《我跟爷爷去捉鬼》 第1节 第01章 真假难辨(接028) 有个韶关的女读者问我:“你写的鬼故事是真的吗?” 我实话实说:“一半是真的,一半不确定是不是真的。” 她问:“哪部分是真的,哪部分是不确定的?” 这个问题就很难回答了,到目前为止,虽然只有四万字,但是要把真的和不确定的分成两个两万字的部分,可真是不容易的事情。 关于那位女读者的问题,我确实很难回答。我高中和大学都是学的理工科,应该什么东西都用物理化学生物方面的知识来解答。我也试着这样解答,可是有些就发生在我身边的事情确实令我迷惑不解。 比如,我家里的米缸旁边就立着一根桃木,在我满十二岁的时候才移走。桃木削成了截面为三角形长一米多点的模样,最下面削成钉状钉进土里面。三个面上写了一些字,我原来注意看过上面写什么,但是现在忘记了。 记得我小的时候把那根桃木从土里拔出来过,那时候调皮,什么坏事都干。爸爸见我手里拿着那根桃木,怒气冲天,提起我一顿好打! 虽然我一直知道这跟桃木神神秘秘的,但是还是觉得委屈,不应为了这个狠狠打我。 妈妈见我不服气,骂我道:“你知道么,这可是你的命哪!怎能不打你!” 我就迷糊了,嘟囔反驳:“怎么就是我的命呢。我不活的好好的吗!” 妈妈耐心给我解释,说,这是我的外祖父(我们那里方言叫“姥爹”)给我赐的符。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左手贴不拢身体,反着长的。当时我爸爸妈妈都没有注意到。在爸爸去爷爷家报喜的时候,外祖父要爸爸把我的出生时辰告诉他。爸爸告诉后,他掐指一算,说你快回去,孩子出生不顺利,手没长好。 我爸爸开始还不相信,说,我自己都没有注意,你隔上十几里的路程可以算到我儿子的手长什么样? 但是经不住劝说,急忙回家来看。果然我的手反着长了! 随后爷爷就来了我家,把那根桃木送到爸爸手中,说要插在家里的米缸后面。说是等我过了十二岁才可以抽掉。 我听了妈妈的解释,可是根本不相信,说她胡编乱造。 可是那天晚上,我写作业的时候,手开始疼起来。左手不能放到书桌上来。而后左手肿起来,手掌发紫。 我妈妈连忙叫医生来给医治,忙了一个晚上都没有见效。第二天爷爷来我家给那根桃木做了什么手脚,我的手才慢慢好起来。 后来我看到桃木的顶端系了快红布,那些字好像也做了些改动,但是具体改了什么,我无从知晓。就这样,那跟桃木一直放到我满十二岁才拿走。 这是真真实实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也不能完全解释。后来听爷爷说,按照他那本古书上的知识,可以算到孩子出生时是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还可以知道孩子出生时面对哪个方向,所以外祖父算到我的手有毛病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个事情已经写在故事里了,只是把外祖父送桃木说成了爷爷送桃木,这样修改是为了故事的连续性。不过爷爷也有会赐这样的符。 因此,我回答那个读者的问题时说一半是真的。 在这里,还要借机感谢给我评论的读者。其中有一个读者的评论我觉得非常好,放上来和大家分享下,呵呵。 (关于“鬼”,书里面说得煞有其事的。 虽然中国科学界不承认世上有鬼,以“封建迷信”斥之,可也没办法证明鬼的不存在,现在更有了“灵魂重21克”一说。连孔子都说“敬鬼神而远之”,可见圣人也是承认鬼的存在的。 众生必死,死必归士,此之谓鬼。礼记上说鬼是人死后的状态。 关于各种鬼的说法,我认为是活着的人不知道死后的情形由此产生的各种联想。当然现在的人对此多半还是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态度的居多。不过这也不妨碍大家对鬼抱有相当大的兴趣。 道、佛两家都有地狱之说,承认人死后的存在,可见“鬼”之一说自古有之,空穴来风,非是无因。 只是道佛两家,一个修“长生久视”,一个讲“轮回来世”,捉鬼不是本行,倒是东汉时期道家五斗米教兴起,为吸引教众,开始了这一门生意。而后来因为国人信仰的不断变换,和道家、儒家的竞争,历经几次“灭佛”后,佛教每况愈下,为适应中国国情才有了捉鬼这一说,主要还是强调“降妖除魔”。“捉鬼”一说的大兴,应该还是“茅山”、“崂山”以及“龙虎山天师教”居功至伟。当然这三派也脱离不了道家范畴。现在道佛都沦落啦,好在大家还能“跟着爷爷去捉鬼”!) 用户名是lihesing 作品相关 第02章 关于属相(接066) 找到你的属相,测算你的一生走势,命理,爱情,事业,健康,财运。 子鼠 一生总运势 鼠年生人,为天贵星,性格非常聪明伶俐,凡事宜有心德,此人志愿颇高,利欲心很强,颇有成就,且有积蓄财富,一生多幸福,不过贵星太多,防欺人太甚,到时则会如命理所说:“四贵克子孙”,多与人和睦,到中年运到来风调雨顺,一切所谋遂意,到老年万事达到成功境界,此时得荣华富贵,若逢破星克命,虽富也不会吉也。 命理 生年地支:子年生 五行:子属水 五常:水属智 吉祥方位:东南、东北方 幸运数字:二、三;大凶数字为五、九 爱情 感情方面会出现放纵、消极的情绪,爱情方面也不理想。虽然与异性投缘,但容易惹上桃色新闻,也容易欲火焚身而做出有辱名声的行为,切收敛。 大吉婚配:龙(辰)、猴(申)、牛(丑) 忌婚配:马(午)、羊(未)、鸡(酉)、兔(卯) 事业 将星带权,前景乐观。从政、警、军及企业管理层负责人,有升职的机会。打工族也将加薪。需要注意的是不能这山高看那山高,失去现有的佳机而转错运程。 健康 健康情况大有改进,久病多能痊愈。应小心饮食及留意肝脏之类的疾病。 财运 第2节 财星高照,财源茂盛。很适合投资和创业。若与人合资,只要选对项目并保持自己的权利,会有很好的回报。 丑牛 一生总运势 丑年生人,性诚实,富有忍耐心,对事多固执,乏其交际,女人多信他人甜言以致失败,后悔不入及,应该谨慎之,此人沉默寡言,不被人重用,但内心温和,作事勤勉,活动独立,热心坚实,性向钱财等,早离乡白手成家,少年有福,中年交来多少苦劳与精神的麻烦与苦恼,晚景天禀赐福的荣幸,有婚姻上的麻烦等。 命理 生年地支:丑年生 五行:丑属土 五常:土属信 吉祥方位:东南方、正南方及正北方。 幸运数字:九、一;大凶数字为三、四。 爱情 感情丰富而爱憎分明,宜中庸求得平衡。爱情生活中时有风波曲折,特别是女性寄情于外面世界的娱乐,造成家庭中的意见,须克服,情侣间要排除猜疑。 大吉婚配:鼠(子)、蛇(已)、鸡(酉) 忌婚配:龙(辰)、狗(戌)、羊(午) 事业 事业发展得心应手,个人的努力和勤奋也大有可为。需要提防的是当心有小人的嫉妒和从中作梗,学会应变求存来克服可能出现的不利因素。 健康 天气暖和时身体状况良好,但往往到寒冷季节会有诸多毛病缠身,需注意耳鼻喉等旧病复发。 财运 财运稳定,有不少入偏财的机会,收入在稳定的基础上,会渐渐增加,诸如投资生意和博彩均可小试。 寅虎 一生总运势 寅年生人,外见宽容,内心刚强,好勇好誉之性,但为人慈悲心深,有舍己成仁之气慨,好出风头,有侠义之心,往往有不利名声的留在世间,宜要注意,此年生人平常好大不作小,宜要其信,自得受人尊敬,女人者多有智达、贞淑,虎年生人初年运至,中年运浮沉未定,变化多端,中年后暂得良好机会,晚景德高望众者亦有之。 命理 生年地支:寅年生 五行:寅属木 五常:木属仁 吉祥方位:南方、东方及东南方 幸运数字:一、三、四,大凶之数为七、六、八 爱情 感情生活上是好事多磨,无论是夫妻还是热恋中的情人,宜坦诚相待,互相谅解,多安排一点相处的时间,小心维系感情,切不可意气用事,以免劳燕分飞。 大吉婚配:马(午)、狗(戍) 忌婚配:蛇(己)、猪(亥)、猴(申) 事业 年初会有诸多阻碍,三月起,事业上开始显得生机勃勃,阳光灿烂,要养成虚心好学的习惯,多请教有实践经验的长辈,以和为贵,同时要提防年底前的低谷。 健康 抵抗力较差,尤应注意有眼疾、喉咙发炎及过劳的现象。如要往外地,请小心个人健康及安全。 财运 财运一般,不作大的投资。要充分发挥自己的理财能力,注重在节流上的规划,暂缓开源上的探索。以实事求是作风,有的放矢的调整投入资金的计划。 卯兔 一生总运势 卯年生人,性质温和而事业有妖娇,好静不宜好动,缺乏思虑决断,致使遗失了好机会,但富有背叛心而重友情,常浪费金钱,亦为事业上多情屡次失败,此人色情之念深致误招一生的不幸,宜应谨慎之,兔年生的人敏感,记忆力强,有慈悲心。守秩序,坚实、谦让、沉静孤立、审美福渐渐衰微之兆,所以前运应积俭,以待老年之用。 命理 生年地支:卯年生 五行:卯属木 五常:木属仁 吉祥方位:东、东南及南方 幸运数字:三、四、九,凶数为一、七、八。 爱情 在爱情方面,感情似乎非常的脆弱,容易出现裂痕。初交情侣要带眼识人,不要误交损友,以免情色遭骗。夫妻之间要防止出现第三者,保持健康的性生活。 第3节 大吉婚配:羊(未)、猪(亥)、狗(戌) 忌婚配:鼠(子)、马(午)、龙(辰)、鸡(酉) 事业 虽然创意颇多,但从运程上讲,今年难在事业上求得大发展。对工作和生意,必须奉公守法,按部就班。不宜投资房地产业和股票。 健康 健康情况不很理想,小毛病应尽早处理。除了注意内脏肠胃的保养,也必须注意交通安全以免血光之灾。 财运 财运一般,不要误信外人的花招,顺应行市的规律,稳步发展。同时也谨慎地对待借贷,稍有粗心会因财务惹祸。 辰龙 一生总运势 辰年生人,其性刚毅活泼之风气,嫌因循傲慢尊大,致与长上之意见不和,善恶断分之癖,故缺圆满交际,且性急乏妨耐与宽大心,作事偏激的反响失败者多。对此欠与矫正修得精术,技艺的意志者,自然得良焉。龙年生人多推论、思索、奋斗、意志强。权威,女子者嫌孤独、自信心强,不容易与他人相处,失去幸福前程,对共同事业难得持久力,少年运为固执、失败,中处恐陷入不正事端惹祸。 命理 生年地支:辰年生 五行:辰属土 五常:土属信 吉祥方位:西、西北及北方 幸运数字:一、七、六,大凶之数为九、八、三 爱情 在爱情方面似乎比其他方面来得顺畅,同时也是单身者谈婚论嫁的好时机。已婚者要防止婚外恋情,避免不必要的烦恼。 大吉婚配:牛(丑),鸡(酉) 忌婚配:虎(寅),猴(申),猪(亥) 事业 维持以往的工作态度,认真负责。每一笔交易的细节、过程以及合同文本都需要静心的斟酌,尽量回避新项目的投入。 健康 切勿工作过度,影响身体健康。素有肠胃和消化系统毛病的肖龙者需更加注意饮食。 财运 财运很一般,非但不能与去年相比,处理不当还会影响到生活,所以要有备无患。财务支出上有个妥善安排,对待商机要量力而行,大的投资项目特别要慎重。 巳蛇 一生总运势 巳年生人,其性稳和才智,好安排进退,甚喜交际。有高尚的品质,受朋友好评,但其内心常有阴毒与忌妒心,致难以保持永久交情,心情易造多疑之虑,而且好色,好与人争论而常失去好机会,对此宜应要慎戒之,蛇年生人带有勇敢、亲切,但女子善好家事,易怒短虑,好饮汤癖。少年运多受风霜之苦,中年运多受女色,晚年运渐渐养得幸福进来。 命理 生年地支:已年生 五行:已属火 五常:火属礼 吉祥方位:东北、西南及南方。 幸运数字:二、八、九,凶数七、一、六。 爱情 爱情方面似乎是有苦难言,特别是中年夫妇出现了不融洽的痕迹。若有婚外恋情者,很容易在今年闹出丑闻。单身者成婚的机率不高,恋情也会出现起伏多变。 大吉婚配:牛(丑),鸡(酉) 忌婚配:虎(寅),猴(申),猪(亥) 事业 特别是男性,事业运旺,商机多,需要有个系统性的计划,逐步介入,逐步完善。不能贪多而造成精力和财力上的失控,在合作和合资方面需要慎重。 健康 健康方面应无大碍,只防有情绪不安、失眠、气管等毛病,尤其是肖蛇男士。 财运 由于今天的财运旺盛,势必会造成应酬多,容易出现财来才去的现象,所以要克服虚荣心,不作无意义的精力和财力的付出。好财运并不代表一定能在今年大富大贵,好财运更需要一个精明的规划去实践,借此进入经济上良性循环的佳境。 午马 一生总运势 午年生人,其性好动不好静,多喜出风头,而对社会交际极为巧妙,且多管他人事,备受人敬爱,并有贵人牵引以至成功,此人欲好外观,对内事缺乏观察,又好投机事业,且有怪癖之主张。致所思想及计划之事,难保其机密,此人有伶俐、敏速、为人亲切、好旅行、牺牲、自夸、焦燥、悲观的素质。 命理 第4节 生年地支:午年生 五行:午属火 五常:火属礼 吉吉祥方位:东北、西南及西北方 幸运数字:八、二、六;凶数为一、六、七。 爱情 感情方面不能强求,随缘会有好结果。对家人的要容忍和克制,不为小事情造成意外事端。与陪偶分居两地者,思念仿佛在不断的升级,宜多通讯联络。 大吉婚配:虎(寅)、羊(未)、狗(戌) 忌婚配:鼠(子)、牛(丑)、兔(卯)、鸡(酉) 事业 由于你事业心强,恰遇今年的好运势,宜把握商机,成全自己出人头地之愿。今年也有偏财运,克服贪心,必有不俗的收效。 健康 虽然你今年的健康颇佳,但请选择健康的食品,不可暴饮暴食,以免心脏肠胃出现毛病。 财运 财运稳中见旺,可以投资生意,唯一的要坚定自己的理念,不被外界的舆论所误导。特别是对回报利润较高的生意,宜全心的投入,合理安排资金用途。 未羊 一生总运势 未年生人,其性温柔,有孝心重礼仪,而对同性之人心甚强,多伶俐,好美观性,常常多舍已成仁,致劳苦困难事常有,此人思虑深沉,又有美术工艺趣味,多热心且向神佛、宗教的信念强,终身喜好居住闲静之处。 命理 生年地支:未属土 五行:土属信 五常:水属智 吉祥方位:东、东南及南方 幸运数字:三、九、四;凶数为七、六、八 爱情 未婚女性在爱情方面可以心想事成,轻轻松松地找到有缘有份的如意郎君。而男性在感情问题上就比较不顺,需要把握心态,注意服装、举止等对运程的作用。 大吉婚配:兔(卯),马(午),猪(亥),猴(申) 忌婚配:龙(辰),牛(丑),狗(戌) 事业 因为总体运势的影响,女性在事业运方面显然是顺利而成功,值得珍惜。男性在事业上就要防范祸起不测,不要涉及危险或波动大的行业,处事宜简单直接。 健康 健康方面应要注意有泌尿系统及肠胃敏感的病痛,应注意饮食卫生。今年颇多意外之事,应小心交通意外,外游不宜。 财运 财运平平,没有大起大落的波折,个人收入方面,上半年支出多收入少,到下半年有明显的好转。有偏财运,若是不贪,会有数次比较客观的收入。 申猴 一生总运势 申年生人,其性多活泼、好动,伶俐,多才且灵巧,有竞争而敏捷的手腕,又有侠义的心肠,多为他人的事,放弃自己的事务,平常好说大话,不合自己的意见都即时反对且急癖,又带有虚言,诈伪的行为终为刑罚之苦的人有之,对此缺点矫正方可以成功发达。 命理 生年地支:申年生 五行:土属信 五常:金属义 吉祥方位:北、西北、及西方 幸运数字:一、八、七;凶数为九、二、五。 爱情 对长辈的感情特别浓烈,但是夫妻间的容易关系紧张或是产生风波。已婚的容易出现婚外恋情,未婚者则步入情绪化,时好时差,时晴时阴,若谈婚论嫁会成功。 大吉婚配:鼠(子)、龙(辰) 忌婚配:虎(寅)、猪(亥)、蛇(己) 事业 事业上非常稳定和顺利,同时也是创业或开发新业务的好机遇。规划要仔细,要合乎现实,加上耐力、干劲和亲力亲为必定大有成效。打工族也有加薪的机会。 健康 第5节 小心注意囗腔卫生、牙齿及呼吸系统之毛病。肖猴者容易情绪激动而感染小毛病,需放松精神减轻压力。 财运 财运旺盛,实实在在而看得见摸得到,个人的收入也因此大幅度的增加。需要当心的是因为财运带来的烦恼,同时要及时识别经济来往中的圈套。 酉鸡 一生总运势 酉年生人,其性诚实多智慧兼伶俐,能与人交际,望得贵人提拔,抱大志多计谋,终遂捷径光明,且有带快热冷的心理,致自抱自弃的缺点,对自己不利的时多与计较,致见少利而生大财之嫌。忠告:属鸡的人,远方男性女性都容易受异性引诱,恋爱的次数相当多,而且每一次都会付出真情,自尊心高,讨厌依赖别人,个性直率,所以并不是每种类型的人都合适你,因此在选择伴侣时,一定要三思而后行。特性:保守、热心、漂亮、坦诚、幽默。缺点:傲慢、自大、盲目崇拜。 命理 生年地支:酉年生 五行:酉属金 五常:金属义 吉祥方位:西、西南、东北方 幸运数字:七、五、八;凶数为三、九、一。 爱情 回避家庭内部可能出现的口角。恋爱中人不能因为自己工作的繁忙忽视了对情侣的联系和关心。未婚者的成婚率高,需要自己的珍惜和重视。 大喜婚配:牛(丑)、龙(辰)、蛇(己) 忌婚配:鼠(子)、马(午)、兔(卯) 事业 集中精力,全力投入,事业会因为您的努力卓然增色,事业的扩展让您更上一层。年轻者若想开创自己的事业,可以在今年开始,会有一个很好的开端。 健康 所有肖鸡者均应小心交通意外,尤其是1981年出生者。此外亦应小心水险及火灾。 财运 财运好使得自己的收入突破了过去的水平,在喜悦中要注意财力的积累,对于高投资生意和股票买卖必须把握分寸,不宜全力投入。经济往来中也要注意守法。 戌狗 一生总运势 戌年出生人,其性刚直,重义理与信义励业,此人有胆力、奋斗、活动性、聪明、直感性、机敏、大望、热情、费金钱,有稍暴燥性,女子者,富有引人之魅力,易多变自己必理,嫌虚荣、短气、苦劳性、不坚实、忍耐性,对此矫正自然获得良运遁来。 命理 生年地支:戌年生 五行:戌属土 五常:土属信 吉祥方位:东、东南及南方 幸运数字:三、四、九;凶数为一、七、六 爱情 若有婚外恋情者,非常容易曝光而引发丑闻,切要注意防范了。夫妻之间可能会出现疑幻疑真,镜花水月难以琢磨,需要多一点情趣和关心,解除疑云。 大吉婚配:虎(寅)、兔(卯)、马(午) 忌婚配:牛(丑)、龙(辰)、羊(未)、鸡(酉) 事业 事业上力求谨慎和保守,若能向外发展,可以在上半年一试。打工族若想跳槽换工作,容易找到称心的工作,同时也带来转运。切要注意的是,在外出或工作转变没有成功之前,不能走漏消息,造成好事多磨。 健康 肖狗朋友今年会经常感到疲累,多些休息及运动对你有帮助。防有呼吸系统毛病及手足头面损伤,应注意身体及小心外游时发生意外。 财运 财运不理想,可能会碰到收入减少的局面。若有进账,也难积累。秉承随缘的心态,不作无效的强求,回避大金额的投资项目,以免泥足深陷。 亥猪 一生总运势 亥年生人,其性耿直无弯曲,能向直中取,不可曲中求,心如洁白,无雅量,外观稳重,内心刚毅,好财,好批评他人是非,无忍耐性,依靠性强,不善交际。忠告:过地正直,非常讨厌拐弯抹角,所以在社会上容易与别人引起纠纷,也会被大家敬而远之。 命理 生年地支:亥年生 五行:亥属水 五常:水属智 吉祥方位:西南、东北方 幸运数字:二、八、五;凶数为三、一、九。 第6节 爱情 家庭生活平静,在爱情方面也非常的顺畅,已婚者和睦美满,未婚者有良缘出现。 大吉婚配:羊(未)、兔(卯) 忌婚配:蛇(己)、猴(申)、虎(寅) 事业 正是宏图大展之际,大可利用此好时机来实践自己的愿望。无论是经商者还是打工族,精神饱满,自信十足并有贵人相助,工作中得心应手,唯一需要克服的是骄傲情绪。 健康 肖猪男士今年不宜饮酒过量,否则危害健康。肠胃及呼吸系统容易有问题,更防有顽疾病痛。 财运 财运理想,稳步增长。需要在事业上投资的同时,也要在财务管理上有所投入,提高管理水平。稳中求进,本年的财务看似平实无奇,实是大利可图。 作品相关 第03章 关于八字(接071) 生辰八字的推算,不喜欢作品相关的跳过,呵呵。 先说说历史啊: 在中国古代的历法中,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被称为“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叫作“十二地支”。两者按固定的顺序互相配合,组成了干支纪法。从殷墟出土的甲骨文来看,天干地支在我国古代主要用于纪日,此外还曾用来纪月、纪年、纪时等。那么,干支纪法的发明者究竟是谁呢? 虽然有以下一些说法来考证干支的起源,但是究竟是谁发明?最早出现于何时?始终都是一个谜。 大约在战国末年,依据各国史官长期积累下来的材料编成的史书《世本》说:“容成作历,大桡作甲子”,“二人皆黄帝之臣,盖自黄帝以来,始用甲子纪日,每六十日而甲子一周”。看来干支是大挠创制的,大挠“采五行之情,占斗机所建,始作甲乙以名日,谓之干;作子丑以名月,谓之枝,有事于天则用日,有事于地则用月,阴阳之别,故有枝干名也。” 郭沫若在《甲骨文字研究?释干支》中认为,以往人们对干支的解释,都是望文生义的臆测,“十天干”纯属十进位记数法的自然发生,其中多半是殷人所创制。至于“十二地支”,起源于古巴比伦,在比较中国古代的十二时辰和古巴比伦的十二宫后,指出中国古代的十二辰和十二地支,都是从古巴比伦的黄道十二宫演变而来。其传入中国的途径,可作大胆推测,也许商民族“本自西北远来,来时即挟有由巴比伦所传授之星历知识,入中土后而沿用之”,或许“商室本发源于东方,其星历知识乃由西来之商贾或牧民所输入”。 一些学者从我国上古的夏代帝王世系和商代汤王以下所有帝王的名字中,探究十天干中的字已被用于名号这一特有现象。为驳干支外来说,陈遵妫在《中国天文学史》中指出,“在四千多年前的夏代,可能已有干支产生了”。郑文光在所著《中国天文学源流》一书中认为,十天干起源于我国古代伏羲和“生十日”的神话传说,是十进位法概念在纪时中的反映,应当产生于渔猎时代的原始社会;“十二地支”则由常羲“生月十有二”的神话传说演变而来,产生于殷商之前,后逐渐演变为十二辰。所以,郑文光推断:“十二支宜乎是夏人的创作。”杜石然等则在编著的《中国科学技术史稿》一书中,主张夏代已有十天干纪日法,商代在夏代天干纪日的基础上,进一步使用干支纪法,从而把十天干和十二地支配合在一起形成六十循环的纪日法。 年的推算: 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12345678910 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123456789101112 在中国把一昼夜分为十二时,分别用子、丑、寅、卯、……来表示,而在西方则把一昼夜分为两个12小时,即24小时为一天。半夜0点是子时,中午12点是午时。 将天干和地支配合各按次序排列两两组合起来,就有“甲子”、“乙丑”、……直到“壬戌”、“癸亥”,一共是不重复的六十组。我国最早用来记日,后来用来记年,这是早在三千多年以前就已经使用的“干支”法。并且一直延用到现在,例如1983年就是癸亥年,而1984年又要从头开始是甲子年了,2003年是癸未年。这是六十进位制。 六十甲子顺序 甲子、乙丑、丙寅、丁卯、戊辰、已巳、庚午、辛未、壬申、癸酉、 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已卯、庚辰、辛巳、壬午、癸未、 甲申、乙酉、丙戌、丁亥、戊子、已丑、庚寅、辛卯、壬辰、癸巳、 甲午、乙未、丙申、丁酉、戊戌、已亥、庚子、辛丑、壬寅、癸卯、 甲辰、乙巳、丙午、丁未、戊申、已酉、庚戌、辛亥、壬子、癸丑、 甲寅、乙卯、丙辰、丁巳、戊午、已未、庚申、辛酉、壬戌、癸亥。 月的推算: 按照一月到十二月的顺序。 一月:孟春、正月、端月、元春 二月:仲春、杏月、花月 三月:季春、桃月、桐月 四月:孟夏、阴月、梅月 五月:仲夏、榴月、毒月、蒲月 六月:季夏、荷月、荔月 七月:孟秋、兰月、巧月、瓜月 八月:仲秋、桂月 九月:季秋、菊月 十月:孟冬、良月、阳月 十一月:仲冬、冬月、葭月 十二月:季冬、腊月 日的推算: 这个简单多了,一到十写:初一,初二……初十。 十一到二十写:十一,十二……二十。 二十一到二十九,三十写:廿一,廿二……廿九,三十。 第7节 三十一写:弎一。 最后,时辰的推算: 子时23.00-1.00丑时1.00-3.00寅时3.00-500卯时5.00-7.00辰时7.00-9.00巳时9.00-11.00午时11.00-13.00未时13.00-15.00申时15.00-17.00酉时17.00-19.00戌时19.00-21.00亥时21.00-23.00 其他: 十天干的含义 天干地支的含义,在《史记》、《汉书》中均有部分记载,大体含义是: 甲是拆的意思,指万物剖符甲而出也。 乙是轧的意思,指万物出生,抽轧而出。 丙是炳的意思,指万物炳然著见。 丁是强的意思,指万物丁壮。 戊是茂的意思,指万物茂盛。 己是纪的意思,指万物有形可纪识。 庚是更的意思,指万物收敛有实。 辛是新的意思,指万物初新皆收成。 壬是任的意思,指阳气任养万物之下。 癸是揆的意思,指万物可揆度。 由此可见,十天干与太阳出没有关,而太阳的循环往复周期,对万物产生着直接的影响。 十二地支的含义 子是兹的意思,指万物兹萌于既动之阳气下。 丑是纽,阳气在上未降。 寅是移,引的意思,指万物始生寅然也。 卯是茂,言万物茂也。 辰是震的意思,物经震动而长。 巳是起,指阳气之盛。 午是仵的意思,指万物盛大枝柯密布。 未是味,万物皆成有滋味也。 申是身的意思,指万物的身体都已成就。 酉是老的意思,万物之老也。 戌是灭的意思,万物尽灭。 亥是核的意思,万物收藏。 甲子纳音 十天干与十二地支按顺序两两相配,从甲子到癸亥,共六十个组合,称六十甲子。又每两组配一纳音五行,到底是什么意思,至今仍是一个谜。 甲子、乙丑,配海中金; 丙寅、丁卯,配炉中火; 戊辰、己巳,配大林木; 庚午、辛未,配路旁土; 壬申、癸酉,配剑锋金; 甲戌、乙亥,配山头火; 丙子、丁丑,配洞下水; 戊寅、己卯,配城墙土; 庚辰、辛巳,配白腊金; 壬午、癸未,配杨柳木; 甲申、乙酉,配泉中水; 丙戌、丁亥,配屋上土; 戊子、己丑,配霹雷火; 庚寅、辛卯,配松柏木; 壬辰、癸巳,配常流水; 甲午、乙未,配沙中金; 丙申、丁酉,配山下火; 戊戌、己亥,配平地木; 第8节 庚子、辛丑,配壁上土; 壬寅、癸卯,配金箔金; 甲辰、乙巳,配佛灯火; 丙午、丁未,配天河水; 戊申、己酉,配大驿土; 庚戌、辛亥,配钗钏金; 壬子、癸丑,配桑松木; 甲寅、乙卯,配大溪水; 丙辰、丁巳,配沙中土; 戊午、己未,配天上火; 庚申、辛酉,配石榴荆; 壬戌、癸亥,配大海水。 作品相关 第04章 关于手相(接131) 除了《百术驱》之外,爷爷有另一本书《手相术》。我跟着爷爷学了点皮毛。因为与捉鬼无关,所以没有写在小说里。但是近来很多读者问我懂不懂相面测梦之类的相关方术。网上也有很多这些东西,但是很多都是乱编,于是给大家整理了这些资料,希望大家看小说看得累了做休闲而已,别太认真。 先说明术语的位置。 火星平原位于手掌中心。 木星丘位于食指的指根。 土星丘位于中指的指根。 太阳丘位于无名指的指根。 水星丘位于小指的指根。 第二火星丘位于水星丘的下方。 太阴丘位于第二火星丘的下方。 金星丘位于被生命线所包围的右侧,也就是拇指和食指所形成的角之顶点,水平地划下来的那条线之右侧。 第一火星丘位于木星丘和金星丘之间。 感情线占卜 感情线,又称为“爱情线”,不但表现感情的强弱,同时也表现感情的复杂或单纯。 感情线明朗深长的人,主大吉大利、百事顺遂,且百无顾忌、勇往直前,对任何事情只要付诸实行,必能成大业、名利双收。 感情线上如毛发从生般地长有数长或无数细纹下垂的人,主缺乏决断力,凡事都因延误而丧失良机。 感情线上有两、三条或数条叉线的人,主思绪紊乱、心神不专、职业屡更或兼营两、三种事业。 感情线过长的人,主热情而薄幸、妒忌心得。相反的,感情线过短失,主冷酷无情,只知有已,不知有人,一味横行,不虑后果,最后难免会被周围者排斥,而变成孤独。 感情线延伸到食指根部的人,主诚实可靠、具道义心、爱情纯真。但往往会因过于信任别人而受到拖累。 感情线延伸到食指和中指之间的人。主品格端正、爱情专一、不无端猜疑而嫉妒、具有良知、不会因爱情问题而招来失败。 感情线过长而延伸到木星丘外侧的人,主滥施爱情、独占欲顽、嫉妒悍戾、一味横行、不达目的不已。 感情线延伸到无名指下方的人,表示多为内体的享乐者,对精神上的爱毫不重视。由于自私、任性,所以多半情操不贞、爱情易变。 感情线起至中指下方,而延伸到土星丘的人,主贪图肉欲、官能的爱情。不但会滥用感情,而且心情反覆无常。 感情线起自食指下方,而延伸到第一次星丘再下降的人,主同情心重、富牺牲精神。所以往往会牺牲自己而成全别人。 感情线延伸到木星丘,而末端下降的人,暗示会遭遇到突发性的不幸事故,所以随时要多加提防。 感情线断续又破裂的人,主神经质、喜努哀乐变化无常、任性、爱情不坚、内心集中,所以很难得到美满的爱情生活。 感情线止于智慧线上的人,主工作重于爱情,因对爱情淡薄、喜独居,即使结婚也徒具形式而已。 感情线的支线延伸到火星丘的人,主情感特丰富、热烈。相以的,因易受支摇,所以很难维持永久性的恋爱。 感情线本端分叉,一条延伸到木星丘,另一条延伸到食指和中指之间的人,主对爱情适可而止、不过度沉溺,所以一辈子都能过着圆满的爱情生活。 感情线末端的附近,有无数条支线的人,主爱情专一,同样的,也以获得对方的爱情。 感情线末端有三叉的人,主其爱情的表现是多方面的。 感情线上出现无数下降支线的人,倘若支线越多,表示爱情生活越容易破裂。且暗示与异性之间的关系异常复杂。 感情线上出现无数上升支线的人,表示其爱情关系相当明朗,且具有博爱的精神,能牺牲个人利益为众人造福,所以不但能获得友情,且可以享受美满的爱情生活。 感情线的起点附近,有两、三条上升支线的人,表示爱情丰富,同时也是“调情圣手”,也就是具有吸引异性的魅力。 感情线的起点之上下方,各有一条支线的人;表示在异性支线上或结婚问题上,容易发生纠纷。 感情线的起点附近,有数条支线的人,表示其生殖机能健全,所以子运也很昌隆。 感情线的上主,再出现一条并行线时,又叫做“双重感情线”,是主善于表现爱情。女性的话,表示能得到夫远,而渡过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 感情线延伸的木星丘,且在其下部出现另一条支线,而末端接触到智慧线的人,是女性中最常见的手相,虽然富有爱情,但因好胜心强,所以在职业上必能有所发展。 第9节 感情线在中指下方中断的人,表示不会因个人问题,而会因命运的安排,使爱情发生破绽。 感情线成锁链状的人,主谨慎小心、劳碌多忧,因经常表现这种不安的善,所以无法保持美满的恋爱关系。 感情线在小指下方中断的人,主因过于重视物欲、且自私性强,所以过导致变爱或结婚生活的破裂。 成功线的占卜 成功线,就是可能正确地回答您目前运气状况的一个部位。命运线是看命运的运转和强弱,而成功线是看命运的结果。 成功线弯曲的人,主缺乏直率的性格,把一切事物皆往坏的方面发展,终必带来失败的命运。 成功线笔直深长的人,表示运气很强,无论做任何事,只要贯彻始终,必能获得成功。 成功线紊乱的人,表示不愿接受人的意见和忠告。因而鲁莽冲动,做事有始有终,所以经常会得罪别人,而失云信用。 成功线上出现支线的人,主无法脚踏实地的云开创人生,经常胡思乱想、而不切实际,终必断送自己的前途。 成功线起自手掌下方,而笔直上升的人,是属于的成功线,主很早就能在社会上获得信誉,而尤向成功大道。 成功线起自太阴丘,而往上延伸时,对一般人来说,并不会受到影响,但若是对艺术家及演艺人员来说,表示能获得人缘和声望,而在社会上展露头角。 成功线起自金星丘,而往上延伸的人,表示具有文学方面的才能,只要努力,必能获得财运和地位。 成功线起自生命线,而往上延伸的人,主意志坚强、勤勉努力、且能够得到他人援助,而在艺术或文学上有所成就。 成功线起自命运线,且随着命运线笔直和延伸的人,表示只要努力,就会获得财富和声望。 成功线起自智慧线,而往上和延伸的人,主聪明壑智、善于交示、只要运用其智力、不辞劳苦、终必获得事业的光浑成就。 成功线起自感情线,而往上延伸的人,主个性率直、青年和中年时期比较劳苦但多半到五十岁以后,就能获得显贵的地位。这类型的人,最适合从事技术方面及事务方面的工作。 成功线起自第二火星丘,而往上延伸的人,主富有耐苦持久之力,但在事业上必能有所成就,且获得大利。 成功线先端分为三叉,一条延伸到中指下部,另一条延伸到小指下部的人,主思想精锐,很有魄、长袖善舞,可以拥有名誉、地位及财富。 成功线先端公叉的人,主做事有始有终、无法贯彻到底,但若是支线清晰深长的话,就可以弥补这个缺点,使运气好转。 成功线先端有数条不规则支线的人,主信念游移不定、作事多缺乏恒心,十艺八九不成。是暗示一事无成之相。 成功线先端有数条小并行线的人,主与人相处不易协调,工作缺乏恒心,所以很难完成伟大的功业。 成功线先端止于感情线上的人,主感情起伏不定、常遭受知已朋友的厌恶,甚至好不容易把握住的幸运也会溜掉。 成功线由小线连接而往上延伸的人;主缺乏遵守一定方针行事的性格,因心欠专一之故,所以成功的机会不大。 成功线中断的人,主正在上升的成功运,半途曾遭到挫折。如果中断的线有另一线连接起来的话,表示可以东山再起,而走上成功的大道。 指纹的占卜 指纹,大致可分为“涡纹”和“流纹”两种。(涡纹类似英文字母“o”状,流纹类似英文字母“n”状。) 五指都是涡纹:主过于自信、脾气过于倔强、独立心强。由于一生运气的变化很大,所以平常就要注意修养及及自我约束。 五指都是流纹的人:主正直、手指灵巧、擅长于手艺工作。但因交际拙劣,所以不适合发展共同事业。 拇指和小指是涡纹:如果选择可以雄辩特质的职业,就会崭露头角。因具有凌驾前辈的强运,所以不要拘泥于眼前的利益,而应把眼光放远一点。 拇指和无名指是涡纹:主少年劳苦,但只要肯努力上进,到了中年、晚年,就能获得地位和财运。 拇指和中指是涡流:只要戒除不安于乡里的个性,且加倍努力地充实自己,将来必能获得贤者的帮助,而在事业上的头角峥嵘。 只有拇指是流纹:主才气焕发、头脑清晰、只要努力下懈,必有获得成功。虽然比较性急,可是却相当大方。 只有小指是流纹:由于性情温和,所以必能获得长上的提拔,和朋友的帮助,而在事业方面容易成功。唯一的缺点是不信任别人。 无名指和小指是流纹:主脾气暴躁、意志薄弱、容易误入歧途,但只要地去矫正这个缺点,必能得到圆满的结果。 只有拇指是涡纹:主生命力超群,是属于大器晚成型。虽然少年、壮年时代的运气不佳,但到了晚年之后,就会逐渐崭露头角。 只有食指是涡纹:主交际场合人缘极佳。但无论作任何事业,总喜欢投机取巧,所以常在中途变封而落空。至于晚年仍功亏一篑而不免失败。 只有中指是涡纹:虽然理想高、抱负大,但因盛大妄想,所以虽免会变成狂者。这类型的人必须脚踏实地,才能蒸蒸日上。 只有无名指是涡纹:主少年得志,所谓顺利、且富有统率力。如果能耐劳持久、作事贯彻始终,其成就必更大。 只有小指是涡纹:主虽承主业。虽然本身很能干,在独立的事业上可获得成就,但缺乏耐性的耐力。 拇指和食指是涡纹:主性格傲慢、度量宽大、人缘极佳、且擅于交际。但因心地过于善良,所以往往会受到戚友之连累而吃亏。 食指和小指是涡纹:主深谋远虑。年轻时即有老成的倾向,只要安于平凡的生活,晚年必能得到安泰。 拇指和中指是流纹:主“入不敷出”,这类型的人比较喜欢挥霍,往往不自量力去寻欢作乐,到了晚年,难免要仰赖他人来养活,所以必须及早戒除浪费的恶习。 食指和无名指是涡纹:表示具有不容易屈服、不气馁的性格,只要意志坚定,最后必能获得成功。 中指和小指是涡纹:主一生的命运和波涛起伏,忽成忽败,但只要不操之过急,一切按步就班、脚踏实地、晚年必能平步青云。 无名指和小指是涡纹:主其人善地雄辩,但只要肯奋斗进取,将能有所成就。 食指和中指是流纹:主温厚笃实、且能得到名望和信誉。虽然中年之前生活不安定、且比较劳苦,但到了晚年就会好转。 中指和无名指是涡纹:表示富有实行力,但缺乏决断力和判断力,如能耐劳持久,作事贯彻始终,必有所成。 食指和小指是流纹:主个性宽容、富有侠义心,是属于头目型的人物,由于思考细微慎密,且手指灵巧,所以适合从事技术性的工作。 食指和无名指是流纹:主做事快捷、干净俐落,但稍嫌轻率、个性冲动、决断力不坚,只要不耽溺于酒色,必能获得成功。 拇指和食指是涡纹:主个性单纯直率、意志薄弱,虽有定见,倘若再不对生活加以妥善安排的话,到了晚年将会贫苦无依。 第10节 中指和小指是流纹:主志向远大、善于把握良机,尤其适合从事投机性的工作,且越靠近晚年运气越顺遂。 中指和无名指是流纹:主光明磊落、温不经心,且把金钱看得很淡薄,由于不会自我约束,以致经常行为越轨,而令人刮目。 只有无名指是流纹:因为善于交际应酬,且温厚笃实,所以尚能得上司的学识和提拔,下能得部属的拥挤相助,且直到晚年运势都很强盛。 只有中指是流纹:主富有勇气和侠义心,且勤勉努力,所以必能获社会人士的信任。但另一方面却比较会斤斤计较,倘若不加以自重的话,将容易竖敌。 只有食指是流纹:主个性品德优越、待人接物和善,但不适宜经商,而适宜当学者、教育家及宗教等。 食指和中指是涡纹:主首先崇高、且富有协调性,所以必能获得众望而成功。但往往会因异性问题而招来失败。 拇指和无名指是流纹:主性格质朴稳重,只要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向前迈进,不久将会获得财富和声望。 拇指和小指是流纹:主个性正直。但因流于顽固、自我心强,所以容易得罪他人。这个趋向直到中年以后才会缓和,且能运气好转。 你的手相怎样?呵呵,还是那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大家不要太过认真。 作品相关 第05章 五行生克(接163) 《素问》曰:“五行者,金木水火土,更贵更贱,以知生死,以决成败。” 五行相生: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五行相克: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 五行相生含义: 木生火,是因为木性温暖,火隐伏其中,钻木而生火,所以木生火。 火生土,是因为火灼热,所以能够焚烧木,木被焚烧后就变成灰烬,灰即土,所以火生土。 土生金,因为金需要隐藏在石里,依附着山,津润而生,聚土成山,有山必生石,所以土生金。 金生水,因为少阴之气(金气)温润流泽,金靠水生,销锻金也可变为水,所以金生水。 水生木,因为水温润而使树木生长出来,所以水生木。 五行相克含义:是因为天地之性 众胜寡,故水胜火。 精胜坚,故火胜金。 刚胜柔,故金胜木。 专胜散,故木胜土。 实胜虚,故土胜水。 五行生克制化宜忌: 金:金旺得火,方成器皿。 金能生水,水多金沉;强金得水,方挫其锋。 金能克木,木多金缺;木弱逢金,必为砍折。 金赖土生,土多金埋;土能生金,金多土变。 火:火旺得水,方成相济。 火能生土,土多火晦;强火得土,方止其焰。 火能克金,金多火熄;金弱遇火,必见销熔。 火赖木生,木多火炽;木能生火,火多木焚。 水:水旺得土,方成池沼。 水能生木,木多水缩;强水得木,方泄其势。 水能克火,火多水干;火弱遇水,必不熄灭。 水赖金生,金多水浊;金能生水,水多金沉。 土:土旺得水,方能疏通。 土能生金,金多土变;强土得金,方制其壅。 土能克水,水多土流;水弱逢土,必为淤塞。 土赖火生,火多土焦;火能生土,土多火晦。 木:木旺得金,方成栋梁。 木能生火,火多木焚;强木得火,方化其顽。 木能克土,土多木折;土弱逢木,必为倾陷。 木赖水生,水多木漂;水能生木,木多水缩。 各种民间忌讳 忌讳一 正月忌杀生 畜生的轮回道在正月停止,古代传闻说掌过畜生轮回道的‘司祭神’的母亲生日是在正月初八,因此‘司祭神’在正月会关闭轮回道给母亲过寿,因此被你杀死的畜生的亡灵无法进入六道轮回,会跟在你的身边,直到下个月的第三日(也就是二月初三)。 第11节 忌讳二 正月忌揭倒有 这里说的揭,是人为的揭,古历阴历三十是全年最阴的一天,而倒有(吊钱)是古代的一种刑具,(吊钱,又名‘倒有’,古名吊虔,是夏朝的一种刑具,用几片白纸盖住受刑者的脑袋,用一个磨盘在受刑者的胸口碾压,直到受刑者五脏都被压成血汁为止,而受刑者盖头的那张纸早就被染成红色,染红之后,有大臣挂在刑场的窗户上,用来警世犯罪者)是镇邪圣物,如果被风吹走,说明你家已经有神看管了,如果是人为的揭掉,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一定要到了规定的日子,才能揭掉。 忌讳三 正月忌观红喜事 古代很少有男女在正月结婚的,古代有‘抬头红’一说,即男女正月结婚,乃月太岁压头,不利儿孙,因此正月很少有新人结婚。正月在旧历是‘冥婚’的时节,因为阴间的正月和阳间一样,要放假,所有的阴间物都可以来到阳间,因此当你在荒郊野外看到娶亲的,千万不要驻足观看,要观察一下周围有没有人,如果很多人都在围着看,说明是阳间的婚礼,如果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你一个人,或者周围的人看到婚礼队伍没有反映的时候,你最好掉头就跑,因为很有可能他们是来接你的!! 忌讳四 正月忌理发 古语说:正月理发死舅舅,其实不然,查满清朝《礼书》书中记载说,正月理发原意为‘思旧’后传言之,传成了‘死舅’,然正月不理发的说法最早却源于唐朝,唐人称理发为‘消耳’唐朝有一种武器名曰‘金钺’是唐朝用来为十恶不赦的犯人执行死刑,砍头时用的砍刀,而正月在唐朝则称为‘金月’正月理发和起来就是‘金钺消耳’,就是上法场砍头的意思!! 忌讳五 正月忌扔粮食 看过三国演绎的朋友应该知道,诸葛亮平定南帮时杀了很多人,后来诸葛亮做成了一种祭品‘馒头’来给死难者献祭,从那以后,民间便流行用馒头,或者其他谷物做成面食,献给死者,然而正月阳气上浮,阴气也同样上浮,有时往往活人和死人只隔着一层几寸薄的洋土,如果你不小心把粮食掉在地上,千万不要捡,要赶快离开此地,如果你故意扔掉粮食,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地下的朋友尝到一次甜头,会跟着你的,他们知道你还会扔,在你的身上有甜头吃,如果你不再扔了,他们会把你当作‘馒头’。 还有一个事情,就是当年家中有亡人的话,过年的时候是不能在门上贴红对联,也不能贴白对联,只可以也必须贴黄色的对联。横批只能写“吾门素风”之类的字。拜年的人,舞狮子祝贺的人也要绕道而行。 作品相关 第06章 符咒术概序(接191) 今年过年回家,特意注意了一些事情。我原以为爷爷画符的本领是姥爹所教。在一次去爷爷家的路上,妈妈跟我说,爷爷本来是不会画符的,姥爹也没有学这些,更不用说教爷爷了。原来画眉村有个叫初爹的老头,长相十分古怪,天生斜眼歪嘴长舌,专门从事捉鬼。那时还年轻的初爹经常叫年纪更小的爷爷去帮他画符,由此,爷爷才会很多画符的功夫。 妈妈说爷爷肯定还记得许多,要我央求爷爷告诉一些。当我到了爷爷家提出要求时,爷爷却推说多年已经不接触这些东西,早忘得干干净净了。我不知道爷爷不告诉我是否另有隐情,但是一下子立刻对画符产生了兴趣。于是找来一些关于画符的资料,跟大家一起学习。 ※※※ 符咒术概序 一、符咒的起源和发展 在我们生活的大地上,方术曾经是那样广泛的存在着。大到国家的禅代更兴,效庙秋祀,小到百姓的消灾驱邪,择日行事,都要借助于方术。尤其在民间,此种影响更加深广,可谓无往而非术也。它为那些希望生命永驻,宴乐长在的人,带来身列仙班,飞行云中的美妙憧憬。而对于那些不堪妨受现世苦难,急欲寻求解脱者,则给予一种永脱轮回,得为冥界尊者的希望。争功近利者看到了富贵的捷径,兢兢度日的小百姓心中升起了丰衣足食的美妙景象……这样,作为最要方术之一的“符咒”方术也就随处可见了。以中国而论,虽然经三四十年的反封建破迷信运动,然而在广大的农村,画符与念咒这类现象仍然时有所见。而民间新年所挂的桃符、门联,端午节家门口悬着的菖莆,艾草,都是符的泛化形式。至于像新年祝词和其他形形色色的口采等,则便是咒词的变化形式。可以说,有井水之处,即有符咒方术。 然而,“符咒”之术,它是中国五术最有争议的一门学术。历朝历代以来,它都是中国道教、民间道坛、神坛或庙会都经常使用的为人消灾解厄,开运改动发经常运用的。而且,也是传统家业社会经常使用的玄学秘术。然而,它是最无法以科学的方式来解释其存在之真伪虚实,来证明其功能之大小有无。 谈到符咒,必然脱离不了有关神鬼之玄秘之事。一般人对符咒的神秘力量,概括着怀疑或肯定或否定等三种心态。不管如何,事实上在我们日常生活四周,符咒几乎可说,触目可见,长相左右。然而,科学昌盛的今日,人类已能登上月球,在太空中漫步,但却也一直无法以科学的逻辑,来证明神鬼之有无。因此,谁也无法凭空的一口抹煞、否定符咒之术。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无时无刻的会产生许许多多的奇迹、神迹,让人无法不信,又无法解释,更无法推翻。然而,什么又是符咒呢?“咒”是发号命令的语言,“符”是神佛力量汇集表现的体现,也是一种打“人”的工具。实质上,符咒就是一种神佛表现灵力灵迹的唯一表现方式。符咒又有正邪之分,若是邪符,当然而且必然要藏私,隐瞒重点,顶多亦只点到为止。邪术,昌天下人神之大讳,害人又自损阴德。正符,则无藏私与隐瞒的必要与可能,一则为昭信大众,开扬符咒之术。二则可间接救人助人,造福人群,添己阴德。 一、符咒文化源远流长 符咒的起源是很古老的。相对来说,咒的历史就更早。字典中对咒的解释一为“某些宗教或巫术中的密语,也即是祷祝。”二为“诅咒”。祝是咒的早期形式。《正字通》云:“经传以祝为咒”。根据《说文》对祝的解释是“祭主之赞词也”。《周礼》则说“大祝掌六祝之辞,以事鬼神,示祈福泽,求永贞。”这些记载很明确地反映出祝的意义就是巫祝通过美好的语言向上天求福,并求上天消之灾解难的一种仪式。古代巫祝并称,可见祝的产生跟巫师的活动是分不开的。巫师是人与鬼神之间进行交流的桥梁,能够通天达地,沟通鬼神与人之间的联系。《国语》对巫的解释是:一种心地善良而正直的人,他们天生聪明,能够沟通人与神,又很有学问,能够弘扬美德,不仅知识广博,而且见解卓著,他们深得神明的信任,可以感召神灵下降,他们中女的称“巫”,男的称为“觋”。人神之间的交流,古人认为最好的方式便是以舞悦神,然后在神灵喜悦的情况下,用祝词的形式,向他们汇报自己的愿望,祈示上天的赐福。所以《说文》又说:“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祝在甲骨文中的形式正是巫师跪倒在地,向上苍祝祷告祝愿的典型形象。 在远古时代,巫师往往是各种知识的掌握者,所以许多巫师本身就是众望所归的统治者。主持祝这项治动的人名为“尸祝”,后来由于职业性质的进一步专门化,根据祝的目的与对象的不同,分为六祝,各司其职。再后来则老百姓也可以祝祷了。而根据愿望的不同,又可以分为善祝与诅祝。 无论是善祝还是诅祝,在春秋战国时代已经广泛存在,其使用者也不再限于专职的巫或尸祝,而是人人皆可用之。从秦汉起,祝的内容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典籍中已是祝、咒并见,在较正式的场合仍称祝,而在一般的场合或由巫师、方士来使用时,则称为咒。 二、符咒的演化 咒术变化其表现形式主要之处有三点: 首先,就善祝而言,它逐渐为道教所改造利用,成为治病、消灾、改命的一种术数。汉末黄巾起义、领袖了长角兄弟等人就是利用符水咒法来替人治病,后来便发展成了一种专门的治疗方法——祝由科。而就诅咒而言,它开始与巫术中的放蛊、厌胜之法结合,其形成的威力常常令人毛骨悚然。 所谓放蛊约在战国时期开始被利用。蛊是一种带毒的小虫,放蛊就是用毒药害人。《左传·昭公元年》:“何为蛊?”对日:“淫弱惑乱之所生也。于文,皿虫为蛊,谷之飞亦为蛊。”孔颖这解说用毒药药人,令人不知者法律称之为蛊。而厌胜的方法,就是用木刻其心,或埋于地,或烧为灰,以达到害人的目的,也可以在某人的住宅附近埋藏邪物,以起到类亿的作用。 第二是佛教咒语的出现。佛教在东汉末年开始传入中国,但在当时他并不为广大中国人所接受,尤其是士大夫,保险公司地,由于他们平时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对佛教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心理。佛教想获赢得信徒,就必须证明自己的力量,于是咒术就成了他们显示信力的有效工具。本来,在佛教中就有咒语,后来佛教徒双吸收了中土咒术的成份,使自己的咒术更加完善,比之道教咒术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历代高僧,有许多都是行使咒术的行家。 咒术发展的最大特点是,他逐渐被道教所改造利用,并与另一种方术“符篆”结合起来,成为一种无所不能的灵术——符咒方术。 所谓“符篆”,其实是一种似字非字的图形,符的形体为复文,即将几个篆字或隶字结合在一起,稍作变化,以模仿动物星辰之势。道教认为符可以遣神役鬼,镇魔押邪,祈福招财,安宅治病等。符的来源,据《方平御览》引“黄帝出军诀”:蚩尤专政,残酷而无道,黄帝兴兵讨伐,战于逐鹿、士卒死伤甚重,黄商爷天叹息,心中痛苦万分,就在他苦思对策时,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睡梦中他看见西王母派遣来的一个身着狐皮大衣的人授予他一符,并且鼓励他道:“太一在前,天一备后,得此兵符,战无不克”。黄帝醒后,悟得其符,及立坛祈祷,祭以大牢,不久巨龟衔符从水中钻出,将符放于坛上,黄帝再次叩头,将符着重地佩在了身上,然后再去攻打蚩尤,这时战役就进行的异常顺利了,最后,终于生擒了蚩尤。 最早的符,应该是今日仍可见到的新年桃符。其元初形式是将桃梗一剖为二,在上面写些祈福禳灾的语句。这种桃符在东汉时期,已经非常浒,家家户户悬挂以驱邪招祥。之所以用桃木做材料,是因为在中代传说中桃木能避鬼。但是由于桃梗做符毕竟困难,于是渐渐地直接将文字写在彩色的五色缯上,因为古人认为五色缯也能辟邪气。再往后则就书于特定的纸上。最初的符,是篆书或隶书的祈福降魔之诩的复文,这一点在较早的道经中还能见到。如道教早期经典《太平经》中,有许多的复文,这便是早期的符。 三、符咒的意义 什么是符咒?所谓符咒,即是道家所用的“符文咒训”的简称“符咒”。若以派别来区分,可简分为两派,一派符仔路,一派是华仔路。一般符篆书大都是符仔路,至于华仔路就很少公开传授,大都私相授受,而且禁忌也比较少。 按《道法会元》书符笔法云:“符者,合也,信也。以我之神合彼之神,以我之气合彼之气,神无形,而形于符。此作而彼应,此惑而彼灵。”又说:“符者,阴阳契合也,唯天下致诚相能用之。精神相附,神神相依,所以假尺寸之纸,号召鬼神,鬼神不得不对。”“符者,神也,神音咒,诅咒而千神明,令加殃也。” 人类存于宇宙间,生、老、病、死在所难免,为了消除灾厄,祈求平安、幸福,逐日以积月累积经验、探索、分析、综合,以至需生玄术哲法(符咒),圣人用以为民消灾解厄,邪者用以欺压良民,妄僻者以为玄术魔力以诱世人。其实符咒之作用,最主要辟邪镇煞,收惊安心,即是给予我们心灵上的寄托与治疗,让心灵有所寄托,如此才此才能将符咒发挥到最大功能。 四、符咒的流考 符咒法在古代应用很广,道家天师派的始祖张天师可以说是符咒法术的始祖。历史上能这达上乘符咒水平者很多,如姜子牙、鬼谷子、孙膑、张子房、韩信、袁天罡、李淳风、诸葛亮、刘伯温、太乙真人等等。最具代表的署作如《万法归宗》、《风阳府江湖法术总集》、《辰州符咒大全》、《祝由十三科》等等。一般来说,符咒家都以张天师(张道陵)为符咒的始祖,其实不然。 按《龙鱼图》云:“天遣玄女,下授黄帝兵信神篆,以制伏蛮尤,黄帝出车决日,蚩尤无道,黄帝讨之,楚西五遣人以符授之,帝悟坛而请,有玄龟衔符从水中出,置于坛中,蓄自是始符录。” 按道教所记载,汉末第四代天师再返龙虎山,于祖天师炼丹处建坛,每于三元之日传授法篆,是为“正量宗”东晋时岳魏夫人(华存,圣号“云霞玉女”大法教主南岳魏元君开玄道济天尊)的弟子杨义、许谧在茅山创建了“上清宗”,传授符之法。葛玄一派,传出的《灵宝经》,到了陆修静给以境修,使灵宝为之教大兴,这一派于江西江县阖宝山,葛玄成道处传“灵宝经篆”建“元始宗”。以上三处坛场统称为“三山符篆”。全真派兴起后,道场为“混元宗”,传符篆经法。 由此可见符咒之术,是为先民所遣留下来的文化要,在黄帝以前即已相当盛行,唯在汉朝更为盛行,传至后汉张天师集其大成,以此为尾治病,驱邪、消灾、祈福,故后代符篆家以张天师为始祖、宗师。 又以《祝由十三科》所记:“昔轩辕氏以草十疗人疾病,犹惧怪异之病,非药石所能见功,彼所谓怪异之病者,其病源无一定,大抵精神之病也。轩辕氏象鸟兽之足印,制为符篆,又听兽之声音,造为咒语,专治精神各病。后人广其义,以梵语化为符篆。神而名之。符咒之道益广,而世人逐有扶乱请仙,祝由治病之效用。要言之符咒者,鬼神之一种语言文字也。鬼神无语言,无文字,此符咒之要素即所以代表鬼神之言文字。用之得当,能上格神明,下通幽府,有不可思义之神效焉”。 作品相关 第07章 符咒理论篇(接193) 符咒方术在华夏民族流播之广。影响之深,运用之繁、历史之悠久。都是其他民族所无法比似的。在人类发展的早期阶段,符与咒作为巫术的一种,曾经普遍地存在于世界各个角落的原始部落之中。巫术思维不仅仅是科学的一个始,一个开端,一张草图,一个整体的还未实现的一部分,它构成了一个经过完善的调节的体系。 秦汉以前,华夏大地上存在着以黄河为代表的中原文化与以长江为代表的楚文化。由于自然与环境因素,前者形成了强调实践理性的宇宙人生观,孔子“敬鬼神而远之”,对鬼神采取“存而不论”的态度;而后者则形成了信鬼神,好祀的传统。 巫术(包括原初的符咒)常常分为两种,一种叫“顺势巫术”,另一种叫“接触巫术”,是根据“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原则,也就是说一个人通过模仿等手断就能实现他想做的事。所谓“接触术”,就是指只要通过对被茉人接触过的物体施加影响,那么也将受到影响。在中国的发间巫术或道教中,符咒运用常常离不开这两种原理的互渗。 至于符,从它开始产生起,就源于“互渗”思想。最早的符被认为是后来家家户户新年所挂的桃符,所谓“桃符”,《淮南子》许慎注云:“鬼畏桃,令人以桃梗径寸许,长七,八寸,书祈福禳灾之辞。” 然而“何以鬼畏桃呢?”《风俗通义祀典》云:“谨按黄帝书,上古之时,有神苛与郁垒兄弟二人,性能执鬼,度朔山上有桃树,二人树下检阅百鬼,无道理妄为人祸害,神苛与郁垒经苇索,执以食虎。” 第12节 原来如此,桃符之所以能辟邪,因为仙山上有桃树,而神人又恰在树下执鬼之故。 道教以道家思想为其理论指导,综合运用了巫觋之术鬼神观念,纬神学等思想,在天人感应的基础上进行打新的综合,形成了土生土长的道教思想体系。 道教既然而承认人与自然在结构上是同构的,在行为上是能构气声相求,感应会通的,那么人有精神,则自然界的一切无不有精神在。又是建立在鬼神观念基础上,于是便有了道教的神系。人身体的各个部位,各个器官也都有神灵把守。 《太平经》说:“行善事可得长寿,做坏事就要受到神的谴责。”这个神“非谓他神,及身中之神也。” 而神与神之间又是能够互感的,只要将人的精气和神灵之精气会合,布之简墨(即画符),中形之声音(念咒)那么符咒侵也是有人和神的精气,这样就能够召真却,镇魔压鬼了。 鬼神之说 神鬼灵之说,不但在中国甚至世界各国,都有其自古所流传的故事。其神鬼灵之说自古迄今,仍然传留不息。虽然现代科学进化,有多数不信邪者指为迷信无指之谈,但是不无法消减其说,仅而愈传愈风行。通神鬼灵之术就依其所传之求法,求神显灵相助,驱役神鬼兵就是传说中的通神术,会此术者就有通神力,此力之广在能千变万化,神出鬼没。 自古以来有不少有志此道之士,抛去娇妻爱子、父母富贵财产等,冒险入深山访道求明师,由师传授此术,千辛万苦修炼,经过长久的时间才能得此神通之力。此术如不是有天资,兼有耐心者是无法介入炼学成的,因此会此术者甚少。精通此通神而能驱役鬼神者,就是一般人所称谓的“活佛”、“活神仙。”较次者谓“道人”、“法师”等。他们所修成的通神力量是不等的,是由于其天资与修学时间的不同,而有道行上的差别。 一、通神鬼灵之说 在修炼的过程中,时间与天资所炼成的力量程度是谓之“根基”,所以根基之浅深,皆由天资与修炼的时间而定。所以其所修炼者之中有修炼所得到的神力也有不同的程度。此术在社会上,对于人类来说,利害是莫大的,如有德之人得此术则会救国救人,济世助难。仅之不德者得此术会作乱,使世不宵、其害甚深。所以为师者是力秘其真法,谨而不肯轻传,非知共人是不传其真者。因此之故,此术才会失传。 通神鬼灵之法有祈祭法,育经法,炼气法,符咒法、奇门遁甲法等五门,其中最容易的是祈祭法,其次是育经法、符咒法、奇门遁甲之术是深不可测,不易通以致用的。所以现代在一般社会而通用的,就是祈祭法与育经法。这寸法在各国都很盛行,其通神力量甚薄弱也不为人。 在世界各国来说,此祈祭法在民间的各家庭视野,最为普遍适用,与育经法都是常用以通神安灵的。在中国来说,地方的祭典、国祭等的仪式都是古制的礼式祈祭。在民的丧葬、寺庙的祈愿都是祈祭法。佛家的育经等也是祈祭法,而且都是依古制的仪式以圆通鬼神灵者。 符咒法与奇门遁甲、炼气法,这三法都是通神鬼灵术中最高奥之法。炼成者,有通天驱役鬼神之能,而得此术能克敌制胜。因为有这样之力量,所以要修炼学成是不易之事。一般来说,这三法如能修炼到下乘程度,其威力就相当惊人。至于中乘与上乘程度,其威力之神则更加不在话下。由于修炼中上乘的程度,所需要的物件在当今社会是很不容易得到的,除非是先辈或祖师所遗留下来的神物,加上有真传方可修炼成功。又加上神物都具有相当的灵力和神力,而且与修炼者有相当的“感应力”,所以能修炼成功者为数就更为渺小了。 依中国的传说,在上古时代,善于通神役鬼的人物甚多,如九天玄女、黄帝、姜子牙、哪吒、云中子、广成子等,此外还有许多。他们都是善通神变化,驱鬼斩怪,而能神出鬼没。还有周文王码汉卡、周公等善卜神机等,都是常人所不及的。 至于春秋时代有鬼谷子、孙宾等,他们都是通神力广大为人之人。三国时代有徐广、诸葛亮、曾洪等更是奇门遁甲术的善变化通玄者。特别是诸葛孔明,能立檀借东风、火烧曹军百万兵将,都是奇门之术高深而才能得到惊天动地之灵验。至于唐朝、明朝以及清朝等时代,都有出现过能通神灵而变化的异人,他们的作法符咒都能驱神灵而变化的异人,他们的作法符咒都通之人物以成为神话,中有传符咒、炼气、奇门、八卦等之书,是提供好学之士研究参专而已。 虽然在现代社会里,人文化,科学倡盛,人类现实的观念中,有多数有不信邪,都以迷信、无指之谈而排拆神鬼之术,但也有不少的学者浅心研究此术,以原得其真,证实鬼神的存在。可异尚未有人能学得到真传以证实共功果,因此之故人心不古,甚至多作奸犯科,害社会害已者,都是失去神道而制之故。 ※※※ 好了,相信大家对符咒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不要深信迷信,知道古代人有这么一回事就好了。就像掐时算命,本来都是古人从长远的生活中渐渐积累起来的一些经验,颇有一点统筹学的意思。但是富于想象的古人们总喜欢将之迷信化,封建化,最好的例子便是《周易》,还有气功。 作品相关 第08章 关于魂魄(接228) 人要死时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 生病时就是和魄散了,所以要用药物去阻止它散发,如果和魄和力魄散了就容易鬼上身。 人的精神分而可以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魂为阴,魄为阳。其中三魂和七魄当中,又各另分阴阳。三魂之中。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七魄中天冲灵慧二魄为阴为天魄,气魄力魄中枢魄为阳为人魄,精英二魄为阳为地魄。 三魂当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天地命三魂并不常相聚首。七魄中两个天魄两个地魄和三个人魄,阴阳相应,从不分开。并常附于人体之上。其实人类的七魄,实际上就是藏密所说的位于人体从头顶到胯下会阴穴的中脉之上的七个脉轮,七个能量场。其中天冲魄在顶轮,灵慧魄在眉心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上,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中枢魄在脐轮,精魄在生殖轮,英魄在海底轮。人体的七魄同由命魂所掌。命魂又称为人魂,或者色魂。人类生命就是从此命魂住胎而产生的。命魂住胎之后,将能量分布于人体中脉的七个脉轮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为人的肉身所独有,人死之后,七魄随之消散,而命魂也自离去,生命即以此告终。 人的命魂,透过七魄中的天冲灵慧魄主思想,主智慧。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通过精英二魄主身体主强健。唯中枢一魄,乃为七魄的中心。人的命魂就依附于七个脉轮之上。 人身中命魂与中枢魄的联系最为密切,所以中枢魄也称为命魄,在人体内部,天冲灵慧二天魄之阴,与精英二地魄之阳交,而产生人魄有形之气力。在人身外部,则是因天魂之阳,与地魂之阴交合,成命魂。并同时三魂相合,主人无形的命运。运是由人的天地二魂联合,主人命的好坏和强弱。命则是人的命魂,支持自身的天地二魂,运发的旺盛与兴衰。运由命所主,命由运所发。运无形而命有形,运与命复合,则构成人类完整的生命体。 运主虚空,命主实相。凡人命运的好坏,在于人的命与运是否生合或者相制约。若是运强过了命,不去生扶自己的命,并反而压制命,则人身七魄的天魄地魄人魄也必不相生。此人必表现为命薄和体弱。若得命强过运。而能使得运不得不去生扶自己的命。则人身七魄之天魄地魄人魄必得相生合。人就会表现得身强命旺,人的根基必深而厚,此等行者,修行才易于成功。 命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乃命魂的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命魂是人身的主魂。天地二魂的聚合产生命魂而生人,命魂终结时又分出阴阳。并回归天地。天魂主光,地魂则是天魂的光照射在人命魂之上所形成的影子。所以地魂又称为影魂。无光不成影,无影不成相。修行人若能修得命运融合,天光与地相才能与人的色魂相合。如此人体眉心的灵慧之魄,才能得以显现出天魂地魂的形象。如此人的天地二魂常在外而所见的一切相,才能得以在人的大脑和天眼里显示出来。因为天魂和地魂既能依附与肉身而显化万象,也能脱离肉身而自由存在,所以人的天魂和地魂也称为身外化身。 其实每一个人的眉心轮天眼都是打开着的,眉心轮又称为月轮。月本身就是一个开着的目。目又为眼睛。所以月轮眉心原来就是一个开着的眼睛。月无日不明,月若得日目自明。此乃命魂得天魂的光合,若月能同时兼得地魂的影。月明之中自能成相。此即是千光之眼千眼明。 古人认为人身上有三魂七魄,也有说三魂六魄的,三魂又叫三精。这种说法来源于道家,如道书《云笈七签》云:“夫人有三魂,一名胎光,一名爽灵,一名幽精。”七魄是: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皆“身中之浊鬼也”。 《玄怪录》载三魂七魄故事,唐元和五年五月,司戎郎崔宣子崔环病中被两黄衫带到阴间判官院受刑。崔环站判官院外,忽听到四声以杖击人声音,旋有阴吏出来对崔环传话:今且宽恕,只将你轻杖四板放归。崔环说:“此身不入,何以受刑?”阴吏说:“凡人有三魂,一魂在家,二魂受杖耳。不信,看郎胫合有杖痕?”崔环拉起衣一看,两胫上果然各有四条杖痕,且痛苦不堪,不能举足,只能匍匐而行。 清袁枚《续子不语》亦载:杭州风俗,新娘子过嫁时须手执宝瓶,内盛五古,入男家门后交换,然后放在米柜中。某日,一梁氏新娘执宝瓶过城门时,因守门人索钱吵闹受惊,随即精神恍惚。后喝一碗符水,才神魂稍定,乃对人说:“我有三魂,一魂失落于城门外,一魂失落于宝瓶中,须向两处招归之。”家人依言施行。新娘子说:“城门外魂已归矣,宝瓶中,魂为米柜所压,沿不能出,奈何?”家人又依言施为,新娘病才好。 而梦笔生《续金瓶梅》中的沈花子也有三魂:一魂在阳间随身乞食,一魂留在阴间做饿鬼受罪,还有一魂在西门庆坟上守尸。某日清明,沈花子不小心摔死在路边。正遇上替西门庆守坟之魂,便把随身魂叫到西门庆坟内。两魂各诉其苦,甚至打起架来,随身魂怪守尸魂不该把他骗来,误了他清明节的好生意;守尸魂却怪他终日游食在外,让自己干守尸的苦差。直到土地神来把两魂叫去合入前身还阳才算了事。 袁枚《子不语·随园琐记》中曾自述:他某日病重高烧,感觉到有六七人纵横杂卧一床,他不想呻吟,但他们呻吟;他想静卧,但他们却摇醒他。后来高烧退去,床上人也渐少,等到烧退尽,那些人皆不见了。原来,与他同卧之人,皆是他的三魂六魄。 作品相关 第09章 关于饿鬼道(接240) 有一天傍晚时分,目连尊者从禅定起来后,就到恒河水边经行,看到饿鬼道的众生,每个都受到不同的罪报。这时诸饿鬼看到尊者目连,都起了恭敬心,向尊者请问自己受报的因缘。 一个鬼问道:我经常头痛,到底是什么原因?目连回答说:你前世为人时,喜欢用手杖打人的头,所以现在受饿鬼报,将来还要受地狱报。 一个鬼问道:我财产很多但却喜欢穿破烂的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曾经布施修福,后来又后悔,所以现在受饿鬼报,将来还要受地狱报。 一个鬼问道:我经常居无定所,老是睡在街边巷道,怎么会这样呢?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的时候,有客人到来借住,你不肯答应。等到客人已经不想住了,你又很生气,因此之故现在受饿鬼报,将来受地狱报。 一个鬼问道:我吃不到五斗之量,老是不饱,到底犯了什么过失才会如此?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请人吃饭也总不让人吃饱之故,所以现在受饿鬼报,将来受地狱报。 一个鬼问道:我的肚子大如瓮,咽喉细如针孔,吞不下食物,以前曾经造过什么罪,才会受到这种报应?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当聚落的领袖,而你却仗势欺压百姓,随便打人,强迫别人供给你美好的饮食,所以现在受饿鬼报,将来受地狱报。 一个鬼问道:我的男性生殖器生疮发烂,痛得无法形容,到底曾犯了何罪以致如此?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曾在佛寺这种清净地方行淫,所以受此报应,将来还会受地狱的果报。 一个鬼问道:我有很多儿子,长得都很端正令人喜爱,但是全都早死,我一想起来就肝肠寸断,到底是什么原因?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见到自己的儿子杀生心里很欢喜,还和他们一起吃被杀众生的肉。由于杀生的缘故,儿子都得到短命早死的果报,而你由于心喜他们杀生,所以现在得到哀伤之痛,将来还要到地狱受报。 一个鬼问道:有一条牙齿锐利,两眼发出赤光的大狗,经常来咬我,到底怎么回事?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喜欢带狗打猎,残害众生,没有一点慈悲心,将来还要受地狱之报。 一个鬼问道:有一个人老是拿一把利刀,来割我的肉,一直到把我所有的肉都割尽为止,而不一会儿,我的肉又再生出来,这人又会来割我的肉,真是把我给痛死了,究竟我犯了何罪?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喜欢杀割众生的肉,没有一点慈悲心,所以受此报,将来还要下地狱。 一个鬼问道:我全身到处都疼痛不堪,到底是怎么回事?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喜欢捕鱼,而且往往把网捕到的鱼,丢到沙土上让他们受很大的痛苦而死去,所以现在受到这种报应,将来还要到地狱去受苦。 一个鬼问道:我一直都很笨,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喜欢半劝半强迫灌人酒,令人喝醉而糊里糊涂,所以现在很笨,将来还会受地狱之报。 一个鬼问道:我常常觉得又热又渴,走在路上见到恒河,就想投入河水以消热渴,但是我一走入水里,身体马上就被烧得焦烂,而且焦烂的肌肉还会掉下来露出骨头。虽然很渴,但是只要喝一口水,腹内五脏就会被烧得焦烂,实在痛得无法忍受。我究竟犯了什么罪?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喜欢放火焚烧山林川泽,残害众生的命,所以现在受此报应,将来还会到地狱受罚。 一个鬼问道:我常常觉得又饿又渴,想要到厕所拿大便来吃,但是厕所的大力鬼总是拿手杖打我,让我没办法靠近厕所,为什么会这样呢?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是佛寺的住持,有其他的比丘来作客,你很吝啬不请人吃饭,等客比丘走了之后,才和其他旧住寺的比丘用餐,因此获得这种报应,将来还要到地狱受罚。 一个鬼问道:我身上到处粘著一些又臭又脏的东西,当我饥渴得没有办法的时候,就会自动去吃这些污秽之物,我曾经犯了什么罪吗?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是修梵天法的婆罗门族,有一天,有一个修行人,过了中午吃饭的时间之后,来向你乞食。你就想了一个法子,让他以后不会再来向你乞食。于是你就把他的钵拿来,先把大便装在下面,上面则用饭盖住。这个道人就把钵拿回住处,把手脸洗干净之后,准备用餐,而这时钵里的饭已经脏臭得令人不敢靠近了。因此之故你现在得此报应,将来还会堕入粪屎弥梨地狱受罚。 第13节 一个鬼问道:我的肩膀上老是有一个铜瓶,里面装满了铜汁,我的手会自动捉著铜杓把铜汁舀出来,往自己头上浇,真是痛苦不堪,究竟是何原因?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是当佛寺管僧事的维那,你把一瓶酥藏起来,等客僧走了之后,才拿出来和旧住僧分享。要知道这瓶酥是寺庙的公产,一切的人都有分的,由于你吝惜僧伽的共有物,所以受此报,将来还会到地狱去受报。 一个鬼问道:我一直不是登刀山剑树地狱,就是堕到火坑或沸腾的汤锅地狱里,不停的受种种苦,这是什么原因?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是天神庙的住持,你经常烹杀牛、羊、猪三牲来祭祀天神,你把三牲的血肉灌洒四方的时候,向众人宣称说,你们也这样祭祀天神的话,就会大吉大利。由于你散布这种邪魔妖孽之语,欺骗父母百姓,所以堕入地狱受罚。 一个鬼问道:我经常不停的吞铁丸,究竟是为什么?目连回答说:你在世为人时是个沙弥,有一天你拿干净的水做石蜜浆。趁工作之便,你偷偷把坚硬大块的石蜜,敲打了一小块下来,就是因为僧众未食,而你先盗食了这一口,而获得吞铁丸的地狱之报。 目连尊者和饿鬼说完了他们的前世因缘之后,就回到耆阇崛山。 作品相关 第10章 刘伯温碑记(接246) 偶然在一个读者的qq空间里看到一篇日志,看完之后非常惊讶,但是不知其事其物是真是假。全文如下: 《刘伯温碑记》——末法大劫难警示录 在一场地震中被震出的《陕西太白山刘伯温碑记》这样写着: 天有眼,地有眼,人人都有一双眼, 天也翻,地也翻,逍遥自在乐无边, 贫者一万留一千,富者一万留二三, 贫富若不回心转,看看死期在眼前; 平地无有五谷种,谨防四野绝人烟, 若问瘟疫何时现,但看九冬十月间, 行善之人得一见,作恶之人不得观, 世上有人行大善,遭了此劫不上算,还有十愁在眼前: 一愁天下乱纷纷,二愁东西饿死人, 三愁湖广遭大难,四愁各省起狼烟, 五愁人民不安然,六愁九冬十月间, 七愁有饭无人食,八愁有人无衣穿, 九愁尸体无人捡,十愁难过猪鼠年, 若得过了大劫年,才算世间不老仙, 就是铜打铁罗汉,难过七月初一十三, 任你金刚铁罗汉,除非善乃能保全, 谨防人人艰难过,关过天番龙蛇年; 幼儿好似朱洪武,四川更比汉中苦, 大狮吼如雷,胜过悼百虎, 犀牛现出尾,平地遇猛若, 若问大平年,架桥迎新主, 上元甲子到,人人哈哈笑, 问他笑什么?迎接新地主, 上管三尺日,夜无盗贼难, 虽是谋为主,主坐中央土,人民喊真主: 银钱是个宝,看破用不了, 果然是个宝,地下裂不倒, 七人一路走,引诱进了口, 三点加一勾,八王二十口, 人人喜笑,个个平安, 人人可观,个个可传, 有人印送,勿取金钱。 行善者可保,作恶者难逃。 敬重天地神明父母, 惜字纸五谷,谨当切记。 刘基,世称刘伯温,曾辅佐朱元璋打下天下,建立明朝,是明朝开国宰相。他为人豁达正直,廉洁奉公,不但是一代明相,而且是一位得道高人,是中国有名的预言家,他透过《烧饼歌》和《金陵塔碑文》,让后人能逐一将发生的事与他的预言验证,而且直到现在为止,只要是已发生的事,结果证明他的预言都是很准确的。 这首《陕西太白山刘伯温碑记》是在一场地震中被震出的,告诉人们一个可怕的景象与末法大劫难有关。《陕西太白山刘伯温碑记》的预言内容虽还未发生,但所描述情景却较《金陵塔碑文》更为可怕!玄奇的是,碑文是在20多年前的一场地震中被震出来的,对照《金陵塔碑文》被发现的经过,天意安排的味道非常浓厚。 简单分析碑文的大意是,有一场很可怕的大瘟疫将发生在猪鼠年之间或之前(根据金陵塔碑文的示警脉络,这里指的猪鼠年最有可能是2007至2008年之间或之前)的某年九月或十月间。 释迦牟尼在二千五百年前在世时曾预言,他的法只能传五百年,五百年后为末法时期,末法时期由于人心变坏,他的法已经度不了人了。释迦牟尼讲的五百年早已过了两千年了,现在是末法时期的末劫时期。 世界上许多民族的预言都提到了末法后期、世纪之交(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人类会面临一场大劫难,会淘汰许多人,只留下少数好人。刘伯温在这首预言中看到大劫难将发生在猪鼠年间,并告诫人们如何脱离危险。天机已显,就看人们如何去对待。 现试解如下: “天有眼,地有眼,人人都有一双眼,天也翻,地也翻,逍遥自在乐无边。” 第14节 解:天理昭彰,人类历史的发展从来都是依照宇宙的演化规律在演变,而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人类的行为也逃不过宇宙法理的衡量(天有眼,地有眼)。因此人人又都应该以宇宙法理的善恶标准来约束自己,具有一双分辨善恶的眼睛。目前人类世风日下,道德水准在一日千里下滑,人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贫者一万留一千,富者一万留二三,贫富若不回心转,看看死期在眼前。” 解:这场末法大劫难,主要是以大瘟疫出现。在这场瘟疫中一万个穷人中会死去9000人,留下1000人,而一万个富人中只能留下二、三个人。这与十六世纪韩国的著名预言书《格庵遗录》中提到的,末法时期人类如不醒悟,将在“怪疾”中毁灭,“十户难剩一”的说法不谋而合。这里的穷人是指平民百姓;富人是指达官贵人,又往往是干下伤天害理之事,当然更是难过此劫。然而无论贫富,只有“回心转”意,弃恶归善,就有可能得救,否则只能是“看看死期在眼前”。究竟是什么事,使得连平民百姓都会犯下大罪,而遭此天谴呢?“回心转”是什么意思?如何转? 《圣经启示录》中描述的赤(红)龙,赤龙名叫魔鬼,又叫撒旦,“这兽又强迫所有的人,无论大小、贫穷贵贱,在他们的右手和额上打了印记”,那么这印记是什么? 《圣经启示录》说,所有崇拜兽和戴上了兽的印记的人都将在上帝最后的审判中,喝上帝愤怒的酒,将处于万劫不复之地,永远在地狱中沉沦。 刘伯温在另一首预言中说到,就连天上的佛道神都会面临选择,否则亦“难躲此劫,削了果位”。 如何转?想“回心转”,首先要抹去身上兽的印记,才能清清白白的转,不然的话,兽记不去,这个红魔会永远控制着你,直到它灭亡,你也跟着它亡。 “平地无有五谷种,谨防四野绝人烟,若问瘟疫何时现,但看九冬十月间。” 解:大瘟疫发起于某年的九、十月份(阴历)。结果将是“平地无五谷,四野绝人烟”。 “行善之人得一见,作恶之人不得观,世上有人行大善,遭了此劫不上算。” 解:这场劫难来势凶猛,“作恶之人”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淘汰了。而“行善之人”可以目睹这一切。这末法乱世,有人在“行大善”,不抹去身上兽的印记,因而稀里糊涂的陪葬,真是“不上算”。 “还有十愁在眼前,一愁天下乱纷纷,二愁东西饿死人,三愁湖广遭大难,四愁各省起狼烟,五愁人民不安然,六愁九冬十月间,七愁有饭无人食,八愁有人无衣穿,九愁尸体无人检,十愁难过猪鼠年。” 解:这场劫难还会给人带来十大愁事:天下大乱,饥荒,“湖广遭大难”(可能是指水灾),各省可能都会有乱事,百姓惶惶不可终日,还有九冬十月间发起的大瘟疫,瘟疫导致死人太多而“有饭无人食”,“尸体无人检”。“猪鼠年”是2007和2008年。 韩国预言《格庵遗录》在描述这次大劫难时说:“积尸如山毒疾死”;“六角千山鸟飞绝,八人万径人迹灭”。刘伯温在《金陵塔碑文》中从另一角度提到大瘟疫发生时的景象:“父母死,难埋葬,爹娘死,儿孙扛,万物同遭劫,虫蚁亦遭殃”。 “若得过了大劫年,才算世间不老仙;就是铜打铁罗汉,难过七月初一十三,任你金刚铁罗汉,除非善乃能保全,谨防人人艰难过,关过天番龙蛇年。” 解:不管你是世间凡人,还是金刚罗汉,只有好自为之,奉行真善,过了某年的七月初一、十三,和某“龙蛇年”(龙蛇年是2012和2013年),才是真正的过了难关。为什么过了“龙蛇年”才是真正的过了难关? 这里刘伯温所看到的与数千年前玛雅人预测到的又走到一起了。据《玛雅预言》,古代玛雅人,以其令人惊叹的精确完善的历法运算,预测到太阳系在银河系季候中经历了5125年(从公元前3113年至公元2012年冬至日)的“大周期”后,太阳将与银河系的黄道(ecliptic)和赤道(equator)所形成的交叉点完全重合,此后地球将走出银河射线的范围而进入“与银河系同步”的新阶段,人类将进入与本次文明毫无关系的一个全新的文明。 从西元1992年到2012年为“大周期”的最后一个演化期,玛雅人称之为“地球更新期”,在“地球更新期”这20年中,地球将被净化,人心也会被净化,腐败物要被完全剔除被淘汰,而好的健康的则将会被留下来并最终与银河系同步。由此可见大劫难只是地球全面净化的开始,抹去了身上的兽记,在这场大劫难中就能幸存下来,进入人类最美好的全新的未来。 “幼儿好似朱洪武,四川更比汉中苦,大狮吼如雷,胜过悼百虎,犀牛现出尾,平地遇猛若。” 解:可能是指中国出现的新的领袖人物,这人经神许可并得神帮助,势如猛狮,战胜旧恶势力,掌管天下。届时,天地还会现出异象。 “若问大平年,架桥迎新主,上元甲子到,人人哈哈笑,问他笑什么?迎接新地主,上管三尺日,夜无盗贼难,虽是谋为主,主坐中央土,人民喊真主。” 解:大劫难后发生的事。大劫难决不是世界未日、地球毁灭了,大劫难后人类将迎来太平盛世,开始新的历史纪元,所谓“上元甲子”。人民从内心赞颂“真主”。 “银钱是个宝,看破用不了,果然是个宝,地下裂不倒。七人一路走,引诱进了口,三点加一勾,八王二十口。” 解:预言之所以很隐讳,还因为其表面有一层意思,而其内部还藏有另一层意思。这里主要是破解其藏有的“字谜”,破解古代预言的“字谜”要用繁体字。 “七人一路走,引诱进了口”是“真”字。“真”字上面一横一撇象个反写的“七”,最下面一撇一捺是“人”,人上面是“一”,这是“七人一路走”;“一”上面连着那个“目”字里面多一横,“目”外围是一个大口,里边三横可拆分成七个小口,这就是“引诱进了口”。 “三点(丶)加一勾(乚)”,是“心”字。 “八王二十口”是“善”字:上面是个倒写的“八”,下面是“王”,再下面是中文数字“廿”,最下面是个“口”。 “七人一路走,引诱进了口,三点加一勾,八王二十口,”连起来就是“真心向善”之意。只有真心向善,才能保全自身,远离危险。 “人人喜笑,个个平安,人人可观,个个可传,有人印送,勿取金钱,行善者可保,作恶者难逃,敬重天地神明父母,惜字纸五谷,谨当切记。” 解:地球全面净化,进入全新的未来。 早在六百年前,刘伯温向人发出了警告,被他看到了即将到来的这场大劫难和如何破解。 玄奇的是,这预言被隐藏了几百年后才在一场地震中被震出,几年前才流传于民间。(全文结束) 亲爱的读者,你看完之后是不是也觉得震惊?关于刘伯温的预言,很多地方有传说。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个人觉得,有些东西,我们看过之后也不一定要分别是真是假,只要心存善念,问心无愧就可以了。你觉得呢?欢迎亲爱的读者们在评论区留下你的宝贵看法,也可用做讨论交流。 作品相关 第11章 神奇皇历(接302) 看了这个作品相关,你会知道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多么的博大精深了。 万年历,又叫老黄历或者老黄历,是编排年、月、日、节气等以供人们查考的工具书,历书也是人类创造的文化成果之一。 相传在很久以前,由于历法定得不准,天时与农事往往不能正确地配合,农作物的收成因而不理想。当时的天子祖乙(约公元前1450年)见到节令紊乱导致民生不聊生,也非常忧虑。当时的人们也以为是得罪了天神,于是祖乙亲自率领百官,董香沐浴,前往天坛祭祀天神,并传喻全国百姓设坛祭天,祭拜天神,请求宽恕,使节令恢复正常,可是节令还是照样的紊乱。 当时在定阳山下,有个青年樵夫名叫“万年”,平日以打柴采药为生,平时对历法及节令很感兴趣。有一天,万年上山砍柴,砍完了就坐在树下休息。他望着树影出神,不知不觉过了大半个时辰,发现地上的树影已悄悄地移动了方位。万年灵机一动,心想,可不可以利用日影的长短来计算时间呢?回到家后,万年就设计出一个“日晷仪”。可是,一遇上阴雨天,日晷仪就失去效用了。有一次,万年在溪边喝水,看见崖上的水很有节奏的往下滴,规律的滴水声又启发了他的灵感。回家后,万年就动手做了一个五层的漏壼,利用漏水的方法来计时。这么一来,不管天气阴晴,都可以正确地掌握时间了。有了计时的工具,万年更加用心的观察天时及节令的变化。经过长期的归纳,他发现,每隔三百六十多天,天时的长短就会重覆一次。只要搞清楚日月运行的规律,就不用担心节令不准了。 于是万年就带着自己发明制造的日晷仪及水漏壼进见天子祖乙,说明节令不准与天神并不相干。祖乙觉得万年说的很有道理,就把万年留下,并在天坛前盖起日晷台、漏壼亭,又派了十二个童子供万年差遣。从此以后,万年得以专心一意地研究时令。 过了一段日子,万年根据推算出的初步成果报告祖乙:“日出日落三百六,周而复始从头来。草木荣枯分四时,一岁月有十二圆。”“现在申星追上了百星蚕百星,星象复原,子时夜交,旧岁已完,时又始春,恭请天子定个节名吧!”祖乙说:“春为岁为,就叫春节吧。” 于是万年留在宫中继续推算,修改不够准确的太阳历草历。这样经过了几十年,万年精心制定的太阳历终于完成了。当他把太阳历献给祖乙时,已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祖乙深受感动,就把太阳历定名为“万年历”,并封万年为“日月寿星”。直到今天,人们也习惯将阳历称为“万年历”,并在春节时挂上日月寿星图,据说就是为了纪念功高德重的万年。 不过这些朝代所使用的历元都是一致的,历元就是将冬至作为一节的开始,将阴历初一作为一月的开始,将夜半子时作为一天的开始,将甲子日定为天干记日周期的开始。 在早期的农业社会里,耕作的进度往往依天时为准,历法自然就成了农民作息的依据。我国自古以农立国,历法的准确与否,直接影响国计民生,所以历代天子,都十分重视修订历法一事。在战国时期之前,黄帝、颛顼、夏、殷、周、鲁等朝代,所使用的历法,皆为“四分历”,其中黄帝、周、鲁三种历法以子建月,即以仲冬月(阴历十一月)为一岁之首。殷朝历法以丑建月,即以季冬月(阴历十二月)为一岁之首。夏朝历法以寅建月,即以孟春月(阴历正月)为一岁之首。颛顼时历法以亥建月,即以孟冬月(阴历十月)为一岁之首。到了汉武帝时,已出现了历法与天象不符的偏差。《汉书》“律历志”形容此时为:“朔晦月见,弦满望高”。武帝下令司马迁、落下闳、邓平等人改秦“颛顼历”,另订“太初历”,仍以夏历的孟春之月为岁首,并将廿四节气列入历法。这套历法一直沿用了两千多年,民国以后,才改用阳历。 在西周时,人们已将沿着黄道赤道的恒星分为二十八星宿,后来并命名为: 东青龙:角、亢、氐、房、心、尾、箕。 南朱雀:井、鬼、柳、星、张、翼、轸。 西白虎:奎、娄、胃、昂、毕、觜、参。 北玄武:斗、牛、女、虚、危、室、壁。 在择日的应用上,人们早就有择良辰吉日的做法,司马迁说:“当窥观了阴阳之术,大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可见择日中许多名目作法在古代是一种阴阳之术,并非全是无稽之谈。古代历法选择日课上,主要包括二十四节气、五行用事或土王用事。直到魏正光历法,才加上七十二候、四正卦、上朔等。在唐朝以后,各种历法注解项目更为繁多,而吉凶神煞更是让人眼花撩乱,不过,大抵上仍可分为六类: 一.由太岁干支决定。 第15节 二.由月名(日行十二宫)决定。 三.由月名及日干支决定。 四.由日名决定。 五.由年和日干支所决定。 六.由四季和日干支所决定。 历书在我国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古时称“通书”,或称“时宪书”。我国远在古代就已设有观察天象、推算历法的官职。秦代有太吏令,唐代设太吏局,宋、元代有司天监,明清改为钦天监。最早的历书是装裱成轴,用毛笔书写。到唐朝太和九年(公元835年)已有木板刻印的历书出售了。帝制时代,历书是由皇帝颂布的,并规定只许官方印,不准私人刻印,从此历书又叫“皇历”。现存最古老的历书是唐僖宗(公元805年)时印制的。而真正古老的历书产于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当时在皇宫中出现的是记事日历,共分12册,每月一册,一天一页,记载日、月、国家、朝廷大事和皇帝言行。后来发展到把干支、月令、节气,以及各种术数如择日、星相吉凶、卜卦等内容都印在日历上面了。 历书在民间流传和普及是宋代以后的事。据说,宋代有个考官叫学政,他在批阅考卷时,发现秀才大都把日期写错了。查问原因,秀才答:“学生昼夜读书只能观星月计算日期,那有不差一二天的”。于是学政奏明朝廷,请翰林院年年修撰历书,售给秀才掌握日子。后来历书由宫廷逐渐发行到民间,成为劳动人民的历书流传至今。 老黄历用语解释 ●今日吉日 ○吉时:吉利之时辰 ○凶时:凶兆之时辰 ●今日宜忌 ○彭祖百忌:每日时辰应忌讳之事 ○吉神宜趋:宜接近,会有吉利的神明 ○宜:今日适合做的事情 ○凶神宜忌:应远离,会有冲犯不好的事发生 ○忌:今日不宜做的事情 ●今日冲煞 ○冲:在黄历的律法里,五行相生相克的观念,犹如自然界的协调,有一定的规律,当两者发生冲、煞的情况时,基于趋吉避凶的心态,人们往往也会听从古法的建议,明哲保身。 ○煞:每日冲煞年岁方位中,破土、修造、移徙、交易、入殓、安葬、启攒等诸事不宜,冲煞的生肖年岁,应该尽量避讳,并且注意冲煞方位,避免朝该方面行事,以免遭惹无妄之灾。 而冲犯年岁者,上列诸事亦应回避或不宜为之,民间传统信仰,也习惯以“安太岁”的程序,祈求年度诸事的顺遂。 ●今日诸神 ○岁次:农民历之日期 ○值年太岁:今年值年之太岁 ○岁冲:今年与太岁冲犯之岁次生肖 ○下元:今日之卦象 ○掌日太岁:今日掌日之太岁 ○胎神占方:古老的传说里,一直有所谓的“胎神”存在,农民历上可见“胎神”的项目,民间习俗相信胎儿生命受胎神支配,于是诸多禁忌衍生,多半在限制孕妇劳动,和避免参加婚丧喜庆等社交活动,多休养以减少流产发生的危险。 每日胎神值位皆不相同,可以依每日天干地支可推算得知,传统上胎神值位处必须忌讳修造、搬动,以免损孕,难产。 ○喜神:喜神所在之方向 ○财神:财神所在之方向 ○五行:五行,即金、木、水、火、土。 五行是构成宇宙之最基本元素,也代表宇宙万物五种变化和性格,四季的演变,日月的运行,亦以五行为数。 金,中心凝聚,有收敛、刚锐、砍伐的力量。 木,四方发散,有生长、蓬勃、向外的力量。 水,向下流散,有流动、自由、向下的力量。 火,向上扩升,有光热、膨胀、向上的力量。 土,左右移动,有厚重、杂陈、向内的力量。 黄历择日宜忌 黄历之中一般人看的最多的,应是每日宜做什么、不宜做什么的那一项,命理师、择日师也由此栏所记,加上每日吉时凶时之参考,来替人决定日期。待读者了解之后,以后就不用去找择日师了。不过,若涉及个人八字项目,还是要找人排一排较好。 以八十五年一月一日为例,写有: 宜:安床纳财栽种结网扫舍宇祭祀沐浴裁衣进人整手足 忌:开市理发牧养纳畜造畜稠伐木做梁安葬破土开生坟 我们由内文即可“大概”知道意思,若要“开市”,不要选一日,可选三日,吉时是在“子午酉亥”,也就是凌晨十一至一时、中午十一至一时、下午五至七时及晚上九至十一时,以作息时间言,可选中午十一时至一时之间为佳。另外再注意当天“冲兔煞东”,肖兔的人要回避,勿朝东方去。把这些项目综合起来,就可以成为择日师了。 现就将农民历都有的择日用事术语批注列于下: 祭祀:指祠堂之祭祀、即拜祭祖先或庙寺的祭拜、拜神明等事。 祈福:祈求神明降福或设醮还愿之事。 求嗣:指向神明祈求后嗣(子孙)之意。 开光:神佛像塑成后、供奉上位之事。 塑绘:寺庙之绘尽或雕刻神像、画雕人像等。 第16节 出行:指外出旅行、观光游览。 齐醮:设醮建立道场祈拜、求平安等事。 出火:谓移动神位,“火”指“香火”而言。 纳采。结婚:缔结婚姻的仪式、受授聘金。 裁衣:裁制新娘衣服或制作寿衣。 合帐:制作蚊帐之事。 冠笄:“冠”指男、“笄”指女、举行男女成人的仪式、称之为冠笄。 嫁娶:男娶女嫁,举行结婚大典的吉日。 纳婿:指男方入赘于女方为婿之意。同嫁娶。 沐浴:指沐浴斋戒而言。 剃头:初生婴儿剃胎头或削发出家。 整手足甲:初生婴儿第一次修剪手足甲。 分居:指大家庭分家、各自另起炉灶之意。 进人口:指收纳养子女而言。 解除:指冲洗清扫宅舍、解除灾厄等事。 修造:指阳宅之坚造与修理。 起基动土:建筑时、第一吹动起锄头挖土。 伐木做梁:砍伐树木制作屋顶梁木等事。 竖柱:竖立建筑物的柱子。 上梁:装上建筑物屋顶的梁木。同架马。 开柱眼:指作柱木之事。 穿屏扇架:制作门扇、屏障等工作。 安门:房屋装设门户等工事。 盖屋合脊:装盖房屋的屋顶等工作。 求医疗病:仅指求医治疗慢性痼疾或动手术。 安床:指安置睡床卧铺之意。 移徙:指搬家迁移人主所之意。 入宅:即迁入新宅、所谓“新居落成典礼”也。 挂匾:指悬挂招牌或各种匾额。 开市:开业之意。商店行号开张做生意。“开幕礼”“开工”同。包括:(1)年头初开始营业或开工等事。(2)新设店铺商行或新厂开幕等事。 立券交易:订立各种契约互相买卖之事。 纳财:购置产业、进货、收帐、收租、讨债、贷款、五谷入仓等。 酝酿:指酿酒、造酱料等事。 捕捉:扑灭农作物害虫或生物。 栽种:种植物“接果”“种田禾”同。 畋猎:打猎或捕捉禽兽。 纳畜:买入家畜饲养之事。 教牛马:谓训练牛马之工作。 破屋坏垣:指拆除房屋或围墙。 拆卸:拆掉建筑物。 开井、开池:开凿水井、挖掘池塘。 作陂、放水:建筑蓄水池、将水灌入蓄水池。 开厕:建造厕所。 造仓库:建筑仓库或修理仓库。 塞穴:指堵塞洞穴或蚁穴等。 平治道涂:指铺平道路等工事。 修墓:修理坟墓等事。 启攒:指“洗骨”之事。俗谓“拾金”也。 开生坟:开造坟墓。 合寿木:制作棺材。 第17节 谢土:建筑物完工后所举行的祭祀。 安葬:举行埋葬等仪式。 入殓:将尸体放入棺材之意。 成服、除服:穿上丧服、脱下丧服。 移柩:举行葬仪时、将棺木移出屋外之事。 破土:仅指埋葬用的破土,与一般建筑房屋的“动土”不同。即“破土”属阴宅,“动土”指阳宅也。现今社会上多已滥用,择日时,须辨别之。 作品相关 第12章 数术讲解(接333) 这是作品相关,但是这些作品相关都是我精心收集修改的,跟爷爷的捉鬼有着莫大的关联。其实吧,如果你是冲着“捉鬼”来看此文的,仅为娱乐,那也未尝不好,生活之余当做调味剂罢了;但是此文中不仅仅是“肤浅”的捉鬼,而是涵盖了许多中国古文化的精华,在我眼里,爷爷不仅仅是方术之士的代表,更是没落的中国古文化的缩影。这就是为什么作者在故事之外介绍一些作品相关的原因。 六艺者:礼、乐、射、御、书、数也。 《周礼》:“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说到数学,人们马上会联想到小学算术—加减乘除,中学时的代数几何,到了大学又有微积分甚至更加深奥的数论—这些都是现代数学的概念。我国古代也有关于“数”的学问,是文人必学的六艺之一。我国古代的“数”与现代数学中概念有很大的不同,它是一种更大更深的学问,所谓“易数”应该是包含“数术”在内的综合技艺。 我国古代的数术有很多神奇的东西,但由于各种原因,不仅古代很多科学理念没有流传下来,甚至被历史湮没、误解了。我们在历史学习中可以发现,我国古代数学有着辉煌的成就,一些鲜为人知的有关数术的记载,则需要我们去探寻和挖掘。 我们来看看我国有关“数术”在历史中的某些神奇记载: 一、《北史》綦母怀文对树上所结枣子的计算 中国北朝(公元六世纪)綦母怀文是一位工程技术专家,他精通数术。一位和尚指着綦母怀文向大家介绍说:“怀文施主精通数术,他可以计算出这棵树上的枣子的数目。”记载中并没有告诉我们,綦母怀文是如何计算的,使用了什么工具,但是他很快说出了这棵枣树上所有全红了的枣子,半红半白的枣子数目。众人将信将疑,因为高僧不打诳语,綦母怀文又是知名专家—没人好意思怀疑。于是干脆将枣子打落,一颗一颗查来,但是少一颗。綦母怀文说:“不会的,请再仔细找找。”果然,还有一颗在树上。 二、曹元里巧算存粮 汉成帝时安定人曹元里也精通数术,简单快捷的计算方法让现代数学学者摸不着头脑。 曹元里有一次到眞玄兔的朋友陈广漢家,陈广漢说有两囤米,忘记有多少石了,请曹元里能否帮助算一下。曹元里拿了一只吃饭的筷子,围绕着囤量了几圈就得出结论: “东囤有米749石2斗7升,西囤有米697石8斗。” 于是,陈广漢将囤封好,将计算出来的数字写在封条上。后来向外出米,西囤出了697石7斗9升,囤中有一只很大的老鼠,而东囤不差毫厘。 第二年,曹元里又遇到了陈广漢。陈广漢将出囤时的米的实际石数告诉了曹元里,曹元里以手拍床说:“怎么不知道老鼠会吃米,真是没有脸面。” 陈广漢取来几块鹿肉干和酒,二人边吃边谈。曹元里用筹码计算陈广漢的资产:“甘蔗田25畦,应该收1536枚;大芋三十七亩应该收六百七十三石,有一千头牛,生产200头牛犊;有10000之鸡,将孵化出50000只鸡雏……”这些看似预测,但据说最终全部实现。 羊猪鹅鸭,曹元里都能说出他们的数目,瓜蔬菜果都知道他们有多少个数。又开玩笑的说:“你有这么多家业,就拿出这么点东西来招待我?” 陈广漢不好意思,惭愧地说:“只有仓促中的客人,没有仓促中的主人。”曹元里说:“你有那么多的猪鸡鸭鹅,有那么多的瓜果蔬菜,一头蒸囤,外加一盘荔枝,就可以了。” 陈广漢再次谢罪,从厨房重新取来菜肴,两人高兴的在一起喝酒,直到晚上。 曹元里的算学据说后来传给了傅南季;傅南季又传给了项滔;项滔后来又传给了傅南季的儿子傅陆。但是他们都只学到了一些算法,没有人真正继承下来曹元里的算学数理的才能并且能有所建树。 三、袁弘御计算桐树叶子 后唐时期,袁弘御官任云中从事,尤以精通算学蜚声朝野。府邸院中有一颗大桐树,有人开玩笑地说:袁大人能否计算出这棵桐树上有多少片树叶。 袁弘御说:“这有何难!”于是丈量桐树,在距离桐树树干7尺处画一个圆,手势翻飞,口中念念有词,须臾说“应有树叶若干”。 同事们觉得没法查核,派人从树上摘下22片树叶,又让袁弘御再算。算出结果也让同事吃惊,袁说:“比照刚才应该少了21片树叶。”再次检查发现所摘落树叶中,有两片甚小,当成一片了。 算树叶也算奇怪,算事物未来就真的匪夷所思了。 云中节度使张敬达有两只玉碗,晶莹剔透,十分爱惜,让袁弘御计算一下碗底厚度。袁弘御测量了径深,经过一番运算之后说:“明年5月16日你就很容易知道厚薄啦,5月16日巳时两只碗都会碎裂的。”薛文美觉得于理不通,张敬达不信,“我将它们好好收藏起来,看他怎么会碎裂。”随即让人用衣絮包好,装在一只竹笼里,存放在库房中。 第二年5月16日巳时,库房的屋梁忽然折断了,掉下来刚好砸在竹笼上,两只玉碗全被砸碎。太仆少卿薛文美刚好也在府中,亲眼所见全部过程。 四、计算精准,有何工具、仪器 上面这三则故事说明我国古代算学、数术的神奇玄妙。可惜记载过于简单,历代文字不重视科技运算,没有正确理解,大多作为茶余酒后的传说,确切的过程被历史湮没了。 都说我国文化博大精深,然而,究竟博大精深在何处?我们探讨古代数术的神奇,或许可以窥见一斑。 首先,綦母怀文、曹元里、袁弘御等人精通算学,那么什么是算学,什么是数术,二者有何关系?现代科学或者技术理念已经没有办法进行定义了。也就是说,根据故事记载,他们有令人佩服的数术才能,让我们万分惋惜的是其方法久已失传了。 其次,綦母怀文的故事并没有记载使用什么计算工具,曹元里用的是“食著”—就是筷子,而不是利用权衡。计算家畜、作物收成时也没有用什么设备。袁弘御测算桐树的叶子,竟然是用测量桐树围径大小。为了验证计算结果,特意摘掉几片树叶,简直等同于猜测,结果精确到大小叶片都能分辨。 以上说明,古人计算事物肯定有特殊的计算方法,利用极其简单的工具,获得完全准确的结果。计算的事物,测量的单位甚至完全无关。袁弘御计算被摘落得树叶依据是什么,完全不得而知。 再者,三个故事计算对象都是难以验证的(除了计算粮囤),是猜测或预估。用今天现代数学的概念,必须采用统计,回归等相关理论,有非常繁杂的运算才能得到近似解,而古人显然并不具有我们可以理解的方法或设备,却能得出精准的结果,这难道是“易理”推论? 另外,这些算学家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工具,似乎也不需要。綦母怀文计算枣树果实不仅能给出总数目,还能按成熟的程度分清具体个数。现代数学只能是全部摘下,请人来查数,还必须先行定义好成熟度划分。这是现代实证科学思想的实验过程描述。而綦母怀文则神乎其技,他所采取的是真正意义上的“魔幻”般的技术技巧或方法。 曹元里也是神乎其神的,他计算陈广漢的2囤米时,一只耗子的消耗都在计算之内。家畜和农作物收成数目,现代数学就只有依靠统计和回归预测。而曹元里就连到现场看一眼都不要,使用的是筹码(就是短棍儿),竟然算了出来,还非常准确。袁弘御不仅能算出树上的叶子,就连器物什么时候破碎都能时刻不差,这不是神话奇谈么! 我们由此可以了解到中国古代的数术有多少失传了的理论方法和技巧。我国古典文化博大精深,“博”存在何处,“大”何以度量,“精”细微毕现,“深”奥妙无穷! 数术,绝非现代数学定义,概念所能包容的。简而言之,人们一般认为算卦,占卜是中国古典文化的糟粕,这实质上才涉及到“数术”。古人云:“掐指一算”,是一个推测事物变化规律的过程,所谓“梅花易数”,是这些推测,计算规律中的常数,变量,公式,曲线,相互作用的表现。 (笔者认为这和我国古代文化有关,尤其是数术文化。在袁弘御的故事犹有体现。简言之,算卦占卜属于算命之类,能预知吉凶变化。实质上真正的算命还可以算出很多人类或者自然界其他各种事物,不一定仅指人类活动。) 五、数术文化的来源 我国六书之首即为“易”——就是周易,数术文化基本上来源于此。阴阳五行、先天易数之类卜筮之学,体系基本上完整严密,都有崇天敬神的本意。数术与现代数学具有完全不同的概念。 至少在宋朝以前,人们对现代意义上的数学,只把其归入数术中的小部分内容,商人计利而用,士大夫不屑一顾。汉书《屡历志》:“数者,一十百千万也,所以算数事物,顺性命之理。《书》曰:先算其命……探赜索隐,鉤深至远,莫不用焉。”所以在古人看来“算数”之学莫不是与“性命之理”息息相关。就在这一点上已经不为受现代科学思想限制的人们所熟悉,甚至是理解了。恰恰就这部分性命之理,正是数术的精华所在,作为玉碗破碎的结果,才能于事先洞见,破碎时刻也毫厘不爽。 作品相关 第13章 梦的占验(接359) 按照古代占梦术的要求,不是所有的梦都可以入占的。同时,对占梦者也有一些特殊的要求,这就是古代占梦术上著名的两条原则: 第18节 梦有五不占,占有五不验。 所谓“梦有五不占”,就是指有五种梦不能入占。 其一是神魂未定而梦者,不占。这是因为梦是由人的神魂感应所产生的,按照道教的理论,人的精神由魂与魄共同组成,民间口语常说“丧魂落魄”就是这一思想的体现。它们是人的精神的阴阳两个方面。一般来说,魂由阳气组成,阳气轻清,这样魂之中精神的因素便较重,大体相当于神;魄为阴气,沉滞粗重,是构成人形的基质。所谓梦便是人的阳气与天地万物的阳气相互感通,具体依据梦中所现事物的不同,象征着不同的感应对象。古人认为,人在神魂未定的状态下所呈现的梦象不是精魂所感,而是精魂未定下的浮想。这种浮想不是占梦术上的“真梦”,因此便不能呈现吉凶之兆。 其二为妄虑而梦者,不占。所谓妄虑而梦,是由于白天各种邪想而致梦。按照佛教的认识理论进行分析,邪想所梦一般不出眼、耳、鼻、舌、身、意等六识所为,这六识都是因感而发,属于短暂的、浅显的感应。这种感应一般都是无意义的杂想,不包含吉凶的真机。只有进入到第七识未那识,因其中有次层之真我存在,这种真我是生动活泼、真机盎然的,只有在深层的梦中才会显现出来。另外,第八识阿赖耶识为实在的大我,此中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没有任何梦象存在。那么,什么是妄虑而梦呢?举例来说,白天看见一女子,美貌绝伦,如同天仙,晚间便在梦中与之相蚺,甚至云雨一番,颇能快人心意,醒来之后,但见下体粘湿,方知是白日春梦。这种梦想便是因眼识而致梦,纯属邪想所致,没有任何“天机”藏于其中。 其三为寤知凶厄者,不占。这是说梦中所兆极其典型,用不着再占。当然也有少数人为了逃脱“天数”,强行卜占,那么其间的灵验,便值得怀疑了。明代陈士元的《梦占逸旨》里举了这样一个例子:据《左传》记载,有一个名叫声伯的人,梦中渡洹水,并食琼瑰,奇怪的是在梦中又哭又歌。声伯自己便很通晓占梦术,醒来之后,知道是一个凶兆,惧而不敢占。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知道天命难违,为了求得心理安定,便强占为吉,结果只过了一天,便呜呼哀哉了。因为此梦按照占梦术解释,实在是一个死象,梦中所为都是送亡魂的仪式,其凶是不言而喻的。 其四为梦而未终、中途惊醒者不占。在古人看来,一个负载吉凶之兆的梦都是有首有尾的。因为梦其实就是一种象征语言,按照古代占梦家的说法,这是神明向人晓谕的语言。如果梦而未终,尤其是中途被人吵醒,那么便是神谕未明,不可轻易占卜。当然,如果梦境已尽,梦中的彦思比较完整,那就不在此例了。最后,梦虽有终始但醒后忘佚大半者,不占。这条不难理解,有些人天天做梦,但是梦后便完,或者是梦醒之后,只能记起一些杂乱的情节,对这些杂梦也不能进行占断,因为其间的“真机”已被扰乱。 以上是五梦不占。另外,古代占梦术对占梦者也有严格的要求,并不是所有的人读了梦书之后都能成为占梦士,只有符合某些特殊条件的人,才有可能成为占梦家。否则,即使强行卜占,也没有灵验可言。这是因为,古人认为神在梦中晓谕的语言,只有那些能跳出梦境、不为梦象所囿的人才能破译。这种现象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都是一致的。古希腊时期,阿波罗神庙的神谕是极其灵验的了,但也只有那些能够沟通神人意志的巫士们才能晓知。即使象苏格拉底这样的圣哲,也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清楚“苏格拉底是希腊最聪明的人”这句神谕的真正意思。 同样,在古代中国,对占梦者也有严格的要求,如果不符合这些要求,占梦时就不能灵验。这便是著名的“占有五不验”。 第一,占梦之人,昧其本原者,不验。 这句话的意思,按明代陈士元的解释是:“梦有本原,能通乎本原,则天地人物,与己一也。”占梦者必须对天人之际、宇宙万物的道理参究透彻,才能占断天下之梦。也就是说,人生如梦,睡梦之梦为小梦,人生为大梦。占梦者自己必须对此有深刻的认识,然后才能为人占梦,否则以梦中入占梦中事,那就是—笔糊涂帐。按照这种理论推测,最高明的占梦家便是宇宙的大觉悟者。这种人能占尽天下之梦,并由梦而觉,直至成圣成仙。象著名哲学家庄子,便是这一类人。庄子说:“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困哉!”当然,这里所要分析的占梦并不是占人生大梦,而是占梦中之梦。古代的占梦家认为,并不一定要将宇宙的大道理悟彻,只要牢记人生如梦这一原则,不深陷梦中之境就行了。如果能再由占梦所为,有所领悟,由小梦而觉大梦,那将是更高层次的追求。 第二,术业不专者,不验。 古人认为占梦者——定要熟读梦书,掌握基本的梦占方法。只有这样才能遵循正确的途径,将神之所示,明白无误地破译出来。另外,一个高明的占梦家必须善于联想,从细微的象征中找出吉凶的征兆,否则就有可能对神谕熟视无睹,难得要领。 第三,精诚未至者,不验。 占代的占梦术就是要将梦者的感应明白地揭示出来。有些梦象明白易懂,有些则迂回曲折、扑朔迷离,这就要求占梦秆必须虚其神明,以精诚的态度去感知梦境所示,这样才能揭示梦象的含义。《周易》讲:“思之思之,思之不通,鬼神将为通之”,这就是对占梦术的最好诠释。否:则随意而占,不加思索,就不能成为一个高明的占梦家。 第四,削远为近小者,不验。 这一条是指占梦者不能将道与术分裂。古人认为,占梦虽属小术,但其中也蕴含着大道之理,可以由术而通向大道。后来的一些术数之士,割裂道与术的关系,把占梦局限为只言梦境吉凶的小术,不懂得由梦中之梦了解人生之梦,由小觉转入大觉的道理。这样就会使占梦成为一门小术,不但不能灵验,也不可能通入大道。 第五,依违两端者,不验。 古人认为,对梦境所预示的吉凶,占梦者必须明白地揭示出来,不能含糊其辞,依违两端。否则就违背了占梦术的原则,成为欺世盗名之徒。 作品相关 第14章 风水讲解(接375) 天文学、地理学和人体科学是中国风水学的三大科学支柱。天、地、人合一是中国风水学的最高原则。中国古代科学家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经上下五千年的实践、研究、归纳和感悟,形成了著称于世的东方科学——中国风水学。 中国古科技理论认为:宇宙万事万物由三部分组成,即气(书中爷爷说“李铁树”那块地方就是气的问题)、数和象。按照现代科学观点它们是:能量、信息和态势或形式。三者共存,不可分开,又界限分明。气,是客观存在,按照现代科学观点可假设为能量。数,是宇宙万事万物存在的程序或逻辑,按照现代科学观点可假设为信息。象,是气根据数而存在的形式或变化的态势。用现代科学概括为:象是能量依据信息程序而存在的态势。 宇宙万事万物有信息就有能量,就有它们的存在态势;同理,有能量也必有它的信息和态势,有态势也必有信息作指令,能量作基础。宇宙万事万物的存在,正是气、数和象的不可分性,才是实在的,具体的。信息“数”指导能量“气”按一定态势“象”存在,能量“气”依照“数”的指令,构成一定的存在态势“象”,存在态势“象”受信息“数”指挥,以能量“气”为基础。 数、气、象即信息、能量、态势,也就是天人合一的那个神,西方哲学称作宇宙万物的“本体”,亦是功能。《周易·系辞》称:“神无方而易无体”。神无方的“方”古文亦称“方所”,就是方位,无方就是没有位置,无所在,亦无所不在。易经和佛经所说的精、气、神。孔子说:“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游魂就是神,就是构象。 精,中国古代先圣又称玄、道、元、一、水。称精,是因为人体信息来源于父精母卵。称玄,是因为信息难以观测,(怀玄、玄具难测,太玄无形容);称道,是因为信息决定宇宙万事万物生化的必由之路;称元,是因为信息在有形质宇宙之始;称一,是因为一为自然数之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抱一、守一、归一、真一、太一);称水,是因为地球生物发源于水。 中国古科技理论中所说:“理”是研究数、气、象的能变、所变与不变的原理。理是人所确认的能量存在形式,简称构象,或称能场。有形而上,形而下之分。其研究方法有两种:一是西方科学赖以发展的演绎推理法;一是中国及东方科技来源于类比归纳法。 演绎推理法适用于有限数理范围,类比归纳法适用于无限数理范围。人通过象认识气和数,而象有“无”和“有”的分别。人的感官或借助仪器能感知的客观存在为有;反之则为无。而不能用语言表达其象的客观存在为常,或恒;这就是《易经》所说:“意不尽道,言不尽意,书不尽言。”可以用语言表达其象的客观存在称为特化。《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所有具体的道、名、气、数都是特化的。 由此,中国先圣认为:物质是能量(气)的一种较为稳固的特化形态。现代高能物理已经证明:物质和能量是相互转化的。宇宙最初只有能,即气,没有物质。宇宙,包括太阳系由气形成。生成宇宙的“气”,现代科学认为源于黑洞,中国古科技理论称为无极、无为。“气,在我们这里可以称之为‘以太’,因为物质最初完全是流动的,毫无硬度、无间断、无终止,不能分两部分。这是人们所想象的最稀薄的物体。” 自然科学里的“以太”,只能作为传递物质问相互作用力的一种假想的介质而存在,“以太”和实物仿佛是隔绝的,但张载和王夫之认为“气”和“形”是相互转化的。因而他们所提出的“气”与其说接近以太,不如说更接近现代科学所说的场。 西方人在惊叹之余呼“my god!”,就是“我的上帝”。而中国人则呼“我的天!”。中国古代先民,没有像西方人那样人为地创造一个“上帝”,认为主宰天地人万事万物的那个东西是“天”,是“气”,是“场”,是宇宙间的“精气神”或“数气象”,亦即宇宙规律。并由此,把天上地下的一切都“人世化”,天上有玉皇大帝,地下有阎王。天地人是一体的,是全息的。也就是天上所具有的,人间必然有,地下同理。 整个宇宙是由:能量(气)、信息(数)和态势(象)三部分组成。基于这种认识也就不难理解中国风水学源自于古天文学、地理学和人体科学的科学内涵。中国风水学将天、地、人纳入一个大系统中综合考虑,在长时间里,一直备受诋毁和诘难,只有今天,随着科学技术的迅速发展,才再次被认识和发现。 中国风水学在对古天文学、地理学和人体学,即天地人的发展变化规律的长期研究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宇宙规律理论,并在这一理论基础上,将宇宙的特性概括为三大方面:宇宙的全息性;宇宙的螺旋性;宇宙的阴阳性。 中国风水学的三大原则:天地人合一原则;阴阳平衡原则;五行相生相克原则。 中国风水学在长期的历史发展过程中,随着人类认识及科技进步不断充实完善,由于认识偏重之差,形成了众多流派。其中,最基本的两大宗派:一种是形势宗,因注重在空间形象上达到天地人合一,注重形峦,诸如:“千尺为势,百尺为形”,所以又称形法,峦头,三合;另一种是理气宗,因注重在时间序列上达到天地人合一,诸如:阴阳五行、干支生肖、四时五方、八卦九风、三元运气等,所以又称三元,理法。 元明以前,多以山川形势,论断于阴阳、五行生克之理,即以峦头为重,诸如:晋人郭璞《葬经》;元明以后,注重天心合运,以理气为重,效地法天,诸如:邵雍“卦气运会”之说盛极。 中国风水学中“形法”主要为择址选形之用;“理法”则偏重于确定室内外的方位格局;此外,还有“日法”用于选择吉日良辰以事兴造;“符镇法”为补救各法选择不利的措施。中国风水学按照应用对象:又分阳宅风水,即阳宅相法,专司生人居住的城郭住宅的择址布形;阴宅风水,即阴宅葬法,专司死者的陵墓坟家的择址布置。 中国风水学对于住宅所处环境不同,又有所谓井邑之宅、旷野之宅、山谷之宅等区分,如《三元地理》,在风水学应用上,又各有所侧重。对于旷野之宅和山谷之宅,因其与周围自然地理环境关系密切,多注重形法;而井邑之宅,则因其外部环境的限制,常以形法、理法并举。 中国风水学的形势派,注重觅龙、察砂、观水、点穴、取向等辨方正位;而理气派,注重阴阳、五行、干支,八卦九宫等相生相克理论,并且,建立了一套严密的现场操作工具枣罗盘,确定选址规划方位。中国风水学无论形势派,还是理气派,尽管在历史上形成了众多的实际操作方法,但是,都必须遵循如下三大原则:天地人合一原则;阴阳平衡原则;五行相生相克原则。 风水理论实际上就是地球物理学、水文地质学、宇宙星体学、气象学、环境景观学、建筑学、生态学以及人体生命信息学等多种学科综合一体的一门自然科学。其宗旨是审慎周密地考察、了解自然环境,利用和改造自然,创造良好的居住环境。 …… 不过,现在市面流传的许多风水之说,都是不懂风水或者略懂风水的泛泛之辈的胡诌之言。忠告各位亲们:现代人跟古代人所学的语言和思维都已经有了根本上的改变,即使现代人再钻研风水,也不可能完全领会其中的奥秘和诀窍了。所以,我们只要自己住得舒服就可以了,千万不要深究所谓风水,更不要轻易相信打着“风水大师”的幌子的所谓专家。 如果不深究风水,寻求住的舒适就可以,那无所谓;如果深究风水,而又听了那些吹鼓自己是专家的人建议,你就很可能遇到“李铁树”那样的情况,表面以为是风水宝地,实际上陷自己于危险之地。 其实这风水也有“信之则有,不信则无”的概念。浅尝辄止是好的,深究的话,反而……怎么说呢,现在没有哪个所谓的专家真正弄懂风水。切记!切记!! 作品相关 第15章 胎记前话(接401) 如果你是个“轮回论”者,那你现在会在西方世界找到比以前更多的知音。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2008年的4月25日,伦敦为西方当代轮回研究创始人伊安?史蒂文森辞世一周年举行了一场纪念会,世界各地的史氏“粉丝”纷纷赶来,带着他们的“研究成果”,在伦敦的细雨中默默哀悼。但是,“轮回论”至今并没有被主流科学所认同,并被称为“胡扯”。 认为4岁前儿童能记得“前世” “轮回”源于古印度梵语,意思是“轮转”或“生命的循环”。伊恩·史蒂文森(ian stevenson)是西方现代轮回理论研究的创始人,2007年2月8日死于肺炎,享年89岁。史蒂文森退休前担任美国弗吉尼亚大学知觉研究系主任。1960年他在美国心灵研究协会的杂志上发表了《往世回忆的证据》一文,举世哗然。后来被誉为是现代西方轮回研究的开山之作。1961年,时年43岁的史蒂文森得到私人基金的支持,开始了长达40多年的对“人世轮回”的研究。他奔波于世界各地,收集、整理和验证那些来自不同国家的轮回案例,记载的案例近3000个,发表了十本专著和几十篇学术论文。特别是他的著作《二十案例示轮回》(1966年)、《记得前世的儿童》(2001年)、《轮回转世与生物学——于此相逢》(1997年)、《轮回转世与生物学:胎记和先天缺陷的病因》(1997年)等,均成为西方的畅销书。而根据几次盖洛普民调的结果显示,已经有至少1/4的西方人相信轮回转世说,并且这一人数还在不断上升,这种趋势恐怕和史蒂文森离不开。 史蒂文森的研究主要针对儿童,他认为,儿童在2到4岁之间能保存清晰的前世记忆,七八岁以后这种记忆就会衰退。尤其是那些前世经历过“壮烈”死法的儿童,更是会常常提到自己对前世死亡过程中的细节。比如《二十案例示轮回》是史蒂文森的第一部著作,也是他的成名作,是当今轮回研究领域中被引用最多的参考书。书中的20个轮回转世案例,是他在1961年到1965年间从印度、斯里兰卡、巴西、黎巴嫩和美国的阿拉斯加收集、整理和验证过案例的一部分。如其中一个案例是印度女孩的,她3岁时记起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随后在父母陪同下回到“故里”见到了前世的亲人,经过长期和严密的考察后,终于确认她就是死去多年的“拜雅”。 说胎记就是前世伤痕 史蒂文森还认为,胎记、先天缺陷以及其他体征缺陷,都可以看成是对前世生活的写照。在《轮回转世与生物学:胎记和先天缺陷的病因》一书中,他指出,胎记和先天缺陷是轮回案例研究中最直观、最客观的证据。他认为,通过胎记或者身体缺陷,能反应前世的身体状况,“调查发现,几乎每个成年人都有15个左右的胎记,除了家族史可解释同一位置的遗传性胎记外,至于为什么会在身体特定部位有胎记,至今没有任何合理解释。现代医学为先天缺陷确认了3个原因:基因、病毒性感染以及化学药品的影响。但这些因素只能解释不到一半的先天缺陷产生的原因。深究下去,为什么这人有而其他人没有?为什么偏偏在那个部位有?也和胎记一样没法解释。而轮回转世的原理,为这一类疑难问题提供了合理的解释。”他说人在轮回当中,如果前世是被刀刺杀的,或者是被子弹打死的,或者被灼伤致死,伤口以及受伤那个部位,往往会在后世身上留下明显的印记,即一出生就会有胎记。 史蒂文森还说,那些记得前世的小孩普遍共有4个特点,还伴有胎记和先天缺陷。这4个特点是:恐惧症、怪僻、性反转(即性角色颠倒)、无端的恨与爱,这些都让他们在游戏时表现得众不同。比如有的孩子在游戏中总把一根绳子拴在脖子上,那是因为他(她)前世上吊自杀的原因;有些孩子经常把其他孩子当做自己的学生,因为他(她)前世的职业是教师。这些结论试图解释现代心理学、特别是儿童心理学中许多常见而又难以解释的现象。 第19节 在催眠状态下讲述“前世” 除了史蒂文森采用的收集具有前世记忆的儿童案例方法外,另一种研究是受试者在精神医生的指导下,通过催眠进行的前世回溯。其代表性人物是美国人布莱恩?卫思博士,他的第一本著作《多次前世,多位大师》(1988年)已发行了200万册,被译成二十几种文字。卫思原本也是一位精神病学家,起初他并不相信所谓的前世和轮回,直到有一次遇到了病人凯瑟琳。凯瑟琳当年27岁,患有多种恐惧症和忧郁症。卫思对她进行了一年的传统治疗,可是她病情依旧。卫思认为凯瑟琳的心理疾病可能源于被抑制的童年记忆,于是建议凯瑟琳通过催眠回想被压制的记忆并释放负面情感。但令卫思始料不及的是,在催眠疗程中,他的一个指令“回到产生你病因的那个时候去”,却让凯瑟琳的意识回到了大约4000年前,她有着和现在不同的面容、服饰、身体、头发和名字,并记得当时的建筑、服饰和日常生活细节,甚至她死于洪水,而她的孩子则被大水从她的怀中冲走。在这次治疗后,凯瑟琳对溺水和窒息的恐惧消失了。在以后的治疗中,凯瑟琳回忆出了十几个栩栩如生的前世。从此卫思开始研究轮回问题。 有趣的是,史蒂文森经过催眠师的引导,也声称找到了自己的前世——十字军东征(指在1096年到1291年间由西欧基督教国家对地中海东岸国家发动的战争)时期的修道士。据当时为史蒂文森实施催眠的大卫?威尔斯口述,史蒂文森按照指示,想象自己浮到房顶再漂入太空,并回头面对地球。慢慢地,地球似乎停止转动,并开始向相反方向,意味着时间倒退,他开始描述自己的前世。 史蒂文森说,他上一次“死亡”是在1276年的耶路撒冷,当时的罗马教皇格雷戈里十世的十字军东征面临溃败。他说,他当时与100名骑士被围困在一个圆顶教堂内,亲眼目睹了这些骑士磨刀霍霍并加固盾牌和盔甲。史蒂文森说从肯特(英国地名)来到“圣地”(耶路撒冷),虽然仍痛恨穆斯林,但发现也不喜欢自己这一边的基督徒。不久教堂起火,他平静地看着火势吞噬了教堂与自己,没有感到任何痛苦。 有哲学家说“都是胡扯” 尽管轮回理论在西方越来越流行,但反对者大有人在。最著名的就是加拿大温哥华道格拉斯学院的哲学家里昂纳多?安格。他多次撰文质疑史蒂文森的各种调查和案例,即便在史蒂文森去世时他接受《纽约时报》的采访中也毫不留情地说:“史蒂文森的研究是不严谨的,他的结论不可靠,都是胡扯!” 安格认为,史蒂文森用那些实验者所提供支离破碎的信息,来塑造某个人的性格特征是很不严谨的。“套用这种方法,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找到匹配所塑造性格的人物。他的方法从根本上讲是完全不可靠的,因为人物性格首先就不能有量化标准,也没有任何科学方法能验证性格之间的匹配性。这完全是经验主义,其结论也很值得怀疑。” 此外,不能对先验概率(是指根据以往经验和分析得到的概率)进行有效分析,以及不能实际操控实验对象也是人们对轮回理论的主要批判理由。英国广播公司在2005年曾报道,英国剑桥大学的科学作家海伦?乔斯表示,在轮回研究中,实验对象不能排除受到引导和暗示的影响,同时当实验对象发现他的轮回记忆没有证据支持时,就会发挥想象,而想象边际很大,是否真实可靠又难以验证。 乔斯表示,如果作为普通人,相信“轮回转世”可能会给生活增添情趣和谈资;但作为科学家,把轮回作为理论来研究,就必须要有严肃的态度和严格的标准了。 大家怎么看呢?接下来这个故事,就是跟胎记有关的怪事了。爷爷为什么事先知道了月婆婆的外孙大腿内侧处有一大块红色胎记?这个胎记又会引发一系列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如果说前面写的那些鬼怪事件是生活积累加上艺术想象的话,那么这个胎记的故事是千真万确发生过的。大家别着急,且听我娓娓道来。 作品相关 第16章 克妻之相(接424) 写到这里,有很多读者问我,既然说姚小娟有克夫的面相,那么是不是也有男人克妻的面相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我们在书中、电视上、口传中经常听到“克夫”这一说法,很少甚至没有听到过“克妻”这个词语。 在这里告诉各位读者,“克妻”这个说法是存在的。传统命理学说认为,在人生情感婚恋上,有男益妻、女助夫;男克妻,女克夫一说。故《三命通会》(这个书在末尾有解释)有说:“男命宜旺,旺则福,衰则灾。女命宜衰,衰则福、旺则灾。柔为本为福,则为刑这炎。”这符合阴阳刚柔的理论。如果是女刚女旺,男柔男衰,这叫阴阳反错。违背阴阳规律,当然有灾。下面特别举出中国传统命理学认为的克妻之相格与特征,仅供读者们参考: 1、颧骨生峰,华盖骨重 长着三颧之面,颧骨高且不正,男人必损三妻,女人害克三夫。 2、奸门深陷、鱼尾干枯 女性以鼻为夫星,男性以眉眼外侧为妻宫,俗称为奸门或称为魂精。此部位是观看男性之夫妻缘分;平满者可得贤内助;凹陷者,妻缘有损。书日:“奸门低陷,长作新郎。”,意思是指男性之奸门位低陷或过度凹下者,多会刑克,不能一妻终老。 3、马眼皮克妻 马眼的特征是眼皮宽松,眼睛凸露,泪堂湿润。生有马眼的人命运多舛,克妻害子,一生劳碌奔忙。 4、羊刃破家纹 印堂上穿之纹理,主别祖离家;在鼻梁之山根横纹亦名妨妻纹,一纹为一举,主损一妻,三皱为三举,主损三妻;故此印堂上有羊刃纹又山根上有举纹,刑克甚重,一生姻缘难觅,纵有妻亦有刑克悲痛。 5、孤峰独耸,四尾低垂 孤峰独耸,四尾低垂就是八字眉的特征:眉毛疏散,眉尾压至奸门口生有这种眉的人,一生丰衣足食,只是命中克妻严厉。几度结离,终无亲生了,只好领养他人的孩子。 6、中岳有气,两眉双分入鬓 中岳即鼻,男性之鼻主财帛,故鼻不丰隆,准头及金甲(小鼻翼)不起,主财欠顺。男性鼻更不宜太小。书日:“面大鼻细,终身艰辛。”会使妻子劳苦奔波。故中岳要粱高鼻准有肉,一生财运丰盛。男子之鼻亦为辅助妻妾宫之部位,鼻头尖削无肉,此类男性诸多挑剔,对妻子诸多埋怨。为人性格尖酸刻薄,对金钱太吝啬。若鼻粱骨凸露,更易有刑伤配偶的机会。 其次,在两眼中之山根位置又不能低陷,鼻梁(年寿)气势弱而不起,主身多病痛,败业克妻。所谓:何知此人杀头妻,但看山根年寿低。 7、眉弓三角,眉头常蹙,不哭常泪 眉弓起三角而浓密,已有三分克妻之相,若然眉头常蹩,主早年刑伤,见孤单,妻妾亦早有刑冲,最惨是面容不哭常泪,亦必犯克妻伤儿,晚年孤寡,书云:“双流泪眼,只会送人亡。” 8、痣在山根者,克妻害子 人的鼻子可管十年之寿,从印堂三十六岁到右库四十五岁。鼻有二节。黑痣生在山根者,表示克妻害子;生于鼻侧,表示大凶不利;生于年上,说明兄弟不多;生于印堂当中,黑而且圆者表示大贵吉利。 9、人中见欹斜必定克妻儿 人中如同山川的沟渠,为人体的沟洫之象,是面部四渎的通流,作为人的寿命、子女之宫。沟渠疏畅则水流不壅滞,所以它以广端深直者为上,是长寿多子的表征,而以短促浅曲者为下,是短命孤独的表征。 人中似线不为奇,福小心肠吝所为。 若见欹斜不显取,少年必定克妻儿。 10、泪堂深又广,克妻之相 女人口角生痣,这是克夫之相;男人眼下有黑痣,这是克子之相。卧蚕位丰满的人,儿女成群。泪堂又深又广,这是克妻之相。痣长在支堂者主克妻,眉毛横竖杂生而不顺,为克妻害子之相。 另外,命理学还有如下一说: 大腿、手臂无毛,两眉平直,鼻梁瘦削露骨,此人最是凶顽;即使有父祖的福荫,也被破坏殆尽,陷于穷困。头纹杂乱错落,这也不是良善之人,终会作奸犯科,落人法网;即使不克妻害子,也会家道中落,一生孤苦伶仃。面相中最忌的是面,男人生就郎君君子面,命不长久;女人生就郎君面,风流放荡;只有僧人道士无妨,因为他们本来就形单影只。眉毛间断逆流,延伸至额边,此人曾经为官,但却惹祸上身,最后卖尽良田,接二连三地伤克了好几个妻子,灾祸方不缠身。 由上看出,传统命理学认为:眉中有痣,眉重压眼,鱼尾枯陷,眼尾有纹,左眼小,左眼角下神光之位有青色,眼下有黑痣,山根低陷,山根有痣。有麻点,有横纹,颧骨孤耸,牙齿暴露,喉结突出,华盖骨重,面色灰白如面袋,面有羊纹,这些都是克害毒妾之相。当然,人的命运包括婚姻情感,是一个综合的体系,并不完全是由某一相所决定的。我们一定要全面、辨正地来看待。 注解:《三命通会》的作者是明朝进士万民英。该书在子平命理学的历史上拥有非常高的官方地位,主要是因为清朝编修的四库全书将其收录,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此书共十二卷,前九卷分列了十天干,每天干以日为主,以月时为辅,定人吉凶,后三卷极具实际操作指导意义。是八字学习者不可不看的一本书。 从全书的构成看,是一本命理学的大杂烩,作者的意图是想把该书写成其另一部著作《星学大成》一样的命学集大成者,故此广泛采集、兼收并束。万氏在多年的实践中发现,无论十神、格局、神煞、纳音论命,都有其道理和应验性,关键是能否掌握各自的精髓和运用方法,所以他只是作为一个历史的记录者来处理该书,而自己则没有提出一些能超越前人的新东西。初看时,显得过于庞杂、没有重点,给人以缺少自身思想神髓的感觉。但细看后,会觉得好东西越来越多,尤其是十二卷版的后三卷,收录了不少《渊海子平》、《星平会海》和《神峰通考》中都没有的论文,是该书精华所在。 作品相关 第17章 秘术破解(接452) 很多民间秘书其实没有那么玄乎,它们大多按照长期的经验统计,或者另类的诠释方法总结而出,但是这些秘术在流传的过程中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妖魔化,比如针灸,比如气功,都是很玄乎很难解释,但是确实行之有效的方术。但是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加入了骗术之后,这些倒成了害人的东西,甚至弄得人精神失常。 在这里,笔者道出一些利用骗术来替换方术的常见方法,并告诫某些读者:很多方术因为年代久远,早就不能为我们现代人所理解所运用,虽然它们有颇多的神奇之处,但是在这个一切都已经现代化的社会,它们已经不再实用,或者说没有人能运用得了。更多出现的,却是打着秘术的旗号来骗钱骗财的骗子。请大家警觉!下面举出几个例子: 捉鬼杀鬼 无常逃命术者念咒作法,挥动挑木剑,捉拿各路鬼怪,而鬼妖则纷纷逃命,为让人们看到鬼怪逃时的情形,而作下法: 1.纸龟游水:术士将一纸形龟放入一盆水中,龟竟活了起来,在水里枪惶地游来游去。(纸龟是经过处理的:用雄狗胆汁,鲤鱼胆汁混合搅匀,涂纸龟上,再晾干的。) 2.鬼破神罐:术者拿出一红布罐,向里吹口法气,然后将鬼水灌入罐中,水竟不漏,人皆以为妖被捉,忽然,罐中之水又漏了出来,“鬼”趋机逃走。(红布罐率先涂过白矾,喷气时口中事先含有一点白芨药粉喷后扎日倒置,即不漏水。罐中之水又漏掉,是因为术土手偷偷划缸的缘故,术上的手上在病家不注意时蘸上了麻香粉。) 3.灯烟化蛇:术者让病家取些煤油放入灯中,然后术者把一根灯草放入油中并点燃,灯烟袅袅升起,一条烟蛇摇摇摆摆,冉冉腾空借烟而遁。(找一条小蛇打死,用灯草蘸满蛇血,然后阴干,用此灯草点灯,则出现蛇形。) 第20节 4.鬼火隐踪:术者手持桃木刻,踏到光线幽暗的灶间、厕内或墙旮旯里,口念咒语,个鬼现形,果然不一会儿,只见点点磷火飘忽晃动,继而向门缝处飘去,从门缝处逃走。(有鬼火处是术土或其助手暗抛下的磷粉,因为磷的燃点很低,只有几十度;而鬼火飘动是遇到了风。)天神拘鬼水者见鬼跳妖逃,便踏罡步斗,摆阵作法。挥动桃木剑,与妖鬼进行激烈的搏斗和较法,最后,终于将各路妖鬼拘在了数张黄纸之上,或杂骨之上,或瓷碗之上等。(此术主要是为下面作准备,黄纸和杂骨都是经过处理的,碗必须是白的。)妖鬼显形术者把拘有妖鬼的黄纸放在燃香头上引燃,只见纸上暗火慢慢燃进,最后终于燃出了鬼妖的原形,原来是些蛇、鼠、刺猬、黄鼠狼等。(纸是预先处理的:将硝(即硝酸钾)溶液,用净毛笔蘸之在纸上一笔画出一些动物图案,开始处应有记号,干后,却无任何痕迹,由于硝酸钾易燃,故由记号处触香火,便显出“妖”形。) 烹鬼斩妖 妖鬼已经捉齐,接着对鬼妖行刑,术者可做以下一种或数种: 1.鬼下油锅:术者将手及臂放在了滚开的油锅中,试了试说:“此油已开,可以炸鬼了。”说着,将附有鬼体的残骨投人锅里。不一会,只听残骨被炸得“吱吱”鬼叫,最后无声无息了。(术士手臂从“滚开”油锅中出来而不受伤,其诀窍有二,一是表演前先将硼砂偷放锅里,硼砂遇热产生气体,看去犹如开锅,其实反微温;二是,在锅下边放醋,醋上边放油,由于醋密度大,受热时向上运动,看上去也与油开无异。而骨头被炸发生鬼叫,是因为术上事前在骨髓腔中装入了水银水银遇高温分裂,会发出“吱吱”声,骨随油的运动而上下翻动放看上去犹如挣扎鬼叫。) 2.剑斩妖魔:术上挥剑斩断已显形的妖魔,井喷一口水在妖尸上,只见妖尸个个鲜血淋漓,头分尸残。(纸事先经过处理,先用笔在纸上沾碱水画出流血的鬼形,晒干,鬼便隐去;而术上喷的水是事先备好的姜黄水,姜费水与碱水起反应,生成红色,便显出血淋淋的妖尸了。) 3.火焚鬼尸:术士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其手指竟然燃烧起来,术者随即含一口水,喷向已斩的妖尸和已燃的手指,竟然燃起一束火。(术士预先在桌面上放了樟脑粉、磷和硫磺,表演时,术士偷偷将其都沾于手指。由于硫、磷易燃,樟脑易挥发,故一经接触即燃烧,且不伤手指;术土口中所咬不是水,而是酒,故出现一束火,而燃妖尸。) 4.口闷火鬼:术者在铁系头上绑一小团棉花,然后使棉团沾煤油并点燃,然后,放人口中,合嘴,过会儿拿出,棉团竟灭,而口无损。(表演此术,术士事先用石榴皮水或硼砂水漱口,有麻醉、收敛、耐高温的作用;再一定要沾煤油不可沾汽油,汽油燃烧易溅,易烧伤口腔。) 5、齿嚼鬼骨。术者将前面带有鬼魂的碗摔碎,然后捡起数块放在口中咀嚼就象吃脆骨一样嚼碎咽下。(术者事先用鱼鞘骨制成类似碗状碎块,当打碎碗时,将其混入碎碗片中,咀嚼的碗块,当然是鱼鞘骨了。) 6、火炼水鬼:术者打一盆水,然后绕盆作法,口中念念有词,忽然,水中火起,且有火球绕盆旋转,俄项方熄。然后术上在水中又滴入几滴水,水中竟现出鬼的鲜血。(水中起火,是因为偷偷放在水里一块钠,钠为活性元素,遇水反应,生成氢气和大量的热,故能燃烧;后面术土滴的所谓水,其实是酚酚液,酚酸遇碱溶液变红,而销与水反应后恰生成碱溶液,故出现“鬼血”。) 鬼妖占宅 巫者至病家,一进大门,便仔细察看院落及室内室外,然后说:“你家中妖气甚浓,看来你的病是娇鬼作祟所致,为证明你家有妖,我一作法你便知”。于是术者可做下面一种或数种法术: 1.金针浮水:术者让病家端一盆水放于地,然后,术者绕水盆走八卦步,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并且让病者递与他一颗针(农家做线活之针),少顷,术者止步将针慢慢地放于水面上,针竟然浮而不沉。术者便说:“看!你家水中有水鬼存在”。(水碗摆上后,术土边绕步边手舞足蹈,弄得乌烟瘴气,这样水面上便浮起一层微尘;术者把针放在水上前,偷偷把头屑填满针孔,这样把针再轻轻地放在水面上,针便在浮尘和头屑的浮力下浮而不沉了。) 2.燃帕不毁:术者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然后折起四周,使中间凹下,在凹处注入水,水竟然不漏修,术者说:“看这水鬼道行不小,看我用火克它!”说着,术者把手帕放入酒中浸搓并稍拧一下,然后,用火柴点燃手帕一会儿后,火熄灭,而手帕竟完好无损,术者便说:“你家中不但有水鬼练到见缝不漏,而且你家中的火妖也修到了燃物不坏的境界,可见魔力不小!”(手帕事先处理过:用鸡蛋清调自矾末涂手帕上,再烘干,故注水不漏。而燃帕不毁是因为燃烧时燃的是酒精,而水不会燃烧只能变成蒸汽,蒸汽带走大量的热,手帕温度达不到燃点,故燃而不毁。) 3.线灰悬币:术者向病家索一铜币,然后从身上取下一根棉线,系在铜币上并使铜币悬空,接着用火柴点燃根线,而棉线燃后成灰线,铜币竟不落于地,术者便说:“你家金鬼可畏,竟然已修到腾空的境界了!”(此线为在盐卤中浸后又晒干的丝线,线燃后虽成灰烬,但由于化学作用有很强的凝聚力,故而不断。) 4.火柴相搏:术者让病家取过一盒火柴,从盒中取出两根火柴,然后左手手持盒,将其中一根放于盒上,右手拇、食指持另一火柴尾部,并将其放在中指指甲上慢慢滑动,且让火柴头靠近并接触盒上的火柴头,当两根火柴头接触的瞬间,盒上火柴飞起,术者便说;看,你家的木精竟如此猖狂!(火柴在手指上滑动时,由于火柴与指甲间有一定的摩擦力故而火柴肉眼看上去虽是慢慢接近另一根火柴,但实际上却是间歇运动,故另一根火柴是被“阻涩”时所积聚的力爆发击飞的。) 5.死灰复燃;术者说:“你家土怪真是可恶,竟跑到糖里隐身,你岂能不病!看我让它显形。”说着,把病家的糖放在一铁锅里在火上加热,直至炭黑,术者说:“你家土怪完蛋了。”话犹未了,黑炭竟然又起火光,术者大惊说:“看来土怪也非易与之辈。”(术者在施术时,先吸燃一颗烟,当糖碳化后,作无意状把烟灰掉进糖联里,碳虽不易燃烧,但香烟灰中含有少量稀有元素的金属离子,在加热时起到了催化作用,故变墨的精能重燃。)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1章 看望爷爷 自从上大学后,我很少回家了。因为家在湖南,学校在辽宁,两地相隔半个中国的距离,并且学校在辽宁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城市,来来去去要不停的捣车真的很麻烦。因此除了过年,我是从来不回去的,暑假时家里热得要命,而辽宁相对来说天气好很多,所以即使暑假有两个月的假期我也是不肯回去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很少有机会去我爷爷家看望六七十岁的他。我小时候有很几年的时间呆在爷爷家,可以说是在爷爷家长大的。这里要说一下我们那个地方的称呼习惯。我们那一带没有叫“外公”的习惯,而我真正的爷爷早在我父亲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现在还活着的爷爷用书面的语言应该叫“外公”。我们那一带的小孩子都管“外公”叫“爷爷”。 我跟我爷爷的感情是很深的,我妈妈是他的长女,我是他第一个孙子,所以他特别喜欢我。并且妈妈和舅舅的年龄差距有二十岁,短时间里不可能出现其他的孙子跟我争宠。我小时候在爷爷家住的时候,他不管干什么事都要把我带在一起。收割的时候把我放在田坎上,看牛的时候把我放在牛背上,烧饭的时候把我放在漆黑的灶上,一刻也舍不得我离开。 我上大学之前,每个星期都要去一趟爷爷家。也许因为是连续的看见爷爷,所以不觉得他在慢慢变老。但是这次时隔一年我从学校回去,再看到爷爷的时候大吃一惊,以为他在一天的时间里衰老了许多,顿时心里生出许多的悲伤。 爷爷剃了个光头,脸上的皱纹厚厚的堆积起来,像枯了的松树皮。走路也没有原来那么稳当,身子骨瘦了许多,手捏白沙烟的时候还不停的抖。只有那个笑容还是记忆里那样令人温暖。 我从辽宁回来的第二天便跟着妈妈去看爷爷。来到他家门口的时候,正有邻里一个人找爷爷有事,说是家里的一只老母鸡走失了,一连两个晚上没有回笼,昨天找了一天也没有看到影子,麻烦爷爷给他掐个时,算算那只老母鸡是被人家宰杀了,还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爷爷抬起枯得像松树皮的手指掐了掐,又想了一阵,说:“你从这里出发,顺着这条道笔直向南面走,应该就可以找到它了。它还活着呢。” 那人连连感谢,掏出烟敬给爷爷。这时我喊道:“爷爷,我回来了。” 爷爷浑浊的眼睛发出光芒来,欣喜的说:“哎呀,我的乖外孙回来啦,大学生回来看爷爷啦!哈哈哈哈……”顿时我回忆起原来每次来爷爷家的情景,并且想起跟他一起去捉鬼的往事来,心里不禁感慨万千,爷爷老了,再也不能带我一起去捉鬼了。 记得十几年前,第一个来找爷爷捉鬼的是住在画眉水库那边的马岳魁。马岳魁是杀猪的屠夫。我得介绍一下爷爷住的周边环境。从东边的水库顺着老河走到西边的落马桥都是属于画眉村的地盘,这里的人都共一个姓——姓马,外来的媳妇除外。这一带的人都在马屠夫这里买肉,都知道马屠夫一连死了三个儿子,都是出生不到一个月就无缘无故死了。 马屠夫以为媳妇的身体哪里出了毛病,带着媳妇去各地的大医院去了无数次,检查了无数次,都检查不出问题。于是众说纷纭,有的人说马屠夫杀生太多,血腥太重,刚出生的儿子扛不住家里的血腥气,所以早逝了。可是马屠夫说,天底下这么多杀猪的屠夫,为何别人不绝种偏偏要我马屠夫绝种?别人想想也是,就哑口无言了。有的人说马屠夫的房子风水不好,房子靠大水库太近,可能冲煞了哪方神鬼。马屠夫说,我奶奶生了我父亲,我娘老子又生了我,都是住在这个屋子里,怎么我活得好好的?别人又被问住了。 我爷爷悄悄的告诉他,恐怕是冲撞了箢箕鬼。马屠夫也不相信。 可是这次,马屠夫半夜提着一窜猪肠子和一挂猪肺来了,请求爷爷帮忙。马屠夫来的时候,爷爷已经睡下了,我也正在梦乡里。马屠夫把爷爷家的木门敲得山响,大喊:“岳云哥快起来救我!”我爷爷叫马岳云,跟马屠夫是行上的亲戚,虽然我爷爷比他大二十多岁,可是都是“岳”字辈,所以马屠夫叫我爷爷作“岳云哥”。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2章 鬼窝偷听 爷爷披衣起来开门,我也被吵醒了。我听见他们窃窃的交谈,由于当时夜里很静,所以他们的对话被我无一遗漏的听到了。 马屠夫喘着粗气,说:“岳云哥要救我啊!” 爷爷问:“怎么啦?这半夜漆黑的跑来干嘛?有事明天早上来也说得清嘛。”爷爷一边说一边把马屠夫让进家里,端椅子坐了。 马屠夫把带来的猪肠子和猪肺往桌上一扔,说:“这点小意思你收下。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爷爷问:“什么忙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 于是,马屠夫压低声音说:“我今天撞鬼了……” 爷爷一惊,连忙起身去掩门,脚步在屋子里沙沙响都被隔壁房间里没有睡觉的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被马屠夫的话吸引,竖起耳朵仔细的听他们的谈话,听到后来撑在床上的手不住的颤。 马屠夫声音微微颤抖的说:“我今天卖肉卖到很晚才回来,路上经过化鬼窝时听到有人在山坳谈话。我心想不对呀,这么晚了还有谁在荒山野岭谈话啊?并且是在这个白天都几乎没有人愿意来的地方?” 我听到茶盅叮叮咚咚的碰撞声,接着听到水声响,料想应该是爷爷在给马屠夫倒茶。爷爷说:“是啊。化鬼窝埋了许多夭折的小孩子,是忌讳很多的地方,除了村里几个年纪轻轻胆子大的人,别的人白天要经过那里都绕着走呢。” 马屠夫接着说:“我也这么想呢,我平时也是不怕鬼不信鬼的。我心里很好奇,于是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听他们说什么。不听就算了,一听,一听就吓我一跳!” 爷爷细声问:“怎么吓你一跳了?” 马屠夫神秘兮兮的说:“我听到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爷爷和马屠夫都停顿了片刻。夜死静死静的,我抬头看窗外的月亮,苍白如纸。 马屠夫咕嘟喝了一口茶,又说:“那个女孩的声音说,马屠夫的媳妇又怀孕了,你又要去害他吗?我一听他们说的是我,更加奇怪,蹲在石头后面接着听。那个男孩的声音说,当然要害他。女孩的声音说,你要怎么害他?男孩的声音笑了几声,声音很难听,像砂布擦椅子嗤嗤响,令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住的打冷战。男孩的声音说,我要他有得生没得养。” 爷爷也惊讶道:“怎么有得生没得养啊?” 马屠夫说:“那个女孩的声音也这么问。那个男孩的声音就说,我要投胎到那个女的肚子里,在生下后第七天晚上十二点死掉,然后来跟你玩。如果她又生,我又这样。让他有一个儿子死一个儿子。后来他们约好了等我媳妇生的孩子死后再到这个化鬼窝来相约。” 爷爷口里嘶嘶的吸气。我在隔壁寒毛立起,觉得被子里冰凉。 “你得救我呀,岳云哥。我媳妇肚子已经大了几个月了,搞不好就快生了。如果再被那个箢箕鬼弄死,我也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马屠夫央求道。 我要跟大家说的是,常山这一带居民把出生后还没有断奶便死去的小孩的鬼魂叫做箢箕鬼。这些小孩的尸体只能用一种叫“箢箕”的挑土用的工具抬出去埋了。用过的箢箕不能再拿回来,就倒扣在小孩的坟上。箢箕鬼的坟墓不可以随便建在哪座山上,只可集中在某个偏僻的山坳里,这是约定俗成的老规矩。而那个山坳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化鬼窝”。 村里的长辈说,箢箕鬼的童心还在,又因为许多箢箕鬼埋在一起,它们便经常在太阳下山后一起出来玩耍,它们尤其爱玩火。曾经有人远远看见“化鬼窝”那边漂浮着数团鬼火,还听见不太清晰的咯咯笑声。第二天,那个人仿佛被烟熏了,不停地流眼泪,两颗眼珠子比兔子的还要红,过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恢复原样。 第21节 爷爷劝马屠夫说:“你媳妇还没有生孩子下来,暂时它还害不到你的。今天太晚了,想出办法来也不能马上处理。你先回去吧,安心睡个觉。我会帮你想办法的,我们是行上亲戚,能不帮你么。不过要对付箢箕鬼,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好了好了,不说这么多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想好了法子再去找你。”说完提起桌上的猪肠子和猪肺要马屠夫拿回去。马屠夫又说了许多感激涕零的话,并不收回送来的东西。 爷爷连劝带推把马屠夫送出屋,而后关门睡觉。不过我听见爷爷在床上翻来覆去,中间又起床喝了一次茶,折腾了不一会天际就开始泛白了,外面的公鸡也开始打鸣。我也是一夜不敢合眼,心里即是害怕又是好奇。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3章 孩子生了 外面的公鸡才打第一次鸣,最多不过四五点钟,马屠夫又一次敲开了爷爷的门。 爷爷还在打很响的呼噜。我两眼迷蒙的开了门,还没有等我看清楚是谁,马屠夫就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爷爷呢?你爷爷起来没?” 我看马屠夫是急糊涂了,就是昨晚没有耽搁瞌睡也没有谁这么早起来呀。 我说:“爷爷还没有起来呢。”马屠夫一进门带进来一身早上的寒气,把我冻得抱住胳膊不敢靠近。马屠夫才三十岁左右,因为工作的原因营养丰富,头上的短头发黑油油的,像是抹了猪油。当时正值深秋,外面的雾特别大,马屠夫的头上笼罩着厚厚的一层雾水钻进屋来,乍一看仿佛一夜之间青发全部变成了白发,吓我一跳。 马屠夫抱歉的笑笑,又紧张的问:“你爷爷呢?快叫他起来,我有紧要事找他。” 爷爷在里屋听到马屠夫的声音,高声道:“怎么了,马屠夫?” “出大事了。岳云哥,出大事了。”马屠夫似乎很冷,牙齿敲得咯咯响。 “什么事?”爷爷倒是很冷静。他们俩就这样隔着一块门板说话,好像古代的大官召见平名百姓。 “真是奇了怪了!”马屠夫吐了一口痰在地上,又用鞋底擦干,说,“我媳妇生了!” “生了是好事呀。”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肯定又是箢箕鬼在搞鬼。岳云哥你说是不?”马屠夫跺着脚说。 里屋一阵子没有说话。 “岳云哥你倒是说句话呀。”马屠夫着急道。 里屋的门打开了,爷爷披着衣服出来,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媳妇这个时候生了?” “岳云哥,这个事情我可能骗你吗?”马屠夫一把抓住爷爷的手。那时候爷爷的手还没有枯成松树皮,但是有很多老茧,握你的手时能捏得你生疼。本来是一双典型的厚实农民的劳动的手,可是偏偏能掐会算,比一般的算命的道士还要厉害。只要报准了孩子出生的时辰,他那双手能算出孩子的来世今生,甚至孩子出生时候是头先出来还是脚先出来,是仰着出来还是俯着出来。 我出生的那天,爸爸到爷爷家放鞭炮告喜,爷爷要了我的出生时辰,掐指一算,说,你快回去看看孩子,他的左手是不是朝侧面翻着。我爸爸说,一时太高兴了,没来得及看。爷爷将我爸爸推出门,说,你快回去,看看孩子的手是不是生得不顺利,如果是的我就要赐符保护他。爸爸回家一看,我的手果然朝侧面翻着,掌心反着摸不到前胸。后来爷爷用很古怪的方法治好了我的手,这个以后有机会再说。 马屠夫说:“我昨晚从你这里回去,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兰兰就从屋里出来。她见了我就责怪我,说,你媳妇都生了还不见到你的鬼影,要我快去找两块尿布把孩子抱起来。我还以为兰兰骗我呢,跑进屋一看,果然已经生了。邻里几个妇女正帮忙,乱成一团。我当时就傻了,哪有这么碰巧的事!” “可不是!”爷爷说。 “岳云哥,你给我出个主意呀。我都要急死了,如果七天内不解决好,恐怕我的这个儿子仍然保不住了。”马屠夫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爷爷连忙扶起他,声音沙哑的说:“看来我们得下恨手了。它是要逼得你没有办法,你也只能用最恶毒的方法回报它。” 马屠夫哭着腔调连忙问:“别看平常的牛老实,要是老虎动了它的牛仔,它也会用牛角跟老虎斗呢。如果它真要我的儿子的命,我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爷爷点点头,向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马屠夫都用心记下。 刚好那几天奶奶不在家(也就是“外婆”),她去了姨奶奶家小住。而两个舅舅都在学校住校,平常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人。我听爷爷说晚上要出去捉鬼,便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去。爷爷不同意。我千说万说一个人在家里更加害怕,如果碰到鬼了没有人保护我,还不如跟着爷爷,即使鬼要害我,还有爷爷保护呢,有爷爷在我就不怕。爷爷被我奉承得笑了,只好点头答应。爷爷反过来安慰我:“一同去的还有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不用害怕的。” 天将晚,马屠夫带来七八个同村的胆大汉子,人人手上系一根血红的粗布条。爷爷自己也系了一根,又给我系了一根。大家一起准备吃晚饭,桌上有酒有肉,都是马屠夫带来的。我也围在旁边,胃口大开,可是桌上没有筷子,于是主动请缨:“我去拿筷子来。” 爷爷说:“不要拿筷子,大家把手洗干净了用手吃。” 我迷惑道:“怎么不用筷子呢?” 马屠夫向我解释道:“你爷爷说的是对的。我们不能用魂灵用过的东西,不然对付箢箕鬼的时候要出麻烦。” 我一想,筷子确实是魂灵用过的。以我们那边的习俗,每年过年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总要多放几双筷子,妈妈说那是留给死去的长辈用的,是祭祀祖先的。那情形就像庙里和尚给菩萨供奉一碗扣肉或者一碗白米。这造成我过年吃饭的时候不专心,偷偷瞥一眼放着空筷子的地方,总觉得那里有看不见的人坐着同我一起吃饭夹菜。有时我伸出筷子夹菜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抢了它们要吃的。 那几个壮汉也不客气,挽起袖子在碗里抓肉放进嘴里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我顿时受了气氛的感染,觉得去捉鬼是很壮烈的事情,像革命烈士在敌人的铡刀前宁死不屈。我自夸我这么小就很勇敢真是了不起,热血沸腾,摩拳擦掌要跟他们一起将害人的鬼捉拿归案。我兴奋的挽起袖子,将手伸进油腻的大碗里,心想可惜我不会喝酒,要不喝点壮胆也好。 饭菜吃完,马屠夫给每人发了一把崭新的锄头,锄头把上也系了血红的粗布条,和手上的一样,但是我没有。“你在旁边看看就可以了。”马屠夫说,“小孩子练练胆子也好,堂堂男子汉天不怕地不怕,以后一定会前途无量的。”我知道他这话是奉承爷爷的,不过我不介意。 爷爷扯了一块四方的黄纸,上面用毛笔写了扭扭歪歪的符号,像变了形的弹簧。我看不懂。爷爷用手粘了喝剩的酒往黄纸上面弹洒,然后说:“都准备好了吧,一起出发吧。” 外面的月光依然寒冷肃静,偶尔听见远处树上的猫头鹰叫。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4章 杀鬼劝鬼 我们从村里狭窄的房子与房子之间的空隙穿行出来,顺着老河走了一段,又越过几条田坎穿过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便来到了化鬼窝。这时已经是万家灯火,月亮明亮的照着。村子已经远远的撇在身后,只清晰听得哪家的狗不住的吠叫,除此之外就是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土蝈蝈在聒噪。开始听得很清楚的猫头鹰鸣叫现在听不到了。 爷爷掐指一算,说:“大家快找个地方隐藏,箢箕鬼就要出来了!” 大家一听,都慌忙找地方隐蔽。我跟爷爷还有马屠夫躲在原来的那块大石头后面,屏气敛息。其他人有的躲在石头后面,有的躲在大树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 我细细察看化鬼窝的地形。在月亮的悄悄挪移下,地处山坳的化鬼窝显得异常诡异。许多馒头一样的小坟拥挤在一起,坟墓上的荒草在轻风中摇摆,似乎坟墓里面的人因为过度的拥挤而极不舒服的扭动身子。山上的树木沙沙作响,似乎安抚它们不要乱动。浮云只有在月亮经过的地方能看见一块,浮云缓缓的移动,仿佛地面的风也吹动了它们。手上系的红布条也活了似的乱动,弄得手背痒痒。 突然一个细小如萤火虫的火焰在一个小坟上缓缓升起,红彤彤的。火焰慢慢变大,颜色也开始转换,由红色变为暗红,又变为白色,而后白色周围散发出诡异的蓝色光芒。接着,坟堆的另一处也出现一个萤火虫大小的火焰,变化的情形和前者相同。两个火焰渐渐相互靠拢,一个顺着风,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可是另一个逆着风,好像有力的作用在后面推。 我害怕的看看爷爷,爷爷的脸色刚毅,眼睛死死盯住坟堆上的火焰,像一支待发的箭。而马屠夫的手已经在剧烈的战抖,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仇恨,只等爷爷的一声令下。其他人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这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出现:“你不是要等七天再来的么?” 男声音回答:“那个马屠夫好像发现了什么,行为不像以往。可能发现了我的打算,所以我早早的来了。” 话说出的同时,两个火焰分别变化成一男一女的小孩模样。小男孩的正面对着我,所以我能看清他的面容。他的枯黄头发长及肩,在微风下乱舞。眉毛短而粗,像是用蜡笔粗略画成。脸色煞白,嘴唇却是朱红,穿着过于粗大的红色外衣,上衣盖到了膝盖,膝盖以下隐没在荒草里。整个人看起来像死后放在棺材里的尸体,煞是吓人。 小女孩背对着我,只看见一对直立的山羊小辫,穿着灰白的连衣裙。但是耳朵尖耸,仿佛蝙蝠的耳朵。 这时,爷爷大喊一声咒语:“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甩手将画了符洒了酒的黄纸掷出。黄纸如离弦的箭直射那小男孩。随即,躲藏在各个暗处的人扑出来,将那小男孩按住。那个小女孩见势不妙,立即幻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扑在小女孩身上的几个人被火烧的龇牙咧嘴,大声叫娘。小男孩被爷爷的黄纸符镇住,变化不得,只是“嗷嗷”的嚎叫,如过年要宰杀的猪叫。 “打它的脑袋!”爷爷大声吆喝。 “抓都抓它不住,怎么打!”一个汉子抱怨道。七八个人按住小男孩,但是小男孩不停的挣扎,力气非常大,两个人被他踢倒,其他人也出了一身的臭汗。 “不打它脑袋就制服不了它!”爷爷粗声喊道。 第22节 几个人连忙举起锄头砸向小男孩的脑袋,几滴血溅在我的身上,感觉烫的很,像刚刚烧开的水,还有一点鱼腥味。爷爷伸出食指和中指按住粘在小男孩额头的黄纸符,一刻也不敢松开。我愣愣的站在旁边,它像猪叫的声音使我浑身不自在。 就在这个时候,周围变得亮起来,渐渐的如同白昼。我们都围着小男孩没有注意这些。小男孩终于挣扎了两下不动了。我们吁了一口气,正要坐下,突然发现我们被蓝色火焰包围了。十几团鬼火忽闪忽闪,将我们包围在中间。我们都吓呆了,只有爷爷及时的说:“大家都把红布条亮出来。那上面有女人的经血,避邪的。” 大家立即撸起袖子,将手腕上的红布条亮出来。果然,鬼火不再靠近我们,但是它们也不肯离开。它们是来救同伴的,但是对我们手上的红布条也没有办法。我们就这样僵持着。马屠夫的脸吓得变了形,在蓝色的火光照耀下甚是恐怖,我看了一眼马上不敢再看,仿佛他才是可怕的鬼。 爷爷放低声音对那些鬼火说话:“各位小朋友,我们也是没有办法,马屠夫的媳妇都生了很几胎了,可是没有留住一个孩子。再这样下去,他媳妇的心情和身子都受不了的。” 那些鬼火在风中左右摇摆,似乎在听爷爷跟他们讲道理。 爷爷接着慈祥的说:“你们想想,你们的去世也给你们的父母造成了多少伤痛啊。哪个父母不喜爱自己的孩子?你们的意外夭折也是他们都不愿意看到的。” 这时风发出奇异的怪叫,听起来像出生的婴儿哭声,但是声音很低。马屠夫悄悄的对其他目瞪口呆的汉子说:“看来它们还真听人劝呢。” 但是它们还是不离开,我们也不敢有大的动作,脚蹲酸了要挪动位置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它们。 爷爷接着耐心的,像平时教导我一样用长辈的温和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没有人来烧纸烧香放鞭炮,但是你们的父母不是不想你们,只是看到你们会更加心疼。不是不想来看你们,而是不忍心看到你们。但是我答应你们,以后我会叫你们的父母常来看你们的,给你们的坟墓割荒草,在你们的坟墓前摆上水果,点上香。好吗?” 爷爷环顾四周,用理解的语气说:“你看,这里到处是荒草,也没有任何的祭品,难怪你们要闹呢。但是你们害人就有人来吗?他们只会更加讨厌你们。你们回去吧,我和这里的各位叔叔伯伯保证,明天这里就会没有荒草,就会送来祭品给你们享用。” 爷爷声情并茂,不时的叹息,讲的话合情合理也揪心。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5章 智退鬼火 鬼火静静的听爷爷的话,似乎还在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相信爷爷说的话。但是它们的火焰没有先前那么强烈了,似乎态度柔和了许多。 爷爷又说:“你的这个伙伴,它害了马屠夫很几次了,我们报复它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我们办好后马屠夫还是会好好待它。它是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埋葬它后马屠夫没有再来看它,这是他的错,马屠夫以后也会常来看它的。”马屠夫连忙点头表示同意爷爷的话。 鬼火这才慢慢熄灭。四周重新只剩一点点淡淡的月光。刚才一直蹲着不敢动的人都站起来活动筋骨,都夸爷爷刚刚说的话真是服人心,不,是服鬼心。 爷爷问马屠夫:“你的第一个儿子原来埋在哪?”马屠夫不好意思的干笑,指出一个荒草淹没的坟墓。 爷爷吩咐大家将那小坟墓挖开,抬出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木盒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我惊讶的问:“怎么没有尸体?”爷爷说:“刚刚打死的就是。” 大家要把脑袋破裂的小男孩放进木盒子,爷爷阻止道:“不能再用这个装他了,把他头朝下脚对天埋好。”马屠夫问道:“倒着埋?不放到棺材里行吗?” 爷爷说:“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来害你。”马屠夫问:“为什么要这样?” 爷爷说:“古书上这么说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爷爷说的话不假。我听妈妈说过,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看一本残破的古书。那书不知道爷爷从哪里弄来的,妈妈也曾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找到那本残破的古书来研究,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因为书没有封面,里面的字很杂很乱,像小学生的计算本。后来我也问过爷爷有没有那本书,爷爷说有。我欣喜的向他讨要,想自己也学点捉鬼的技巧。爷爷去衣柜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书给我看。我一看,原来是《周易》,我怀疑爷爷骗我。爷爷却肯定的说就是这本。到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知道爷爷有没有骗我。后来很多次捉鬼的时候,我不明白他的行为询问,他总是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古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我真是拿这样诡异的爷爷没有办法。 大家按照他的吩咐,将小男孩头朝下放在坑里,用系着红布条的锄头挖土将他掩盖。风变得寒冷,寒气穿过衣服,冰凉凉的贴着皮肤。 我冻得瑟瑟发抖,很想快点回去钻到暖和的被窝里去。我问爷爷:“这就差不多了吧,我们快点回去吧。” 爷爷说:“今晚也只能这样了,但是这个事情还不算完。这个箢箕鬼的怨气大的很,害死了马屠夫几个儿子了,这次它也不会轻易就放过的。” 我寒毛竖起,心想完了,今晚不应该跟着爷爷来这里捉鬼的。如果它记住了我的样子,以后晚上来找我报复可怎么办?在爷爷旁边还好,如果爷爷不在的时候,它来找我怎么办?这样一想,我更加害怕,求助的看着爷爷说:“那怎么办?怎么才算完?” 爷爷说:“对鬼要硬的软的都来,要安抚它,也要让它知道我们的厉害。让它即没有怨气,又不敢再来侵犯。” 大家把爷爷交代的都完成了,擦擦汗,都拿询问的眼神看爷爷。爷爷把满是老茧的手一挥,说:“今晚就只能这样了。大家回去睡觉吧。身上的鬼血要在太阳出来之前洗干,不然做什么事都晦气。洗的时候不要用水,先用鸡血洗一遍,再用黄酒擦干净。听见没有?” 大家都点头。马屠夫问:“用猪血洗可以吗?” 爷爷生气的骂道:“你这个小气鬼!就知道贪便宜。儿子的坟上也不肯插两根香,不肯摆两个水果。说了要用鸡血,换人血都不可以!” 马屠夫尴尬的笑笑,搓着手不敢回言。 大家把马屠夫当笑话说了一通,收拾东西一起往回走。四周寂静,我不敢走在旁边,拼命往人中间挤,连回头看一看化鬼窝的勇气都没有。爷爷一声不吭。其他几个汉子大声的说话,装出自己不怕的模样,其实他们比谁都怕,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人认真说也没有认真听。刚才的鬼火包围的一幕还在心头悬着。 我看见爷爷兀自掐了掐手指,口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正要问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亮仔,你明天再陪我到这里来一趟。” 我一听,连忙摇头,却好奇的问:“来干什么?” 爷爷说:“我得还来做点重要的事。虽然它的头打破了,也是倒着埋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明天还要来做点法事,把它钉死。” 马屠夫和其他几个人听到,急切的问:“我们不用再做其他的了吧?” 爷爷说:“你们洗掉鬼血就好了。后面的事都交给我吧。但是马屠夫……” 马屠夫连忙回答:“在呢在呢,有什么事?只要您交代我马上做。” 爷爷说:“有是有事,但是不是马上做的。”于是,爷爷这般这般给马屠夫交代,要他如此如此做。马屠夫不住的点头。其他人听了也觉得有理。 沿途回来,远处的猫头鹰还在叫。月亮被一片云遮住了,但是月光从云的边沿透出来。大家都散了,只有我和爷爷踏着淡淡的影子走回家。我不住嘴的跟爷爷说话,生怕安静下来。一安静下来,就觉得背后有什么跟着。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6章 洗净鬼血 我问爷爷那个箢箕鬼为什么要害马屠夫。 爷爷告诉我,那是马屠夫的第一个死去的儿子。那个儿子是患病死的,不像后面几个死去的儿子都是莫名其妙就死了。那个儿子死后,马屠夫把他埋在化鬼窝以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他。马屠夫的第一个儿子死后,他媳妇不久又生了一胎,马屠夫就特别溺爱来之不易的第二个儿子,甚至去肉摊卖肉都抱着。也许是某次抱着儿子经过化鬼窝去肉摊的时候被他的第一个儿子看见了,于是第一个儿子觉得对他不公平,起了害人的心思,一连害死了马屠夫的三个儿子。但是马屠夫不信邪,直到他亲耳听到两个箢箕鬼的谈话。 我倒有些同情那个箢箕鬼来,但是一想起它的样子不敢闭上眼睛,生怕一睁开眼睛它就出现在面前。 回到家里,爷爷从鸡笼里捉出一只公鸡。鸡笼里有四只养了半年的土鸡,它们睡得很踏实,爷爷抓住其中一只的时候其他的鸡咕咕哼了两声,表示对打扰它们的睡眠不满,然后又闭上眼睛睡了。那只不幸被抓出来的公鸡并不知道危险将至,不惊不叫,只是小小的脑袋转来转去的看,不知道主人为什么这个睡觉的时间把它提出来。 爷爷用细绳捆住公鸡的脚,从厨房拿出菜刀,在公鸡的脖子上一拉。公鸡还没有叫出声来喉咙里的血就喷涌而出,被一个大瓷碗接住。公鸡在爷爷的手里不停的抽搐,鸡爪凭空使劲抓了几下,便软了下来。爷爷将鸡头反过来包在翅膀里。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将鸡头包在公鸡自己的翅膀里,好像它在用尖嘴在腋下挠痒。 爷爷说:“它正在过山呢。” 我问:“什么过山?” 爷爷说:“它的灵魂过了山我们再烧开水拔毛。现在它的灵魂还没有走过山去呢。灵魂走过了山就真正死了。”于是,我又浮想联翩,眼前出现一只公鸡的灵魂飘飘荡荡的走过阴阳分界的山的情景。 爷爷说:“人死了要喝孟婆汤,要过奈何桥。畜生死了也要过山才到阴间。”他一边说一边拿着筷子在大瓷碗里搅动,鸡血随着筷子旋转成漩涡。“过来。”爷爷向我招手。 第23节 我走过去,爷爷撕下一块抹布,蘸了鸡血涂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上有黑色的血迹,是箢箕鬼的鬼血。爷爷在涂了鸡血的地方用力的揉捏,要把鬼血搓下来,弄得我骨头疼,几乎掉下眼泪。爷爷说:“忍一下啊!如果不把它洗干净,你就会变呆变傻,将来成不了大学生。”我现在能好好的上大学,还要感谢爷爷那双曾经力气大到可以拧断扁担的手。 而他自己的手上的鬼血没有洗干净,以致后来他的手静脉冒起,并且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点烟的时候有点哆嗦。 当时我抬起另一只手,闻了闻溅落在手上的鬼血,比狗屎还要臭。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爷爷笑了,说:“屎臭三分香,人臭无抵挡。”那鬼血确实比大粪还要臭。 用鸡血洗了,又找来出去时没有喝完的酒,再在手臂上擦了一阵,终于没有臭味了。爷爷打了个呵欠说:“去睡吧,明天还有事呢。那箢箕鬼还要处理呢。” 那个晚上我没有睡好,梦里还隐隐约约闻到鬼血的臭味,总担心刚才没有洗干净。夜间几次醒来,听见爷爷在隔壁的木床上打响呼噜,墙角的蝈蝈给他伴奏。那个第一次捉鬼的夜晚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自从爷爷不再捉鬼后,我再也没有听到爷爷睡觉打呼噜。 第二天爷爷叫我去化鬼窝的时候,我还懒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我迷迷糊糊的听见爷爷的呼唤,懒懒的回答了继续睡觉。爷爷把冰凉的手伸进我的被窝,在我的胳肢窝一捏,一阵被电击的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顿时我的睡意全消。 爷爷笑眯眯的看着惊奇的我,说:“你的魂魄昨晚可能出了窍,见了那些箢箕鬼逗起了玩心,所以早上起不来。” 我一惊,问:“我的魂魄走了吗?” 爷爷说:“刚被我一捏就回来啦。活着的人的心脏可以牵住魂魄,心一死人的魂魄就会散了。你还小,魂魄也爱玩,难免有时候心也守不住魂魄。” 我说:“爷爷你怎么知道的?” 爷爷说:“你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还能回答,就是身子动不了?” 我点头,刚才确实是这样。 爷爷笑着说:“这就对了。好了,起来吧,你还要帮我拿东西呢。”爷爷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挤到一起,笑容就分散在沟沟壑壑的皱纹里,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们马马虎虎咽了几口饭就出发。爷爷提了一小袋白米,肩上扛了一把开山斧。我帮爷爷抱了一把竹子。就这样我们爷孙俩踏着雾水走向化鬼窝。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7章 竹钉禁锢 那天的雾很浓,伸手抓一把能捏出水来。能见度也不好,顶多能看到五米开外的东西,仿佛我们走在米汤里。脚下的路的两头都被浓浓的雾掩盖,有种走在电视里播放的冥界的感觉。 沿着昨晚走过的路来到化鬼窝,一片可怕的寂静。小小的坟墓像一个个被窝盖着睡熟的人,只是被窝里的人僵硬的一动不动。我选着坟墓与坟墓之间的排水小沟走,不敢踏到坟墓的边沿,生怕惊醒了它们。 爷爷打开白米袋子,手抓了一把白米往空中一扬,口中喊出:“嘿咻!”我记得这里的死人出葬前也有法师抓一把白米往漆黑发亮的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上撒。估计那是安慰亡灵的方式,我学着爷爷的样子边喊边撒米。把袋子里的米撒完,爷爷用开山斧将我带来的竹子砍断,削成钉子的模样。 爷爷对着昨晚埋了那个箢箕鬼的坟墓说了声:“对不住了。”便将十几个竹钉围着坟墓插上,再用开山斧一一敲进泥土里。爷爷边敲竹钉边和箢箕鬼聊天似的说话:“不要怪我们狠心,只有钉住你不让你出来了,马屠夫的儿子才安全。你要有意见也没有办法,发脾气还不如好好保佑他的儿子健康成长。等他的儿子到了十二岁过关的年龄,我们再来把这些竹钉抽走,让你好好的去投胎做人。” 原来爷爷要将箢箕鬼钉死,不让它再出来害人。就在爷爷钉最后一个竹钉的时候,突然起了一阵怪风,风在坟墓的周围盘旋,发出呼呼声,像急促的喘气声。坟墓上是新土,没有草,但是四周的荒草被这阵怪风惊动,毫无规则的涌动,我和爷爷就仿佛站在枯黄色的波涛上。 爷爷使劲敲最后一个竹钉,但是开山斧敲下去,竹钉反而升起来些,好像泥土下面有一股怪异的力量将竹钉顶起来,奋力抵抗竹钉的禁锢。 “妈的,它开始作怪了。亮仔,快过来帮爷爷。”爷爷紧张的说。 我惊异的问:“刚刚不还没有事么,怎么突然这样了?” 爷爷说:“前面的竹钉还没有形成完整的阵势,它没有发觉。这最后的竹钉一钉下去整个阵势就开始形成禁锢了,它就会有知觉。它在下面抵抗我的竹钉呢。” 我扶着竹钉,让它垂直于地面,爷爷好使出最大的力量敲打竹钉。 可还是不行。爷爷敲下去一点,准备再敲第二下的时候,那个竹钉拼命往上窜,我的手根本按不住它。怪风仍在我们的周围呼叫,似乎要吓走这两个禁锢它的人。也许是昨晚感受了爷爷的厉害,怪风只是在一旁发出怪叫,并不靠近我们。 我突然灵光一闪说:“爷爷,这样下去敲到晚上也不能敲进。我们换个方法吧。” 爷爷有些体力不支,上气不接下气的问:“你能想出什么办法?” 我说:“最后一个竹钉才有禁锢作用,前面的竹钉暂时它感觉不到,对吗?” 爷爷费力的说:“是。” 我说:“那我先拔出一个竹钉,然后我们一齐敲。这样它就分不清哪个是最后一个竹钉啦!”我为我的想法高兴,就像上课回答了一个老师提出的难题一样高兴。 爷爷叉着腰调节呼吸,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于是我在坟墓的另一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出一根竹钉,然后在坟墓的旁边找到一块大的云母石,等待爷爷的指示。爷爷向我点点头,我就看着爷爷的开山斧一齐敲下云母石。 没想到这招果然管用,很轻易两个竹钉都敲进了泥土里。我和爷爷同时敲最后一下的时候,怪风突然弱了下来,销声匿迹。荒草静止下来,安安静静的守护在坟墓的旁边。 爷爷说:“我这个外孙真聪明啊,以后再捉鬼就带着你啦。或许你的怪点子还能帮到我不少呢。这次看你的胆子也不小,不怕鬼。鬼就是这样,你越怕它它就越欺负你。”就是这次我的灵光一闪,使爷爷对我另眼相看,不再把我当作懦弱胆小的外孙,而是把我当作他捉鬼的小助手了。爷爷的这个转变使我说不出的高兴,刚才的一个小聪明也使我充满自信。 说是这么说,可是我仍然对鬼有着天然的敬畏之心。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8章 遗漏细节 爷爷放下开山斧,围着坟墓走了两圈,察看竹钉的位置。我站在一旁看爷爷在浓浓的雾里一丝不苟的样子,心里闪现一个奇异的想法,爷爷现在就像在仙境里走动的神仙,浓雾更是衬托了这个氛围。此时看着他少了一些温和,多了一份不可亵渎的神圣。此时的爷爷不是平时对我溺爱的那个睡觉打响呼噜的农民爷爷,而是身染仙气拥有超常本领的神仙爷爷,跟我们初中学校旁边那个小庙里的歪道士有几分神似。当然我说的是神似,不是形似。歪道士住在香山寺,眼睛歪着的,鼻子歪着的,脸也歪着的,走路的时候更是一歪一歪的让人担心他跌倒。歪道士看到我们学生去庙堂好奇的瞄来瞄去,便伸出脏兮兮的手摸我们的头,骗我们说他摸过头的学生都可以考上大学。后来我的确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其他几个也被摸过头的伙伴现在失去了联系,不知道是不是也上大学了。 学校的老师要我们别去歪道士的庙里,说歪道士之所以长相都歪着,是因为鬼气太重。又说歪道士的庙里藏了许多的鬼,都是他从外面收回来的,白天我们去了看不到,那些鬼只有晚上才出来找歪道士要这要那。 在学生眼里,老师说的话比一般人要可信的多,所以我们再也没有人敢去那个香山寺玩了。现在想来,不知道老师说的真话还是故意吓我们,要我们安心学习不疯玩。 总之,当时的感觉真像歪道士附在了爷爷身上。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发誓,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觉得爷爷是另外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仔细的检查了两遍,爷爷还是遗漏了一个细节,这个细节在当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问题,可是留下了可怕的后患。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后来的事情就留在后来讲。就像爷爷对我说起这些鬼的时候显得很无所谓,他说:“为什么这些鬼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活着的这几十年里来?为什么这些鬼刚好碰到了看了古书的我?这些都是冥冥中安排好了的,到了时间它自然来了。”他在后来记起今天查了两遍还是遗漏了细节,还是这样解释,说:“这个细节注定要被遗忘,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听得梦里懵懂,但是不得不同意爷爷的说法,毕竟要解释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爷爷说要走的时候,我还担心的问了他,要不要再看看哪里没有钉好。我这样问并不是说我早预料到以后会出问题,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我参与了,箢箕鬼就记得我,我十分害怕它早晚再找到我。爷爷说我胆子大,以后都要带着我去捉鬼,其实我哪里不怕?我只是装着不怕罢了。可惜爷爷能揣度箢箕鬼的心思,劝说鬼火回去,但是不了解我的心思。 回到了家里,我还不厌其烦的问爷爷,要不要再去那里确定一下竹钉是不是保险。可见我当时确实害怕的很,只是爷爷以为我做事像个闺女一样细心,说得我不好意思再提。 外面的雾大得离奇,我和爷爷在雾中的时候没有觉得,回来脱下外衣才发现外衣湿淋淋的,仿佛淋了一场大雨。一拧就接了一脸盆的水。 雾散去,马屠夫跟温暖的阳光一起来到爷爷家。爷爷讥讽他说:“你这人就没一点忍性,一点屁事就来回的跑。” 马屠夫握住爷爷的手感激不尽的说:“岳云哥呀,我得感谢你一辈子。” 爷爷说:“就为昨晚那点小事啊?”然后摆摆手说:“不值得这么感谢。” 马屠夫拉着爷爷的手用力的晃,说:“我说出来你们不相信。我昨晚一回来我媳妇就告诉我,我离开家里不久,孩子就出现了短暂的窒息,脸色比纸还白,手脚软得像没了骨头。我那没用的媳妇以为儿子又死了,趴在儿子身上哭得死去活来。等我打死那箢箕鬼回来,我媳妇抱着我哭诉。我两腿立刻软了,差点没晕倒在地上。我和媳妇搀扶着去看儿子时,我那可爱的儿子既然脸色红润起来,呼吸也慢慢明显。我心想肯定是箢箕鬼被制服了,我儿子才死里逃生。”马屠夫说得满脸的泪水,哽咽不成声。 第24节 爷爷抚着马屠夫的背安慰:“只要没有危险了就好,孩子还在就好。” 我在旁边也挺自豪,为爷爷的及时挽救。 爷爷对马屠夫说:“到了第七天晚上你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万事就安心啦!” 第一卷 箢箕鬼 第009章 再去鬼窝 第七天的晚上,马屠夫按照爷爷的要求去了化鬼窝。那天晚上我和爷爷没有去陪他,早早的上床睡觉了,但是我半夜的时候被爷爷的一句话吵醒。所以他去了化鬼窝做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是根据后来马屠夫自己的讲述,我得以知道整个不平常的过程。这个过程也许混含了我的个人的想象,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在这里告诉你们整个真实的过程。在后面的故事里遇到类似的情况,我还是会以这样的方式无一缺失的讲述。 马屠夫出门前,他的儿子突然烧得厉害,嘴唇死了一层皮,皱得像老人。马屠夫的媳妇拉住他哀求说:“你就先别去拜鬼了吧,把孩子送到医院去要紧。他实在烧得太厉害啦,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烧过。” 马屠夫看看已经迷糊不清的儿子,咬咬牙说:“你用热毛巾敷敷他的额头,好好照顾他。我今晚必须去那里,这是岳云哥说的。要不是岳云哥,这个孩子前几天也就死了。” 马屠夫的媳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送马屠夫出门。马屠夫提了个竹篮子踏着苍茫的夜色出来,走在只剩下抽象的白条的路上,篮子里装了水果糖果冥纸和香。 他来到第一个儿子的坟墓前,放下篮子,点了香插上,将带来的水果糖果摆上,就开始一边烧纸一边说话了:“儿子啊,爹知道爹对不住你,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埋在这荒山冷坳。想想爹也狠心,你病死后我一次也没有来看你。爹知道错了,请你不要怨恨爹。” 这时微风卷起他烧的纸灰,发出轻微的空气流动声,似乎在回应他说的话。 又燃上几张冥纸,他接着说:“爹知道你是怕爹有了新的儿子,忘记这里还有你。所以处处跟爹作对,不让爹有新的儿子。爹都不怪你。以后逢年过节我都会来看你。” 微风翻动马屠夫烧的冥纸,发出类似小孩哭泣的“呜呜呜”声。 而在此同时,马屠夫的媳妇在家里忙的不可开交。儿子的额头烫手的很,气息急促,手足不安的乱抓。她听见衣柜里“习习”的响,像是老鼠在里面拨动衣服。她给儿子换了一块热毛巾,蹑手蹑脚的走到衣柜旁边。她轻轻将手按在衣柜的门把上,突然用力将衣柜门拉开。 衣柜里除了日常用的衣服什么也没有。马屠夫的媳妇用儿子额头上换下来的毛巾擦脸,心里暗说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她在倒热水泡毛巾的时候,又听到衣柜里“习习”的声音。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耳细细的听了半分钟。没有错!不是幻觉!衣柜里确实有声音。难道是老鼠爬进了?这个衣柜用了几年了也没见老鼠能爬进去呀! 她看看儿子,每当衣柜里的声音比较响时,她的儿子的手足就抖得比刚才要明显。显然儿子的病跟衣柜里的声响有着说不清的联系。 她再一次悄悄走到衣柜旁边,生怕惊跑了衣柜里的东西。她的手抖抖缩缩,额头和鼻子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心里怕的要命,但是一个母亲为了儿子的安全是什么都不畏惧的。如果在平时,她早吓得躲到马屠夫的怀抱里去了。可是现在马屠夫不在家里。 她猛地拉开衣柜,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用手摸了摸,也没有摸到异常的东西。“习习”的声音也消失了。她干脆拿来一把椅子坐在衣柜前面,眼睛死死盯住衣柜里面的衣服。她知道只有这样,她的儿子才会舒服点。就这样对着暗红的衣柜,她一直坐到了第二天天明。 马屠夫烧完纸,起身准备回去。当他转过身要走,脚底绊到纠结在一起的荒草,一下失去重心摔倒。 马屠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再抬脚的时候发现脚被荒草死死缠住,移动不了毫分。一阵风吹来,坟头的香端更加亮了,在黑夜里像凝视发亮的眼睛。马屠夫明白了这个儿子的意思,重重叹口气,点头说:“好吧,今晚你挽留我不想我走,我就留下来陪你。”说完一屁股坐下。 他一坐下来,脚下的荒草就自然的散开了,重新在风中摇曳。 毕竟夜深了,天气也比较寒冷。马屠夫坐了一会儿便浑身发抖,冷的骨头嘎嘎响。他打了喷嚏。奇怪了,这个喷嚏一打,顿时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马屠夫自己也觉得奇怪,以为风停了。他一看旁边的草,果然静止了,原来风真停了。他心里高兴,真是感谢老天爷照顾。可是仔细一看稍远处,那边的草还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呢。 原来就他这一块没有风。他觉得不可思议,以为是儿子的坟墓挡住了风。可是风是从自己这边吹向坟墓的。最后他看了看儿子的坟墓,说:“儿子啊,原来你还心疼爹怕冷哦。看我这个没良心的爹哪里对得住你哟……”说完趴在坟头“呜呜”的哭起来。 就在那个晚上,我在爷爷的隔壁房间突然听到爷爷说:“马屠夫呀,你哭什么哟!”我惊讶不已。马屠夫不是去了化鬼窝烧纸吗,爷爷怎么在家里叫他不要哭呢?我竖起耳朵想还听听爷爷说什么,可是接下来只听到了爷爷打呼噜的声音。 第二天清晨,早起的鸟儿叫醒了趴在坟头睡了一晚的马屠夫。马屠夫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家里,马屠夫的媳妇一看到丈夫回来便再也支撑不住的从椅子上滑落下来。 马屠夫心急火燎的跑过去扶妻子到床上,又去看额头还盖着毛巾的儿子。儿子活蹦乱跳的,在马屠夫抱起他的时候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奇怪妻子怎么对着衣柜坐了一夜。妻子心惊胆战的跟他说了昨晚的怪事。他便将衣柜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一件一件的抖开。当他翻到衣柜的最底层的时候,一件小孩子的鲜艳的衣服映入眼帘。他们不可能不记得,这件衣服是生第一个儿子时预备的小衣服。 在第一个儿子死后,这件衣服就一直遗忘在衣柜的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过。但是这件衣服没有褪色没有发霉,还是和刚买来的时候一样鲜艳,鲜艳得有些刺眼……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0章 山爹来找 箢箕鬼的事情就这么暂时的过去了。我也回到家里,因为学校里还有课要上。我人虽然在课堂上,可是心从来都是跑到九霄云外,总盼着再一次跟爷爷去捉鬼。没想到的是我的愿望很快就实现了,我没有时间到爷爷家去,爷爷倒亲自到我们家来了。我那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原来是又有人找爷爷捉鬼,并且那人是我们一个村的,所以爷爷为了方便就到我们家来住一段时间。 来找爷爷的人是我的“同年爸爸”山爹。叫他“同年爸爸”是因为他的儿子跟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在常山村这么巴掌块大小的地方碰得这么巧的事情很少发生,于是两家之间都觉得比别人要多一份亲热。这也是我们这里一带人的风俗,无可非议。我虽然不愿意,却不得不服从的叫他一声“同年爸爸”。 山爹为什么要找爷爷呢?这个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山爹的儿子还没有被水鬼拖走。 那是去年的暑假,山爹的儿子兵兵和几个同村的玩伴在荷花塘游泳。跟这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的还有山爹养了五年的老水牛。山爹早就想换一条年轻力壮的水牛了,毕竟家里的几亩田不能荒了。老牛没有人要,山爹就想杀了老水牛卖肉赚点换条小水牛的本钱,可是山爹拿着塑料绳还没有绑上老水牛,老水牛的眼眶里就盈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掉落下来,它预先知道这个做了它五年主人的人要杀它了。山爹一看耕田的老伙伴流泪,又不忍心杀它了。山爹的女人劝了他几次,山爹说:“再用它几年吧,虽然耕田慢了点,但是这么多年也有了感情。” 老水牛是有灵性的,山爹的儿子兵兵要下水的时候,老水牛犟着鼻子不肯下塘。如果换在平时,老水牛一定会跑在兵兵前面下水,把漆黑的嘴巴浸在水里“撕拉撕拉”的喝个够。兵兵叫上他的伙伴一起来拉老水牛,缰绳把老水牛的鼻子拉出了血,老水牛仍是不听话,牛蹄子用力的打地,将荷花塘堤上的泥打落了一大块。 “不喝就不喝!”兵兵生气的甩下缰绳,把牛丢在岸上,自己和一帮贪玩的小伙伴纷纷摆出各种飞腾的姿势跳进水里。 燕燕是女孩子,不好像野小子一样在村里的池塘游泳,嘟囔着小嘴吓唬他们:“我听四姥姥说过,牛眼睛是可以看见鬼的,你们小心给水鬼拖走做替身了。” 兵兵淘气的说:“要拖也是拖你呀,你长得好看,拖下去做水鬼的媳妇,哈哈!”其他几个伙伴听燕燕提到水鬼,怯怯的不敢下水,又听兵兵一说,哄笑一片,放心的跳进水里。 男孩子们都跳进了荷花塘里,欢快的笑声打斗声顿时使这个燥热的夏天清凉起来。 正在男孩子们闹的欢时,岸上观看的燕燕忽然指着荷花塘的另一岸大叫:“那边荷花里有东西动!” 荷花塘的南面是洗衣的水泥台阶,碧波荡漾,北面却是一片茂密的荷花荷叶亭亭玉立。南北两岸相隔不过五十米。男孩子们都顺着燕燕指的方向朝荷花塘的北面望去,长着长杆的荷叶和荷花剧烈的抖动,仿佛一条大鱼在水下急速的穿梭,慌忙中撞到了浸在水下的荷叶杆,造成“刹刹”的声响。 几个胆小的孩子立即爬上岸,吓得哇哇直叫。兵兵和另外几个稍大的孩子呆立水中,眼睛直直的盯着荷叶那边。 荷叶那边的水被什么东西搅动得“哗哗”响,片刻又安静下来。大家都瞪着眼看着水波荡漾开来的地方,呼吸都不敢大声。稍等一会,见没有动静了,兵兵哈哈大笑:“你们怕什么呀?是大鱼呢。” 其他几个年龄稍大的孩子为了在伙伴面前表示自己不怕,也跟着笑起来,附和着说:“是呀,是大鱼呢。我们去把大鱼捉上来吧!”这个提议得到了少数几个人的呼应,其余的小孩子仍是不敢再下水。 燕燕怯怯的说:“我看你们还是上来吧,我看见长长的黑毛了,恐怕不是鱼。” 兵兵讥笑燕燕胆小:“还看见长长的黑毛了?水里哪有长长毛的东西啊!吓晕了看花了眼吧。”他边说边撑开双手划水,向池塘中间游去。三两个大孩子跟着游过去。 燕燕说:“只怕是水鬼。我听大人说水鬼是有长长的毛的。水鬼在岸上没有力气,在水里力气比牛都大呢,三四个大人都不是它的对手!” 燕燕的话还没有说完,果然荷叶那边又响起“哗哗”的水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游出荷叶的遮盖,向兵兵他们这边来了,水下是什么形状看不清楚,水面飘着长长的如同水藻的黑毛,仿佛一个女人在潜水!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1章 灵性水牛 兵兵大声尖叫,想回头已经慢了。他后面的几个人脸色都紫了,拼了命的划动双臂朝岸上冲刺。顿时水花打成一片。 岸上的人只见长长的黑毛迅速冲向兵兵,带起巨大的波浪。长毛卷住兵兵划水的双臂,兵兵身体一沉,喝了一口水,努力挣扎出水面,口里的呼救还没有喊出来,又被拖下去。岸上的人始终看不清水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大声哭叫呼喊救人。 路过的人听见呼救,连忙跑过来,可是兵兵再也没有浮起来。两个中年汉子脱了外衣跳下水,在兵兵沉没的地方摸了半天,也没有碰到有重量的东西。他们扩大了搜索范围,还是一无所获。而此时的荷花塘里,除了他们两个中年汉子弄出的水波,再也没有其他的异常。 第25节 这时岸上的水牛撒开四个蹄子奔跑,在一处停住么么的呼唤。众人以为它发现了兵兵,都跑过去。两个中年汉子在水牛站立的下方来来回回摸了几遍,还是不见兵兵的踪影。大家都不知道老水牛的意思。 中年汉子刚要离开,老水牛立即么么的呼唤的更凶。大家都说:“老水牛肯定知道些什么。刚刚水鬼还没有出来它就预感到了,只是没有人听懂它的意思。” 两个中年汉子只好又在原地潜下水去寻找。岸上又有几个人跳下水,再不把兵兵救起来就来不及了。 水里的几个人潜水摸了一阵,还是没有找到兵兵。老水牛仍旧么么不已。其中有个人脚在塘底碰到了硬物,眼前一亮,说:“我知道老水牛在说什么了!”众人惊异。 那个人说:“老水牛经常在这里喝水,知道这里有个水桩。抽掉水桩就可以让池塘里的水流走,池塘没有水了不就可以找到兵兵了吗?” 说做就做,几个人扒开水底的淤泥,将腐朽的水桩拔起来,水面立即形成了一个饭桌大小的漩涡,水“多罗罗”的从暗藏的水道流到下游的水田里去。老水牛终于不叫了,果然是通人性的动物。 池塘不是很深,水很快就吱溜溜的流尽了,一底的淤泥露出来。众人傻眼了!居然仍不见兵兵的踪迹。难道被水鬼吃了不成?可是池底也没有看到长着黑色长毛的东西。除了一些银亮的鲢鱼鲤鱼,跳腾的小鱼小虾,淤泥里再无他物。难道从水道里流走了不成?可是水道半尺高半尺宽,根本容不下一个人。众人把每一片荷叶都掀起来看了,没有兵兵的影子。 山爹夫妇悲痛欲绝,呼天抢地,可是再也唤不回来可爱的儿子。特别是兵兵的母亲,哭得昏死过去了几次,旁边人马上给她掐人中才救下一条气若游丝的命。于是众人劝山爹坚强点,毕竟女人的身子弱很多,还需要山爹的照顾和安慰。 到了这个时候,山爹并没有来请爷爷,因为兵兵已经死了,叫来爷爷也不能让他起死回生。 人们都说是水鬼拉走兵兵做替身了,而兵兵成为了荷花塘里新的水鬼,叫家里的小孩子别在荷花塘玩耍,小心被新的水鬼拉走做替身。据爷爷说,水鬼和其他的鬼是不一样的,水鬼必须找到新的溺死的人做了替身才能重新投胎。有的水鬼等不及,看见水里游泳的水边路过的逮准机会拉住脚,拼命往水深处拖。水鬼在岸上软弱如婴儿,但是在水里力大无穷,一旦被拉住就没有活路。 从此在荷花塘游泳的人就绝迹了,洗衣服的妇女也是从池塘里提了水到家里洗。 怪事就从此开始了,早起的妇女在提水的时候听到荷花塘北岸发出“嘤嘤”的哭声,令人毛骨悚然。又有人说夜晚睡觉也听见类似的哭声,甚是凄厉阴森。 山爹媳妇听到这些似真似假的传闻后,天天躲在家里哭,不过一个星期就瘦成一把骨头,从此几乎不出门,所有要出门做的事情全由山爹处理。 有人偷偷从窗户看到早上起来梳头发的山爹媳妇,说山爹媳妇的脑袋消瘦得像个骷髅头,薄薄的枯黄的一层皮铺在嶙峋的瘦骨上,双手如鸡爪细而尖。她眼里还是不停的流眼泪,不过那眼泪是浊黄的,像泥水一样肮脏。头发掉了大半,梳子梳理的时候,梳子的空隙间卷了很多断掉的头发。山爹媳妇发现有人偷看她,转眼来看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吓得差点尿裤子。她那双眼睛因为过多的流泪,深陷进深坑似的眼眶,像干枯了的桂圆放在桂圆的壳里。她看你一眼,你就觉得浸身在寒冷的地下井里,浑身冰凉刺骨! 突然有一天晚上,村里的人都听见山爹家里传出来的哀嚎哭叫,以及家里家具碰撞的声音。附近的好心人起来敲山爹家的门。山爹在屋里回答:“没有事,吵到你们了对不起啊!我媳妇闹着要去给兵兵做替身!”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2章 舍身做鬼 山爹媳妇的嘴好像被有力的巴掌捂住了,山爹媳妇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叫。众人在窗下又好好劝说一般。 正在此时,荷花塘那边似乎听到了山爹媳妇的嘶叫,迎合似的传来凄厉的哭声,时高时低。不仔细听的时候有声,仔细听又没有声了,大家相互一说,都是这样的感觉。 窗下有人说:“哎,还真是哟。他又开始哭了。”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被屋里的山爹媳妇听见了。突然,门“嘭”的被撞开了,山爹媳妇从屋里奔出来,像头受惊的鹿。山爹在地上紧紧抓着她的脚,但是他媳妇一时间力气异常的大,拖着地上的山爹朝荷花塘那边跑。山爹媳妇果然像那个看过她的人所描述的那样干瘦,几乎只剩一个骷髅。 旁人见状一惊,不知所措。山爹在地上大喊:“快!快抓住她,她要跳到荷花塘里去呢!快帮我拦住她!她不想活啦!”众人醒悟过来,马上扑向山爹媳妇。 可是山爹媳妇不像平时手无缚鸡之力,锄头都拿不起来,现在的她发了疯似的冲向荷花塘,要跳下去给哭泣的儿子做替身,让她的儿子早超生。几个扑上去的邻人居然都被她力大无穷的手掀倒,摔出几米远,仿佛被一头直奔的怒牛撞到。山爹终于抓不住,被他媳妇甩开。他媳妇的鞋子被挣脱了。两只青色的鞋子被她狂奔的脚的惯性带起,飞舞起来像两只惊惶逃跑的蝙蝠。 等其他人再爬起来,光着脚的山爹媳妇已经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她消失的速度如此之快令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她像兔子一样蹦出去,一下子就消失于所有人的视线。她的腰弯得如此严重,以至于在场的人还以为在眼前蹦出去的是只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大的兔子。 众人惊愕之余连忙爬起来追赶。从山爹家到荷花塘有半里的石子路,如果是白天贪玩的孩子们光着脚从这里经过,都要挑挑拣拣的选没有石头的空隙走,不然很容易就划破了脚板。可是她跑的飞快,待众人追来,只看见兔子一样边蹦边跑的虚幻背影。 等众人来到荷花塘附近,山爹媳妇已经站在池塘的岸堤上了。她直直的站在水边,两眼望着北边的荷叶丛,幽幽的哭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众人停下脚步,不敢再靠近,生怕惊动她逼她跳入水中。 荷叶丛中似乎有东西看到了对岸的人,哭声渐渐变小,最后成为小声的抽泣。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躲着什么东西。但是人多胆子大,众人放慢放轻脚步,悄悄靠近山爹媳妇,想趁她沉思之际在背后拽住她。 池塘里的水在苍白的月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像无数条鱼鳞闪亮的死鱼漂浮在水面。微风中还有淡淡的鱼腥味钻进鼻子。她站在这样的水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稻草人恪尽职守的站在水田边,吓走偷食的鸟雀。月光打在她惨白的颧骨突出的脸上,让人觉得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死人的寒气,仿佛是从棺材里逃出来的死尸。 就在最前面的人已经很靠近山爹媳妇,伸出手即将拉住她的时候,她纵身跳进了荷花塘,激起的浪花打湿了试图拉住的那几个人!山爹终于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一声:“啊!” 荷花塘的北岸突然发出“哗哗”的水声,似乎一只水鸟在水面扑打,那声响迅速从荷叶丛中跑出来,接近落水的山爹媳妇。刚刚整齐的粼粼的波光被一个从荷叶丛里冲出来的东西划破,如同一把剪刀划破布块。突然水下出现水藻一般的长毛发,死死的缠绕山爹媳妇,不停的翻滚。山爹媳妇发出不断的咳嗽声,正在大口大口的咽下池塘里的水。 山爹双手求饶,对着长毛发跪下来,痛苦的哀嚎:“兵兵,你不能害你妈妈呀!她是你妈妈呀!” 岸上的几个人把衣服一脱,扑通扑通跳进荷花塘。有两个人抓住了山爹媳妇的脚,可是怎么也拉不住下沉的势头。本来在水中拉人应该很轻易,由于水的浮力,一个人的重量可以减低到微乎其微。但是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也拉不住。很快,山爹媳妇只剩衣服漂浮在水面了,两个男人被带着呛了一口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 其他人终于围上去,但是前面的两个人也被带到水下去了,只留脚在水面扑腾。水珠溅起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发亮的珍珠。 其他人立即潜下水救人。折腾了一会儿,他们只救回了抢先跳水的两个人,山爹媳妇已经不见了。各人都知道山爹媳妇像兵兵一样不可能找到了,但是为了安慰岸上狠狠捶地的山爹,他们漫不经心的在水中搅来搅去……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3章 水鬼拖人 就这样,山爹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还有那条老水牛。 从那时候起,我怕见到山爹,怕他要我叫他“同年爸爸”。因为我的伙伴们都说他是水鬼的爸爸。他看我的眼神变得捉摸不定,不知道他是在看我还是在幻想着看他的儿子。每次放学如果在路上碰到他放牛,我就拼命的跑。他往往刚刚向我伸手想要我叫他,我就已经跑得没有影子了。我有几次回过头来看他,他无奈的把伸出的手一甩,边叹气边摇头。 荷花塘那里更加没有人敢去了,谁都隐隐觉得山爹媳妇在水边静候人的到来,伺机拉下替身。虽然那边再也没有人说在夜里听到哭声,但是老辈的人都说这样的水鬼更加机灵,知道哭声会吓走路过的人,故意静悄悄的引诱人过去。 过了很些天,荷花塘里浮起了一具尸体,面朝下背对天。不用说,这是山爹媳妇的尸体。山爹用竹竿将她打捞上来。她的皮肤鼓胀着,皮肤变得薄而透明,透过皮肤可以看见绿色的脏水在里面涌动。用棍子一捅,脆弱的皮肤就破一个洞,里面的绿色的脏水就喷射出来,臭不可闻。她在跳下去之前是枯柴一样干瘦,现在却胖得像过年的猪。 山爹用装过农用化肥的塑料袋将她装起来,背到常山后面的将军坡里埋了。 后来我问爷爷,为什么兵兵的尸体没有找到,山爹媳妇的尸体却自己浮起来了?爷爷说,当初放干了池塘的水去捉水鬼,当然找不到,不然水鬼自己也会被找到。所以水鬼有意隐藏了自己和兵兵的尸体。这个山爹媳妇就不同了,她是自己愿意做儿子替身的,死了可能还想有个葬身的地方,所以把自己的尸体送回来。我当时想,难道水鬼是像鲤鱼一样可以潜在池塘的淤泥里面从而让人发现不了?我这样问爷爷,爷爷笑而不语。 如果不是发生后面的事情,山爹是不会找爷爷来帮忙的。 后面的事情是这样的。村里四姥姥家来了两个城里的外孙,他们俩都不知道荷花塘的事情。他们看到荷花塘北岸长了几个成熟的莲子,不禁涎水三丈。不过他们不会游泳不敢下水去摘。于是他们俩找来一根长棍,想用棍子将池中的莲子拨到近前再摘。这样弄到了一个棕色的较成熟的莲子吃了,还不愿意离开,还眼馋的看着更远的莲子。 这时,他们俩中的一个看见荷叶惊动,便趴下身子探看。“看,那边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长着长长的毛呢。”另一个也趴下来看,果然一团长着长长的黑毛的东西飘荡在清澈的水里,黑毛有一只手臂那么长,都像蚯蚓那样扭动。 “哥哥,那是什么?”年纪较小的问。 “弄上来不就知道了?”哥哥说。 于是弟弟拉住哥哥的手,哥哥倾斜着身子努力地伸着手里的棍子去捅那东西。那东西像皮球一样荡漾了一下,向哥哥这边漂近来些。哥哥放下棍子,铺在地上用手去抓那黑长的毛。弟弟马上喊:“不要抓!” 哥哥狐疑的回头来看弟弟,说:“怎么不抓了?”手在离水面不到一分米的距离。黑长的毛悄悄的抖动。 “那个东西脏,用棍子拨上来更好。”弟弟认真的说。 哥哥一想也对,于是站起来。黑长的毛停止了抖动。 哥哥拾起棍子,朝那东西捅去,立刻污水从黑长的毛中间流出来,像墨鱼吐墨水。哥哥提起棍子,将那东西移到岸上。 第26节 两个孩子蹲下仔细的看,原来黑长的毛中间还有皮球大小的身体,污水正是从被棍子捅伤的地方流出来的。圆形的伤口一张一缩,似乎很痛。皮球一样的身体软囔囔。 “咦?怎么没有头没有手脚呢?”弟弟好奇的左看右看,“这是什么动物啊?” 哥哥用棍子将那东西拨翻过来,还是圆球一样的身体,“我也不知道。” “我看不好玩,弄回水里去算了。”弟弟失望的说。 “嘿嘿,看我来踢足球。”哥哥站起来提起脚对着那东西就要踢。 这时,四姥姥的严厉声音从身后响起:“不要踢它!那是水鬼!” 哥哥的脚已经踢出去来不及收回了。那东西随着哥哥的脚飞起来。 黑长的毛卷住了他的脚! 哥哥站立不住,被那东西拽倒,一下子滑下岸堤。弟弟吓得脸色煞白!哥哥惊叫一声,双手凭空乱抓。四姥姥端着一个瓷碗颤颤巍巅的追过来。 也许是哥哥刚刚被四姥姥的声音惊了,脚没有使出全部的力气,哥哥没有全部掉进水里,他的双手扒住了岸堤的野草。他吓得拼命叫喊:“奶奶救命,奶奶救命!”弟弟马上跑过去死死拉住哥哥的手,使出吃奶的劲。可是他们怎么敌得过掉进水里的水鬼?弟弟也随着哥哥向荷花塘里滑。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4章 守护孩子 四姥姥大怒,将手里的瓷碗向拖住孙子的脚的一团黑毛砸去。瓷碗没有打中,但是里面的鸡血都溅出来,将周围染的鲜红。鸡血溅到黑毛的地方“呲呲”的冒烟,像炽红的铁丢进水里。那东西仿佛被鸡血烫到,疼得打转,就是不松开小孩的脚。 原来四姥姥见两个孙子迟迟没有回来,便到处找了,后来看见他们俩在荷花塘旁边打捞东西,又听到他们的谈话,知道了水鬼在引诱她的孙子。聪明的四姥姥记起为了迎接城里来的孙子刚好杀了一只鸡,便立刻悄悄回屋里端出一碗鸡血,等水鬼露面的时候泼到水鬼身上。要说这四姥姥可不简单,为什么?后面再说。 四姥姥见水鬼忍着剧痛还拖着孙子的脚,情急之下也跳进水里,抓住黑色的毛用力拔,边拔边破口大骂:“你这个要死的,自己孩子死了还要害人家的孩子是吧?自己的孩子死了心疼,人家的孩子死了你就高兴!你这个畜生,你这个遭天杀的!”她的两瓣皱皱的嘴唇不停的翻动,肮脏的骂法不间断的诅咒水鬼。 要说四姥姥的骂人功夫确实了得。以前有一次她家的鸡被人家偷了,她又查不出来是谁偷了,便用最直接简单的方法——端一把椅子坐在人来人往的村头不间断的用最恶毒的语言骂了整整一个上午。唾沫星子把她的前襟都浇湿了。后来那个偷了鸡的人憋红了脸主动找到她要按市场价赔钱。四姥姥的嘴巴肿得猪泡似的,过了三天才消。 还有一次,半夜的时候,四姥姥附近已经睡下的人听见她在屋外精神抖擞的,抑扬顿挫的,花样百出的骂了两个钟头。第二天,人家去她家问昨晚干什么不停的叫骂。她说她昨晚起来小解遇了邪。因为农村的厕所一般单独建开,她要出睡房的门经过屋檐下走到厕所去。可是厕所门口一个鬼影子堵在那里,一动不动。于是四姥姥用力狮子吼的力量来对着那个鬼影子骂。她说鬼最怕恶人,你骂的越凶它就不敢招惹你。她怕转过身的时候鬼趁机从背后耍手段,便面对着鬼影子不停的咒骂。 开始那个鬼影子无动于衷,与四姥姥僵持。四姥姥狠下心,你不走我就骂到天亮。恶毒的咒骂坚持两个小时后,那鬼影子终于退缩了,慢慢的移开了厕所门。 我听了四姥姥的经历后,觉得爷爷的某方面对付鬼的方式也和这差不多。比如将箢箕鬼的脑袋打破,然后倒立着埋进土里,就是用最粗暴的方式吓唬它不敢乱来。 还有一点差点遗漏,四姥姥是常山村守护土地庙的人。 四姥姥就这样用经常端着土地公公排位的手,使劲拔水鬼的长毛。水鬼被四姥姥这么一拔,疼得吱呀吱呀的叫,像被老鼠夹子夹住了的老鼠。水鬼终于拧不过四姥姥,放开小孩的脚,逃回水底缩回茂密的荷叶丛去了。 四姥姥顾不上去追赶水鬼,赶忙推着小孩的屁股,将他送到岸堤上。再一看孩子的脚,青肿青肿的,仿佛被重物砸伤了。孩子疼的牙齿相碰,但是由于过度的惊恐哭不出来。 四姥姥自己爬上岸,抱住孙子安慰道:“好了好了,水鬼被奶奶赶走了,不怕了不怕了。”孩子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浑身颤抖。 弟弟问:“奶奶,水鬼怎么不拖你下水啊?” 四姥姥摸摸孩子的头发说:“奶奶的手经常接触土地公公的牌位,是可以避邪的。它不敢动奶奶一根毫毛。”说完望望荷叶丛,那里的波浪已经平静了,那个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姥姥二话不说,背着脚肿的孩子去找山爹。山爹马上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四姥姥不依不饶,说:“我的孙子是抢过来了,可是村里别人的孩子如果又被水鬼逮到怎么办?” 于是,山爹来找爷爷捉鬼。爷爷刚好田地里的庄稼都收到屋里了,便一口答应了山爹。山爹买了一条好烟送给爷爷,爷爷推掉说:“我的孙子也在你们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孙子的安全呢。怎么好收你的东西。再说,你也挺不容易的……” 这样一说,山爹的眼泪就从眼角爬出来了,握着爷爷的手泣不成声。 爷爷来到我们家住下,山爹要爷爷立即动身捉鬼。爷爷掐着手指算了算,说:“这两天要下雨,恐怕不利于捉水鬼,等天晴吧。” 山爹问:“什么时候会下雨?要等几天啊?” 爷爷说:“明天早上开始下雨的话,晚上就会停。要是明天中午才开始下的话,恐怕这个雨要下个四五天。” 我不知道爷爷那本没有封面的古书除了告诉捉鬼的方法,是不是还告诉预测天气的方法。反正爷爷说的这么清楚,让山爹不能不信服。 第二天早上没有下雨,中午才开始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爷爷伸手接了一些雨水,放在鼻子前闻闻,说:“有一股骚味。”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5章 与鬼搏斗 我听了也接了一些雨水,却怎么也闻不出爷爷所说的骚味来。 虽然爷爷说了下雨不适宜捉水鬼,山爹还是穿着厚厚的雨鞋来了。山爹固执的问:“今天可以动手了吗?”爷爷摇头。 但是爷爷叫我拿把雨伞,我问:“不出去拿雨伞干什么?” 爷爷说:“走,我们去荷花塘那边看看。” 于是我们三人一起踏着泥泞走到荷花塘旁边。爷爷围着荷花塘走了一圈,说:“这个水鬼的怨气太大,恐怕我一个人收拾不了,叫个道士来帮忙吧。我加上一个道士才可能收服它。”爷爷一说我就想起了学校旁边的歪道士。在学校搞清洁的老大妈说过,她经常听见歪道士的破庙里有吵闹的声音,似乎有很多人聚集在那个小小的破庙里,可是从来都只看见歪道士一个人进出。我猜测歪道士是不是在破庙里收了许多的鬼。 当然爷爷根本不认识歪道士。 就在爷爷跟山爹讨论从哪里找个道士来的时候,荷花塘的南岸有人大叫。我们转过头去看,原来是一个来荷花塘打洗衣水的妇女。那个妇女提着一个洗衣木桶,眼睛对着木桶里大声尖叫。我朝木桶看去,一个毛乎乎的东西从木桶里爬出来,黑长的毛缠住了那个妇女提捅的手! 山爹比我们先明白出了什么事,叫声“坏了!”慌忙冲向提水的妇女。我和爷爷马上跟上。 那个东西趁妇女打水的时候偷偷溜进水桶里。夏天下雨的时候池塘里的水比较混浊,所以难以发现其他东西混在水里。水清的时候它是不敢出来的,一直躲藏在荷叶丛那边。等妇女将水桶提起来,那东西趁机缠住她的手。妇女吓得丢掉水桶,但是那东西的长毛缠着手,甩不下来。 山爹扯住那东西的一把黑毛,使劲向相反的方向拖。那东西就像一条拧水的黑被单在妇女与山爹两人的手之间晃荡。可是因为下雨,山爹脚下一滑,仰天摔倒。黑毛从手中脱落。那东西甩起黑毛打在山爹的脸上,立刻山爹痛苦的呻吟起来,双手捂住脸,鲜红的血从他的指间渗透出来。那东西在水中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令我倒吸一口冷气! 那东西的黑毛像蛇一样在雨水里蠕动,拉着妇女往岸边走。妇女脸吓得变了形,坐在泥泞里双脚抵住地面反抗。 爷爷快速走过去,伸出食指中指两个指头向那东西身上某次点了一下。那东西被点击似的黑毛全都直立起来,像一只庞大的刺猬!那里估计有它的什么穴位。爷爷的手指被它的毛刺伤,爷爷急忙缩回手,用嘴吮吸手指,然后吐出一团绿色的液体。 它暂时放开了妇女,黑毛像针一样对着爷爷。爷爷骂了一句,在地上挖了点红土涂在受伤的位置。爷爷推推我的胸脯,要我离远一些。这时,山爹也站起来,脸上像摔伤似的出现一条条密集的血迹。 山爹双掌合在一起求水鬼:“孩子他妈呀,我是你丈夫啊,你不认识我了么?我求你别害人了行不?我求求你!”说完用手擦眼角鼻子流出的眼泪鼻涕,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 爷爷说:“别和它废话了。它哪里记得你!水鬼如果记得事,你儿子能把你媳妇拖下水么?周围都是雨水,它的力气大得很,你要小心!” 山爹说:“它不记得我了么?那它就一定要害人咯?那你害我吧,你把我拖走作替身吧。你和儿子都走了,我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说完撕心裂肺的哭。雨水砸在他的身上,头顶和肩上由溅起的细小的水珠形成了一层薄雾,仿佛梦境。 那东西立起黑毛静静呆了一会,似乎真在听山爹的哭诉。山爹哭出来的时候,它的毛渐渐软下去,好像也被他的话感动了,并且正在回忆着生前的事情。我紧绷的神经稍稍轻松下来。 第27节 出乎意料的是那东西突然弹跳起来,飞到一人高直向山爹扑去! 原来它的黑毛软下去是为了蓄力气跳起来。另一方面,它的这个动作麻痹了我们。但是它仅凭那些毛就能跳这么高是我先前想象不到的。山爹显然也措手不及,惊恐的看着那东西飞到他的头顶,竟然忘记了逃跑或者反抗。爷爷像过去阻拦,但是来不及了。 那东西将山爹撞倒,压在他身上,黑毛缠住山爹的脖子,勒得山爹脸色朱红,青筋直冒,眼珠死瞪。其他的黑毛像鞭子一样抽打他的身上各处。山爹双手抓住那东西像把它扯开,可是这个动作更加强了勒他脖子的力量。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6章 山爹投水 爷爷也不敢拉扯那东西,怕把山爹勒死,急得团团转。那个妇女这时才反应过来,吓得撒腿离开,跑了两步还不忘记停下来捡起躺在不远处的水桶。 我自作聪明学着爷爷的伸出右手两个手指向那东西戳去,还没等我戳到它,它的黑毛卷到了我的手,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拉倒。我摔了个猪啃泥,膝盖磕在石头上疼的要命。这一跤摔得够重,我的四肢出现短暂的麻痹,一动不能动。 那东西的黑毛向我抽来,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我麻痹的四肢在这剧烈的疼痛之下又找回了感觉。我的左手在地上碰到一块石头,于是顺手捡起来向那东西的身体砸去。 一股绿色的液体溅在我的手上,那块带有锋利尖角的石头划破了它的皮肤。我感觉到它一阵痉挛,同时黑毛出现了松动。爷爷看准了一脚向那东西踢去,像被四姥姥的孙子踢的那一脚一样,那东西飞向池塘,但是这次没有卷住爷爷的脚,因为它的黑毛的几乎都缠在我和山爹的身上。 那东西沉到混浊的雨水里不见了踪影。我手上的绿色液体粘稠得如胶水,气味也很恶心。再看山爹,他已经被勒得昏迷。我刚双手撑地努力站起来,右手突然针刺一般疼痛,根本承受不了丝毫力量,一下子又趴在地上,吃了一口的泥水。 爷爷制止道:“别动!”他将我的一只手扛在肩膀上拉起来。这时那个妇女带了几个人过来,将神志不清的山爹抬起来。 我一站起来就像喝了迷药一样迷迷糊糊,眼皮沉沉的往下掉。估计是那绿色液体的副作用。我努力的睁了睁眼,看见对岸的荷叶在雨点的打击下轻微的颤动,但是有一处动的明显多了。它又躲藏起来,精心策划下一次机会。 只要它还在荷花塘,我们的身边就埋伏着一个伺机而动的杀手。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我在床上躺了两天才感觉脑袋没有了昏昏沉沉的感觉。我意识稍清醒点就问爷爷:“你那两个指头戳水鬼也是古书告诉你的吗?” 爷爷笑着说:“我那两个指头戳没有用,关键是你那一石头打的好。女水鬼的皮薄,稍微尖锐一点的东西一划就破了。” 我问:“难道男水鬼的皮跟女水鬼的还不一样?” 爷爷和蔼的说:“男水鬼的皮比牛皮还要厚,别说石头了,就是剪刀都剪不烂,我原来认识一个捉鬼的道士,他就用男水鬼的皮做了一双鞋,穿了十几年了还没有一个破洞。”爷爷一提到道士,我又想起歪道士,不知道他是不是穿着鬼皮鞋子,下回要注意看看。 爷爷又说:“但是男水鬼的皮怕火,没有水打湿的情况下,见火就化成灰。” 我转念一想,问道:“山爹好了没有?”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的说:“山爹死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是被水鬼勒死了?” 爷爷说:“不是。” 我惊讶的问道:“那他怎么就死了呢?” 爷爷回答说:“他自己跳水的。” “他自己跳水的?” “对。他甘愿自己跳水去作水鬼的替身,让他媳妇超生。” 这时妈妈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妈妈说:“山爹说他代替他媳妇作了水鬼保证不害别人了。” 细细听妈妈娓娓道来,原来山爹第二天就醒过来了,而我还因为水鬼的污水昏迷着。只是他的四肢被水鬼的黑毛抽打的伤痕累累,脚下不了床,手拿不了筷子,看起来整个人比平常胖了一倍。山爹对来看望他的人说:“我们一家不再连累村里的乡亲了,我愿意投水去做我媳妇的替身。我保证不害我们村里的孩子,我用良心保证。请大家相信我!” 来看望他的亲戚朋友只当他被水鬼吓傻了说胡话,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再说了,山爹浑身肿成馒头一样,床都下不了,饭还要人喂着吃,他怎么走到荷花塘那里去投水?于是众人真心或假意的劝解一番就散去了。 可是谁能料到他当晚真去荷花塘投水了,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下床怎么走到荷花塘的。第二天去给他送饭的人发现山爹不在床上了,围着屋子找了几遍。只看见山爹养了五六年的老水牛在牛棚里用坚硬的牛角挽着缰绳拼命的拉扯,似乎想用牛角将缰绳磨断。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7章 捉鬼预备 后来就有洗衣提水的人发现荷花塘的南岸有一只鞋子,那人记得山爹一直穿着这样的鞋子,他以为山爹跟水鬼争斗的时候丢掉的,便捡起鞋子去山爹家问。这样一来二去终于弄明白了,山爹趁着村里人睡觉的时候投水了。 在我醒来的这个早晨,已经有人发现了漂浮在荷叶丛里的山爹的尸体,跟他媳妇死时的状况一模一样。村里的好心人借来一个草席将山爹包裹起来,埋在了他媳妇的旁边。他的沾亲带故的行上人在山爹夫妻坟前栽了两根柏树。 爷爷接口说:“他是想得傻,我都说过多少遍了,作了水鬼就不认识任何人了。你看那天那水鬼还要勒死他呢。水鬼记得生前的事情会勒他么?” 妈妈把汤药端到我的床边,拿了汤匙向我口里送。妈妈说:“所以你爷爷暂时还不能回去,怕山爹再找其他孩子。” 爷爷点点头,一脸的凝重。我心里在想,那个兵兵也就哭声吓人而已,山爹媳妇成为水鬼后明显比小水鬼厉害多了,爷爷说他一个人都对付不了,现在山爹一个大男人成了水鬼,不知道有多难对付呢。难怪爷爷的表情不好看,看来事情越来越恶化。 山爹他们一家算是团聚了。只有那条灵性的水牛还在阳间存活。 村里人也更加担心自己和孩子的安危,纷纷跑到我家来问爷爷怎么办。爷爷只是不住的摇头叹气。 村里的人围着爷爷不肯走,都央求道:“马师傅,您就帮帮忙吧。这水鬼一日不除,村里就一日不得安宁。”因为大家多多少少知道了些爷爷的本领,都尊称他为“师傅”。 爷爷还是摇头。 又有人说:“马师傅,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也不能让您白忙活,是吧!您不帮忙,这个水鬼找替身,替身又找替身。没了个尽头,村里要受多少伤害?如果您要钱的话,我们也是应当给的。只要您肯帮忙!” 爷爷最怕人家要送东西给他,最怕送钱。妈妈说过,还没有解放的时候,年幼的爷爷原来在私塾读过几年四书五经。我猜想爷爷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说到钱就觉得没有“君子风范”,帮人做事要钱是不道德的,“君子固穷”的观念不能改变。 爷爷一听人家提到要给钱,马上挥手,生怕人家以为他不答应是想坑钱。 人家看他不答应,急了,极其认真的说:“您要多少钱开个具体数目,不怕我们不给,画眉村和我们村隔的不远,我们人逃得了债,屋子还在这里搬不走。” 爷爷比他们还急了,通红着脸解释:“我不是想要钱,人到老就是一捧泥巴,要不义的钱干什么!好了好了,我答应试试。但是你们给钱的话我就不做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一一和爷爷握手,感激他的帮忙。我坚信爷爷是上不了大场面的人,在这些把他当作救世主的人们面前,爷爷窘迫的很,脸上居然显出羞涩的红潮。这可不像平时给我讲远古时代的王侯将相的爷爷,他给我讲荆轲刺秦王,关公过三关斩五将的时候可是眉飞色舞豪气万丈,仿佛自己是故事里面的壮烈人物。他的情绪也感染了我,让我对爷爷产生仰慕。可是现在居然畏畏缩缩,像小孩子见了陌生人一样不好意思,真让我失望。这也刚好证明爷爷为什么当不了威风八面的正规道士,一辈子老老实实做挖土的农民。 但是爷爷每次遭遇各种各样的鬼怪的时候,却是我最为佩服的。 外面的雨水似乎很听爷爷的话,到了第四天自然停了。一道好看的彩虹在常山顶上绽放它的炫彩。随后,太阳出来了,阳光渐渐炽热,与一个小时前的天气截然不同,让人不敢想象这是同一天的气候。 吃过午饭,爷爷便带我去荷花塘摆设法位。一张黑漆大饭桌,一把桃木剑,一大张黄纸,两瓶黄酒,一捆筷子,一张麻布袋,一根系着麻布袋的细麻绳。这些都是村里人按爷爷的吩咐凑起来的,桃木剑是村里的木匠砍了家门前的桃树刚做就的,还散发着桃木特有的气味。爷爷说这个气味辛恶辟邪。 来到荷花塘,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等了。我们一起按爷爷的吩咐在荷花塘的北岸挨着荷叶丛的地方摆好法位。饭桌正对荷叶丛,相距不到五米,桌子长宽都是两米。大黄纸撕成一条一条画上蚯蚓一样的符号,洒点酒在纸上,散乱的放在桌上。剩余的酒留在桌子的一角。系着细麻绳的麻布袋平铺在桌子正前方。再捡几块石头压住麻布袋和黄纸,防止风吹动。 这些都做完,爷爷拍拍巴掌说:“好了,就等吃了晚饭月亮出来。” 第28节 我从爷爷的语气中可以知晓他的底气不足。毕竟我们有亲密的血缘关系,很多时候相互知道心思。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8章 月下施法 吃了晚饭,等了一会儿,月亮也从常山后面爬上来了。我坐立不安,急着要出去,爷爷却安然的坐着不动。我着急的说:“爷爷,月亮出来了,我们要出发啦!” 爷爷说:“出来了又不会马上没了,急什么?”接着干脆闭目养神。 我确实有些急,毕竟今晚要捉的水鬼是我的“同年爸爸”,虽然我很少这样叫他,但是心里还是有说不清的感觉。 见我不安静,爷爷又说:“再等等,等月亮的光线强一点。” 爷爷喝了一杯茶,揉揉眼睛看看外面的月亮,觉得可以了,便说了声:“走吧。”自己率先跨出了门,踱着步子向荷花塘走。我连忙走进轻纱一般的月光里,赶了十几米才跟上他的脚步。 爷爷走到离荷花塘还有一些距离的路口时停住了,眼睛看着荷花塘那边。我踮起脚来看,荷花塘旁边站了许多人。原来他们担心爷爷和我害怕,故意来这么多人壮胆。那边的带头人走过来向爷爷打招呼:“马师傅,用得上的地方尽管说。” 爷爷点点头,有些激动的径直走到桌子前。我知道他怕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希望。他把黄纸交给我,说:“听到我说声‘着’,你就对我扔一张。”爷爷拿起一瓶酒围着桌子洒了一圈,然后提起桃木剑在空气中划动,口中念念有词,念的什么东西我听不懂。他突然喝一声:“着!”我便急忙扔一张黄纸。 爷爷手中桃木剑一舞,黄纸居然长了翅膀似的主动飞向桃木剑,被桃木剑捅穿。同时,黄纸燃烧起来,火焰是幽幽的蓝色。爷爷剑指荷叶丛,黄纸从剑上脱落,轻飘飘飞向爷爷剑指着的被荷叶遮住月光的暗处。黄纸落在水上,照亮荷叶下面阴暗的地方,居然火焰不熄灭,仿佛发了火的小舟漂在水面。火焰像舌头一样添着水面,发出“呲呲”声。 爷爷突然又从含糊不清的词语里蹦出个“着!”他念“着”的时候用很大声,提醒我的注意。我又扔出一张黄纸。爷爷用相同的动作将燃烧的黄纸置于荷叶丛中。如此三番,许多黄纸漂在水面了,荷叶丛被蓝色的火焰照亮,几乎没有暗角。我手中的黄纸也用完了。旁边的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正在发生的法事。带头人的喉结上下滚动,急不可耐。蓝色的火焰照在我们的脸上,个个面目狰狞。 此时,桌前的麻布袋渐渐有了动静。爷爷喝道:“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这是杀鬼咒,爷爷曾经给我提到过。 爷爷念杀鬼咒的过程中,麻布袋像气球一样慢慢鼓起来。众人惊叹!有人小声自言自语:“麻布袋里可不是水鬼吧?”旁边的人也有猜测道:“可能是黄纸发的光照亮了暗角把水鬼逼出来了。只有麻布袋里没有光线,可能水鬼就钻到里面来了。” 爷爷收起桃木剑,叹气道:“山爹呀,本来是你叫我来捉鬼的,没有想到你这么想不开,让我来捉你了。”麻布袋在蠕动,似乎里面伏着一只猪仔。 “大家都站远一点。”爷爷紧张兮兮的对旁边的人们说。他自己轻轻走到麻布袋前面,仿佛怕麻布袋长了脚跑掉。大家也被爷爷这个谨慎非常的动作唬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几个人的拳头捏的嘎嘎响,准备跟麻布袋里的水鬼大干一场。荷花塘里的水和皎洁的月光一样死般寂静。 走到够近的地方,爷爷猛地伸手抓紧麻布袋的封口。大家的精神随之一紧,眼神都聚集在麻布袋上。爷爷提起麻布袋的时候身子晃了晃,可能是袋里的东西太重。 爷爷将麻布袋倒过来,轻轻拉开封口的细麻绳。“噗嗤!”一股水流从袋里涌出来,在地面散开,足足有一脸盆。 大家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奇怪水怎么可以装在像竹篮子一样漏水的麻布袋里,而是奇怪出来的为什么是水而不是别的吓人的活物。我也一愣,紧张的情绪顿时蒸发。我看爷爷,他的表情和别人没有区别。 我小声的问:“爷爷,是不是水鬼没有捉到啊?”其他人立即都把询问的眼光对着呆立的爷爷。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19章 水鬼化水 爷爷沉吟了半刻才后知后觉听到我的问话。他说:“大家不用担心,水鬼已经捉到了,这里不会闹水鬼了。大家都回去安心睡觉吧。回去吧回去吧!”大家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认为从麻布袋里流出来的水正是水鬼化成的。既然水鬼被爷爷的法术化成了水,也就不能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了。 可是我仍然怀疑,爷爷不是说对付不了吗?可是刚才这么轻易就把水鬼解决了,这是为什么呢?那麻布袋里的水真是水鬼变化的吗? 其他人都相信爷爷,因为他们不会对付水鬼,也不知道水鬼死了会不会变成一滩水。可是我时刻陪在爷爷的身边,爷爷有没有反常的行为我能马上看出来。 旁边的人开始散去,一边往回走一边交头接耳,从他们的语言里可以听到有的人庆幸水鬼轻而易举消灭了,有的人抱怨没有惊心动魄的场面,有的人高兴以后水边安全了,有的人怀疑那股水会不会又返回成水鬼。 而我担心水鬼根本没有走,它还在荷叶丛里的某个地方,它看着我们做的一切。可是我不敢问爷爷我的想法正确与否,因为这样问等于是怀疑爷爷捉鬼的能力。我还没有资格怀疑他。 当天晚上,爷爷和我挤在一张床上,我睡的很熟。我的睡眠一直很浅,屋顶爬过一只老鼠都会把我吵醒。我睡得很香,也就说明爷爷一晚没有睡好,因为没有打鼾的声音吵醒我。 第二天一醒来,我便听见屋外闹哄哄的,外面聚了许多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我刚听清外面的人大概讲的是什么,爷爷的鼾声就欢天喜地的响起来。我奇怪的看看爷爷,他脸上有一丝窃喜。但是我知道爷爷是真的睡着了,睁了一晚的眼睛刚刚放心的闭上。阳光从窗户玻璃透进来,打在爷爷的被子上,暖洋洋的。 妈妈走进来,看见爷爷睡得死死的,帮爷爷捏捏被子,悄悄对我说:“真是奇了怪了。外面的人说你同年爸爸的老水牛淹死在荷花塘里了!” 虽然我已经听到外面人讲的内容,但是听了妈妈的话还是浑身一颤。 “水牛怎么可能淹死在水里?”我狐疑的说。要说其他牲畜在水里淹死我还信得过,水牛本身就离不开水,怎么还会被水淹死呢。爷爷家里也养了一条耕田的水牛,每到暑假我都会帮爷爷看牛。要说我也是比较懒的人,看牛的活虽说不累不麻烦但是枯燥,唯一使我主动帮爷爷看牛的动力是大热天可以骑在牛背上游泳。其他游泳的伙伴有的坐在充气的轮胎上,有的抱一块大泡沫,有的什么也不带,但是都不敢到水太深的地方去,而我可以坐在水牛的背上游到任意想去的地方。水牛凫水可是比一般的游泳好手厉害多了。 妈妈说:“我也不相信呀。可是山爹的水牛现在还在荷花塘的水里泡着呢。村里人都说这太不可思议了,谁也不敢下水把水牛捞上来。” 我说:“难道是水鬼拖下去的?” 妈妈马上反对:“牛是有灵性的动物,它的眼睛是天生的阴眼,能看见鬼呢。水鬼怎么可能拖到它?再说了,昨晚你爷爷不是已经把水鬼捉起来了么!” 我不说话了,看着打呼噜的爷爷,答案一定在他那里。 后来我问了爷爷无数遍,爷爷却守口如瓶,坚持说水牛淹死跟他是不是真捉到了水鬼没有直接的关系。我假装不经意转而问他那晚的那滩水是不是真是水鬼化成的,爷爷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笑容看着我。 不过有一点肯定的是,从此荷花塘旁边再也没有出现水鬼拖人的事。 但是有人黄昏放牛归来在荷花塘边给牛饮水的时候,偶尔看见一条水牛在荷叶丛里凫水,荷叶惊动,水声哗哗。等牛饮水完毕再看时,荷叶丛里的水牛已经不见了,但是荷叶丛那边的水波还在荡漾,荷叶的晃动还没有停下来。 还有放学归来的小学生看见过荷花塘岸堤上有一条断了缰绳的水牛站在那里,头朝着山爹家的方向眺望。待看见的人走过去,岸堤上什么也没有,只隐约听见牛的哞哞声。 第二卷 水鬼爸爸 第020章 解释谜团 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事情,估计爷爷永远不会给我解释捉水鬼那晚的谜团。就像之前的捉箢箕鬼一样,这次捉水鬼也留下了后患。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爷爷头两次捉鬼有些瑕疵也是难免的,但是第二次捉水鬼留下的后患不能怪爷爷的过失,要怪只能怪埋葬山爹的人没有把坟墓的地方选好。由此水鬼倒是没有再闹了,但是出现了比水鬼还凶厉的东西。为了一个一个繁而不乱的将我跟爷爷捉鬼的经历讲出来,我只好按照事情发生的时间顺序安排故事情节。到底后面山爹的坟墓出了什么问题,又给村里带来了什么新的麻烦,我在后面会另外详细的将给各位听的。 现在先讲爷爷给我解释捉水鬼的谜团。一年后,村里的人又去找爷爷时,爷爷纳闷的对我说:“那晚我确实没有捉到水鬼,但是山爹的水牛已经淹死了代替了他啊!怎么又出问题了呢?” 我惊讶的问:“你说你没有捉到水鬼?你不是说麻布袋里的水是水鬼化成的吗?” 爷爷解释道:“我早就知道我一个人不是山爹变成的水鬼的对手,在解开麻布袋的时候我也战战兢兢呢。一倒出来一看是水,我也迷惑不解。你想想,它要么出来跟我斗一场,它的胜算还要大一些,它要么躲藏着不出来。弄一袋的水是什么意思呢?” 我恍然大悟:“原来那水是山爹弄出来的,不是你要捉的啊!” 爷爷点头:“后来我想明白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嘛!我和你同年爸爸交往不多,但是知道他心肠很好,人也老实。我跟他说话也挺投机的。他自己不出来,给我带来一袋的水,意思是说我们是君子之交,我们可以相互信任,他说过不伤害村里人的话是算数的。为了安慰村里人的紧张情绪,我只好假装说水鬼已经化成水。这是我和你同年爸爸的秘密约定。后来老水牛淹死了,我就真的放了心。水牛落水淹死是不会成为水鬼的,因为它本性是属水的,所以不会闹水鬼。” 我问道:“老水牛是自愿的么?” 爷爷感叹道:“是的吧。老水牛体力不行了,山爹本来想杀了它的,可是一直舍不得。这次可能是老水牛自愿报恩吧。动物里面最忠实的只有两种,一个是牛,一个是狗。” 牛的确是忠实的动物。说到这里有一个经历不得不讲。有一次,爷爷家的牛放在我家,让放了假的我帮爷爷看一段时间。我看牛看了十几天都没有出任何问题,可是有一天早上我去套牛的地方想牵牛出去时,牛不在那里了。缰绳剩了栓在石头上的一小截,断头毛茸茸的,牛是用角搅起缰绳来回的摩擦了一个晚上将绳磨断了。牛的脾气烦躁的时候就喜欢这样。 我马上急急忙忙的告诉爸妈。爸妈早饭都没有吃就在村里到处找牛。我说过我是比较懒的家伙,看牛不用心,只盼着牛快点吃饱了把它拉到池塘里骑在背上游泳玩。因此,牛经常有走失的时候,然后我们一家到处找。牛喜欢走的路径被我们摸得非常熟悉了。爸妈就按照以往的习惯去找牛,可是牛没有在我们预想的地方找到。 第29节 直到天黑了,我们找了以前看牛的任一一个地方,还是垂头丧气的回来。爸爸说可能是牛被人家偷了。那段时间村子里经常发生偷牛的事情,主人发现牛不见了,找了几天后在某某山发现了丢弃的牛骨头。那帮外地的偷牛贼手法高明,从来没有被抓到过。 爸爸怏怏的去爷爷家报告不好的消息,躺在床上的爷爷却哈哈大笑。原来牛自己找路到爷爷家里来了。那天爷爷刚好生了病身体不舒服,牛是要回家看望生病的爷爷。那天早上它穿过大门穿过偏门来到爷爷床前,用坚硬的牛角磕床沿。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1章 喜事哀事 山爹的事情过去了,但是爷爷的心情坏起来。他总是责怪自己没有及时阻止事态的变化,即使回到了画眉村还是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不久我也放暑假了,又到爷爷家小住。 一天早晨,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惊醒了几十户人家懒睡的男男女女。发出尖叫的是矮婆婆。矮婆婆家和爷爷家相隔不过数家,尖叫声把我和爷爷吵醒。我们马上起床,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等我们跑到,矮婆婆的家门前已经围得水泄不通。有人悄悄相互告诉:“文文上吊啦!刚结婚就自寻短见,真是喜事没完哀事又来啊!”矮婆婆坐在地上,从她的一说一哭中,我们知道了事情是这样的…… 今天早晨,矮婆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巍巍颠颠的走向门正中贴有大红“囍”字的房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应答。矮婆婆将沟沟壑壑的满面喜气的脸贴在木板门上,听不见有人起床的声音。她心想,是新娘子昨天哭得太累,现在正在又深又沉的梦乡里吧。她转身想走,可双手感觉鸡蛋面的热度慢慢下降。于是她又敲了敲门,喊道:“文文,文文!”屋内仍然没有回答,甚至连个人在床上蠕动引起的响动都没有,死一般沉静。矮婆婆心里犯疑惑:莫非这小妮子逃跑了? 她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又巍巍颠颠地走到贴有红色鸳鸯剪纸的窗户旁边。窗帘是闭着的,矮婆婆踮起脚伸直了脖子从窗帘的边逢往内窥看。突然,矮婆婆一动不动了,仿佛一瞬间被早晨的冷空气冻僵。良久,矮婆婆的手一抽搐,碗掉落下来碎成几片,鸡蛋面洒落出来,同时,发出那声刺耳的尖叫。桃树边一群正在啄食的鸡惊得四处逃散。鸡蛋面在地上摊开,面条如蓬乱的头发,中黄边白的鸡蛋就如藏在乱发间的鼓鼓的眼睛。矮婆婆从窗帘边逢里看见一堆乱发,乱发间藏有一双鼓鼓的眼睛,舌头从两唇间吐露出来。文文的身体悬挂在捆绑嫁妆用的红绳上! 听见尖叫的邻居连忙赶来。几个男子一看情形不对,立刻踹开房门。等我和爷爷赶到,他们已经将文文从绳上搬了下来。我从人群的间隙里看见文文身穿新嫁衣,颜色深红,如一串晒干的红辣椒。一个男子将手指伸向文文的鼻子,然后摇摇头说:“没气了。”这句话似乎碰触了矮婆婆身上的某处开关,她开始发出凄厉的哭声。一直在门外徘徊不敢进来的马兵听到母亲的哭声,立即“扑通”跪下,脸色煞白。隔壁房间里也接着传来大男人的哭声,那是马兵的哥哥马军,他双腿残废。 门上的对联鲜红如血!马军昨天才和文文结婚,今天就阴阳两隔! 说到文文为什么和双腿残废的马军结婚,却有一个爱情骗局的故事。 矮婆婆的丈夫死得早,留下马军和马兵两个儿子给她照料。小儿子马兵长得相貌堂堂,能说会道;大儿子马军却是先天的残废。矮婆婆的丈夫在临死前老说担心大儿子将来的婚事,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在农村,一个男子如果丧失了劳动力在婚姻上就失去了竞争的能力,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不能干农活的人。矮婆婆安慰丈夫道:“你就安心去吧,大儿子的事情我一定办好。如果我没有办好,日后我也到了黄泉路上,你找我算账。” 矮婆婆是画眉村办事精明的出了名的人,很多她丈夫都办不了的事情,她一出手就迎刃而解。有了矮婆婆的这句保证,她丈夫就紧紧捏了捏她的手,叹息一声闭眼归去。 丈夫死后,眼看着两个儿子渐渐大,小儿子都已经成家了,大儿子连个提亲的人都不见。矮婆婆曾经托了无数个媒婆找合适的对象,只要年龄差距不是太大,长相不是特别丑,她都给大儿子答应。可是人家一听对方是个不能下农田干活的残废,都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 矮婆婆想起丈夫的交代就心愁,怕到了阴间丈夫还要责怪,就开始想歪主意。 马军和马兵两兄弟虽然不是双胞胎,但是眉毛鼻子嘴巴还有几分相像,她就想,能不能介绍的时候马兵出面,骗得姑娘的喜欢,结婚的时候来个掉包计,把马军送进洞房。等第二天新姑娘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马军,生米煮成熟饭,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做就做,矮婆婆劝得马兵的同意,便开始实施自己的阴谋。她不敢把真相告诉马兵的媳妇,便瞒着马兵媳妇说马兵要到城里去办点事,好几天才能回来。马兵媳妇没有怀疑婆婆的话。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2章 骗婚结婚 矮婆婆另一方面安排媒婆给儿子找未婚的姑娘。这一找便找上了邻县的文文。矮婆婆特意交代了媒婆,找得越远的越好。她事先考虑到了,新姑娘如果是附近的人,肯定知道她家的马兵已经结婚,骗局敷衍不过去,找个远地方的不知道她家里底细的。 要说这文文也是命苦,幼年时父亲早早去世,年轻的母亲守不了活寡,跟着一个商人跑了。文文由不是直属亲戚的嫂子养大。她那嫂子其实不情愿养她,没奈何怕周围的人指责,把她养到十八岁就不养了,说她尽了力,文文成年了要自己养活自己。文文原来的住的屋由于经久未修,早不能住人了,她自己也没有田可以种,只好在这个亲戚家那个亲戚家凑了这一顿饭愁下一顿饭。 这次马兵代替他哥哥来相亲,文文的亲戚们都高兴的不得了,心想她嫁出去了就不会再来要饭吃,都尽力撮合他们。文文自己也受够了寄人篱下的生活,再说,马兵的长相和行为举止都挺满意。经过媒婆劝说,马兵也尽力表现,文文于是认了下来。 文文一答应事情就好办了。马兵给文文的亲戚打发了一些喜钱,便要求带文文回家结婚。十几年前的农村不像现在这样交通发达,从邻县到画眉村要走三四天的路。于是文文那些本来就不热心的亲戚假装表达了希望参加婚礼的愿望,又说担心家里的粮食园地里的蔬菜,推说行程的不方便,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陪文文走。 文文倒也爽快,一个人跟着马兵来到了画眉村。 马兵在邻县的几天里,矮婆婆开始给马兵媳妇做思想工作,把真实的情况给她摊了牌。马兵媳妇一听,暴跳如雷。 矮婆婆说:“又不要你男人真跟她怎么的!来了进洞房就马上换你哥。” 马兵媳妇不听,执意不肯,威胁说等那女人一来就戳穿他们的阴谋。 矮婆婆又说:“你想想,要是你哥马军一辈子结不了婚,没有子嗣,他老了还不是要兄弟养?你可愿意照顾马军?他下不了田种不了地,家里的事情还不是要你跟你男人来做?” 马兵媳妇不说话。 矮婆婆见话生效了,便请求她回娘家呆几天,等事情完了再回来。 文文一到画眉村,矮婆婆便立刻张罗结婚的事。文文虽然有些疑心,但是她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觉得快点结了婚也好有个依靠,便按照矮婆婆的吩咐配合行事。 婚礼举行的很简单,来的人也只有几个直属亲戚,红对联一贴,红灯笼一挂,红嫁衣一穿,便匆匆拜堂。 拜堂的时候就有人说出了心中的忧虑,说文文的红嫁衣颜色太艳太浓,像猪血似的。其他人开始还不觉得,经人这么一说,仔细看那红嫁衣,个个都认为确实颜色太艳了,比对联和灯笼都红多了,恐怕不吉利。当时我和爷爷都不在场,我们还在荷花塘那里捉鬼。但是我在文文上吊后看到那红嫁衣,并不觉得有多么鲜艳。参加了结婚礼的人也说:“咦?不是我眼花了吧?昨晚衣服红的像血,今天看来却淡了许多呢?” 文文活着的时候也觉得颜色太红了,问矮婆婆换件颜色淡点的嫁衣。矮婆婆不悦道:“哪里有人出嫁还准备两身嫁衣的?这不意味着要嫁两次吗?不行不行。就是有也不能随便换的。这不吉利。”众人听矮婆婆这样说,便都附和着说算了算了。 拜堂行礼以及进洞房都是马兵穿着新郎礼服陪伴着,文文没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文文从邻县一路走来就非常劳累了,加上婚礼这么一折腾,更是疲惫不堪,脑袋一挨着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趁着文文睡熟的机会,马兵将哥哥马军换了进来,跟文文躺在一起了……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3章 阎王总算 马军和马兵虽然有几分相像,但是近距离看很容易看出差别。半夜文文醒了过来,点上灯要上厕所,文文在灯下一看旁边的人竟然不是马兵!那个黑暗中趁着她睡熟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人居然是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人!文文一声惊叫把马军惊醒,矮婆婆听到声音也马上赶来。文文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她手拿到什么便用什么砸马军,吓得马军连滚带爬出了洞房。矮婆婆二话不说,立即用锁将文文锁在屋里,怕她逃跑。矮婆婆以为过两天文文想通了也就顺理成章了。可是她想错了,她没有想到文文是如此刚烈的女人,更不会猜到她会寻死。 今天早上,矮婆婆端着鸡蛋面去给文文吃,才发现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舌头从口里伸出来,脖子上一道血淤的痕迹。 刚办完喜事又马上办哀事。矮婆婆一家三口双目失神呆在屋内,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说。文文的后事全由行上亲戚金伯指挥打理。左邻右舍前几天领到的红包还没有拆开,又纷纷来帮忙料理出葬的事情。 显然矮婆婆一家对此事始料不及,丧事办得匆忙而又混乱。棺材没有,寿衣没有,鞭炮是庆祝新婚时没有用完的。红对联没有撕下来,但白对联把它们都覆盖了。这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觉得每幅白对联的背后都正在缓缓淌血。甚至撒落在地上的鸡蛋和面还没来得及清扫,但已经被匆匆来往的人踩得稀烂。我在屋外站了不到半分钟,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于是失去好奇心回了家。爷爷也唉声叹气回来。 爷爷走到家门口掐了掐手指,陷入了沉思。我对着他走过去的时候,爷爷突然“哦”了一声。 我问爷爷:“怎么了?” 爷爷说:“今天日子不好。文文死的日子不对啊!” 我不解道:“怎么就日子不对了呢。难道文文还得挑个黄道吉日去上吊啊?” 爷爷摇头说:“不对。今天的日子不吉利。她迟一天早一天上吊都没有关系,但是今天上吊的话恐怕会成为吊颈鬼。”爷爷一说,我心里立刻一寒。“吊颈鬼”是我们这块地方对“吊死鬼”的称呼。 爷爷又掐了掐手指,似乎怕自己算错了。他沉吟了一会,双目炯炯的说:“今天是阎王总算的日子,文文很可能就回来找马兵他们讨命。” 我后脊背凉了,问道:“什么是阎王总算的日子啊?” 爷爷说:“在今天,阎王暂时放下其他的事情,专门给鬼门关的各种小鬼计算惩罚奖赏。像十八层地狱,有的要从下层提到上层,可以早日投生。有的则要从上层罚到下层,难以超生。所以人家诅咒的时候就说要把你打入到十八层地狱。越是在下层的鬼越要受难,越难得到超生的机会。”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个新鲜的事情,但是我仍不解的问:“这和文文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爷爷来回踱两步说:“这样的话,文文可能被阎王爷忘记,文文就可以在阳间多呆很多时辰。文文如果是正常死的就好,阎王簿上有流年记载,阎王忙完今天就会将阳间的游魂收回去。可是文文是不正常的死亡,阎王簿上可能写着她阳寿未尽,阎王不知道她已经成为了冤鬼。这样她就会成为来报怨的吊颈鬼。” 第30节 我急忙说:“那我们快去告诉矮婆婆他们呀,叫他们尽快做好准备啊。” 爷爷苦笑说:“有的人相信鬼,有的人不相信。矮婆婆一生好强,怎么会相信我们的话呢。”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4章 嫁衣失踪 我焦急说:“那……那怎么办?” 爷爷说:“再说了,有冤鬼就有冤结,这个冤结如果没有人解开,这个冤鬼也不会消失。我们虽然可以捉鬼,但是也不能太违背鬼的意愿,只有好好解开冤结才行。不然旧的冤结没有解开又来了新的冤结,事情只会变得更加棘手麻烦。就是阎王收鬼,也得按照条理收纳各种各样的鬼魂,让鬼魂们心服口服呀。我们捉鬼的人,除了厉鬼之外,其他的鬼我们只能尽量去化解鬼的冤结,不能粗暴的横插一手。” 我点点头,原来捉鬼还有一套原则啊。 当天晚上下起了细细如丝的雨,偶尔在天边扯出一串闪电,但雷声不大。金伯一边咒骂天气,一边指挥着帮忙的人将外面的桌椅往屋檐下面搬。天边又扯出一串闪电,金伯还没有听见雷声,却听见屋内的三声尖叫一齐发出!金伯和几个人连忙冲进矮婆婆家的卧室,只见矮婆婆和他的两个儿子双目圆瞪,脸露惊恐,他们都望着窗户方向! 怎么了?金伯用嘶哑的嗓子吆喝。 “文文,文文来了!”最惊慌的竟然不是马军,而是他的弟弟马兵。“她刚刚躲在窗户旁边,她要来害我呢!她躲在那里,她躲在那里!她以为我没有看见她,但刚才闪电的时候我看见了她!我……我看见了她!就在……就在闪电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脸!” 金伯张口刚要说话,马兵立即挥手制止,语无伦次。“我……我看见了,确实,看见了。闪电……闪电照亮了她的脸!痕迹,对!痕迹!她的脖子上有,有红色,红色的痕迹,是绳子勒出来的!” 马兵的身体软了,像水一样从椅子上流下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向窗户磕头:“你饶了我吧,文文,你饶了我吧,我不知道你会变成吊死鬼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金伯和几个帮忙的人也被面前的情形吓住了。金伯小心翼翼地走近矮婆婆,“您也看见了?”矮婆婆点点头,又立即摇摇头,她眼中掠过一丝惊恐,又不住地点头。金伯把询问的眼睛探向躺在床上的马军,马军含着泪水缓缓地点点头。金伯背后有人悄声说道,“三个人都看见了,难道都是因为眼花吗?”金伯身体一震,大喝一声:“走!”他带了两个人出门绕到屋后去察看窗户。金伯没有看见任何可疑的身影。又是一个闪电,金伯和那两个人目瞪口呆!窗台上放着一堆红布,那是文文上吊时身上的红色新嫁衣! “棺材!棺材!”金伯边喊边朝灵堂跑,后面跟着一群帮忙办丧事的人。 灵堂里烛火依旧。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搁在两条刷了桐油的长凳上,棺材下方放着一盏长明灯,灯芯像蛇一样浸在煤油里,烧红的灯芯头吐出长长的黑烟。棺材放在长凳上是为了防潮。棺材盖没有合上,与棺材盒之间用一根半指厚的长方形木头隔开。从这半指大小的空隙中可以窥见脸白如纸的文文躺在棺材里面,僵硬的她似乎表示嫌棺材略过窄小,表情看上去极不舒服。棺材盖只有在出葬前几分钟才可以钉上长钉。 金伯对着半指宽的空隙看了半天,说:“里面太暗了,看不清。把棺材盖挪开!” 帮忙的人七手八脚合力抬开棺材盖。 金伯脸色煞白,像是中暑了。棺材里面的文文居然一身白衣服!入殓前穿的红嫁衣不翼而飞! “她的红嫁衣呢?红嫁衣呢?”金伯大声喝道。唾沫星子从他嘴边跳出,在淡色的灯光下分外显眼。 有人小声说:“不是在窗台上么?” 金伯骂道:“奶奶的。谁不知道在窗台上!我是说她穿在身上的红嫁衣怎么到窗台上去了?是谁弄的?” “我们谁也没有动她呀!”守灵的几个人分辨道。棺材的右边有个瓷脸盆,几个守灵的人往瓷盆里点冥纸,不让瓷脸盆里的火熄灭。 “那她怎么跑到矮婆婆那间房外面了?”金伯责怪道。 守灵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哈哈大笑:“金伯,忙坏了吧。再忙也只能忙坏了胳膊和腿,怎么脑袋也忙坏了呢?死人怎么可能跑出去?就算文文还是活着的,她能推开百来斤的棺材盖吗?”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5章 匆匆送葬 金伯一想,他们说的也对呀。他对刚才跟着他的几个帮忙的挥挥手,意思是不要他们把刚才的怪事说出来。他知道如果这个怪事让其他人知道了,那守灵的人都会跑掉。矮婆婆一家现在就三个人,折腾不了这个丧事。马兵的媳妇还在娘家没有回来。他只好保守这个秘密。幸亏当天晚上没有再出现其他的事。 出现那件红嫁衣的怪事后,金伯担心再出什么意外,第二天上午请了个道士随意吹吹打打了一番,下午就送葬。 送葬时用的轿子是前几天结婚时抬来的,当时按照迎娶的风俗习惯假装将文文从这间房里请出来坐上轿子,抬出来围着村子走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房子里。迎娶的过程就这样走了个形式,这就算把文文从娘家接到了婆家。我能想象文文坐着一晃一晃的红色轿子围着画眉村走一圈的景象。那时候的文文肯定会偷偷掀起帘子,看看外面陌生的山和水,刚好看见一群大人小孩赶来看新娘。文文给他们一个善意而幸福的笑。 现在把结婚用的轿子上的红纸撕下,将白纸糊上,就成了出葬用的轿子了。矮婆婆坐上去,干咳了几声,就开始哭泣。谁也不知道她是为了敷衍送葬的习俗,还是真心为了刚过门的儿媳妇。 爷爷听说第二天就要埋葬文文,急得马上去追送葬的队伍。爷爷在老河旁边拦住了送葬的队伍,说:“还没有过七呢,怎么可以埋葬?”画眉村这一块有这个风俗——人死后要在家里放七天才可以埋葬。说是魂灵出窍后会对生世产生留恋,不愿意急急回到阴间。因此,要在家里放上七天七夜,让它看看家里的各个角落,然后毫无牵挂的离去。如果提前埋了,魂灵还会寻机回来。 金伯放下装纸钱的篮子,走过去将爷爷推开,说:“我的祖宗呀,再等几天,不知道又要出现什么怪事呢!” 忽然一阵大风刮过来,篮子里的纸钱飞了出来,像白色的蝴蝶一样在送葬的人群中翩翩起舞。 爷爷惊道:“你的意思是先前就出现了什么怪事?” 金伯将手放在爷爷的耳朵上,爷爷连忙弯下腰听金伯悄声细语。爷爷听完,两眼圆睁:“这么说来,她已经……” 爷爷朝送葬队伍追跑的时候,我也跟在后面。那时候的爷爷健步如飞,我追得非常吃力,好不容易爷爷停下来了,我感觉自己的呼吸差点就断了,肺部沉得吸不进气。爷爷说出“她已经……”,我就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了。像箢箕鬼,至少还有个亲爹,怨结不是很深。像水鬼,山爹媳妇给儿子解开了怨结,山爹给他媳妇解开了怨结,而最后老水牛又给山爹解开了怨结。头两次虽然留下了一些漏洞,给后面造成了一些麻烦(后面会给大家说的,暂时给大家说一下,箢箕鬼的遗漏在钉竹钉,水鬼的遗漏在埋葬地。),但是至少暂时缓解了危机。但是现在死的是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的文文,谁能给她解开怨结呢? 爷爷呆立在傍晚的微风里,看着送葬队伍重新缓缓启动,白色的冥纸重新飞舞起来,断断续续的鞭炮重新响起来。 恐怖的事情并没有随着文文的埋葬而销声匿迹。埋葬后的第五天,也就是文文死后的第七天,月亮刚刚升起,人们刚刚睡下的时候,矮婆婆家里又响起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 第五天的夜里爷爷特别警惕,盘坐在床上没有睡觉,他早就料到了这声尖叫。爷爷一跃而起,两只脚往拖鞋里一塞,踢踢踏踏的跑向矮婆婆的家。我听见爷爷房里的声音,立即跟着起床出来。说实话,我看见穿着红嫁衣的文文已经有些害怕了,但是好奇心特重的我战胜了害怕,何况爷爷也在呢。 那夜没有月亮,繁星布满天空,像天幕被人扎了无数个漏洞。光就从那些漏洞里透过来,平白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6章 月下鬼影 我和爷爷跑到矮婆婆的家门前,看见矮婆婆躺倒在窗户下,正是矮婆婆发现上吊的文文的位置。她可能是惊吓过度晕了过去。我和爷爷连忙扶起矮婆婆上身,让她坐起来。 爷爷掐住她的人中,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了,才将矮婆婆掐醒。矮婆婆口里咕嘟咕嘟几下,说不出话来。爷爷说:“她被痰卡住了喉咙,你在她背上用力拍。”我马上用力的拍矮婆婆的后背。爷爷说:“力气不够。” 我更加使劲的拍矮婆婆的后背,拍得咚咚响。我真害怕她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我这样狠拍。没想到矮婆婆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痰来。 “鬼!鬼!鬼!”她说,然后又咳嗽。 “在哪?”爷爷问,抬头扫视四周。 矮婆婆抬起手指着门的正前方,那里是一棵桃树。那是一棵桃子长到乒乓球大小便不再长的桃树,果子又苦又涩,根本下不了口。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这一带的桃子都这样。 我向桃树看去,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爷爷说:“她果然在那里。”眼睛盯着桃树。我擦擦眼睛,再仔细看去,桃树下果真站着一个人! 桃树挡住了月光,她站在桃树的阴影里,一动不动,难怪我不仔细看发现不了她!我仍然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她的脸被一片树荫挡住。那个人身上穿着的正是红色的新嫁衣! 那个站在桃树下的人静静的立在那里,不知道她那双眼睛看着我们三人中的谁。我不禁毛骨悚然! 正在此时,金伯也听到声音赶了过来。金伯也看见了桃树下的红嫁衣。金伯说:“昨天不是在窗台上么?她难道从坟墓里爬出来又穿上了么?”一边说一边脚朝后缩,躲到爷爷的后面。 第31节 她不向我们靠近,也不离去,直直的站在那里跟我们僵持。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爷爷警告说:“不要到桃树的阴影里面去,我们等她出来。” 我以前听爷爷说过,在晚上不要随便经过桃树,不能踩到桃树的阴影。这样很容易丢了魂魄。晚上的桃树阴影是人界与鬼界之间的通道,阴气重得很。所以她不出来,我们是不能随便走过去的。 又僵持了一会,爷爷捡了块硬土扔过去。泥土落在红嫁衣上,发出“噗”的闷响,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站着。金伯见那人不动,胆子大了,取下屋檐下的晾衣竿,轻轻地捅了两下那个人。那个人竟然倒下了! 爷爷和金伯蹑手蹑脚走过去,看清了那人的脸,竟是马兵!马兵目光直愣愣的,盯着走过来的金伯,奄奄一息地说:“不要勒死我,饶了我吧!” 我们忙将马兵抬进屋内。马兵的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不停的说:“不要勒死我,不要勒死我,不要勒死我。”爷爷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的手扳开。只见马兵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红色的痕迹,极像文文脖子上那条! 我们倒吸一口冷气! 金伯指着马兵的勒痕,结结巴巴的问爷爷:“这,这,这不是文文脖子上的勒痕吗?简直一模一样!人的手怎么可能勒能这样呢?”那条勒痕细而长,在喉结上方向两颊延伸。 爷爷按着马兵的手说:“吊颈鬼上了身就是这样子。她已经找回来了。” 爷爷一提到吊颈鬼,我就想起电视电影里面舌头吐出三尺长两眼上翻的吊死鬼模样。虽然我没有真正见过吊颈鬼,但是这样一想便浑身冰冷,像坐在冰窖里一般。 后来我才知道吊颈鬼的舌头根本没有那么长,不过是吐出的鲜红舌头盖住了下唇而已,乍一看不知道下面的是舌头,还以为是下唇被打肿了。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7章 借用身体 躺在床上的马兵仍抵抗爷爷的控制,两只手要举起来掐自己的脖子。金伯急得团团转。矮婆婆此时已经虚脱一般软弱无力,坐在一旁垂着头,眼皮粘在一起似的睁不开。我想起四姥姥的话,怕鬼的话鬼更加侵害你。矮婆婆也是好强的人,照道理应该不比四姥姥弱,但是“做贼心虚”,她没有面对吊颈鬼的底气,自然会害怕。 马兵毕竟是壮年的人,力气比爷爷大多了,他终于挣脱爷爷的控制,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掐的两眼突出,似乎眼球要从眼眶里迸射出来。舌头渐渐吐到嘴唇外面来。金伯连忙换上爷爷接着按住马兵的手。金伯喘气道:“我也按不了多久啊,他的力气比牛还大。你得想个办法啊!”他把求救的眼光投向爷爷。 爷爷转头对我说:“亮仔,你去弄两升米来。” 金伯一边按住马兵一边对我说:“矮婆婆家里就有,你去左边的房里,门后面有一个米缸。你在那里面勺一些就可以了。” 我马上按吩咐勺了两升米,装在塑料袋里,然后拿给爷爷。 在我看来,米跟魂灵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道士作法,死人出葬,春天挖土,都要用到米。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米对那些事情到底有什么作用。爷爷曾经说过:“米是生米。生米对死物有相互作用。”当时读初中的我从物理老师那里学得:“力有相互作用”。“力的相互作用”我倒是明白了,但这个“相互作用”在大米方面的解释我一直不是很清楚,估计解释也应该差不了太远。 爷爷接过白米,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立即动手。爷爷蹲下来,很认真的看着我,语重心长的说:“亮仔,你也看爷爷捉了几次鬼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碰到更加厉害的鬼。” 我不知道爷爷要说什么,只是不住的点头认真听。 爷爷用力捏了捏我的肩膀,一阵疼痛钻入我的肌肤:“像水鬼那次,不是山爹让着我的话,恐怕我一个人是对付不了的。鬼有很多种,怨气越重的越厉害。这次文文的怨气太重了,你嗅嗅这里的空气,有股豆豉的味道。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怨气。” 我狠狠的吸了两下鼻子,并没有闻到豆豉的味道。我想可能是我的道行没有爷爷深的原因吧。 爷爷接着说:“我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你的帮助,你就这样没有一点捉鬼的知识和道行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你要跟我好好学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最好最后能够超越我的能力。” 我虽然喜欢跟着爷爷捉鬼,却没有想过要超越爷爷的能力,幻想有一天自己单手能够捉鬼。因为妈妈经常教育我要好好学习,其他旁门左道的东西能不接触就不接触,省得分了学习的心,将来还得靠书上学来的东西吃饭。 说到书,我又记起爷爷的那本没有封面的古书。我不禁暗暗责怪爷爷,说得好听要我学会捉鬼的知识,可是那本神奇的古书都给我开开眼界。 爷爷停顿了一会,慎重的对我说:“现在我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我惊讶道:“我现在还没有一点能帮你的能力呀,就是要我帮你,也得以后慢慢学了才会,你刚刚说要我学,立即就要我帮你。这怎么可能呢?” 爷爷说:“我要借你的身体用用。” 我迷惑道:“借我的身体用用?我倒是愿意答应,可是怎么借给你啊?”就在我说话的同时,我看见爷爷的眼睛朝我笑笑,笑的很诡异。我竟然清清楚楚看见爷爷的瞳孔渐渐变大,黑漆漆的瞳孔居然跳出了眼眶,继续变大,变得如烧猪食用的大锅! 我想眨眼,可是眼睛动不了,它已经脱离我的指挥。爷爷的瞳孔还在变大,最后我的眼前被爷爷的瞳孔覆盖,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漆黑一片,眼前的景物全部消融在一片可怕的黑暗之中。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8章 打吊颈鬼 我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以为自己中了邪,慌忙大喊:“爷爷,爷爷!我看不见了。” 一阵幽幽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飘来:“不用慌,孩子。我借你的身体用用,你暂时看不见是正常的。”我意识还很清晰,能辨别出这是爷爷的声音。爷爷就在我旁边,可是声音很虚幻。 我的身体不再听我的使唤,手自动伸出,接到一个东西。我的触觉还很敏感,能猜出那是爷爷递过来的一袋白米。手自动伸进塑料袋里抓了一把米,撒向正前方。脚步也动起来,来来回回的走动。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我估计是爷爷掴了马兵一巴掌。因为马兵的声音“哼哼”了一下。金伯忙惊讶的问爷爷:“你打他干什么?” 爷爷回答说:“我打的是文文。”我心里一冷,难道文文就在旁边么? 金伯问:“文文在哪里?我怎么没有看见她?” 爷爷说:“她在马兵的体内。我要把她赶出去。”我仍脚不停的走动,手不断的撒米。我提高听觉来感知周围正在发生的事。 “啪!”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爷爷怒道:“你还不快滚出去?你纵使有再大的怨气,自己去找阎罗王算账,怎么能呆在人间纠缠?阎罗王虽然因为总算的日子忘记了你的魂灵,可是总有记起来的时候!不会让你在人间胡作非为!” 说完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爷爷似乎正在跟一个站在他跟前的人吵架,气势汹汹的大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你!你不走我就一巴掌一巴掌掴死你!我知道你是吊颈鬼,脖子不怕疼,但是你的脸也不怕疼么?你的脸能经得起我的掴么?你再掐,你再掐我掴死你!” 又是几个响亮的巴掌。 金伯哀求道:“马师傅,他的嘴都出血了,再打恐怕马兵的身体受不了啊!你下手轻一点。” 爷爷说:“金伯你不知道,对付这样的鬼就要下狠手,不然她不怕你!” 金伯说:“你吓唬吓唬就可以了,真打的话他的脸都要肿成猪肝的。” 爷爷说:“脸打肿了还可以消,要是被掐死了就没有第二条命了!”说完接着一巴掌! 这时,我的嘴巴自动说出话来:“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 我的咒语刚念完,就听见金伯惊喜的喊道:“别打了别打了,他没有掐自己了。”我听见爷爷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接着我恢复了知觉。我的手脚麻酥酥的又痒又疼,好像坐了太久突然站起来似的。 我看见马兵的手仍然放在脖子上,不过手指懒洋洋的放开来,不再掐住。他的脸上无数个指印,是刚才被打的。嘴角出了一点血。奇怪的是喉结上方的像麻绳勒出一样的血瘀消失了,像没有存在过。那应该是代表着吊颈鬼已经离开。 再看爷爷,大汗淋漓,两眼通红,极度疲惫的样子。十几年前的爷爷比我读大学时的爷爷皱纹要少多了,但是那时刚刚驱赶走吊颈鬼的爷爷皱纹陡然深了许多,比上大学后我看到的皱纹还要严重。可见这个吊颈鬼的怨气确实太重,刚刚爷爷即要继续自己的动作,又要控制我的动作,相当于同时做两个人的事,体力消耗相当普通人的两倍。 第32节 在之前的记忆里,我以为爷爷是个地地道道十十足足纯纯正正的农民,后来发现爷爷会掐会算,觉得很新奇。在后来居然帮人家捉鬼,我更加钦佩爷爷。现在居然连活人也能控制,我非常惊讶。真不知道爷爷以后会不会出现让我更加匪夷所思的事情呢?我非常期待,同时也藏有私心——想学会爷爷的一些本领。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29章 钉住魂灵 后来爷爷不但教了我一些捉鬼的方法,还送给我一个奇怪的火柴盒,盒子里装着几根奇怪的火柴棒。在危急的时候,那几根火柴能帮我不少忙。不过,对付这个吊颈鬼的时候,爷爷还没有将火柴盒送给我。 马兵暂时是好了,可是吊颈鬼一定还会找机会来对付他。这是爷爷说的。因为即使是再弱的鬼,怨结不化解开,鬼就不会消失。爷爷还说,有些鬼你是不可能知道怨结的,这并不是说这些鬼就没有怨结,只是怨结发生的时候你不在场,你无从找到怨结的所在。碰到这样的鬼,只有道士或者会道术的人可以招收。 于是,我猜想歪道士的破庙里的鬼肯定是没有找到怨结的,歪道士怕那些鬼危害他人,就把它们招收到破庙里,和长相丑陋的他居住在一起。我胡思乱想,如果歪道士来对付这个吊颈鬼,将它招收起来,是不是就省掉了许多麻烦呢? 当然,歪道士到最后也没有参与捉吊颈鬼的事情中来,一切都是我的胡思乱想。可是矮婆婆等不及了,她要亲自对付吊颈鬼。 第二天,马军推着轮椅出门时,看见矮婆婆正在院子里削竹子。竹叶竹屑满地都是。马军不明白他的娘在干什么。 马军问道:“妈,马兵还没有好呢,需要您的照顾,我又瘫着两条腿帮不上什么忙。您还花时间弄这些青嫩的竹子干什么,不能烧不能吃的。”竹子确实不合适用来烧火,烧的时候哔哔啵啵的炸开,容易将火里的燃炭爆出来伤着人。 矮婆婆头也不抬,一边削竹子一边说:“我这也是为你弟啊。我要削几个竹钉,在文文的坟墓上钉住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省得她又来害你弟。”后来我才知道,用竹钉钉坟墓的方法有很多老一辈的人都懂得,并不是只有爷爷知道。在这一带,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纪,多多少少懂得一些对付鬼的基本方法,即使没有人告诉他们。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上大学后我也没有做过调查研究——是不是别的地方也有这样的情况。 马军问:“干嘛要钉文文的坟墓?这有用么?” 矮婆婆说:“这样可以钉住魂灵的手脚,让它痛不欲生,行走不得。就像镣铐铐住了的人一样。它就不能来害人了。”马军默不做声,用手推推轮子,回屋内去了。 爷爷预知了吊颈鬼晚上还会来,却没有料到矮婆婆会去文文的坟墓上钉竹钉。 矮婆婆不敢白天去文文的坟墓钉竹钉,怕人家闲言闲语说她心狠,逼死了活着的文文还要折磨做了鬼的文文。她等到太阳下山,炊烟生气,人们干完农活回了家抽烟喝茶的时候,偷偷溜到文文的埋葬地…… 墙角的土蝈蝈开始叫了,月亮也已经出来,马兵又开始掐自己的脖子。我和爷爷被金伯叫到矮婆婆家,帮忙照顾马兵。 爷爷问:“矮婆婆哪里去了?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好就到处串门了?”矮婆婆平时喜欢串门和妇女们聊天,叽叽喳喳的像个老麻雀。只要哪里有欢声笑语,肯定少不了她在场。 金伯这才想起矮婆婆不在这里,忙叫来马军询问。 马军说:“我看她到将军坡那边去了,也不知道干什么现在还没有回来。”马军其实知道他娘干什么去了,只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 金伯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马军说:“吃了晚饭出去的。” 金伯纳闷道:“那到现在应该回来了啊。怎么还不见人影呢!”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30章 遇迷路神 爷爷猜疑道:“可别是迷路了。” 金伯嘲笑道:“矮婆婆在这里生活了三四十年了,怎么可能迷路!” 爷爷说:“我的意思是矮婆婆恐怕碰上迷路神了。” 我一听,插言道:“迷路神是什么神仙?”我以前听过各种神话,能说出名字的神仙不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迷路神。 金伯帮爷爷解释说:“迷路神可不是什么神仙,那是一种特殊的鬼。如果在比较晚的时候你还在荒山野岭赶路,并且还有心事的话,就很可能碰到它。或许矮婆婆走路太急,没怎么提防,中了迷路神的法。” 马军在旁边急忙问:“那会不会要了我娘的命哪!” 金伯责骂马军道:“从你嘴里能说出点好事么?你是不是盼着你娘早点出事啊。迷路神倒没有水鬼,吊颈鬼可怕。这种鬼在最熟悉的路上最容易遇上。” 我听了不解,将信将疑问道:“在熟悉的路上最容易遇上?这又是为什么?熟悉的路上不是最难迷路吗?陌生的路才可能迷路呢。” “要是在不太熟悉的路上,你就会细心的看路,生怕走错。这样,迷路神很难使你中法迷路。要是在你走了千百遍的路上,你根本不想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左脚还没有放下右脚就跨出去了。等你突然发现前面的路不对劲,就晚了。”金伯解释说。 爷爷点点头,吩咐几个同来的年轻人说:“别闲话了,快去找吧。千万别大声叫喊矮婆婆的名字,晚上容易把人的魂给喊走的。” 爷爷和我照顾马兵,金伯带几个人上将军坡那头去了。我看见远处将军坡那头几个电筒光晃来晃去,像新坟上的长明灯。 可是半夜时分,他们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金伯摇头说:“我们到处都找了,没有看见矮婆婆的影子,也没有听见矮婆婆的声音。是不是她没有去将军坡?” 马军坚持说:“她一定去了那里。”因为当时只有马军知道矮婆婆早上削了竹钉要钉文文的坟墓。 “那也没有办法了,我们用手电筒到处照了,就是没有看见。”金伯摊开双手说。 我们也束手无策,只好一面担心矮婆婆的安危一面好好照顾马兵。 绑在床上的马兵十分难受,手不停的使劲想挣脱麻绳的捆绑,手腕处摩擦破了,血将麻绳染红。他整个脸变了形,鼓着嘴巴用力咬着牙齿,好像在受烙刑,似乎一块烙铁贴在他的背后,惨不忍睹。 第二天早上,鸡叫三遍,马兵才舒缓下来,沉沉的睡去。我和爷爷还有金伯都精疲力竭,昏昏欲睡。打开门来,送我们的马军首先发现了躺倒在地坪里的矮婆婆。马军大叫一声:“娘呀!” 我们这才看见躺倒的矮婆婆,她脸色极度苍白疲惫,头发和眉毛上满是夜霜,乍一看来是个陌生的白发苍苍的老人。马军以为她死了,嚎啕大哭。我们连忙振奋精神,七手八脚把矮婆婆抬进屋。金伯弄来一条热毛巾给矮婆婆擦脸。爷爷伸手一探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马上要我去村口叫医生过来,又叫马军去煮点热汤。 医生来了,给矮婆婆输液。马军给她喂下几口热汤,矮婆婆才醒过来,眼光弱弱的如即将熄灭的灯。 马军又煮了些面,给我和爷爷还有金伯吃了些。当时我就有些猜疑,为什么他们家就喜欢煮面条吃呢。矮婆婆也是结婚的头一天给文文端一碗面条。我在爷爷家住的日子里,经常见他们吃面条,很少见到他们正正经经的煮饭炒菜。 文文出事后,我也听到有些多事的妇女讨论:“他们家文文上吊就是因为老吃面。面条就像吊颈用的绳子一样。”当然了,这是一帮闲人随便猜想而已,不足为信。我也只是这样想想便过去了。 马军见矮婆婆醒过来了,便焦急的问道:“娘老子呀,你到底怎么了呀?”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31章 迷在熟路 “我也纳闷呢,在那条道上走了几十年,没想到还有迷路的时候!就在将军坡那里,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岔口。我想不对呀,这里哪来的岔口?肯定走错了,我骂我自己老眼昏花,走了几十年的这条路居然还走错。我转过身来要回到原来的路上去。可是我一转过身就傻了……”矮婆婆细声道。 “怎么了?转身怎么了?”马军迫不及待的问。矮婆婆指指那碗汤,马军马上端过去喂了一匙。 矮婆婆喝下,嘴巴颤动。她回想起来心有余悸。 “我的妈呀!我转过身来一看,居然也是岔口!将军坡那块我还不熟悉吗?树高草多路直,哪条道走向哪儿比我的十个手指头还清楚。这不是邪门么?”矮婆婆说的时候手在抖,眼睛里透露出恐怖。 “那你怎么办?”我问。 第33节 “能怎么办?我只能硬着头皮选了条路就往回走。我想,这么巴掌大的将军坡,还能使我迷路?就是乱走,也会走出这巴掌大小的地方吧。”矮婆婆说。 爷爷在旁边插上一句:“完了,中迷路神的计谋了。” 矮婆婆接着自己的话头说:“我回身走了一小段。咦?前面又是一个岔口。没办法了,又选了一条道走,除了这样我还能怎样呢?走了一小段,还有一个岔口!这下我心慌了,月亮都出来了,我得准时回家呀。我又急又慌,往前走也是岔口,往回走也是岔口,左边道右边道都试了,好像路的两边都是无穷尽的岔口,根本就没有将军坡的那种直路!可我抬头一看,我在将军坡啊,村里明亮的灯火就在前面呢。我低头一看,那个将军坟就在不远的松树林里呢,可是这路怎么走怎么不是。” 话说这个将军坡里埋过一个朝代不明的大将军,我读初中的时候将军坟现在还在那里,现在不知道是否还在。 爷爷说:“刚出现岔口的时候你就不要走进去,要马上退回来。你一走进去就中了迷路神的陷阱。” 矮婆婆叹口气说:“将军坡的路我最熟悉了,谁知道居然这次栽跟头了?养了几十年的牛,我的牛啃过那里的每一棵草呢。” “后来怎么了?”我问。 “能怎么了?我是又饿又累又困。心想反正走不出去了,八成是碰了鬼。干脆靠着一棵松树休息,那时候太困,眼皮一合上就睁不开了。” “那你怎么又找回来了?”金伯问。 “鬼都要在太阳出来之前走的。迷路神的法也会解开。”爷爷帮忙解释说,“这时就可以看清路了,但矮婆婆体力不行,昨晚又折腾了很久,到地坪就没有力气了。”矮婆婆点点头,表示爷爷猜的很正确。 “我们昨晚也找到了将军坡,可是也没有看见你呀!”金伯一脸的疑惑一脸的疲惫。 “可能是迷路神给你们也引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让你们没有经过你爹爹那块地方。”爷爷说。 “我敢肯定我在将军破。”矮婆婆坚定的说,“今天早上我一睁开眼,天哪!我就在原来的路上,再一看,我靠着睡觉的那棵松树四周的草被踩得稀烂。原来昨晚我一直绕着这棵松树转呢!”我们后来知道了,因为那晚遇到迷路神,矮婆婆的钉竹钉的计划破产。 我们大叹奇怪。 金伯说应该砍了那棵松树,马军说必须烧香祭拜那棵松树。 我心想:走熟路时像走生路一样谨慎一些,迷路神不就没有法了么?何必伤害或者奉承那棵树呢? 金伯把询问的眼光投向爷爷:“迷路神的事情会不会跟吊颈鬼有关?”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32章 马军哭诉 爷爷摇摇头,说:“昨晚马兵的表现证明吊颈鬼来了,不会在将军坡跟矮婆婆纠缠。这次遇到只是碰巧。并且,如果要逃出迷路神的法很容易,只是不知道的人觉得找不到出路。” 我问:“怎么找到出路?” 爷爷说:“万一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不要惊惶。你低头看树影,不要看树。迷路神不能幻化月亮投在地上的阴影,所以你只要看着树影,从树影里走出来,沿着月光走,就可以走出来了。” 矮婆婆无心听怎么逃避迷路神,一心想着她的儿子。她不无担忧的说:“昨晚马兵又那样了吗?那就是说文文还会来找他啦?这样没有尽头怎么得了啊!” 爷爷抱怨道:“还不是你们自己作的孽!” 矮婆婆和马军羞愧的说不出话来。 爷爷又说:“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是要活下去。马兵可不能就这样。他还要过日子呢。可是现在我一个人对付不了,要是我的外孙会点捉鬼的手法多好啊。呵呵。” 爷爷说完把期盼的眼光看向我,我却仍然为了爷爷不给我看那本神秘的古书闷闷不乐。爷爷知道我的心思,只是憨憨的笑笑,并不主动提到古书。 跟爷爷混了这么久,稍微知道了些对付鬼的基本知识,但是我更想拥有更多更厉害的知识。万一一个人碰到了鬼,可以轻松将它解决掉,那是多么爽的事情啊!甚至跟鬼脸不红心不跳的打交道,像歪道士那样通晓跟鬼交流的本事!那多好! 矮婆婆虚惊一场,但是并没有死心。 她又一次怀揣着竹钉经过将军坡到了文文的坟上,不过这次不是在晚上才行动。她中午提着一个篮子假装去摘菜,篮子里装着竹钉,用几块菜叶遮盖。她也不考虑人家会不会怀疑她怎么带着菜去摘菜。 她用一块石头将竹钉围着文文的坟墓钉了一圈,然后假装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可一到晚上,马兵仍然拼命掐自己的脖子,掐的口吐白沫。矮婆婆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慌忙又叫来爷爷和金伯要重新死死捆住他。 我们一进门就听见马兵的嚎叫,声音甚是凄厉。矮婆婆快速冲进屋里,拉开马兵掐在脖子上的手。马兵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的表情古怪,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我注意到,他那稍稍表现出来的笑意跟文文刚刚到画眉村时给众人示出的笑容很像!而哭的样子特别像文文刚从吊绳上取下来时的苦相脸! 我不禁汗毛倒立!爷爷和金伯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都吃了一惊。我暗自惊问,这就是鬼上身的模样吧?答案很明显。 爷爷和金伯按住马兵的手。矮婆婆去偏屋取麻绳的时候,发现马军正拿一块抹布擦轮椅上的泥巴,矮婆婆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不是你在我后面去拔了竹钉?是不是?老实告诉我!难怪你弟弟还是发作掐自己!”矮婆婆气愤的问马军。 马军停住擦轮椅的手,默默的不作反应。 矮婆婆按捺不住怒火了,丢下手里的麻绳,一把推翻马军的轮椅,大声骂道:“你这没有心肝的驴子!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弟兄!你想要了你兄弟的性命吗?他这样也不是为了你吗?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矮婆婆越骂越气,拾起门后的扫帚抽打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马军。我们拦也拦不住。 马军并不反抗,任由扫帚抽到身上,也不用手遮挡。 矮婆婆边抽打儿子边哭诉道:“我不也是为了你么?不是怕你老大没媳妇没儿子没人养么?现在你弟都这样了你还跟我作对,我这是前世做了什么孽哟!” 马军也流泪了,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我不想文文作了鬼还要像我这个瘫子一样不能动弹啊……你钉住了她,她就和我这个瘫子一样啦……” 第三卷 吊颈鬼 第033章 伴鬼而眠 矮婆婆听大儿子这样一说,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下来,丢了扫帚,垂手低头立在一旁啜泣。我们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这时马兵的嚎叫打断了我们的沉默。爷爷捡起地上的麻绳,我们几个人一起默不出声的捆住挣扎的马兵。马军和矮婆婆还是呆立在一旁。 金伯看马兵的样子实在太惨,怯怯的问爷爷:“你可以不可以再做一次法,缓解一下马兵的痛苦啊?” 爷爷无奈的说:“这个怨鬼太厉害,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 金伯说:“要亮仔也帮帮?” 爷爷说:“要再像上次一样,我的体力不行了。控制不了一会儿,恐怕将鬼闹怒了后果不堪设想。”爷爷说过,有时候鬼的脾气像蛇一样,你不惹它它不惹你,如果惹怒了它,那将是非常麻烦的事情。即使道行很深的道士,有时候也不能逆了鬼的意,如果顺着它的意思更能制服它。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还有一点别人不常懂得,那就是:“见了什么样的鬼还得说什么样的鬼话。” 有的害人的鬼,你不能软弱,必须不惧它。有的鬼本来就怨气很深,如果你还对着它干,那是不明智的。比如这个吊颈鬼,本来就对马兵有很深的怨气,如果你还屡屡犯怒它,它会变本加厉的回报你。这样的鬼只能找个比较平和的解决方法。这和跟人交往的方式有些类似。 这些都是爷爷平常给我讲的,其实他在潜移默化中教授我一些相关知识,但是我一直对那本古书耿耿于怀,忽略了爷爷的这些好处。 马军突然说话:“娘,金伯,岳云叔,你们不用为这个事操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去解决,解铃还须系铃人。” 第34节 矮婆婆哭着扑打大儿子的胸脯,悲伤的说:“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想出这个歪主意,害了人家姑娘的性命,也折腾自己不得安身!儿子我对不住你呀!” 矮婆婆又对着在床上奋力挣扎的马兵磕头:“文文,文文,我知道你在这里。你饶了我儿子吧。都是我做错的事,你要责怪就来找我吧!你折磨我害我都是应该的。你来害我吧,我绝无怨言!” 马兵用仇恨的眼光看了矮婆婆一眼!那个眼神不是马兵对母亲可以发射出来的!那是文文愤恨的眼神! 我和爷爷还有金伯都不禁后退了几步,我感觉一阵冷气扑面而来! 马军爬到矮婆婆旁边,抱住他的母亲哭道:“找我吧,来找我吧!真正害你的人是我!不要再折磨我的弟弟了!”他们母子俩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金伯也帮忙说话了:“文文,你就饶了他们吧,你发发善心!” 马兵不理会他们,仍旧在床上挣扎不已,嚎声阴森。 第二天,马军花费了一番功夫,在文文的坟旁边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草棚,然后抱着文文的墓碑哭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过了门的妻子,死了还是。从今天起,我就在你旁边住下,为你扫墓,为你点长明灯,给你摆供品,陪你说话。别人怕你,想法对付你,我不怕,我不对付你。如果你还记着生前的仇恨,你就先报复我吧!” 矮婆婆劝说了一番,要马军回家。马军不听。矮婆婆只好妥协,帮他拿来了一些简单的生活必需用品,并且按时给他送去粮食和油盐。 从此以后,人们经常看到文文埋葬的那个地方有微弱的火光,那不是鬼火,是马军在给文文烧纸钱;人们每晚都可以看见那山上有一点在风中摇晃的光亮,那不是鬼眼,是马军挂上的长明灯。 马兵昏睡了数天后终于清醒,只是脖子上那条红色的痕迹很久都没有办法消除。 有一次他到爷爷家来表示感激,我邀请他喝点酒,他摆摆手说:“不了,我稍微喝点酒,这里就疼得不行。”他指指脖子上的印记。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34章 锯断房梁 马军搬到文文坟墓旁边后几个月,爷爷五十五岁的生日到了。爷爷邀请亲戚朋友邻居一起吃饭。马兵也来了,他时不时用筷子挠挠脖子的红色痕迹。我问他干什么。 他说:“痒。经常这样。” 我说:“是不是炎症?怎么不去看看医生呢?” 他说:“怎么没有去看,医院跑了十几家,都说我这里是绳子勒的,过两天自然消退了。可是,你看,怎么也消不了,只怕是要跟我一辈子了。” 爷爷责怪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我倒有解决的办法。” 马兵说:“我找了这么多医院都不行,你比那么多的医生还善于治疗我这个病痛么?你说来听听。” 爷爷说:“吊颈鬼的舌头缩不进口,所以她让你的脖子也没有舒服的日子。你回去把文文上吊的那根房梁锯断,脖子上的印记不久自然消退。” 我又问爷爷:“马军一个人在那里不怕么?” 爷爷笑说:“他现在正在和文文说话呢。” 我说:“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正和文文说话呢?你又看不到他。”但是我同时想到了捉箢箕鬼时爷爷在隔壁房间突然说:“马屠夫呀,你哭什么哟!”难道爷爷有千里眼? 爷爷故作神秘的说:“我的元神可以分离。” “元神分离?”我不解的问。 其实这个说法我早听说过,是初中老师说的。老师说,你们不要偷歪道士的东西,他虽然人不在庙里,可是谁偷了他东西,偷的是什么,他都一清二楚。他能元神分离。 我们不信,怂恿一个同学趁歪道士不在庙里的时候偷了一只三足小香鼎。后来歪道士果然找到学校来,找到那个同学要香鼎。那个同学坚持说自己没有偷。歪道士说:“当时我还绊了你一脚,你忘记啦?” 那个同学回忆起来,进门的时候确实被一个断了一条腿的小椅子绊倒了,但是歪道士怎么会知道的呢,于是咬牙说没有偷他的东西。歪道士捋起那同学的裤脚,小腿上果然有被绊到的伤痕。 那同学抵赖不过,只好将小香鼎还给歪道士。从此我们学生没有人敢去那个破庙偷东西。 爷爷的“元神分离”和歪道士的是一样吗? 我见爷爷只喝他的酒,不搭理我,不死心的问:“爷爷,什么是元神分离。你说了要教我一些捉鬼的知识的,怎么可以反悔。” 爷爷笑了,眼睛里透出闪亮的光,高兴的说:“你真想学,我就告诉你。” 我连连点头。马兵也颇有兴致的聆听。 爷爷咂咂嘴,说:“你想象着你还站在那里,眼睛不停的细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变化,这样,你边走开边想象着另一个自己还站在那里,如果有了一定的功力的话,你就可以做到躯体离开了但是元神留在原地。” 马兵看看我,说:“马叔也真是的,你外孙什么都没学,哪里有一定的功力咯?” 爷爷嘿嘿的笑,两只眼睛把我审视了一番,然后认真的说:“你不是想看那本古书么?过两天就给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爷爷看我惊讶的样子,摸摸我的头:“原来不给你看也是有原因的,但是既然你这么想学,那就给你看了。我已经五十五了,力气不如以前,有你帮助也是好事。” 马兵吃完饭回去,锯断了家里那根文文上吊的房梁,换一根新木接上。过了半天,他的脖子上的印记就消失不见了。 可是还没有等马兵高兴起来,矮婆婆又出事了!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35章 失去呼吸 马兵慌忙跑来找爷爷,惊恐的说:“我娘……我娘……” 爷爷伸手在马兵的背上拍了两下,马兵才气顺了过来,说:“我娘生了怪病。你快去帮忙看看。” 爷爷淡淡的说:“生病了去找医生,找我干什么?我又不会治病。” 马兵急得跺脚:“我娘得了怪病,她没有呼吸了!” “没有呼吸了?你是说她死了?”爷爷一听,马上拉着马兵的衣角要往矮婆婆家里走。 马兵拖住爷爷,手乱挥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娘……我娘……她没有死。” “没有死?没有死你怎么说她没有呼吸了?你逗我玩吧?”爷爷不高兴的甩开手,转身要往回走。 “怎么跟你解释呢!嗨!”马兵着急的说,“她没有死,她就是没有呼吸了。” 我和爷爷质疑的看着马兵。 第35节 马兵叹口气:“我也不相信。但我娘说她感觉没有呼吸了,说她就要死了。可是她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死。她还能吃饭喝茶,能走能动,就是身体没有力气鼻子没有呼吸。” 爷爷迟疑了半天,捏捏鼻子,似乎在想什么。 马兵焦急的问:“马叔你说这是怎么了啊?” 爷爷来回踱了几步,大手一挥,说:“走。先去看看。”旁边几个人听到这个怪事也围过来一起去矮婆婆家。 我们一行人来到矮婆婆家,矮婆婆虚弱的躺在床上,像得了重病的人一样眼睛无神的望着我们。她那眼睛像就要熄灭的木炭外表蒙了一层灰,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有几根头发搭在鼻梁上,经过了鼻孔。可是头发在鼻孔旁丝毫不动,仿佛鼻孔堵住了。她确实没有呼吸了!活着的人却有一种死去的感觉,要说死了却有一种活着的意味。 爷爷安慰了矮婆婆一番,然后说:“你按照我说的做啊。” 矮婆婆点点头。 爷爷拿一张纸放在桌上,要她对着纸吹气。矮婆婆张嘴吹了一口,纸张静静的躺在那里,没有移动毫分!我们目瞪口呆。 爷爷扶起矮婆婆,指着窗户玻璃说:“你对着玻璃哈一口气。” 矮婆婆张开嘴靠近玻璃,外面的空气已经比较冷了,如果是平常人,对着玻璃哈气,玻璃上立即会留下一团雾气。矮婆婆对着玻璃嘴巴张合了好几次,可是玻璃上没有一点雾气! “果然没有呼吸了!”爷爷摇头道,又扶矮婆婆躺下,“她应该是碰到食气鬼了。” “食气鬼?”马兵惊讶的问道。 爷爷点点头,眉头紧皱。 “食气鬼是什么鬼?”我问。我想起电视里的画面,一个面目狰狞的鬼趁人睡熟的时候对着人的鼻口吸气,被吸气的人没有知觉就死去了。 “这种鬼不是人形的鬼。它像迷路神一样是不能直接伤害人的鬼。但是它和迷路神又有不同,它以人的气息为食。被它害到的人不会立即死去,只是会感觉没有了呼吸,但是过久了人会精神萎靡,迅速衰老从而自然死去。它还是难得的比较正气的鬼,看见做了亏心事的人才害。”爷爷说完看看矮婆婆,矮婆婆避开爷爷的眼睛,“趁现在矮婆婆还没有失去呼吸多久,你跟我去治治这个食气鬼。”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36章 秤杆秤砣 “你说给我古书的呢?”我还牵挂着这件事,害怕这个事情一拖久爷爷会变卦。 “说了给你不会反悔的。先把这个食气鬼捉住再说。如果等久了,矮婆婆就会有生命危险。”爷爷说,不像是敷衍我。 “到哪里去捉?”我问。 爷爷转头去问矮婆婆:“您都到哪里去了?途中有没有特别的事情?” 矮婆婆缓缓的说:“我,我翻过后山去了趟文天村,回来的时候在山上碰到一条只有上身的狗,被那畜生咬了一口。” 矮婆婆说话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嗡嗡。可能没有气息的人说话都这样。爷爷把耳朵贴近去听,边听边频频点头。 稍后,爷爷准备了几根肉骨头,一根秤杆,一个秤砣,叫上我一起去后山。马兵自告奋勇要一起去,爷爷说:“算了吧,你去了它就咬你。我说过它最喜欢咬做了亏心事的人。对付这样的小鬼,我们爷孙俩就足够了。”马兵只好垂头离开。爷爷说话总是太直,这是他的缺点,也是他的优点。 爷爷将秤砣交给我,叫我握紧,千万不要落地。他用一个帆布袋装了肉骨头,用秤杆翘起扛在肩膀上,便带领我出来后门走向后山。 先说说这个后山的地理位置吧,我们家常山村与爷爷家画眉村中间还隔了一个文天村,在文天村与画眉村之间有一座海拔不过一二百米的小山。小山虽矮,但是面积大,足有六百多亩,且山上多种茶树桐树。茶树矮如雨伞立在地上,桐树则高如电杆。 山路窄而多弯,路两边都种植着高的桐树,桐树后面才是密而乱的茶树。 白天走在山路上则觉得两边的桐树如士兵直立,后面的茶树一目千里都是绿色,心情爽快。可是晚上在这里走就感觉截然不同,两旁桐树如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后面的茶树则如小鬼聚集。 十几年前,天色稍黑,我便不敢回家,即使明天要上课也要呆在爷爷家住一晚,宁可大早背着书包一路狂奔到学校。 这次即使有爷爷在,我也不禁手脚不听使唤,总是怀疑背后有一个东西跟着,但是头不敢往回看。 刚上山,爷爷便放慢脚步。四周有不知名的草虫鸣叫,此起彼伏,如相互交谈讨论。月亮当空,但是不甚明亮,周围长了茸茸的毛,似乎发霉了,照在人身上也不是很舒服。 路两边的桐树失去立体感,薄薄的如剪纸,风稍吹动,树枝骚动如活了的魔鬼一般。但是茶树伏卧不动,好像蓄势待发的伏兽,它们屏住呼吸,等我们不经意间从四面扑过来撕咬。 我和爷爷就在类似魔鬼伏兽的树之间的空隙里行走。爷爷撮起嘴发出“啧啧”的逗狗来食的声音。秤砣在手里沉甸甸的,我一手托住秤砣底,一手提着穿在秤砣孔里的丝绳。秤杆和秤砣都是辟邪的东西。秤杆打鬼如剑砍人。大多数鬼体轻,人手里有秤砣的话它拉不走你的灵魂。 有的人家小孩病了,床头常挂一个秤砣,意思是不让鬼牵走小孩的灵魂。 走了大概百来步,爷爷突然停住逗狗的声音,侧耳倾听。我也停下细听,开始没有其他声音,但是再听时听见草“沙沙”的声音,是有活物在向我们慢慢靠近。我死死抓住秤砣。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37章 半身的狗 但是草动的声音消失了,那个东西在某处站住。爷爷又“啧啧”的逗它过来,爷爷放下帆布袋,从中取出肉骨头丢在离我们不远的前方。草动的声音响起又消失。看来它挺机灵。 爷爷这次听到了草动的声音在哪个方向。因为有风声干扰,要辨别它在哪里有一定的困难。那声音从我们左边的茶树丛里传来。 爷爷又取出一根肉骨头朝左边的茶树丛里抛去,嘴里仍不停的“啧啧”。我看见爷爷的眼睛发生了异变,眼珠中间发出星星的光,好像里面点了一盏灯。 草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可以辨别出它在靠近丢在茶树丛里的肉骨头。果然,我看见左边的几棵茶树晃动,它就在那里。我的手心渗出汗水。爷爷的眼睛更亮了,甚至超过了月光。 接着,我听到了骨头被咬碎的“嘎嘣嘎嘣”声!那东西在吃肉骨头。 这次我们知道了它的具体的位置,就在刚才扔出的肉骨头那里。但是我和爷爷都不敢走到杂乱的茶树丛里去,我们得把它再引出来些。 爷爷又取出一根肉骨头扔在比刚才近一些的地方,再取出一根仍在离它最近的路旁,一步一步把它引出来。 那家伙果然中计! 它吃完了第一根肉骨头,又绊动草靠近第二根,草的“沙沙”声离我们更近了。然后又是“嘎嘣嘎嘣”的骨头被咬碎的声音。一会儿,它稍微停了一下,又向路旁的肉骨头靠拢。这时我闻到一股恶臭,是肉体腐烂的气味。 它在一棵樟树后面露出一个头来!是一条狗的模样!只是牙齿比狗牙大两三倍了,嘴巴都包不住,露在嘴外甚是吓人。爷爷向我做了一个不要动的手势。我们继续等待时机。爷爷已经提起秤杆,摆出抽打的姿势。 它终于从樟树后面走出来。 我终于得以看清食气鬼的模样!它长得像一条狗,但只有两只前脚,整个下半身都已经腐烂掉!下半身布满密密麻麻的蛆!后来爷爷告诉我,它因为没有了下半身,吃了东西立即排出来,所以一直吃不饱,见着东西就咬。 爷爷见机会难得,立即大喝一声用秤杆抽向它。秤杆打在它的头上,它马上发出“汪汪”的狂吠。它丢下嘴边的肉骨头,反身来要咬爷爷。我两手握住丝绳,甩起秤砣朝它打去,但是没有打着。 它立即回过头来咬我,我慌忙转身就跑。它一口咬住了我的裤角,没有伤到我的腿。我一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咬牙憋足了劲跑,并不哭叫。当时我的思维非常清晰,我想我只要跑得比它快,它的牙齿就不能咬到我。 爷爷跟在我后面一面喊:“快跑!”一面用秤杆狠狠的抽打它。 第36节 它就是不松口,拽住我的裤角被我拖着跑。 不一会儿,我从山上跑下来,顺着田埂没有目的的乱跑,我心里不停的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听下来。我逢沟便跃,遇坎便跳,两脚不作片刻停顿。田坎宽不过一尺多,两边都是水田。 正在我狂奔间,前面突然一人挡住去路。我边跑边喊:“让开!让开!” 凄冷而虚弱的月光下,那个人高不到一米,却蓄着长胡子,怀抱一根木杖,穿着一身猩红的披风。 我心想怪事真多,偏在这个时候碰到这样的怪人挡住我的去路。当时因为已经惊恐得无以复加,没有觉得前面的人有什么怪异之处,只是嫌他堵在田埂上。如果换在平时,就是白天碰到这样的人都会浑身哆嗦。而且他的装束古里古怪,不像是这个时代的。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38章 土地公公 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跑到那矮人面前时努力一跳,从他头顶跃过。就在我的脚落地的时候,身体突然失去平衡。我的裤角被绊到,整个人横扑在田埂上,值得庆幸的是没有滚到水田里。 我心想糟糕了!那条狗肯定马上张开大牙啮噬我的小腿。 可是那条狗没有再扑过来。我奇怪的回过头,只见那条半身的狗撞死在一块大石头上。那块石头就在我看见的矮人的位置。 难道我看错了?刚刚碰到的不是矮人而是一块石头?我揉揉眼睛,确实是快石头,长胡子,木杖,披风都不见了。刚才可能是半身狗撞在石头上,从而拽倒了我。 爷爷追了过来,惊奇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我和撞在石头上的半身狗。 后来听四姥姥闲话说起土地公公。起因是一个小孩问四姥姥,土地庙怎么像鸡笼那样矮小。我们那一带每个村都有一个土地庙,一般建在面水靠山的地方。土地庙不像和尚庙那样高大威武,它的顶只有人腰高,宽和长也不过三尺,真如鸡笼一般。专管照料土地庙的四姥姥解释说,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都是不到一米高的矮人,公公手里拿一根木杖,婆婆则手交叉挽着。 刚好后山的山坳里有个水库,水库挨山的一角有块平地,那里就建着画眉村的土地庙。也许真是土地公公显灵救了我。但是也不排除我惊吓中看花了眼睛。 爷爷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拍拍我的衣服说:“忘了告诉你了,其实你不用跑的,你越跑它越撵着你咬。要是你蹲下来,手假装在地上一摸,它就不敢靠近你,以为你捡石头打它呢。” 我心想你早不告诉我或者早把古书给我,我就不用跑得这么狼狈了。 爷爷在水田里洗干净了秤杆,带我一起回到矮婆婆家。 一进门马兵就激动的对我们说:“我娘有呼吸了,虽然很微弱,但是已经有了。” 我掉头去看矮婆婆,挨着鼻子的头发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但是我发现她的身体好像愈来愈小,像是毛衣缩水。那是很细微的变化,当时谁也没有发现,就我发觉了。我因为刚才的一顿惊吓,心情还没有平静下来,以为自己的眼睛产生了错觉,就没有对他们讲我的发现。 当天晚上我和爷爷都很快的进入了梦乡。 我在梦里梦见矮婆婆软的像一滩烂泥,身体平铺,似乎要像水一样流开,鼻子软塌塌的要落下。我想叫唤矮婆婆,可是再怎么使劲也发不出声音。矮婆婆的眼睛看着我这边,但是显然把我像透明人一样忽略了。 我想挪动脚步走向她,可是脚抬去起来。这时,那条半身狗慢慢靠近矮婆婆,用鼻子咻咻的嗅她。我又闻到了恶臭。 半身狗伸出石头添了添矮婆婆的脸,矮婆婆的脑袋居然像稀粥一样被半身狗喝了一半!我吓得大声叫喊爷爷。半身狗似乎听见了我的呼喊,转头来看我,巨大的牙齿间还衔着矮婆婆的眼珠子! 忽然耳边传来“呼噜噜”的打鼾声,我从梦中醒来。一摸脸,都是汗水。 我不敢再闭上眼睛,生怕回到噩梦中。房子的墙壁消失在深水一样的黑夜里。我突然感到跟鬼打交道是如此的可怕。我就这样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天亮,爷爷的鼾声一直陪伴着。 我见到阳光从窗户射进屋里来,才又睡过去。那天的睡眠很浅,耳朵能听到屋外的一切声音,甚至能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声音,比如别人投手举足间衣服发出的索索声,比如我的肚子里肠胃蠕动的呱呱声。那感觉很奇妙。跟爷爷捉鬼的日子里有过两三回那样的感觉,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我的梦预示了矮婆婆的死亡。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39章 尸体消失 两天过后,矮婆婆咽气了,临死的时候长长叹出一口气,似乎之前几天呼吸被憋住,现在终于得以将肚里的所有废气排出。 矮婆婆的那口气一叹出,奇怪的现象出现了!矮婆婆的身体像气球一样瘪下去,变成散了骨头的软囊,跟我在梦中的情景一样! 马军早上从文文坟墓上回来做孝子,晚上回坟上去。马兵照顾一切丧事祭奠。 死人要在家里放七天才可以出葬,而前来拜祭的亲朋好友都可以要求看死者最后一眼。但是马兵用裹尸布包住矮婆婆,不让其他人看遗容,害怕人家看见了矮婆婆的软囊的样子说三道四。 爷爷悄悄告诉我:“矮婆婆这次死亡是寿命已尽,如果没有杀死食气鬼,她临死都不能叹一口气。” 我说:“早知道她只有两天寿命了,我们何必麻烦着去打食气鬼呢?” 爷爷说:“那不行,如果不把食气鬼打死,矮婆婆就不能死的舒坦,灵魂舍不得走,可能演变成新的厉鬼。但是她生前被食气鬼咬了,身体里没有精气,再放两天肉体会化成尘土。到下葬的时候只剩头发和指甲。她的身体软化就是前兆。” 我不相信。 果然到了下葬那天,放矮婆婆尸体的房间里突然飘出一道明亮,乳白色的光,看起来就像发光的薄雾。马兵以为房子里面着火了,慌忙冲进去,家具没有一点明火。裹尸布平铺在地上。马兵揭开布,矮婆婆的尸体消失了,只留有头发和指甲。 马兵只好用矮婆婆生前的衣服包裹剩下的头发和指甲代替放在棺材里埋葬。 就在马兵给矮婆婆办丧事的那几天,爷爷兑现了他的诺言,给了我那本梦寐以求的古书。我急不可耐的翻看。 爷爷说:“以后有的是时间,急什么!这本书是你姥爹(方言,爷爷的父亲)手里传下来的,本来不能传给外家。”农村的封建思想还没有根除,只有儿子算本家人,女儿未嫁时是本家人,出嫁后就算丈夫本家的人。所以我算外家的人。这一点在中国大地是普遍的现象,比如古代的祖传秘方或者武功,都规定传男不传女,也是怕本家的绝学被外家学得。 但是我爷爷在这方面不是很在意。也许是因为我是他的长孙,太多的喜爱都聚集在我一个人身上。那时我的两个舅舅都还离结婚的年龄比较远,短时间里没有人可以分散爷爷对我的爱。并且我的两个舅舅对捉鬼的事情根本不感冒。 我不听爷爷的劝说,只顾翻来翻去的看这本来之不易的古书。 这本书已经泛黄,书角有多处缺落,但是没有影响到内容的完整。文字是竖排版,小楷字。书是有封面的,不过明显是后面加上去的,漂亮的行书写着“百术驱”,应该是书的名字。可是没有封底,末页写着“术召半夜魂,方唤整生魄,南方辅黄神,北极引紫仙,五章镇幽灵,八转”就没有了。“八转”后面肯定还有其他文字。 我不满的问爷爷:“这里明明没有写完嘛,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半你藏着不给我啊?” 爷爷说:“你姥爹给我的时候就只有这半本了。” 我失望之极:“原来只有半本啊!” 爷爷说:“你姥爹传给我的时候说了,还有半本他藏了,但是在后面留了线索。你自己看看。” 我在末页的下面空白处看到七个字:“移椅倚桐同赏月”。我不懂其中的意思,抬起头来看爷爷,爷爷也摇头。 第四卷 食气鬼 第040章 古书来源 爷爷说起了这本古书的来源,这是一个比较长的故事:“你姥爹名字叫马辛桐,他还有一个哥哥叫马望月。姥爹的父亲当时是这块地方的粮官,他希望马望月接着走仕途,苦心教育他。” “在马望月二十岁的时候,他父亲要他参加三年一次的乡试。那时候因为交通不方便,赶考的人要步行去省城的贡院参考。马望月去了半年才回来。一回来就血奔死了。死了不到几天,报喜官送来金榜,说马望月考上了举人。” 第37节 “姥爹的父亲非常伤心,认为自己的儿子载不起福气,干脆死了这条心。他从此不允许马辛桐碰文房四宝,只教他算盘算术计算粮仓中的稻米进出。” “但是马辛桐比哥哥聪明多了,学什么会什么,他的算盘算术很厉害,可以把算盘放在头顶上拨弄计算。因为父亲不允许他碰笔墨纸砚,他闲来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于是把兴趣转向道术。” “后来清政府不行了,湖南又因为曾国藩的湘军经常打仗,饥民遍地。因为姥爹的父亲是粮官,所以自己家的粮食充足。有一次,一个道士经过画眉村,饿得倒在老河那边。马辛桐经过的时候看到了,把那道士带到家里救了他一命。” “那道士离开马家的时候送给马辛桐一本书,就是这本《百术驱》。这本书不但教人捉鬼,更可以教人掐算未来,修身养气。姥爹尽得其术,他掐算比你爷爷我厉害多了。” “后来闹文化大革命,姥爹怕人家发现这本书,把封面撕下烧了。这个封面是浪潮过去后补上来的。上面的字就是姥爹亲自写的,你看他的字写的好不好?从字里头就可以看出姥爹是多有才华的人。” “我出生后得了一场病,那病对脑袋有损害。姥爹认为我学不了这么多的方术,于是把书扯成两半,前部分交给我,后部分藏在一个秘密地方。” “姥爹在书后面留了这七个字,说如果我能猜出来,就说明我够聪明,自然可以找到书的所在并学习后部分的方术。如果猜不出来,后部分给我了也学不会。可是你看,到现在我还没有猜出其中的奥秘。” “后部分的内容比前部分的方术要厉害许多。如果你想得到,你也得靠自己猜出那七个字的意义。如果你能找到后部分,你会比爷爷的捉鬼术还厉害呢。” 我没有想到这本古书有这么长的渊源,听了爷爷的讲述,更觉得这本书可贵。但是人总是不满足现状的,这前部分还没有看,就幻想着拿到后部分。 爷爷的捉鬼术已经令我惊叹钦佩了,如果我可以超越爷爷,那该是多么爽的事情!想想都禁不住要偷笑。 可是“移椅倚桐同赏月”到底有什么含义呢? 爷爷猜了大半辈子不能参悟,可见我要一时半会猜出其中奥妙简直不可能。暂且收起来,待以后好好研究,或许以后突然就参悟了呢。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1章 对面男子 我查阅了《百术驱》,里面讲解了矮婆婆的身体消失的谜团。古书上说,这种现象发生在两种人身上,一种是得道高僧,一种是食气鬼咬过的人。高僧讲究“五大皆空”,坐化后会发生尸体消失的怪事,在经书里称为“虹光身”现象,是高僧得道的表现。而食气鬼咬过的人,精气尽散,也会出现这样的怪事,这称为“散气身”现象。 这两者有本质的区别,前者是精气转移,是高僧修炼出的超常的凝聚能力。后者是精气散去,是食气鬼吸去了人的精气造成的。 里面对爷爷的“元神分离”也有说明:元神的主体是无极界的灵质体,元神的任何感觉,元神的主体都能感觉到。元神喜纯好静的特性就是元神主体在无极界的特性。元神作为无极界灵质体的分体,可以在宇宙中运动,可以感觉宇宙空间中丰富的物质特性以及物质运动的千变万化,元神主体在无极界也能感觉到,这种感觉即不会干扰无极界的寂静性,又可以使灵质主体享受到高灵性生存的乐趣,这是元神从主体分离出来在宇宙中生存的根本意义。 这些说起来很麻烦,后面碰到相关的再顺带做解释吧。 但是里面出了个很严重的问题! 前部分和后部分分开的地方刚好是讲解箢箕鬼的章节,所以我不知道爷爷禁锢箢箕鬼的过程是不是完善,如果后面的章节还有提示但是爷爷没有看到的话,后果将十分严重! 古书中说了,捉鬼要么全部工作完成,要么不捉,如果捉鬼的时候有遗漏关键的话,就如打了蛇一棍,然后转头就走。惹怒的蛇会不依不饶的在后面穷追猛打,后患无穷。 矮婆婆的葬礼结束后,马兵为了感谢前来帮忙和祭奠的亲戚朋友,特别准备了丰厚的晚餐犒劳大家。当然了,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我当时痴迷于古书,恨不得一口吃下里面的所有内容。看这个古书可不像看小说,喜欢的看看,不喜欢的跳过,在捉鬼的过程中,必须做到面面俱到,万无一失。遗漏一点细节都可能造成无可挽回的局面。最讨厌的书页历时太久,稍微不小心就会翻坏。 马兵来喊了我三遍了,我才藏好古书匆忙赶去吃饭。爷爷和来客们都已经开始吃了,桌上的菜十一碗都上齐了。如果是办喜事,桌上的菜要上偶数碗,好事成双嘛。办丧事刚好相反,只能上奇数碗菜。 我对面的年轻男子有些怪异。爷爷坐在我的侧面,不能视角很好的看到对面的年轻男子。如果爷爷坐在我这个位置吃饭的话,我估计爷爷会放下筷子。 我怕说错了人家笑话,毕竟我对古书上的内容还不是很熟悉。 我用筷子捅捅爷爷苍老的手,说:“爷爷,爷爷,你看我对面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爷爷的筷子正夹着一块红的扎眼的辣椒往口里送,被我一捅,辣椒夹不住掉在桌子上。爷爷生气的责备道:“干什么呢?不好好吃饭!” 爷爷骂我的同时偏头去看我说的那个人:“怎么不正常了!”爷爷的眼睛特别好,是现在被各种课程累得戴玻璃眼镜的新时代的学生不能比的。每次爷爷到我家去,我都要到村前去望,我还没有看见爷爷,一里多远的爷爷便先看见了我,慈祥的喊:“亮仔。” 爷爷的话刚说完就愣住了:“确实不对劲啊!”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2章 细诉原由 我立即来劲了:“我说了不正常嘛。你看他的脸上,红润缺少,青丝潜伏。”“红润缺少,青丝潜伏”都是照搬古书上说的,当时读初中的我说不出这样对仗的话。 爷爷又对那个男子端详了一番,说:“对呀。有问题。我去问问。” 刚好马兵就坐在爷爷旁边,爷爷提起酒杯跟马兵碰了一下,问道:“马兵呀,这位客人我没有见过面,是你的哪方高客啊?” 马兵见爷爷问起,连忙起身介绍:“这位是我的表兄陈少进。少进哥,这位是我行上叔叔。按辈分你也可以叫马叔叔。呵呵。” 陈少进拘谨的点头向爷爷致意。 马兵笑道:“我这位表兄是老实人,吃过不少苦,性格有点内向。” 陈少进又闷头闷脑的点头,面带笑意向桌上客人致意。 马兵说:“我和这位表兄恐怕也有几年没有见面了。今天我去集市买些接客要用的酒肉,刚好碰上,于是硬把他拉到这里来吃餐饭。” 陈少进憨厚笑道:“舅妈辞世,作舅侄的也应该来拜祭拜祭。大家酒喝好,多谢大家帮忙了。” 众人客气一番,纷纷碰杯喝酒。 爷爷问道:“陈舅侄,吃完饭可不可以到我家里坐坐啊?” 陈少进客气道:“还怕打扰您哪。” 爷爷笑道:“不打扰不打扰,你可要记得吃完饭到我家来坐坐啊。” 陈少进连声说好。 来客散尽,陈少进如约来到爷爷家。爷爷邀他坐下,递上一杯热茶,这才跟他聊谈。 “我看陈舅侄气色不是很好,没有遇见什么古怪的事吧?”爷爷又仔细的把陈少进打量一番。我也悄悄察看陈少进的脸色。他的眼睛四周有青黑色,缺少睡眠的人也可能这样,但是他那青色有一丝像蚯蚓爬过颧骨直至嘴角。可见鬼气缠绕已久,现在已经很深了。如果再这样下去,过不了一年就有生命危险。 爷爷把其中利害说给陈少进听。 陈少进将信将疑的看着爷爷,说:“没有遇到什么不对劲的事啊!最近好好的呀!” 爷爷说:“不只是近来,以前呢?比如说去年?”爷爷的经验比我丰富多了,我凭那点青色根本猜不出时间,爷爷却可以说出大概时间。 陈少进沉默了。 第38节 爷爷劝解他许久,他才答应把他的怀疑告诉我们。于是,他陷入沉思中,将他的经历细细向我们道来。 马兵说陈少进吃了不少苦,确实如此。去年,他父亲因参与赌博输光了钱还欠一屁股债,母亲一气之下寻了短见,父亲因心里愧疚也喝下敌敌畏归西,留下他一笔巨债。 这个讨债的后脚刚离开,那个讨债的前脚又进来了。他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离开家乡远走。 他心里又是悲痛又是气恨,顺着一条山路没有目的的走,饿了吃点带的干粮,渴了就近和点山泉。他想自己也二十岁的人了,难道连个立足也找不到么。他不信,他就这么走,心里一片茫然。 这样走了一天,在一个黄昏的时候来到一座山下。 他累极了,靠着一棵树坐下来休息。这一坐下便很快睡着了。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3章 女人哭声 半夜的时候,因为夜露打湿了衣服,感到寒冷的他醒了过来。这时他听见山上传来隐隐的女人的哭声。 他心想,谁家的姑娘这么晚了不回家,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吧。她要吵架还有人跟她吵,我有脾气都不知道跟谁发呢。 他循着声音往山上走,走到半山腰,看见一个好看的女子蹲在地上伤心的哭,眼泪哗啦啦的,甚是可怜。 他怕突然打扰那个姑娘会吓着她,故意用脚踢地上的落叶,弄出声响。姑娘注意到他了,慌忙擦干眼泪,不哭了。 陈少进问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干嘛哭的这么伤心?” 那姑娘说:“我的家就在附近。我是孤儿,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想到父母在的时候有人陪伴好温馨,所以哭了。” 陈少进听了她的话,心里一酸,说:“我也是孤儿,我们是同病相怜呢。你至少还有个家可以住。我现在被债主逼的没有地方落脚了。我比你可怜多了,我还没有哭泣呢。快回去吧。” 那姑娘不相信:“你也是孤儿?你和我一样?” 陈少进把衣兜里的干粮拿出来给她看:“你看,这都是我带的干粮,我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心想走到哪里累了就在哪里休息。我骗你干什么。”陈少进说完抬头看看天空,月亮到了头顶上,圆溜溜的像个脸盆,脸盆中间仿佛盛有荡漾的水。 那姑娘见陈少进确实不像骗人,顿时眼睛里流露出惺惺相惜的关怀。 陈少进觉得那样的眼神已经好久没有对他出现过了,心里也对那姑娘多了一些关心。他说:“快回去吧,月亮都到头顶了。” 那姑娘低头支吾了半天,然后鼓起勇气对陈少进说:“你也没有地方去,要不你到我家来歇息一晚吧。” 陈少进连忙摆手:“如果你家里还有别人就好,现在就你一个大姑娘,我怎么好到你家里去住宿?别人听见了不好。”这时一阵风吹过,冻得陈少进瑟瑟发抖。 那姑娘见陈少进努力裹紧单薄的衣服,一下子笑起来。 “你笑什么?”陈少进上下打量面前的姑娘。她一头长发,眉毛修长,嘴唇丰满,就是眼睛有些黯然,穿一身红色的短身棉袄。 “我笑你冻得像只落水的老鼠了,说话却像鸭嘴巴贼硬贼硬。再说,这么晚了还有谁在外面晃悠?谁知道你在我家住了?”那姑娘说。 “不,不。我就在这里靠着石头睡一觉算了。”陈少进说着便坐下来,靠着一块大石头做出假寐的样子。可是石头确实太凉,他努力装着很舒服,还伸一个懒腰。 “你这人怎么不会想事呢?在这里睡一晚,明天不得病才怪。你去了我家,可以睡另外的房间嘛。走吧走吧。”那姑娘说。 陈少进一想,也对,将就住一晚明天大早就走,谁也看不到。况且自己的膝盖有风湿,冻一晚明天能不能走路都说不定。于是他站起来。 那姑娘见他答应了,便带着他往她家里走。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4章 夜间香气 穿过两个荒草地,来到她的家门前。陈少进见那屋建得挺不错的,青砖红瓦。要知道,在十几年前,农村几乎清一色的泥砖青瓦,有的甚至瓦都买不起,只能用草簿代替。能用青砖红瓦盖房子的都是家庭条件相当不错的人家。 那姑娘推开木门,点燃一根蜡烛。当时用电也没有现在普遍,并且经常停电。 陈少进借着微弱的烛光,看见屋里的摆设也是有钱人家的模样。 那姑娘领着陈少进走进一个卧室,满怀歉意的说:“这个房间已经许久不曾住人了,有点冷清。我稍微打扫下你就住到这间房吧。”说完给他拍打被子的灰尘。 陈少进感激不尽的说:“能睡在屋里就比外面好一百倍了,怎么会嫌弃呢。真是麻烦你了。” “客气!”那姑娘将被子铺开,指着蜡烛问,“你怕黑么?怕黑我就不把它拿走了。” 陈少进摇摇头。 那姑娘就拿起闪着焰火的蜡烛走到门口,临走时交代:“我这房子有点潮,你把被子卷起来睡比较好。” “诶,诶。”陈少进躬身回答。 正当那姑娘要关门时,陈少进问道:“请问姑娘芳名啊?” “问这个干什么?”那姑娘不解的问道。 “哦,没有别的意思。知道了恩人的名字,以后有机会回报。呵呵。”陈少进不好意思的笑笑,心想以后路往哪里走都还不知道,说要回报人家恐怕人家要见笑了。 “我姓蒋名诗,草将的蒋,诗歌的诗。”那姑娘手执蜡烛,烛火在她脸上跳跃,“不过我可不是要图你的回报,以后再有见面的机会打个招呼也好。” 她不问陈少进的名字就走了,拖沓的脚步在空旷的房子里响起回声。 房子里虽然有些潮湿,但是比外面暖和多了。陈少进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他听见拖沓的脚步声走进隔壁的房间,然后消失。应该是睡觉了,他心想道。他也努力静下心来,闭着眼睛准备睡觉。明天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呢。 一阵香气传来,缓缓进入他的鼻子。他吸了吸鼻子,这香气有点古怪,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像饭香又像女人的体香,但又不全是。他并没有在意,单身女人的房间总会有些香味儿。他接着安心睡觉。 可是这下他怎么也睡不着了,身体突然精力十足,刚才的倦意烟消云散。现在就如早上刚起床似的多睡一秒也难受。 香气渐渐淡去。 他的神经像触电了似的活跃起来,特别是下身那个部位跃跃欲试。浑身开始发热,热得难受,那是一种燥热。脑袋里也浮现不应该有的念想…… 陈少进极力抑制冲动,不停的告诫自己的脑袋要清醒,不要害了帮他的人。可是他越忍越痛苦,脑袋都是乱糟糟的画面,思绪完全摆脱控制。 他终于抑制不了,下床迈向门口,在门口他用力抓住木门,用仅剩的理智想克制自己。他每向前迈一步都十分费劲,理智和冲动势均力敌。最后,他终于说服自己一定不要再向前迈步。 这时,隔壁房间的蒋诗听到了他的脚步,隔着一道木门问道:“你怎么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第39节 陈少进咬牙回答:“没事。”但是一想没事跑出来干嘛?如果蒋诗猜疑他有别的用心多不好啊。于是他紧接着说:“出来找蜡烛,我东西掉了找不到。” 隔壁房间悉悉索索的响了一会,蒋诗打开她的门,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蜡烛走出来。 “来,给你蜡烛。”蒋诗递给他蜡烛。 蒋诗长相本来就漂亮,加上穿着宽松的睡衣,更是增添了几分媚惑。陈少进咽下一口口水,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丢下蜡烛扑向面前的美人,疯狂扒开蒋诗宽松的睡衣……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5章 奇怪毛病 第二天早上,陈少进没有离开,他成了这所房子的新男主人。 但是,不久他就发现蒋诗有很多不同于一般人的地方。 陈少进做好了饭菜,蒋诗从来不上桌吃饭。陈少进见她有时脸色不好,劝她吃饭。她才勉强夹两筷子的菜送到口里,坚持不吃米饭。 有一次,陈少进闻到蒋诗的嘴里有浓烈的酒味,但是他从来不知道家里有酒,于是偷偷留意。 他发现蒋诗脸色病态的时候便经常去开衣柜。他趁蒋诗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打开衣柜检查,发现衣柜里放着一坛女儿红!坛口用塑料布盖住在用草绳捆住,所以酒气没有泄露出去。陈少进很不高兴,一个女人怎么好这口呢?况且就是不好意思,也不应该躲着他喝啊? 不过陈少进没有揭穿她,反而在她喝酒的时候故意走开。 爷爷打断陈少进说:“就这些不对劲的吗?” 陈少进摇摇头,接着说他的经历。 晴天太阳当空的时候,蒋诗从来不出去,她特别喜欢雨天和晚上。但是陈少进觉得晴天不出去晒晒太阳,人都会发霉,经常在有太阳的时候拉蒋诗出去走走。可是蒋诗的态度异常坚决,决不出门半步。 陈少进有次执拗不过蒋诗,不禁发脾气道:“你的衣服都发霉味了,我闻着不舒服!出来晒晒太阳就能要了你的命吗?” 蒋诗就是不听。陈少进也不好强拉她出来,因为那时蒋诗有了身孕,不小心摔跤了会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蒋诗解释说:“晒太阳当然要不了我的命。可是我的皮肤过敏,晒了太阳就火辣辣的疼。”陈少进没听说晒了太阳皮肤会火辣辣疼的事,但是也只好依她,不再强迫她。 一天,陈少进在外面碰到一个朋友。那朋友得知多年未见的陈少进如今有了家室很惊讶,因为自从他离开家园后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朋友一定要到陈少进家里去看看,顺便问候嫂子。陈少进一口答应了。 陈少进乐滋滋的带朋友回来,蒋诗给他开门的时候便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让他在朋友面前很不好意思。朋友也觉得尴尬。 蒋诗随便给他朋友弄了饭菜,吃饭的时候把筷子敲得很响。他的朋友一句话不说的吃完了饭,便借机告辞。陈少进假装留他住一晚叙叙旧。 蒋诗马上补充说:“家里没有多余的床。” 朋友讪讪的说:“不用麻烦嫂子了,我们有机会再聚就是了。” 朋友走后,陈少进责备妻子道:“你怎么就这么小气呢?他是我多年的好朋友了。好久没有见面了,看你今天把他弄的不好意思再来了。” 蒋诗边收拾碗筷边说:“不来最好。我可不喜欢生客到家里来。父母不在后,我一个人过惯了。你要会你的朋友,你在外面跟他们会好了。” 陈少进生气道:“你怎么就这么多毛病呢?”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6章 两块金牌 蒋诗不让步:“怎么了?嫌弃我了?” 陈少进不敢接言。他并不是怕蒋诗赶走他,而是蒋诗肚子里的孩子让他舍不得走。当然了,他对蒋诗还是有好感的。只要陈少进不逼她吃饭,不拉她晒太阳,不带朋友来这里,她对陈少进还是很好的,甚至比一般的媳妇还要好。自己不吃饭但是给他把吃的都弄好,自己不晒太阳但是要他多在外面活动筋骨。 他们就这样一起生活到了现在。三个月前蒋诗还给他生了一对龙凤胎,女的像她,男的像陈少进。 蒋诗拿出两块贝壳大小的金牌分别给两个婴儿戴在脖子上。陈少进见了金牌很奇怪,问这是哪里来的。 蒋诗说是她父母留给她的。 有了孩子后,陈少进更加疼爱妻子,上集市给她买了双红毛线手套。蒋诗见了红毛线手套很高兴,抱着陈少进的脖子亲了又亲。 今天他看见妻子的手套的大拇指处散了线。蒋诗说她会织毛线衣,也能把手套织好。陈少进便来到集市买织衣针,没料到碰上了去买菜的马兵。马兵邀请他到家里吃饭。陈少进本来要拒绝,但听马兵说舅妈死了,这才答应来。 陈少进讲完了。我和爷爷也听的差不多了。 “你也觉得你妻子有点问题吧?”爷爷问道。 陈少进点头:“我觉得她不像平常的女子。不然不会跟您讲这些了。您说她哪里不对劲了?” “你妻子是鬼!”我抢白道。 陈少进一愣。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在他说他妻子不寻常的地方时,我已经在心里默默对照古书里的叙述寻找答案。 陈少进没有怪我不懂礼貌,憨实的问:“小哥,你为什么这么说?”看来这些怀疑在他心里深埋已久,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翻出来。 我看看爷爷,爷爷用眼神鼓励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看看陈少进,他的眼神也是渴望我说出真实。 回想了一下古书里对“活僵尸”的解释,我开口解释道:“首先可以肯定,她是一种叫活僵尸的鬼。第一点,她不吃饭,只喝女儿红酒。她不吃饭,是因为她的肠胃都已经腐烂,吃了饭消化不了。她经常喝酒,是酒可以缓解她的腐烂。” 我停下看看爷爷,爷爷点点头。 “第二点,她在有太阳的时候不出门。这是因为所有的鬼都害怕阳光,她说她的皮肤对阳光过敏,这句话确实没有骗你。并且在太阳底下她的腐烂速度也会加快,所以她只在阴天雨天出门。” “第三点,她不喜欢你朋友来访。人的身上多了阴气会生病,同样,鬼接触多了阳气也会不舒服。另外,她的房子其实是坟墓幻化而成,她担心别人识破。” “还有一点,她自称为蒋诗,其谐音就是僵尸!” 我说完,陈少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显然真相使他彷徨而痛苦。他双手紧紧的拧在一起跟自己较劲,两只脚用力的磨蹭地面。 爷爷拍拍陈少进的背,劝道:“你必须离开她,虽然她暂时不会影响你。但是她迟早要腐烂成一滩血水的。你,还有你的两个孩子,跟她呆久了都会染病死去。” “我不相信!”陈少进突然提高嗓音怒喝,“她是活僵尸怎么会生孩子?她是正常的女人,她不喜欢吃饭是因为胃口小,她不晒太阳是因为皮肤过敏,她不叫朋友来是因为她怕孤独惯了。我不相信她是僵尸,我不相信!” 第40节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7章 携儿逃离 爷爷举起双手安抚道:“好好好,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们可能是多虑了。但是为了你还有你孩子着想,你答应我试试好么?” 陈少进沉默了半天才缓缓回答道:“怎么试试?” 爷爷说:“你告诉我那里的详细位置。今晚你照常回去,到了下月初一夜我会去你那里。太阳落山后你仔细听门响。如果有人敲门,你便抱着孩子开门,我会在门口接你。我会在你家门口放一块洒了鸡血的布,你一脚踏在上面,一手拉着门。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是不是骗你了。你要记得我说的动作。是不是都试试,好吗?” 陈少进看着爷爷的眼睛,爷爷真诚的回望着他。他最后点了点头。 爷爷去陈少进那里的那天,我在学校上课不能跟着去。后来听爷爷说了那晚的情况。 在第二个月初一的晚上,月亮细得如鱼钩。爷爷潜伏在门外的草丛里,头上顶着盖符。如果是平常人接近坟墓,鬼都会有知觉。所以爷爷做了个盖符顶在头顶,鬼很难发现生人在附近。古书里记载:符有三种用法,一是直接贴在鬼的躯体上,使鬼定住或者消亡,这是消灭源头;二是贴在门窗之类的实物上,使鬼镇住或者不敢接近,这是阻碍通道;三是贴在人的身上,使鬼发现不了或者不敢攻击,这是保护自身。 此时陈少进在屋里时刻注意门的响动。 他睡在床外头,蒋诗睡在床里头,两个孩子在他们俩中间。 爷爷听得屋里安静下来,估计他们已经睡下,便走出草丛,轻轻敲击房门。 陈少进听见敲门声,轻轻起床,然后抱起挨着自己睡的男孩。他尽量不弄出声音,不弄醒孩子,手脚极为轻柔,像是抱一个易碎的古董花瓶。 他左手抱起男孩,伸出右手想再抱女孩。 这时蒋诗身体挪动了一下。陈少进马上停止动作,等蒋诗不再动弹的时候,又要去抱女孩。可是蒋诗的一只手臂搭在女孩的胸脯上,陈少进稍微挪动女孩都有可能惊醒蒋诗。等了片刻,蒋诗仍不拿开她的手臂。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爷爷在催促他了。 陈少进只好放下女儿,蹑手蹑脚的走出卧室。 陈少进走到门口,爷爷已经将洒了鸡血的布放在地上。陈少进踩着布一手去拉门。陈少进的手指碰触门的刹那,面前的木门变成了冰凉的墓碑! 爷爷立即将另一符放进陈少进的兜里,拉起他慌忙离开…… 陈少进逃离墓中后,一直借住在马兵家里。爷爷在陈少进的房间的门窗上都贴了黄纸符。 向陈少进讨债的人一年多没有得到他的消息,这次突然听说在亲戚马兵家,并且得知他有一块金牌,便纷纷找上门来纠缠。没几天,债主把马兵家的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陈少进没有办法,只好答应把孩子脖子上的金牌卖了还钱。 债主们不相信:“如果你又跑了呢,我们到天南海北去找你?” 马兵只好出来担保:“我做担保,行不?他跑了你们拆了我的屋!我的屋总不能长了脚吧?”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8章 当铺老板 众人这才散去,临走的时候还念念叨叨威胁:“你不兑现,明天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可是债主才走不久,又有人来找麻烦了。 来找麻烦的是镇上一个开当铺的老板。他听到从这里回去的债主在路上谈论陈少进的金牌,金牌多大雕什么花纹都说的清清楚楚。 那个当铺老板一听,急急忙忙来找陈少进。 “听说你有个这么大的金牌?”当铺老板用手比划大小问道。 “是啊。”陈少进老实回答。 “能给我看看吗?” “行哪,有什么不可以的。”陈少进还以为当铺老板看上了他的金牌,会出价买下呢,所以爽快的答应了。他正愁买家呢。 当铺老板手哆哆嗦嗦的接过金牌,仔细察看,两只手在金牌上不停的摩梭。 “好啊!你竟然敢盗墓!”当铺老板气愤的指着陈少进的鼻子喝道。 “什么?盗墓?我没有啊。” “没有?没有这个金牌哪里来的?你这个穷得没有裤裆的小子哪里弄来这金东西?有金子不早还债了?现在盗墓得了金牌才敢出来吧?”当铺老板越说越气,举起拳头要打陈少进。旁边的马兵一见气氛不对,连忙拉着当铺老板。 “有什么事好好讲,打人就不对了啊。”马兵劝道。 “有什么好讲的,他盗墓!这是我女儿死后,我给她的陪葬品。我这双老眼还能认出来。你说,你说,你是不是盗了墓拿到这个东西的?”当铺老板怒吼,一双眼睛冒出怒火。 “这东西确实不是我的,这是我妻子给我儿子的。”陈少进辩解道。 当铺老板唾沫横飞道:“你骗谁呀你,你这一年多没了人影,在哪里找媳妇?还生个孩子出来?” “在孟甲山。”陈少进理直气壮道。 当铺老板一愣,接着更加凶狠的骂道:“你还骗谁呢你!你就是盗墓的!我的女儿坟墓就在孟甲山。你盗了我女儿的墓。咱们也别在这里空闹了,见官去吧你!” 马兵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听到要打官司,连忙化解道:“老人家你别气,我表兄是老实人,不会盗墓的。其中肯定有什么误解,好好讲来,好好讲来。” 陈少进也要解释。当铺老板头一摆,挥手不听,坚决的说:“你啥也别说了,说了没用。咱们见官吧。你等着吧。”他气愤的扔下金牌,边说边往外走。马兵见他这么生气,也不敢拉。 镇政府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陈少进把自己的事情经过表述了一遍。可是当铺老板和政府人员都不相信他的话。当铺老板一口咬定陈少进盗了他女儿的墓。 双方闹得没有办法,中间人就说,只有开棺启墓打扰死人了。但是白天这样做不好,怕引起围观,并且死人的气味和面相不好,会吓着周围居民的小孩。经过商量,双方同意在次日晚上挖开坟墓。 爷爷听说他们要开棺,急忙阻挠。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49章 挖前准备 爷爷说:“这活僵尸如果在棺材里封闭着,就一切都好。再过一年半载的,肉体腐烂了活僵尸也就成一堆烂骨头了。可是如果现在启开棺材,刚好给了它逃脱的机会,万一制止不住,将造成可怕的后果。” 可是当铺老板不听劝解,一口咬定陈少进是盗墓贼,要送他进监狱。陈少进信誓旦旦说没有盗墓,可是拿不出金牌不是偷来的有力证据。而政府人员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第41节 “一定要开启棺材才能定夺。”他们都一致认定。 爷爷无奈道:“你们要开棺也可以,但是能不能等几天。再过五天,第五天晚上不会有月亮,我跟你们一起去作法事。如果没事最好,万一有事也好有个挽救的办法。你们看行吗?” 其他人见爷爷提的要求不过分,都答应第五天再挖坟开棺。 并且第五天我刚好有假,可以跟爷爷一起去。 到了第五天,当铺老板,陈少进抱着儿子,我和爷爷,三个挖坟的劳力,还有两个政府人员和两个见证人,一起坐了两辆面包车前往孟甲山。 爷爷带了一把桃木剑,一袋石灰粉,几张黄纸符。桃木剑还是捉水鬼时用过的,原来的桃木气味已经消失了。石灰粉是新买的,本来想借人家建房剩下的,但是怕人家觉得这样影响新房的风水,所以作罢。黄纸符分成两沓,一沓爷爷自己带着,作法时要用到;一沓我拿着,以防万一时发给每个人。 我们很早就出发,到了孟甲山太阳还没有落山。我们只好等到天黑,放学的孩子们都已经到家,确保路上没有什么行人。 天完全黑了,果然没有月亮,但是勉强有点不亮不暗的星星,所以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风比较大,发出呜呜的类似哭泣的声音。 由当铺老板和陈少进指路,我们走到半山腰。前面我只听说了陈少进的讲述,并没亲来孟甲山。这次一来,古树畸形,荒草没膝。 在荒草中绊绊磕磕的走了大概五分钟,我们来到一个坟墓前。青石墓碑上的字迹看不清楚,墓碑前铺了两平米见方的瓷砖,如平常住户人家的台阶。坟墓周围都是疯长的荒草。 三个劳工踩了踩坟上的土,试试从哪里开始挖,吐了口唾沫在手掌搓了搓,提起锄头就开始挖了。两个政府人员和两个见证人似乎不怎么热心这件事,拆开一包熟瓜子一边磕一边聊天开玩笑。 当铺老板和陈少进则死死的盯着每一块被挖起的土,似乎这一锄头挖下去,下一锄头就会打在棺材上。 爷爷则在坟墓的七米周围放置黄纸符,用石头压住。我趁空给爷爷拣拳头大小的石头。石头小了黄纸符会被风吹跑,石头大了又会盖住黄纸符。 待黄纸符围着坟墓压了一圈,坟墓也挖的差不多了。棺材放头的一端已经露出。说到土葬的棺材,得讲讲它的形状和埋葬方法。棺材两端不是一样大,而是放尸体头的一端要比放脚的那端大很多高很多,其形状就如木楔。埋葬也不是放在坑里然后填土,而是事先做好一个砖砌的洞,方言叫双金洞。因为洞一般挨着挖两个,一个放丈夫一个放妻子。 人老后还没有死就要事先做好双金洞。待埋葬的时候只需将棺材塞进双金洞,如抽屉盒塞进抽屉,然后用砖堵住洞口即可。 但是由于雨水的渗透,双金洞容易垮掉压住里面的棺材,所以挖掘的时候还是要找好下手的地方开挖。 不一会,劳工用锄头扒去了压在棺材上的泥土和石砖,棺材的整体都显露出来了。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50章 黄纸符圈 “开?”见证人拿眼看看当铺老板,又看看陈少进,见他们没有异议,便挥手命令开启棺材。 劳工用钳子翘起钉在棺材上的长钉。 几个人一起用力,将棺材掀开。立即,大家闻到一股恶臭,纷纷用手扇鼻子。大家一起靠前去,看棺材里的情形。 尸体面目还保持完好,衣服的颜色还比较新,仿佛刚刚瞑目。她的怀里居然抱着一个细皮嫩肉的婴儿! 可是婴儿不见动弹,仔细一看,婴儿的眼眶里被灰尘填充,甚是恐怖! 有一个见证人看清了婴儿,不禁尖叫。叫声差点刺穿我的耳膜。 “有什么可怕的?要怕早就别跟着来了。”另一个见证人责骂道,“搞得我们心里也毛毛的。” 果然像陈少进说的那样。 尸体的脚旁还放着一个陶罐。“那个就是她偷喝的酒。”陈少进指着陶罐说。 当铺老板点头:“那也是我给女儿的陪葬品,她生前喜欢喝点,我就把家里最好的女儿红放在棺材里一起埋了。” 政府人员戴上一双橡皮手套揭开陶罐上的满是灰尘的塑料布,一阵酒香扑面而来。但是酒香混合着尸体的臭味也是不好受的味道。 摇摇陶罐,里面响起水声。“果然只有半罐了,陈少进说的没错。”那个政府人员说。 当铺老板惊恐道:“她怀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陈少进低下头,他怀里的男孩突然哇哇的哭起来。 我看见棺材里婴儿脖子上挂的金牌和陈少进怀里孩子的金牌一模一样。 “看来陈少进没有骗人哪。”一个见证人感叹道。 “啊!”又是那个胆小的见证人叫起来。 “怎么了?”另外一个见证人不耐烦问道。 “她,她,她……”胆小的见证人一个拳头伸进口里咬住,一只手指着棺材里的尸体。 我们仔细看棺材里的尸体,她的手放开怀中的婴儿,居然挪动身子要爬起来! 我们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几个人像钉子钉住了似的,一时竟然不知道逃跑。 尸体伸出惨白的手,指着陈少进骂道:“说了不要你带生人来家里的,你又忘记了吗?”声音如吞了火炭般嘶哑。 “哇”的一声,几个人都吓得撒腿就跑。 爷爷大喝:“别乱跑!都到我背后来!都到我背后来!” 有两个人根本不听爷爷的呼喊,很快就消失了。其余人都缩到爷爷的背后,相互抱着不敢动弹。 尸体爬出棺材,双腿如打了石膏似的僵硬的走向我们。爷爷张开双手护着我们后退,一直退到黄纸符的圈外。 尸体露出一个狰狞的笑,继续向我们靠近。 “站住!”爷爷怒喝道。 尸体迟疑了一下,然而又提起脚向前跨出。 “站住!快回棺材里去睡好。等你的尸骨完全腐化,你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了。如果你再走出来,我收了你的魂,你以后就连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了!”爷爷举起桃木剑。人死后变成鬼,鬼也可以死的,鬼死后变成聻。聻不可以再回轮回中。古书中有说道:“人死则鬼,鬼死则聻。鬼之畏聻,若人畏鬼也。” 尸体并没有停下,继续朝我们走来,渐渐靠近黄纸符的圈边。 尸体平伸双手对准我们,突然加速冲过来。爷爷背后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又四处跑散。尸体一脚踩在黄纸符上。“呲”的一声,黄纸符自燃了。尸体连忙提起脚,后退不迭。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51章 咬中耳朵 第42节 众人见尸体走不出黄纸符圈,重新安下心来,复聚到爷爷的背后。 “把你手里的黄纸符给他们每人一张。”爷爷吩咐道。我马上分给他们黄纸符。 “揣在心口。”爷爷目不转睛的盯着尸体,吩咐我们道。 衣服胸口有口袋的都装进黄纸符,没有的用手握符护在心口。 可是黄纸符不能起很大的作用,烧了就没有了。尸体又朝我们走过来。 “每人抓一把石灰粉擦在脸上。”爷爷抖开装石灰粉的袋子。我们每人抓了一把胡乱在脸上抹了。古书上有解释,僵尸并不是电视里演的那样,咬了谁谁就会也变成僵尸。僵尸咬人了会有较强的毒,被咬的地方会肿的像灯泡,像被蛇咬了类似。不过毒蛇咬了会死人,僵尸咬了不会很快死人,肿的地方会慢慢腐烂,延展至四周,如果不治疗,会慢慢延伸到全身。整个人看起来像腐烂的尸体,所以很多人误认为僵尸咬了人,人也会变成僵尸。 唯一解救的方法是用生石灰敷在腐烂的地方,因为腐烂的地方会出脓水,生石灰遇到水剧烈发热,将腐肉烧焦,从而达到消毒的效果。虽然这样很痛苦,可是没有办法。 “不要过来。”爷爷恐吓道,手抓一把石灰粉掷向僵尸。很多石灰粉立即被风吹离了原来的方向,只有几粒稍大的石灰团打在僵尸的身上。 落在僵尸身上的石灰团即刻发出“吱吱”的消融声,将周围的皮肤烧烂。瞬间石灰团在僵尸的皮肤上消失。 僵尸呲牙咧嘴,痛得嗷嗷叫。它一张开嘴叫唤,几颗漆黑腐烂的牙齿从嘴里掉落出来。它仍然努力走过来,伸出双手向我们挥舞。 它首先扑向爷爷,爷爷一弯腰,躲开僵尸的手掌。我们连忙又散开。 它转而扑向一个劳工。劳工连连后退,僵尸步步紧逼。劳工退了几步突然停住,他后面一棵树抵住了背。他吓得一时失了主意,竟然不知道绕过去逃跑。他就那样背靠着树傻傻的哆嗦的看着僵尸一步一步靠近。 “符!符!”爷爷拼命喊道,“贴在胸口!” 那个劳工慌忙拿出黄纸符,竟然向僵尸的胸口贴去! 僵尸一挥手,将劳工的手打开,张开嘴要咬。 “快蹲下,蹲下!”爷爷见叫他没有反应,随地抓了一把石头朝劳工砸去。 劳工被石头砸醒,慌忙蹲下来。僵尸的身体非常僵硬,弯腰很困难。所以蹲下的话,它很难抓到人。 僵尸见他蹲下,也努力弯下腰来要抓他,弯腰的时候,骨头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腰骨就要断掉。 劳工见状吓得扑倒在地,手脚并用爬行,不断唤救命。 僵尸弯下腰伸手还是抓不到劳工,于是一跃而起,如猛虎下山扑向劳工。 “扑通”一声,僵尸压在劳工的身上。劳工吓得脸完全变了行。人在极度恐怖的情况下,面目比鬼还难看。我看见劳工恐怖的脸,阵阵寒气侵蚀我的心脏。 僵尸要咬劳工,但是他脸上都是石灰粉,它不敢咬。但是劳工的耳朵上并没有擦上石灰粉,僵尸对准他的耳朵一口咬下。僵尸的口里已经掉得没有几颗牙齿,松开口来,劳工的耳朵上仅有一个洞。伤口的鲜血混着漆黑的东西流出来。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52章 虎不食子 陈少进见僵尸咬人了,可能觉得这都是自己要负责任的,于是不再避开,反而狂叫着冲向僵尸。他手里还抱着他的儿子,他怕讨债的趁他不在抢走儿子要挟,于是一直把儿子抱在手里。 陈少进冲到僵尸面前,狠狠的朝僵尸踢。 僵尸放开劳工,缓慢爬起来。在僵尸起来的期间,陈少进踢了它无数脚,可是没能阻止它站起来。 “你不是要回报我吗?”僵尸盯着陈少进说话。话说完,一颗眼珠从僵尸的眼眶里掉出来,落在荒草上悄无声息。 “你不是要回报我吗!”僵尸怒吼道,脸上的皮肤支撑不住,被里面的骨头撑破,一道裂缝立即从僵尸的眼角长到嘴角。白色带黑斑的骨头露出来。 陈少进战抖着嘴唇不说话,他怀里的孩子竟然也不哭泣。 “你不是要回报我吗?”僵尸沉吟道。突然,它伸出双手掐住陈少进的脖子,陈少进的眼睛鼓起来,脸胀成酱色。 爷爷在僵尸背后提着桃木剑喝道:“住手!不然我刺穿你了!”说是这么说,爷爷怕刺向僵尸的同时僵尸把陈少进的喉咙掐穿,只能口头吓唬罢了。 陈少进的鼻孔流出血,僵尸仍不放手。 我们都只能屏住呼吸看着,不敢轻举易动。陈少进和僵尸沉默的对峙。风也停止了吹刮,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血静静的在陈少进的下巴聚集,终于聚集到够大的一滴,滴落在怀中的儿子身上。 他的儿子立即厉哭起来,嘹亮的声音撕破这死一般的沉静。 僵尸听到哭声,手立即软下来,用它一只空洞一只表面完好的眼睛注意到陈少进怀里的孩子。 陈少进怕僵尸对孩子有什么企图,在不惊动僵尸的情况下缓缓朝后退步。僵尸仿佛没有发现陈少进的后退,眼睛跟着孩子移动。从僵尸的表情来看,不知道是惊惶还是好奇还是关爱。 “她还记得孩子。”一个人悄悄的自言自语。 此时爷爷悄悄从背后靠近僵尸,接着一个撕裂肉体的声音传来,桃木剑从背后刺进了僵尸的心脏。 僵尸想转过身来,可是还没转过来就仰面倒在地上了。刺穿的地方没有流出血,只有几只恶心的软体动物从那里爬出来。它们在僵尸的体内存活已经不止一日了…… 我们又静止站了半天,僵尸再也没有动静。当铺老板这才哭出来:“我可怜的女儿啊!”被咬伤的劳工也瘫坐在地上哭号:“我要变成僵尸啦,怎么办啊!” 后来,那个劳工没有变成僵尸,这是自然的事。他被咬伤的耳朵第二天肿成猪耳朵那么大。爷爷劝他用生石灰烫,他不听,说怕疼。宁可天天“嘶嘶”着嘴,也不愿意忍了短疼去了长疼。 可是有个晚上,他睡觉前怕疼醒特意喝了很多酒,喝得瘫倒在地上像一滩稀泥。几个酒友把他扛到床上便各自回家了。 他妻子帮他盖好被子便在旁边睡下。半夜,他妻子听见老鼠吱吱叫的声音,起床一看,几只老鼠在争抢着啃食丈夫的耳朵。而她丈夫睡得太死竟然没有觉醒。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53章 人的转变 他妻子惊叫起来,摸起枕头就打抢食的老鼠。老鼠一窝蜂散了。他妻子点起灯来看,丈夫的烂耳朵被咬的干干净净。 第二天劳工醒来,闻到屋里有死老鼠的臭味。挠痒时摸到耳朵没有了,还以为做梦。他妻子给他买了个狗皮帽子,出门就遮住耳朵。不过这倒好,他不用担心变成僵尸的模样了。 上大学后,我又在一次宴会上见过那个劳工,他已经不戴狗皮帽子了,一个白嫩的耳朵长在原来缺少的地方,与他的黝黑的脸极不相配。妈妈告诉我,他那里接的是橡皮耳朵。我释然。 那具僵尸最后放回到了棺材,不过没有在原地埋下。 陈少进强烈要求把棺材和僵尸一起搬到他的家里去,摆放在里屋。那个死去的女婴仍然放回到僵尸的怀抱。 第43节 然后在尸体周围撒上石灰和木炭,石灰防潮,木炭除臭。将棺材重新漆了三遍,然后放在两条长木凳上。木凳脚下垫两块砖。 这一带,很多老人到了六十多岁,身体还很硬朗便开始操心自己的棺材,一定要将棺材做好,刷了十八层桐油,刷上三遍黑漆,然后手指在上面敲出“咚咚”的清脆声音,才满意的笑。我的姥姥便是典型的例子。对不起,前面忙于交代故事,一直忘记了说爷爷的后妈还在世。姥爹马辛桐原来有一个妻子,但是生下爷爷后不久就去世了,于是姥爹娶了续了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所以姥爹死了多年,姥姥还健健康康。 姥姥还能跑能跳的时候,便天天跟在爷爷后面要置棺材。爷爷不耐烦道:“你现在不好好的么,一点病痛都没有,就操心棺材干什么。” 姥姥说:“今天脱鞋睡觉,明天就不知道还能不能穿上呢。不把我的棺材制备好了,我晚上睡觉都不敢睡沉。生怕睡着去了还没有棺材埋我呢。心里总是不安心。” 爷爷没有办法,只好量了她的身高去棺材匠那里定做一具。棺材匠相当于木匠一样的职业,只是他不能像木匠一样做其他家具,因为人家担心他手上的晦气带到家里来。 自从姥姥把棺材搬到她的房间后,我就再也不敢一个人去她的房间。因为我总疑神疑鬼,怀疑棺材里面已经有人躺在那里了。而姥姥欢喜的红光满面,不因为看到死亡将近而悲伤,却因为死后有了躺身的地方兴奋不已。早晨起来了要用手指敲几下棺材,弄出让我很不舒服的“咚咚”声,晚上睡觉前她也要敲,使我常常做噩梦。 我不知道陈少进看着里面真正有尸体的棺材会不会害怕。有尸体放在家里,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重新住回了原来的坟墓?这些我不得而知。不过自从棺材搬进他的家后,他的生活习性发生了变化。 首先,他爱上了喝酒,尤其喜欢女儿红,并且每喝必醉。但是他的钱不多,很快就只能喝上劣质的白酒。他那个孩子跟着他可是受苦了。 第二,他在晴天很少出来,最后几乎有太阳就不出来。由此,他的皮肤变得很白,像婴儿一般,不像成年男子的皮肤。眼睛也变得异常脆弱敏感,光线稍强便会涌出许多眼泪。 第三,也是因为前面两个变化,人家很少去他家串门,他也几乎不去别人家。他变得生僻孤独,几乎与家门外的世界断交。 村里的人经过他的家门时就如经过一座坟墓般心有戚戚。 第五卷 墓中娘子 第054章 破庙新客 奇怪的是他的孩子似乎没有受到他的任何影响,那个孩子经常在家门外玩泥巴打麻雀,看见路过的人便给一个爽朗的微笑。别人对他的微笑躲闪都来不及,他也不在意。自然,其他人家的孩子也不敢和他一起玩。后来我听说那孩子的学习成绩非常好。 不过,我当时没有时间想那个孩子的未来会怎样。我除了正常的上课时间,其他时间都用来阅读那本《百术驱》,里面有很多字很多词都是初中语文课本里没有的。我学起来很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啃。 有时放学的路上,我想过去找歪道士指导。可是要么歪道士不在破庙里,要么听见破庙里有声音却不敢进去。 我还想过去找守护土地庙的四姥姥。但是妈妈告诉我,四姥姥在旧年代没有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比如写土地公公的牌位,她都要村里的小学生帮忙写,一个字给一颗冰糖。 正是古书的前半部分我都很难学,所以暂时放下了找到后半部分的心思,没有再多想“移椅倚桐同赏月”七个字的含义。 有一次上语文课,我随手将这七个字写在草纸上。语文老师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看见了,好奇的问:“这不是一个对联的上句吗?你写这个干什么?”当时我紧张老师怪我上课不专心,没敢接言。 跑了几次破庙都没有遇到歪道士,我不禁想,这个古怪的道士哪里有这么多的交际?是有人找他还是他去找别人?他总是清早一个人乐滋滋的出门,傍晚一个人乐呵呵的回来。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在哪里,干了些啥。 后来我们很多人见歪道士带了一个女人回庙里。我们都很奇怪这突然的变化。 我亲眼见过那个女的。她的长相也是相当奇特,才三十不到的年龄便头发苍白,连脸上的毫毛都是白色。皮肤白得透明,能看到皮肤下面的复杂的毛细血管。眼睛也不是我们那样的黑眼睛,她的眼睛是淡黄色的,似乎她看到的东西会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因为破庙和学校挨得很近,几个老师也看见了那个女人。老师也说了:“她的眼睛结构和我们一般人不一样,看到的东西和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形态。”我不知道老师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我回去后把这个事情跟妈妈说了。没想到妈妈居然知道这个女人。 “她是文天村的。”妈妈说,“很早爹娘就死了,十二三岁离开村里跟着一帮道士学艺。有的办葬礼的人家会请她去唱孝歌。她很会唱孝歌的。清明的时候她会回文天村挂清明,我看到几次了。你没注意吧。” 唱孝歌也是这一带的习俗。在办葬礼的七天里,晚上都要唱一段孝歌,孝歌内容是死者生前从小到大经历的主要事迹。唱孝歌要带一点哭腔,唱得好的能把听的人唱哭了。据说那个女的能把路过的人都唱哭,唱功十分厉害。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55章 冥纸问题 高中时我在生物课上学到关于白化病的知识,于是怀疑当初那个女人是不是患上了白化病。生物老师说白化病人怕光,视力不好。可是据回忆,那个女人不但在太阳底下跟歪道士攀谈,视力也好的惊人,比我爷爷的视力还要好。 那次她站在歪道士的破庙前,隔了百米的距离看到我们初中学校的牌匾,对我们几个学生说:“你看,你学校悬挂牌匾的钉子要断了,叫老师换口好钉子。” 我们只能勉强看清牌匾上写了“某某中学”四个字,哪里能看见钉子?第二天我们进校门时看见牌匾歪了,左边的钉子断了,全部的重量悬挂在右边的一颗钉子上。 因为陈少进的债主来自各地,随着他们口头流传,爷爷能捉鬼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方圆百里。一时间很多人遇到奇怪事情又不能自己解决的,便提了一块肉或者一袋水果来找爷爷帮忙。爷爷只要农田里空闲了,一般不拒绝人家,除了水果和烟等便宜的东西,其他都不接受。忙还是会帮,贵重的东西决不要。 这不,有一个人来找爷爷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红许村的村长红大年。 爷爷请他坐下好好说。村长不坐,坚决要爷爷先收下他提来的一个布袋再说。 爷爷没有办法,拿过袋子,掏出一包烟放在桌上,说:“其他的我受不起,烟我留下,行不?” 村长不肯。 爷爷说:“那我烟也不要了。”说着要将烟重新放回袋里。 村长这才忙收回袋子。 “什么事?”爷爷拆开烟包,抽出一支递给村长,又给自己燃上一根。这时的爷爷已经有轻微的肺炎,偶尔咳的严重。妈妈舅舅奶奶劝他戒烟,他答应了,但是只戒了一天。 “我们村里的纸钱都烧不好了。”村长红大年抚掌说道。 我们那一带的居民,在七月初一到七月十七期间都要给亡人烧纸钱。有一句地方谚语叫:“鬼赶十七。”流传的解释是七月初一鬼门开,亡故的鬼魂会出来游走。这时它的亲人要给它们烧纸钱。到了七月十七,鬼门就会关上,鬼魂会在七月十六的早上都回去。所以七月十六的早上太阳还没有出来时人们不要起床出门,因为可能碰到以前认识的“人”。 我满十二岁后,家里烧纸的事情由我来帮忙。七月初一前,纸钱就要准备好。以前的纸钱是打了很多形状像铜钱的孔的黄草纸,现在也有人买印刷的冥钱。除了纸钱,还要准备白纸,那是用来包纸钱的。 就像寄信一样,用白纸包好纸钱,然后在正面写上亡故人的名字。如果死者是男性,姓名为红某某,就写“故先考红某某大人受用”;如果死者是女性,不能写名只可写姓氏,如“故先妣红母大人受用”。这几个字要写大一些,让那些鬼魂容易拿到自己的那份冥钱。 大字右下角要写上“孝子某某敬”,这几个字就要写小些。然后在背面写上一个大大的“封”字。这个“封”字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 做完这些,还得另外包一包冥钱,正面写上“分钱公差收”。据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这包冥钱不是给祖上“人”的,而是给分钱的官差用的。烧完的纸钱由这个鬼官差分给应得的人,工作类似现在的邮递员。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56章 同村怪梦 烧纸钱也要讲究一些技巧。先用干枯的草垫在地上,再将一包一包的纸钱放在上面,然后点燃干草,引燃纸钱。 烧纸钱时不能拨弄,要让纸钱在烧成灰后还是一沓一沓的。这样亡人收到的冥钱才是完整的。如果乱拨弄弄破了纸灰,亡人收到的钱就残缺不全。并且纸钱一定要烧透,有些纸钱叠在一起的时候中间很难烧透,这时要静心的等它烧透了才能离开。 爷爷把烧钱的每一个要注意的地方都细细的问了红大年。 红大年说:“我们都做到了啊。况且,我们不是一家两家的纸钱没有烧好,而是整个村的纸钱都出问题了!” “一个村的?”爷爷可能在点烟的时候没有听清红大年说的话。 “是啊。如果你说一家两家的纸钱没有烧好,那没得话说。你说奇怪不奇怪?”红大年紧张的说,因为七月十六之前不把这个事情弄好,会得罪先人。 第44节 “以前有一个村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爷爷说。 “真的?”红大年不相信。 “当时我不会这些方术,只是顺路经过那里,就听说了这个事情。”爷爷回忆说。“那后来怎么了?”我迫不及待问道。 “后来他们那个村的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爷爷说。 “什么梦?”红大年怯怯的问。手里的烟微微的抖,烟头上的灰落在裤子上。 “梦见已故的亡人来讨钱,说在那边日子过得不好。他们的先人都说一样的话。”爷爷有枯黄的食指和中指晃动香烟。爷爷抽的烟太多,中指和食指的关节部位熏成和过滤嘴一样的颜色。实在没有烟抽的时候,爷爷把比烟味还浓的手指放在鼻子上吸两下照样过瘾。 “什么话?”红大年轻声问,学着爷爷晃动没有烟灰的香烟。 “不望节,不望年。只望子孙一吊钱。”爷爷说。 “不望节,不望年?只望子孙一吊钱?”红大年多余的问道。 爷爷点头:“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做了这个梦,都听到先人说了这句同样的话。第二天早上谈论昨晚的怪梦时,才知道所有的人都做了这个噩梦。” 红大年狠狠吸一口烟。烟头的红点骤然变得通红。 爷爷接着说:“后来,村里的鸡鸭猪狗都陆陆续续得瘟病死了。到过年,村里没有一家能吃上自家养的畜生的肉。我爹当时会方术嘛,就告诉我说,村里的活物都被亡人拿走了,因为他们在那边没有吃的。” 红大年丢下烟用脚碾灭,紧紧抓住爷爷的手乞求道:“马师傅,你可得帮帮我们呀。” 爷爷面露难色。 “怎么?你可不能不帮忙啊!”红大年抓住爷爷的手拼命的晃。 “要处理这个问题确实很难。不是唬你。”爷爷说。 红大年呆呆的看着爷爷,等爷爷说出原由。 “我估计你们村出的问题都是由于一种鬼造成的。” “什么鬼?” “穷渴鬼。” “穷渴鬼?”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57章 见鬼异事 爷爷吸了口烟,点点头:“穷渴鬼,这些鬼是些没有人烧纸钱的魂灵形成的,有的是因为没有后代给烧纸,有的是因为后代不孝顺。它们在鬼节没有收到冥钱,就抢别的鬼的。我估计你们村出了这样的鬼,不过现在不是很肯定,去了你们村看了我才能确定。” 红大年马上接言:“那就请你快点去我们村看看啊。如果是这些穷渴鬼闹事,再想对应的方法处理啊。” 爷爷苦笑道:“不是说的这么简单的,穷渴鬼也算是一种怨气形成的鬼,这种鬼要不抢钱也就算了,抢钱的就不得了,要抓这种鬼很危险。它敢抢别的鬼的冥钱,就说明这些鬼都是穷凶极恶的鬼,不比一般的鬼哦。” “要捉这种鬼,首先就得看见这种鬼。”爷爷说。可是谁都知道,鬼节出来捡钱的鬼一般是看不见的。因为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才给它们烧纸钱,所以这些鬼不会现形出来捡钱,怕吓着还活着的亲人,尤其怕吓着小孩子。 前面说过怨鬼不记得亲人,但是没有怨气的鬼认得亲人。怨鬼被怨气冲昏头脑,就像人喝醉了酒一样。解开了怨结的鬼会恢复记忆,就如人醒了酒一回事。 “看见这种鬼难吗?”红大年问道。 “要看见不难,但是看见后很不好。”爷爷为难的说。 爷爷说的不假。我们村原来有个年轻人学过一点点方术,经常在人家面前炫耀,说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鬼。其他人本来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的,因为毕竟跟道士学了些时日,再笨的人也会些皮毛。 在这里提一下,有的地方说天生的阴阳眼可以看见鬼,那是没有的事情。《百术驱》里的文言文翻译过来是这样说的:阴阳眼并不是一种特别的方术,而是先天疾病的一种,主要病因是因为患者体内的五行偏奇,或五脏有先天缺陷。其症状主要是没有时间、地点限制的见到一些模糊的非人、产生强烈的幻觉;身体虚弱、容易招惹非人、患有先天的一些五脏缺陷。以上条件中具备四条以上的才是真正具备阴阳眼的病人。有患有阴阳眼的人只要一天不摆脱,大多活不过三十岁。 当然了,医学方面可能有另外的解释,即使有也是从另一方面来解释,本质相同说服各异而已。 要想看见鬼,必须有一定的方术。 那个年轻人把自己的方术吹嘘得天花乱坠,别人自然不乐意了。有这么厉害也应该低调点嘛,别人于是故意说不相信他能看见鬼。 那个年轻人急了,一定要拉着别人见证自己的能力。 刚好那时候正在鬼节期间,那年轻人说,你们不相信的可以派个代表,跟我一起看见这些捡纸钱的鬼。 他们就推荐了一个人跟他一起看鬼。 他们找了个纸钱还没有烧透的地方,那个年轻人和那个代表一起在旁边坐下,然后各人头上顶一个盖符,再一起念事先说好的咒语。 “你看你看,它在捡钱呢。”那个年轻人给那个代表指出一个方向,似乎纸钱边正有鬼弯腰捡钱。年轻人话刚说完,立即像被谁在后背上打了一棍似的向前扑倒在地,口吐鲜血。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58章 长手短脚 那个代表吓得立即站起来逃跑,没跑两三步也“哎呀”一声痛叫,踉踉跄跄的扑在观看的人身上。 可是众人没有看见另外的人碰到他们俩。 那个代表惊惶不已:“后面有个长手短脚的人打我们!”可是当场的人没有看见长手短脚的人出现。 那个代表撩起衣服,背上果然一条红印,像是被粗棍抽打了。众人慌忙去扶那个年轻人,只见他两眼上翻,已经断气了,撩起衣服一看,也是一条红印,比那个代表严重多了。显然他是被打死的! 后来其他村里也出现了类似的事情,也是一个学了些许方术的人向大家炫耀的时候被鬼打死了。 爷爷告诉我,打死那些人的正是穷渴鬼。穷渴鬼抢钱的时候怕被人看见,所以发现有人偷看便手下毫不留情。 可是红大年不知道穷渴鬼有这么凶狠,打破砂锅问到底:“看见后怎么不好?我只知道没满十二岁的孩子看见鬼了容易生病,可是你都五六十的人了。”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红大年更加急了:“你是不是不想答应?如果是我一家的事,那我就不来麻烦你了,让先人责怪算了。可是现在是我们一个村的人都这样啊。我这个做村长的也是没有办法才来请你出山啊,马师傅!” 爷爷被他的话打动,扔了将尽的烟屁股,点头说:“好。我答应去看看。可是不一定能帮上忙啊。” 红大年喜得站立起来,一个弹指将手中的烟弹出老远,激动的说:“那就好,那就好。今晚就到我们村去看看?” 第45节 爷爷点点头。 太阳在西边的山口只剩一条劣弧,半边天被染成美丽的红色,云彩被镶上金边,山头的树木也变得金灿灿如同隔世的仙境。我们去往红许村的大路也铺上一片金黄。我看爷爷满是皱纹的脸,像珈蓝殿的大佛一样微闪金光。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情景。多年后的我仍怀念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翻过两个山头,走过一个水泥桥,再沿着水田的田坎走了半里路,就到了红许村。首先迎接我们的是一棵三人合抱的老槐树。老槐树长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因为有些松土垮了,树的半个根露出泥土,根因为长期的曝晒变得和树干没有区别,也生出树皮。跟像一只用力的手抓住剩余的泥土,跟下滑的趋势作斗争,一副不屈不挠的气势。老槐树枝叶茂盛,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长枝欢迎我和爷爷到来。那段情景一直使我难以忘怀,我是个怀旧的人。 经过了老槐树就看见了红许村的第一间房屋。已经有几个年长的人在那里等候爷爷的到来,个个慈眉善目。 我很奇怪,虽然红许村隔画眉村不过五六里路,我却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它像一个不愿交际的人蜷缩在这个山角里,手脚从不外展。 爷爷跟几位年长的老人寒暄了一番,年轻的时候他们曾有过不咸不淡的交往,到老了都收起了脚步就在村里附近转转,不再出来。 喝了一盅茶,爷爷起身道:“开始吧。”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59章 看见亡人 这时又来了一些人,村里的老老少少,都想看爷爷怎么抓住使他们烧不好纸钱的鬼。 红大年在屋里拿出十几包已经写好的纸钱,一字排开放在干枯平铺的枯稻草上。 爷爷叫人搬来两块门板,直立在枯稻草一旁,两个年轻人扶住。爷爷和红大年分别在门板前面盘腿坐下,背对门板,头顶盖符。 我们那里新死的人要放在门板上平躺两天,然后才可以放进棺材的。老一辈的人说鬼是不能穿过门板的。所以我估计爷爷这样做的用意是怕穷渴鬼在后面袭击。 “点草!”爷爷吩咐道,然后和红大年一起闭上眼睛。 两个妇女连忙将压在纸钱下面的稻草四周点燃。 火焰腾起来,像红色的舌头舔噬着白色的封纸。周围的人静了下来,默默的看着跳跃的火焰和静坐的两人。 白色的封纸被火舌添开,露出黄色的纸钱。纸钱边沿开始变黑,并向里面蔓延。爷爷念一句红大年跟着念一句,他们俩的影子打在后面的门板上,随着火焰漂浮不定,仿佛灵魂脱离肉体而去。 有的长辈说如果在灯光或者火焰下没有影子,证明灵魂已经游离出去了。 要红大年一起看那些捡钱的鬼,是因为这里只有他认识所有上辈的人。如果他看见不认识的鬼在这里捡钱,那就可以指给爷爷看,爷爷就可以分辨出哪个是穷渴鬼。 火焰越来越旺,纸钱只剩中心一块没有烧到。纸钱底下的稻草外围是黑漆漆的炭灰,火焰烧到的地方红彤彤的,如火炉上的铁丝。 爷爷念到“天启精灵,冥视吾眼”时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说:“开眼吧。” 红大年和爷爷一齐打开眼睛,看着火焰跳跃处。 “看见了吗?”爷爷问道。 红大年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眼睛:“我不是在做梦吧?”说完狠狠的眨了两下眼,又抬起手来揉。 爷爷冷静的说:“村长啊,看仔细了,不要分神。” 红大年果然有当领导的气质,立即冷静下来,头朝前伸的窥看。而我们其他人都只看见火焰将最后中心一块的地方也占领,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红大年仔细看着前面的一片虚无,口里念叨着手指指点着,像在猪圈里数走来穿去的猪仔有多少只。 “来保,你很久没有去你爹坟上锄荒草了吧。”红大年边侧头侧脑的看着前方边说。 围观的人群里立刻有个中年汉子哈腰点头:“诶,诶。” “你看你看,你爹的衣服穿的,身上到处粘着草,像个叫花子。真是的,再忙也要把你爹的坟头弄干净嘛。”红大年啧啧道。 那个中年汉子马上弓腰答道:“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旁边的妇女拍拍中年汉子的肩膀,骂道:“我都说了要你有时间去看看你爹的坟,你偏不去。都半年多没有给你爹的坟除过草了,人家还以为我这个做媳妇的不贤惠呢。” 众人惊叹。 “根生,根生在么?”红大年又极不满意的问道。 “在在在。”又一个男子哈腰点头,年纪比刚才那个小多了。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0章 灰不成形 “你姥姥的脸成了花猫脸了,得空了快去把你姥姥的墓碑擦擦。我记得你姥姥在世的时候重男轻女,最疼你这个小子了。虽然你爹妈还在世要你服侍,但是看在你姥姥曾经疼你的饿份上,有时间就去看看吧。”红大年挥手道。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悄声打趣道:“根生啊,我上次说了有牛屎溅到你姥姥的墓碑上,叫你去洗洗。那时你偏不听也不去看。” 这时众人的表情各异,不过从中很轻易判断出哪些人期待得到已故的亲人的信息,哪些人害怕被揭露。 红大年又向火焰那里打量半天,迷惑不解的说:“没有不认识的,这些捡钱的都曾经是我们村的人。” “这些人没有一个你不认识?”爷爷指着火焰跳跃处问道。他们俩像是在给周围的人表演技艺精湛的双簧。 “没有,没有。”红大年摇摇头。 “是不是穷渴鬼知道了你会叫我们来,今天就躲着不出现?”爷爷猜测道。 火焰吞噬了最后一点纸钱,迅速弱下来。爷爷和红大年的影子在门板上消融不见了。火焰一灭,大家这才发现天已近黑,一只隐藏在槐树里的乌鸦嘶哑的鸣叫。 “他们走了。”红大年的目光由纸钱边缓缓移到村口的老槐树,似乎在目送回家探亲又离去的亲人。而我们什么也看不见。挡在路口的人们纷纷躲闪到路边,生怕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爷爷叹口气,说:“闭眼吧,不要乱动。” 红大年和爷爷闭眼默神一会儿,重新睁开眼睛。 爷爷挣扎着站起来,精神十分疲惫。 红大年双手撑住膝盖努力站起来,可是身子刚刚站直,立即又双腿一歪,跌坐在地。围观的人慌忙涌上去,七手八脚抓住他的双臂把软塌塌的他拉起来。 爷爷拖着沉甸甸的腿走到我旁边,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那只手施加了爷爷全身的重量,压得我的肩膀疼得似乎要掉下来。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说:“让红村长休息一会就没事了,这事情很耗费体力。” 第46节 “纸钱还是没有烧好。”一个站在纸灰边的喊道。 我扶着爷爷过去观看。纸灰并不是意料中的一沓一沓,而是稀乱没有规律。 “不对呀,没有穷渴鬼这纸灰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啊。”爷爷皱眉道。后面的人也唏嘘不已,议论纷纷。 “这边还有几包纸钱没有烧完呢。”一人叫道,众人马上聚集过去看。 其实那几包纸钱已经烧透了,不然红大年不会说亡人已经走了。说没有烧完,只是中心的一块圆巴巴的地方艳红,如还未熄灭的炽炭。 那几包纸钱的封皮已经烧成灰烬随着火焰飘散在空气中,但里面的纸钱灰烬仍一张一张一沓一沓的整齐排列。烧过书的人会有这样的经验:书的封皮和前几页会被烧得蜷缩起来,然后跟随烟火升腾到空气中飘散,而中间的书页被烧成灰后仍然能保持原来的形状,让人造成错觉——整本书并没有烧毁而只是掉进了墨汁中。 大家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这几包燃烧比较慢的纸钱。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1章 鬼中病号 中心的红色渐渐暗淡,渐渐暗淡,最后终于如弥留之际的人一般闭上了眼睛,最后一点红光熄灭。就在紧接气候的一秒,大家的目光由期待变为惊恐。 整齐的纸钱灰在红光熄灭的刹那,立即如沙子一般塌下散开,流落在管状的稻草灰之间。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个老人惊道,“我年年鬼节烧纸,烧了六十多年,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事情。昨天我儿子说纸钱烧不好,我还不相信呢。没想……”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剩余的几包纸钱灰都随着红光的熄灭垮塌下来。 “穷渴鬼还是来了,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爷爷盯着红大年说。 “难道我看漏了?我家里的十几只猪仔刚下窝时在猪圈里跑来跑去,我都能数得清清楚楚呢。”红大年一脸疲惫,说话如病人一般有气无力。 “好了,今天先散了吧。明天再来。”红大年挥挥手,驱散围观的人。 “明天还来?你吃得消么?”一个扶着他的人问道。 红大年点点头:“眼看七月十七就要到了,不快点解决,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咦?对了,红家福。我看到你爹了。”红大年转头对那个扶着他的人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给你爹上祭品了?我看你爹走路晃晃悠悠的,像是生病了。有空摆一碗水果到你爹的坟前去,啊?!” “是是。”红家福点头回答,“红村长看清路,别绊到石头了。” 我和爷爷当晚就在红许村住宿,红大年跟我们呆在一起谈了许久才走。爷爷决定明天要我参与,我欣喜不已。 第二天的同一时候,村里的人又把纸钱写好铺在稻草上。 围观的还是昨天那些人,多了几个小孩子。门板又卸下来,红大年要村里人把门板放在我背后,自己没有用门板。 爷爷劝他再去弄一个门板来。红大年畏麻烦,摆摆手说:“不用了。就这样吧。昨天不也没有事么?” 又点燃了稻草。 我们按部就班的做着该做的事,爷爷唤道:“开眼!”我们立即睁开眼睛。 我看见一群先前没有的人围在纸钱旁边等待。他们都佝偻着身子看稻草上的纸钱是不是自己的,他们把手伸到纸钱上,轻轻拿起,将一张张崭新的冥币从纸灰里拿出来。他们的身子如在水中的倒影,频频波动。而刚才看得清清楚楚的人群,现在却如隔了一层薄雾似的模糊。 红大年又在数:“一,二,三……” 突然,红大年停住了。我猜想他应该看出异常了。爷爷也看着红大年。 “家福这个小子,我昨天说了要他送点祭品去他爹的坟上。看来那小子吝啬的很,还没有送到。你看他爹还是晃晃悠悠的像个病号。”红大年骂骂咧咧。 我抬眼去看那个晃晃悠悠的“人”。 那个被红大年称为“病号”的穿着宽大的裤子,上身着一红背心,两只眼睛如老鼠一般滴溜溜的转。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2章 鬼踩高脚 “爷爷,你看他的膝盖!”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高兴。 我发现那个“病号”的膝盖很高,从裤子弯曲的地方来看,他的小腿长是大腿的三倍。而他的大腿短得没有道理,还没有一个啤酒瓶那么长。 “他是走的高脚。”爷爷判断说。 “对,他走的高脚!”我更加兴奋。小时候爷爷给我做过高脚,用两个开叉的树枝劈成一样长短,然后在开叉的地方做个类似凉鞋的器具绑定脚板,人就可以踩在树枝上走路,如女人的高跟鞋。 “真是狡猾啊,穷渴鬼都是手长脚短,他居然会伪装。”爷爷死死盯住“病号”说道。 红大年一听,也发现了异样。 果然,我们看见他在这边捡了钱,又跑到那边捡钱。照道理,他只有一包纸钱,怎么跑来跑去的捡呢? 红大年气愤道:“我只道他儿子吝啬,几个水果都舍不得给爹贡奉,没想到他爹还抢别人的东西!” “说话小声点。”爷爷提醒道。 红大年不管这些,拿出当官的脾气,站起来朝“病号”走过去。我看见红大年的影子从坐着的躯体里走出来,爷爷还没有施法,身体是不能自由乱动的。红大年一急,魂魄离开躯体走向“病号”。 而围观的人群没有发现红大年的灵魂已经出窍,只是好奇的瞪着刚刚还生气现在垂眉闭目的红大年。 “喂,红旗龙老头,你怎么回事?”红大年的灵魂冲到“病号”身边,拉住他的小红背心。 红旗龙正在弯腰捡钱,被红大年拉直了身子。 “哟!红村长?你怎么也死了?你还不到五十岁呢。”红旗龙笑嘻嘻的看着红大年。 “我能死么?我要是死了也是被你这个老头子气死的!”红大年气咻咻的说,拉住红旗龙的红背心来回的扯拉。 这一拉扯,红旗龙一下子跌倒,高脚从裤管里露出来。 “你果然是穷渴鬼!”红大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危险!”爷爷大喊道。声音刚出,爷爷的灵魂也冲出身体,想前去护卫红大年。 第47节 红旗龙见被识破,立即变换原形。两条短小的腿站起来,伸出手要扇红大年巴掌。同时,红旗龙的眼睛鼓胀起来并且变成绿色,莹莹的如绿玛瑙。两颊深深陷下去。 鬼的变相其实不难理解,因为人也这样。当你没有伤害他的利益的时候,他是一个面相对你;当你发现他的秘密,伤及他的利益的时候,他的另一个面相立即会展现出来,让你惊讶,这个面相和你先前认识的面相有天壤之别。 爷爷的灵魂扑倒红大年,穷渴鬼一巴掌打空。 穷渴鬼的样子完全显现出来了。我以前只听说了它长手短脚,却没有亲眼见识。此刻,红旗龙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它的手确实变长了,如扁担一样长。手臂也变了形,前臂居然比后臂粗多了,如龙虾一般恐怖。 由此我猜想以前那个炫耀的年轻人并不是被穷渴鬼用棍棒打死的,而是被它的手臂打死的。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3章 稻草压鬼 穷渴鬼的脚也短得没道理,大腿加小腿才一个啤酒瓶那么长。不过它跑的速度飞快。它见爷爷使它一巴掌没有打到,急得吱吱叫,声音如被老鼠夹捕到老鼠。它举起双臂,就如举起大木棍一样,朝滚在一起的爷爷和红大年打去。 爷爷和红大年连忙抱在一起滚开。 爷爷他们跟穷渴鬼打得激烈,而周围的人们毫无知觉,只是呆呆的看着静坐的爷爷和红大年的躯体,根本不知道其他的事情。而其他捡钱的鬼魂也只顾自己弯腰捡起烧尽的冥纸,不理会身边发生的恶斗。 穷渴鬼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爷爷和红大年,挥舞着双臂追着他们打。红大年躲闪不及,被穷渴鬼的一只手抓住大腿。红大年疼得撕心裂肺的尖叫。我想被那只手抓住不逊于被钳子夹住般疼痛。 爷爷喊道:“亮仔,快叫旁边的人把门板压上来,压住它!”周围人停不见爷爷的话。 我马上喊:“快,快帮忙。红大年的魂魄被穷渴鬼抓住了,就在纸钱左边一点的地方。快点快点!” 在我后面扶着门板的人马上抬起门板朝纸钱方向跑。 “在哪里,在哪里?”抬着门板的两个汉子跑到纸钱旁边,转头问我。 “再往前一点,靠右点,对对。”我看着争斗中的穷渴鬼和红大年,指挥两个高高抬起门板的汉子。穷渴鬼举起另一只手要打红大年,被红大年两手抓住手腕。穷渴鬼掐红大年大腿的手更加用力,前臂的肌肉如石头一样暴起来。皮肤如癞蛤蟆一般。 穷渴鬼的脚很短,身高不到一米。红大年疼得蹲在地上。所以两个汉子只需将门板抬高到胸口就绰绰有余。 “好了,快压下来。”爷爷站在一个汉子的身边喊道。可是那个抬门板的汉子根本听不见。当然了,周围其他人更加不可能听见爷爷的话。 我明白我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连忙喊道:“好了,快压下来。它就在下面。” 两个汉子同时同时大喊一声“嘿!”将门板往下一压。 红大年和穷渴鬼一起被门板压住,动弹不得。门板之于鬼,就如紧箍咒之于孙悟空,只要压住了鬼,任它怎的都奈何不了。 爷爷说过,在他还小的时候,有一天一个乞丐模样的人赖在爷爷家门口,给了米给了钱还是不走。爷爷把这个事说给姥爹听了,姥爹掐指一算,说那个乞丐是穷渴鬼前来讨要吃喝的。姥爹随手抽了一根烧饭用的稻草,就走出来跟那个乞丐会面。 姥爹走到门口问,我知道你不是人,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来找我家。可是你要什么才走呢? 乞丐嘿嘿一笑,说,你给我烧三十座金山银山,我就走。 姥爹说,我给你一根稻草都怕你拿不回去,你还敢要三十座金山银山?说完就将手中的稻草丢给乞丐。 那个乞丐不明就里,一下接住。 乞丐立即被稻草压倒在地,哭爹叫娘,化作一缕烟消失了,地上只剩几件破破烂烂的衣服。爷爷就是那时候喜欢上捉鬼方术的。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4章 魂魄回体 爷爷问姥爹,一根稻草怎么能压住它啊? 姥爹说,我施了法术嘛。 后来姥爹还是给那个穷渴鬼烧了金山银山。爷爷又问为什么。 姥爹说,做人要善良,能帮上的就要帮忙。但是穷渴鬼得逞了一次会又来一次,没完没了,它非常的贪婪。所以我要用稻草赶走它。对待这样的鬼,你不能得罪它,但也不能顺从它。你得罪它了,它会一直记恨在心,寻到机会就害你。你顺从它了,它也会一直惦记你,经常有事没事来骚扰你。世界上这样的活人多的是,如果它求的是小事,你可以帮它一次,但是同时让它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果然后来穷渴鬼再没有来骚扰过。 门板和鸡血都是鬼比较忌讳的东西,虽然比不上姥爹施了法的稻草,但是急用来对付穷渴鬼也未免不是好办法。 爷爷见红大年也被压住,飞快跑回自己的身体。 爷爷睁开眼睛,取下头上的盖符,跑向红大年的躯体。可是没有跑几步就跌倒在地上,他体力不济了。 我看出爷爷的意图——把红大年的盖符取掉,让他的魂魄回到体内。于是,我闭上眼重新打开眼,起身去红大年的身边。 我走到红大年旁边取下盖符。我的手刚拿开盖符,红大年立刻“哎哟哎呦”的叫唤,双手抱住大腿。红大年骂道:“你这个红旗龙哟,掐得我的腿骨头都要断了。你他妈的,老子欠了你的债么?这么使劲的掐老子!” 我回过头去看纸钱那边,原来的捡钱的“人”都消失不见了,我的眼睛又恢复了原来的状态。纸钱灰旁边,两个汉子死死压住门板。门板在离地半米的上空就是落不了地。 红大年也醒过神来,对着旁边围观的人骂骂咧咧道:“还看什么看!快去帮忙啊,穷渴鬼还在门板下面呢。” 围观的人马上过去帮忙按住门板。 “别了。”爷爷挥手阻止道,“门板也放开吧。” “为什么?”红大年睁大眼睛问道。 “这不是办法。你就一直压着它?轮班天天压着它?”爷爷反问。 “那怎么办?”红大年手足无措。 我插言道:“我们要找到怨结所在。” 红大年望着我,似乎不相信这样的话是从我这个初中生口里说出来的。红大年又望着爷爷,爷爷点点头。 红大年这才记得表扬我:“刚才幸亏你这个小子聪明,要不我还被那穷渴鬼掐着大腿呢。有你爷爷的风范!”说完他还伸出一个大拇指。我得意洋洋。 “放开它吧。”爷爷朝围在门板周围的人喊。 大家一不使劲往下压,门板反而顺从的落地,“哐当”一声撞在地面上。不用想,穷渴鬼借机溜掉了。 大家再看那些纸灰,虽然还是有一些散了,但是比昨天好多了。 第48节 “红家福,红家福。”红大年喊道。没有人回答。 “红家福不在这里吗?”红大年问道。人群里的人互相看了看,有几人前前后后回答道:“没有看到那家伙。” “走,到他家里去!”红大年从地上爬起来。几个人连忙上去扶住他。爷爷也已经由两个人扶起了。 爷爷奇怪的看着我。我对爷爷的眼神很不理解。 “怎么了?”我回望着爷爷问道。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5章 大早来访 “你不觉得浑身无力吗?”爷爷问道。 “没有啊。”我说完还试着跳了两下,就是刚才坐得太久了腿有些麻,像是很多沙子打在皮肤上。 红大年也不相信的看着我:“你怎么就不觉得疲惫呢?”他的意思是如果我现在躺在地上等其他人扶起来才能令他满意。 我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现我的不同。怎么我就没有像爷爷和红大年一样站起来就要倒呢? 爷爷说:“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将喔。”爷爷生怕我现在这个模样是咬牙撑着的。 我确实没有不舒服,我说什么? 旁边有人问道:“现在就去红家福家里么?恐怕他已经睡下了。他今天在农田里忙了一整天。” 爷爷想了想:“那就明天去吧。反正今天的纸钱是不能再烧的了。我和你们村长也很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爷爷说完用询问的眼光看红大年的意见。红大年点头,他的眼睛还有很明显的血丝,估计刚才把他疼得够厉害。 天上的月亮圆得像茶盘,已经是十五了,再不把事情解决好,鬼门就要关了。 那天晚上回到红大年安排的房子,爷爷已经很累了。那个房子的窗户是圆形的,没有窗棂,只蒙了一层窗纸。外面的桃树影子落在窗纸上,斑驳陆离。 爷爷说:“希望明天是那样的。”他不是有意对我说的,而仿佛是自言自语或者是祈祷。我不知道他说的“那样”是哪样。我正要问,爷爷的鼾声已经响起来。他的头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现在想起那些过去的日子,我不禁伤感。过去爷爷睡觉很快就打鼾,但是多年后的现在他老睡不着,半夜了还听见他咳咳不断。我想,他在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回想过去的时光。过去奶奶还在世,舅舅没有出去打工,我经常在他身边。而现在,奶奶已经去世,舅舅打工在外,我在遥远的东北读书。整座房子里就他一个人,半夜摸黑起来喝茶时会不会凝视窗外的月亮发呆。 当然了,在红大年安排的房子里睡觉时,谁会对着当时的圆月想这些呢? 我也未曾料到多年过去后会如此怀念那段时光。我只挂念着那还没有找到的另半部古书。我只担心明天还要不要抓穷渴鬼。 我想了半天“移椅倚桐同赏月”的含义,终于得不到答案,于是带着疑问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我和爷爷在红大年家吃过早餐,就一起和红大年来到红家福的家里。 红家福正在屋檐下刷牙,白色的泡沫填满了他的嘴。他见我们过来,忙喝了一口水在口里鼓捣片刻吐出来,笑道:“村长这么早来我家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红大年一脸不悦的说:“屋里说话。” 红家福见村长语气不对,连忙收拾了牙刷水杯,带我们进屋。他搬来几把木椅让我们坐下,又泡了三杯热茶递给我们,这才靠着村长坐下。 “什么事啊?”红家福问道,“村长我告诉你,你要我送点水果到爹的坟上,我可是做到咯。” “我不说你还不送了吧?”红大年气愤的说,“就知道你这小子小气。” 红家福尴尬的嘿嘿笑,一双刷牙弄湿的手在裤子上揉弄。 第六卷 穷渴鬼 第066章 查明原因 “我说,你怎么能鬼节都不给你爹烧点纸钱呢?害得我们村里的纸钱都烧不好。你小子不在乎那几个水鬼,难道就不能花钱买点纸钱给你爹烧烧?”红大年抱怨道,“你就是不烧,也要跟我说说嘛。你看你,害得我到处找原因,还把画眉村的马师傅请来。村里的纸钱烧不好,你也吭一声嘛。大不了我帮你买点纸钱也行。你看你!我都不好说你!” 红大年撸起裤子,指着大腿上一块碗口大的淤青,说:“你爹成了穷渴鬼,看把我的腿掐的!我走路比扎了猫骨刺还疼。”我刚才同来时就发现红大年走路有些不对劲。 “穷渴鬼?”红家福惊讶的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呀,你呀!”红大年指着红家福不停的晃手指。 “不可能啊!我再小气也不能不给亲爹烧纸钱啊!我烧了啊。我要我儿子写的毛笔字呢。不信你问我儿子,他还没去上学呢。我真烧了。”红家福信誓旦旦。 “你烧纸钱了?”红大年不相信,斜着眼珠看他。 “村长,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我再吝啬,也不会鬼节不烧纸啊。这可是大不孝,我敢么?我叫我儿子来作证。”红家福扭过头对里屋喊,“儿子,儿子,还没有上学去吧,出来下。” 红家福的儿子挂着一串鼻涕从里屋跑出来,一个黄色帆布书包斜挎在肩膀上。 红家福摸摸儿子的圆瓜一样的脑袋,温和的问道:“告诉红大爷,你爸爸是不是烧纸钱给爷爷了。” 他儿子点点头,见到我和爷爷有点怯生。 “我还要你给我写的封面的毛笔字,是不是?”红家福问道。 他儿子又点点头,怯怯的说:“我们学校有毛笔字的课,爸爸就要我写了。” 红大年故意给他儿子一个疑问的眼色,威严的问道:“小孩子可不许撒谎哦,撒谎了告诉你老师!” 他儿子立即跑到里屋去。 我们正怀疑间,他儿子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把白纸。 “我没有骗你,你看,我还有几张没有写好的都放在抽屉里呢。”他儿子一面说一面将白纸递给红大年。我和爷爷也马上凑过去看。 白纸皱成一团,上面写着笔法幼稚的毛笔字。 红家福指着白纸说:“我没有骗你吧。烧纸钱对亡人来说可是大事,我敢不做么?说了你还不相信。” 这回尴尬的是红大年了,他满脸通红的翻阅着白纸。他拍拍红家福的儿子的帆布书包,和气的说:“你是个乖孩子,快迟到了,去上学吧。” 那小孩子便用手一擦鼻涕,飞快的跑出去。书包在屁股后面甩起来。 我从红大年手里抽出一张白纸来看,这不看则已,一看立即发现了我原来犯过的一样的错误! 第49节 “你看你看,这个龙字写得不对,”我把白纸上的毛笔字指给爷爷和红大年看,“这个龙字少了一撇,变成尤字了。” 我在小时候也帮爸爸写过纸钱的封面,妈妈担心的在旁边唠叨,可别把错别字写上了,不然亡人看了以为不是自己的,收不到纸钱。后来爸爸检查的时候果然发现我写错了,只好撕了白纸重新写。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67章 判断走家 红家福脸色煞白:“这,这,这……”转而哭起来:“我的爹呀,都是我不好啊,害您变成了穷渴鬼。我还不相信呢。都是我混账!您别怪您的孙子啊,不关他的事,他人小不懂事,都怪我偷懒,您要骂要打都找我吧。我对不住您呀爹爹!” 红大年骂道:“你现在哭顶个屁用!” 爷爷安慰道:“也没有多大的事,今晚你补回来就可以了。只是劳累你们的村长。幸亏只是你家儿子写错了字。要是有其他的原因,我和你们村长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我也轻轻吁了一口气。 当晚,红家福多烧了几包纸钱,跪在火焰前面喃喃道:“爹呀,都是做儿子的粗心。今天多烧些纸钱给您,请您不要责怪啊。” 一阵风吹来,把红家福刮倒。站在旁边的红家福媳妇慌忙扶起丈夫,看见丈夫的脸上多了一个红印,像掴了一巴掌。 红家福立即磕头:“爹,这是您应该打儿子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风旋转起来,等纸钱都烧透了才离去。 然后,红村长通知其他人家接着烧纸钱。每一家的纸钱都烧得很顺利。 红村长高兴的挽留我们再住一晚,爷爷谢绝了。 其实爷爷还想住一晚,因为红大年家里有很好的烟叶。十几年前,平常的农民要天天抽烟厂包装的烟会觉得花费很大。像爷爷这样生活水平的,一个星期最多买一包两毛钱的火炬牌烟抽抽,还是没有过滤嘴的那种。现在已经绝迹了。在秋收后卖了一些稻米兜里有了点钱,爷爷才能买稍贵的有过滤嘴的香烟。 为了节省开支,爷爷自己种了烟草,收回来的烟叶切碎了用报纸书页卷起来也能抽个把月。但是烟叶的质量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口味,爷爷不太会护理烟草,卷的烟当然比没有过滤嘴的火炬牌烟还要差劲。 但是红大年的烟叶质量相当好。当然烟叶质量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并不抽烟,但是看到爷爷一脸陶醉的样子就知道了。 爷爷临走还留恋的看看红村长装烟叶的塑料袋,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 要走的是我,因为我堂姐的不到一岁的儿子突然死了。妈妈叫人捎口信来,叫我尽快回去。因此,见红许村的纸钱能好好的烧了,我们便急急赶回来。爷爷见夜色已晚,怕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便跟随我一起到我家。 在夜路上走的时候,爷爷就肯定的告诉我:“你堂姐的儿子是被尅孢鬼害死的。” “尅孢鬼?”我在路上小心翼翼的抬脚,走夜路时脚要抬高一些,如果被伏路鬼绊倒,它会媚惑你的灵魂,出现睡觉时容易出现鬼压床的现象。 “对。尅孢鬼专门勾引同龄的婴儿的灵魂,方术的说法里又叫走家。”爷爷说。 “走家?”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古书里没有这方面的解释。看来理论和实践还是有区别的。爷爷的经验比我丰富多了。 爷爷跳过一个小沟,说:“走家就是灵魂出了窍,离开了身体的意思。如果灵魂走得太久太远,人的本体就停止生命。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走家了很简单,如果他眼光暗淡,耳朵发潮,头发三两根粘合一起,用梳子理开了又合拢,并且走路的时候无精打采,那这个人肯定是走家了。”听了爷爷这样说后,我在一段时间里看见别人就注意他的眼光,耳朵和头发。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68章 走家前兆 “你也可以捏住人家的手指,用你的大拇指按紧他的指甲。指甲下面会变白。松开你的手在看看他的指甲是不是马上变回润红色。如果变回的速度很慢,那也是走家了。必须采取急救的置肇。”爷爷说。 “置肇”也是方术里的用语,假如有人知道今年命运不济,或者婚配有禁忌,并不等于就只能坐着等厄运来,他可以通过置肇来避开厄运。如我出生时手出了问题,但是爷爷给我赐了桃木符,使我好转。这就是“置肇”。 “怎么置肇?”我问道。 “一时跟你说不好。快点走,回去了再告诉你。”爷爷说。 夜已经很黑了,前面的路隐约得只能看见一条白色的布条在脚下漂浮。常年住在城市的人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因为那时候农村里的大路也是泥巴路,没有泊油路水泥路。因为农村里没有路灯,黑到路两旁什么也看不清,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可是即使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脚下的路还能透出一点点虚幻的白色,我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我踏在路上有踏在浮云上一样轻飘飘的感觉,有些好玩又有些害怕。 我和爷爷走到家里,妈妈爸爸还在等伯伯的消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作为堂姐娘家的亲戚,要在第一时间去安慰她,生怕她寻短见。 堂姐生下这个儿子耗费了不少的心血与血汗钱。她已经有一个读小学的女儿了,可是一直盼着再生个儿子,盼了五六年不敢生,于是冒着被计划生育的处罚躲在外地生了这个儿子才回来。 一会儿,伯伯过来找我们,伯伯的脸色惨白,眼睛红肿,估计哭了不少眼泪。那个孩子很逗大人们的喜欢。那个孩子跟我有些相似,都是很多时间在爷爷家而不在自己家跟爸妈住一起。所以我们村里很多人都见过那个孩子,很多人都很喜欢活波可爱的他。不过我因为常在学校,放假又一天到晚跟在爷爷屁股后面,所以不怎么了解这个孩子。 跟伯伯一起来的还有其他几个阿姨叔叔,他们叫上我爸妈一起连夜乘坐租借的公交车前往堂姐家。 我也想一起去,可是被妈妈拦下。 “这么晚了,你就别去了。你跟爷爷呆在家里等我们回来吧。”妈妈说。 我只好点点头。 爸妈坐上的车刚走,隔壁的金香阿姨就过来询问。 金香阿姨见爷爷也在,寒暄了几句才坐下。金香阿姨的娘家就在文天村,她的父亲跟爷爷是熟识的好朋友,所以他们俩也不是很陌生。 爷爷主动问金香阿姨道:“金香啊,你知道那个孩子的事情吗?” 金香阿姨说:“知道啊,那孩子先在这里发的病呢。后来才接到自己家里去的。” 爷爷又问:“什么病?难道不到医院去治吗?” “怎么没有去医院呢?转了五个医院,省城最有名的妇女儿童医院都去了,大夫说检查不出来是什么病症。你说,人家大夫都不知是什么病,我哪里知道什么病咯!”金香阿姨表情夸张的说。 “有这么严重?”爷爷问。 “要说吧,看起来又不怎么严重。”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69章 置肇办法 “怎么这么说呢?”爷爷测头问道,样子像一个探案的警官。我见他们俩要说许多,忙去给他们泡茶,耳朵仍集中注意力听他们的谈话。 “大前天那孩子还好好的呢。到了中午就开始睡觉,那时他奶奶抱着他在我院子里晒太阳。我见那孩子平时挺调皮的,隔壁左右的人都喜欢逗他。但是那天他就躺在他奶奶的怀抱里睡觉,谁逗他都不理。我当时就想,这孩子是不是走家了?”金香阿姨停下,接过我泡的茶说了声谢谢。我后来才知道,我们那里很多稍上年纪的人都知道“走家”这回事。 爷爷也接过我递的茶杯,问道:“那你当时怎么不跟他奶奶说呢?” “这事怎么能随便说!”金香阿姨挥手道,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说的好就好,说的不好,万一那孩子有点别的毛病,他奶奶还要怪我乱说造成的呢。这好话说一万句不多,坏话说一句就记心窝。” 爷爷叹气道:“也是。人都这样。” 第50节 “可不是嘛,”金香阿姨说,“要是我当时说了,他们还要怪我说出病来的呢。” 金香阿姨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说:“我当时见那孩子睡得像死了一样,他奶奶也抱怨了两句,但是没有放在心上。后来睡到晚上了还不见他哭着要喝奶,他奶奶才慌了神。” 我插言道:“怎么不叫医生?” “他奶奶叫了医生。医生说没有病,睡到醒了就好了。可是等了一阵,他奶奶去看孩子时,发现呼吸很弱了。邻居听说了,劝他奶奶快送医院去。他爷爷他奶奶当晚就把孩子送到镇上的医院。镇医院又转到县医院,再从县医院转到省医院,两天换了五家医院。家家医院都说治不了,查不出病。最后在专门的妇女儿童医院也是这样。”金香阿姨讲得唾沫横飞。 “咳,他奶奶应该知道置肇呀,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这点都不知道么?”爷爷摇头道。 “孩子到了医院后,也有人劝他奶奶去找四奶奶拜拜土地公公,或者置肇。可是他奶奶不信,说现在没有科学治不了的。”金香阿姨说。 “有些病确实医学可以解决,但是有些医学解决不了的,置肇可以试着用用嘛。”爷爷似乎在当面责备孩子的奶奶。 我在旁边听了几次“置肇”,忍不住问:“爷爷,你说要怎么置肇才可以啊?” 金香阿姨抢答道:“用一张四方的红纸写下走家的孩子的生辰八字。剪下孩子的十个手指上的指甲和十个脚趾上的指甲,还有头顶的一撮头发,用红纸包好。然后丢到烧砖的窑里烧掉。要烧得彻底。” 爷爷点头道:“是的。要是附近没有砖厂,也可以在自己家里烧开一锅油,把包好的红纸放到油里煎,一直煎到指甲头发都化解在油里。只是这样速度比较慢。当然了,要是周围有铁匠铺,打铁的火炉温度很高,可以把它悄悄搁到烧铁的火炉里,但是不能让打铁的人发觉。”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0章 下个目标 聊了一会,金香阿姨茶喝完了,说家里还有其他事便离去。 爷爷拉拉我的衣角,悄悄问道:“亮仔,你们村里有和这个孩子同龄的吗?” 我见爷爷一幅神秘兮兮的样子,不以为然。“怎么?”我问。 “这尅孢鬼害完一个孩子后,会找年龄相近的再下手。跟那个孩子出生日期越接近的越有可能被尅孢鬼跟上。你堂姐的孩子是在这里坏掉的,尅孢鬼一定还在这里。”爷爷一口喝尽剩下的茶,说道。 “三湘叔的儿子跟堂姐的儿子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我说。三湘叔家离我家不到两百米距离。堂姐的儿子经常和三湘的儿子一起玩耍,好像还挺投缘。 “那就很可能接下来找三湘的孩子了。”爷爷说,“好了,看来我要在你家多住两天了。你爸妈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我们先睡觉吧。” 当晚我在朦胧的睡眠中听见爸妈回来开门的声音。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气氛很不好。 “哎!好好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妈妈叹气道。 我问:“堂姐一定很伤心吧。”这个堂姐在我小的时候对我很好,我很为她伤心。 “可不是。”妈妈放下筷子,“我们去的时候,她家里乱糟糟的。你堂姐躺在床上打吊瓶,身上冰凉,像死了一样。你姐夫用脑袋撞墙,说不想活了,五六个人才拖住。按照习俗,父亲不能亲手埋葬自己的儿子,也不能用棺材装夭折的小孩。按照几个老人的指点,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年青人用挑土的箢箕抬了孩子的尸体,准备埋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去。孩子的奶奶抓住箢箕的绳子,任凭他人怎么劝说就是不肯松手。她大声哭喊,把我埋了吧,把我埋了吧,把我埋进坑里就能换回他的命哪!让我去见阎王吧,我去跟他说,用我的命换回孙子的命啊!”妈妈哽咽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爸爸拍拍妈妈的后背。 妈妈眼泪盈眶的复述当时的情景:“你堂姐听到声音竟然从昏死中醒过来,从床上滚到地下,软着身子爬到门口呼喊儿子的名字。孩子的奶奶见堂姐披头散发爬出来,连忙回身去抱住儿媳妇。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痛苦起来。孩子的妈妈再次昏死过去。抬箢箕的人乘机迅速抬走箢箕。”只有女人才能体会女人失去儿子的痛苦。 我后来又同几个亲戚去堂姐家看望她。我看见堂屋里的正面墙上高高挂着的孩子的爷爷的遗像,那位老爷爷脸扯一丝微笑看着这个不幸的家庭。 妈妈说:“现在不怕和你说,你小时候也出过同样的情况呢。” “我?”我惊讶问道,以前我从来没有听妈妈说过我也曾被尅孢鬼缠上。 “我以前不跟你说是怕你吓到,现在就告诉你吧。”妈妈说。我疑惑的看看爸爸,爸爸闭着眼睛点点头。 “还是爷爷帮你处理好的呢。”妈妈说。爷爷也笑着点头,爷爷又燃了一根烟,烟雾在他的面部前方萦绕,像一个大大的问号。 于是妈妈给我讲起我小时候遇到的同样古怪的事情。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1章 生辰八字 那时你才一两岁,小孩子从五岁才开始记事,所以你现在不记得。那次我带你去爷爷家,爷爷看你一副有气没力的样子,就问你怎么了。可是你也不回答他,一个人闷闷的坐着,一点也不活泼。 爷爷看了看你的眼睛和头发,又捏了捏你的手指,然后告诉我,这孩子八成是走家了。不过不用着急,灵魂刚走不久,还来得及救回来。 于是爷爷在红纸上写下你的生辰八字,什么年什么月什么日什么时辰,剪下你的手指甲脚趾甲还有头顶的头发,用红纸包好。 那时候我们村还没有砖厂。你爷爷说,交给我吧。他拿了根烟就去了画眉村的铁匠铺,假装要点火,顺手将红纸包丢进了他们烧铁的火炉里。 你爷爷一回来,你的脸色就好多了。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打铁的师傅找上门来了,质问你爷爷白天做了什么手脚。 你爷爷就问打铁的师傅怎么了。 打铁的师傅气呼呼的讲,我打了六年的铁,技术已经相当老相当熟练了,还没有遇到这样的怪事,今天一整天就是没有打出一块成形的铁块来。 我听到妈妈讲“生辰八字”的时候打断她,问道:“什么是生辰八字?”说实话,我以前听到别人提到“生辰八字”不止百遍了,一直自以为生辰八字就是出生年月日这么简单。因为我们那边算命又叫“算八字”。 其实跟我想的差不多,但是就这样写上某某年某某月某某日的话,那就糟了,即使烧化了指甲和头发也失效。 不单我们那个地方,整个中国都有国际日历之外的另一种计算日历的方式——阴历,又叫农历。单从名字就知道两个计算日历的差别。 红纸上要写的是阴历,阴历的年月日说法跟阳历是不同的。不过很多现代年轻人知道阴历但是不知道阴历的说法。我先前也不知道,但是既然跟爷爷学了方术,就也要学习一些中国古代的文化。 假设我是阴历1985年11月24日5点到7点之间出生,就在红纸上写下“乙丑冬月廿四卯时”八个字。而不是我先前想象的“八五一一二四五点”这八个字。如是12月出生就的写“腊月”,1月出生写“正月”。(其他的日期说法,我在作品相关里给大家说清楚,也好让大家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 听了妈妈讲述,我才明白爷爷先前说不能让铁匠发现原来是这个原因。 不过我还是不相信那些指甲和头发有这么奇怪的力量,使技术熟练的铁匠打不出铁来。在后面几天跟爷爷一起捉尅孢鬼,我才相信它不仅仅有这么大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爷爷就在家里等待消息。这样等待不好的消息滋味很不好受,总让我觉得自己是幸灾乐祸的坏蛋。 不过没有办法,像爷爷说的“人都这样”。如果我跟爷爷提前去告诉三湘他的儿子有危险,人家肯定用扫帚将我们像乌鸦一样赶出大门。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2章 劝说技巧 我和爷爷警觉的像两只猫,眼神偷看三湘的儿子就像偷看老鼠出洞没有一样。 第51节 终于有一天,三湘媳妇抱着孩子在我家坐。她跟妈妈拉家常,爷爷和我也在旁边。我偷偷注意那孩子,果然眼睛无神,两耳发潮,头发粘在一起。我递个眼色给爷爷。 爷爷笑呵呵的走过去,对三湘媳妇说:“这个孩子好可爱哟。看长的多好,又白又胖的,将来肯定是个享福的人。哈哈。”说着捏捏孩子的手指。 爷爷接着说:“你看这手指胖乎乎的,好逗人喜欢呢。” 三湘媳妇听到夸奖,一脸的喜气,马上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儿子身上,说儿子多听话,叫他喊叔叔就喊叔叔,叫他喊伯伯就喊伯伯,记性还好,喊了一次下次还记得,不会喊错。 妈妈于是跟着她讲她的孩子怎么乖怎么漂亮。 爷爷故意咳嗽两声。 妈妈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比别人多知道一些方术方面的东西,虽然因为是女性爷爷没有让她学,但也略懂皮毛。妈妈了解爷爷的咳嗽的含义。 妈妈假装不经意对三湘媳妇说:“你家孩子的睡眠还好吧?” 三湘媳妇说:“很好啊,就是最近更加爱睡,有时吃饭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多睡可以长胖些。”她在怀中孩子胖乎乎的脸上捏一下,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爱怜。 我顿时想起我可怜的堂姐。 这可恶的尅孢鬼! 妈妈见三湘媳妇进了设下的套,便转弯抹角说:“我的孩子亮仔小时候有段时间也这样,一个路过的道士说,你的孩子是走家啦,快置肇吧。我开始不信,后来亮仔不爱吃饭了,我抱着试试的心情按照那道士做了置肇,亮仔果然好了。”妈妈很聪明的转而说我,并把爷爷这个老实的农民说成了道士。这样说即不伤害三湘媳妇,又有说服力。 我老师曾告诉我们班同学:“说话要看什么人说什么话,就像打麻将,要看牌打牌。”看来老师说的不假,如果我们去讲,那场面会很尴尬。妇女与妇女之间沟通就简单多了。我老师很喜欢打麻将,无论说到什么都用打麻将的“哲理”来解释。他说学习就像打麻将,一副好牌不用心保持也会成坏牌,一副坏牌细心打也会慢慢好转。他甚至用这个道理来劝说我们某些同学不要早恋,用他的话说,还没有到胡牌的时候你不要乱胡,搞不好后面还有个海捞明清碰碰胡呢。哦,扯远了,还是回到话题上来吧。 三湘媳妇听了妈妈的话还是将信将疑。 “是不是我的孩子也是走家?”三湘媳妇问道。 其实摆在面前的情况很清楚,但是妈妈装着不懂。妈妈假装犯难的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呢,不过你按照那个道士留下的方法可以试一试,不管行不行都试一下,不是么?又不花你几分钱,是不是?” 三湘媳妇看看怀里的孩子,说:“也是。不管怎样,试一试。说实话,我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生病了。如果置肇了没有好,我再送他去看医生。”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3章 砖厂施计 三湘媳妇勉强跟妈妈多聊了几句,便借口回家。 没过多久,三湘跑到我家来,找到我妈妈。 三湘说:“我也说孩子这几天怎么了呢。刚才我媳妇回去跟我说孩子走家了。正在我家借鸡蛋的金香把你侄女的孩子情况说了,我才慌了手脚。” 妈妈点点头,邀他坐下。 三湘不坐,说:“到底怎么置肇?你告诉我,我马上按照你说的去做。”那时候我们村里已经有了一个红砖厂,窑洞里一年四季没有歇火的时候。 妈妈把置肇的方法给三湘说了,三湘急忙又回家。 当夜,三湘找来红纸,写上儿子的生辰八字,剪了手指甲脚趾甲和头发,包成一团便趁着夜色走向红砖厂。 红砖厂有专门的守夜人,防止附近的人偷砖。一口红砖值三毛钱呢。三湘猫着腰在砖堆中间走,突然一个手电照到他。 “干什么的?偷偷摸摸。可不是来偷砖的?”守夜人是一个老头,村里人都认识。 三湘马上直起腰来:“没呢没呢,走到这里想撒泡尿,怕人家经过看见了不好,这不,到砖堆里好藏身些嘛。您老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啊?” 守夜人提着手电筒在三湘脸上照照,认出人来:“我睡了就便宜了钻空子的人了。我睡得安稳么我?” “您老不相信我?”三湘假装愤怒道。 “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晚上最好少到这边走动。缺了东西谁也说不清谁。”守夜人尽忠尽职。 “我真是来撒尿的。你看你看,我的裤带都解开了。”三湘边说边解开裤带。他知道老人眼睛看不太清楚,加上周围黑漆漆的更是看不清。守夜人把手电筒的光移向三湘的下身,三湘已经眼疾手快的解开了裤带。 守夜人见三湘的裤带果然是开的,笑道:“我知道你不会偷砖。来来来,外面风大,到窑上去坐坐。陪我喝点茶抽根烟。” 三湘正是求之不得,连忙:“诶,好诶。” 守夜人走在前头,三湘跟在后头。 三湘边走边问:“这窑上就您一个人啊?也不派个陪伴的?” 守夜人说:“哪里还有别人咯。除了我这个一天到晚闲着,身体还可以动的老头,谁愿意白天晚上颠倒的来看守这个砖厂?一天也就挣个烟钱。” 三湘心里更乐了。 烧砖的厂房是两层的结构,窑洞是第一层的,里面码上整整齐齐的泥胚砖,然后把窑洞门封死。窑洞的上面有疏密合适的洞,烧砖的人就在第二层向洞里添加煤火或者木炭。守夜人带三湘去的是上层。 守夜人和三湘坐下后闲聊了许久,三湘都得不到机会向添煤的洞里丢包好的纸团。万一丢不准,被守夜人发现了可不好。 守夜人递给三湘一根烟,说:“我这里喝茶从来不需要自己烧开水的。” “哦?”三湘一边敷衍他一边寻找机会。 “你看,”守夜人指着一把放在地上的水壶说,“把水壶往添煤的洞口一放,烧得比柴火还快。嘿嘿。” 三湘顿时计上心来。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4章 垮窑奇事 “我不相信。虽然窑里的温度要比一般的火温度高很多,但是水壶和煤之间的距离比一般的要远,不见得比柴火快哦。”三湘说。 他边说边走近那个水壶。 守夜人根本没有防心,说:“不信你提起水壶看看,你一提开就会感到热气冲脸。” 三湘说:“真的么?”他把纸团悄悄捏在掌心,一手提起水壶,低下头假装窥看洞下面烧得通红的泥胚砖,另一只手很隐蔽的将纸团丢进洞里。 他看见红色的纸团在炙热的煤炭间瞬间燃烧已尽,变成煤炭一样的通红,然后渐渐变小消失。三湘舒心的笑了笑,说:“嗯,真的很烫脸呢。就这热气都够厉害了。” 第52节 守夜人一脸的得意。 第二天,砖厂正常上班。烧砖的工人将封死的窑门打开,却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他们不敢搬出一块砖,慌忙叫人去找厂长来看。 厂长也在窑门目瞪口呆。窑洞里开始码得整整齐齐的砖现在跨得一塌糊涂,乱得如同战争年代被炸毁的房子,断砖破砖到处都是。拿起其中一口砖轻轻一敲,红砖立即如炭灰一般粉碎。 “这哪里是红砖喽!这比豆腐渣还烂!”厂长骂道,“就算火候掌握的不够好,哪能把泥土烧成这样舒软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厂长转过头来问烧砖工人。烧砖工人都摇头。 这时,三湘在屋里偷偷欢喜。他的孩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波,手舞足蹈的在他怀抱里折腾。 我问爷爷:“这下您可以安心回家啦!” 爷爷摇头,点燃一支烟,说:“这尅孢鬼要想办法收了,不然还会害别人。” “收鬼?”我抑制莫名的兴奋问道。提到收鬼,我立刻想到神话中托塔李天王用那个手中的神塔收服其他妖魔鬼怪的场景。 爷爷愁容满面:“我不是专门的道士,收了鬼不知道放哪里好呢。放在家里不安全,放别人那里又不放心。” “收了的鬼是不是就像养宠物一样可以玩啊?”我立刻打上了鬼主意。 “你想要?”爷爷打趣问道。 “捉鬼都不怕,还怕养鬼?”我仰着头回答,一副神纠纠气昂昂的样子。 “就怕你到时候不敢要。”爷爷说,“好了,你作一下准备,今天晚上我们去收服尅孢鬼。对了,晚饭别吃大蒜和辣椒啊。那个气味大,尅孢鬼感觉灵敏,闻得到。”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月亮如钩。 爷爷问道:“你知道跟三湘的孩子年纪最接近的是谁吗?” 我说知道。 爷爷问:“出生日期前后相差超过六个月吗?” 我说没有。 我问爷爷:“为什么要问超过六个月没有?超过六个月的尅孢鬼就不会去害吗?” 爷爷点头,说:“人从娘胎里出来,叫做阳出生;人刚投胎到娘的肚子里,叫做阴出生。阳出生和阴出生中间的时间,叫做空隙时间,刚好六个月。尅孢鬼就是沿着这个空隙时间按地理位置的远近去挨个害人。所以只要知道被害的孩子周围有没有在空隙时间之内出生的其他孩子,就可以知道尅孢鬼的路线。那本古书上有说的,你还没有看到吧。” 那时,我已经将古书翻了五六遍了,只是有些文言的地方不懂,所以理解起来很费时间。但是爷爷一点拨,我就知道这内容大概写在书的第几页。 爷爷拿了一盒火柴,又叫我提了一个陶罐,便出发了。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5章 途中遇鬼 爷爷要我指出在空隙时间出生的孩子所住的地方,然后带着我在三湘的房子与那个孩子的房子之间来回的走,两个房子之间有三四里的路程。 爷爷说,尅孢鬼随时可能出现在从三湘家去另一家的路上,我们要把尅孢鬼拦截下来,并收进我手中的陶罐里。 我问:“你带一盒火柴干什么?是要抽烟吗?”爷爷从来不在捉鬼的时候抽烟,所以我有些好奇。 爷爷左看右盼,漫不经心的回答:“这火柴不是一般点火用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等了一会,见没有动静,便百无聊赖的问爷爷:“尅孢鬼怎么害小孩子的?” 爷爷说:“尅孢鬼也是小孩子的灵魂,它一个人很孤单,于是想把其他跟它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的灵魂带出来一起玩。小孩子的灵魂跟它玩久了忘记回来,小孩子就有生命危险了。” “难道没有办法让它带不走小孩子的灵魂吗?”我想,尅孢鬼要害到其他小孩真是太简单了,哪个小孩子不贪玩? 爷爷说:“尅孢鬼要拉走小孩子的灵魂也不是随便就可以办到。它只能在小孩子不小心摔倒的地方趁机拉住小孩子的灵魂。这时,只要在跌倒的地方吐一口痰,或者呸一声,或者骂两句,它就不敢拉小孩子的灵魂了。” 我在没有满十二岁之前,妈妈叫我在跌倒的地方呸一口,甚至对着绊倒我的石头踩两脚。我原来一直不理解,现在终于知道原由了。 我们那一带地方,只要你看到小孩子跌倒了,如果妈妈在身边,最先的动作不是扶起孩子,而是对着跌倒的地方骂两句,然后再扶起孩子。这似乎成为了那些妈妈的条件反射。我原来以为这些当妈妈的溺爱孩子,故意在孩子面前骂石头,借以安慰孩子不哭。 我问:“爷爷,我们在三湘家门口等不就可以了吗?何必这样来回的走,多累啊。” 爷爷仍然警觉的看着其他方向,说:“这尅孢鬼走的很慢,一天走不了半里路。并且它只在晚上走,白天不走。所以它可能在这段路的任何一个地方出现。每种鬼有每种特征,尅孢鬼的特征就是这样。” 我说:“那它走到半途到了天明怎么办?” 爷爷说:“路边的大石头下面可以让它容身。每一块石头的阴影都有它容身的地方。等到太阳落山,它会出来寻找空隙时间出生的小孩子。人到十二岁,灵魂才会比较牢固,尅孢鬼拉不走。”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见背后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像是一个瘸了腿的人拖着一只脚走路。爷爷的眼睛越过我的肩头,目光炯炯:“来了,亮仔,快拿好你的陶罐!尅孢鬼出现了。” 我心头一惊,转过身来,看见一个怪物! 尅孢鬼个头矮得如同一个小孩,面部为酱紫色,嘴唇苍白,耳朵如倒放的蘑菇。再看那眼睛,即没有白色珠子也没有黑色瞳孔,整个如一块透明的玻璃球,甚是恐怖。眼睛对着那玻璃球看去,仿佛看见一口无底的枯井般阴森。 它缓慢的向我和爷爷走来,我想躲闪已经来不及。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6章 火柴悬浮 爷爷拉住我的手,小声说:“不用躲。它的视力特别差,只能看见三米见方的距离。它现在看不到我们。” 我注意看看尅孢鬼的表情,果然似乎没有发现我们,它仍自顾自的缓慢移动,两只脚大得吓人,却走不动似的摇摇晃晃。再看它的手脚,既然像鸭子的脚蹼,手指之间脚趾之间连着薄肉! 它唯一好看的地方是鼻子,嫩白而坚挺,如同白玉雕饰的。 它走出石头的阴影,我看见它屁股后面还拖着一根草绳。草绳从腰间悬挂下来,在地上还拖着半米。 爷爷细声说:“看到那根绳子没有?那就是它拉走小孩灵魂的工具。呆会我捉住它的时候,你要把那根草绳扯下来。知道吗?” 我点点头。 “你就站在这里,把陶罐放地上。”爷爷说。 我按照吩咐自己站在路边上,将陶罐放在路中央。爷爷掏出火柴划燃,然后将冒着微火的火柴往陶罐里一扔。此时尅孢鬼离我们不到十米的距离。我急得手心出了汗。虽然爷爷说它的视力听力不好,可是看见它那副恐怖的相貌就寒毛直竖。瘦成一条线的月亮更是增加了阴森的氛围,月亮细得如天幕被锋利的剃须刀划开的一个口子。它周围被照亮的浮云像激流一样穿梭而过。 第53节 丢出的火柴落进陶罐里熄灭了,一缕瘦弱的烟从陶罐口飘逸而出。 “怎么不燃呢?”爷爷也有些着急了,“难道我哪里弄错了?” 我气急败坏:“火柴的火焰本来就小,你这么一丢,不熄灭才怪呢。”我看见尅孢鬼慢慢靠近我们,细小的月亮映在它的玻璃球眼睛上,反射出寒冷的光线。它屁股后面的草绳拖动地面的小石头,弄出沙沙的声音,令耳朵中如有小虫蠕动一般痒痒。还有它的呼吸,呼哧呼哧的如哮喘病人。 爷爷重新划燃一根火柴,把它捏在指间,眼睛盯着跳跃的火焰看了片刻,再次掷向我面前的陶罐。 这时,奇怪的现象发生了。火柴落进陶罐,熄灭了。然而不到一秒,一端烧成木炭的火柴悬浮起来,似乎陶罐里有水将它托起到陶罐口。我来不及惊叹,“扑哧”一声,火柴复燃。我蹲在面前双手扶着陶罐,脸上感到火柴的微热。 “扶好陶罐,不要让它移动。”爷爷叮嘱道。 当尅孢鬼走到离我们不到五米的距离时,我明显感到有一股力量在推动这个陶罐。火柴也烧到末端了。爷爷连忙又掏出一根火柴在它的末端连上,“呲!”第二根火柴的磷头烧燃了,火焰顿时膨胀,随即又复原成先前大小,仍轻飘飘的悬浮在陶罐口。 火焰似乎也能感受到目前的力量,火焰向我这边倾斜,但是当时没有一丝风。我曾听说鬼看见人时,能看见人周身都是“火焰”,那是人的阳气。所以当很多人在一起时,鬼会感到阳气灼热,不敢逼近。我猜想,这使火焰倾斜的应该是鬼的阴气使然。 歪道士经过我身边时,我也感到脸上有丝丝的冷意。问问其他同学,都有同感。老师说如果谁跟歪道士太亲近就会生病,因为他身上鬼气太重。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7章 眼睛对视 当第二根火柴即将熄灭的时候,爷爷又在后面加一根,就这样维持着等尅孢鬼靠近。 爷爷盯着微弱得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的火焰说:“这尅孢鬼有很大的能量,但是因为它年龄太小,百分之一的能量都发挥不出来。如果它能长到陈少进媳妇那样的年纪,它的能量爆发出来是不敢想象的。” 我想起爷爷在出门前跟我说的话。我有些反悔要这个鬼做“宠物”了。如果能好好利用它的能量,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万一有个闪失,恐怕我收拾不了场面。 正当我走神的当儿,手中的陶罐掌控不住滑倒了。陶罐骨碌骨碌滚开去。 尅孢鬼听见突发的声音,立即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进路边的灌木丛。 爷爷大喝一声:“快追!”自己撒开腿追向尅孢鬼。 我马上回过神来,跑出几步抱起陶罐。火柴已经熄灭。 灌木丛里漆黑一片,尅孢鬼在里面钻着跑,几只夜睡的飞鸟被惊动,拍着翅膀飞出来立即融入周围的黑暗。爷爷在后面追。我忙向爷爷的方向追赶,心想完了,尅孢鬼这么矮小,随便往那个地方一钻,我们在一片漆黑中找它也太难了。 不出所料,追了一段,尅孢鬼忽然不见了。我心下叫苦,并且灌木丛中有不少的猫骨刺,刺得我的腿火辣辣的疼。 爷爷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后退。 “我们不找它了吗?”我问道。 “退后一点,退出它的视线范围。如果我们一味追赶,它就一直能看到我们在哪里。”爷爷边后退边说。我跟着爷爷一起脚步往后挪。我心想,这大晚上的,万一踩到躲在草里的蛇,那就比碰到鬼都要糟糕。 四姥姥说过一个故事,讲一个邻村的男子夸口说自己的胆子大不怕鬼,人家就顺水推舟,故意怂恿他在乱坟岗呆一晚作证明。那男子果真在乱坟岗呆了一个晚上,确实是证明了他的胆量。但是第二天人们在乱坟岗里发现一条巨蛇盘旋在他的头上,而那个男子面目被啃得一塌糊涂,不成人形,但是手脚还在动。有见识的老人说那是专在坟墓里吃尸体的蛇,名叫“窟蛇”。当然“窟蛇”是方言,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亲眼见过那种蛇,所以不知道那种蛇的学名。众人不敢近前,只是远远的大声吆喝,窟蛇才懒洋洋的钻到一个坟墓侧面的大洞里。众人急忙将他救回,但不久他便咽气了。临死他用被啃掉半边的嘴说:“我确实不怕鬼,但我怕蛇呀!” 捉鬼一般只能晚上行动,但是很多影响捉鬼的因素并不只是因为鬼。 真是想到不好的,便碰到不好的。我的后脚跟踩到一个软绵绵的蠕动的东西。我浑身一抖,不禁大声尖叫:“蛇啊!”那东西猛地一缩,将我拽倒。 在摔倒的时候,我仍死死抱住怀中的陶罐,生怕它碰碎。爷爷后来说我的暗中意识很强,是块捉鬼的料。比如这次捉鬼,如果没有死死保护好陶罐而是让陶罐摔破了,那么后面我跟爷爷都会死在尅孢鬼的鸭蹼一样的手下。 软绵绵的东西被我踩疼了,甩起尾巴打在我的手臂上。我的手臂立刻像被刀划开了一样剧疼。 我扑在地上转过头来一看,正是尅孢鬼!原来它已经躲到我们后面了。打我手臂的“尾巴”正是它屁股后面像草绳一样的东西。我看清楚了“草绳”,它像蝎子的尾巴,末端弯弯的勾起来。 尅孢鬼的眼睛盯着我,似乎很愤怒。我看见它的玻璃球眼睛里似乎有一股半透明的液体在流动,像个漩涡。 “不要对视它的眼睛!”爷爷在我身后喊道。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8章 漂亮鼻子 可是来不及了,我的眼睛被它的玻璃球眼睛吸住了似的移不开,那个漩涡渐渐加速旋转,越转越快。我的身体松弛下来,恐惧不见了,警觉也没有了,浑身的神经麻酥酥的失去知觉。我就那样看着它的玻璃球眼睛,感觉我整个人要像一根漂在水面的稻草一样被那个急速旋转的水涡吸进去。 我脑袋仿佛要爆裂,胃里不断的翻腾,就像张开双手旋转了很多圈后的感受。我感觉地面在摇晃旋转,一脚没站稳跌倒了。躺在地上的我像要死了一样难受,眼皮沉甸甸的要闭上。我感到背上的石头像针一样扎进皮肤。陶罐压在身上如同一座大山那么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无力的喊:“爷爷。”声音细微得自己都听不到。我心想,这就是灵魂被尅孢鬼勾走的感觉吗? 爷爷快步冲过来,抓起我怀中的陶罐。很奇怪的是那个时候我还在暗示自己要保护陶罐,甚至爷爷要的时候我都不肯松手,可是那时我的手软弱无力,陶罐被爷爷轻易的拿走。爷爷肯定不知道在他抓起陶罐的时候我还试图用力搂紧它。 爷爷后来说我的心理暗示很重,这对捉鬼来说有好处,但是有时我太过了。不过我的预感有时候特别灵,有时候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比如,在爷爷捉尅孢鬼的时候,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箢箕鬼跟爷爷争斗的画面,而我看着爷爷拿着陶罐去收尅孢鬼的时候,却把尅孢鬼看成了箢箕鬼。 我觉得这是一个不详的预兆。后来果然灵验。我妈妈也有很强的心理暗示。那是两年后的事情,那时姥姥刚去世,爸爸妈妈在画眉村帮了七天忙回来。第八天早上,妈妈跟我们说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姥姥找她要雨伞。爸爸马上说:“我昨晚从画眉村回来的时候担心下雨,顺手拿了一把雨伞,恐怕就是她老人家的。”爸爸找出雨伞让妈妈一看,果然是姥姥生前用过的。所以我估计我的心理暗示来源于血缘关系。 当然了,当时我没有想到这么多,这些都是后来的想法。当时我浑身难受的躺在地上,在虚弱的月光下看见爷爷轻易的将尅孢鬼收进陶罐中。 事后我问爷爷:“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把尅孢鬼收进了陶罐里?” 爷爷说:“我当时在你的背后,你没有看见我弹出一根划燃了的火柴打在尅孢鬼身上。” 我不信。划燃的火柴在手中晃晃就熄灭了,更何况是用力的弹出去。如果说弹出去后再点燃,那就是爷爷在吹牛。 “你试一次给我看看。”我说。 爷爷掏出火柴,将火柴盒侧立在右手并列的四指上,将一根火柴垂直立在火柴盒的磷面,火柴头抵住磷面,大拇指轻轻按住火柴末端。然后,爷爷伸出左手,向卡在火柴磷面与大拇指之间的火柴弹出。火柴在空中飞行的时候还没有完全燃烧,只冒出鞭炮引线一样的火星。在火柴即将落地的瞬间,火柴燃起来了。 爷爷指着火柴落地位置说:“当时尅孢鬼就在火柴落地的那个位置,我就是这样弹出火柴的。信了吗?”爷爷微笑的看着我。 爷爷接着说:“我本来想施法将尅孢鬼引进陶罐里的。可是你没有扶好陶罐。” 我强词夺理:“你早就要这个弹它的呀,不比施法轻松多了?” 爷爷说:“它吸引你的眼睛时有短暂的停顿,我也是借着这个机会才能弹准它的鼻子。不然它有防备,我不可能这么轻易收服它。” “弹它的鼻子?”我再一次惊讶。 “是呀。不然你以为我弹它哪里?”爷爷摊开双手回问道。那个奇怪的火柴盒还握在他手里。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79章 移植月季 第54节 爷爷说:“鬼越漂亮的地方越是它致命的弱点。你看画皮就是为了美丽的外表往往落在捉鬼的人手里。” “你把它打死了吗?”我问。 爷爷说:“没有。它现在在那个陶罐里。说了要送给你的,呶,它就在那个角落里。” 我瞥一眼墙角,土黄色的陶罐放在那里,陶罐口用一张红纸盖住。 “不过那个陶罐太大了,我给你换个小点的。它昨晚差点摄走你的魂。”爷爷说完,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瓷茶杯。 我回想起昨晚爷爷收服尅孢鬼后把我扛在肩膀上,还没把我扛到家,我便迷迷糊糊睡去了。醒来就到了今天早上,明媚的阳光扑在我的脸上。身体并无大碍。 爷爷举起瓷茶杯说:“我杀不了它,但是它必须威胁不到你。怎么办呢?” 我皱皱眉,根本不想要它了,于是故意揶揄:“除非它是植物,才能即活着又伤害不了人。” 爷爷眼睛放出光来:“对。它必须是植物!” 我惊愕的看着爷爷,以为他脑袋烧糊涂了。 “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爷爷走到陶罐前面蹲下,手在陶罐里掏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带有钩刺的植物。 爷爷说:“昨晚回来的路上顺便摘的。你猜这是什么花。” 我认识的花很少,何况那还没有开花。我说:“不知道。” 爷爷笑笑说:“这是月季。来,我把尅孢鬼附加到这个月季上,它不就害不到你了?嘿嘿。” “将鬼附加到月季上?”我闻所未闻。我只听说把游魂收进道士的葫芦里或者和尚化缘的钵里,却从未听说可以附加到植物上。 爷爷提来一桶水,用茶杯勺了小半杯,又拿来一根筷子在茶杯里搅动。他抬起头来说:“来,帮个忙。把桶里的水慢慢倒进陶罐里。要慢啊。” 我揭开红纸,提起桶对准陶罐口慢慢倾倒。一缕似有似无的青烟从陶罐里升起,这时爷爷匀速搅动筷子,茶杯里的水形成漩涡,跟昨晚我看到的尅孢鬼的眼睛一样。那缕青烟生到一米高的时候弯下来,向茶杯的漩涡中心前进。 青烟毫无阻碍的进入漩涡中,随即后面的青烟跟着漩涡旋转,形成螺旋状,都进入水中。不一会儿,陶罐的水满了,水溢出来。青烟也走得一干二净,全部进入了茶杯中。 爷爷将筷子丢进炉子里烧掉,然后捧着茶杯走到屋外。我跟着他。爷爷从地面抓了一把松土撒在茶杯里,水和泥化在一起,然后将月季直立放在茶杯中,然后又抓一把泥土盖住月季的根部。泥土满到茶杯口的时候,爷爷用手摁了摁泥土,使它紧一些。 “好了。”爷爷用红纸抹去茶杯外面的脏土,把种好的月季递到我手里。我畏畏缩缩的接住。 爷爷慈祥的看着我:“也许它以后能帮到你呢。尅孢鬼的邪性不是固定的,你好好照护这个月季,也许它会报答你呢。要知道,小孩子的邪性容易生成,也可以感化,尅孢鬼就是鬼中的小孩子。”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你看,它现在还在生气呢。”爷爷乐呵呵的看着月季。 “你怎么知道它在生气?”我抬起头问。 “你也可以知道。它的刺生出小钩时就是生气,它不生气的时候你摸它的刺也不会被扎到。”爷爷说,“如果这个尅孢鬼的怨气消失了,这个月季就会开花。” 第七卷 尅孢鬼 第080章 怨结所在 “那时它就离开了月季吗?” 爷爷点头。他用两个手指捏住月季上的一根刺,温和的安慰道:“不要生气,小子。”说话的语气像在安慰一个活生生的小孩子。 爷爷走后,我将月季放在窗台上,晴天的时候移到外面晒晒太阳,偶尔给它浇浇水。这件事情只有我和爷爷知道,连妈妈都不知道我的这个月季跟尅孢鬼有关。 有次晚上我做了梦,梦见尅孢鬼的鼻子上一个黑点,它气愤的向我诉苦,说爷爷烫坏了它唯一好看的鼻子。我问,怎么帮你弄好?它说,明天醒来你会看见月季上长了一片黑色的叶子,你把它摘掉就好了。 第二天醒来,我跑到窗台去看,果然一片叶子黑得如泼了墨,我用剪刀把它剪下来丢掉。当天晚上,它又来到梦里,我看见它的鼻子恢复了第一次见它的那样漂亮。 我翻看了《百术驱》,里面讲述了尅孢鬼形成的原因。从古代到我读初中那个时候,很多地方的封建思想还很深,重男轻女的现象很明显。有的家庭不生出一个儿子就会被村里的所有人看低,而做媳妇的在家里也没有地位,要受丈夫和婆婆的气。于是有些狠心的爹娘见生下来的是女婴,便立即在床下的尿盆里浸死,然后丢到粪坑里烂掉。有的这样浸死了七八个女婴才得一个儿子。 所以尅孢鬼绝大多数是女婴形成的。它拉走小孩子的灵魂是因为它的嫉妒。不过,它也有害成年人的时候。成年人的灵魂比较固定,尅孢鬼拉不走,但是它会用另外的办法。 四姥姥说过,有一个年轻的男子跟一个年轻的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但是那女子肚子大后却不承认。那时候的思想还比较保守,那女子不好意思到医院去,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后摁死在盛满水的洗脸盆里。 当天晚上,那个年轻男子挑着一担柴木在那女子家与自己家之间来回跑,跑回来了又跑过去,跑过去了又跑回来,一刻也不歇息。路上的人问他他不答,拦住他他打人。 他就这样来来回回跑到第二天早晨,累死在半路上。 有人说是他的女儿变成了尅孢鬼来报复不承认她的亲爹。 还有李家村也出现过怪事。我们上学如果想走近道,可以经过李家村。李家村的村头有一棵五六人合抱的老树,老树底下有一间漂亮的红砖平房,但是从我们上学那时候开始,房子里面就没有人居住了。 李家村的同学说,原来这里是有人住的,但是李家的新媳妇一连浸死了七个女婴还是没有生出男孩来。一天晚上,李家村的所有人都听见那间房子里传来一群女孩子的哭声,第二天早晨便发现那一家的妻子丈夫公公婆婆都死了。 第八卷 鬼妓 第081章 又遇奇事 本以为收服了尅孢鬼,我和爷爷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没想到我给那个月季才浇两次水,别的地方又发生了不可思议的怪事。事情发生在一个叫洪家段的地方。 我奶奶(外婆)的娘家就在洪家段。就是在收服尅孢鬼过后三天,洪家段有个老人过六十大寿,这个血缘关系七弯八弯,居然爷爷也算一门亲戚,自然我也沾亲带故的连上了一点关系。妈妈说自己不想去,于是叫我跟奶奶一起去洪家段。等我一人跑到画眉村,奶奶也不想去,于是推我跟爷爷一块去。 我心想,这下糟糕了,如果妈妈跟爷爷或者我跟奶奶,去哪里都没有事,如果是我跟爷爷搭档,走到哪里要是不碰到鬼,鬼自己都会找上门来。一到洪家段,我的预感就灵验了。 十几年前的农村,说走亲戚,其实就是送点人情吃餐饭,热闹热闹罢了。要热闹当然要人多,所以那个六十岁的老人把凡是认识的都扯上点亲戚关系请来了。酒席闹哄哄的,满座没有一个认识的,爷爷连那个满六十大寿的老人都不认识,更别提我认识谁了。但是把祝寿的老人作为纽带一讲,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却是亲戚! 座上有一个叫洪大刚的粗大汉子,死皮赖脸要叫爷爷做表舅,要跟爷爷比谁吃的肥肉多,谁吃的肥肉油。爷爷拗他不过,只好假装吃了两口便告败。洪大刚高兴的红光满面,嘬了口白酒,又拉桌上另一位比吃肥肉。 没想到另一位对肥肉不感兴趣,但对好看的女客感兴趣。他拉着洪大刚的衣袖,指着另一桌的穿着性感的女客问道:“喂,这位表兄,那个女的长的不赖啊。身材多火爆!我经常在这个村里卖箢箕,但是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啊!” 洪大刚见这个“表弟”对那个女客感兴趣,立即兴致也转移:“那个女的好看是好看,但是你别打歪主意喽。” “结婚了?新嫁过来的?”他问道。 洪大刚又嘬了一口白酒,拍拍他的肩膀,嘴巴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道:“新嫁来的是小事,问题是那个女的不是人,是鬼嘞。” “鬼?”那人以为洪大刚喝多了,光天白日的,这么多人,难道还有鬼不成? 第55节 洪大刚敲敲筷子,吸引身边几个人说道:“那真是鬼嘞。我们都不敢明说,怕她报复。背后早就传开了,只有她蒙在鼓里。村里派人去香烟寺请和尚捉她,和尚说做完一场法事就过来。到时候要收服这个女鬼嘞。” 爷爷听了挺感兴趣,问洪大刚:“你们怎么知道她是鬼呢?” 洪大刚用油腻的手敲敲桌子,神秘兮兮的说:“表舅不是附近人吧?她是我们村一个外地打工青年上半年带回来的,刚来的时候比现在还妖气,婆婆不喜欢她。那个小青年跟他娘吵了架又出去打工了,把这个女子搁在家里。她婆婆天天骂她是勾人的女鬼,她也不吭声。果然她来后不到一个月,周围就死了好几个男人。并且都是光着身子死在床上。而且……”洪大刚在鼻子前挥挥手,似乎在驱赶闻到的臭味。 “而且怎么了?”爷爷问道。旁边几个人也被他的话吸引住,等着他把话说完。 第八卷 鬼妓 第082章 留下观看 洪大刚重重的叹口气,表情略嫌夸张的说:“而且他们的命根子都不见了。”他怕我们不相信,立即鼓着眼睛赌咒发誓:“我骗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也可以问我们村以及周围住民,他们都知道的。只是你们千万别让那个女鬼听到了。” 我们立即都瞟一眼那个身材诱人的女客。她正在专心吃饭,她的左右两边都没有人坐她也似乎不介意。她一手护住右手的袖口跨越几个汤碗去拈一根芹菜,神态自若,表情自然,动作中透露出一种说不清的优雅。 酒席中人多而杂,到处都是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敬酒,或者几个妇女靠在一起谈论孩子丈夫。我注意到她一个人独立特行,跟周围的人不打招呼不说话,甚至不给一个人一个笑脸。仿佛她不认识周围的所有人,旁边的所有人也假装她是透明人一样不理会,两方都相安无事,这更使我觉得她就是游离在正常人中间的鬼魂。 但是不能忽略的是,经过她身边的每个成年男人都趁走到她背后的短暂机会用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她的身材,经过她身边的每个成年妇女都故意在她看得到的角度面露鄙夷。 我问爷爷:“你说她真是鬼吗?” 爷爷说:“我感觉到她身上发出的不同常人的气息,你看她的额头泛青,鬼气很重。” 我马上想离开这个地方,尅孢鬼盯住我的眼睛时产生的难受感觉令我记忆犹新。我试探着问:“爷爷,照你的说法,她是很不一般的鬼咯?你不是说越是漂亮的鬼越有缺点吗?应该没有尅孢鬼那样难对付吧?” 爷爷说:“傻孩子,如果一个丑陋的鬼身上有一两处好看的地方,那可能是它的弱点所在。像这个鬼,它能掩盖它所有的丑陋,就显示它的道行比一般的鬼深多了。看东西不能用想当然来理解。” “啊?”我惊讶道,转而央求爷爷,“我们这次不管它厉害不厉害了,我们不要插手,好么?他们说了已经请了香烟寺的和尚,和尚应该比我们会方术,用不到我们出手的。” 洪大刚听到我们说话,哈哈笑道:“表舅啊,我也听说你会捉鬼的方术。不过这样的女鬼还是让和尚来捉比较好。万一失手,怕有性命之忧啊。我意思不是说你不行,我意思是和尚胜算大些,你没有必要冒这个险。来来,喝酒喝酒!” 爷爷微笑着举杯,说:“我只是好奇罢了。我虽然知道她身上的鬼气,却不知道她是什么种类的鬼。话说我也捉了这么多鬼了,如果这个不弄清楚,以后都睡不着觉了。不过我就是跟你们一起看看,捉鬼还是由你们请的和尚来。嗯,这个白酒味道不错啊。” 我听了爷爷的话吁了口气。不过,爷爷要留下来看和尚捉鬼我不反对,因为我也好奇呢。 第八卷 鬼妓 第083章 听说往事 爷爷又问洪大刚道:“你们都说是那个女的害死了人,有谁亲眼看见吗?” 洪大刚鼓起因为酒气而变红的眼睛:“当然有了,没有我能说这话吗?我们村的洪春耕就是被害者之一,幸亏他机灵,逃脱了危险。他是唯一的幸存者。其他死的人我们不能翘开嘴问他是谁害死的,但是活着的见证人自己会说话。不信你去问问。不过我说表舅啊,你最好不要管这事,恐怕她知道了会连你都不放过的,还是等香烟寺的和尚来收拾这个女鬼吧。你瞧那骚样!不是女鬼也是半个狐狸精。” 那个女客正侧过身来系鞋带,衣服的领口很低,在她弯腰的时候能够看到微微露出的丰满的乳房。 洪大刚咽下一口口水,说:“妈的,这打工仔还挺有艳福,可惜不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个女鬼,还是个勾引男人的女鬼。” 从我的这个角度还能看到那个女客的半边瓜子脸,眉毛细长,眼睛清澈,嘴唇朱红,皮肤白皙。她那系鞋带的手指如葱,嫩白细长,在鞋面上轻快跳跃,似乎那不是系鞋带而是在演奏钢琴。 旁边几个人也连连叹息可怜了一副好身材和好长相。 酒席上下来,洪大刚的话仍滔滔不绝,热情的拉扯同座的客人到他家里一坐。一桌坐八个人,我和爷爷还有其他五个客人见洪大刚盛情难却,便跟着去他家喝茶谈话。 他家离办寿宴的地方不远,半途碰到一个两腿叉开走路的人。 洪大刚欣喜向大家介绍:“你们运气好啊,刚好碰到洪春耕。叫他告诉你们,我说的话不是胡编乱造。”他又高兴的向洪春耕打招呼:“来来来,春耕哪,我们这里来了几个远房亲戚。帮我陪陪客人。” 洪春耕长了一脸的横肉,两个眼睛小得眯成一条缝,手背上青筋突出。他说:“陪客人是可以,但是不能陪酒。我这下面撒尿还会疼呢!辣椒也不能吃了,真他妈受罪!” 洪大刚和几个客人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 洪春耕跟每一个人客气一阵子,便一起到洪大刚家。 刚坐定,便有人打趣洪春耕:“你撒不出尿也比那些丢了性命的强啊。” 洪春耕笑道:“那是那是。好歹我还留了根在。他们那些人到了阴间还少一块肉呢。” 众人哄笑。 洪大刚立即挥手道:“小点声,万一那女鬼经过我家听到了可就麻烦了。” 待众人转移话题时,洪大刚又主动提道:“春耕,他们不信我的话呢。你给他们讲讲你遇险的情况。我这位表舅也是捉鬼的行家,对这个感兴趣。” 洪春耕礼貌的学洪大刚称爷爷作“表舅”。爷爷点头笑笑,递了一根烟给他。 “说起这事啊,我到现在还寒毛能竖起来。”洪春耕点燃烟,说道。其他人立即被他的话吸引住。洪春耕扫视了一圈,开始讲述他的诡异经历。 洪春耕是三十几岁的单身汉,经常在外地做建筑的包头。那女鬼的男朋友叫洪志军,原来也在他的手下当过一段时间的瓦工。他俩私交也还可以。志军把这个女的带来的第一天就介绍给春耕认识。那时候他就感觉这个女的不一般。 志军跟他说,这个女的是他一起打工认识的,名叫传香,姓李。 第八卷 鬼妓 第084章 满水杯子 洪春耕问他传香是哪个地方的。 志军说不知道,他以前问过,但是传香好像不愿意提起。志军也不强求,他说他这个憨头憨脑的人能遇到这么漂亮的姑娘已经是很大的福分。志军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无限的得意,令春耕不停的往肚子里吞口水。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传香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坐在一旁喝茶,时而给志军一个会意的微笑。两口子表露出很亲密的样子。 洪春耕故意问道,你这女朋友怎么不说一句话呢?太内向了吧? 传香听了也只是点头笑笑,还是不开口,一味喝她的茶。志军却把话题扯到其他方面去了。 更奇怪的是,洪春耕把他们小两口送走后,回身来收拾茶杯时,发现传香的茶杯里水还是满满的,根本就没有动过一口!用洪春耕的话说,当时就吓得丢了茶杯,差点在裤裆里撒一泡尿。 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件事说给志军听,也不知道即使说给他听了,他会不会信。万一人家以为他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嫉妒人家志军讨了个漂亮女朋友呢。所以,他一直忍着没有告诉志军。 但是,从此每个晚上他都在梦中看到那杯满满的茶水,看见传香变成红眼白发的魔鬼。经常半夜吓得醒过来,出的汗把被子都打湿了。 他经常在早晨看见传香两三次的从他门前走过,走过去后没见她返回来却又见到她走过去,好像有三四个传香按照前后顺序经过他的门前。他怀疑传香有分身术。传香故意要露给他看,借此威胁他不要向志军透露发现的秘密,并且每次经过都给他一个很做作的笑容。 洪春耕在这样惶惑的日子里忍受着传香的淫威。 第56节 后来一个晚上,他听见志军的娘骂传香,说她是勾人的女鬼,要她从哪里来的滚回到哪里去,不要来害她的儿子。 洪大刚打断他的讲述,说:“那次晚上骂传香,我也听到了。不但我,村里很多人都听到了。” 有人问:“那可能是志军她娘发现传香不对劲了。老人家的眼睛看鬼比年轻人准。” 洪春耕丢掉指间的烟头,用脚踩灭,接着讲述。 既然志军他娘发现了,我还怕什么呢。洪春耕说道。 第二天早晨,传香没有像往常那样经过他的门前。春耕猜想传香受了老人的责骂,不敢出来威吓他了。他便壮着胆子去找志军,要把他知道的告诉志军。 到了志军家,春耕才知道,由于昨晚的争吵,志军连夜坐车走了。志军的娘说她儿子赌气出去打工了,把还未过门的儿媳妇扔在家里。 这时,传香从屋里出来,披头散发,衣服凌乱,肩膀和腰间露出白嫩的肉。春耕发觉她嘴角还有一点不容易发现的血丝,似乎吃了生肉没有擦拭干净。 志军的娘不搭理她。 她见了春耕没有打招呼,旁若无人的翻了几个抽屉,找到一把梳子。她拿着梳子回屋里时,斜起嘴角给春耕一个鄙夷的笑。春耕明白那意思——你有胆量就说出来试试。 第八卷 鬼妓 第085章 夜入窗来 “那你说了没有?”爷爷问。 洪春耕反问道:“我敢说么?” 洪春耕慌忙从志军家撤回来,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他拖着疲软的步子往回走时,传香却在他前面拦住去路。他心里纳闷,传香刚才不在里屋梳头么?怎么这么快到他前面来了? 春耕心里一阵害怕,转身想避开。 传香柔声喊道,喂,去哪里呢? 春耕只好回转身来。当时周围没有人影,只有晨风吹动树叶发出刹刹的声音,稍远处有一阵旋风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太阳还没有发出阳光,蛋黄一般悬在空中,像温柔的眼睛。 春耕说,当时传香的眼睛也像太阳一样温柔,她那样看着他,让他觉得不自在。 今天晚上记得把窗户留着。传香说。 啊?春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的看着传香,嘴巴久久合不拢。传香双眼荡漾着微笑。 听者打断他,笑说:“你是不是听错了?要留也是留门啊。留窗干什么?留窗看月亮?哈哈!” 春耕一瞪眼,说:“没有听错。她说的每个字都钉子一般钉在我脑海里呢。怎么可能听错?” 晚上,春耕睡觉前把窗户的栓打开了。他说他不敢不打开。 春耕躺在床上后睡不着,两眼望着外面的月亮,月亮是被天狗咬了一口的月饼。白色的月光跳过窗户落在窗边的桌子上。正在他揣摩传香白天说的话的意思时,外面起风了。 风摇动窗户,吹到他脸上。一阵淡淡的鱼腥味进入到屋里。 风卷着几粒沙子进入了他的眼睛。他抓起被角擦拭眼睛。 等他擦去沙粒,睁开眼来,传香站在他的床前,用白天那样微笑的眼神看着呆呆躺着的春耕。春耕虽然知道她是鬼,但是见她并无伤害他的意思,便也没有那么紧张。传香穿着早上在志军屋里看到的衣服。艳红的短上衣,淡红的宽布裤,衬托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长发散乱而妖媚,嘴唇朱红而饱满。春耕的喉结不禁滚动。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春耕问道,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一点。 志军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那个婆婆又不喜欢我。传香说。 春耕明白她的意思,不禁一阵冲动。 “他妈的,实在太好看了,谁在她面前都会有想法,不光我。”洪春耕对听众说,要理解他的正常反应。 这样不好,你快点回去吧。春耕努力克制自己。 传香坐在床沿,开始解开上衣的纽扣。 春耕缩到床角,搂着被子说,这样不好,志军是我兄弟呢。让他知道了不好。可是传香不听他的话,继续解开胸口的第二颗扣子。 传香脱下上衣,裸露的上身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她对春耕微笑道,你知道我的事,但是你没有跟志军和他的娘说,不是对我有意思么? 她说着,伸出一只手抓住春耕颤抖的手。 你要干什么?春耕慌忙挣脱她的手,浑身瑟瑟发抖。她的手像开水那样烫,一股温热从她的指间传到春耕的掌心,传递到春耕的每一根神经。 传香朝他笑笑,说,一个大男人这么紧张干什么?她又抓住春耕的手,直往她高耸的乳房贴去…… 第八卷 鬼妓 第086章 身下怪物 洪春耕三十多年来从未碰过女人的身体,传香的动作确实使他吓坏了。他虽未碰过女人的身体,可是在梦里没有少幻想过。现在突然一个漂亮诱惑的女人坐在他的床边,手里还握着柔软的一团,冲动再也控制不住,他如脱缰的野马一般冲向传香,把她扑倒在怀里。 “你们要理解我,我也是成熟的男人啊,三十多年没有……”洪春耕从往事中摆脱出来,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大家。 洪大刚在旁不断的点头。其他人表示理解,迫不及待想听下文:“又不是你主动的。她主动勾引你嘛。然后呢?” 此时我想起陈少进和蒋诗的那个夜晚。陈少进说他闻到屋里有奇异的香味,使他浑身燥热。我想那香味是不是蒋诗故意发出的,如果是她故意发出的,那么,洪春耕的遭遇跟陈少进有异曲同工之妙。 洪春耕讲到他的奇异之夜,虽然心有余悸,但是没有掩饰吞口水的动作。那动作和洪大刚讲到传香时一样。 然后啊,洪春耕回忆道,然后我的双手不听大脑的控制了,把她的衣服扒了个精光。传香也帮他脱去了衣服。 风从窗户那里吹进来,掠过洪春耕的出汗的背,使他感到后背有只冰凉的手在抚摸。但是此时快感已经代替了恐惧,传香的娇喘使他迷离如梦。这个梦,像他做了无数次的梦,但这是真实的梦。一想到这里,他兴奋得肌肉痉挛。 月亮悄悄移动了位置。月光照到了传香裸露的身体上,春耕看见传香凝脂一般的脸上透出胭脂一般的红晕…… 月亮在窗外偷偷窥看屋里发生的一切。 正当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要爆炸的时候,他的身下感到一阵疼痛,似乎被什么东西吸住,动弹不得。 第57节 他伸手去探摸。传香一把抓住他的手。 越来越剧烈的疼痛使他感觉身下那物要离开自己而去,他甩开传香的,继续朝下摸去。 在他抓到那个东西时,他的快感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即而来的是恐惧。 他抓到一个潮湿滑溜的条状物,那东西似乎是活的,在他的手掌中如泥鳅一样扭动挣脱。他吓得立即跳开。 什么东西?他惊问道。传香对他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 借住月光,他看见一个舌头形状的东西在传香的两腿之间,如软体动物一般蠕动! 春耕摸摸自己的身下,抬起手来一看,鲜血淋淋。阵阵的疼痛使他紧紧咬住牙关。 传香轻轻靠过去,用光滑的皮肤磨蹭春耕,娇声道,还没有结束呢,你怎么就停住了?春耕连忙跳下床,顺手举起一把椅子朝传香砸过去。 传香迅速躲开椅子,飞身扑向敞开的窗户。传香的身体比窗棂的空隙宽多了,但是这并不妨碍她从窗棂间钻出去。 瞬间,传香像吹过的风一样逃得无影无踪。空房间里只剩光着身子的春耕一个人。 春耕忙点燃蜡烛,察看他的命根子,那里如摔倒时擦破了皮一样。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还来,是不是就这样放过他。 第八卷 鬼妓 第087章 匪夷所思 洪春耕讲到这里,大家唏嘘不已,都叹稀奇! 有人问:“她光着身子回去的,那么衣服还留在你这里咯?” 洪春耕点头。 那人打趣道:“怎么不丢掉?还留着作纪念吧?看来你还是对她有意思啊。”其余人跟着讪笑。 洪春耕红着脖子争辩道:“丢掉?万一她来找我讨还衣服怎么办?我只好收拾了藏起来,等她要的时候再给她呢。现在衣服还在我的衣柜里,平时动都不敢动它。” 那人继续打趣道:“我看你是有心等艳福来临。如果是我,我早把衣服烧了。你是不舍得哪。” 另一人抢白道:“别扯远了。春耕,那女鬼后来又来找你没有?” 没有,洪春耕说。 事情发生后,邻近几个村陆陆续续有成年的男子死去,都是光身死在家里,命根子不知去向。但是床单上没有一丝血迹,屋里也没有蛛丝马迹。不过被害者有同一个情况,就是被发现时房子的窗户是开着的,并且,屋里隐隐有一股鱼腥味,仿佛哪个看不到的角落藏了一只剖开的鱼。 周围人都开始怀疑这个志军从外地带来的新女朋友,但是谁也不敢找她对质,怕她报复。另外,传香的行踪确实诡异,经常突然出现在某个地方,有时在别人的菜地里,有时在树林里,有时甚至在屋顶。 有一次,她爬到人家的屋顶远望某个的地方。屋顶的青瓦被她踩破了几块。房屋的主人以为哪只大鸟或者猫爬上了屋顶,跑出来正要驱赶,却发现是传香。 房屋四周没有大树或者梯子,房屋的主人不知道传香怎样爬上去的,想叫她下来又不敢开口。当时传香穿着短裙,房屋的主人从下望上看见了她的白色的内裤。不过这个男主人对传香有戒备之心,因为周围已经传开了——传香是专勾引男人的女鬼,哪个男人对她表现出了非分之想,她便会趁着他忘记关窗的夜晚飞到他的床上,在至为欢快的时候夺去男人的命根子。 这个男主人对传香踩坏他的房瓦忍气吞声,站在下面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传香对着远方望了一阵,低头看见站在下面的男人,给他一个暧昧的笑。男主人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僵硬。 传香看见屋檐下面的一堆碎瓦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踮起脚跳下来,落地时轻轻一蹲,居然安然无恙。 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也不给男主人道歉,便兀自离开了。 那个男主人在一次牌桌上跟洪春耕以及几个牌友说了他的见闻。 其中一个牌友说:“传香是鬼嘛,鬼的身子比人的身子要轻许多,所以跳下房顶也不会有事。” 还有,就是传香的行动时间也匪夷所思。她经常饭还没有吃到一半,突然起身跑出去,一段时间后回来,头发和衣服都很凌乱,像跟谁打了一场架,眼睛也红红的。当然了,洪春耕不可能跟他一起吃饭。这个事情是志军的娘偷偷告诉其他人的。 志军的娘还发现很多其他的异常。有一次晚上她听见儿媳妇的房间里传来不堪入耳的呻吟。她拿了个扫把气冲冲到儿媳妇的房间。 第八卷 鬼妓 第088章 幻象种种 她的漂亮儿媳懒洋洋从床上坐起来,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婆婆。婆婆见她的被子中间拱起一团,猜想其他男人蜷缩在里面,火气冲冲的抓起被子一角拉起。被子底下没有她想象中的男人,儿媳的一双玉腿暴露无遗。 你刚才在干什么?婆婆问道。为了破解自己的尴尬,她必须继续发火。 嗯…… 传香从胸腔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拉起被子盖住身体,继续睡觉。婆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有台阶下。 婆婆失望的走出门,在门外停了一阵,没有听到里面有异常的声音。可是,等她的脑袋刚刚回到自己枕头上时,如水波一样荡漾的呻吟重新在耳畔响起。陌生男人的喘息声如牛。那个晚上,婆婆没有睡好觉,梦里翻来覆去的画面是儿媳跟别的男人滚在一起。 第二天一大早,婆婆又会听见一起在池塘洗衣服的人讲起,哪个村哪个男人昨晚突然死了。儿媳妇的房间也有悄无声息的时候,那么第二天就不会有新的噩耗。 “你说稀奇不稀奇?”洪春耕拍掌道。 “把志军叫回来问清楚传香的来源就好了。”有人说。 “志军是跟他娘赌气出去的,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说不定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呢。”洪春耕说。 洪大刚说:“等他回来就舍不得杀这个女鬼了。他肯为那个女鬼跟他娘闹翻,肯定对这个女鬼是有感情的。”洪大刚端起茶,喝得哗啦啦响,像牛在池塘边喝水。 “也是。这么个漂亮的媳妇呢。”洪春耕抹抹嘴巴上的口水,嘿嘿笑道。 洪大刚指着洪春耕的嘴巴笑道:“看把你馋得!人家二十刚出头就有这么个漂亮媳妇,你三十多了还打光棍,羡慕得流口水了吧。” 其他人又把洪春耕打趣一番。 这样谈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外面天色有些暗了。我和爷爷还要走十几里路回家。那时候从洪家段到画眉村没有客车,虽说那时已经有了三丈来宽的泥路,但是只能供拖稻草的板车使用。在上面骑单车都会硌屁股。 其他人也说天色晚了,纷纷告别。 在回家的路上,我问爷爷:“这个女鬼是什么鬼?怎么这么厉害,害死好几个成年男子了。我们以前碰到的那都算是小打小闹的鬼了。” 第58节 爷爷点燃一支烟,吸得太急,呛得连连咳嗽。 “我以前碰到过这样的女鬼。”爷爷止住咳嗽,说道。 “啊?”我惊呆了。没有想到把这个村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鬼爷爷曾经碰到过。 “呵呵,在和你奶奶结婚前,这种女鬼也来找过我。”爷爷说,眼睛透出一种安详的光辉。我知道,他连带想起了许多年轻时候的事。许多人在年老时回忆年轻的岁月都会有这种眼神。 “你斗过了她吗?”那时年幼的我最关心的是好人与坏蛋争斗的过程中谁胜出了,那是最简单的想法,从来不考虑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心理因素。 爷爷笑了笑,说:“那个女鬼呀……” 第八卷 鬼妓 第089章 岔路鬼官 “我没有跟她交手。”爷爷说。 “没有交手?你那时候还不会方术吧?姥爹没有教你?”我问。 “那倒不是姥爹没有教我。”爷爷吞吞吐吐。 “那到底是为什么啊?你放走了她,她会害别人的。”我打破砂锅问到底。 爷爷把才抽两口的烟扬手丢掉,深深吸口气,再将烟雾一起吐出来,平淡的说:“你这个小孩子理解不了大人的心思。” 其实我是了解爷爷的心思的,因为我在学校喜欢上了一个可爱的女孩。她在我的隔壁班。每到冬天,她的脸红得像秋熟的苹果,令我的季节颠倒,思维混乱。我开始在课堂上分神,总把她想象成各种电影里的女主角,而我是打败多个敌人最终赢得芳心的男主角。在胡乱的想象中我是她唯一的保护者。 我想,爷爷既然做不了她的保护者,也决然不会成为她的伤害者。 “鬼中也有好鬼啊。”爷爷说,“她就是一个好鬼,所以我放了她。” “好鬼?”我跟爷爷捉了这么多鬼,还没有遇见不害人的好鬼。 “我给你的那本古书上写了:人有三魂七魄,魂灵而魄笨,魂善而魄恶。”爷爷有意岔开话题,我也理解,不再追问。 “魂和魄有不同?”我问。《百术驱》上有这个句子,我记得。 爷爷抽出一支烟放在鼻子上嗅两下,又放回烟盒,说:“照道理,人死后三魂七魄都会离开身体,但是不会散开,聚集在一起的魂魄投入新的轮回。可是有怨气的人死后,如果恶念多于善念,魂想走而魄要留,三魂七魄散开来。魄留在体内形成有形体的恶鬼,比如画皮,僵尸,箢箕鬼等;也有不居留在体内的魄,形成没有形体的恶鬼,如尅孢鬼,迷路神等。” “那你说的好鬼有哪些呢?” “好鬼就是居留在体内的魂,或者单独的魂。最好的例子是倒路鬼。” “倒路鬼?” “对。这个鬼《百术驱》里是没有记载的。《百术驱》是捉鬼的书,倒路鬼是好鬼,所以没有捉的必要。”爷爷抬头看看天色说,“这个好鬼以后跟你讲。我们加紧赶路吧,你奶奶肯定在家等急了。” 我加紧几步,说:“我们不管洪家段这里的女鬼了吗?” “我们暂时不要插手。等香烟寺的和尚来处理吧,和尚来的那天我也会再来看看的。你安心在学校读书,到时候我把情况告诉你。” 我不满意的说:“嗯。” 我和爷爷走到一个岔口,左边路通向画眉村,右边路通一个叫龙湾桥的地方。 一阵锣鼓声传来。谁这么晚了还出来敲锣?我疑惑的环顾四周,忽然看见前面走来一大队人马。前头两人一个敲锣一个打鼓,紧接其后的是一个八抬大轿,轿子四角挂白纸灯笼。在后面跟着两列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举旗,有的执刀。 爷爷连忙拉住我,沉声喝道:“快趴下,趴到地上。我们遇到岔路鬼官了。它们过来了千万别说话。大拇指和大脚趾点地。” 听爷爷这样紧张,我知道事出非凡,慌忙按爷爷说的趴下。大拇指和大脚趾顶住地面,脸贴着黄泥不敢出声。 第八卷 鬼妓 第090章 青楼女子 它们渐渐靠近趴在地上的我和爷爷。前头两个敲锣打鼓的鬼眼珠全黑,没有白色。抬轿的八个鬼眼珠全白,没有黑色。那些轿子,灯笼,还有骑的马,拿的刀,都是纸片做成,并非真材实料。 它们走到岔路中间停住了。锣鼓声也停住。轿子里传来嘶哑的声音:“外面可有什么异常?” 一个骑着纸马的鬼朝四周看了看,回答:“没有异常。” 轿子里的声音说:“那好,我们走快些。癞哈子等我去下棋呢。” 癞哈子我是认识的,不光我,这里很多人都知道。他幼年失去双亲,几岁时长了一头的癞子,后来莫名其妙就好了,头皮到现在还像灯泡一样亮。可能是这个病伤害了他的脑袋,他一直疯疯癫癫,连伯伯嫂嫂都不认识。人们都叫他“癞哈子”。“哈子”在这一带是笨蛋傻瓜的意思。 癞哈子住在龙湾桥过去两百米的一个茅草屋里。他什么活都不会干,吃喝全靠周围人接济。 后来我问爷爷,为什么鬼官要跟癞哈子下棋。爷爷说,一般清醒的人见了鬼会害怕,但是傻子不会。所以鬼愿意跟他在一起。 锣鼓声重新响起,轿子启动。它们渐渐离我们远去。我和爷爷爬起来。 爷爷站住不动。我催道:“走呀。” 一根火柴划燃,爷爷点上一根烟,说:“亮仔,我们还是回洪家段吧。这几天先到那边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你不是说不参与的吗?”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还很好奇。 爷爷说:“刚刚过去的鬼官叫断倪鬼。它是专管人间鬼的鬼官,平时不轻易出现。但是它来了这里,肯定有比较重要的原因。我估计跟洪家段那个女鬼有关。香烟寺的和尚不一定能收服那个女鬼,不然断倪鬼不会亲自出现了。” “有这么严重吗?这个断倪鬼可能只是来跟癞哈子下棋的呢。我们是不是想多了?”我这样说有很大的原因是想安慰自己。古书上说,断倪鬼是阴间惩戒司的官员,相当于阳间的警察局长。如果是一般的小鬼闹事,自有惩戒司的小鬼来处理,要“警察局长”级别的鬼来亲自处理的,肯定不是一般的小鬼。 我对爷爷说:“我们还是不要搅和这件事啦。我们的方术又不是特别厉害的那种,还是留给和尚和断倪鬼他们处理吧。再说,我还要上课呢。” 爷爷呆呆的望了我一阵,迟缓的说:“好,好吧。我们先回去。” 爷爷当时答应了我不参与,可是等我在学校课堂上听讲的时候,他一个人去了洪家段。后来稍长大的我才知道,正是原来跟他没有交手的女鬼使他对这件事特别关心。人在岁月的流逝中成长,身高相貌随之变化。但是鬼不随时间的变化而变老。 比如我们想念某位已故的亲友,只会想到他临死时的相貌,而不会想到他跟自己一样经过岁月的变化后的模样。虽然我们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相貌。 “它是鬼妓,前身是青楼女子,擅勾引之术。”和尚来到洪家段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第八卷 鬼妓 第091章 满身口红 第59节 爷爷跟我说,那个和尚的头上有头发短茬,眉毛掉光了,个子不高,脚板却很大,是平常人的两倍大小,穿一双麻布鞋。 和尚来到洪家段的那天下着蒙蒙细语,和尚打着一把黑色油纸伞,像肮脏的树叶堆里浸湿了雨水生出的毒蘑菇。他的麻布鞋上溅了许多稀泥,裤子上满是鞋后跟带起的泥点。在洪家段很多人的期待里,这个毒蘑菇从村口的宽泥路走进来。蒙蒙细语给他增添了许多神秘感。 在和尚来洪家段的头一天晚上,邻村又有一个男人死了。他光着身子躺在干净整洁的床上,甚至被子没有一个折痕,仿佛是死人自己死后把它抹平的。男人的媳妇刚好那晚回了娘家,第二天一大早听见迅速传开的噩耗,急急忙忙回家。 家里挤满了人,和尚站在人群的中央,默默念佛。 她男人平躺在床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印上了女人的口红。从口红的形状可以看出,那个女人的嘴唇相当丰满。所有人第一时间自然想到了传香。 男人的命根子不见了,下身伤口处敷着黄泥巴。黄泥巴敷得很仔细,没有弄脏其他地方,变成黑色的血融在泥间,两者结合在一起成为僵硬的块状。 这个可怜的女人顿时晕过去,脸色蜡黄,像饥饿了数年缺少营养的人。 众人围上来,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汤。和尚拨开众人,蹲下身来,往她的太阳穴“蹦蹦”的敲弹数下。女人醒过来,眼泪从眼角爬出来,无声的哭泣。众人看了心寒,一阵好劝。 “现在就去杀了她!”一个妇女咬牙道,“我们忍气吞声好久了,就是怕她。现在道行高深的和尚来了,我们不怕她了。早早除了这个女鬼!” 但是也有人不相信一个和尚就能对付如此凶恶的女鬼。一个年长的妇女问和尚:“师傅啊,您有把握斗过那个女鬼么?那个女鬼可厉害着呢,听说她从四丈多高的屋顶上跳下来,脚都不崴一下。” 和尚笑笑:“你们不要担心,我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她。你们都在家里等好消息吧。你们千万不要掺和。我今天晚上就开始施法,你们不要在周围偷看偷听,最好在家里呆着,早早关门闭窗。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爷爷着急了:“怎么了?看都不让看啊?” 洪大刚笑道:“我说表舅,你想偷学和尚师傅的捉鬼术吧?”和尚刚到洪家段便听说邻村死了人的事,于是赶到这个村来看。爷爷和洪大刚也跟来。一同跟来的还有洪春耕和洪家段的几个人。 “谁在杀鱼吗?”和尚嗅嗅鼻子,问道。 旁人解释道:“前面几个人死了屋里都有这个气味。”一股若有若无的鱼腥味混杂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 和尚点头道:“鬼妓的气息就是这样。男人那东西不见了,肯定是鬼妓施伎俩夺走的。鬼妓的下身有舌头形状的肉体,专门吞噬男人的那东西。” 洪春耕马上答道:“是呀,是呀。和尚果然厉害。那女鬼真有多余的肉呢。” 第八卷 鬼妓 第092章 半湿半干 和尚转过头来问:“你怎么知道?” 洪大刚帮他解释:“他就是被害人中的一个。不过他幸运多了,是唯一没有丢掉性命的。”洪春耕连忙一脸讨好的笑朝和尚点头。 “这鬼妓也只害好色之徒。如果男人的意志坚定,她想害你也没有办法的。”和尚冷笑道。洪春耕尴尬不已。 “如果是主动去找她,那更没话说了。”和尚眼色犀利的盯着讪笑的洪春耕。洪春耕脸色大变,慌忙寻了个理由出去。洪大刚紧随其后。 爷爷后来对我说,那时候他看出了一些异常。事情恐怕没有洪春耕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和尚怎么知道洪春耕的事的,却又让人迷惑。和尚的法力可以说不逊于道士,但是掐算方面要逊色许多。和尚顶多能依靠手里的佛珠预测凶吉,不能推算更多。 而且,和尚多圆胖,慈眉善目,所做的事情是劝人为善;道士多清风道骨,或依仙气或附鬼气,所做的事情是自我修真或者斩鬼除恶。总的来说,因为打交道的对象不同,和尚身上人气多一些,道士身上鬼气重一些。 歪道士的破庙周围的杂草生长比其他地方快得多。老师说,这是因为歪道士身上阴气太重,促使了破庙周围的杂草疯长。学校每隔几个月就有一次全体学生参与的劳动课,劳动课不是在教室里上课,而是出去拔草。老师带领自己班的学生到分配的一块地方清理杂草垃圾,美化校园和周边环境。 破庙挨学校很近,也在我们美化的范围内。被分派到破庙那边劳动的学生会有很多抱怨。那里的杂草长的比其他地方高,根茎比其他地方的也要粗,拔起来很费劲。 那里的泥土也比其他地方要湿,很粘手。并且其他地方的泥土都是黄色的,破庙旁边的泥土表面是黄色,但拔出来的底下的泥土却是黑色的,像新鲜的牛屎。 破庙里面的杂草不归学校管,但是里面的杂草却少得可怜,虽然不曾见歪道士仔细打扫。 爷爷在洪家段看热闹的时候,我正在学校里拔草。刚好我们班分配到破庙周围拔草,我把字典里能用的贬义词全用在了歪道士身上。 爷爷说,和尚捉鬼妓的那天,洪家段的人们都早早关了门,他们大多数人不是呆在家里,而是聚集在刚刚办完寿宴的那个亲戚家。招待和尚吃喝也是在那里。因为寿宴很多菜没有用完,这样既招待了和尚又不嫌浪费。 和尚吃完饭,向村民讨要一个脸盆和一条毛巾。他在脸盆里装了一些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药粉撒在水里,搅和一阵,然后将手巾放在里面浸湿,最后拧成半干半湿揣在腰间。 爷爷也觉得新奇,他捉鬼从来没有这么多讲究。 众人疑惑的看着和尚做完这一切,却不敢询问,只觉得这个和尚高深莫测。 和尚扫视众人,知道众人的疑惑,主动解释道:“你们看见道士捉鬼要用桃木剑黄纸符,我也要东西,就是这个湿手巾。有什么用处?我当然不能告诉你们。”他停顿片刻,补充说:“告诉你们也不懂。总之今夜过去,一切都好了。” 爷爷却不这么认为。 第八卷 鬼妓 第093章 特殊能力 爷爷心头疑云重重,不放心问道:“和尚师傅,你就凭这个条毛巾能斗过这个女鬼吗?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女鬼的实力呀。” 和尚斜着眼珠瞧不起似的看着满脸沟壑的爷爷,反问:“你是谁呀?” 旁边马上有人帮忙解释道:“这是马师傅,平时也捉些鬼,不过不是专门捉鬼的。” “哦。”和尚摸摸头皮笑道,“原来是同行啊。幸会幸会。不过呢,说的不好听些,捉鬼就像打仗,民间追鬼的师傅再厉害也是打游击的,我们才是正规军。” 其他人附和道:“那是那是。”生怕他一生气转身就走。 爷爷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却不敢再吭声。 “我就出发了,你们不要跟着。”和尚拍拍腰间的手巾,脚步稳健的跨出去。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另一只脚还在门内,他却停住了,歪着头看看那个脸盆,说:“把脸盆里剩余的水倒掉,这药虽然是杀鬼的,但是人碰了也不好。” “诶,诶。”门内的人唯唯诺诺,只盼着他早点去收拾女鬼。 爷爷挤在人群里,看着和尚顶着星光走出去。外面的世界很安静,没有猫头鹰的啼叫,没有蝈蝈的聒噪,没有晚风的打扰。近处的树,远处的山,更远处的星星,形成静止的画面,唯有这个和尚在一片寂静中缓行。 那天晚上,我从学校拔草回来,累得骨头散架。胡乱扒了两口饭,给月季浇点水,便一头趴在床上进入了梦乡。 原来我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我在做梦的时候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那时我进入梦乡后会想,我刚刚不是才吃晚饭么?我不是刚刚洗脚躺在床上么?现在怎么到了这里呢?于是我咬自己的手指,看疼不疼。咬过手指还不能肯定,就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能不能随手抓一个枕头飞起来。手凭空一抓,如果真能抓到一个枕头,心里就有了八分的底,知道自己在做梦了,要是我把枕头夹在两腿间,喊一声:“飞。”沉头就带我飞起来,那么,我会很冷静的告诉自己:我在做梦了。 于是我在梦里拼命的喊:“爸爸,妈妈,我在做噩梦啦!”还用脚拼命的乱踢。我知道在梦里的动作能使身体反应,虽然达不到梦里那种效果。 妈妈跟我心灵很相通,我在梦中折腾的时候,往往跑来拉开电灯叫醒我的就是她。我常常怀疑,是不是我体内的血跟妈妈还连在一起,就像我仍是她的肚子里的胚胎。难怪爷爷说我心理暗示很强烈,这恐怕是重要的证明。 第60节 可是随着我的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失去了这样的特殊能力。 我想过为什么。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也随着增多。比如我,小学初中几乎没有压力,也没有烦恼,即使一定说有烦恼,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上高中后要努力学习考大学,大学又要忙找工作。烦心的事很多,渐渐把原来的一点灵性洗得干干净净。 第八卷 鬼妓 第094章 月季入梦 原来还有一个让我自己惊讶的感知能力,就是经常在现实生活中做一件事时,突然记起很久前的一个梦里做过同样的事情,现在正重复着梦里的事情。甚至,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如一个人还在外面,我便知道他要进来。他进来后会对我笑,会说一句什么样的话,我都知道。 但是这个感知能力现在也消失了。那时我能记得很多做过的梦,有时第二天晚上接着做头一天晚上没有做完的梦。但是现在,我在梦中醒来便忘记了刚刚做过的梦,一点记忆的影子都没有。 有个哲人说过,人就像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头,在生活这条河流里呆久了,便失去原来的棱角,变得圆滑统一,成为所有河床中卵石中普遍的模样。 而我,也正在这样的变化过程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在写这个故事时有莫名的失落和感伤。 扯远了,话题收回来。和尚捉鬼的那晚,我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我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我仍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一个人。 我知道我在做梦,因为床边站着的人我不认识。 但是我不怕。我问道:“你是谁?” “我是尅孢鬼,你的月季。”它笑着说,对我好像没有恶意。“谢谢你一直来关照我。要是你不定时给我浇水,我就已经枯死了。” 我看看它,并不像我先前见过的尅孢鬼。它的容貌没有先前那么可怕,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只不过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绿色的连衣裙。它的脸色稍微有些苍白。 “你原来的样子不是这样啊。”我怀疑道。 “我的怨气正在你的培养下慢慢消失,容貌也跟着改变。”它说,“人也这样啊,真正能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是面貌,而是心灵。” 我点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仍然躺着跟它说话。 “我来是要告诉你,传香不是鬼。你不要让他们把她害死了。”尅孢鬼说。 “你怎么知道传香不是鬼的?再说,她害死了那么多的男人,洪家段的人能放过她么?”那时我还没有跟爷爷沟通,爷爷也发现了一些异常。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可以,你去帮帮她吧。”尅孢鬼说。 “还有,最近你自己也有危险。你要多注意下。” “我?”我惊讶道,“我会有什么危险?” “你还记得箢箕鬼吧?你去洪家段的那几天,它来找你了。今天晚上它又来了,不过被我赶走了。不过我帮不了你几次,我才被你爷爷收服不久,各方面还在恢复中。你看,箢箕鬼抓伤了我的手。”它抬起手来给我看,手背上五条鲜艳的血痕。 我心惊胆战问道:“它不是被爷爷禁锢了吗?它怎么逃出来了?” 尅孢鬼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多注意。”说完,它消失了。我的眼皮沉沉的又合上,后面睡的很香。 次日早上起来,我看见月季的一片叶子上有五条裂痕。 “谢谢你。”我说。 第八卷 鬼妓 第095章 谁的声音 可是,我不可能去洪家段帮传香。因为我还要上课,还有一个原因是,呃……我开始给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写信了。我迫不及待的写出信,通过好友送给她,又迫不及待的等待她的回音。这一切都是在避开老师的眼睛的情况下进行,现在想来仍然惊心动魄,跟爷爷捉鬼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初三的学生即将面对中考,老师们很担心学生有早恋。我们那个班主任把我们几个成绩比较好的爱徒集合在一起训过话,警示我们不要为了青涩的幻想影响学习。但是那个班主任用的例子不恰当,他说:“你们以为我们学校那几个被称为校花的女生真漂亮吗?” 见我们都低着头不敢回答,他自己断然否决道:“不是的!她们不是真的漂亮!你们还小,没有去外面看过。我就去外面看了。那些广州,成都的女孩子,那才叫漂亮!脸白嫩嫩的,能捏出水来!” 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本校的女生只是在这小块地方算漂亮的,如果放在更大范围,她们就不算漂亮了。我们不应该为她们动心,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去见识那些广州,成都的真正漂亮的姑娘们! 捣腾来捣腾去,我们几个他的爱徒还是把心思放在“漂亮姑娘”上。 漂亮姑娘确实吸引人的注意。传香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才招致别人的抵触。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和尚顶着星光走向志军的家。 他敲了许久门,没有人来给他开。志军的娘以为儿媳妇又约了通奸的男人,不愿起床开门。她对儿媳妇房间的淫声荡语习以为常,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的儿媳妇,只等儿子志军回来了赶这个骚娘儿们出门。即使儿子仍然不听她的,她仍然坚持到底不要这个外地的女人,宁可跟儿子闹翻脸。 传香听见敲门声长久不歇,便披了块衣服出来开门。 传香打开门一看,一个和尚站在面前。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和尚便将一块毛巾捂住传香的口鼻。传香立即头晕目眩。 “你这个女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和尚瞄一眼志军的娘的房间,抱起不省人事的传香往传香的睡房里走。 “这个骚货!”志军的娘听到外面的声音,狠狠骂道,一把抓住被子捂住耳朵睡觉。她不明白一向老实听话的儿子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风骚的女人。 和尚将传香扔在床上,眼睛流露猥亵。和尚解开传香的上衣,两个丰硕的乳房跳入眼中。 传香有气无力乞求道:“不要,不要。” 和尚笑道:“他们都说你害死了那些男人,今天轮到我害你了。嘻嘻。”他一面说一面解自己的僧服。一条丑陋的刀疤显现在他的胸前。 传香弱弱的说:“我不是女鬼,你不要害我。” 和尚一下扑到传香的身上,双手乱摸。他开始拉扯传香的裤子,喘息着说:“我知道你不是女鬼,如果你是女鬼,我还敢来欺负你么。嘻嘻,他们都是眼馋吃不到肉,便说这是碗坏了的肉。可是他们没有料到我会来插一筷子。喂,你这裤带怎么系这么紧呢。” “你不要乱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传香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呼哧呼哧的说。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拿走我的命根子?嘻嘻,你说你不是女鬼,怎么拿走我的命根子呢?”和尚边说边先退下自己的裤子。 传香的手挥向和尚的下身。 “你吓唬我?”和尚怒道。然而,他的脸色马上转变了,惊恐的看着自己粘满鲜血的下身。 传香嘲讽的笑着看着惊恐非常的和尚,手里扬着一把带血的剪刀。原来她早摸到了缝纫用的剪刀。 “你来呀,你还来呀。”传香露出鄙夷的笑,一手抓起衣衫护在胸前。 第61节 “啊——”和尚一声长号,吓得屁滚尿流,慌忙逃窜,一路跌跌撞撞。他那被泥水弄脏的麻布鞋都跑掉了,光着脚丫跑得飞快。 志军的娘听见外面声音不同以往,忙起来察看,走到儿媳妇门口,却见传香手持一把溅血的剪刀,立刻大喊:“快来人呀!杀人啦!” 在屋里等待消息的人们听见志军的娘的叫喊,连忙都赶出来,以为和尚成功将女鬼除杀了。爷爷跟着他们急忙而欣喜的脚步跑向志军家。 半路遇到光着身子跑丢了鞋子的和尚,他惊惶失措的撞在来人的身上,痛苦得脸变了形,哀求道:“快把我送医院,不然我的命根子就保不住啦。” 几个人连忙把他扶住,急急送到附近的乡医院。其余人赶向志军的娘的声音传来的地方。 大家闯入传香的房间时,传香仍然衣不遮体,一手举着滴着鲜血的剪刀,呼吸急促,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十几个男人先用饥渴的眼光打量传香光洁的身体,然后才注意到那把锋利的剪刀。 洪大刚喊道:“这个女鬼又害人啦!连和尚都不放过!大家一起上,打死这个害人的女鬼!” 他这一喊,十几个男人立即冲上去。爷爷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爷爷喊道:“大家不要乱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到爷爷的话。 几十双涎着欲望的大手探向传香的身体,有的拧住她的手,有的按住她的脚,还有很多不老实的手故意碰触到她敏感的部位。 “住手!”一声严厉的吆喝。爷爷说,这个声音当时钻入大家的耳朵,像一只迷失的萤火虫飞入了耳朵,耳膜震得痒疼。那是一个定力十足的喊声。 大家顿时停下,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因为这些人是同村的,相互之间的声音很清楚,而爷爷的声音也在这几天的交往中可以辨别。 第八卷 鬼妓 第096章 神树怪树 大家面面相觑,以为是幻觉,但是大家都听到了,难用幻觉来勉强解释。 “妈的。真撞邪了不成。”洪大刚骂道,“大家不要怕,她就是女鬼,她就是邪。刚才是她来迷惑大家的。大家不要怕。”说完呸一口痰在手掌,两手搓搓,眼睛色迷迷的看着传香。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打死这个女鬼!”一个同来的妇女怒喝道。 立即,定格的动作重新开始。传香手中的剪刀被夺下,传香像头母狮子一样吼叫。 “住手!”喝声又响起。 爷爷这次听清楚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门外,窗边,屋顶都传来这声吆喝。 大家再一次惊愕,传香趁机挣脱男人们的手,蹲下嘤嘤的哭泣。 洪大刚仍不害怕,壮着胆子喊道:“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就是真来一个鬼,我们也能把它摁倒。”说完又要走向蜷缩一团的传香。 “你站住!”那个声音怒喝。 洪大刚立即停住,移动不得。他惊恐道:“糟了。我的身体怎么不听使唤了?我怎么走不动了?” 洪春耕在旁笑道:“你不是逗我们玩吧。它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啊。” “你闭嘴!”那个声音怒喝。 洪春耕一脸不以为意,嘴巴裂开说了一些话。可是别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洪春耕这才惊恐起来,用手拍拍嘴巴,两眼瞪得比灯笼还大。 “我是香烟寺的和尚,你们不要伤害传香。有什么问题,明天来香烟寺找我。南无阿弥陀佛。”那个声音柔和下来。话说完,洪大刚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洪春耕也能说出话了。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这时,志军的娘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她要赶出屋里的其他人:“我儿媳妇不是鬼。你们快给我出去,不要让菩萨犯怒了。快走快走,就是她真是鬼,也轮不到你们来管。快出去,出去!”她张开双臂,像赶走偷吃她家稻谷的鸡一样赶走屋里的人。 大家被刚才的现象镇住了,不敢再造次,慌忙从屋里撤出。 “你老人家怎么又说自己的儿媳妇不是鬼啦?”爷爷低头问驼背的老人。 “出去,出去。”志军的娘不听,只是努力的把人们往外面推。 几天后,我趁着周末跑到爷爷家,问传香的情况。爷爷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告诉我。我听得云里雾里。 我问道:“传香到底是不是鬼妓啊?怎么一会儿他们说是,一会儿又不是了?如果她不是鬼妓,那周围的男人怎么奇怪的死了?洪春耕还是见证人呢,他不是亲身经历了鬼妓害人么?志军的娘不是也承认传香是勾引男人的女鬼么?那个和尚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鬼妓,香烟寺的和尚为什么救她?” 爷爷被我一连串炮弹似的问题轰的晕头转向。爷爷说:“你听我把事情讲完就知道了。你这么多问题我一句话答不完。” 第二天,爷爷和几个人去香烟寺找那个原来答应要来的和尚。洪春耕和洪大刚没有去。爷爷觉得平时就算他们俩最积极,今天怎么反而不来呢?爷爷的疑惑一闪而过,没有多在心里逗留。 香烟寺坐落在香烟山上,离洪家段有接近十里路的距离。这座寺庙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爷爷说姥爹的姥爹那时候就有了这个寺庙。 话说这个香烟寺,却有另一段来源不得不说。这个来源的说法也不知道从何年何月开始传播。说是在香烟寺还没有建立的时候,这座香烟山上只有一棵非常粗大茂盛的树,山上其他的地方却连根草都长不出来。附近的农民试着在这座山上开垦,可是种棉花棉花枯死,种土豆土豆干死。你就是一天浇无数次水,它还是像旱灾的年头一样颗粒无收。这本来已经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这棵树终年不断的冒烟,像着了火似的。可是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欲滴,根本没有半点火星出现。 于是,周围的居民把这棵奇怪的树当作神树来供奉,逢年过节上山来拜。一时间,山上的香烟不断,名字由此而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化缘和尚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棵树。他摸了摸这棵树,对祭拜它的百姓说,这是妖树,你们不要祭拜它。 人们不相信。 和尚借了把斧头,砍破了树皮。树流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红色的血。人们不但不相信这是妖树,反而以为是神仙显灵,责怪他们伤害了神树。他们将和尚捆绑在椅子上,关进一个封死了门的屋子里。 他们杀了畜栏里的猪牛,把猪头牛头摆在桌上,抬到神树前面供奉,祈求神树不要怪罪。忽然,树中飞出一个长须黄面手执拂尘道士打扮的人。他悬浮在半空。 树下的人急忙都跪下磕头,祈求神灵宽恕。 那人自称树神,要他们把那个和尚杀了。树神说,那个和尚才是妖孽所化,故意来破坏神树的。 人们立刻下山,打开关押和尚的房子,要把他拉出来立即处死。可是屋里不见了和尚的踪影,捆在椅子上的变成了一段木头。众人回到神树旁,却发现和尚正拿一把斧头拼命的砍树。鲜血溅得和尚满身都是。半空的树神也不见了。 众人连忙上前阻拦,和尚拼死挣扎。和尚喊道,再让我砍两斧头,就可以见证我的话了。 可是众人夺去他的斧头,几个人把他抱起,强行迫使他离开。和尚挣扎不过,跳起来一脚蹬向大树。 那树已被砍开半边,摇摇欲坠。和尚这一脚蹬过去,树便吱呀一声倒下来。众人怕被大树压着,慌忙松开和尚,四散跑开。 “扑腾”一声巨响,枝繁叶茂的树砸在地上,腾起几丈高的黄尘。众人被灰尘呛得咳嗽不已,眼睛看不清周围的东西。 第62节 灰尘好一阵才平息下来。树里却滚出三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奄奄一息,衣着单薄。 第八卷 鬼妓 第097章 堕入色窟 一起滚出来的还有一个巨大的鸟窝。众人暂时将和尚放开,急忙抢救这几个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几个女子从容貌看来年纪在二十岁左右。 灌下几碗热汤后,她们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咦,我们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三个姑娘都有些惊讶,看着围着她们的人,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一位老农问:“那你以为你在哪里?我们还想问你呢,你们怎么呆在神树上?” “神树?”女子迷惑道,“你说我们在神树上?” “你们自己不知道吗?那真是奇怪了。” 其中一个女子说:“多年前,一个道士模样的人半夜来到我的闺房,问我愿意不愿意跟他一起修仙。我当时刚好跟家里闹别扭,心里特想离开讨厌的家人,于是不假思索答应了他。他带我来到一个雕梁画栋的所在,说这是他的仙宫,要我安心住在这里,跟他一起修身炼丹,将来成为仙人。我打开窗户往下看,底下烟雾萦绕,真如在云端一般。透过薄云,能看见房间小如化妆盒,人则小如指甲。晚上他要我跟他做那个,我心里纳闷,神仙也有凡人的色欲么?他说,这是为了阴阳调和,早日登仙。我看自己离人间已经遥远,想逃走已经不可能,只好服从。过了不久,那个仙人又带来两个女子,都长得很漂亮。他每天白天出去,晚上回来要我们三个一起跟他做阴阳调和的事情。我们原本不愿意,却奈何不了他。趁他不在的时候,我问过这两个女子,她们也是跟家里闹矛盾想离开的时候,恰好这个仙人半夜来到闺房,邀请她们一起修仙。” “什么仙人!他就是一个修道半途而废的妖道士,因为贪恋美色而无法修得正果的流氓。”和尚嘲笑道,“他凭借学来的道术骗了你们,也骗得周围居民的崇拜。” 那个女子含羞道:“都怪我一时冲动,上了妖道的当。他正是怕正道的人来捉,白天一般不跟我们呆一起,晚上才来强迫我们跟他交合。我们三人也想趁着他不在逃走,但是往下一看,离地十万八千里,跳下去恐怕会尸骨无存。我们只好忍受他的折磨。没想到我们只是住在一个鸟窝里。”其余两个女子也含羞点头。 和尚问到她们的家乡所在地,离香烟山有几百里路程。和尚把化缘得来的钱送给她们做回家的盘缠。 周围的人们怕妖道士回来报复,央求和尚留下来,并答应给和尚建造一座寺庙。和尚欣然应诺。 于是香烟寺在大树生长的地方建造起来,和尚住下来。从此再也不见香烟升起,妖道士也不敢回来报复当地的百姓。 香烟寺虽然香火旺盛,可是和尚不多接纳俗人出家,坚决只选一个弟子做传人。偌大一个寺庙里只有一个和尚打理。念经,清扫,做法事都由一个人完成。 日本鬼子侵华的时候,曾有一队日本兵闯进寺庙,见了佛像就砸,见了功德箱就抢。已经是十几代的和尚笑眯眯的将五十多个日本兵引进珈蓝殿,好茶好烟招待他们。外面还有十几个士兵守护着他们的摩托车和抢来的牲口。 外面的兵等了好久,见里面的士兵还不出来,心里生疑。突然,庙里枪声大作,“乒乒”的枪声周围十几里的人都能听到。 周围的百姓只以为日本兵作孽,将香烟寺的和尚杀害了。 外面的士兵听见枪声,赶忙往里面冲,前面两个士兵才进大门,立即仆倒。紧跟其后的士兵吓得忙撤回来,用日语大喊:“里面怎么都是和尚?把我们队长杀啦!” 外面的士兵忙端起枪对着大门,不敢冲进去。他们等了半日,也不见一个和尚出来,便放火烧了香烟寺。这个寺庙多为木质结构,一下子火光熊熊,烧得半边天都变为通红。铜佛像都烧得漆黑,刮都刮不干净。 这些士兵在烧得倒塌的寺庙的断壁残垣中寻找尸体。散发着胡焦味的尸体清理起来,一共五十几具,刚好是日本兵死亡的人数。不但没有发现先前看到的一大群和尚的尸体,就是连迎接他们的那一个和尚的尸体都没有发现。日本兵以为见了鬼,吓得哇哇的逃回常山。 忘了交代,那时常山顶上驻扎着一个团的日本兵,捉来许多年轻劳动力为他们挖金矿。至今,常山顶仍有许多没有完全坍塌的金矿洞。有人砍柴的时候曾掉进金矿洞,发现一些铜枪和锄头。 由此,香烟寺的名声大噪,有人说那个和尚在大火中飞升了,也有人说和尚会遁火术安全逃出,还有人说和尚会穿墙术,在大火没有烧起来之前穿墙跑了。只是没有人能解释一个和尚怎么可以杀死五十多个拿枪的兵,没有人能解释日本兵看见庙里一大堆和尚是怎么回事。 日本兵战败撤走后,那个和尚却又回来了,为修复香烟寺化缘募捐。因为那件事情,很多人怀着敬畏的心捐了许多钱,香烟寺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爷爷他们要见的和尚就是他。 见到和尚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坐在草簿上的和尚是一个九十多将近百岁的老人,眉梢末端长了三寸长,满脸的皱纹差点将眼睛嘴巴淹没,手指却如二十多岁人的那样健康灵活。 他坐在珈蓝殿的大佛前面,闭着眼睛耷拉着脑袋,如果不是他的手一直在拈动佛珠,你绝对会以为这是一个坐化了的尸体。 “你们来啦。”和尚蠕动嘴唇说。他的嘴唇已经没有了红色,和皱纹的酱色没有区别,仿佛那两瓣嘴唇就是皱纹的一部分。 “诶。”爷爷点头回答。 “师傅,你也不抬眼皮看看我们,知道我们是谁么?”同来的人问道。 “我们昨晚不是见过面了么?”和尚说。 爷爷当时觉得和尚很可怜,因为寺庙里没有人可以服侍他。在现在这个社会里,没有谁家愿意让自家的孩子跟着他当和尚。恐怕和尚的绝技就要失传了。 第八卷 鬼妓 第098章 两面佛像 爷爷跟我讲和尚可怜的时候,我顿时想到歪道士。是不是歪道士也会觉得自己的技艺像西落的夕阳。“捉鬼有什么用?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使。认真读你的书吧。好好考个大学生,为家里争光。”妈妈就经常这样教训我。 “你说传香不是女鬼?”同来的人问道。 “嗯。”和尚回答。 “那我们那里怎么死了那么多男人?并且死得奇怪?” “我没有说你们那里没有鬼。只是鬼不是传香。”和尚说。他指着佛像前香案上的一个铜鼎,说:“帮我把那个鼎拿过来。” 香案上的铜鼎有巴掌那么大,高一尺,三足鼎立。铜鼎上刻有花纹,或云或树或鹤或蛇。鼎内装有沙子,数十根烧尽的香插在其中。 爷爷走向香案,取下铜鼎,交给和尚。和尚将里面的沙子倒在身旁,又吩咐道:“佛像后面有一个酒坛,帮我搬过来。” 几个人走到佛像后面,才发现这个佛像是两面的,正反两面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正面是慈眉善目态度安详的佛,后面却是面目狰狞怒目张嘴的如同恶魔的像。 一人问道:“佛堂里怎么会有这样吓人的魔鬼像呢?” 和尚说:“那也是佛。” 那人疑问:“佛怎么是这幅凶恶的模样?弥勒佛,观音,佛祖不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么?这个佛怎么让人觉得可怕呢?” 和尚说:“佛是有两面的,对可引导为善的人当然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让人觉得安详舒坦。但是对那些作恶多端不知悔改的恶人厉鬼,自然要有严厉强悍铁面无私的另一面。能引人为善,又能惩戒凶恶,才称之为佛。” 大家似有所悟。 佛像下面果然有一个酒坛。大家合力将它搬出来,放在和尚面前。酒坛的坛口很宽,和尚伸出与他年纪极不相称的手,掬起一捧酒。 酒在他的手掌中虽然稍有滴落,但是流失很慢。众人觉得奇怪,换作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会如竹篮打水一般捞不起几滴酒水。 和尚将手移到铜鼎上方,缓缓撒开。酒水却像沙子一样以极细的颗粒状落在铜鼎里,颗颗透明,散发酒香。落在铜鼎底部的酒水也如沙子一样堆成锥形,慢慢向四周滑开。和尚抓住铜鼎的两个短足,轻轻一摇,酒水平摊开来,又成为水一样的液体,波光粼粼。 “这是光阴盆,可以看到过去发生的事情。”和尚说。大家拥上去,探头看铜鼎中的酒水。 第63节 “你们用心看。”和尚说。 后来爷爷跟我讲当时的感受。铜鼎里水平如镜,倒映着他们几个挤在一起的脑袋。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用心看。”和尚低沉的说。他的话似乎有催眠的功效,他们都按照他的指示用心看着平静的水面,酒香渐渐进入鼻子,有些醺醉的感觉。 “用心看。”和尚用更加低沉的声音说。他抓起一撮刚才倒在旁边的沙子,撒入水中。水面起了许多细小的波纹。 水波渐渐淡去,水面恢复平静的同时,铜鼎里的水面发生了变化,他们的脑袋不见了,换而出现的是一间房子,大家都认出那是志军的家。志军的娘提着菜篮走出来,估计是要去菜地摘菜。志军的娘刚走,两个人鼠头鼠脑的出现,一个是洪大刚,一个是洪春耕。 他们两人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进传香的房间。通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见传香坐在床边做针线活,头发懒懒的披下来,透出一丝妩媚。 洪大刚和洪春耕推了推门,没有开。洪大刚躲在墙角,洪春耕站在门口。洪大刚给洪春耕递个眼色,示意他敲门。 洪春耕敲了敲门。 铜鼎旁边的人都听见了敲门声,仿佛他们都站在门口,而洪大刚和洪春耕看不见他们。 传香起身来开门。 门刚打开,洪春耕便一把抱住传香往屋里跑,洪大刚随即跟上,返身关上门。 洪春耕一手捂住传香的嘴巴,不让她叫喊,一只手伸到衣底。洪大刚按住传香挣扎的两只手。 “不要吵,”洪春耕威胁道,“现在外面的人都认为你是女鬼呢,你依了我,我可以证明你不是女鬼。你若不依我,我就让谣言变成真的。” 洪大刚笑道:“还有我呢。那些出事的男人都是命根子不见了。如果我们和你做了,但是我们还好好的,不刚好给你避开谣言么?” “你混蛋!”传香在洪春耕的手掌下闷声骂道,额头渗出汗珠。 “你手脚快点!别让那老婆子回来发现了。”洪大刚催促道。洪春耕奸笑着扯开传香的上衣,塑料扣子崩断了线,落在地上滚到床底。 洪春耕俯下身来要亲传香的脸,传香不停的摇晃脑袋,避开他的厚嘴黄牙。 “不让老子亲?老子就想不通了,我三十多岁还没碰过女人,志军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居然这么快就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洪春耕一面说一面扒传香的裤子。 传香突然不挣扎了,对洪春耕露出一个妩媚的笑。 洪春耕和洪大刚被传香的笑弄得迷糊了。 “你笑什么?”洪春耕问道,把捂在传香嘴巴上的手稍稍放开,但是他时刻提防着,随时马上捂住她呼救的声音。 传香笑说:“你急什么呢?要做可以呀,志军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我早就不满意了。让我自己来脱裤子,好么?” 洪大刚警觉的说:“别相信这个娘们,别上了她的当。”就在洪大刚分心的时候,传香抓起刚做针线活用的剪刀,刺向压在她身上的洪春耕。 那个动作和那个晚上刺伤假扮的和尚类似。 洪春耕偏头躲开,剪刀扎在他的裤裆。洪春耕大叫。洪大刚怕外面经过的人听见,慌忙放开传香捂住同伙的嘴。 “不要叫不要叫!被邻人听到就不好了。”洪大刚压低声音警告,拉住洪春耕往外拖。 洪春耕在门口转过头来,狠狠赌咒发誓:“老子不害死你不姓洪!” 传香浑身战栗的坐在床上,眼角流出委屈的泪水。 第八卷 鬼妓 第099章 讹口如波 一只年轻的手伸到众人眼前,撒出一把细沙,画面上激起重重叠叠的微波。微波将眼前的景象打乱。 水面平静下来,众人又只看见挤在一起的脑袋。 “这个洪大刚也忒心黑了。平日里跟志军称兄道弟的,志军一不在,他却这样欺负传香。”一人愤然说道,“他的下身原来是剪刀划伤的,他却说传香主动勾引他用鬼术伤了他。还散布谣言,说传香就是害人的鬼妓。真是用心狠毒。” “讹口如波,俗肠如锢。触目迷津,弥天毒雾。不有明眼,孰为先路?太阳当空,妖魑匿步。”和尚口念偈语。 我在学校也见识了以讹传讹的厉害,那比鬼害人还要厉害,并且比鬼还要残忍。我们初中有个教物理的老师越级给上头写了个反映信,披露学校的某个领导的敏感问题。没想到那个领导来头很硬,知道了这件事。他不直接批评这个物理老师,反而散布谣言,说这个物理老师发了疯,向上级申明现在军队用的迫击炮是他发明的。 这本来是个很白痴很无聊的污蔑,甚至有些荒谬。可是越是荒诞的似乎越多长舌男长舌妇愿意相信。 那个物理老师每次出门,都有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他:“迫击炮不是你发明的么?你怎么不当军事专家还在这里教初中啊?” 开始他还跟人家争辩,说:“我没有啊。我写的是反映信,不是申请发明。”可是人家早把迫击炮这个想法像一颗种子一样种植在心里了,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无济于事。并且这颗种子生根发芽,越传越广。 这个老师走在外面,总有人远远的指着他说:“你看,就是那个老师说自己发明了迫击炮,呵呵。你说他是不是神经有问题?”然后几个人一起偷笑。 这个物理老师终于忍受不了,精神崩溃,见人就主动说:“你知道么?迫击炮是我发明的。真是我发明的。” 学校怕他影响学生,取消了他的教师资格,出于同情之心,每月还发给他一点补贴。那个老师直到现在,我去母校看望老师的时候,仍可以碰到他。他拉住我,说:“我认识你,你是我的学生吧。可是,你知道么,迫击炮是我发明的。嘿嘿。”他得意的对我笑笑,独自沉浸在不可言状的喜悦中,似乎为自己发明了迫击炮而沾沾自喜。 读者,你说,人们的传言是不是很可怕? 传香就活在这样遍布谣言的环境中。 爷爷问和尚道:“那志军的娘为什么也说她是女鬼呢?并且,我发现传香身上确实散发着一些鬼气。” 其他人也把询问的眼光投向皱纹叠起的和尚。 “志军的娘不喜欢外地的姑娘,是吗?”和尚问道。 周围人都立即点头。其中一人说:“这个老婆婆很是顽固,说外的姑娘信不过,说跑就跑了,一定要志军找本地的媳妇。”十几年前,许多年轻人义无反顾的跑到广州沿海成为打工仔。许多年轻人回来的时候带上外地的女朋友,可是结婚不久,外地来的媳妇突然跑了,杳无音讯,留下一个嗷嗷待乳的孩子。这样的事情并不鲜见。 和尚说:“志军的娘说她是女鬼,就是为了要逼她走。所谓墙倒众人推,更多人想都不想,便一口咬定她是女鬼。”和尚叹口气,说:“矮子何曾看戏?都是随人说长短罢了。” “那个捉鬼的和尚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和尚说:“那是洪大刚他们合伙骗大家的,说我过两天要去洪家段,然后找了个同流合污的流氓假扮和尚,故意要你们不出来,趁机想玷污传香。他们头次强奸未遂,一直耿耿于怀呢。” “她身上有鬼气,这是真的。你们大家都说她是女鬼,那真正的女鬼何不趁机把你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呢?”和尚说。他不把铜鼎中的酒水倒出来,便将旁边的沙土捧回铜鼎中。爷爷接过他手中的铜鼎,放回原来的位置。 第64节 “你是说鬼妓还是存在的?”一人问道。 “当然在了。你们一直把传香当作女鬼,让真正的鬼妓趁机伤害了更多的人。”和尚说。 爷爷立即想到他和我在岔路看见的情景。 “假和尚说是鬼妓害的人没有错?”有人问。 和尚笑道:“人家要骗你会先给一点正确信息,好让你相信其他错误的信息。” 众人默然。 和尚说:“这个鬼妓确实是青楼女子所化。也确实下身有舌头形状的孽障。知道这些并不奇怪,因为三十多年前,这一带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也是鬼妓吗?”一人问道。爷爷若有所思。 和尚点头:“事情发生的时候你们要么还没有出生,要么太小,现在不记得了。但是,这位你们的大伯应该知道吧。”和尚指的是爷爷,这里只有他称得上其余人的大伯。其余人都是二十多岁或者三十出头。 爷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诶。” “我跟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尚蠕动嘴唇,说道,“你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但是他只是把方术当作闲余消遣的东西。” “你认识我父亲?”爷爷惊讶道。 和尚像没有听见爷爷的话,继续有些感伤的说:“你父亲聪明,这些方术就要绝传了。看看我,当年苦求技艺,还不是要带着这些到黄土里去?” “别这么说,师傅。”爷爷安慰他。 “现在我要求他的儿子帮我捉鬼了。”和尚说。此时一只苍蝇飞进来,栖息在和尚的鼻梁上,而和尚毫无知觉。 那一瞬间,爷爷说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仿佛看见一条黑带一样的游丝,悄悄来到和尚的身边,从和尚的鼻孔里进入,消化在和尚体内。爷爷说,很奇怪,从那时候起,他能看到死亡的来临,而站在旁边的人们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唯一跟爷爷心灵相通的可能是那只苍蝇,它首先闻到了腐烂的气息,提前来到和尚的鼻梁上。 第八卷 鬼妓 第100章 对联洞房 “我就要死了。死亡已经找上门来了。”和尚伸手捏捏鼻子,苍蝇嗡嗡的飞开,“捉鬼妓的事情就要拜托你了。”和尚的话说完,苍蝇绕了一大圈,又落在他的鼻子上。 “可是,我怕我没有这个能力,我没有跟我父亲学过捉鬼妓的方术。我在三十几年前遭遇过另一个鬼妓,我知道她的厉害。”爷爷迟疑的回道。 “呵呵,三十几年前的事情你也是见证人之一吧。我和你父亲就是那时见过一面,为这鬼妓的事,最后我和你父亲都遵照了你的意愿放过了她,她也果然像你所说,没有再出现过。”和尚言辞开始有些吃力,“但是,但是这个鬼妓不同以前那个,她的怨气太重。你只能收服她。就如那个两面佛,好的鬼我们可以引导向善,恶性不改的我们不能心软。” 爷爷轻声说:“可是我父亲没有把他的所学全部交给我,我没有办法对付鬼妓。” 和尚想了想,说:“你父亲不是有一本古书么?他没有传给你吗?” 爷爷说:“传是传了,但是只给我古书的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藏在哪里我不知道。只留下了七个字,猜出谜底才能找到后半部分。我到现在还没有猜出来。” 和尚问道:“哪七个字?” 爷爷说:“那七个字是移椅倚桐同赏月。” 和尚笑道:“这是包公巧破对联案里的上联。花鼓戏里有这样的戏段子,你没有听过么?” “包公巧破对联案?”爷爷虽然也经常听花鼓戏,但是显然没有听过这一段。 后来爷爷跟我说到“包公巧破对联案”时,我也是一脸茫然。我几乎不听戏曲,觉得那是老人闲得无聊才听的东西,咿咿呀呀的烦人。因此我无从知道“移椅倚桐同赏月”的典故。于是,我问爷爷这个包公巧破对联案的具体内容。相信读者也跟我一样好奇吧。 当时和尚已经接近圆寂,没有这么多时间跟爷爷讲包公巧破对联案的故事,这些都是爷爷在和尚圆寂后费劲心血问了很多戏迷才得知的。这为我们寻找《百术驱》的后半部提供了很好的思路。 话说包公任监察御史时,发生过这样一个奇案。 一对均已年过五十的徐姓夫妻,为十八岁的儿子娶亲。在新婚之夜新郎入洞房之前,才华横溢的新娘为了考考自己的秀才夫君,就出了一个对联的上联:“点灯登阁各攻书”。 这是连环对的形式,不但“灯”(古代繁体字是“火”和“登”组成)同“登”,“阁”同“各”是同音字,前字分别是后字加偏旁(或笔划)而成,而且“点灯”二字还是双声(两个字的声母相同),若对出下句,是要颇费脑筋的。 新娘出了对句后,隔着房门对新郎说:“你若对不出下句,今晚就不准进入洞房。” 新郎苦苦思索了很久,也没有对出下句,遂赌气离家去了学堂。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新娘见坐在桌前的新郎紧锁眉头,便问其故。 新郎说:“我直到现在还在为对不出你的对句而发愁呢!” 新娘却笑着说:“昨晚夜深人静之时,明月当空,你独自一人在院内的梧桐树下,不是已经对上了吗?要不,我能让你入洞房吗?” 新郎一听此话,吃惊地说:“我因对不上对句,一夜都在学堂里,是天亮后才回来的呀!” 新娘听后,意识到自己引狼入室,让坏人钻了空子。过了一会儿,已失去贞操的新娘见新郎离开新房去见父母久久不归,就悔恨交加地悬梁自尽了。 因为出了人命案,县衙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新郎抓捕。被刑讯逼供的新郎屈打成招后,被判为秋后问斩。听到儿子将要被问斩的消息后,徐母也绝望地投河自尽了。 包公“访”到此事后,深感案情蹊跷,便决定以对句作为“突破口”,把此案弄个真相大白。于是,当晚他就借住到徐家。到了夜深人静皓月当空之时,包公来到院中的梧桐树前,面对着梧桐树,左思右想,却一时无有良策。 在这样的情况下,包公就把思索案情的事放到一旁,叫随从搬来一把椅子,靠在梧桐树下,与随从闲聊起来。聊着聊着,包公突然茅塞顿开,破案的关键之举,竟在无意之中得到。 第二天早晨,包公离开徐家来到县衙,马上令人上街贴出告示,内容大意是开封府要在本地招取一名有才学的书生,到开封府任职,欢迎有志者到府衙应试。十几个应试者来到县衙,包公出的考题是“点灯登阁各攻书”的对句。应试者对出下句交上答卷后,包公选中了“移椅倚桐同赏月”的考生。 该考生见自己被选中,就十分高兴地问包公:“包大人,不知您何时带晚生回开封府?”只见包公冷笑一声,把惊堂木一拍,就下令衙役把该考生捆绑了起来。接着包公让人把那个秋后问斩的新郎带来,当新郎在暗中确认该考生就是自己的同窗好友,包公认定该考生就是夜进洞房糟蹋新娘的罪犯了。 包公之所以认定答出“移椅倚桐同赏月”的考生是“犯罪嫌疑人”,是因为他在徐家院内的梧桐树下坐在椅子上同随从闲聊时,突然想出了“移椅倚桐同赏月”的对句,因为此句亦是连环句,“移”和“倚”,“桐”和“同”是同音字,前字分别是后字加偏旁(或笔划)而成,“移椅”也是双声,同时又想到了新娘临死前对新郎说的“你独自一人在院内的梧桐树下,不是已经对上了吗”这句话,所以才把答出了“移椅倚桐同赏月”的考生给“扣”了起来。 随后包公一审该考生,该考生就从实招供了。 原来,那天晚上,新郎到了学堂后,正在学堂夜读的那个同窗好友一见新郎在新婚之夜不入洞房却来到了学堂,便问其故。新郎如实把对句之事告诉了这个考生,这个考生立刻就打起了坏主意。当夜深人静之时,他借回家为由却潜进了徐家。这个考生在徐家院内的梧桐树下想出对句后,便装做新郎的口气向洞房内的新娘答对。 已熄灯而未入睡的新娘一听所答之对“移椅倚桐同赏月”天衣无缝,根本没去想还能有除夫君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自己和夫君答对之事,于是就开门放人并让其上床了。这个考生将新娘糟蹋后,在天亮前乘新娘睡熟之时便溜之大吉。 第八卷 鬼妓 第101章 金粉尸体 爷爷说,当时和尚没有跟他讲这么详细。 第65节 和尚说:“答出了这个下联的可以进洞房。” “进洞房?”爷爷是离开香烟寺后才了解包公巧破对联案的,所以当时觉得惊讶是很自然的反应。 和尚说:“我只能点拨一下,你父亲留下这七个字必定有他自己的道理。《百术驱》上有关于鬼妓的描述。我跟你父亲交流过一些方术,有缘见过那本书。” “嗨……”和尚长长叹出一口气,不说话了,脑袋垂下来。 爷爷再叫他时,他已经不能回答。旁边一人推推和尚,却如石像一般岿然不动,也如石像一样冰冷。那人倒抽一口冷气,将手指伸到和尚的鼻子下。 “没有气息了。怎么说死就死了?”那人说。 爷爷悲伤道:“和尚师傅,你不能就这么死啊。我们还没有找到古书的后半部分,虽然我答应你去捉鬼妓,但是没有后半部分,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啊。万一我们找不到呢,你放心归去么?你要死也要等到我们找到那本书啊。” 和尚一脸冰冷的表情,苍蝇在他的鼻子上爬上爬下。 爷爷对着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和尚诉说:“要是到时候我找不到书,而你已经安心归去。我去找谁寻求帮助呢?你一生帮了无数人,可谓功德圆满。但是临死前却将一个毫无把握的事情交给我,你就这样走了,黄泉路上也不能安心啊。” “他已经死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旁边的人安慰爷爷道。 突然,和尚鼻子上的苍蝇被惊飞,振翅飞到放着铜鼎的香案上。 “好吧。我等你找到古书。”和尚将垂下的头慢慢仰起来,仿佛刚刚只是打了一个盹。 众人吓得连连后退,惊问:“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和尚微弱的说:“你来摸摸我的呼吸就知道了。” 一人畏手畏脚的挪步到和尚跟前,抖抖缩缩的伸了一根手指在和尚的鼻孔前。那人似乎不相信手指的触觉,侧着脑袋想了一会,缓缓说:“果然有呼吸了。”其他人悬着的心放下来。 “你怎么又活过来了?”一人颤着声音问道。 “哦。冥冥中我听到他的话,觉得有道理。我一生追求方术,超度诵经,救人驱鬼,可谓无不尽心尽力,力求功德圆满。可是临死却让最后一件事挂在心上,确实不好。送佛送到西嘛,我还没有看见佛到西,怎么可以离开呢。”和尚说话已经相当吃力,音调忽高忽低。 爷爷那番话本来只是随感而发,不料真将和尚呼唤回来,心底真正佩服和尚的方术之力。 道行高深的僧和道,一般都能预知自己的寿命和福祸。但是他们使用方术有很大的区别,特别是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和尚讲究五大皆空,一般不用学到的方术延长寿命,追求的是死后的功德圆满。而道士讲究修身,目的性强,努力使用生平所学抵抗自然的衰老,尽力延长寿命。和尚和歪道士刚好是各自的明证。这也是他们一个阳气重,一个鬼气重的原因。但是在有些特殊情况下,他们可能违背自己的初衷。 爷爷说,和尚回来还有另一个原因。香烟寺几百年来都是单传,在师傅死后,徒弟要安排师傅的后事。师傅死后是不可以埋进泥土的,而是在尸体上刷一层金粉,按照师傅死前打坐的姿势放好,摆放在功德堂。金粉只是佛法的称谓,实际上都用的黄铜粉。 香烟寺的功德堂从来不让外人进去,但烧香拜佛时偷偷窥看的人不在少数。据说,里面的尸体已经有了十来具,因为每年活着的和尚都要给死去的和尚刷一遍金粉,所以个个金光闪闪,不逊色于大殿的石佛菩萨。 尸体保持着完好的状态,没有腐烂的迹象。有的和尚保持着微笑,有的愁眉苦脸,有的面目安详,现在看来还和平常人的感情表露差不多。仿佛厚厚的金粉里不是尸体,而是活人。 可是到了这个和尚一辈,竟然没有一个单传弟子。试问现在这个社会,谁愿意将儿子交给一个没有定产的和尚学习方术?即使有人想学,也不敢来真的,仅仅停留在想想而已。 和尚没有徒弟给他安排后事,自然不安心离去。 和尚说:“我顶多再等你七天,七天之内你一定要找到古书,好让我安心闭目。我死后,你要帮我刷上金粉,摆放在功德堂。功德堂本来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是谁料到我下面再无传人?当年数百人争相当我师傅的徒弟,我师傅选择了我。现在我想选一个徒弟都不能……” 爷爷点头承诺。 “好了。你们走吧。”和尚说完,闭上眼睛,恢复一动不动的状态。 爷爷他们轻步退出来,把敞开的庙门拉上。门发出吱吱的摩擦声,门环锈迹斑斑,红漆剥落。门上有对联:“出世在於度已,入世在於度人。” 回到洪家段,洪春耕见事情败露,和那个假扮的和尚已经逃跑了。洪大刚有家有室,不能一跑了事,反而厚起脸皮,装作若无其事,见人便仰头挺胸,得意洋洋。村里人本来要驱逐他滚出村子,但是他媳妇跪在村长的房子前跪了两天两夜。村里人见他还有儿女要养,便默许他留下来。不过后来,有一次洪大刚拿一块肉逗他家的大狼狗玩,大狼狗突然发飙,一口咬伤了洪大刚的命根子。 于是村子里说的沸沸扬扬,说是洪大刚的命根子被狗咬断了,再也不能在他媳妇面前耀武扬威了。 洪大刚听到传言,红着脸粗着脖子跟人家理论。可是传言越传越远,方圆十几个村的人见了洪大刚都要偷偷笑。有的打趣问他,你撒尿是不是要学女人蹲下啊? 洪大刚愤怒了一个多月,最后终于被流言击倒,精神崩溃了,看见人便脱下裤子,把那东西掏出来给人家看,说,你瞧,你瞧瞧,有没有断掉? 第八卷 鬼妓 第102章 春生秋死 自此,村里的人见了他便拿着棍子或者扫帚恐吓他,叫他滚开。十几年后,我过年回家,听爷爷说洪大刚进了乡里新建的精神病院,现在精神有了一些好转,能认出村里的熟人了。 爷爷听了和尚的指点后,把和尚的话复述给我听,然后问我:“根据这些,你能猜到古书的下半部在哪里吗?” 我说:“这个太简单啦!你早说这七个字跟进洞房有关系,就不会等到现在才猜出来了。” 爷爷皱眉问:“你猜出来啦?” 如果不是小时候经常跟玩伴玩过家家,我也不能第一时间想到那个地方。过家家的游戏就是几个小孩子在一起模仿大人的生活,模仿最多的就是结婚。几个小孩子一起分配角色,有的当新郎有的当新娘有的当客人有的主婚人,搬几个板凳做礼堂,披块红布做新人的衣服。很多人小时候玩过这个游戏。 我们几个玩伴每次玩结婚的游戏时,总要到我家的后院进行。因为后院有真正的“洞房”。那是一个窖洞,一个高不过人,长不过两臂的洞,就着后山挖成。十几年前,农村几乎家家都种地瓜,因为地瓜的叶子可以喂猪。 但是地瓜的种很容易发霉烂掉,于是农人在挨着山陡峭的地方挖一个洞,有几分像陕西的窑洞,只是规模比窑洞小多了,仅够装几箩筐的地瓜。 地瓜种装进窖洞后,农人将洞口用土砖塞住封死,以保持地瓜的新鲜,来年可以种在地里。 在地瓜刚刚种下地的时候,窖洞是敞开的,刚好成为一些小孩的乐园,是藏猫猫,过家家的好去处。 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就把窖洞当作结婚的洞房。 也有人打趣村里大龄还未结婚的青年,说,你没有进过洞房吧,要进也是进窖洞。这样笑话人家。 所以,我听了爷爷提到“洞房”,第一时间想到了窖洞。 “你确定吗?”爷爷问道。 我给爷爷解释说:“姥爹隐含的意思肯定是这样的,就像包公想到的那样,能想到这个对联的人,肯定就是进洞房的人。这七个字是谜语,同时本身就是谜底。怎么说呢,你猜这个谜语的时候,你自己已经是谜语的一部分,那么,你自己就是进洞房的人。”我不知道我说的清不清楚。 爷爷说:“不管是不是,去挖开看一下就知道了。” 时不待人,我跟爷爷立即到爷爷家的窖洞去察看。因为我家的窖洞足够装两家人要用的地瓜种,爷爷年年要爸爸顺便给他留点地瓜种,自己家的窖洞已经不常用了。爷爷钻到进满布蜘蛛网的窖洞,用锄头小心的挖土。 突然“咯噔”一声,锄头碰到了硬物。爷爷欣喜异常,连忙弯下腰,用手轻轻扒开周围的松土。一个铜盒子露出了一角。爷爷抓住盒子的边角,将盒子从泥土中抠了出来。 第66节 小心翼翼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本书。准确的说是半本书,正是《百术驱》的后半部分,字迹排版和我所拥有的前半本别无二致。 我们急忙翻开看了几页,便立即关上盒子,欣喜的赶到香烟寺。我们刚跨进庙门,看见一个人在往和尚脸上涂金粉了。和尚的笑容在金粉的衬托下有佛一般的安详近人。 那个涂金粉的人转过头来告诉我们:“和尚说了,由于坤位移动方向,这半个月鬼妓不会出来。等这半个月过去,在十七的晚上月亮变得最圆的时候,你们要迅速解决鬼妓,不要再给她害人的机会。” 爷爷一句话不说,神情黯然的退出来。 捧着铜盒子走出香烟寺,爷爷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对我说:“我不敢在他面前说一句话,怕他又违背意愿的活过来。”而我知道,爷爷怕的是说了话后和尚不活过来。爷爷这么说,只是为了自欺欺人罢了。我上大学后的第三年,奶奶(外婆)去世了。我在遥远的东北,没有办法及时赶到家乡见她最后一面,想起年幼时在她家玩耍的情景,我多少次在梦中哭出声来。可是,之后寒假回到了家,再去爷爷家时,心里却没有任何悲伤,明知奶奶不在了,却仍然觉得她还活着,似乎我叫她一声“奶奶”,她便会巍巍颠颠的跑出来。但是,无论如何,我不敢喊出“奶奶”两个字。 爷爷的心情应该和我的心情相同。 离开香烟山时,我回头看了看寺庙大门上的对联:“出世在於度已,入世在於度人。”感叹和尚的一生。他的一生应该比爷爷更传奇,可是这种传奇随着他的生命的结束,世界上还有残留的一丝迹象么? 时间不等我感叹,却又送来一件怪事。在等待鬼妓再次出现的半个月里,我和爷爷没有闲着。由于期间出现了几件怪事,我没有把尅孢鬼告诉我的事情告诉爷爷,但是那半月里,逃出的箢箕鬼没有来骚扰我们。月季也没有给我其他的梦。 我和爷爷全心投入了另一件事情。 事情是这样的,邻县的一个人听到爷爷捉鬼的事情,费尽心机找到我们,告诉我们他们家出现的怪事。他说他住在什么县什么村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他说的怪事我记忆犹新。他说他媳妇生产了三次,三次都是双胞胎,并且是龙凤胎。可是,三次龙凤胎都夭折了。 我和爷爷目瞪口呆。可是,奇怪的还在后面。 他说,他媳妇每次生产都是在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而孩子夭折都是在秋天万物凋零的时候,好像他的孩子都是树木似的。 今年春天,他的媳妇又生了龙凤胎,本来应该是值得庆幸的事,可是这个男人急得团团转,害怕秋天一到,悲剧又重复。 他听说隔壁县的爷爷是捉鬼的行家,想找爷爷去看看是不是鬼作祟。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爷爷的住址。 爷爷一听,没有半点犹豫,马上否定:“不是鬼。” 第八卷 鬼妓 第103章 瓦匠怪癖 “不是鬼?”来人显然很失望,“那岂不是没有办法了?我的孩子没有办法获救了?”他眼睛红了,六神无主的就地坐下,两只手在裤子上乱搓揉,仿佛在为丢了重要的东西干着急。 “不是鬼,那是什么?”我问爷爷。 爷爷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鬼,我可以肯定。是什么东西要到了那里看了才知道。” 那人听见爷爷这样说,立即爬起来,拉住爷爷的手哀求道:“大伯,求求你去我家那里看看吧。我知道您擅长的是捉鬼,但不是鬼您也可以去看看嘛,死马当作活马医,总得给我一点希望。不然我的两个孩子只能等死了,求求您了。” 爷爷面有难色。爷爷为鬼妓的事在洪家段和画眉村之间来回跑了不知多少回,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说,半月后还要提防鬼妓的出现呢,那时还要精力对付鬼妓。 我看出爷爷的心思,帮那人劝说道:“这个人从邻县跑来,可见事情的危急。反正鬼妓还要等一段时间出现。我们可以先去他那里,同时可以看看古书的后半部分,对鬼妓的了解更多,胜算就越大啊。” 其实,看古书在哪里不是一样的看?但是我实在没有词可以劝爷爷,只好这样说。 那人感激的看着我,又朝爷爷连连点头。 爷爷见我这样说,思索了一下,说:“好吧。我答应跟你去看看,但是我们要快去快回。家里这边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呢。” 很多时候爷爷都迁就我,只要我开口的,他似乎很难说不字。后来爷爷因为抽烟太多患上了轻微的肺结核,每次我在爷爷家吃饭,妈妈都要给爷爷备两双筷子。一双筷子拈菜到爷爷的碗里,换一双筷子再夹着吃,这样避免爷爷吃饭的筷子直接接触桌上的菜,防范病毒感染到我们。 我觉得妈妈的做法多少有些伤害爷爷的心,很为爷爷抱不平。妈妈说,这是为了你这个孩子的健康,大人的抵抗力强,小孩子感染了不好。爷爷马上笑着说,这样好,亮仔你知道么,这是有称呼的,叫“公筷”。他还一面给我讲“公筷”称谓的来源。 爷爷在家里就是这么一个谦和的人,从不要求什么,也不抱怨什么。 那人见爷爷答应去他那里看看,高兴得手足不知道放那里,两只手在衣服上摸了无数遍,傻傻的笑。他的一只手碰到上衣的口袋,里面鼓鼓的。他立即想起来,急忙掏出里面的香烟给爷爷点上:“哎,哎,我差点忘了身上还有烟呢。早该敬给您抽的,看我这记性,一着急什么都忘了。” 爷爷抽了一口,说:“这个牌子的烟我还没有抽过呢,味道真好啊!”爷爷就是这样,一谈到烟就来劲。 那人似乎还在迷糊的状态中,半天才听到爷爷的话,结结巴巴的说:“啊?您刚才说什么?” 爷爷笑着说:“不要这么高兴。我答应了去,但是没有把握帮到你喔。” “哎,看您说的。您去了肯定没有问题,我相信您。”那人对着爷爷讨好的笑。他又掏出一根烟递给我。我看他的脑袋确实发热了,我还是个初中学生,怎么能抽烟。 我说:“我是学生,不抽烟。” 那人一愣,仿佛才发现我是十几岁的少年,连忙不好意思的摆手,说:“你看你看,我真糊涂了。怎么能给你烟呢,你还是学生伢子嘞。” 他将烟收回口袋,搓着手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早越好。”爷爷说,“我们吃了饭就出发吧,你到我家将就一餐吧。” 那人说:“那怎么好意思呢。”话虽这么说,可语气里根本没有不好意思的成分,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我们转身进屋,他跟着我们进来,口里啰啰嗦嗦的说:“那怎么好意思,那真是打扰了。” 饭桌上,他自我介绍说他是某某县的瓦匠,名字叫郝建房。看来他父母生下他的时候就料到这个儿子天生是块做瓦匠的料。 吃菜的时候,他专在碗里挑来挑去,只选瘦肉吃,把辣椒都翻到了一边。饭量也大,一连吃了五碗饭,将锅底的锅巴都刮干了。吃完饭,还拿筷子将碗里粘着的几颗饭粒一颗一颗挑到嘴里。 爷爷看不过去,说:“建房啊,要吃饭还是有的。不够的话我叫我老伴再煮点。” “够了够了,”他挥舞着筷子说,“我从家里到你们这个县来,一路上很少吃东西。我媳妇给我做的油饼不多,吃到半路就没有了。” “路上可以买点东西吃嘛。”爷爷说。我心想他的经济条件可能不好。 他说:“能省点是一点。” 奶奶赞扬他说:“你是个能持家的人。我老伴少抽点烟都能省下一些油盐钱,可是他就是戒不了。要是他有你这么勤俭就好了。” 吃完饭,天有些暗了。建房喝了一杯热茶,问爷爷:“我们现在走吗?” 爷爷说:“行。”爷爷问我去不去,我说去。 建房说:“带个手电吧,夜路不好走。” “走路去?”我惊讶道。要是走路去的话,我可不愿意去。虽然我不知道邻县有多少路程,但是少不了一顿好走。我原以为建房会给我们叫辆车带我们过去呢,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抠门。 爷爷也面露难色:“我身子骨老了,走这么多路恐怕到了你那里就要躺下了。你能不能叫辆车载过去?路短还好,可是你那里太远了,走到明天早上都到不了。” 第67节 建房愣了一会,说:“叫车啊?我来是走路来的呢,不难走的。不过你们要叫车,那我就叫一辆吧,救我家孩子还在乎那点小钱么,你说是吧?” 我心里不满,故意说:“走路我是不去的,要么我们自己叫一辆车吧。” 他嘿嘿笑了笑,说:“还是我来叫车吧。这样多不好,在你家吃了饭还要麻烦你们去我家帮忙。” 第八卷 鬼妓 第104章 梧桐树桩 他终于叫了一辆车来。夜晚路上的车少,司机把车开的飞快。我和爷爷在车上颠簸了半夜,我中途迷迷糊糊睡过去了,耳朵还在朦胧的听爷爷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那种感觉很奇妙。 后来我在似醒非醒的状态中被爷爷叫醒,说是车到郝建房的家了。我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时辰,不过天还是黑漆漆的,星星已经很少了。我睡眼惺忪的跟着他们下车,走进郝建房的家。 郝建房安排我和爷爷睡在一个房间。他的家比较宽大,粉刷也不错,在当时的社会比较殷实的家庭才能做到这样,与我原以为的大相径庭。 第二天,他招待我和爷爷吃过早饭,便一起在他家周围转悠。爷爷两只手背在身后,嘴里叼一根烟,仔细查看郝建房家的房子。首先查看的是房子的大门,大门的面向很重要,包括方向,面对的物体,如屋前有没有树,有没有井以及其他。 我跟着爷爷瞎逛,我不会看房子的风水。 爷爷领着我走。郝建房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爷爷不放过房子周围的任何一点细小的东西,包括周围是不是有大石头,泥坑。 爷爷说:“大门是没有问题的。” 我问道:“大门也影响风水吗?” 爷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文天村在没有繁衍到现在百来户人家的时候,只住着一对老夫妇。一天,这对老夫妇干完农活回来,发现家门口躺着一个病重的白发老翁。这对老夫妇好心将他接进家,熬药烧汤,将白发老翁的病治好。白发老翁病愈后,对老夫妇说,我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们的。见你们都年纪老了,但是膝下无子,恐怕老来悲凉,我就给你们指点一下,好生个孩子吧。 那对老夫妇笑道,救你没有指望要报答的。再说,我们都行将枯木,哪里能再得一子咯? 白发老翁说,你们一直没有生育,是因为你家的风水出了问题。但是你们的房子已经这样建了,要想重新做已经不能。但是我可以把你们家的大门换个方向,改个大小。我现在身体好了,可以花点力气帮你们把门改造一下。 老夫妇将信将疑,遂让白发老翁改造他们家的大门。白发老翁花了两天时间,将原来的大门移到后面,又将大门稍微修改了一点,然后不告而别了。 那对老夫妇在当年除夕的时候果然生下一个胖乎乎的男孩,而后又生下两男一女。文天村由此繁衍不息,人丁兴旺,形成了现在的百来户人家。 我问爷爷:“修改了大门就又这么大的影响?” 爷爷说:“是啊。风水往往由于差那么一点点,结果就大大不同。” 跟在后面的郝建房马上问:“您看看我家的风水怎样?门前有树,屋后有山。风水应该还可以吧?” 爷爷点头道:“确实。我看你这里的风水还可以啊。怎么就出现这样的怪事呢?难道我猜错了?难道真是鬼造成的?可是没道理啊,照算法,不应该是鬼在作祟啊。”爷爷皱着眉头思考了许久,最终没有求到答案。爷爷只好无奈的朝郝建房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郝建房讨好的笑立刻僵硬在脸上,像打了霜似的难看。 爷爷说:“我确实已经无能为力了。我们在家里还有没有处理完的事,只好先行告退。你另请高人吧。” 郝建房怏怏道:“秋季一到孩子就保不住了,哪还有时间请其他的高人哪?何况,我也不知道高人在哪里。” 爷爷抱歉的笑笑,安抚道:“福祸都是有命的,或许这个秋季就不同了呢。” 郝建房点点头,连忙低头走开。他在掉眼泪,怕我们看见。 我问爷爷:“您相信命吗?” 爷爷说:“你能斗过命的时候,就千万不要相信命。你不能斗过它的时候,你就可以理智的不要白花力气,这时你可以相信命。”我相信他不但是在教育我,而且在说他一生的人生哲学。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郝建房家的后山上。爷爷突然绊了个趔趄,几乎摔到草丛中去。 “什么东西啊?绊得我差点摔坏了骨头。”爷爷抬起脚,双手揉捏脚趾头。 我低头一看,看见两个树桩。树桩高出路面半寸,竖在路中间像个冒号。爷爷正是绊在了树桩突出的部分。 树桩的截面很宽,几乎有一个四人坐的圆桌那么大。根据截面模糊的年轮来看,这两棵树少说有了百年的历史。 “这是什么树?”爷爷向郝建房喊道。 “梧桐树。”郝建房用衣角擦擦眼睛,声音嘶哑的回答。 我对爷爷这样的行为很不满,郝建房正在伤心孩子的事情呢,你老人家还问什么树,这不是故意让人不舒服么。 爷爷很不识趣的继续问:“梧桐树?怎么砍了?” 郝建房漫不经心的说:“刚做这房子时少了点木材,并且挡了做房的地基。我就把这两棵树砍了。本来是要连根挖起的,但是这树的年龄太大了,根系很发达,挖起来估计一个根可以装一卡车,需要劳动力大,所以没有挖掉树根。” 爷爷蹲下来仔细观察树桩,说:“这树好像还没有死。是吗?” 郝建房见爷爷老问一些与风水无关的事情,态度有些不好了,但仍平和的回答:“是啊,春天的时候,它的树桩上还生长出嫩芽呢。但是每天经过这条路的人不少,嫩芽生出不久就都被脚板踩死了。所以到现在还没有生长起来。” “哦,”爷爷点点头,伸手向郝建房讨要烟,“来,给我一根烟。” 郝建房懒洋洋的走过来,给爷爷递上一根烟。 爷爷说:“你别怪我话说的丑啊,你这人就是有点抠,有点小气。做房子哪能用百年的老树呢?”爷爷点燃烟,接着说:“我看出些问题了。” “你看出问题了?”我和郝建房异口同声。 第八卷 鬼妓 第105章 房屋倒塌 爷爷嘴里叼着烟频频点头:“我说了不是鬼嘛,这是梧桐树作的怪。” “梧桐树作的怪?”我又和郝建房同时惊问道。 “这两棵梧桐树生长了一百多年,已经具有了一定的灵气。你为了建造房子将它砍伐,它们肯定不服气,自然要想方设法报复你。”爷爷说。 “梧桐树的灵气?”郝建房惊讶的问道。 “对。大自然中的一切生物都是有灵气的。如果你破坏了它,就可能受到惩罚。”爷爷摸着树桩的年轮,神色安然的说,“人们往往把它们的灵气叫做精,也可以说是梧桐树精在报复你。” “那怎么办?”郝建房两眼惊恐的盯着梧桐树的树桩问道,仿佛问的不是爷爷而是梧桐树桩。 第68节 爷爷微微一笑,低头问底下的梧桐树桩:“你有什么要求呢?”那个神情既像是跟郝建房开玩笑,又像是真正在和梧桐树桩说话。郝建房见状,瞪大了眼睛看着爷爷,似乎在等爷爷传达梧桐树桩的要求。 爷爷就像专业演员一样俯下身子,将耳朵贴近梧桐树桩。听了一会,爷爷默默颔首,说:“嗯,我知道了。行,你的要求不过分,就照你的要求办吧。我相信郝建房能办到的。” 郝建房一听到爷爷跟梧桐树谈到自己,忙使劲点头说:“是的,是的。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办到。”说完喉咙里咕噜一下,重新强调:“真的,我一定办到,请两位梧桐树精放心。不要再害我的孩子了。” 爷爷站起来,拍干衣服上的泥尘。郝建房连忙凑上前,问道:“梧桐树精有什么交代?不会需要很多钱吧?” 爷爷皱眉道:“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怎么抠门,是孩子重要还是钱重要?” 郝建房连连点头:“对,孩子重要,孩子重要。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爷爷伸出两根手指,在郝建房的眼前晃晃。 “两百?”郝建房歪着脑袋问道,“是不是要花费两百块钱?”我轻易的看出郝建房在掩饰,他说话的语气就像呆在冰窖里久了,牙齿已经开始磕碰。 爷爷摇头,仍把两个手指在他眼前晃动。 “两千?”郝建房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两手在微微的战抖,嘴唇轻轻发颤,好像晕血的症状。 爷爷不耐烦的说:“我要你给我根烟抽抽,什么两百块两千块的?”那是我见爷爷最幽默的一次,平时很少见到爷爷开玩笑,但是我觉得那唯一的那一次确实精彩。 郝建房干咳了一声,微微扭动身体,紧张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手指慌乱的伸进口袋,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烟盒掏出来,甩动烟盒,抽出一根香烟递给爷爷。爷爷叹了口气,接过郝建房手中的香烟,自己点上抽起来。 “到底要多少钱?”郝建房弓着腰,像个奴才似的问爷爷。 爷爷说:“钱倒是不要,关键看你有没有心。要钱干什么?要钱你能把这两棵梧桐树的枝叶都买回来?”爷爷有些不高兴了。郝建房弓着腰唯唯诺诺。 “其实梧桐树精没有跟我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你应该怎么做。”爷爷说,“你把这两棵梧桐树的根挖起来,挖的过程中不要伤断了它的一条根,一条须。然后把它移到一个土地肥沃的地方,最好是黑土的地方,没有人经过的地方,阳光充足的地方。这个你能做到么?” 郝建房忙说:“能,能的。” 爷爷说:“这些还不够。你每天要给它们浇一次水,这水不能是河水,也不能是池塘里的水,要浇干净甘醇的井水。春天看护它的新芽,不要被人踩了,被鸟吃了,被虫害了。冬天给它的树枝包上稻草,不要让雪冻坏了,让风刮断了。” “能做到的我尽量做到。”郝建房回道。 “不是尽量做到,而是一定要做到。如果它的新芽新枝再出问题,你的孩子也会出问题。如果它们的新芽新枝死了,那么你的孩子也会再次遭受厄运,像前面的几个一样。” “诶,诶。” “还有,你以后只要看到梧桐树,你都要对它尊重,不要伤害它。知道吗?” “知道,知道。以后凡是梧桐树,我都绕着走,这还不行吗?” 爷爷说:“那好。你记住了。这些有一样你没有做到的话,你的孩子就会有不好的现象发生,到时候再反悔可就晚了。” 郝建房连连点头,见爷爷手里的烟抽完了,忙主动递上一根,说:“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做父母的,为了孩子这点都做不到么。” 爷爷接过烟戴在耳朵上,说:“你要答应的不是我。”爷爷伸手指着那两个一直沉默着的梧桐树桩:“你要答应的是它们。你能不能做到,我回去后就不知道了。但是它们都知道的。等到它们长得比你的孩子高了,你就可以停下来了。”爷爷重申道:“记住了,要它们长得比你孩子高,你才可以停下来。” “诶。”他回答道,“如果有什么事,我还可以找你不?” 爷爷说:“只要你做到,基本上不会再有事。”不过我们离开郝建房家后,他还是通过一个在两地之间贩卖稻谷的人跟爷爷不时的保持联系。 秋收后,那个贩卖稻谷的人到画眉村这边来收谷。他找到爷爷,说郝建房特意叫他带来几包烟送给爷爷。爷爷问郝建房的情况。那人说,郝建房的孩子长得健健康康,没有出现以前那样的事。郝建房现在每天去给两棵梧桐树浇水,一天也不敢怠慢。他看见别人要砍树的时候,不管是不是梧桐树,他都要求别人别把树根伤了,自己移回家来种。 爷爷呵呵笑道,那就好。 那人扛着麻袋上车准备离开时,跟爷爷说,您走后,他按照吩咐挖梧桐树的根。那树根有一百多年的年龄,根系十分发达,要想不损伤根须挖起来特别困难,并且要挖的范围很大。其中一个梧桐树的根延伸到了郝建房的屋的地下面。郝建房只好打地道一样挖树根。等他将树根整个挖了出来,他的房子因地面失陷而倒塌了。 第八卷 鬼妓 第106章 反噬侵害 我跟爷爷从郝建房家回来不到一周,龙湾桥下坡的地方出了一起车祸。出车祸的是公路旁边一所小学的女学生。幸亏肇事的司机迅速将这个女学生送到了医院,经过及时的抢救,女学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仍有随时再次出现危险的可能。 女学生的家长找到爷爷,要爷爷帮忙。 爷爷奇怪的问道:“你女儿已经被撞了,找我也不能让时间倒流避开大车啊。你还是去求医生好好治疗吧。” 那个家长说:“您是不知道。我女儿出车祸可不是偶尔的事情。” “那就是应该的咯?”爷爷诧异的问道。 “那也不是。龙湾桥下坡的地方可是个怪地,每年的这几天都要出现一次车祸。在那里被车撞到的人已经不止十个了,要么当场死亡,要么受了重伤。受重伤的过不了多久无论怎么救治还是会死掉。” “哦?有这事?”爷爷问道。 那家长着急的说:“是啊。要不我不会来找您了。求您帮帮忙吧。我女儿虽然现在在医院治疗,但是我心里知道,如果不请您帮忙处理,她迟早都要死的。前面十多个人没有一个逃脱的。” “哪有这样的事?我不相信。”爷爷摆摆手。爷爷的心思我理解,自从爷爷捉鬼有些名气后,附近左右的人不管什么事都来请爷爷帮忙。小孩子发高烧了,做生意亏本了,脸上生痘了,走路踩到狗屎了,人家都来问问爷爷是不是有什么灵异的东西作祟。这样弄得爷爷的正常生活无法继续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请您帮帮我吧。”那个家长央求道。 爷爷说:“你别逗我了,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爷爷说的不假,为了应付半月后要出现的鬼妓,我和爷爷没有少忙活。我天天放学回来就抱着那本古书死啃,爷爷则在做收服鬼妓的器具。 为了很好的联系两个半本的书,我将它们缝合到了一起,并用油纸包好。 我在爷爷钉住箢箕鬼的时候就担心过遗漏细节的问题,这次我仔细查看了两本书分开的地方,箢箕鬼的内容刚好分成了两半。爷爷按照前半部分的要求做了,却遗漏了后半部分的警示。那就是竹钉钉住箢箕鬼后,还要在墓碑上淋上雄鸡的血,然后烧三斤三两的纸钱。《百术驱》上解释说,淋上雄鸡血可以镇住箢箕鬼,烧三斤三两纸钱则是为了安抚它,这就叫做一手打一手摸。 如果不这样的话,箢箕鬼只能暂时被禁锢。等到竹钉出现松动或者腐烂,箢箕鬼就能摆脱竹钉的禁锢。 逃脱掉的箢箕鬼会比原来的怨气更加大,这样的箢箕鬼也更加难以对付。它的实力是原来的十倍,它会疯狂报复当年禁锢它的人。为了让爷爷更加专心的对付即将再次出现的鬼妓,我没有把箢箕鬼的事情告诉他,我打算一切都等收服鬼妓之后再作打算。 在这几天,月季又来到我的梦里,告诉我它感应到一股比自己还浓重的怨气正在结集。它的神情有些紧张,它搂住双臂,似乎周围的空气变得很冷。我在梦中也感觉到周围的冷空气像冰凉的舌头一样舔舐我的皮肤,使我不禁抱紧自己。梦醒后,我发现自己紧紧抱着被子蜷缩成一团。 妈妈以为我感冒了,一要给我刮痧二要给我拔火罐。 而爷爷正在做一个门槛,宽四寸厚四寸长四尺,用铁皮包住,用铁钉钉好。古书上讲,门槛是千人骑万人跨的东西,鬼妓最怕的就是它了,见到它就会想到自己的身世和苦难,泣不成声。十几年前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有些人骂女孩就说:“你就是个铁门槛,遭千人骑万人跨的。”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骂法,比骂“臭婊子”还要凶狠。 第69节 《百术驱》上解释,那种骂法就是铁门槛的隐语。花有花的隐语,草有草的隐语。很多特别的东西都有自己的隐语。而铁门槛的隐语正是对付鬼妓的咒语,一种没有声音不用诵念的无声咒语。有一种叫替身娃娃的害人咒语巫术就是利用的无声咒语。那是往一个布娃娃身上捅针,巫婆把针扎在哪个地方,被诅咒的人就会在相应的身体部位出现剧烈的疼痛。 咒语其实是一种巫术行为。语言禁忌发展到极点,达到灵物崇拜程度,就可能形成咒语。咒是口头语言禁忌,平时禁止使用,一经使用,它就具有超自然的力量,会致对方于死命。咒语的文字表现形式是符箓。中国旧时,人死后请道士念经超度亡灵,要在房屋四壁上贴符;盖房上梁时,在房梁上贴符,我们那里是在最后一根房梁上用红色绳子系上几个铜钱;孩子生病时到寺庙里求符。符是一种奇特的图画,充当文字符号,代替语言的力量,用来作避邪镇妖之用。符也不只有纸符,任何有隐语的东西都可以做成符,如桃木,如竹钉,如铁门槛。 几乎所有咒语都有副作用,《百术驱》上把这种副作用叫做“反噬”或者“逆风”。如果使用咒语失败,在没有防护的情况,咒语会以起码三倍反弹到你身上。即使使用成功,咒语也会有一定量反弹回来,对你造成潜移默化的不良影响,如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仍然一再使用,对身体会产生巨大的影响。不过一般方术之士都有防御的专门方法,这个佛家与道家,正统道家与民间道家都有不同,很多都是转移到别的生命体身上,让其他人或者物体代为受过。如果爷爷的咒语失败,铁门槛可以抵御一定的反噬,爷爷自己只会受轻微的伤害。 爷爷跟我说,姥爹曾为一个被鬼缠身的人施过“解身咒”,在那人门前的一棵桃树上画符,让缠身的鬼误以为那棵桃树是那个人,从而使那人摆脱鬼的纠缠。当时正直暖春,然而那棵桃树在短短几天内,迅速枝叶枯黄,飘落凋零。 那人将枯死的桃树砍断,发现树皮里面全部是不知名的蠕虫。里面被这些蠕虫吃得一干二净。姥爹在那几天也气短胸闷,上吐下泄,反噬的反应很严重。 我看着爷爷专心做铁门槛,担心他会受反噬的侵害。 第八卷 鬼妓 第107章 联系事件 在爷爷专心做铁门槛的时间里,我想起了我刚进大学时的一件怪事情。那时的我根本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发生的事情可以联系上目前所做的事。就是在发生那件事情的当时,我也没有联想到这与很多年前的鬼妓有关。 有时候,我确实有这么笨。比如,我在小学时学过一篇《小马过河》的课文,老想不明白为什么水牛和松鼠一个说河水浅一个说河水深。我学完那篇课文后的启示是:水牛和松鼠中间有一个在欺骗小马,所以只有自己经历了才能戳穿事情的假面目。到了高中,我偶然翻开一本小学课本,才想清楚原来水牛高松鼠矮。 那件与鬼妓相关的事情发生在我进大学后的第三个月。 那是一次晚自习,一个名叫焦皮的同学坐在我的旁边。整个自习室静悄悄的,教室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在看书做题。焦皮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说:“看,那边走来的女生手里也拿着个你这样的笔记本。” “先看好是否漂亮。”我手中的笔不停,继续写不能发表的文章,头也不抬一下。不得不承认,我非常痴迷于文学,老幻想着自己的文字可以变成铅字,在各大报纸杂刊上显头露脸。可是残酷的结果是只能在校刊校报上拿点碎银子自我安慰。 “嗯?”焦皮不懂我的意思。 “如果漂亮,那证明我们之间有缘分。”我用笔端点点额头,那说明我正文思泉涌。“嗯?”焦皮真是顽若冰霜,长着一个容积较大的脑壳,可是没有装多少脑细胞。 “如果不漂亮,那就只是一种巧合而已。”我又在本上划个不停。 焦皮“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伏下头安心写他的作业。整个过程中,我没有看焦皮说的那个女生一眼。 上完自习,从教室回到宿舍的途中要经过一个食堂。我经过食堂时,瞥见了生长在冷清角落的一棵小柳树。 我记得某个夜晚去看电影,恰好经过这里。那时的月光朦胧,我看见那棵小柳树在微风中翩翩起舞,长长的柳条化为轻柔的丝巾,小巧的柳干化为轻柔的舞女的躯干。渐渐的,其他的景物都被夜色熔化,它却由模糊变得较为清晰,竟然显现出头、手、足。悬空的玉盘适时的衬托自由自在的舞女,成为旷远的背景。 那一刻,我是愣了,脚像生了根的树立在原地。那舞女在神秘的月光下尽情的展现优美的舞姿,还频频回头,瞅我一眼。我分明在流水般的月光中看见了她流水般的闪发着月光一样的光芒的眼睛。我全身滑入清澈明亮冰凉的流水中,既感到清爽两腋生风,又感到缺氧的窒息。 渐渐的,月亮从薄云中挣扎出来。那美丽的舞女又幻化为一棵小柳树。我困难的呼吸缓解过来。 回到宿舍后,我没有很在意刚刚发生的事情,摊开棕色牛皮笔记本继续写我的小说。因为读初中时跟爷爷捉多了鬼,读大学离开了爷爷,也不再接触鬼的事情,所以有时难免出现一些幻觉,类似后遗症。 写了不一会儿,我觉得比较困,趴在桌子上睡觉了。我的梦进入的很慢,眼前先是一团乌黑,偶尔有几个不知是什么颜色的小点在那里跳跃。接着越来越多的小点加入舞蹈。渐渐的,它们有规律的排列开来,形成一位美女背后的秀发,接着转化为一株风中摇曳的小柳树,小巧的柳干仿佛一条游泳的水蛇扭动,柔软的柳条仿佛轻拈丝带的肢体舞动。跳跃的小点越来越多。那个夜晚的舞女再次浮现,表演那心旷神怡的变化无穷的舞蹈。 此时的我已经不再像十几年前那样能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中,反而一做梦就很深很沉,醒来了也会特别累。 她频频回首,顾若流盼的眼神摄去了我的魂魄。从她眼中流出的月光一般的水,迫使时光倒流,把惊愕的我重新置入那个夜晚的那片月光中。我的注意力被无形的手抓住,集中转移到她的眼睛上。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她继续舞蹈,但少了轻柔多了妖媚。伴随舞蹈节奏的加快,那眼睛渐渐变为绿色,居然放射出像箭一样锐利的光芒来。无数的光箭射向我,将冰冷刺入我的骨髓。我冷的发抖,同时吓的发抖。那不是狐狸的眼睛么?十几年前,我跟爷爷捉鬼的时候曾见过狐狸,那是我们那里山区的最后一只狐狸。(后面我会讲到这只最后的狐狸。) 醒来的时候我打了个喷嚏,浑身冰凉。对面的闹钟的指针正若无其事的“咔咔咔”走动,一圈一圈的作单调循环。我觉得现在的日子也如这一圈一圈的单调循环。昨天、今天、明天是长相相同的孪生姐妹。就这样看着表的指针在“咔咔咔”声中一点点的切去我的生命,我感到恐慌。 “缺少一个女朋友。”焦皮这么解释我的心理。 “不,是缺少几个。”我纠正道,“一个洗衣,一个提款,一个当散步的招牌,呵呵呵……”我不是在说自己的“远大志向”,而是阐述看多了校园爱情后的总结——大多是玩玩罢了。 说完这句焦皮认为很经典的话,我起身去上晚自习。经过食堂时我又忍不住向那冷清的角落瞥了一下。那小柳树像含羞低头的长发美女。我眼光刚刚碰触它就立刻收回来,莫名的害怕。 身边默默走路的焦皮突然活泼起来:“看,前面的美女就是上次自习我指给你看的那位!” “嘿,你好!他叫亮。他旁边的那个是我,我叫焦皮。”焦皮主动向前面那个女生打招呼道。 她被焦皮调皮的介绍方式逗乐了,大方的伸出手来分别和焦皮我握了握:“我是胡红。”我一惊。 焦皮说:“胡红?多好的名字啊,但是不如叫胡柳的好。你就像一株美丽的柳树。”我连忙说:“不不。叫胡柳不好。为什么偏要叫‘红’或者‘柳’呢?” 胡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被我的较劲弄得咯咯咯笑个不停。她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拜拜!”焦皮马上问:“我是机械系的,你是哪个系的啊?” 胡红犹豫了稍许:“我是政法系的。” 第八卷 鬼妓 第108章 狐狸媚惑 她对我们的搭讪不感兴趣,礼貌的笑笑,转身就走。焦皮在一旁为自己在女生面前表现出的幽默感而沾沾自喜。 我愣愣的看着胡红渐行渐远的背影。焦皮走上来捶一下我的胸脯,把我吓了一跳。焦皮斜着眼珠看我:“哟,这么快看上人家啦?” “哪有的事!”我被他一吓后反而清醒多了,但接着在走向自习室的一路上,总感觉背后那柳树下有一双眼睛盯住了自己,不觉毛骨悚然。焦皮仍兴致不减喋喋不休的评价胡红的模样,但是我沉默着,想着另外的有些怪怪的东西。 走到自习室门口时,我忍不住突然迅速转身,仿佛背后躲着一个暗暗追踪的黑影。焦皮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你干嘛呀?兄弟,刚才吓了你,你报复我是吧?” 我看见一只红色的狐狸蹲在柳树下。在我的眼睛碰触到它绿莹莹的眼睛时,它迅速溜掉了。“看什么呢?”焦皮顺着我的方向望去,“什么也没有啊,神经兮兮的!” “红狐!”我大叫,汗毛都竖立起来了。我真看见那只狐狸露出个脸,立即又消失了。 “是胡红!从那身材就可以看出来。”焦皮拍拍我惊恐的脸,兀自走进了自习室。 “我说的是食堂那角落里。”我跟着进自习室,坐在焦皮旁边。 “那里只有一棵柳树啊。”焦皮爱理不理的回答。我们选个位置坐下。 “你们是大一的吧。”后面一个戴着深度眼镜的女学生插话了。她可能是大四的,因为她的桌上放着两本考研辅导书。“那是胡柳。” “胡柳?”我瞪大了眼睛。 “哈哈,我刚才给胡红改名为胡柳呢,兄弟你看,咋就这么巧呢?”焦皮乐不可支。 “胡柳是柳树的一种。古人说这胡柳比一般的柳树多了一些妖媚之气。我开始不信呢。但是在读大三时,那胡柳下曾死过一个女孩子。我亲眼目睹了那幕吓人的情景。”她推了一下深度眼镜,“古代神幻著作中说女人死在胡柳下,魂魄会变成狐狸。所以我每次经过食堂都是心惊胆战的。” “那些书都是骗人的,谁相信呢。”焦皮不屑一顾的反驳。 我觉得有什么重要的问题被遗漏了,但一时又记不起来。 第70节 在回寝室的路上,我在食堂边站了一会儿。其实这不完全是食堂,下三层是餐厅,上四层全是娱乐场所。小柳树恰好在七楼一个破旧窗户的正下方。上完晚自习,夜已经较深了,那窗户仿佛一个张开的嘴巴,似乎要吞下一切。 第二天,我经过食堂去教学楼上课。食堂外站了许多人。一问,原来昨晚有一个男生从七楼窗口跳了下来。今天早晨被清洁员发现,躺在胡柳下的他居然还有微弱的呼吸,刚刚被弄去校医院抢救了。我凑近人群,只看到一地猩红的血迹,和那红狐颜色一样。 当晚我和焦皮又在食堂边碰见了胡红。焦皮大叫:“这不是巧合,这是缘分!”我连忙去捂住他的嘴。胡红笑吟吟的转过身来向他们打招呼,我注意到她是个瘦小但很赏心悦目的女孩。寒暄了一会儿,她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拜拜!” 接下来在自习室又看到了戴深度眼镜的大四女生。她主动向焦皮挥手,意思是叫他们坐到她前面的空位上。 “喂,相信了吧?我说了胡柳有妖媚之气的。昨晚跳楼的男生肯定是受了狐狸的媚惑。”接着,她又神秘兮兮的小声说:“告诉你俩啊,去年那女孩子是在同一个地方跳下来的。不知道下一个是谁呢。” “那她为什么自杀呢?”我找到了这个重要的问题。焦皮眼中分明出现了恐惧。 “女孩子还能为了啥?感情呗。听说是一个她喜欢的男孩子玩弄了她的感情,一时想不开就……”她摊开两只手,表示无可奈何,“后来那男孩子心理压力很重,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辍学打工去了。可巧的是怎么又有人在那里跳楼呢?” “不要把完全不相干的事情扯到一起,好不好?”焦皮脸色发生了变化。 “那为什么今天的男生在同一个地方自杀呢?”我问。大四女生望着焦皮点点头,表示我的话也是她的疑问。 “那窗口好跳,恰好下面又长着一棵胡柳啊。”焦皮声音虽大,但明显底气不足,所以声音有点战抖。“那好,你说,你说两者有什么联系?下一个跳楼的会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说。 大四女生也摇摇头,说:“但我肯定那狐狸还会去害别人的。” 上完晚自习,我马上去了政法系的公寓楼。我找到了打篮球认识的朋友强子。强子是政法系的学生会干部,认识很多人。几分钟后,我从强子那里回来。夜很静,我能清晰的听见自己扑挞扑挞的脚步声。接着就不对劲了,我觉得有另一双脚步声从背后传入耳朵。我停住,它也停住;我迈步,它也跟着响起来。幸亏我很快回到了寝室。 焦皮看见我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问我干什么去了。 “政法系根本没有胡红这个人!”我颤抖着说。 这晚焦皮和我都没有睡好。焦皮害怕得紧紧抱住被子。我平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大概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才昏沉的入睡。在流水般的月光中,那柳树下果然躺着一只红狐。它绿莹莹的眼睛闪烁着凶狠、报复,也闪烁着悲痛。它嘴角流淌着刺眼的血,死死盯住我。几秒钟后,它转身离开了,像上次我转身看见的情形一样迅速离开了,留下早隐匿在身后的一具尸体。直觉告诉我,那是跳楼的男生。我看见尸体的心脏位置被红狐舐咬破烂了,底下的血像一张红色的狐狸皮平铺在地上。 闹钟把我叫醒了,一身汗涔涔的。 焦皮死也不肯去上晚自习了。我独自挎上书包走了。快到食堂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看见前面站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我深呼吸了一次,走上前去,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你好,胡红!” 胡红转过头:“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不害怕么?” 第八卷 鬼妓 第109章 鬼妓红狐 “那男生的自杀与你有关么?”我问。 “我要报复!我要让那些心理脆弱的人爱上我,然后我把他狠狠的甩掉!让他们也尝尝女孩子受伤时的感受!”她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因为以前你喜欢的人伤害了你,对吗?” 胡红沉默了。 “那你不是和那个伤害你的人一样了吗?”我声音很低,故意将语速降慢。 那晚我没有去自习室,我和胡红聊了很久很久。并且此后的每个晚上我都会去食堂前面,将手放上背影的肩膀。胡红转过头,然后我们开始聊天。 突然有一次聊天的时候,胡红说:“这几天来,是你的话语和你的行动让我知觉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虚伪的,其实真诚的人还有很多。我不打算再去加害别人了。” 我心头有种异样的感觉,既放心又不舍。回到寝室后,我又做梦了。梦中的小柳树表演着欢快的舞蹈,舞女的眼睛像月光一般柔和,像流水一般清纯。这是我近来第一次梦醒后没有汗水。 焦皮告诉我:在医院抢救的那个男生忽然好转得飞快,现在能下床行走了。我听完马上赶往食堂。躲在冷清角落的柳树居然开始枯萎,有一半的柳叶已经微微泛出黄色。 这天晚上,我急急忙忙跑向胡柳的所在地,似乎要去给某一位要好的朋友送行。我看见前面的背影后将脚步放慢,轻轻走上前,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嘿,胡红!” 转过来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我大吃一惊! 那女孩笑了,问道:“不会吧,我有这么吓人吗?是不是看多了恐怖片啦?” “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连忙道歉。 “看,我在这里捡到一张明信片。喂,你是不是在找它?你是亮吧?”那女孩手里捏着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迷惑了。 “哈哈哈,你以为我有妖魔附身知道你的名字啊?这明信片上赠送人写着亮呢,还有什么感谢这几天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不念了,你自己看吧。” 我接过明信片,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上面画着一只美丽的红狐。 次日清晨,又有一大群人围在食堂前面。我心里咯哒一声,急忙挤进去。 接下来几天,校园里处处都在讨论为什么好好一棵胡柳在一夜之间枯死了。只有我知道,我的一个好朋友已经离开了。 就在去年回家跟爷爷讲到十几年前的事情,爷爷提起鬼妓的这一段经历,我突然想起在学校发生的这件事。只是我在跟爷爷谈起这个事情时,爷爷已经多年没有捉鬼了,而我把《百术驱》积压在书箱的底部数年了。仿佛在同一时间,我跟爷爷突然对鬼失去了兴趣,就如一个人很喜欢吃苹果,并且坚持了很多年,但是突然一天就厌烦了苹果,看见苹果就没有胃口。 爷爷听我在学校的经历,他说:“当年的鬼妓和你碰见的这个红狐都是一个类型的女子,鬼妓是身体受虐,红狐是心灵受虐。胡红变成狐狸,则是为了嗅到负心人的气息,追踪并逼死他。鬼妓的下身有舌状的孽障,则是因为男人遗留在她体内的精气形成,使用那孽障伤害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还有同一个特点,红狐和鬼妓现形时都首先出现在有柳树的地方或者柳树多的地方。” 在十几年前爷爷专心做铁门槛的时候,他没有时间给我解释鬼妓下身的形成原因。我也没有问他,我在细细的阅读缝合在一起的古书。 随着日历的一页一页撕掉,终于盼到了鬼妓出现的那天。 我和爷爷早晨从家出发,快到中午时到达洪家段,借住在上次办寿宴的亲戚家。我和爷爷一到洪家段,便有很多人聚集到我们身边来,询长问短,议论纷纷。大家都对爷爷抱着的铁门槛指指点点。 我把爷爷拉出人群,问道:“爷爷,鬼妓今天晚上会出现在哪里呀?我们不可能守住洪家段和周围几个村的每一个地方啊。就是她出来了,我们也不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啊。” 爷爷笑笑,不回答我,转头大声向人群问道:“你们这里哪个地方柳树最多啊?” 立即人群又将爷爷围起来,七嘴八舌的说:“柳树最多的地方啊,要数村头的矮柳坡了。” “矮柳坡?” “是呀,那一小块地方都是柳树,没有一根杂树,其他的青草都不生一根。不过,那里的柳树比别的地方的柳树要矮一半。” “哦。”爷爷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兄弟,借个火。”爷爷这段时间咳嗽不断,我和妈妈劝他戒烟,他不听,但是答应少抽一些。所以,他现在不把烟盒带在身上,仅仅从烟盒里拿出两三根放在兜里,因为烟盒放在身上的话他一会儿能把烟盒里的烟全烧掉。 第71节 旁边一人给他划燃火柴,凑到他的烟头上。 “为什么那里的柳树比其他地方矮半截?”爷爷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我知道,烟陪伴了爷爷一辈子,这不单是上瘾,而是对烟产生了感情,要想戒掉那是特别困难的。并且我有一个感觉,如果爷爷手里不拿根烟,我还真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爷爷。因为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瞬间变成深不可测的捉鬼方士,让我难以相信这是同一个人,而唯一可以证明他是我的爷爷的东西,就是那根常燃不灭的烟。当然,还有那两根被熏黄的手指。 “为什么?我们没有想过为什么。”被问的人回答,“可能是那里的土地不肥沃吧,或者是村口风太大,抑制了柳树的生长?” 爷爷伸出两根枯黄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显出几分劳累的疲惫,喉结一滚,咳嗽了一声。爷爷用手抹了抹嘴巴,对我说:“走,我们去矮树坡看看。鬼妓应该首先出现在那里。等她一出现,我们要立即制止她,别让她跑了。” 第八卷 鬼妓 第110章 解麻花辫 有人说:“我带你们去矮柳坡吧。” 爷爷点头:“其他人就留在这里吧。太多人跟去了怕她不出现。” 立即有人说:“上次那个假和尚也是这么说,结果干出那样的事来。我们怎么相信你呢。”他旁边的一个长辈马上给了他一个嘴巴:“你这个傻子!人家假和尚来你不怀疑,画眉的马师傅你却怀疑。他还是我们这里的亲戚呢,他能骗我们么?真是个傻子!马师傅您别在意啊。” 爷爷笑笑,对那个主动要给我们带路的人说:“走吧。” 我们三人很快来到了矮柳坡。矮柳坡其实就在我跟爷爷遇到鬼官的那条道路旁边,当然离那个岔口还有一段距离。上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也看到了这个矮柳坡,但是绝对没有看出这里种植的都是柳树。坡度不高的十几亩见方的地方,长满了柳树。柳树跟我差不多高,怪不得上次经过时我把它们看成了灌木丛。 带路的走到矮柳坡前面便停下来。 爷爷丢下燃尽的烟,说:“走进去呀。” 那人摇摇头说:“走不进去。” “走不进去?”我惊讶的问,“就这么矮的柳树怎么走不进去?” 那人说:“如果长得高那还好,就是因为矮才走不进去呢。” “为什么?”我问。我看着对面的矮柳树,月亮在柳树丛上面露出一个圆圆的劣弧,仿佛一个美丽的女子在蒙面的纱布后面看着我们。 那人说:“这里的柳树不但长得矮,它的柳条也长得奇怪,挨得近的两棵树之间柳枝很容易就缠在一起了,像女孩子的麻花辫。它们像手牵手一样围着这块位置,一般人根本进不去。去年村里栽电杆都是绕着走的,想尽了办法也是进不去。” 我看见从村里一字排出来的电杆走到矮柳坡这里确实拐弯了,像是要避开这片危险的地方。 “过去看看。”爷爷说,一脚踩在地上的烟头上,用力的碾磨。爷爷率先走向矮柳。 走到矮柳林的外围,碰到的头两棵树就走不过去。两棵树的树枝凡是接触的地方都纠缠到了一起,像是天然的缝纫师将两棵树的边沿缝合到了一起。 我不屑道:“站着不能过去,爬过去不就得了?”我小时候很顽皮,和其他几个玩伴在家里的后山上捉麻雀,追兔子,玩打仗的游戏,爬树钻洞跳坎无不精通熟练。 面前的矮柳能挡住爷爷的脚步,却挡不了我的爬行。我当即伏下身来,要从矮柳下面的空隙中穿过去。我刚趴下身子,脑袋立即感到迷糊,胸闷气短,像是有人踩在我背上。我根本不能像平时那样灵活的爬动。 幸亏爷爷就在我身边,他迅速将我拉起:“傻小子!这么急干嘛?” 我一站起来,人立即又清醒了。 “你怎么忘记了?我说了晚上走路都要绕开柳树,你怎么能趴下呢。”爷爷发脾气道。的确有人说过晚上走路要绕开柳树,但是不是爷爷,如果是爷爷说的,我肯定不会鲁莽的趴下。爷爷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他自己知道,他都以为别人也知道或者应该知道。如果别人没有做到,他就会说:“我说了要你……,你怎么……呢。”从来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说过。 不过我确实听几个长辈告诫小孩,晚上不要走在柳树的阴影里,最后绕开走。但是他们没有说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刚刚呼吸好重。”我说。 爷爷不满意的斜了我一眼,说:“那是柳树的影子踩在你背上的原因。风华正茂的女鬼跟柳树都有扯不清楚的关系,所以晚上对柳树要小心些。”我点点头。 “那怎么进去?”给我们带路的人轻声问道。 爷爷说:“一定要进去。我开始还不敢肯定鬼妓就在里面,但是现在可以肯定了。并不是所有的柳树都有女子灵魂的依附,但是亮仔刚刚的反应证明这里的柳树不同寻常。我可以肯定她已经在柳树中间等待我们了。” “那我就带路到这里了,我不进去了。”那人哆哆嗦嗦的说,“我不会一点捉鬼的方术,进去了只有被害的份。” 爷爷说:“好吧。你先走吧。” 那人听到爷爷这句话,如同刚要被处死的人得到了皇上的赦免令一样,转身拔腿就跑。咚咚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我和爷爷相视而笑。风声呜呜。 “怎么进去?”我问爷爷,“走也走不进去,爬也爬不进去。怎么办?” 爷爷说:“有办法的。”爷爷放下铁门槛,摸了摸矮柳。铁门槛因为只是外面包了层铁皮,里面全是木的,所以爷爷并不嫌重,大气不喘一口。铁门槛放在地上,由于夜色的原因,它看起来像凹进地面的坑,反而不像突出来的物体,给人造成一种立体的错觉。 “对她来说,这矮柳只是略施小技。那么我也略施小计就可以解开它的结了。”爷爷看过矮柳后点点头,有了把握。 爷爷坐下来,要我把两张黄纸符放在他平摊的手掌上。爷爷宁声平息,双目微闭,张口纳气。这时,虽然耳边的风还在呜呜的响,但是矮柳却不再随风摇摆了。我知道,爷爷开始施法了。 我正在等待爷爷解开鬼妓的结时,爷爷突然咳嗽了一声。矮柳重新随风摇摆起来。我不解的看着爷爷。爷爷又咳嗽了两声。我突然觉得风中的爷爷也像一棵弱柳一样随风摇摆,没有定力。“怎么了?”我担心的问。那时,我第一次怀疑爷爷的身体能不能坚持下去。 爷爷原地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摆好施法的姿势,说:“亮仔,你给我摆个阵。这风吹得我心神不安。” “你要什么阵?”我问。爷爷还未给我古书之前,就教了我几个简单的布阵方法,都是用石头布阵,排列顺序方向不同就有不同的阵法。 “那个屏蔽风的声音的阵,你还记得吗?”爷爷问。 第八卷 鬼妓 第111章 石头奔跑 爷爷曾经跟我说,姥爹教他摆过许多阵法,都是可以帮助他施法的,爷爷都学会了,但是就是记不住各种各样的阵法名称。于是爷爷教我时就说,这是屏蔽风声的阵啦,那个是下盘不稳的时候要用的阵啦。 在我看来,像金庸的小说里,张无忌舞动双手大喝一声“乾坤大挪移!”或者乔峰身形游移大喊一声“降龙十八掌!”,都是相当爽的事情。虽然真正打架的时候没有哪个傻子会大喊招式的名称,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很爽很酷。 可是事与愿违,我给爷爷摆阵的时候不能大喝一声“七星罡斗阵!”或者“如来拈花阵!”然后慌忙搬动石头。这令人觉得失望。 那时的我还算年少,盼的就是扮酷,捉鬼也是我想用来在同学朋友面前扮酷的一种。可是很少人相信,比如我把月季带到学校在同学面前炫耀,可是同学却笑话我这个时节月季早开花了,我的连个花苞都没有。 从学校回来后还要被月季在梦中指责一番,它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里让它觉得燥热难受。 且不抱怨这么多,我忙搬来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头按阵法方位给爷爷摆好。 爷爷见我摆好了石头,说:“呆会石头可能移动,你要让它们保持现在的形状。听见没有?”说完,爷爷深吸一口气,重新施法。 第72节 我在旁边站定,仔细察看石头。果然,不一会儿,石头像蜗牛一样缓缓移动,在地面留下移动的轨迹。我马上跑过去将它搬回到轨迹的起点。 其他的石头也移动起来,速度缓慢。我一一将它们放回原位。 爷爷平摊的手缓缓向胸口抬升。石头移动速度加快了一些,仿佛爷爷周围有看不见的力量推动石头向外围散开。 我围着爷爷跑动,将石头一颗一颗放回来。 爷爷的平摊的双手抬升到了胸口,他沉喝一声:“起!” 伴随着爷爷的喝声,整个矮柳坡的柳树都一颤,似乎被爷爷的这一声吆喝吓了一惊,整齐的发出“沙”的一声。 爷爷平摊的双手继续向上抬升,高过眉头。爷爷又大喝一声:“起!” 柳树的纸条剧烈的扭动,让我一时间误以为柳树上的枝条是无数条细小的蛇形成。蛇们扭动着身子,从另一条蛇的身体里摆脱出来,不再缠绕在一起。 柳树的枝条活了! 它们蠕动,扭动,移动,有意识的要解开那麻花辫一样的纠缠。瞬间,我面前的似乎不再是矮柳林,而是堆成一团的蛇群。 爷爷的双手继续向上抬升,已经升到不能再升的高度。爷爷再大喝一声:“起!” 解开纠结的柳条忽然触了电的头发一样,刹那间,竖立起来! 我目瞪口呆! 所有柳树的柳条不再是古诗中描述的那样柔软可爱,条条轻垂。而是像凶神恶煞的头发那样根根直立,直指苍空!柳条像钢铁一般坚硬,不动不摇的竖立在我的眼前。 此时,爷爷周围的石头颤动不已,像冻得哆嗦的手那样颤抖。爷爷的身子也颤抖。直立的柳条也颤抖。我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我知道我唯一能帮到爷爷的就是保持石头的阵型。其他的即使发生,我也无能为力。 柳林中间有股腥味的风吹出来,从我脸上掠过,像剖开的鱼发出的味道。我知道那是鬼妓发出的气味。她现在正在跟爷爷对抗。 突然,爷爷正前方的一块石头迅速向前梭行出去。 完了,爷爷的阵型要被鬼妓破坏了! 我来不及多想,迅速飞身向石头扑过去! 我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摔得我差点晕厥过去,首先落地的左手一阵麻木。我的指尖碰到了移动的石头。我用力的向内一抠,可是石头还是从我的指尖跑了出去。我来不及爬起来,趴在地上就向石头拼命的爬。我的手离那块石头不到一米的距离。 我努力向前爬行,可是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因为刚才的一摔,行动迟缓下来。我抬头一看,直立的柳条缓缓向下垂落,像一把把雨后将收的伞。 我急中生智,抓起身边的一颗石头向那颗飞快奔跑的石头砸过去。石头相撞,火光在夜色中十分明显,如一只隐藏在那里的眼睛突然睁开。被砸到的石头跳了起来,复又落下,继续向前奔跑。 柳树随着石头的跳跃又直立起来,但是石头落下后柳树也随着缓缓垂落。两棵挨在一起的柳树又重新开始打结。眼看爷爷的阵法就要被破开了。 我又抓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朝奔跑的石头用力砸去。平时捉小麻雀土蝈蝈习惯了,知道如果直接向它扑去是没有结果的,只有事先瞄准它的稍前方才行。砸那块奔跑的石头也是这样,不能瞄准它,而要砸向它的稍前方一些。 火星四射。 可能刚才选石头的时候选的是沙质的石头,奔跑的石头被砸得粉碎。我连忙起身,就近拿了一块石头压在缺失的地方。阵型恢复了。 柳树的枝条又成为直立的模样,像被大风刮翻了的雨伞。我看到爷爷的脸上露出赞扬的笑。我得意的笑了。不过我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只是我们跟鬼妓的初步较量。要想顺利的捉住她,并不是容易的事。 正在这时,风向突然大变。我明显感到两只手按在我的背上,推着我往柳树深处走。我扭头看爷爷,也是这样。 我努力站定,身子被风推得朝前倾斜,一下站立不住,跌倒在地。爷爷也摔倒了。这时,地面像水面一样荡漾起来,“波浪”推着我们继续向柳林里前进。我想抓住地面,可是地面没有任何的杂草。 风越来越大,地面的“波浪”起伏也越大。一个“波浪”扑上了,打在我后背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爷爷大喊:“抱住头,缩成团!” 我忙照爷爷说的做,心想完了,这个鬼妓太厉害,地面都能变成泥土波浪。 第八卷 鬼妓 第112章 绽开的花 “波浪”推着我和爷爷滚向柳树林中央。 “你们终于来了。既然有勇气打开我的柳树结,那么怎么没有勇气主动进来呢?”此话一出,“波浪”立即退去。我跟爷爷挣扎起来。 一个美丽的身影背对着我们,她迎着月亮站立,我们在后面的阴影里看见她像剪纸一样的背影,从“剪纸”的边沿可以看出她身材凹凸有致。如果把时间倒着播放,先经历红狐再经历鬼妓,我肯定会把这个身影联想成红狐的身影,也许我会禁不住走上去,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们鬼中已经熟悉了你的姓名,马岳云马师傅。”鬼妓冷冷的说,“还有你这个小鬼。你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很多鬼的注意。” 我又是激动又是恐惧。激动的是自己居然跟着爷爷在鬼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声,恐惧的是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坏。它们是不是已经将我和爷爷的名字传播开来了?它们是害怕我们,还是怀恨? 月亮照在柳枝直立向上的柳树上,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像一朵朵的肥大的菊花。 “今天晚上,我必定要收服你。”爷爷说。我听爷爷这么一说,立即也昂首挺胸。 “虽然现在许多提到你们的名字吓得不行,但是别小看了我。”鬼妓说。她转过身来面对我们。她居然是裸着身子的!在她转身的时候,我清楚看见她的身体上一丝不挂,但是随着她的转动,完美的身材在月光中昙花一现,又躲藏在阴影里了。 “你能解开我的柳树结,你能解开我的头发结吗?哈哈哈哈……”鬼妓凄厉的笑飘荡在夜空,甚是阴森。她的头发直垂到腰间。 她甩起长发,在月光下如一朵绽开的花。我惊讶的看着她的头发渐渐变长,头发长到一定长度,却如柳条一般发出新的芽来,长出新的枝。她变成了一棵柳树,一棵以月亮为背景的能挥舞自己的柳条的柳树! “小心!”爷爷喊了一声,拉住我躲开突然袭来的柳条。 爷爷大声念出一个咒语:“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 一阵火光从鬼妓头上的柳条末端燃起,直向她的头顶烧过去。 鬼妓痛苦的嚎叫,恢复成女人的形象。可是头顶的长发已经烧尽。鬼妓摸摸头顶,咬牙切齿道:“你敢烧我的头发!从今我怎么去见人?” 爷爷鼻子“哼”出一声,说:“你不是拿你的美貌去骗取男人的信任么?我就是要烧掉你的虚假的外壳。” 鬼妓道:“如果那些男人不是贪恋美色,我的美貌又怎么能骗得他们的相信?这都是他们自作孽!” 爷爷哑口无言。 第73节 鬼妓继续说:“你看看洪大刚和洪春耕,害得传香成了什么样子?你们人的语言比我们鬼的力量还要凶狠。你怎么不去消灭他们?你早消灭了他们的流言,也就不会让我趁机杀死这么多男人了。” 爷爷怒喝道:“莫要狡辩!你自己经历的痛苦,你却要把痛苦强加在别人的身上。你生前做了一辈子的妓女,死后却还本性不改。你生前做妓女,害得多少家庭破裂,你死后要报复,但是你害死男人的同时,伤害了他无辜的家人,你知道吗?” “不要说了!”鬼妓痛苦的制止道,“不要说了,我不愿知道你的大道理,我就要报复曾经在我身上蹂躏的人。” “你害死的人都是曾经跟你那个……了的人?”爷爷惊讶的问道。 鬼妓点点头:“我生前被他们万般蹂躏,害得我得病而死。所以我来一个一个报复每一个曾经骑在我身上的人。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走吧,我不怪你们。” “你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可以放手了。”爷爷说,“有些人只是一时冲动,你应该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你们自己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鬼妓冷冷道。 突然,我们的脚底下伸出两只手,分别紧紧抓住我和爷爷的脚。我拼命的挣扎。 爷爷冷静的说:“亮仔,我们向相反的方向走,她的两只手不能超过手臂张开的距离。”说完,爷爷口念咒语,努力向远处走。 我感觉到爷爷身上一股强大的吸引力,要将我拉向爷爷。我知道那是鬼妓施的法,她的两只手只能在两臂的距离之内,她抵抗不了爷爷的咒语,只好努力把我拉向爷爷,从而使我跟爷爷之间的距离不会扩大。 我的脚底开始滑动。爷爷边念咒语边给我递了个眼色。我迅速抱住旁边的一棵柳树,像在激流中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死死不放。脚底终于停止了移动。 爷爷继续向远处走,一步一步,像是在沼泽地行走那样困难。 月光下,鬼妓的两只手慢慢张开来,仿佛是早晨刚从床上起来,要伸一个懒腰。可是这个懒腰看起来是那么的痛苦。鬼妓撕心裂肺的嚎叫起来:“你是要把我的手臂拉断吧!” 我紧紧抱住柳树的枝干,手指抠进了树皮。我的脚被拉起,整个人已经离开地面,身子悬起来,几乎平行于地面。 爷爷也走得越来越艰难,如耕田的老水牛。 脚上的手终于用尽了最后一点力量,突然松开。我摔落在地,爷爷却由于惯性,扑倒在地。 爷爷对我喊道:“快跑!” 我顾不得疼痛,急忙爬起来跟着爷爷往柳树林外面跑。 鬼妓见状,在我们后面跟来。地面又开始荡漾起来。我有一脚没一脚的跑起来,很是不得力。脚有时踩空,好不容易控制平衡,有时踏得太重,将我的脚板震得发麻。 “踮着脚跑!”爷爷喊道。 我连忙踮起脚,虽然还是有一脚没一脚的,但是好多了,速度也能快些。鬼妓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的两只手内侧火辣辣的疼,如果再要我抱住柳树,恐怕使不出劲了。可是这样穷跑,我也感到支持不了多久。 就在这样想的时候,脚踝传来一阵剧痛,我右脚一软,瘫倒在地…… 第八卷 鬼妓 第113章 夜坐鬼轿 鬼妓看到我跌倒在地,迅速向我这边赶了过来。 我翻过身来,面对着鬼妓,用脚蹭地连连后退。鬼妓光着身子步步进逼。 这时,爷爷大喝一声,一脚将横放在一旁的铁门槛踹了过来。铁门槛在鬼妓的脚前停住,鬼妓绊在铁门槛上,一跤跌倒。 戏剧的一幕发生了。 鬼妓惊恐而痴呆的看着绊倒她的铁门槛,脑袋像钟摆一样摇动,眼眶里盈满了泪水,喉咙里哽咽道:“不,不,不!” 我坐在地上看着鬼妓,不知所措。 鬼妓跪下,伏在地上哇哇的哭起来,那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音嘶哑,响彻千里。后来听村里人说,他们家炉灶里的烟灰都被这个哭喊声震得腾飞起来,满屋子被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窗户玻璃当时没有出现异样,但是在接下来的冬天,只要你用手指轻轻敲一下,窗户玻璃立即支离破碎。因为村里的小孩子喜欢在有雾气的玻璃上画小猫小狗,结果那个冬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没有窗户玻璃御寒。 而在当时,我和爷爷出现了短暂的耳鸣,根本听不见鬼妓的声音。我们被她那刺耳的声音弄得暂时失聪了。 我事先说过,这个矮柳坡离岔口不是太远。 鬼妓的哭喊一起,岔口那边慢慢出现了一队人马,我仔细看去,正是那晚和爷爷碰上的鬼官。因为耳朵暂时失聪,我听不见前面两个小鬼的锣鼓声。八抬大轿晃悠悠的走了过来。轿子后面的扛旗执刀的鬼上前来,将鬼妓的双手反剪,抓了起来。鬼妓仍然哭哭啼啼,软弱得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由着它们押下去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听不到一点声响,像是梦中一般,也像是看无声电影。 轿子放下,鬼官从里面走出来,笑盈盈的拉住爷爷,邀请他进轿子。爷爷摆摆手,但是鬼官执意要爷爷上轿。他们两个拉扯半天。爷爷执拗不过,朝我挥挥手,要我一起上去。 上轿之后,我看着爷爷跟断倪鬼有说有笑,爷爷比我恢复得快多了。我细细观看这个轿子,它和外面的马和刀一样,都是纸做成的。我的手不敢用力抚摸,生怕将纸捅出一个洞来。轿子里面的支撑构架不是木头,而是竹篾。照我们那一带的风俗,人死后不但要给他烧纸钱,还要烧纸屋,烧衣服等等。这些纸屋衣服,都是竹篾和白纸做成的。竹篾扎成一个大概的骨架,然后在上面黏贴白纸,还要用毛笔画上几笔,最后就成为可以烧给死人的纸屋纸衣服。 断倪鬼的轿子正是由这些组成。风吹到轿子上,还能听见纸发出的呼啦啦的声音。 我听不见爷爷跟断倪鬼说笑的内容。等过了几天,我的失聪情况好转了之后,爷爷才告诉我他们当时聊天的内容。 断倪鬼先谢谢了爷爷制服鬼妓,让它好轻松捉拿鬼妓。它说它已经跟踪鬼妓不止一时半日了,但是一直捉不到鬼妓。 爷爷客气一番。 断倪鬼说,鬼妓本应受开膛剖腹的刑罚,但是有人给她抵罪,所以只需坐三年水牢就可重回轮回之中。 爷爷问道,这是为何,谁给她抵罪? 断倪鬼说,香烟寺的那个和尚你还记得么? 爷爷问,难道是他?他超度了别人一辈子,难道死了还要超度这个鬼妓么? 断倪鬼说,你有所不知。和尚超度这个鬼妓是有原因的。这个和尚为什么不亲自对付这个鬼妓,而要你出马?就是因为和尚跟这个鬼妓有一段孽缘。鬼妓生前正是被这个和尚所玷污,从而走上红尘粉黛路的。鬼妓成为厉鬼之后,一直想找和尚报仇,可是当年的风流小子已经悔过改新,成为得道高僧了。鬼妓伤不了他毫分,所以一直在香烟寺周围伤人害命,正是要引起和尚的愧疚之心,让他心里难受。和尚也是因为旧事不堪回首,只好对鬼妓躲避不见。正好他碰上会捉鬼的你,于是将此事托付于你,自己先一步归西了。 爷爷恍然大悟。 断倪鬼感叹道,和尚也算功德圆满,这是每一个和尚所希望的结果。但是因为这件事,他在人世努力的一切都划归为零,只能盼得下世重修功德了。 爷爷也感叹不已。 摇摇晃晃的轿子突然停住。断倪鬼说,好了,到了你家了。你们可以下轿了。如果有缘,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第74节 爷爷惊讶道,这么快到我家了?一席话还没有说完呢。 断倪鬼说,不信你拉开帘子看看。 爷爷拉开帘子,果然看见家门。一串悬挂在屋檐下的红辣椒忘记了收回屋里,如风铃一般在夜风中摇曳。 爷爷邀请断倪鬼道,能不能进家坐一坐? 第八卷 鬼妓 第114章 你怎么看 断倪鬼笑道,不了,我还要押着鬼妓早日交差呢。再说了,我怕你家门上的那个。 爷爷顺着它手指的地方看去,一块明晃晃的镜子悬挂在门楣上。 在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门前悬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我问过妈妈为什么这样。妈妈说,这是驱鬼用的。人死后成为鬼,有的鬼留恋人世,过七之后要回来看一看。看看不要紧,毕竟是家里的亲人,可是这一看可能促使它不愿再回到阴间,从而在阳间变成厉鬼。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门楣上悬挂一块明镜。鬼走到门口要进去的时候,可以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变成鬼后的可怕相貌,从而自惭形秽,于是返身离去。 我们下轿来,转身要跟断倪鬼道别,却发现它们已经不知去向,清冷的月光中唯有我和爷爷两个人的身影。 刚回到家里,奶奶拉住爷爷说:“那次来找你的人又来啦!” 爷爷刚刚和鬼妓较量了一番,累得不成样子了,不耐烦的问:“哪次来找我的人啊?你说清楚点!” 奶奶说:“就是你去洪家段之前来找你的,他家孩子出了车祸的。知道了吧?” “什么?”爷爷眨了眨眼睛,没有听清楚奶奶的话。那是反噬的表现,不过表现很轻微,只是轻微的眼睛看不清和耳朵耳鸣而已。我自己也有些看不清,我还以为是家里的灯泡蒙了灰呢,正准备叫奶奶用干手巾擦一擦。不过我的反噬情况比爷爷的轻多了,因为我跟鬼妓直接对抗的时间很少。 “泡碗红糖水给我喝喝。”爷爷对奶奶说。 奶奶知道爷爷不舒服,忙去厨房拿碗。有这样一个怪现象,爷爷和奶奶呆在一起四十多年了,他们越来越长得像一个人。整体看来,当然一下子能够分辨哪个是爷爷哪个是奶奶。但是细看鼻子,眼睛,耳朵,都是很接近的模样。不仅仅这样,他们的感觉神经似乎也连在一起了,对方的一眨眼一叹息甚至手指轻轻弹一下都能相互了解。 奶奶端来两碗红糖水,分别给我和爷爷喝了。我这才感觉到身体是自己的,舒服多了。 “你接着说。”爷爷放下碗,红色的糖渣留在碗底。 “今天快吃晚饭的时候,那个找你的人又来了。就是你去洪家段纸钱来找过你一次的人,还记得不?”奶奶问道。 “我不是跟他说了么?我不管这么多事。”爷爷说,“灵异的事情我不是说没有,但是所有人都把一点点意外跟鬼强行拉扯到一块来,我还不被他们累死?” 奶奶一边收拾碗一边说:“他这次来可不是为了他女儿了。” “不是为了他女儿?哪是为了什么?”我插嘴道。 奶奶说:“他的女儿已经死在医院了。” “死了?”我惊讶道。 “有什么好惊讶的,他说他在来找你的时候,他女儿就在医院咽气了。他回到医院,女儿已经在太平间了。”奶奶说,“他说他女儿伤得太重,活着反而受罪。一个大男人,说着说着就哇哇的哭起来。我都看不下去呢。” 爷爷叹息一番。我问道:“那他还来找爷爷干什么?” 奶奶走到厨房,隔着一扇门说:“他说那个下坡的地方又出了一起车祸,被撞的是个男孩子。” 爷爷点燃一支烟,说:“我讲了是意外事故吧。他不是说一年发生一次么,你看今年就发生两次。下坡的地方本来就应该注意,它本来就是容易发生事故的地方,自己不注意还跟鬼扯上什么关系?” “把烟灭掉。”奶奶在厨房里洗碗,水弄得哗哗的响。“但是呢,那个男孩子也没有被撞死,现在也在那个医院呢。那个男孩子的家长拉住女孩子的家长,责怪是他的女儿的冤魂缠住了他的儿子,要找他理论。” 我说:“就算是那个女孩子的灵魂缠上了他的儿子,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吵闹又有什么作用?” 奶奶说:“那个男孩子的父亲说趁着他的儿子还没有死,要将那个女孩子的坟墓钉起来。” “钉起来?”我顿时想到爷爷用竹钉钉住箢箕鬼的情景,也想起月季告诉我箢箕鬼已经逃脱了爷爷的禁锢。我想把箢箕鬼逃脱的事告诉爷爷,转念一想,先听听爷爷怎么处理这个车祸的事情吧。 奶奶说:“是的呀,那个男孩子的父亲坚持要把女孩子的坟墓钉起来。说是要用耙齿扎在女孩子的坟头,才能保住他儿子的命。”耙齿是犁田的农具上的零件,形状如匕首,水田里翻土时经常要用到。 爷爷苦笑道:“要钉也不能这样钉啊。这样的钉法只能钉成年人的坟,小孩子的坟只能用竹钉。乱钉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哪里知道这些。于是两个家长争论了起来。那个女孩子的家长找到我的时候,眼睛上还青着一块呢,估计他们俩打架了。他说,他自己的女儿也死了,知道做父亲的心情,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出什么意外。他说,他能理解那个男孩子的父亲的心情。但是呢,他也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死了还被耙齿钉住。”奶奶说。 “那倒是。”爷爷点点头。 奶奶说:“所以他又来找你,请你帮忙。” “我能帮上什么忙?”爷爷嘴上的烟头骤然一亮,复又暗下去,接着一个烟圈漂浮在空气中。 我有些累了,说:“要不明天再说吧。今天折腾得够累了。” 奶奶马上将两只淋湿了的手往衣服上擦擦,说:“睡吧睡吧。我去帮你们整理好被子。我看你们天天跟鬼打交道,怕你们身上阴气重,今天把被絮都抱到外面晒了,现在还没有装进被单里呢。你们还多坐一会,我把被子弄好了叫你们。” 十几年前的农村一般都用的五瓦的白炽灯,光线暗淡。我和爷爷在昏暗的灯光下对坐着,爷爷的烟熏得我的眼睛痒痒。 “你怎么看这件事?”爷爷弹了弹烟灰,问我道。 第八卷 鬼妓 第115章 寻找耙齿 “要说在同一个地方每年发生一次车祸,确实有些怪异。可是今年却发生了两次。所以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信。”我说,“爷爷,你怎么看呢?” 爷爷说:“我也不知道啊。” “你也不知道?”我心想,我不知道是因为碰到这样的事情少,情有可原。你吃的盐比我吃的饭还多,也会不知道? 爷爷看着我质疑的表情,两手一摊,说:“我怎么就不可以不知道?一,我没有去那个下坡的地方;二,我没有见那个小孩子一面。我凭什么就必须知道?” 我一想,也是。于是我忙收起质疑的表情,换一个笑呵呵的表情问道:“爷爷,那你说怎么办呢?如果不是鬼造成的那还好,就怕万一是鬼造成的,我们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这时奶奶在房里喊道:“被子铺好了,你们爷孙俩睡觉吧。” 爷爷朝房里摆摆脑袋,说:“先睡觉吧。今天幸亏你把那块跑掉的石头砸碎了,不然我斗不过鬼妓呢。累了吧,好好休息下。这个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正要起床,听见爷爷正在和一个人谈话。于是我坐在床上,听他们所谈的内容。 第75节 “马师傅,您就帮帮我吧!”那人哀求道。 爷爷说:“你别急,慢慢讲。到底怎么了?我老伴说了,你昨天来找过我。但是我昨天在洪家段,没能碰到你。” 那人说:“我女儿昨晚给我托了一个梦,说她的坟头扎了一个耙齿,扎得她痛得死去活来,翻不了身。她还说了,叫那个男孩子的家长不要怪她。她还没有到找替身的时候,她要到明年的这个时候才可以找替身。所以那个被车撞到的男孩子不是她害的,要那个男孩子的父亲别把耙齿扎在她的坟头。冤有头债有主,但是别找错了。” “真有此事?”爷爷疑问道,“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不是你老担心人家把耙齿扎在你女儿的坟头上,做梦就梦到了?” 那人口里丝丝的吸气,说:“那倒也有可能。但是那个男孩子的家长老纠缠我,也不是个办法。” 爷爷说:“不管这些。我们现在去你女儿的坟头看看,如果真有耙齿,这梦就是真的。如果没有,那我也帮不了你。” “我也要去。”我连忙从床上爬起来,胡乱穿上衣服鞋子。 我们三人一行去了他女儿的坟墓上。这是一座新坟,坟上的长明灯还好好的。新土还有浓厚的泥土气息。 我们三人围着坟墓看了又看,没有找到耙齿。 “难道真是我多想了?”那人用宽大多茧的巴掌摸摸头顶。 我们正要离开。爷爷说:“等等,我掐个时算算。”爷爷闭上眼睛,用大拇指有规律的点点其余四个手指头,不大一会儿,爷爷睁开眼睛,对那人说:“你上坟顶上看看。挖个三指深的坑,就可以看到耙齿了。” 那人半信半疑的走到坟顶,拨开还没有紧实的新土。我在坟边期待的看着那人的手。爷爷则颇有胜算的坐在一块扁石头上,迎风眯着眼睛。 “没有哇。”那人停下挖土的动作,对爷爷说道。 爷爷伸出一个食指,说:“三指的深度。你挖到了吗?” 那人也伸出一个食指,在坟顶的坑里量了量,说:“哦。还没有到三指的深度呢,这坑看起来像是已经有了这么深,用手一量却还没有呢。” 爷爷问道:“有烟没有?”那人用小臂蹭出烟盒,抛给爷爷。 那人又挖了一会,说:“这里的土紧实些了,难挖。” 爷爷说:“那就对了。” “怎么对了?”我问道。 爷爷说:“新埋的坟,坟头上的土都是稀软的。他挖到了紧实的土,那就说明有人在这里钉了耙齿,把土压紧了。那人怕别人发现,所以在紧实的土上加了些松土做掩饰。但是那人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会托梦给她爸爸说明了。” 爷爷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人就大叫:“果然有个耙齿,真他妈的狠心!我的女儿受了冤枉苦了。”那人举起手来给我和爷爷看,一把锈迹斑斑、粘了些泥土的耙齿在他的手中。他的手在轻轻颤抖。 爷爷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说:“好吧。我帮你。” 那人在一处池塘边洗了洗手,就带我们一起去医院。从上次我和爷爷遇到鬼官的岔口往右边的路走两三里路,就到了医院。这个医院条件不怎么好,墙上的石灰剥落,窗户的铁条锈迹斑斑。医院的中间是一个小型的花亭,但是荒草丛生,花种杂乱,疏于打理。 “那个男孩子在二楼。”那人说。 医院的住院部是个简单的两层楼,楼梯狭窄不堪,梯级高得要努力抬腿才能上去。梯级旁边的护栏很脏,站不稳的时候都不敢抓住它来保持平衡。 我心想,医院都破成这样了,病人住在这里能舒服么,病人能信任这里的医生么?至少要派个人把脏的地方打扫一下嘛。 走到二楼,朝左一拐,进第五个病房。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躺在白色的床上,他的旁边伏着一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他的父亲鼾声如雷,那个男孩子居然在这样的鼾声中也能入睡。 “要不,等他们醒了我们再进来?”那人把嘴巴凑到爷爷耳边问道。他的指甲间还有没洗净的泥土。 爷爷点点头,向我示意出去。 我们轻手轻脚的走出来,把门虚掩,又从那个一点也不人性化的楼梯走下来。我们见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休息,于是走到荒草丛生的花亭,稍微擦了擦水泥做成的凳子,坐了下来。屁股一阵冰凉。 太阳还没有出来。晶莹剔透的露水悬在杂草叶的末端,坠坠的要滴下来。露珠里倒映着我们三人变了形的影子。 “你的女儿还没有……”爷爷歪着头说,“呃,呃,呃……也是在这个医院?”说完,爷爷伸手往口袋里摸烟。 第八卷 鬼妓 第116章 两个纸人 那人叹了口气,缓缓的点头。他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递给爷爷,说:“你的衣兜像熨斗熨了一样平,哪里能掏出烟来咯!” 爷爷尴尬的笑笑,接过他的香烟。 点燃了烟,爷爷问道:“你确定每年这里都出一次车祸?并且都是这几天?” 那人点头:“您可能不知道,但是住在那一块的人都可以证明。他们每年的这几天都会看到血淋淋的车祸。他们传言闹鬼已经很久了,只是没有临到他们的身上,他们谁也不敢插手。” 爷爷说:“那这几天却出了两次车祸,你说哪个是这件事里的,哪个不是这件事里的呢?” 那人说:“如果这两次车祸发生的时间距离再远一点,我就知道了。可是这两次车祸发生的时间太接近,我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不是。” “这也是个问题喔。”爷爷抿嘴想了片刻,“既然哪个是哪个不是都分不出来,我怎么帮忙呢?查不清楚来源,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 我插嘴道:“那就按照都是的来办。” “怎么按照都是的来办?”爷爷问道。那人也拿询问的眼睛看我。 我说:“这应该和水鬼的事情是一样的,都是找替身。这是很明显的。是吧?”爷爷点点头,表示赞同。闹水鬼在这一块地方已经不是鲜闻,那人也点头表示意见一致。 “那么我们就按找替身的事情办,如果那个楼上的男孩子还不好,就证明他是例外;如果他好了,证明他才是这个事情中的受害者。但是你的女儿,”我把眼睛对着那人说,“我们就不知道为什么了,或许与这个不相关。” “那就不用打扰楼上的那对父子了。你女儿是什么时候出事的?”爷爷问道。 “上学时,大清早。”那人又补充说,“那个楼上的男孩子也是大清早出的事。” 爷爷点头说:“早上路滑,出事的情况多一些。”爷爷站起来,拍拍屁股,说:“我明天早晨在出事的地点置肇一下。置肇完了,就知道是你女儿还是楼上的男孩子与这件事有关了。” 那人急忙问:“如果我女儿是另外的原因,那怎么办?” 爷爷说:“那时候再看吧,走一步是一步,好不?” “诶,诶。”那人忙不迭的鞠躬点头。 第76节 “我还需要你配合一下。”爷爷对那人说。 “有什么就吩咐,只是如果我女儿跟其他事情扯上关系的话,还请您再麻烦帮帮忙。好不好?” “行。”爷爷简单干脆的回答。 于是,爷爷跟那人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然后我们分道扬镳,各做各的准备。 我和爷爷回到家里。爷爷在后园里剁了根竹子,削了几根竹篾,扎成一个人的形状,然后在竹篾上面糊上白纸,找邻家讨了碗雄鸡的血淋在纸人上面。 “好了。”爷爷说。他把血淋淋的纸人用细麻绳悬在堂屋的角落,像一个吊颈鬼。奶奶怕吓着别人,找了件蓑衣给它盖上。 如果真是个吊颈鬼,我还不怕。但是这个纸人让我心里微微发颤,吃饭的时候总分心,转头看看那件蓑衣,总觉得那个纸人在蓑衣下面做小动作,或者偷偷的看着我们。 这天晚上,我又梦见了尅孢鬼。它的嘴唇干枯得起了皮。它向我讨碗水喝。我说,我在梦里呢,给你一碗水喝了也是没有用的。 小时候的我也有搞笑的时候,有时妈妈不给零花钱,梦里就梦到自己面前有大把大把的五毛的一块的钱币。同时,我也知道这是在梦里,等一醒过来这些钱就都没有了。于是我想了个办法,把钱紧紧的攥在手心,不让它溜走。那时幼稚的我心想:这样从梦回到现实的过程中,钱没有任何机会离开我的手。 可是每次醒来都很失望。 后来再想想,先把钱换成糖果,那不就好了?于是梦中的我拿着钱去小卖店买零食。可是小卖店的阿姨说,你这是纸,不可以买东西的。我将阿姨退回的钱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我做家庭作业用的草稿纸。 第二天我醒来,记起昨晚的梦,才知道这几天呆在爷爷家,没有给月季浇水了。难怪它说口渴的。我决定办完这件事后立即回去给它浇水。 我和爷爷没有吃早饭就去了约定的地点。 爷爷见那人手里也抱着一个纸人在那里等候,大吃一惊:“你怎么也弄了一个?昨天不是跟你说了,我弄这个纸人,你去叫辆车吗?” 那人说:“我女儿昨晚给我托梦了,说她的死是因为另外的事情。在坡上面那个桥的地方,曾经有个工程师被吊起的水泥板压死了,所以找了我女儿做替身。” 爷爷一拍脑门,说:“哎哟,我怎么就忘记了这个事呢?” 我忙问:“怎么了?你也知道吗?” 爷爷说:“怎么不知道呢?去年这个桥坏了,村里叫人来抬预制板,我也来了呢。当时一个外地的工程师在桥墩下面测量,吊车吊起的一块水泥板突然脱落,把他给砸死了。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事呢。” 我说:“这些天你够忙的了,哪能想这么多?”的确,这些天爷爷没有消停过,跑到邻县治梧桐树桩,回来又捉鬼妓,中间还有杂七杂八的事。我都有些晕头转向了,连给月季浇水都没有时间。 爷爷说:“对了。要你叫一辆车过来的,怎么没有看到车?” 那人为难的说:“您自己也不想想,哪家的车愿意帮这个忙啊?万一人家的车以后出了什么事,还要找我麻烦呢。” 我迷惑的问道:“找车干什么?这个置肇还要用车么?” 爷爷并不回答,他问那人说:“那你这个纸人有什么用?” 那人说:“我女儿告诉我了,说要把这个纸人埋在桥下面,再用水泥板压在上面就可以了。” 我笑道:“难道你要在桥上拆一块水泥板吗?” 那人说:“我女儿告诉说,原来砸死那个工程师的水泥板在桥的左面五十多米处。现在上面盖着草垛,揭掉草垛就可以看到了。” 第八卷 鬼妓 第117章 碾过纸人 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 爷爷说:“走。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们一起走到龙湾桥,顺着桥左边的一条小道走到桥底下,然后踩着田埂走了五十多米,果然看见一个高高的草垛。我们围着草垛看了看,没有发现水泥板。环顾四周,再没有别的草垛。 “翻开草,肯定在里面。”爷爷说,率先抓起一把草丢开。我们跟着动手。稻草虽轻,但是经过雨水夜露的浸润,变得又湿又沉。才提开几把稻草,我就累得满头大汗。好在爷爷和那人是干农活的好手,不一会儿,草垛就被拆开了。 那块水泥板露出了它的面目。因为它是从桥上断下来的一截,所以不长,一米多点。上面盖着一层黑色的沥青,下面的水泥掉了一些。水泥中的钢筋伸出来很多,断开处的钢筋弯成钩状,像一个夺命的爪子。 我们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抬了不到半分钟就扛不住了,慌忙放下水泥板,大口大口的喘息。 我喘着气说:“这,这恐怕,恐怕是不行。我们三人,不,不可能把它抬到桥下面去。我都快累,累死了。” 那人双手撑腰,张开嘴拼命的呼吸。他听我说了,扬起一只手挥了挥,说:“别说你,就是我都不行了。这田埂也不好走。” 爷爷说:“抬不起我们就翻吧。” “翻?”我和那人同时问道。 “嗯。我们抬起一边,把它翻过去,然后抬起另一边又翻过去,像人翻筋斗一样。知道不?”爷爷看看我,又看看他。 爷爷真是经验丰富。我们照着他说的做,果然轻松多了。爷爷有些得意的说:“亮仔,你不知道啊,你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我一个人在田里打谷。打完了谷不知道打谷机怎么弄回去啊,于是我把打谷机的两头绑上稻草,就一路翻了回来。哈哈,你奶奶听见外面响动,磨磨蹭蹭的走出来一看,咦?我和打谷机都回来啦!” 我们跟着哈哈大笑。 爷爷接着说:“你奶奶不相信我能一个人把打谷机搬回来,就问我,喂,岳云啊,你怎么把打谷机搬回来的啊?我就说,我在路上遇到了三个鬼,我要它们每个鬼抬一角,所以就抬回来了啊。哈哈哈哈。”爷爷的笑很灿烂,感染了我们两个人。刚才阴晦的心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问爷爷:“那奶奶相信了没有啊?” 爷爷笑道:“你奶奶说,鬼才相信呢!” 我们三人笑得更厉害了。 回想那段时光,虽然捉鬼是比较隐秘危险的事,但是我和爷爷一直心情比阳光还灿烂。也没有什么压力,简直可以说是无忧无虑,用爷爷的话说就是——我们尽力帮忙,能帮就帮,帮不了也没有办法。我在学习上也是这样,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学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老师再逼,父母再急,我也没有办法。 甚至当时都没有想过要上高中,在当时我的概念里,九年义务教育完了,上不上高中关系不是很大。但是呢,我还是照以最大的能力去学习。我觉得,那时是我最好的学习状态。哪像后来,高中考大学时紧张得全身的神经绷紧了,大学找工作时也是压力重重。 我就在那样的学习状态中,顺利的进入了高中。幸好,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也进入了同一所高中。 所以说,我写起过去跟爷爷捉鬼的时光,真是百感于怀。怀念的一半情绪应该是悲伤。 我们三人将水泥板翻到桥下。那人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将纸人放在里面,然后说:“来,帮我把这个水泥板压在上面。” 于是,我们齐喝一声,将水泥板重新抬起,盖在纸人上面。 第77节 那人拍拍手,低头看了看,说:“这里还露出了一点呢。” 我们几个从河边捡了几块大石头掩盖露出的部分,然后在田埂边挖了些稀泥拍在石头上。 一切都按照他女儿交代的弄好了。爷爷指着丢在一旁的另一个纸人,说:“好了。现在我们来处理它了。” 我们三人从原路返回到桥上,又往下坡的地方走了一段,来到出车祸的地点。爷爷将纸人放在路上,然后快速的跑回路边,对我们说:“快快,我们躲起来。” “干嘛要躲起来?”我问道。 爷爷说:“如果我们站在路边等车来碾过纸人,司机就会发现我们的企图。车就会绕过纸人的。快,找个地方躲一下。” 我们慌忙找了棵大树,躲在树后面,偷偷摸摸的像游击队。 很快,来了一辆小轿车。我在树后面紧盯着那辆小轿车,心里祈祷:“快压过去,快压过去。”可是那辆小轿车在纸人前面停了下来。司机摇开车窗,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再看了看地上的纸人。他把方向盘一拧,绕过纸人走了。 我们叹气一番。爷爷安慰道:“别急别急,前面又来了一辆车。” 前面来了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它毫不犹豫的从纸人身上压过。货车离开的时候还拽出纸人好远。爷爷骂道:“你看这人怎么开车的,如果真是个过路的人都要被他撞飞了。” 那人笑道:“您还有心思骂司机哟,快把压扁的纸人收起来吧。”说完,他自己先跑了出去,将那个纸人抱了起来。 那人的笑让我很震惊,同时又不觉得意外。好像有这样一个说法,刚刚失去至亲的人时,活着的人不会立即觉得很悲伤。他的脑海里保存着的是亲人活着时候的信息,短暂的时间里不会有很强烈的悲痛,等一切宁静下来,他才会感觉到亲人确实离开了,他才会悲伤得无以复加。 多年后,我在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时,就亲身体会了这种感觉。 路边的土质很松,爷爷找了根木棒,在压扁纸人的地方挖了一个坑。那人将纸人放进坑里。我们一起将挖出的土填进坑里。为了不引起路人的注意,我们将土稍微踩了踩,弄成跟平时没有差别的样子。爷爷还特意捡了一些树叶撒在上面。 第九卷 讨债鬼 第118章 紧追不舍 此事过了不两天,那个男孩子就康复出院了。那个女孩子的父亲再也没有来找爷爷。 我从爷爷家回来,百无聊赖了许久。也不知道为什么,月季也很少进入我的梦乡。不过我从未间断的给它浇水。日子虽然宁静了一些,可是我的心里老有怪怪的感觉。特别是那个逃脱的箢箕鬼,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报复我和爷爷。 这段时间里,我经历中考,顺利的升入了高中。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完成九年义务教育后还要接着读书,但是既然已经收到了高中的通知书,未免要憧憬一番。我们初中没有图书馆,所以,我最期盼的莫属高中的图书馆了。 高中的学校离家比较远,并且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规定一个月才放一次假。因此我跟爷爷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少了。《百术驱》我一直带在身边,不过我不让其他同学看见,只在睡觉前偷偷看一点,并且看的时候要拿另一本书覆盖在外面。这样,如果同学问起,我就说我在看另外的一本书。因为爷爷交代过,这书不能让其他人随便看,万一别人粗心的模仿,将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当然,《百术驱》每天只能偷偷看一点点,更多的空余时间是泡在图书馆。但是头一次进图书馆就把我吓得够呛。 那时我最喜欢看世界名著。图书馆里的世界名著都是比较旧的书,书页很容易脱落。 一个下午,我在图书馆逛了半个多小时,才借了两本书。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手中的书滑落在地,书页从中脱落出来被风吹散了,我连忙去追赶被吹得到处都是的浅黄色书页。 才跨出两步,背后就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紧接着是几个女生受了惊吓的尖叫。我捡起停止翻滚的书页,转过头来,风把一股难闻的腥味灌进我的鼻孔。接着刺眼的猩红让我感觉地球在高速旋转,我差一点跌坐下来…… 其实在图书馆大厅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地忐忑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我的心理暗示一向很灵准。图书馆的大厅死了一般沉寂。门口的管理员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椅子、吊灯、字画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它们也知道那个东西的存在,但是它们说不出来。 有什么东西在跟踪我? 这么一想,我的脚步慌乱了,加快了速度向大门走去。身体突然一阵剧烈的摇晃,失去平衡。我的脚居然绊上了平铺在地面的红色地毯!我跌到了,手擦破了一块。就在这一刹那,我感觉那个东西趁机赶上了我。 我用力抱住头,地球的旋转缓了下来,过了好久才渐渐稳定。 我本来以为这样就没有事了,没有想到走出门来,那个东西还是紧追不舍。 扭过头一看我的背后,一个巨大的石球压在一位陌生男同学的身上,旁边几个女生睁着因害怕而放大的眼珠。被压住的那个男生张着嘴想呼救,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手和足正用力的抽搐。血水像一条条鲜红的舌头渐渐将那白色外衣上的蜡笔小新图案吞噬。 刚进这个高中时,我就仔细的考察了图书馆的周围。大石球本来放置在一块黑色的大方石上面。这是学校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大石球的半径有一米多,底下的方石大小跟它差不多。从五十年前建校起,它们就在那里了。听学校年长的老师说,建校后招收的第一批新生中就有一个男同学被大石球压死了。后来经过调查知道压死的时间是半夜,但为什么好好的石球会滚下来仍然无法解答。 而今,它穿越了五十年的光阴,穿过无数小鸟唧唧喳喳的早晨,穿过无数夕阳染红天际的傍晚,穿过无数万家灯火宁静安详的深夜,毫无阻拦地滚了下来,夺去了又一个年轻的生命。 我感觉那石球是向自己滚过来的,再晚一秒钟,倒下去的就会是自己。我心中暗想,难道是我哪里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 我慌忙用眼睛在周围扫瞄,似乎在寻找一件方才丢失的物件,但是没有找到。我知道那个东西没有完全离开。它像一个攻击失手的狙击手,远远地躲在难以发现的角落,死死盯住它的目标,等待下一次机会给目标以致命的伤害。难道是箢箕鬼追到这里来了? 大石球太重,许多人只能围观,却拿不出救人的办法。有经验的老人说不能滚动石球,只能搬开。不这样的话,可能碾碎伤者的骨头及内脏,情况会更加糟糕。可石球是几个壮汉就能轻易搬动的么?况且这里没有建筑用的工具。 等到急救车“嘀呜嘀呜”赶来时,伤者已经没有了呼吸。附近的建筑工队闻讯赶来,用专门的工具移开石球。 可是一切都晚了,死者已经如同一只被人用皮鞋踩暴了肚皮的青蛙趴在那里。 我清晰的记得,当天的风包裹着刺骨的冷气。几名医务人员将死者放上担架,盖上苍白得无力的单布。大概是肚皮的位置渗出黄油般的液体,沾湿了单布。黄色中心透出不大不小一块红色,那是血。所以远远看来像一朵秋菊,病态的秋菊,失水的秋菊,恹恹的颓废的。风又起了,单布好像一块起了波澜的水面,起起伏伏,仿佛布下的人因睡在担架上不太舒服而扭动身躯,寻找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或者是风太冷了,布下的人因没有了体温而想紧紧裹住单布,不要让仅剩的热气溜走。 死者的一只手从担架上滑落下来,在医务人员的跑动中左右摇晃。这使我觉得那人并没有死,或许我的脸正在单布下做淘气的鬼脸,嘲笑大家瞎忙乎呢。 回到寝室,我仍然心有余悸,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大石球向我扑来的势头。我觉得那石球是在方石上等着我的,等了风风雨雨的五十年。 第九卷 讨债鬼 第119章 五十年来 妈妈跟我说过:今年五行缺水,我是属牛的,并且是属水牛的。水牛离不开水,所以今年要注意一些。 妈妈还特意给我算了个八字。算命先生听了我妈妈报出的生辰八字后,大吃一惊,说什么“苦牛过冬”,过冬的牛只能吃枯草,今年一定有什么灾难祸害的。我妈妈连忙去土地庙求得一块红布,说是护身符,强迫我天天揣在身上。我把它丢在书包里后从来没有碰过。 当天晚上,我做梦了。 梦里的风是又紧又冷的。我站在图书馆那个标志性建筑前面。白天的一幕重复了,大石球滚了下来,压住了那个男生。我忙跑过去,企图掀开石球救出伤者。可是无论怎样,石球生了根一般不动。我累得倒坐在地上呼呼的喘气。旁边有许多行人经过,其中有那天受惊的几个小女生,但是所有人都面无表情的走过,仿佛没有见到粘稠如同蜂蜜的血,汩汩流出。 “呵呵呵。”石球下的人竟然笑了,声音比较的苍老,与死者年龄相距甚远。我一惊,注意到他的嘴巴并没有动。 “欠我的债,难道你不想还吗?”死者扑地的脸抬了起来,苍白得如同那天的单布。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将里面的眼珠发射出来,将面前的我击伤。 我顾不上爬起来,用后脚跟使劲地蹬地向后挪动。 “你到现在还想逃脱,不肯还我的债吗?”死者向我伸出染红了的手。 “不!不!”我大呼。 寝室里的同学将我推醒,说:“亮,你做梦了?” 第78节 我睁开眼来,满脸的汗水。 不发生那起自行车事件,我是不肯天天揣上那块红彤彤的护身符的。石球压死第二个学生之后,学校终于决定移走石球和方石了,一是避免那件事在学生的心里留下阴影,二是那条路上行人较多,防止类似的悲剧重演。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辆自行车是从同班同学尹栋那里借来的。整个下午没有课,我决定去校外买一件羽绒服过冬。尹栋嚷着一个人在宿舍无聊的很,也要跟着去逛街。因此,我载着尹栋出发了。 虽然那条必经之路上已经没有石球了,但我仍觉得心里惶惶的。这时对面驶来一辆自行车,车上是已退休的老校长。据我回忆,老校长的表情一直是怪怪的,当车子撞到一块时,老校长的脸扭曲的变了形。 两张自行车相距比较远时,我已经感觉到车龙头锈死了一般不听控制,似乎有一股推力从后而来,车子加速。老校长也在使劲扭车龙头,但是终于没有扭过来。于是两辆车撞在了一块。 老校长的脸没有直面我,他的眼睛绕过尹栋往更远处看,仿佛车后还有一个人似的。然后自行车和人都倒下了。老校长和我慌忙爬起来,我连忙向老校长道歉,转过身来,看见尹栋还趴在那里。 我看见尹栋时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跌倒的姿势与那天那男生被石球压死时一样,扑地的头、抽搐的手足…… 老校长在我背后看到扑地的尹栋,惊恐得连连摆手后退。眼睛鼓鼓的,似乎要将里面的眼珠发射出来。脸苍白得如同那天的单布。真正促使我天天揣上红布的倒不是尹栋的受伤,也不是古怪的自行车,反而是老校长当时的眼睛。我每次回想都毛骨悚然。 老校长盯着匍匐的尹栋,我盯着老校长,都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一齐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将尹栋抬起来向校医院跑。 采取一些急救措施后,尹栋的呼吸通畅了一点。医生检查完尹栋的胸膛,接着要检查后背。尹栋挣扎着不肯。 我安慰道:“没事的,医生就是做个简单的检查,没什么大不了的。” 尹栋摇摇头,微弱的说:“我一翻过身来就觉得背上压了重物,气都喘不过来!”老校长听到这句话,脸变得更加苍白,仿佛被污染的河流中死鱼翻过来的鱼肚皮。 “来,这位同学,我想单独跟你谈一下。”老校长手拉着我说。我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并且激动的战抖。 老校长把我拉出医务室,给我讲述了一个与他相关的故事。 五十年前,这学校接收的第一批新生中,有两个很要好的朋友。他们都是以非常优秀的成绩考到这里来的。高中的教学模式和初中不同了,因此,有一部分原来闪闪发光的学生开始暗淡了;有一部分却发出比原来更耀眼的光芒,让其他人顿生妒忌之意。当妒忌没有处理好,它就很容易变为不合理的仇恨。开学不久,朋友甲左右逢源,呼风唤雨,星光闪耀。而原来处于鲜花与掌声之中的朋友乙默默无闻。每次他俩一起出去,总有这个或者那个跟朋友甲打招呼,或者朋友甲向那个这个打招呼。而朋友乙的嘴巴上挂了一把锁似的。因此,乙觉得自己是甲的陪衬。乙暗暗在学习上用功,发誓要在分数上超过甲。并且,朋友甲今天要参加一个什么会议,明天又要交什么汇报,乙在时间上占有很大的优势。朋友甲感觉到了他俩之间出现了问题,想找乙出来好好谈谈,可是每次看到乙努力学习的身影,又不忍心去打扰我。 在学校的考试总结大会上,朋友乙获得了三等奖学金,而甲获得了一等奖学金。乙心里不平衡了:我学得比我少凭什么分数比我高呢?甲笑着向他道贺,他理解为嘲笑和挑衅。特别是听到别人说“他能得到三等奖学金,还不是因为那个得一等奖学金的朋友辅导!”他这时候咬牙切齿。 仇恨长久的积压在心里,使得我的心理扭曲得变了模样。终于,在一个夜晚,朋友甲应约来到那个不太显眼的大石球旁,等待着与乙重归于好。石球在甲身后动了动,滚了下来…… 老校长说:“五十年来,我常常梦见石球轰轰的向自己滚来,我跑到哪里,石球就追到哪里。今天你的同学趴在地上的姿势,与我的朋友死去时一模一样。当时我误认为是他来找我了,向我讨要生命债。” 第九卷 讨债鬼 第120章 讨命讨残 “那他为什么现在才来呢?以前却没有这样的怪事?”我脑袋里满是疑问。 “说出来怕你不会相信。我在本校任校长多年,但从来不敢走那条道,老是绕道走。虽然事隔了半个世纪,我心里仍然放不下年轻时干的傻事啊!退休之后,新来的校长向我求教经验,请我到我家里去喝酒,加上新校长非常的热情,我多喝了几杯,神志不清了。那晚是新校长亲自扶我回家的。就是那一次,我破例经过了那个石球。估计就是那一次,我被石球发现了!他知道我回到这个学校了。”他说。 “后来我就不有意的躲避了,反正已经被它看见了,有什么就来什么吧。”我看见老校长的手指在微微战抖,眼睛紧紧闭着,似乎一睁开就会看到他的朋友向他伸出粘满鲜血的手。 “于是它制造那些恐怖事件来威胁你,是吗?”我问。 “这哪里是威胁我啊,它是想使我精神崩溃啊!”老校长双手抱住白发苍苍的头,好像犯了严重的头痛病。“我一生中没有欠过别人的东西,就它这一笔债还没有还哪!” 我浑身冰凉,感觉有凉丝丝的东西环绕老校长和自己走来走去。 我问为什么那东西要选择我而不是别人呢。跟老校长一番谈论之后才知道老校长与我同一天生日,也是属牛的,也是“苦牛过冬”的年度。再过一周,就是我的生日了。 “扑通”一声打断了老校长和我的谈话。我急忙冲进尹栋的病房。原来是尹栋想起来走动,可是刚刚站好,背后负有重物似的使我身体失去平衡,“扑通”跌倒在地。尹栋在地上仰躺着,喘着粗气。 一天一天过去,尹栋一天一天消瘦。老校长每天都来看我。我对老校长过意不去的表情很迷惑。我冥冥中觉得那东西将尹栋绑架起来了,慢慢折磨,并将折磨的全过程完整的呈现在老校长的面前。它要使老校长全线崩溃。 老校长终于受不了心里的折磨,投降了。他选择在一个睡熟的夜晚,带着一沓冥纸赶往原来石球的所在地。 “我还债来了,朋友!”老校长燃了三根香,插在当年他朋友染血的位置。 “你正看着我吧,久违的朋友,我还债来了!”他点燃了冥纸。火焰活泼跳跃,映得他苍老的脸一明一暗,仿佛有谁努力想看清楚他的脸,怕认错了。 忽然来了一股小旋风,将燃烧的冥纸卷起来,似乎要细细阅读,阅读等候已久的敌人的降书。呼呼的风声恰似阅读后快意的笑声。接着,更大的风起了,还夹着棉絮般的雪花。冬天真的到了。 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了一具僵硬的尸体。厚厚的雪被盖在老校长身上,仿佛他不是冻死的,而是在温暖的雪白被子下偷睡懒觉的人。老校长好久没有这么香这么美的睡觉了。 我生日那天,尹栋病愈出院了。寒冷的冬天背后,躲着一个温暖的春天。 《百术驱》里面说了,讨债鬼不仅仅有讨命的,还有讨残的。看到讨债鬼的章节时,我还在爷爷家。当时我问爷爷道:“讨命我知道,可是讨残是怎么回事?” 爷爷笑道:“讨残,就是让其他人残废的意思。亏你还要读高中了呢,这个都不知道。”我知道爷爷的话是打趣我,但是还是不服气。 我刁难道:“讨命就算了,谁都能理解,血债血还嘛,可是讨残却是因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别人打伤了人家的腿,被打伤的人要把别人的腿也打残吗?” 爷爷说:“不是。” 我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别卖关子啦。” 爷爷解释说:“讨残的讨债鬼跟食气鬼有相同之处,他们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鬼。但是讨残的讨债鬼是没有形体的,食气鬼是半条狗的形体,但是这个讨债鬼看不见摸不着。我们也捉不到。就算能捉到,也没有用。” “捉不到?为什么?” “就像那次给郝建房看他家的风水。我看出了是梧桐树桩的问题,可是我不能把梧桐树桩怎么样,只能要郝建房自己改正错误。是不?”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爷爷说:“这是同样的道理。跟你讲是讲不清楚的。你要自己遇到了才知道。就像你老师跟你们讲课一样,光靠老师讲是不行的,你要自己动手做两道题才能领悟。是不?” 没想到,我没有亲身遇到,却亲身看到了。事情发生在我的好朋友尹栋身上。他也真是倒霉,刚碰上讨命的讨债鬼,又碰上了讨残的讨债鬼。 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我。 刚进高中那阵子,因为没有了中考的压力,而高考还远,许多同学终于把心里压抑许久的朦胧的情愫表现出来。喜欢某某同学的时候,不再只是放在心里看在眼里,纸条,情书,玫瑰花都派上了用场。 而橄榄是众多男同学的梦中情人。当然包括尹栋。 尹栋说,他第一次正面遇到橄榄的时候,她身着一袭红色连衣裙。橄榄正从不远的对面走来,手里抱着一个装衣服的塑料袋。 尹栋说,当时的阳光温柔得使他浑身使不上劲儿,他恹恹的低着头,就连眼珠都不愿意抬起来对视对面走来的橄榄,或者说是不敢。我对此深有同感。我喜欢的那个女生也在这所高中,我敢在纸条上写大胆的东西,可是路上碰到她,却连头都不敢抬,假装望着别处擦身而过。 第79节 就在这时,尹栋感到左脚膝盖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剧烈的晃动一下,几乎跌倒。刺痛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尹栋说,也许头次遇见橄榄的那阵疼痛就是一个预兆。 橄榄喜欢穿桃红色衣服,这是很多暗恋她的男生都知道的。这样,她那天生瓷白的肤色在红色衬托下更显得骄傲。 第九卷 讨债鬼 第121章 桃红一片 她身材略胖,常把衣服撑的饱饱的,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片饱满的桃花瓣。这是我们这些无聊的男生综合起来的感受。 橄榄跟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尹栋变得心慌意乱,竟然忘记了绕开道,直冲冲的朝前继续行进,忽然一头撞进了红色衣裳的怀里,视野被血红覆盖。他大吃一惊,慌忙抬起头来道歉,却发现跟前立着一棵妩媚的桃树,枝头的红色桃花因为受惊轻轻战抖着饱满的身子。 回头一看,不见橄榄,唯有桃红一片。 尹栋赌咒发誓的告诉我,他当时确实撞在了橄榄的怀里。他红着脸说他的脑袋还感觉到了她胸前的柔软和弹性,可抬起头来却是一棵桃树。他一直想不明白。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尹栋看橄榄看得脑袋发昏,产生了错觉。毕竟感情刚刚萌动的少男少女都富于想象。 很快,尹栋开始给橄榄写纸条。不知这小子通过什么手段打动了橄榄,不久我便看到他们走到了一块。纸条也写得更勤了。这一切都得在老师看不到的情况下。橄榄有个绰号叫“懒鬼”的好朋友,尹栋和橄榄就是通过她做“邮差”保持纸条来往的。 半年后的高一下学期,一辆超载菠萝的大卡车如一条素食主义的百足青虫,不知道怎样的穿山越水,不知道怎样的迎风冒雨,反正最后在最恰当的时刻赶到学校前水泥路的斑马线上,轻轻的吻了橄榄跨出的左脚的膝盖,斯文的咬了饱满的桃花瓣一口。仿佛周密的慢性毒杀计划,当侵入体内的毒如滴在棉布上的墨水扩散时,施毒者却无罪释放,驾着那条百足青虫逃之夭夭。橄榄一段时间后突感不妙。 尹栋说,他记得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橄榄从女生宿舍飘然而出,让尹栋分不清哪棵桃树是她的红装。 桃花瓣上残留着昨夜的月亮撒下的晶莹剔透的露珠,花瓣的鲜红潜伏其中,乍一看如同滴滴鲜活的血液,杀机重重。 就在尹栋准备张开双臂去迎接跑过来的橄榄时,橄榄一个趔趄,很不雅观的扑倒在地面。尹栋连忙赶上前搀扶,心头吃惊不小。 橄榄爬起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就跌倒了呢?”煞白的脸告诉尹栋她没有掩盖尴尬的意思。 “我怎么就跌倒了呢?”橄榄又问一句,转过头来看同样惊愕的尹栋。尹栋的脑袋仿佛被敲了一闷棍,所有的思想都被无形的手夺空了。完了,肯定是那辆卡车撞过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隐患不再遮遮掩掩,它如一个被顽童捅开了的蚂蚁窝,黑压压的蚂蚁四散开来,张开无数饥饿的钳子嘴,啮食碰触到的一切。 橄榄告诉尹栋,尹栋又告诉我。自从那次莫名其妙的摔倒之后,橄榄时常觉得有无数可恶的蚂蚁在啃她的膝盖处骨头。 尹栋告诉我说,他当时想:如果橄榄的腿真废了,我会不会弃她而去?尹栋没有立即回答自己提出的问题,但着实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 当尹栋再次约橄榄出来时,橄榄能独立行走了,但是她需要努力保持身体平衡,蹒跚的步子奏出抑扬顿挫的“咕咚咕咚”声,和以前清脆的“咚咚咚咚”声大有不同。 尹栋说,他能感觉到旁人的目光首先被橄榄的左脚吸引,然后嘲弄的瞄瞄橄榄身边的他。如果蹒跚行走的是一个老太婆,或许会博的些许同情。而橄榄是年轻的女孩子。尹栋被这些目光弄得心烦意乱。 尹栋找她的次数呈现递减趋势。即使两人一起出来散步聊天,尹栋也常常在目光的交战下半途落荒而逃,说出一句听都不用听就知道是借口的“对不起,我还有其他事,先走了”,就丢下橄榄一人在两旁开满桃花的小道上。 尹栋其实于心不忍,有时回头望一望她。橄榄不知道脸上该摆上什么样的表情,呆呆的站在那里。她仍爱穿红色的衣裳。尹栋觉得此时的她是一朵带病的桃花,像那些从枝头跌落地面的桃花,让接近的人也恹恹的。这还不要紧。 橄榄不傻。她和尹栋说话时没有了以前的活泼幽默,和其他人也是一样。从此尹栋觉得跟她在一起不再有欢乐,只有灰色的沉默。橄榄不主动打破无边的沉默。 后来,尹栋叫她出来的频率急剧降低,最后竟然没有了。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橄榄变得很怪异了。她突然不挑食了,有什么吃什么,饭菜都没有了,筷子仍在嘴与碗之间来回。晚上老喜欢呆坐在书桌边,一道简单的题目需要半个多小时,懒鬼半夜从梦中醒来,她还在台灯下发愣,可第二天老师检查作业她居然得了优秀。 以前上厕所都要拉个陪伴的她现在独来独往,见人不说一句话,仿佛冤死的校园幽魂。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她衣服的颜色。桃花红。 尹栋不但不去约橄榄,而且遇上她都会心里发虚。他甚至不敢正视鲜红的橄榄,倘若敏感的眼睛余光感觉到了橄榄的来临,他便耷拉了头匆匆走过,全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橄榄的心情怎么样?是否正是需要安慰的时候?他来不及想就慌忙逃之夭夭。橄榄对他的表现视若无睹,仿佛尹栋通体透明。 自从尹栋离开橄榄后,刺痛时不时来惊扰他的膝盖。先是怯生生,后来肆无忌惮。尹栋跟我说,就是在疼痛的时候,他还在想当时撞到的到底是橄榄还是桃树。 他不知道橄榄的疼痛是否与他的相仿,或者是说完全相同。但在他的潜意识里认为他俩的膝盖伤痛如出一辙。并且都是左脚,是巧合么?是不是和近来橄榄的怪异有关联?那又有什么关联呢? 第九卷 讨债鬼 第122章 病态的花 开学不到半个月,曾经染红了校园的桃花凋败枯萎,一片凄凉的景象。桃花的美丽逝去,连同桃花的生命。 尹栋发现橄榄刻意避免别人的注意。她几乎不再说话,走路时脚步轻得不发出声音,周围活动的人她根本不当他们存在。似乎她也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因为他们好像也忽略了她的存在。 可是我好久没有看到橄榄了,差不多有两个月了吧。当然了,尹栋是我的好朋友,橄榄可能也故意避开我不见。 尹栋说,他对于橄榄是透明的,是空气,他能够理解。然而橄榄对于其他人是透明的,仿佛不存在他们的周围,那又是怎么回事呢?还有一点差点忘了说,尹栋说他发现橄榄的衣裳的颜色仿佛因为过分的搓洗褪了不少,原来鲜艳的桃花改变成为朴素的淡红,淡得红色似乎害怕什么东西而要躲藏到白色身后。 “她不是喜欢颜色鲜艳的衣服吗?”尹栋问我。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你不是嫌弃她的脚瘸了么?她的衣服的颜色正代表她的心情呢。” 尹栋说,如此淡的衣裳使他又一次很自然的想到跌落枝头,失去供养,病得苍白的桃花。这些事情都很怪,但怪在哪里尹栋说不出来。我很久没有遇到橄榄了,所以我没有这种感觉。 一次,尹栋和几个寝友一起外出聚餐,我也在里面。消灭十来瓶啤酒后,我们才起身回宿舍。在路上,尹栋看见前方急速走过一个身影,他举手想叫住,但犹豫片刻,又将举起的手放下。 一阵寒风吹过,我们都缩手缩脚。 尹栋说当时他忽然听见风声像极了卡车掠过的声音,接着左脚膝盖处疼痛起来,似乎千万只蚂蚁在享受里面的骨头。但是当时的我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后面的寝友叫道:“尹栋,你是不是喝高啦?走路像个不倒翁!”其余几个人附和着哈哈大笑。我看了看尹栋,他走路的姿势相当痛苦。 又是一阵劲风刮过,掉尽桃花的树枝发出呜呜的哽咽声,像极了某个伤心的女孩子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哭泣。零零星星的泪水溅落,饱含冰凉的心情。尹栋的鼻梁上有一滴凉丝丝的东西,一摸:“咦?下雨了?” 我说:“我的脸上也滴了些雨。”不知道谁低声说了声“快走!”众人遇了鬼似的冲向模糊的宿舍楼。只有尹栋一步一拐走不动,仿佛有寻找替身的鬼拉住了他的衣角。 雨果然越下越大,豆大的珠子狠砸地面。突然哭泣的橄榄拦住他的去路,尹栋狠心扭头钻进了宿舍楼。 第二天,尹栋躺在床上不能起来,烧到四十多度,嘴里尽说胡话,多半时候大嚷“桃花!桃花!”寝室众兄弟束手无策。 不过,服下几颗药丸之后,他很快就好了,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重感冒好之后,尹栋看什么东西都是怪怪的。他说我的桌上装有金鱼的罐头瓶正在下滑,叫我把它移到别的地方去。我不理他的疯话,那瓶放在那里半个多月了都安然无恙。尹栋说:“你看你看,它在下滑呢,快去把它挪开,不然打碎啦!” 寝室里其他兄弟都嘲弄的笑了。一个寝友摸摸尹栋的额头,说:“难道还在发烧不成?要不是眼睛看到鬼啦?”笑声更响了,大家各自摊开被子睡觉。 半夜时分,尖锐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把大家惊醒,慌忙拉开电灯,只见罐头瓶已经四分五裂,在地上撒开的水像是罐头瓶破碎的尸体流出来的血水。三只失水的金鱼甩动尾巴作无谓的挣扎,使劲张开嘴巴,仿佛是竭力地呼喊求救。 惊醒的兄弟们都惊愕了,突然尹栋大呼:“桃花桃花!”兄弟们吓了一跳,抱紧了被子。尹栋翻个身又沉默了,原来正在做梦。 尹栋和我在去教室的路上遇到了懒鬼。橄榄自从变得怪异后,跟懒鬼也疏远了。懒鬼移开嘴边啃得稀烂的玉米棒,大惊小怪叫道:“尹栋,如果你穿上桃红色衣服,那就跟橄榄一摸一样了!”说完学着走路一步一拐的样子。 第80节 上课的铃声响了好久,上课的老师才拖沓的走进教室,老师显然患了重感冒,眼睛红红的,时不时用力的吸鼻子。老师的喉咙咕噜噜的响,讲课很费劲,于是干脆点名叫学生上讲台在黑板上答题目。“坐在36号座位的那位女同学,请你上来答题。”没有人上去。 “36号!”老师生气了。还是没有人上去。 “我叫36号!”老师气愤地大嚷。全教室的眼睛集中到36号座位上。 尹栋事后跟我说,他看见橄榄坐在36号座位上,她一双眼睛惊慌失措,明显地,她没有料到老师偏偏点名了而且点到了她。全教室的眼睛又转回来注视到这位不时吸鼻子的老师。 “36号,我叫你上来!”老师气得浑身发抖了,居然有人明目张胆与他过不去。 终于有一位同学悄悄说:“那里没有人哪!”那位老师马上指着发话的同学骂道:“你眼睛中邪了?没有人?你蒙我啊!你再看看,瞎眼珠子啦?” “真没有人啊。”另外几个同学嘟囔道。 老师见大家都逆着他,气冲冲地走出了教室,把门摔得山响。全教室的眼睛又迷惑的去看空空如也的36号座位,不理解老师怎么生气了。尹栋看见橄榄慌忙起身飞快离开了36号座位出了教室。尹栋连忙一步一拐的赶出去,在门口站定,长长的廊道上不见橄榄的身影。只有廊道外的几棵桃树,树底全是红色残花,那病态的花色恰好与刚才橄榄的连衣裙相同。 懒鬼追了出来,担心地问尹栋:“你看什么呢?” “橄榄呢?”他的意思是橄榄跑到哪里去了。 懒鬼莫名其妙的说:“开学不到半个月,她就办理退学手续回家乡了。她已经两个月不在学校了。你居然还不知道?!” 第九卷 讨债鬼 第123章 月季修炼 顿时,尹栋脸色大变,跌坐在地上。 我和懒鬼慌忙将他扶起来。 尹栋起来的时候,左腿仿佛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摇摆。 从此,尹栋再也离不开拐杖了。虽然我知道这是讨债鬼施的讨残法,但是我也无能为力。 爷爷说我们没有办法对付讨债鬼。我开始是不相信的,既然我们可以对付箢箕鬼,水鬼,吊颈鬼,食气鬼,鬼妓等等,为什么就对付不了讨债鬼呢?可是,后来我相信了,并且坚信不疑。因为,我从高中回母校看望初中老师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一个消息。 老师神秘兮兮的说,破庙里的歪道士遇到讨债鬼了。歪道士为了躲着讨债鬼,特意在破庙的屋顶上加盖了一层木质的房子。 “他在屋顶加盖房子干什么?”我疑惑的问道。我进学校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破庙的一侧经过改装,变成了两层楼,上面一层是简易的木板构建而成,所以看起来这个两层楼有些不伦不类,像个战争电影里的碉堡。 老师说:“他怕一下地讨债鬼就来找他,所以一天到晚就呆在木楼上。门和窗都锁上了,只有那个白头发的年轻女子可以上去,给他送饭送菜。到现在都在楼上呆了将近两个月了,一次也没有下来过。” 我说:“歪道士不是跟鬼打交道很长时间了么?难道一个讨债鬼就使他这样躲避?” 老师说:“谁知道呢?”从这时开始,我有些相信爷爷的话了。 我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讨债鬼使他躲到楼上去了?” 老师想了想,手指习惯性的敲着桌面说:“听那个白头发的女的说,好像是讨命的。歪道士的寿命早就超过本来应该有的寿命了,所以讨债鬼来讨要他的命。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能让歪道士躲到楼上几个月不下来的,我估计不是简单能对付的鬼哦。” 我点点头说:“那也是。” 从母校出来,我仔细看了看破庙。刚好那个白头发的女子在敲歪道士的门,声音空旷的飘荡出来,如真如幻。门吱呀吱呀的响,然后听见他们叨叨絮絮的说了一阵。然后那个女子走下楼来。她看了我一眼,我慌忙假装是不经意经过。 这时,我更加相信爷爷的话了。 因为母校在高中和我家的路程中间,我放月假回来一般先到母校看老师,再回家。回到家里,我跟爸妈打过招呼,立即去我的房间看月季。 由于我一个月没有在家,没有人给它浇水,我估计它会枯得如秋收的稻草一般。可是当我急急走近窗台时,它却青翠的矗立在小茶杯中,仿佛我刚离开家的那一刻。 我一边抱怨自己怎么把它遗忘在家里,缺少人照顾,一边惊异于它的生命顽强。当天晚上,我梦到了久违的它。 我忙向它道歉,把它遗忘在家里。 它笑笑,说,我现在状况好多啦。以前被你们捉住的时候,已经是苟延残喘。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阳光的曝晒,夜露的滋润,它已经恢复了许多。 我惊喜道,是吗? 它笑着说,我会吸收夜间的精华,你注意看看。 我定眼一看,它四周的黑色如咖啡一般流动,并且是流入它的体内,仿佛它是一个干棉球,而这个棉球放置在墨汁中。我能看见与“棉球”接触的墨汁正缓缓被吸进。 我惊讶问道,这是你修炼的方法吗? 它说是。它拜托我把它带在身边,常常置于阴暗无光的环境中。 我说,偶尔让你晒晒太阳不是很好吗? 它说,原来身受重创,接受一些阳光,可以利用阳光的能量修复自己。但是在阳光下的时间积累到一定程度,月季就要开花。月季一开花,它就不能再寄托在月季上。伴随着月季的开花,它会死去。死去的它会变成聻,不能再入轮回。 聻我是知道的,《百术驱》里说了:“人死则鬼,鬼死则聻。鬼之畏聻,若人畏鬼也。” 我答应它,以后一定将它随身携带。 它道了谢,离去了。 我从梦中醒来,披了衣去看窗台上的月季。虽然没有灯光,四周一片漆黑,可是我能看见黑色如水一般流入月季的枝干。 果然,它能吸收夜色中的精华。我想起爷爷说过的话,“也许它以后能帮到你呢。尅孢鬼的邪性不是固定的,你好好照护这个月季,也许它会报答你呢。要知道,小孩子的邪性容易生成,也可以感化,尅孢鬼就是鬼中的小孩子。” 我还记得爷爷说:“这尅孢鬼有很大的能量,但是因为它年龄太小,百分之一的能量都发挥不出来。如果它能长到陈少进媳妇那样的年纪,它的能量爆发出来是不敢想象的。” 我想尅孢鬼自从附加在月季上后,邪气已经洗得差不多了,应该不担心它的成长会造成什么威胁了。 第二天,我跟妈妈去画眉村看爷爷。妈妈说,爷爷的咳嗽变得严重了,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轻微的肺结核,要爷爷戒烟。可是爷爷根本戒不掉。 妈妈要我到爷爷家后劝劝他。妈妈说:“少抽点烟可以多活几年呢。” 一到爷爷家,我还没有来得及把妈妈交代的话说出口,爷爷便拉着我说:“走,走,到水库那里去看看。”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去水库干什么?” 第81节 爷爷说:“昨天有个孩子差点淹死在那里了。他妈妈来找我,要我帮忙看看。” 我说:“不是没有淹死吗?还去看什么东西?” 爷爷说:“他妈妈说,原来有一个孩子在那里同样的地方淹死过。怕是那个淹死的孩子找她的孩子来了。” 我说:“爷爷你是不是脑袋糊涂了?这和那个车祸又不同,那个被车撞的人生命垂危,随时都有死去的危险,及时置肇可以挽救他的生命。可是没有淹死的人也会受到什么要命的重伤么?” 爷爷拉着我不放:“这次要救的不是没有淹死的,而是已经淹死的。” “已经淹死的怎么救?”我更加惊愕。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24章 偷窥有罪 爷爷挥挥手,说:“走。路上讲给你听为什么。” 我随从爷爷跨出门来,外面的太阳光很强烈,晃得我的眼睛睁不开。 爷爷边走边说:“那个孩子的妈妈说,她梦见儿子仍然落在水里,拼了命的呼救。她伸手去拉儿子,可是儿子怎么也爬不起来。她就问儿子,儿子儿子,你怎么不爬上来呢。儿子说,妈妈,我的脚底下有很多油菜籽,脚下滑爬不上去。她使劲把儿子往上提,可是费尽了劲还是不可以。” 我打断爷爷,说:“她儿子不是没有淹死么?怎么还做这个梦?” 爷爷说:“我开始也这样想。可是后来掐指一算,这个孩子有厄运,应该是淹死的大劫,能逃离死亡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 “应该是淹死的命?是命里有水关吗?”我问。我的命里也有三个水关,不过在爷爷的提醒下已经化险为夷了。但是每次都是惊心动魄。 爷爷点点头:“我就对她说,照八字来说,你儿子应该现在应该淹死了。” “她怎么说?”我迫不及待的问。 “她说,之前她在一个瞎子那里给儿子算过命,那个瞎子也说了她儿子今年有水关。她的儿子命里五行缺水,如果把名字里的一个字改成三点水的偏旁,就可以度过险关。她回来就把孩子的名字改成了马清。” “那她儿子怎么还是差点被淹死?” 爷爷说:“坏就坏在那个瞎子不知道她儿子姓马,马字的繁体是有四点水的,所以她再把儿子的名字取成马清,就多了三点水,反而不好了。” 我想想,也是,马字的繁体字笔画中没有一横,而有四点水。 爷爷说:“水多了虽然没有缺水那么恶劣,但是也破了度关的忌讳,所以她儿子还是没有度过水关这一劫。幸好没有缺水那么严重,这次只掉了一魂一魄。” “掉了一魂一魄?”我问。 爷爷说:“是啊。他人是回来了,可是还有一魂一魄留在水里没有上岸。” 我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跟以前淹死的那个小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爷爷说:“我也不知道。人家见孩子淹死,自然想到水鬼找替身喽。” “听你的口气,这次不是水鬼?” 我的一连串问题使爷爷应答不过来。爷爷越过一条小水沟,说:“我也不知道。看情况吧,我又不是神仙。” 我跟着越过水沟,水库就在眼前了。 “按孩子的妈妈说,出事的地方就在那块。”爷爷指着垮了一些土的岸堤说。 我们走过去。这里的土是红色的,土质很松。如果不是岸堤上长了许多草皮,估计脚一踩上去就会连人带泥一起滑进水库。我可以想象那个小孩子一脚滑倒,迅速抓住杂草挣扎的情景。在他挣扎的过程中,许多疏松的泥土垮进了水库。 “看这里。”爷爷喊道,把我从想象里喊醒过来。我朝爷爷示意的地方看去,水面漂着散开的油菜籽! “还真有油菜籽!?”我不敢相信。 爷爷思考片刻,说:“如果有人在水边差点淹死,想害他的人可以在水边倒一些油菜籽。这样,那个落水的人遗留在这里的魂魄就很难回到身体里,魂魄会因为这些油菜籽弄滑了脚底而爬不上岸。” “有人要故意害他?”我的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 爷爷说:“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人还是鬼害他。我们在到周围看一看。”我跟爷爷围着水库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异常的地方。 “走,我们去看看那孩子。”爷爷又拉着我往回走,好像生怕一个月没有跟他见面的高中生外孙突然会不再跟着他,不再对他的那套捉鬼感兴趣。 见了那个孩子,我才知道,他们口中的“孩子”其实跟我差不多大。我拍拍自己的脑袋,他们叫人家孩子,我也瞎跟着叫孩子啊。真是! 不过这不能怪我。高中老师给我们讲过一件类似的事情。那个老师有次去广西玩,路过一个村子讨口水喝。他看见一个老人在房子外面哭诉,说他的孙子不听话,经常跟他闹别扭。老师看不过去,想发扬教师的作风,发誓把老人的孙子好好教育一番。未料这个老师进门看见老人的孙子,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孙辈的人竟然是七十多大年纪的老翁!老师忙收了春风化雨的想法,老老实实喝了水就出来。 后来,这个老师才知道,原来这个村子就是全国闻名的长寿村。 那个“孩子”的妈妈忙把我们请到家里,端上两杯茶。爷爷对着茶杯吹了吹气,喝下一口,然后问道:“孩子,你记得你当时是怎么掉进去的么?” 那个孩子似乎很冷,嘴唇略嫌苍白,脚不停的抖。再看仔细一点,他的舌头微吐。《百术驱》里说,舌头吐出的长短是衡量人的魂魄的一个标准。龙湾桥上面的哈癞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人傻里傻气,平时舌头就吐到了嘴唇外面。爷爷说,他的三魂七魄被吓散了,现在他的魂魄残缺不全。这是他变傻的很大的一个缘由。 那个孩子瑟瑟发抖,话不连贯的说:“我偷看了,偷看了别人。所以,所以我就掉,掉水里了。” 他妈妈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眼睛问道:“你偷看了别人?偷看了什么呀?你之前怎么不跟我说?” 爷爷安抚道:“别这么急,孩子,你别怕,慢慢说。想到了什么相关的事情就说,不要怕,你不说的话,我是帮不了你的。知道么?” 那个孩子有些痴呆的点点头。他的妈妈心疼又心急的坐下来,端起茶吹了吹却不喝,又放回到原地。 那个孩子怯怯的看了一眼他的妈妈,咽下一口口水,说:“我偷看了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做那个,那个事。” 他的妈妈红着脖子怒道:“你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居然偷窥别人!”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25章 眼睛迷离 爷爷忙拦住孩子的妈妈:“现在不是跟他急的时候,听他把话说完。” 他从去年的事情说起,那时候马忠还没有淹死。马忠就是去年淹死在水库里的孩子。马忠生前跟他是好朋友。 那是去年,一个知了聒噪的夏天,他和马忠在水库钓鱼。水库是被人承包了的,如果钓鱼被发现了是要罚款的。所以他们一般在艳阳当头的中午出来钓鱼,这个时候,别的人通常在家里睡一个明媚的午觉。 第82节 年轻孩子的心可不能像钓鱼的浮标一样安安静静的等待。他们心情浮躁的东张西望,希望找到一点有趣的事做。比如游到附近的小池塘里摘两个莲子,或者到旁边搭有草棚的西瓜地里偷个西瓜解馋。 水库旁边住着马岳魁一家。 马忠说,马屠夫家的后院里种了一根石榴树,现在恐怕已经成熟了。我们去偷一个来尝尝?他们肯定都睡觉了,不会知道的。 他说,可是他家的门关着的,难道我们要跳过他的房屋到后院去? 马忠说,我们可以先爬到他们屋后的山上,然后顺着坡溜下来,到院子里。 说干就干,他们俩把钓竿插在泥土里,顶着曝晒的阳光爬到了马屠夫家的后山。他们的图谋进行得很顺利。他们爬到山上,顺着斜坡溜到马屠夫的后院里。他推着马忠的屁股,将马忠送上树。然后,马忠像条青虫一样一伸一缩的向上爬行。 就在马忠的手伸向红色的石榴时,马忠突然停止了动作,眼睛越过那个诱人的石榴看到更远处。 他在树下急躁的低声喊道,马忠,马忠,你看什么呢!快摘了石榴下来吧。呆会马屠夫发现就糟糕了。 马忠似乎没有听见树下的伙伴的劝告,仍然愣愣的看着前方。那只手跟红色的石榴只有咫尺之遥。他恨不能那只手是自己的,快速的摘下石榴。 他捡起一块硬泥巴,狠狠朝马忠扔去。泥巴打在马忠的大腿上。 静止了许久的马忠立刻活动起来。他那只已经伸出的手却不再向石榴靠近,他抱住树干滑溜下来。 他急得不行,骂道,你这个死马忠,怎么不摘石榴就溜下来了?你这个死马忠,再伸出一点点就摘到石榴了,你不是耍我么? 马忠毫不在意他的抱怨,拉起他的手,迅速朝坡上爬,气喘吁吁的。马忠一把捏住自己的裤裆,说,完了,完了,我开始发育了。 他怕吵醒马屠夫,只好跟着马忠爬上坡。 你怎么了?是不是被毛毛虫扎到手了?他看见马忠难受的表情,担心的问道。夏天有一种毛毛虫,只要它接触到你的皮肤,就像针扎了一样疼。 完了,完了,我开始发育了。马忠对他说,手用力的捏裤裆。十几年前的孩子们很少接触到生理方面的知识,对生长发育的了解几乎是盲区。 那时候对发育这方面知识真的很贫瘠。记得那时候,我一个堂兄神秘兮兮的将一起玩耍的伙伴聚到一起,说要宣布一个重大的发现,这个发现与生孩子有关。我们十几个玩伴一听跟生孩子有关,立即被他吸引过去。虽然我们从小就不停的问妈妈,我是从哪里来的呀?但是得到的答案好像不外乎两种——第一,肚子里来的啊;第二,我在村口的牛屎里捡到的呀。 我问妈妈时,妈妈说我是肚子里来的;我弟弟问妈妈时,妈妈说弟弟是牛屎里捡来的。这就造成弟弟认为妈妈对哥哥好对弟弟不好的错觉,因为弟弟觉得他不是妈妈亲生的,弄得妈妈这么说也不是那样说也不是。 我们全部屏住呼吸听那个堂兄宣布一项伟大的发现。堂兄像要发言的领导一样,正儿八经的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然后慎重的说,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随便告诉别人哦。 我们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这才说,其实,生孩子的地方是…… 他扫视我们一遍,然后说出最终结果,生孩子的地方是——膀胱! 膀胱?膀胱是什么东西?我们议论纷纷,对这个答案感到很失望。现在说来也许没有人相信,但是当时的我们确实没有听说过“膀胱”这个比较“专业”的词语。 所以,马忠看到不远的前方刺激的画面时,身体产生了最原始的冲动。马忠却以为他的身体开始发育了。 他站在一边看着难受的马忠,手足无措。 你到底怎么了?他关心的问。 前面的草地里有两个人在做那个。马忠对他的伙伴说。 那个?哪个?他后知后觉的问。 哎呀,你不知道呀?走,我带你去看看,可是别被他们发现了。马忠捏着裤裆站起来,带着他去看草地里的两个人。 就在半山腰,他看见两个赤裸裸的身体在一起碰撞。男的骑在女的身上,像骑着马在草原上策马奔驰。令人浑身战栗的呻吟让他觉得自己也开始“发育”了。 他说,那个女的白皙的乳房像单车上的水豆腐一样晃荡,晃得他的眼睛迷离。 他和马忠躲在一棵茂盛的茶树后面,呼吸变得沉重,仿佛他们才是那个百般折腾的男人。他觉得裤子太紧,紧紧勒住了下身的那股力量。 那对男女不知道有人在偷窥,仍在自己的世界自得其乐。男的动作越来越快,女的死死抓住一把野草,攥住的野草被她拉直,根系从土中暴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的体内也有一种东西要迸发出来。他看见马忠的脸颊流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仿佛在女人身上律动的男人是他。 那个男的动作加速,忍不住吼出一声来。随即,男的动作慢下来。女的葱根一样的手指紧紧抓住男人的腰,指甲深深掐进男人略有脂肪的腰间。 同时,他和马忠感觉到裤子里湿了。他们伏在茶树后,看着那对男女分开来,男的走向山顶,女的走下山直向水库而去。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26章 诡异的笑 他和马忠等那对男女离开后,才从茶树后面怏怏的爬出来,仿佛大病初愈。马忠踮起脚来看,只见那个女的走到水库旁边就不见了,而那个男的走到山顶拐了弯也隐没在茂盛的树后面了。 他们再无心思钓鱼。他问道:“那个女的你认识么?” 马忠说:“好像有些印象,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不过那个男的我完全不认识。喂,你注意到没有,那个男的后背上有个刀疤。” 他细细想来,不能确定那个男的背后是不是有个刀疤。他当时有些蒙,没有注意看。 马忠见他没有回答,说:“可能你没有看到。那个刀疤很小。” 浮标在水面默默的沉思,马忠冷不丁的问:“喂,我们明天还来钓鱼吗?要是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明天还来?” 他看着马忠别有用意的眼神,知道他的暗示——也许明天那对男女还会来这里。真是钓者之意不在鱼也。他送给马忠一个同样的眼神,两人一拍即合。 于是,他们天天来水库旁边“钓鱼”,往往把鱼竿往地上一插,就躲到那棵固定的茶树后面去了。本来他们这些天也没有钓到什么大鱼,而钓些小鱼根本没有成就感。 也真是奇怪,他们等了片刻,那对男女又出现了。 爷爷打断他的回忆,问道:“你注意看了他们从哪里来的吗?”他的妈妈忙点点头,转过眼光盯住儿子。 他的眼珠迟钝的转了转,舌头添了添了干枯的嘴唇,缓缓说:“那个男的从山顶的路上出来,那个女的从水库那边过来。因为我们躲在茶树后面,看不到更远的地方。” 他说,每次那个男的在女的身上办完事站起来的时候,马忠的脸上都要出一阵汗,好像每次都是马忠在那女的身上忙活。他跟马忠趴在茶树后面,毛毛虫掉在身上了都不敢出声。 但是有一次,马忠忍不住发出了声音,不是因为毛毛虫掉在他身上。 第83节 那次,正当男的在那女人的身上动作越来越快时,马忠发出了“啊”的一声。 他掉过头来看马忠,见马忠捏着裤裆的手跟着对面的男女的频率活动,不是以前那样仅仅是紧紧捏住。 他连忙捂住马忠的嘴巴,但是那声“啊”已经传了出去,从枯燥的知了声中穿越而出,穿过强烈的阳光,直达那对男女的耳朵。那对男女的动作立即缓了下来。女人的头像蛇一样从草地上仰起来,探寻的眼睛很快找到了茶树后面的两个未成年人。男人顺着女人的眼睛也看到了他们。 他心想,这下完了。被那个男的打一顿也就算了,就怕告诉家里了,还不被所有人耻笑?马忠也愣住了,知道自己闯祸了,呆呆的看着那对男女,不敢动弹。 他们四人都停顿了,彼此望着。茶树,阳光,还有树上的知了,都静静看着他们,想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那一刻仿佛世界停止了运转。 马忠嘴角一拉,几乎要哭出来。 他的心里也是嘭嘭的跳,对视着他们有些害怕,却又不敢把眼睛挪开。 就在他要崩溃的前一秒,那个女人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两个漂亮的酒窝出现在她那红润的脸上。随即,那个男的也笑了,没有笑声的笑,会意的笑。他说,那个男人的笑就像爸爸知道他丢了两元的零花钱一样宽恕的笑,却又不完全是这种意味。到底有什么其他的意味,他也不知道。 在那个男人对他们笑的时候,他清楚的看见了男人后背挨近颈部的地方有条细小的如蚯蚓的刀疤。他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他分明看见那个刀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似乎也在对他微微笑。 而那个女人的笑,却是很温柔很妩媚甚至有些诱惑的笑,令他和马忠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回答。 那个女人松开紧抓青草的手,转而轻柔的抚弄男人的胸脯。男人重新动作起来。不过,兴致显然没有刚才那么高涨。 他和马忠仍趴在茶树后面,虽然知道茶树都在笑话他们,可是他们不敢站起来就走。他们等那对男女像往常那样分开,一个走向山顶,一个走向水库,才垂头丧气的回到钓鱼的岸边。 回到水库的岸堤上,他和马忠沉默了许久,谁也不想说话,直愣愣的看着静止不动的浮标。浮标也直愣愣的看着他们。 “他们怎么没有责怪我们?”马忠终于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打破沉默问他道,一只手有气无力的抽出插在泥土里的钓竿。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 马忠的钓竿的浮标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忽然剧烈的抖动,猛的向水下沉。 “有鱼上钩了!”为了缓解这样僵持的气氛,他故意提高声调喊道,“马忠,你的鱼上钩了。快拉。” 马忠抹了抹脸上还没有晒干的汗水,乱了手脚。 “肯定是大鱼,你看,浮标都沉到水下面去了。”他激动的拍马忠的手臂,指着浮标消失的地方喊道。 马忠也显得比较激动。他们钓了许多天的鱼,可是只有偶尔才收获一两条不到中指长的小鱼苗。浮标从来没有这样剧烈的抖动过。钓鱼的丝线都拉直了,钓竿的前端弯成了一个问号。 “哗啦”一声,浮标附近激起一个波浪,似乎是大鱼的尾巴拨弄的效果。他和马忠变得更加兴奋。那个波浪向水库中间延伸过去。 他喊道:“鱼向中间游啦,快收线,提鱼竿啊,快,快!” 马忠的脸憋的通红,双手紧紧握住钓竿,向岸堤的边沿走:“提不动。是不是下面有水草,丝线被水草还是其他东西缠到了吧?”承包水塘的人往往扔一些大的树枝到水塘里,不知道是为了防止别人偷鱼还是喂草鱼,或者是其他作用。所以钓鱼的时候丝线被这些树枝缠住是有可能的。 “别往前走了,堤边上的土很松的。”他提醒马忠道。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27章 疯长的鱼 马忠边向前走边说:“你会不会钓鱼啊!大鱼要缓两下再拉上来的,不然丝线容易断掉。你看……”马忠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咕咚”一声,马忠一头栽到水库里了。 他和马忠,还有这个村里长到一米高以上的孩子,都是游泳的能手。所以他毫不担心掉进水里的马忠。 他埋怨道:“说了叫你别到边上去,偏不信。”他小心走到边上,向马忠掉下水的地方看。不见马忠的踪影,唯有一个水波荡漾开来。 他还是不担心。他嘲弄道:“潜水谁不会啊。你逗我玩,我偏不配合你。”他也这样逗过马忠,假装失足掉进水里,潜到水底挖一团泥,等马忠凑过来看的时候砸到他的鼻子上。 “别逗了!鱼都跑了!要你摘石榴的时候你也不摘,鱼上钩了你也不钓。真是!”他还在责怪马忠那次没有把马屠夫家的石榴摘下来。水面的一圈一圈的波浪像个嘲讽的笑,像那个女人的笑。 等了一分钟,他见马忠还不出水,意识到有些不妙。如果是他自己,他可以潜水超过一分钟,可是马忠的肺活量比他小很多,平时能潜四十秒就算不错了。 这时水面的波浪也平静了,仿佛马忠不曾在这里落水。 “马忠!马忠!”他在岸上喊道。水下没有一点反应,马忠的钓竿漂浮在水上,浮标倒是从水下漂了上来,又静静的立在那里了。 “马忠!你快上来吧,别逗了!”他有些慌了。可是四周只有知了的单调叫声。两分钟过去了,马忠还没有浮出水面。 他急了,忙跑回村里叫大人来帮忙。 马忠的爸爸不在家,马忠的伯伯带了十来个人急忙赶到水库。因为水库太大,放水又太慢。他们决定采取最普通的搜救方式。会水的都“扑通扑通”跳进了水库。 可是捞了半天一无所获。 “那是马忠的钓竿。”他指着水中央漂着的钓竿说。刚才谁也没有注意到它,现在突然出现在水面。浮标在水面一升一降的跳动。他激动的说:“马忠落水之前浮标也是这样的!” 马忠的伯伯忙划水踢腿游了过去。这时,钓竿在马忠的伯伯造成的水波推动下,向更远的方向漂去。马忠的伯伯急了,更快的向钓竿靠拢。可是那个钓竿故意跟他闹别扭,以相同的速度漂走。浮标仍然一升一降的跳动,所有人的心都跟着它一跳一跳。 “我操他妈的!”马忠的伯伯气喘吁吁的骂道,一巴掌拍在水面,激起无数的浪花。 “别急别急。”几个人一起围过去,对钓竿展开了半包围,把钓竿向岸边逼过去。 钓竿退到岸边,撞在了岸堤上,停止了移动。马忠的伯伯迅速伸手将钓竿抓住,提起来。钓竿上什么也没有,浮标,鱼钩,丝线都还在。“妈的,我还以为上面有鱼呢。”马忠的伯伯骂道。 “你看。”一个人指着鱼钩说。其他几个人凑过去。 鱼钩上面缠了几根细小的毛发,大小长短跟人的毛发差不多,只不过那是绿色的,像水草漂浮物一样。 “这是什么?”有人问道,“难道刚才是它带着钓竿漂动吗?” 马忠的伯伯骂道:“尽胡扯!快点找人吧!” 他们抱着不放弃的心思从中午一直找到月亮升起,田间的蛙声像浪水一样此起彼伏的响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马忠。这时起了点点微风,呆在水库里的人感觉到了阵阵的寒意。月光撒在微风掠过的水面,波光粼粼,如一条鲤鱼背。 马忠的伯伯哭丧着脸,自言自语:“妈的,就是淹死了,到现在尸体也应该浮起来了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啊!” 水里的人冻得嘴唇紫了。马忠的伯伯只好招呼大家上岸,放弃了搜救。 第84节 他没有把他和马忠偷窥那对男女的事情告诉别人,只说马忠是钓鱼的时候滑到水里的。他当时认为偷窥的事跟溺水的事是毫不相干的,告诉他们不但没有用,还会被大人们笑话一番。 一连等了三天,水库里还是没有见马忠浮起的尸体。马忠的家里人只好扎了一个稻草人,使其穿上马忠生前的衣服,哭哭啼啼的放进棺材埋葬了。那年过年,水库里的鱼获得了大丰收。网上来的鱼有扁担那么长,两三个人才能摁住。 由于地理位置原因,我们那一带经常发生水灾。为了防止水漫出来,河堤逐年加高,高出了一般的山头。到了多雨的季节,河堤一旦崩溃,河堤下的村庄小镇整个儿被洪水吞没。许多人在毫不知情甚至在睡梦中葬身水底。 等到洪水退去,各个池塘各个水库各个河流的鱼异常活跃,鱼长得惊人的大。有的人在鱼嘴里发现人的手指,有的人在鱼肚里找到金戒指。 香烟寺的和尚没有圆寂之前,经常给一些被水泡得肿大透明的死人超度。看见那些被水溺死的人,让我想起没有壳的鸭蛋。十几年前,有这样一种养鸭人,他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赶着一大群的鸭子从这个村走到那个镇,跟居无定所的养蜂人相似。如果这么多鸭子养在一个固定的池塘里,很快池塘里的水会变黑发臭,所以养鸭人赶着鸭子顺着有水的地方走,一路拾捡鸭蛋,并顺路卖给当地的人。 一些小孩子在养鸭人经过的地方寻找漏掉的鸭蛋。由于水长久的浸泡,捡到的鸭蛋往往是没有了壳的,外面只有一层软膜包着。拿起来对着太阳光照,还能看见中间圆圆的蛋黄。 洪水过后的地方,很多尸体就如这样的没有壳的鸭蛋。 当然,更多的人已经成为了鱼的食物,促使鱼疯狂的生长。 马忠的妈妈看见水库网上来的大鱼,哭得成了泪人。 马忠溺死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那里偷窥。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28章 血色床单 事情的起因是那个被血色染红的床单。 “血色染红的床单?”爷爷眯着眼问道,手里烟雾袅袅。 “对,都怪那个被血染红的床单。”他说,右手捏住左手的大拇指,用力的搓揉。 时间的刻度调到几天前,马路平结婚的大喜日子之后一天。马路平就住在他家的前面,几十步的距离。 马路平在广州打工多年,今年回来,带回来一个外地的女人。马路平没有出众的长相,也没有出色的能力。偏偏带回来的女人柳叶眉,樱桃嘴,水蛇腰,操一口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马路平一直穿绿色的假军装或者灰不溜秋的中山装,那是八十年代就已经淘汰的着装。那个外地来的女人却穿的非常时髦,盖不了肚脐眼的短装,艳得耀眼的短裙,这穿着在当时的社会已经算很前卫了。她还画上眉毛搽上胭脂涂上口红,这本来应该是锦上添花,但是在土头土脑的马路平衬托下,妖艳的像个妓女。 村里人当着马路平的面直夸他有出息,讨了个城里的老婆,有艳福。可是背地里却盛传另一种说法——那个外地的女人是马路平花钱买回来的妓女,是城里其他男人玩腻了骚婆娘。 马路平和那女人的差距确实太大,也难怪闲来无事的长舌妇长舌男这么想。马路平早已猜到大家会这么想,原因很简单,如果换作别人带来这么个女人,他看见了也会这么想。 马路平结婚的那天,很多人来道喜,真心道喜的当然有,但是其中也不乏说些风凉话一语双关的人。马路平不管来者有何居心,一一爽快的敬酒喝酒倒酒,故意夸大的把喜庆的气息挂在脸上,见了每个人都哈哈大笑,又是拍胸脯又是拍后背,像凯旋庆功的大将军。 他当天也在马路平家喝喜酒。一身红装的女人更加显得妖娆动人。 晚上喝完喜酒闹完洞房,各人回各自的家,看着马路平的媳妇眼馋,也只能对家里的黄脸婆发泄一番。 当晚,马路平家的灯一直没有熄灭,照着粉红的纸窗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经过马路平家门前的人都看见了一块床单,中间一块血色像腊月的梅花一样绽放。那块床单晾在晒衣的竹竿上,随着清冷的晨风招展,像一面胜利的旗帜。许多人看到那面旗帜自然想到那个被怀疑成为妓女的女人。 马路平端一把凳子坐在床单下面,得意的抽烟。见了熟识的人还要拉倒床单旁边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根上好的香烟。只差要人家摸摸那块血迹检验真假了。 传言自然销声匿迹。 那天,他也起得很早,出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那面红色中心的旗帜。那面旗帜的红色像火一样引燃了他压制已久的欲望。他很自然的想到了马路平和新媳妇叠在一起的情景。 顿时,一股热血涌向他的下身。 马路平和新媳妇叠在一起的画面怎么也消退不了,他仿佛亲眼看见马路平律动的身体和冒汗的皮肤,看见新媳妇在马路平的底下哼哼唧唧。他抑制不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想象着自己趴在马路平一夜未熄的窗前,从空隙里偷窥马路平和新媳妇的交欢。 他继续想象着,呼吸急促。他仿佛看见马路平缓缓转头,向窗户这边看过来。他想躲藏已经来不及,马路平看见了偷窥的他。马路平没有责怪他,而是投给他一个笑。 他忽然看见马路平变成了山上的那个男人,他再看躺着的女人,也变成了山上那个女人。他又看见那双像水豆腐一样荡漾的乳房,看见了男人背后的刀疤。他不禁额头冒出冷汗。 正当他天马行空的想象时,他的妈妈吼了一声:“儿子,傻愣愣的站着干什么呢?” 他被这一声惊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慌忙钻回屋里。 他的妈妈看着儿子异常的表现,皱了皱眉头,又摇了摇头,提起一桶衣服去了洗衣塘。他关上门,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两眼无神的盯着屋顶。 怯生生的脚步引领着他回到水库旁边,又引领着他走到马屠夫屋后的山上。 在那棵茶树后面,他犹豫了好久,他作了无比艰难的思想斗争。可是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个飘荡的染血的床单,就想起一对男女交欢的画面。画面里有时是马路平和新媳妇,有时是原来偷窥的男女。 他就这样傻愣愣的在茶树后面站了一个上午,神游太虚。 突然,一阵脚步声将他惊醒。他条件反射的躲藏到茶树后面,轻手轻脚伏下来。 原来是那对男女。他们又来了。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们又一次在他的眼前黏合在一起。这次是真实的,不再是他单纯的想象。那对乳房,那条刀疤,又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女的紧紧抓住身边的青草,尽情享受男人给她带来的幸福。 他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伙伴马忠还没有溺水之前。他恍惚看见了身旁的马忠。马忠目光炯炯的盯着前方,脸上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手捏住裤裆。 一阵风拂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上凉冰冰的,他抬手摸了摸脸,是津津的汗水。他心头大疑! 以往都是马忠脸上出汗,他自己却从未有过这样的状况。他自己顶多呼吸加快,下身难受而已。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就是马忠。他掉头看了看旁边,他看见了自己!他的浓密的眉毛,他的略塌的鼻子,他的长痘的脸。他像对着镜子一样,看见自己就在自己的旁边。 那一刻,他以为马忠附在他身上。 他把眼光重新对向前面,那对男女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神情恍惚的站起来,头晕得厉害,扶着茶树站立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一些。再看看旁边,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影像不见了,马忠的影像也不见了。 他拖着疲软的步子,走到那对男女交合的草地。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29章 水妖形成 他左顾右盼,四周并无一人。难道是眼花?他暗自问自己。 虚弱无力的他下了山往回走,走到马忠落水的地方时,他心里一惊。 第85节 就在这时,他听见水里“哗啦”一声,似乎有鱼跃出水面。他循着声音望去,不禁大吃一惊! 一个红白相间的浮标立在水面,随着它的一升一降,推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那不是马忠的钓竿上的浮标吗?浮标上头贴了一块透明胶布。 他记得马忠的浮标坏过一次,马忠用透明胶布粘好了裂缝继续使用。 为了确定不是眼花,他挪动脚步靠近岸堤的边缘,仔细察看活跃的浮标。果然是马忠的浮标。可是,浮标的旁边没有看见钓竿或者缠绕的丝线,那么浮标怎么就升降不停呢?难道是鱼在啄食浮标的底部吗? 忽然,他的脚下一滑,岸堤边缘的泥土垮塌了下去。他惊叫一声,身体失控,掉落在水里。他用力的一扑腾,双手搭在了岸堤上。他感觉到双腿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根本无法踢踏水使身体浮起来。 这时,一个人抓住了他的手!那人使劲拉扯他,可是他感觉脚上承受了百千斤的力量。那人骂了一句什么,将手里的一个玻璃瓶砸向水里。几滴水撒在了他的脸上,他闻到了酒水的香气。很快,他的脚轻松了许多。那人狠命一拽,他就被提出了水面。 抬头一看,救他的人原来是村里抡大锤的铁匠。这个铁匠手臂的肌肉特别发达,抡起大锤击向灼热的铁块时毫不含糊。可是就是这个铁匠,把他拉出水面后跌坐在潮湿的岸堤上,上气不接下气。 “操,你差点被绿毛水妖给拖走了!”铁匠惊异的说,“幸亏我刚打酒回来,把一瓶的酒都撒到绿毛水妖的头上了。算你小子命大。” “刚才是绿毛水妖拖住了我的腿?”他惊魂未定的问。返身看看水库,刚才还一片清澈的水现在已经是混浊不堪。整个水库像煮沸了似的翻腾起来,又像无数的大鱼在水下吐泡。在翻腾的水中,有无数的青丝绿藻随着水流旋转翻腾。那些丝状的东西正是马忠溺水时,在鱼钩上发现的绿色毛发。 铁匠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生怕接近这些可怕的绿色怪物。 他也心惊胆战的往后退缩。 铁匠说:“刚才救你,这些绿色毛发都缠在你的腿上,才小小的一团。现在却像开水中的胖大海一样,发散到了整个水库。” 不一会儿,许多鱼浮到水面,张开大嘴对着天空吐气。 “它们缺氧了。”铁匠努努嘴,对他说。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头皱了起来,是在水中浸泡久了的表现。夏天的时候,家里人一般是不允许小孩成天泡在池塘里的。可是小孩子禁不住打水仗摘莲子捉鱼儿的诱惑,偏偏恋在水里不愿意上岸。等到小孩子傍晚回来,家里的父母会拿起小孩的手看看,如果指头起了皱,就说明小孩子在水里玩得太久,就要惩罚孩子教他收起玩心。 他看着皱起的指头发呆了,我没有在水里呆多久啊,不就脚被缠住了不一会儿吗?怎么指头就皱了呢? 他担心的问了铁匠。铁匠抓起他的手一看,大叫道:“完了,小子,你的魂魄被绿毛水妖夺走了。你现在是上来了,可是你的魂魄还在水里呢,它们还没有上岸呢!完了完了,你这小子肯定要死了,不死也要变成傻子。” 铁匠的话说到一半,他的鼻子就流出乌黑的血来。接着,他感到天旋地转。铁匠连忙过来扶住他,将他送到家里。 他的妈妈听铁匠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顿时吓得腿软。当晚给儿子熬了一碗汤喝了,她又慌慌张张跑到土地庙祈求,半夜才回到屋里。 她的脑袋一碰着床就入睡了。紧接着,她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她的儿子仍然落在那个水库,儿子拼了命的向她呼救。她伸手去拉儿子,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子仍爬不起来。她埋怨儿子不用力,说,你用脚踏水啊,你踩住岸上的泥巴我才能拉你上来啊。儿子说,妈妈,我的脚底下有很多油菜籽,脚下滑爬不上去。她俯下头一看,下面果然很多油菜籽。她儿子的脚在油菜籽上面打滑。她使劲把儿子往上提,可是费尽了劲还是不可以。 “这是怎么回事呢?”她问爷爷道。 爷爷说:“铁匠说的对。你儿子的身体虽然救上了岸,可是魂魄落在水里了。我刚才去水库看了,水面上确实有很多油菜籽,跟你梦里的情形不谋而合。照这样的情形来看,你儿子看到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绿毛水妖。” “啊?”她大吃一惊,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真是绿毛水妖要加害我的儿子啊?是它撒了油菜籽在水面上吧!” 爷爷说:“我看她是铁了心要害你的儿子了。仅仅知道绿毛水妖害你儿子是因为偷窥,这还不够。我们还得弄清楚这个绿毛水妖的来源。” 我补充说:“还有那个老往山顶上走的男人。” 爷爷点点头,拿起茶杯,将里面的水喝得哗哗响。我从爷爷的肢体语言知道,杯子里的水还很烫。 “那我们从哪里得知它们的来源啊?”她为难的问道,“难道要我们亲自去问它们吗?绿毛水妖是不是就是水鬼?” 爷爷说:“我们不用去问她。绿毛水妖有它自己的形成原因,它跟水鬼不是同一类。水鬼是人淹死在水里后形成的。而绿毛水妖不是直接淹死在水里的,它是埋葬之后被水浸没了坟墓而形成的。不过,它死之前一定受了什么怨气。后来由于什么原因,水淹没了坟墓,渗透到了棺材里,将里面的尸体泡到长了绿毛,从而形成了绿毛水妖。”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0章 自寻短见 正在我们谈论间,一个老婆婆进来了。她是隔壁的五保户。 她推开门,战抖着手说:“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知道那个绿毛水妖,我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 “您老人家知道?”爷爷问道。 她极其认真的说:“我早说过那个女子是要成为绿毛水妖的,可是她家里人不相信,还怪我人老糊涂了乱说话。” “她的家里人?”爷爷问道,“她还有家里人?” 那个老婆婆点点头,接着说:“那件事好像有很多年了,那时我的老伴还没有去世。”老婆婆陷入了她的回忆中。她的语速很慢,说话比较含糊,不过记忆还算清晰。 老婆婆的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很多年前,具体多少年不记得了。与画眉村隔着老河相望的,是方家庄。方家庄有一个出了名漂亮的女子,十七八岁就出去打工。那个女子名叫冰冰。 冰冰不是方家庄的人,她是方家庄的一对老人在路边捡回来的。那年头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捡到女婴是很平常的事。这对老人本来也不想要冰冰,可是这对老人膝下无子,孤苦伶仃,就要了这个女婴作伴。 冰冰长到十七八岁,出落的像一朵芙蓉。可是,似乎美貌总是跟病痛联系在一起,冰冰有一种奇怪的病——下不了农田。她的脚只要在水田里站半个小时,就会肿得吓人。 可是,两个老人实在动不了,要把饭菜送到嘴边。农田里没有人干农活的话,一家三口都要饿死。于是,冰冰出去打工,定期把工资寄回来给老人生活。 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了一天又一天。 到了冰冰二十岁的时候,两个老人心想,这个捡来的女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是该找个女婿了。这样,女婿可以帮忙干农活,冰冰也不用在外辛苦打工。 那时候没有电话,两个老人就托附近的小学老师给远方的冰冰写了一封信,叫冰冰回来相亲。可是冰冰不见回来,也不见回信,钱还是定时寄回来。 两个老人就有些不乐意了,怀疑女儿在外面学坏了,不想回家了。虽然定时有钱寄回来,可是不如有个女婿种农田安心。他们俩想了个招,叫小学老师写信说他们二老病了,叫冰冰赶快回来见最后一面。 这一招果然凑效,半月之后,冰冰回来了,一路哭哭啼啼,走到家门前就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两个老人却健健康康的打开大门迎接久不见面的女儿。冰冰一看两个乐呵呵的老人,傻眼了。 两个老人一看冰冰,也傻眼了。冰冰的背后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子。 两个老人忙把冰冰拉进家里,细细询问怎么回事,把那个陌生的男子关在门外。 冰冰说,那个外面的男子是她打工认识的,是外省的人,很老实,打工的时候经常关照她。 你自己谈对象了?两个老人紧张的问,脸色变得不好看了。 冰冰点头。 第86节 还是外地的? 冰冰又点头。 不行!老人一口气咬定。 为什么?冰冰着急的问道,不过她看见两老的神情,知道自己再怎么抗争也不会打动他们了。 外地的靠不住。万一他一撒腿跑了,谁给我们养老?老头子蠕动枯皱的嘴唇,硬生生的说。还有,还有你怎么办? 老太太拍拍老头子的身体,说,你糊涂啦?人家不是来做上门女婿的吧,他要把冰冰带走呢。外地是哪个地方?一年半载也见不了面吧?我是不肯答应的,找个本地多好,外地的就比本地的香?比本地的好看?我看未必! 冰冰哀求了半天,两个老人无动于衷。 那个男子在外面等到了天黑,还不见冰冰出来,心里急得要命。他又不敢闯进去,怕给两个老人的印象不好,后面的事情会弄得更加糟糕。他只好在外面干着急。 两个老人不允许女儿出去,把冰冰关在里屋,威胁说,你要出去我们二老当场喝老鼠药,死在你面前。冰冰又是劝又是闹,可是两个老人软硬都不吃,一把铁锁将冰冰锁在里屋,丢下一句,你好好想想吧,别到时候被外地人骗了,还怪我们两个老人没有劝你。 老人将冰冰锁住后,出门来,举起扫帚驱赶陌生男子。那个男子不敢还手,一直躲,跑到老河旁边。 男子看老人回去后,就在老河旁边坐下来,喝了点老河的水,吃了点随身带的东西。他脱了块衣服垫在草皮上,然后躺下来,就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 可是,第二天他没有等到老人通融的好消息,却等来了冰冰的噩耗——冰冰喝老鼠药自杀了! 两个老人第二天早上打开里屋的锁,看见冰冰口吐白沫。她吃下了两个老人藏在衣柜里的老鼠药。老人买老鼠药原本是为了毒咬房梁的老鼠,并不是真的想以此威胁冰冰,可是冰冰居然先一步吃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谁也没有准备。两个老人嚎啕大哭,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把冰冰安葬在水库旁边。那时候,水库的水位没有现在这么高。后来洪水泛滥,水库的水位升高了许多,将冰冰的坟墓淹没了。 那个陌生男子见冰冰自寻短见了,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捶胸顿足。他在冰冰埋葬后不久,在水库旁边的山顶上自缢身亡。砍柴的人发现他的尸体时,还发现了一封亲笔遗书。他说他希望死后能埋葬在这个山顶,天天望着水库旁边的心爱的人。附近的居民按照他的要求,简简单单就地埋葬了。 没过多久,两个老人也先后死去。所以水库水位升高的时候,没有人关注冰冰的坟墓。再说了,水灾泛滥的时候,谁还有心思来关注这个捡来的女子? 当初埋葬冰冰的时候,这个五保户老婆婆就特意跑到方家庄说了,恐怕水库的涨起来后冰冰会变成绿毛水妖。可是谁也不相信她的话。 “现在好了,”老婆婆说,“冰冰真变成绿毛水妖了。”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1章 前世回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爷爷感叹道,“那么,我们首先要处理的是绿毛水妖,然后才能救起孩子的魂魄。” 我从《百术驱》上了解了对付绿毛水妖的方法,可是问题是怎么把绿毛水妖引出来,并且留出时间跟她争斗。 爷爷看穿了我的心思似的,眼睛盯着我说:“我们可以到那块草地上去会他们。当然,他们可能已经知道我们要对付他们,隐匿起来不直接跟我们对抗。” “对啊,如果他们这样,我们怎么办?”我说。 爷爷说:“那我们先对那个男的坟墓下手。绿毛水妖可以隐匿在水库里,可是那个男人的坟墓总不能长了脚跑掉吧。” “那倒也是。” 爷爷安慰孩子的妈妈,又安慰孩子,说一定帮他们的忙。孩子的妈妈感激的送我们出来。 接下来两天,我和爷爷在马忠原来呆过的茶树后面等待绿毛水妖出现。绿毛水妖果然那几天一直没有出现。 “他们肯定知道我们的行动了。”爷爷说,“我们用其他的方法吧。” 爷爷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捆红布绳拿出来,朝我挥挥手,叫我一起向山顶走去。走到山顶,我们找到了一座被荒草淹没的坟墓,没有墓碑,仅有几块垒起的砖标记出哪边是正面。爷爷走到坟墓的正面,用劝慰式的口吻说:“本来是冰冰的父母拆散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我知道你们是有怨气的。你们情投意合,死了还要幽会。我也不会因此插手。可是现在那两个偷窥的小孩,一个已经淹死了,一个掉了一魂一魄。死了的不能复生,那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个还没有死的,我是非救不可的。” 一阵风吹来,坟墓上的荒草像水库里的波浪一样起伏,似乎在应答爷爷的话。呜呜的风声令人毛骨悚然。 爷爷似乎听懂了风的语言,温和的笑了笑,说:“你也是个通情理的人。你们要幽会,应该选个偏僻的人烟稀少的地方。虽然大中午人们都在睡觉,可是还是不太妥当嘛。他们偷窥是不对,可是你们也有责任。” 又是一阵呜咽的风声。 爷爷说了声“对不住了”,便拉开红布绳。他在坟墓面对水库的方向找了两棵柏树,将红布绳一棵树上系一头。高度跟膝盖差不多。爷爷口念道:“红布绳,红布绳,天上银河隔一层,牛郎织女渡不能。”然后将两张黄纸符分别贴在两棵柏树上。 风突然变得非常大,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头发直向脑袋后面拉伸。衣服在风的鼓噪下呼啦啦的响,举步维艰。 那两张黄纸符虽然没有用力粘,可是风再剧烈也吹不下来。 爷爷震脚道:“好话说了一箩筐不顶用是不!” 风顿时弱了许多,呜呜的在爷爷的脚下形成一股旋风,拉扯爷爷的裤脚。爷爷并不理会,拉起我的手往山下走。那股旋风跟着爷爷走,可是爷爷跨过那条红布绳时,旋风跟不过来了。但是旋风的声音像一只苍蝇一般往我的耳朵里钻,那是有意识的要我们听见。 走到水库旁边,爷爷停止了脚步。我揣测着爷爷将要干什么。 爷爷在岸边站了不一会儿,前面两三丈处的水面出现了水泡,像一只大鲤鱼伏在底下。爷爷笑了笑,说:“冰冰,我知道你来了。为什么不敢出来见我呢?”山顶上的旋风声还在耳边。水面又冒出“汩汩”的水泡声。这两个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一首幽怨曲。 水泡慢慢的朝我们移动过来。我不禁后退了两步。爷爷依然微笑着等待它的靠拢。 水泡挨近岸边,不再靠近。 爷爷蹲下来,对着水泡说:“如果你要来找我,请到北面的画眉村。你顺着老河走,走到那个桥边,然后上岸,再顺着大道走,走到大道的尽头,然后向左拐。再走个百来步就到了我的家。” 我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从来只有我们出去捉鬼的,这次难道爷爷要绿毛水妖送上门来么?我不理解。 爷爷的话说完,水库里的水泡渐渐的消失了。我隐隐感觉到水底下有只大鲤鱼摆动它笨拙的尾巴缓缓离去,重新钻入稀软的淤泥。 爷爷看着水泡慢慢消失,双手支腿站起来,说:“亮仔,我们走吧。” 我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爷爷自信的点点头,顺手摸出一支烟点上。 我说:“爷爷,不要老抽烟。要你戒烟就不说了,说了也是耳边风。但是你可以一天少抽几根啊。”爷爷笑笑,并不搭话,兀自抽烟。 回到家里,爷爷搬出姥爹曾经坐过的藤椅,放在屋前的地坪中央。 妈妈跟我说过,姥爹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就经常坐在这个藤椅上。那时我不到五岁,姥爹总喜欢把我也放在藤椅上,让我在姥爹的身上打闹。 第87节 人家说小孩子五岁之前是没有记忆的,可我记得姥爹刚死的那天。那天我到了爷爷家,唯一一次看见姥爹没有坐在藤椅上,而是躺在房中央的门板上。那时的我根部不知道人还有死的说法,以为姥爹在门板上睡觉呢。我就在姥爹的旁边打滚,责怪姥爹不把我放在藤椅上。我还疑惑,爷爷妈妈他们怎么在姥爹旁边哭呢? 那是我在五岁之前唯一的记忆。你要再问我五岁之前还有什么别的记忆,我会摇摇头。虽然我还记得这唯一的场景,可是我已经记不起姥爹的模样了。虽然我可以回忆起我在已经僵冷的姥爹旁边打滚,可是我透过朦胧的回忆怎么也看不清姥爹的脸。我只记得有过这样一个人存在,却记不起这个人的容貌。 我想,使我能回忆起这些的,还要归功于这把老藤椅。它是我回忆的线索。难怪爷爷说,如果某个人看到了特别的东西,有可能使那个人回忆起前世的事情。我想,那个特别的东西肯定在他的前世有非常大的意义,所以使他下辈子都不能完全忘记。我们不能回忆起前世,也许是因为一直没有遇到那个特别的东西。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2章 理清前世 我们村有个小女孩,名叫兔兔。她妈妈在兔兔七岁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串漂亮的风铃。兔兔接到这串风铃的同时,突然记忆起了她上辈子的事情。她说,她上辈子临死时,她的妈妈也送了一串风铃给她。 兔兔的妈妈不相信孩子的话,以为她在吓唬自己呢。兔兔认真的说出她前世出生的地方。她说,她前世的家在湖北的某个地方。 她的父母问她具体的地址,她想都不想就答出某某县某某镇某某村,又说她的家前有一棵梨树。那是一棵石梨树,长出的梨子和石头一般坚硬,能嗑坏牙齿。又说她前世的爸爸长着腮络胡子,亲她的时候很扎人,前世的妈妈特别高,比她那个爸爸还高出一个头。 从此,兔兔经常说起前世的事情,有板有眼,有根有据。她的爸爸妈妈听得目瞪口呆。一个七岁的孩子,经历的事情要超出她的年龄很多。 她的爸爸妈妈坐不住了,终于下定决心去兔兔所说的前世的地方去看看。他们按照兔兔说的,果然在湖北找到了这样一个地方。那个破旧的房子也如兔兔说的一模一样,屋前果然种植着一棵石梨树。 屋里还有人住,兔兔的爸爸妈妈询问了一些,得知兔兔口里的那些人曾经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不过现在都已经迁走了。 兔兔的爸爸妈妈问道,曾经在这里住的人家是否有一个女儿死去了? 屋里的人说,是的。那人又指出孩子坟墓的所在地。 兔兔的爸妈来到坟墓前,发现坟墓前有一串锈迹斑斑的风铃。兔兔的爸妈在坟前烧了很多纸钱,又请人在那里念经祷告。念经的和尚告诉兔兔的爸妈,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兔兔吃清蒸的鲤鱼。和尚说,“清”即“清理”,“鲤”即“理清”,理清前世的回忆。 几天后回家,兔兔的爸妈给她吃了一条鲤鱼。兔兔当晚高烧不退,医生打针喂药都没有用。高烧自然过后,兔兔再也记不起前世的东西。即使她的爸妈问起以前兔兔说过的事情,兔兔也茫然的摇摇头,表示听不懂。 那个风铃就是引出兔兔对前世回忆的特殊东西。还曾有新娘在结婚典礼上交换戒指时,突然想起前世的情人,想起了前世很珍爱的戒指。 有时,我就天马行空的想,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会不会也遇到能引起我的前世回忆的特殊东西。如果回忆起了,那我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做过惊天动地的事情吗?是不是有一段浪漫的爱情? 有时,我想,我现在喜欢的那个女孩,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什么联系?为什么今生我就喜欢上了她? 在我傻愣愣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爷爷已经在藤椅上坐下了。一壶茶放在藤椅下,一根烟叼在嘴上,一把蒲扇摇在手中。他在等待绿毛水妖的“光临”。 我想,爷爷的前世也许是一条水牛。 我把我的想法说给爷爷听了。爷爷爽朗的笑起来,用枯黄的手指捏我的脸。我讨厌爷爷的这个动作,这个动作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开始了。但是我现在已经读高中了,不再是他的小跟屁虫了,不再是看不见他就哇哇的哭的小无赖了。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愿他还把我当作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娃娃。 他那样捏我的脸,证明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外孙的个头已经跟他差不多高了。是的,他的外孙已经长大了,甚至可以独立捉鬼了,因为我已经将《百术驱》上的内容学得差不多了。只要绿毛水妖肯出现在这里,我一个人单独也能和它对抗一番。 我之所以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我一个人也行,是因为害怕爷爷衰老的太快。 有这么一个说法,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比如铁匠,一个老师傅带一个年轻的徒弟,年轻的徒弟总要老师傅指点很多,老师傅也会将看家本领保留不教,怕徒弟学成了跳到自己头上来。一旦有一天徒弟学到了他的看家本领,不再需要老师傅教导的时候,那个老师傅会突然变苍老很多。这在捉鬼的方术之士里表现尤甚,如果带的徒弟突然不经意在没有师傅的情况下解决了非常棘手的问题,那个师傅就会很快变老,赢弱不堪。 所以,爷爷在场的情况下,我总表现得很需要他。 爷爷问我:“你为什么觉得我前世是条老水牛呢?” 是啊。为什么呢? 爷爷养过很几条水牛了。每一条水牛都被他驯养得服服帖帖,通人性,不论刚买来时有多么暴躁蛮横。别人的牛稍微看管不仔细,便会跑到水田里偷吃水稻。而爷爷养的水牛就是丢在杂草和水稻交错的田埂上,也不会趁机偷吃水稻。它会乖乖的用嘴顶开水稻吃遮盖在下面的杂草。 并且,爷爷从来不养黄牛,一辈子只养水牛。我问过爷爷为什么不试着养条黄牛。黄牛不用经常喂水。爷爷看着水牛的拳大的眼睛,舒心的笑。我便不再逼着问他。 我没有把这些想法说给爷爷听,只是朝他那张沟沟壑壑的脸笑了笑。爷爷也回以同样的笑。我们不用语言表达而可以心意相通。 “你说,绿毛水妖今晚会来吗?”爷爷问我,却不在乎我的回答似的喝下一口茶。我看着爷爷枯黄的手指想,如果把那两个手指浸在茶水里,茶水会不会变成黄色? 我说:“爷爷,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必来问我呢?” 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延伸到了耳鬓。 “如果绿毛水妖不来呢?”爷爷歪着脑袋问我,眼光闪烁,如旷野里一只孤单的萤火虫的尾巴上那样的光芒。那样看起来有些哀伤。 我顿时百感交集。我吸了吸鼻子,说:“爷爷,它会来的。它一定会来的。” 爷爷点点头,喃喃道:“嗯,它会来的……”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3章 黑色纱巾 一轮圆月升起来。爷爷的屋前有一棵年龄比爷爷还大的枣树。在月亮的照耀下枣树的影子就斑驳的打在爷爷的脸上。 从我这个角度看去,爷爷似乎变成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爷爷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可是在枣树影子的混淆下,那个笑容是如此的难看,似乎是难堪的苦笑。 圆月仿佛是天幕的一个孔。透过那个孔,我看见了天外的另一层天。难道九重天的说法正是源于此么? 月明则星稀。星星如睡意朦胧的眼,在月光的衬托下如此微弱。枣树也是如此。每年的春天,这棵老枣树的周围总会生长出一些娇嫩的小枣树。我期盼着爷爷的屋前长出一片稀疏的枣树林。这样就不用担心附近的孩子们在夏天将枣树上的果实打得一干二净。 可是,我的期盼总是得不到实现。那些新生的小枣树陆续的枯萎死去,没有一棵能够在老枣树的旁边开花结果。 有时我想,是不是老枣树也像打铁的老师傅一样,害怕新生的小伙子抢占了他的风头。不过,我清楚的知道这棵老枣树已经接近枯萎。虽然外表还是一如既往,可是树枝经不起大风的吹刮了。 每次暴风雨过去,它都会掉下几截僵硬的树枝。并且伤疤那块不再有新的枝干长出来。掉下的树枝,不用晒,稍微晾一晾,便在烧火的炉灶里烧的噼噼啪啪。也不再像其他的树枝一样冒出浓浓的青烟。它的树枝已经干枯如柴。 爷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重重的叹了口气,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我预感到,他的时代已经和老枣树一样正在消退。 “她来了。她果然来了。”爷爷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我顺着爷爷的眼光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在哪里?”我问道。 “她已经上桥了。”爷爷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上桥了?” 老河上有两座桥。老河的最左边有一座桥,叫落马桥。那座桥离这里比水库还远,爷爷说的不可能是那座桥。还有一座桥,从爷爷家出发,通过两臂宽的夹道走出去,大概百来步,可以走到村大道上。村大道直而宽,可容两辆大货车。村大道从老河上过,所以老河上有一座很宽的水泥桥。这座桥没有名字,村大道走半里路才能到那桥上。 “你看不到的。”爷爷喝了一口茶,水哗哗的响,如低头饮水的老水牛。 第88节 我确实看不到。且不说那座桥和这个地方的中间隔了多少高高矮矮宽宽窄窄的房屋,就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我也看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你看到她上桥了?”我又问道。 “嗯。她正在朝我们这边走。” “你看见她的人了?”我朝前方看去,只有夹道两边房屋的影子,黑魆魆的一片。 “我没有看见她的人,我只看到了她的影子。”爷爷说。 “你只看到她的影子?”我更加惊异了。从爷爷那样自信的眼光里,我看不到他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她的人你看不到吗?”我追问道。 “她只有影子,我怎么看到她的人?”爷爷抬头看着月亮。 我也抬头看了看月亮,有些薄薄的云像纱巾一样蒙住了月亮的一部分。 “她只有影子?”我不厌其烦的询问爷爷。 爷爷将看着月亮的眼睛收回,点点头,说:“亮仔,你去屋里把我床上的那块黑色纱巾拿来。就在枕头旁边,你进屋就可以看到的。” “诶。”我回答道,忙回身去屋里拿纱巾。 爷爷的床还是很旧式的,不知道由什么木做成。整座床如一间小房子,帐帘就如门帘。除了帐帘那块,四周都是围墙一般的木板,到成人的颈部那么高,木板上雕刻着精美的图。图中有鸳鸯,有花有草,有飞禽也有走兽。 床的顶上有三块木条。木条上垫上挡灰尘的油纸。我没有朝上看,直接拉开帐帘在床单上寻找纱巾。 可是床上没有爷爷所说的黑色纱巾。我翻开枕头,也没有发现纱巾的踪迹。我心里很急,生怕在找纱巾的时候绿毛水妖来了。那样我就看不到它的影子是怎么走到爷爷跟前的。 我对外面喊道:“爷爷,我没有看见黑色的纱巾啊。” “你再看看。” 我只好耐着性子又查看一番。床就这么大的地方,难道我的眼睛还看不到上面有没有纱巾么。 我没好气的喝道:“爷爷!这里没有!” “你再看看。”爷爷在外面回答。接着,外面传来哗哗的喝茶水的声音。他安慰我道:“刚才是没有,再看看就有了。” 我只好回转头来,再一次朝那个中间有些塌陷的枕头看去。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纱巾翩然而下,恰恰落在枕头旁边。我抬起头看了看床顶,原来纱巾挂在木条上。难怪我一直没有看到。 那条黑色的纱巾如同流过圆月的浮云一般,缓缓降落在枕头旁边,让我感觉这条纱巾就是来自外面那轮圆月。 “看到没有?”爷爷在外面询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得意。 “嗷。看到了。”我回道,拾起枕头旁边的黑色纱巾,迅速跑出去。 爷爷恶作剧的朝我笑笑,接过我递上的纱巾。 “要这个纱巾干什么?”我奇怪的问道。按照《百术驱》上的治理绿毛水妖的方法,用不到这个东西。 “有用的。”爷爷说,一边将纱巾弄成一团,塞进袖口。 “绿毛水妖怎么还没有来?刚才你不是说她已经上桥了么?”我问道,退回几步,站到爷爷的藤椅后面。 “别急。就到了。”爷爷说。他找了舒适的姿势躺在藤椅上,悠闲的抽起烟来,架起了二郎腿。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4章 影子变化 我目不转睛的看着漆黑的夹道,期待绿毛水妖的到来。爷爷则转而表现出无所谓,心平气和的抽烟喝茶。 刚才的圆月有一层曼云像灰尘蒙住了镜子一样挡住了圆月的光芒,现在的圆月则如被人细细擦拭的明镜一样照着大地,仿佛它也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我猜月亮像爷爷一样,可以看见绿毛水妖是怎样上桥,怎样上路,怎样走到夹道的阴影里的。 “它来了。”爷爷的声音很小,似乎要告诉我,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夹道两边的房屋的影子斜斜的拉着,能分出哪里是屋檐,哪里是墙。那里是苍白的地坪和漆黑的夹道分界的地方,仿佛一个是人间,一个是地狱。 房屋的影子的边际颤动起来,如被拨弄的琴弦。它来了。 整齐的影子边际突出一块黑影,如长了个脓包。那个黑影慢慢从夹道中钻出来。它如附着在房屋的影子上的一滴水,努力的要挣脱粘附力,努力的要滴落下来。 那个黑影是一滴大颗粒的水形状的影子,它渐渐变大,变大,如同将要滴落的水正在凝聚汇集。这个时候,房屋的影子仍在颤动,难产似的难受。 终于,那个黑影汇集得够大了,能够如水滴一样摆脱粘附力了。它左右摆动两下,挣脱了夹道的影子。房屋的影子不再震动,恢复了先前的宁静。那个黑影的形状开始变化,从一滴水的形状慢慢变化成人的影子的形状。 变化的过程简直就是人从胚胎发育成婴儿的过程的演播。水滴形状的影子如羊水一样破裂,溅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影子。溅出的影子转瞬即逝,出现的是一个蜷缩的婴儿形状。从那个新的影子中,能模糊辨别出哪里是它的头,哪里是它的脚。 月亮更加皎洁,我似乎能看见月光是一缕缕一丝丝的,如同细雨从天际撒下来,又如同细毛从地上长到天空去。地面如水底,细毛如水底的水草。细毛随着水底的激流暗涌飘荡不息。 一瞬间,我们如潜水在马屠夫家边的水库里。 不是我们在等待绿毛水妖的到来,而是我们主动去水库求见绿毛水妖。等待的应该是它,它才是这里的主人,接纳我们的到来。掌控权根本不在我和爷爷的手里。一切都在绿毛水妖的掌控之中。 整个过程看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只能看见月亮下的影子。刹那间,我惊呆了。天地间静止了,都在看着绿毛水妖的变化。此刻间,我竟然以为自己在高中的生物课堂,月亮是老师的幻灯机,地上的绿毛水妖则是白色幕布上演示的动画效果。 爷爷也屏气敛息,双目死死盯住地上的影子。 婴儿形状的影子继续“发育”,它抬起头,伸展四肢。影子的头渐渐长出头发,头发渐渐长长。影子的四肢也渐渐长长,变粗。 不到一分钟,在我们面前的影子已经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美女的影子。长而柔的头发,凹凸有致的身段。我想,那应该是冰冰生前的形象。 这个绿毛水妖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超出了《百术驱》中的描述。从爷爷惊讶的表情里可以看出,爷爷也没有料到绿毛水妖已经有了这么强大的实力。 刚才的清晰的变化,都是绿毛水妖对我们的威胁吗?对我们的示威吗?我心里暗想。它在警告我们,不要把它惹恼了,因为它不是处在弱势,它才是强者。我们根本没有实力谈条件,一切要按照她的意思来办。 “你来了吗?”明明绿毛水妖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爷爷却要对着它问。它的影子的形状和方向说明它现在正“站”在我们面前。如果它有实体形象,它应该目对我们,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躺在藤椅上的爷爷和藤椅后面的我。 绿毛水妖的影子定在那里,不再向我们靠拢,一动不动。 第89节 爷爷吸一口烟,烟头从暗红变成通红。四周一片死寂,我甚至听见爷爷嘴上那支烟燃烧的声音,烟草在高温下“呲呲”的响。 “你刚才是在向我们展示你的实力么?”爷爷仍是明知故问,“你要告诉我们,你的实力不是我们想象那样不堪一击么?” 我觉得爷爷的废话太多了,跟它啰嗦这么多有什么用? 绿毛水妖的影子还是一动不动,静静的听着爷爷的话。 “你那点小动作,我也会。”爷爷抖了抖烟灰,漫不经心的说。 爷爷也会?我一惊。这是我事先不能想到的。难道我低估了爷爷的实力?爷爷平时根本不在别人面前炫耀他的方术,包括我在内。当然,他也不隐藏自己的能力。什么情况下该做什么,他清楚的很,并不因为旁边有什么人而改变。他就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爷爷拍拍座下的老藤椅,铿锵有力的说:“这是我父亲留下来的椅子,他名叫马辛桐。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那个影子听到这句话,稍微动了动。这是它平静后的第一个动作。 奶奶曾经跟我讲过,方圆百里的鬼都害怕已经死去的姥爹。曾经有一户人家把新坟做在爷爷的旱地里。爷爷的棉花都种在那里。收来的棉花自己用还不要紧,但是如果卖给别人,别人决不会要。因为那块地被坟墓侵占了一角,别人会对这里的棉花有忌讳。 爷爷跟那户人家交涉,那家仗着人口多,蛮不讲理。十几年前的农村就是这样,如果谁家的人口多,特别是兄弟多儿子多,就敢在村里撒野。如果哪家一连生了几个闺女,没有一个儿子的话,就会被其他人欺负。那时两个舅舅还小,成年的只有我妈妈,所以人家不怕爷爷。 爷爷跟那家人说了很多次,就是说不通。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5章 影子分离 有一次给姥爹的牌位上香,奶奶无意间抱怨起了这件事。爷爷连忙制止奶奶,说上香的时候说的话已故的人能听见。 果然,第二天那户人家主动来道歉,愿意将那整块地还有地里的棉花都买下。爷爷对他们突然的转变不理解。 那户人家的主人说,他昨晚梦到埋在那块地里的先人来找他,说他的额头被人打了。打他的正是那块棉花地的主人的父亲。 他第二天一大早连忙跑到棉花地去看坟墓。墓碑已经断为两截了,横躺在棉花地里。他吃惊不小,所以急忙来爷爷家道歉。 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总之,按照奶奶的说法,姥爹不但暗中保护家里的子孙,还给其他鬼打抱不平,俨然鬼中的地方官。 据奶奶说,姥爹他生前就喜欢给人评判是非黑白,村里的人有什么事也都愿意请他来评个公道。所以奶奶说,这也难怪那些鬼都怕姥爹。 每次给姥爹拜坟的时候,妈妈都要按着我的脑袋给姥爹的墓碑磕头,祈求先人的保佑。那时候我想,姥爹已经死了,还能保护我什么?难道我跟我的玩伴打架的时候,姥爹还能帮我暗中绊上一脚吗? 可是这件事过后,我总觉得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很多亲人的关注。有时让我觉得爷爷的屋子里仍被姥爹看守着,不许任何人侵犯。姥爹就游离在我们的中间。他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只是我们不知道他呆在屋里的哪个角落。当看着落满灰尘的藤椅仍摆放在堂屋,我隐隐看到姥爹像现在的爷爷一样,斜躺在藤椅上,悠哉游哉。 爷爷从藤椅上站起来,抬起脚来在鞋底拧灭香烟。 突然,房屋的影子又颤动起来。我立刻警觉起来,难道还有一个绿毛水妖埋伏在附近吗?它会以另一个影子的形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吗? 爷爷蹲下来,双手抱膝缩成一团。我心中猜疑,爷爷这是干什么呢? 很自然的,在月光的照耀下,爷爷的影子也缩成了一团,一如刚才绿毛水妖的开始状态。只是这个影子“胚胎”大多了。爷爷蹲在地上的时候还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他丢掉手中的烟屁股,双手抱紧,脑袋靠在膝盖上,仿佛一个刚刚被警察逮捕的逃犯。这样比如爷爷不好,但是很贴切。爷爷就这样蹲着。 爷爷保持那个状态一会儿,似乎在蓄力,然后说:“看好了!” 做了个深呼吸,他站了起来,微笑着盯着面前的绿毛水妖的影子。 最初我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满脑袋的疑问:“爷爷这是干什么呢?卖什么关子?” 我无意间低头一看,才发现异常。 爷爷站起来了,但是他的影子仍然蹲着,双手抱膝,脑袋靠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我顿时惊呆了! 绿毛水妖的影子也连连后退,靠着了房屋的影子。我看出绿毛水妖的手脚在抖动,它也被眼前的情形吓住了。 爷爷的影子渐渐缩小,缩成绿毛水妖刚出现的那样大小,最后缩成“水滴”的形状。这个“水滴”回旋了几周,渐渐向绿毛水妖的影子“滴落”过去。 绿毛水妖慌忙躲开爷爷的影子。 爷爷的影子“滴落”在房屋的影子上。更加不可思议的情形出现了。 房屋的影子被“水滴”这样一“滴落”,居然如水面一般溅起了许多水珠形状的影子,房屋的其他地方荡漾起了“波浪”。 这就是一个水的世界。这里的影子都具有了水的属性。房屋的影子轻轻的波动,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诡异。再看看房屋,都静静的矗立着,仿佛它们不知道自己的影子已经发生了变化。 在苍白的月光下,爷爷的脚下已经没有任何影子了。我看看自己的脚下,我的影子还在。我的影子当然还在。 “只有影子是了不得的鬼术。可是我能没有影子,你能吗?”爷爷笑问道。说完,爷爷重新坐在老藤椅上。藤椅的影子还在,藤椅的影子上没有爷爷的影子。如果光看藤椅的椅子,我敢打赌说椅子上没有人。谁都敢打赌。 看来,我真该为我的骄傲自满而羞愧。原以为我可以超越爷爷,替代爷爷了。原来他像打铁的老师傅一样,还有从未显山露水的绝活呢。 “我把你男人挡在山顶上,不让你们见面,就是要你来找我呢。”爷爷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起茶来,茶杯闲置一旁。“我既然要你来,就是不想和你斗法斗术。我想好好的解决。” 绿毛水妖的影子点点头。从绿毛水妖的影子可以看出,冰冰生前是多么的丰姿绰绰。投手举足间透露着一种优雅。 “前几天失足的孩子的魂魄,我是非要回来不可。你放了孩子的魂魄,我就可以让你们重聚。”爷爷停顿一下,接着说,“但是,你也不能再呆在水库里。这样其他的人家的孩子还是不安全。” 绿毛水妖的影子一动不动,似乎在思考爷爷的条件。 爷爷看了看它,说:“我会把你的尸骨找出来,将你们合葬在一起。这样,你们也不用在荒郊野外交合了。” 我心想,要在水库找到绿毛水妖的尸骨恐怕不容易。如果它的坟墓在水库的最中间,岂不是要放干水库里的所有水了?那水库下面几百亩的水田都要干死了。种水稻可不比种小麦种玉米。水田,水田,一听就知道离不开水。且不说其他,水库下面的水田的主人们能让你放干水库的水么?那可是养育着千家万户的生命的源泉啊。 “行不行?”爷爷喝了一口茶,问道。他又架起了二郎腿,脚尖一翘一翘。 几滴茶水从爷爷的嘴边滴落下来,溅在藤椅下面。由于月光的关系,我甚至可以看见那几滴茶水在滴落的时候反射的光芒,如颗颗晶莹的珍珠,或如剔透的夜露。 那几滴茶水溅在地上的同时,产生了很不一般的效果。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6章 精确行走 滴落在地上的茶水如化开来,如墨汁一般变成几个黑色的圆形的影子。这几个影子侵染到了一起,形成了爷爷刚才蹲着的影子。仿佛刚才的那几滴茶水里聚集了躲藏的影子,现在不过是将躲藏的影子绽放开来。 第90节 爷爷的影子是如何“滴落”到房屋的影子里,又如何重回到爷爷的茶壶里的?我没有办法知道。 那个蹲着的影子缓缓站起来,重复着爷爷刚才的动作,躺回到藤椅的影子上面。 爷爷的影子又恢复了常态。 后来,爷爷告诉我,他的那些影子的变化,全都赖以那边老藤椅。爷爷自己根本做不到那样的变化。 绿毛水妖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头低下来,腰弯下来,像一个奴仆一样“站”在那里。 我和爷爷都被它的外在表现欺骗了。 它趁我和爷爷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突然猛扑上来。在绿毛水妖的影子即将接触爷爷的影子时,它忽然变成无数条鱼的影子,迅速将爷爷的影子包围起来。此时,爷爷的影子如同扔下水的饭团一般,被无数的鱼影子追逐啄食。 我站在一旁,无法帮忙。如果是绿毛水妖站在面前,我可以不顾一切的冲上去踹它一脚。可是它是影子,我只能是狗拿刺猬——干着急。 爷爷舞动手臂,影子跟着舞动手臂,驱赶围逼的“鱼群”。可是“鱼群”一赶开又围聚上来,爷爷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恐怕无可奈何。 “鱼群”展开了疯狂的攻击。爷爷终于抵抗不住,影子的脸上,手上,腿上,都遭到了它们的攻击。爷爷抵抗的手缩了回来,慌乱的捂住脸,又连忙捂住手臂,又马上捂住大腿。爷爷疼的“啊呀呀”的叫唤。 就如天狗食月,爷爷的影子遭到攻击的地方,变成锯齿形状,参差不齐。爷爷的影子正在被“鱼群”啮噬!照这个状况下去,爷爷的影子真要被“鱼群”慢慢的吃完。 爷爷大喝一声,将袖中的黑色纱巾抽了出来。爷爷大声吟道:“乌云至,月光断。天下暗,影子乱。”然后,爷爷使劲一扬手,将黑色纱巾抛起。 刹那间,天色骤变。南面的天边突然聚集了大片的乌云,乌云之间闪着强烈的电光。雷声“刺啦啦”的响。而我们头顶的天上,圆月依旧,月光依旧。 “鱼群”对爷爷的攻击更加肆虐。 南面的乌云迅速向整个天空漫延。雨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一声炸雷,却不见雨下。乌云向浓烟一样翻涌滚动,直逼北面的天空,渐渐淹没明镜一般的月亮。 很快,细毛一般的月光被遮挡了大部分,天色立即暗了许多。地上的影子暗淡了许多。 顿时,我明白了爷爷的用意。 乌云密集,完全遮盖了月亮的光芒。整个天地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景物都被黑色吞噬,融化在这片浓黑之中。我有如置身在墨汁瓶中一般。就是把手伸到鼻尖上,我也看不到我的手指了。眼睛跟闭上了没有任何区别。 爷爷,老藤椅,绿毛水妖的影子,都消失了。我不知道现在的状况到底进行到了什么程度。 我听见爷爷说:“绿毛水妖,你知道利用影子来对付我,可是现在我没有影子了,你也没有影子了。你能奈何我么?”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 爷爷说:“亮仔,我们回屋。”我听见老藤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估计爷爷搬起了老藤椅。 “它伤害不到我们了。”爷爷说,一只手在黑暗中抓住了我,把我往屋里带。 “这就完了?”我问道。 “我们对付不了它的影子,但是,我们可以对付它的尸体。我们收起它的尸骨,它就是再厉害也没有办法。”爷爷边走边说。我纳闷,爷爷怎么可以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行走自如。他走到屋檐下的水沟时跳过去,避开门前的石墩,走进大门。而我在后面一不小心踏进了水沟。由于南方雨水多,房屋的顶一般是倾斜式,屋檐下有一条排水沟。从鱼鳞一样的瓦上流下的雨水都聚集在这条水沟,排到其他地方去。 爷爷的门前有一对石墩,高不过膝,为正方体。石墩的顶部底部都是光滑的平面,四个侧面上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案,或是一棵古怪的树下站立着一个人,或者是一座奇特的山上伏着几只野兽。曾有收藏家想收购爷爷的这对石墩,价格出到很高,爷爷没有答应。 爷爷精确而轻易的跳过水沟,避开石墩,跨过门槛,走进屋里。而我在后面踏湿了鞋子,撞疼了小腿,绊到了门槛。 “你怎么不看见也可以这样轻易的走路?”我问道。毕竟刚才放藤椅的地方和家门有一段距离。虽然知道前面有水沟石墩门槛,至少要试探着往前走吧?至少用手摸摸前面是不是碰到墙壁吧? 可是爷爷双手抱起老藤椅,还能如此轻易的做到。这令我不解。 爷爷笑道:“呵呵,你把我的眼睛蒙起来,我可以毫无困难的在这个村里行走,并且知道自己的准确位置。你现在要我到谁谁家去,我闭着眼睛可以走到。不过,这不是技巧,而是对这里的所有太熟悉了。” “原来这样哦。”我轻声道,回过头来想看看背后的绿毛水妖,一片漆黑。 “注意门槛。”爷爷对我说道。可是我还是毫无防备的被绊倒了,一下摔进屋里。 “我们没有做任何事情啊?”我对爷爷说,“绿毛水妖还在外面呢。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它了?不救那个孩子的魂魄了?” 爷爷镇定的说:“我已经知道怎么对付绿毛水妖了,它刚才影子变化的时候露出了破绽。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明天我就收拾它。” 一进家里,眼睛前面顿时明亮,五瓦的小灯泡发出柔和的光芒。我再回头看看外面,仍然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灯光也不能射进这片漆黑之中。 第十卷 绿毛水妖 第137章 红毛野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指着外面问爷爷。这时我才发现爷爷疲惫不堪的表情。 “小小的障眼法而已。”爷爷擦擦额头的冷汗,回答道,“我不过是用纱巾挡住了月光,破坏了绿毛水妖的存在方式。从它刚才的变化来看,现在它的尸骨已经不在水底了。” “不在水底了?那在哪里?”我惊问道。我原想收起绿毛水妖的尸骨就可以完美收场,如果绿毛水妖的尸骨不在水底,那我们到哪找去?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说:“你刚才看见没有?它来攻击我时,变成了许许多多的鱼。” “嗯。”我点点头。 “所以我推测,它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尸骨。它被水库里的鱼分食了。现在,很多鱼的肚子里有它的尸骨。”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把那些鱼都打捞上来,然后全部埋葬。”爷爷语气铿锵。 “这就等于将它埋葬了?” 爷爷点头。 第二天,由孩子的妈妈出钱将水库的鱼全部买下。水库的承包人撒网将水库的鱼全部打捞上来。 虽然绿毛水妖没有守约,但是爷爷仍然叫人在山顶挖了一个特别大的坑,将所有打捞上来的鱼都掩埋在深坑里,然后立上墓碑,写上冰冰的名字。 做完这些,爷爷对孩子的妈妈说:“好了,我们可以收魂了。” 第91节 “收魂”我是知道的,“收魂”又叫“喊魂”,我曾亲身经历过。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从山上放牛回来后便高烧不止。四姥姥说我的魂丢在山上了,叫妈妈晚上帮我喊魂。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喊魂”。 晚上月亮出来后,我安静的躺在床上,妈妈开门出去,边走边喊:“亮仔呀,回来呀。天晚了,别在外面贪玩,快回来吧!”这样一路喊到我白天去过的山上。农村的晚上非常静,即使妈妈走远了三四里,我在家里的床上仍能清楚的听到飘飘忽忽的声音。 妈妈每喊一次:“亮仔啊,别贪玩了,回来吧。” 我便要在家里回答一次:“好嘞,我回来啦!” 妈妈又喊:“亮仔呀,天晚了,回来呀!” 我又回答:“诶!回来咯!” 妈妈走到我白天到过的地方,又折回来,这一路要不停的喊,我必须不停的回答。这样,我的魂魄听到妈妈的呼喊,又听到我的应答,就会乖乖的原路走回来,回到我的身体里。 但是这个被绿毛水妖害的孩子稍微有些不同。我们要先将他的魂魄从水中救起来,然后才能“喊魂”喊回家。 孩子的妈妈在他溜下去的地方插上三根香,烧一些纸钱,然后将河灯放进水库。纸折成的小船,船里放一支点燃的蜡烛,便做成了一个河灯。 烛光闪闪的河灯在水面上漂泊,孩子的妈妈要跟着河灯走。河灯在哪里碰上了岸,孩子的妈妈才可以在那个地方开始喊魂。 我和爷爷也在那里。开始的时候,河灯怎么也不上岸,孩子的妈妈在水库的岸边跟着走了半个多小时,着急得不得了。 爷爷双手放在嘴巴前,做成喇叭状,大喊一声:“啰啰!” 这种逗风的办法爸爸也会。我们在田里秋收的时候,爸爸经常这样做,我们就可以吹到凉爽的风。爸爸在打谷机上汗水淋淋,便停下片刻,放下手中的稻谷,对着山的深处大喊一声:“啰啰!”前面的“啰”音节喊成三声,后面的“啰”喊成平声。即使现在已经时隔十多年,我仍能在记忆里听到爸爸嘹亮的像口哨一样的吆喝声。接着,一阵凉风果然刮来,化解天气的酷热。 爸爸跟我说过,这是引逗风来的方法。我试过很多次,可是很少成功。 爷爷的“啰啰”声一出,一阵风立即闻声而至,吹动水库上的河灯快速靠岸。 孩子的妈妈连忙跑到河灯的旁边,喊道:“孩子呀,天晚了,回家吧。” 然后我听到远处画眉村传来的声音:“好嘞,我回来啦。”那是孩子在家里回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空旷而悠远。 这样一喊一答,我,爷爷,还有孩子的妈妈慢慢腾腾走回村里。夜风中漂浮着一种刺鼻的鱼腥味…… 将孩子的妈妈送回家后,我和爷爷走到昏暗的夹道里。夹道尽头有一盏发着微光的灯,那里就是爷爷的家。 爷爷咳嗽了两声,这次咳嗽不是因为抽烟太多,我能听出来那是有意的清清嗓子。 “那个……”爷爷开口了,“那个,亮仔呀。” “嗯?”我扭过头来看他,因为太暗,我仍只能看到爷爷的一亮一暗的烟头。爷爷吞吞吐吐,似乎有难言之隐。 “我,我以后不想捉鬼了。”爷爷的烟头又一亮,然后迅速暗了下去。 “不捉鬼了?”我惊讶道。我知道,爷爷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过多的抽烟已经让爷爷的肺熏坏了一半。也许是爷爷的身体太累了,也许是爷爷的心里太累了,或者兼而有之。可是,我还隐瞒着箢箕鬼的事情呢。如果爷爷退出不干了,那么箢箕鬼再现的时候怎么办?还有那个水鬼山爹,我翻阅《百术驱》突然发现,他埋葬的地方刚好是复活土的所在地。山爹的尸体极有可能演变成为“红毛野人”。 “红毛野人”是地方的称谓,《百术驱》上称之为“红毛鬼”。它的形成原因是,尸体的器官在没有物质性的损坏情况下,如果埋葬在复活地,就极有可能演变成为红毛鬼。 什么是复活地呢?这就比种田的土地有肥沃和贫瘠之分,贫瘠的土地上不生一毛,而肥沃的土地上插杆开花。这是就土地的养分来说,养分供给植物需要的元素,从而促进植物的生长。如果将土地的精气来分别的话,土地也可以分为精气贫瘠和精气肥沃两类。因为大多数土地直接接受阳光的普照,所以精气聚集不起来,它会像水分一样蒸发。只有极少数土地,不但精气不会蒸发,反而会不停的吸收其他精气。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38章 喝雄鸡血 当然,土地能吸收精气也不一定就能形成复活地。但是,当这块土地吸收到了足够多的精气时,而这块土地刚好埋葬了完好无损的尸体时,复活地就形成了。如果尸体缺胳膊少腿,这块土地不能将旺盛的精气注入尸体,从而使之成为红毛鬼。所以说,独特的土地和完好的尸体,两者相辅相成,才能形成复活地,缺一不可。 尸体复活后,身上的毫毛都会变成鲜红色,如毛细血管一般。头发,胡须都是如此。眼睛也会由黑色变为红色。 由于复活地形成的条件苛刻,所以红毛鬼的出现几率相当微小。但是,文天村曾经出现过一起这样的事情。刚发现红毛鬼的时候,人们还以为它是人,只是毛发和常人不同而已,故称之为“红毛野人”。 我正想将箢箕鬼和红毛鬼的事情告诉爷爷。突然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维:“哎呀!岳云呀,你终于来了!快快快!这里几百号人等着你呢!” 原来是奶奶。 爷爷一听,慌忙跑出昏暗的夹道。 “怎么了?怎么了?几百号人等着我?出了什么事啦?”爷爷向奶奶大声问道。 “山爹复活啦,变成红毛野人啦。快进屋来,这里好多人都等着你呢。我盼星星盼月亮,就是没有看到你回来。茶水都喝了我一缸了。”奶奶巍巍颠颠的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往屋里走。 我心里一惊,没有来得及跟爷爷说,山爹就已经变成红毛鬼了? 我和爷爷刚进屋,人们便围了上来,个个面露焦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乞求。他们堵在门边,我和爷爷进不了屋。 “怎么了?”爷爷大喝一声,眼睛在人群里扫描一周,想找个说话清楚的人来询问。大家都急着跟爷爷说这件事,正准备七嘴八舌的说。爷爷一挥手,制止道:“我听不了这么多人说话,你们找个能说清的人出来就行了。” 众人你推我,我推你,一个黑头发和白头发一样多的男人站了出来。他的大拇指的指甲从中裂成了两瓣,从断裂处可以看到他的指甲相当厚,有菜刀的背面那么厚。很多上了年纪的除了农活没有干过别的人都这样。 爷爷的指甲也这样,并且手指甲和脚指甲都这么厚。我在学校的小商店买的指夹根本剪不了爷爷的指甲。因为爷爷的指甲伸不进去,根本夹不到。他要用剪布的裁缝剪刀才能修理新生出来的指甲。这样厚的指甲不是整块的,它像三夹板一样层层叠叠,修理的时候非常麻烦。 “我叫选婆。”那个人自我介绍道。这块地方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称呼,喜欢在人名后面带一个语气助词。小孩的名字后面带“呀哩”,大人后面带“婆”,老人后面带“爹”。这个自称“选婆”的人的名字里并没有“婆”字,他可能在小时候被人叫“选呀哩”,现在被人叫“选婆”,老了还要被人叫“选爹”。 “我看见山爹了。”选婆说,“我正在田里看水呢,路边就有一个人叫我的名字‘选婆呀,选婆呀’。声音很怪,像青蛙一样难听。我想这是谁呢。不看就算了,转头一看,吓得我差点没一屁股坐在水田里。” 其他人都把眼光暂时对向选婆。屋里的灯光本来就暗,这么多人一挤,我都看不清他的脸。那时的灯光不像现在的荧光灯,如果一个人背着灯光站着,你很难看清他的正面是什么样,更别说在五瓦的白炽灯下是什么状况了。 “你看见什么了?”爷爷语气缓和的问道。 “我乍一看,一个通身红色的人站在田埂上跟我打招呼呢!开始我还以为谁跟我开玩笑,故意吓我。我再仔细一看,这人怎么有些眼熟呢?”那人喉咙里咕噜一下,咽下一口口水,“这人可不是死去的山爹么?除了头发胡子汗毛都变成了红色,脸色苍白一些,其他都跟死去的山爹没有差别。我突然想起文天村以前发生过的事情,想起了红毛野人。于是,我吓得丢了锄头,尿了裤子,一路狂奔到家里。” 爷爷摸摸鼻子,说:“这也不难理解。山爹的大脑还有残留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串联不起来。所以他认识你并不稀奇。它没有做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情吧?” “怎么没有?!”选婆皱眉道。其他人跟着点头。 “什么事?”爷爷问道。 “它一路看见雄鸡就扭断脖子,然后就着断处喝血。样子真是恐怖极了。小孩子吓得哇哇的哭,大人看了也心惊胆战。”选婆边说边向两边探看,似乎怕山爹躲在人群里听到他的话。 选婆两边看了看,把嘴凑到爷爷的耳边,细细的问道:“马师傅啊,你不是说过雄鸡的血可以驱鬼吗?它怎么倒喝起雄鸡的血来了?它到底是不是鬼啊?” 第92节 其他人连忙把询问的眼光集中在爷爷的身上。这么多双闪着微光的眼睛加起来比头顶的白炽灯还要亮。这是我当时的感觉。 “这是类似于僵尸的鬼。只是僵尸是恶性的魄附在死的肉体上,这是恶性的魄附在活的肉体上。它是吸收了精气而复活的尸体,精气本身就有很盛的阳气,加上它本身活的肉体有活的血液,所以它不怕雄鸡的血。”爷爷解释道。 “那就是说,它比僵尸还要厉害喽?”选婆底气不足的问道。他的两只手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始战抖了。估计再吓他一下,他又会在裤子里尿湿一大块。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缓缓的说:“是的。” “那,那,那我不是完了?”选婆的声音变成鸭子般嘶哑,“它先看见的我,是不是它首先会来找我啊?” 旁边有个人安慰选婆道:“它要害你,早在叫你名字的时候就害你了,还能等到现在么?你就别杞人忧天了。马师傅,你说是不是?”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39章 驱鬼意见 爷爷伸出干裂的大手捧住五瓦的灯泡,屋里顿时暗下来。我的后脊梁一股冷气直往上冒。屋里拥挤的百来个人顿时鸦雀无声。 爷爷的手在灯泡上抚弄片刻,灯泡上的灰尘少了许多,屋里比刚才亮多了。我这才看清选婆的脸,他的眉毛很淡,淡到几乎没有。 “那可不一定。”爷爷回答那人道,“等把你们那里的雄鸡都吃完了,它就会开始对村里的人下手了。” 选婆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呆呆的看了半天,说:“难怪它见了雄鸡就扭断脖子的。村里的鸡吃完,它就会对我下手啦。” 爷爷拨开人群,找了个凳子坐下。众人又围着那个凳子,蹲的蹲,站的站,就是没有人坐下。我忽然想起葬礼上作法的道士挂起来的图案,那都是枯黄年久的布画。上面画有一个手捏兰花的或佛或神或魔或王的图像在正中间,善目慈眉。周围是一群或蹲或立的小鬼小厮。 在淡淡的灯光下,爷爷就像道士的布画上那个善目慈眉的人,而周围的人就像各种各样的小鬼。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 众人都回过头来,迷惑的看着我。我连忙收住笑声,一本正经的听爷爷和他们的交谈。 爷爷把手撑在大腿上,又将大家扫视一遍,说:“它的脑袋里还有残留的记忆,所以能记住一些生前认识的人。” “那它的亲人和左邻右舍应该不会受伤害了。”有人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用手连连轻拍胸口。 “最先受到伤害的正是它生前的亲人和邻居。”爷爷认真的说,“因为它的记忆是残缺不全的,它只记得这个人,但是不清楚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联系,更不会考虑到是不是自己的亲人。因此,它会首先攻击这些人。” “啊?!”刚刚那人尖叫道,“那,那我岂不是完了!马师傅啊,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啊。天哪,它会不会首先来找我啊!天哪,天哪!有什么解救的方法没有啊?” 爷爷并不答那人的话,转而问其他人:“红毛鬼现在到哪里去了?还在水田边上吗?” “它扭断了几十只鸡的脖子,然后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们也不敢去找。”人群里一个人回答。 “幸亏你们没有人去找它。它力大无穷,你们十个人一起上也抓不住它的一只胳膊。它喝鸡血喝饱了,就喜欢躲在柴垛里休息。等肚子里的东西消化了,它会又出来寻找吃的。” “那万一又碰到它,我们该怎么办?”一人焦急问道。 “是呀,是呀。”其他人附和道。 我插言道:“你们只要提起它生前的丑事,它就会害怕。这是暂宜之计。但是前提是它自己也还记得这件丑事。你们想想,它生前有什么害怕人家知道的事情。” 爷爷对我的话点点头,表示赞许。 “丑事?”选婆伸手挠着头皮寻思道,“它有什么丑事?我们一时从哪里知道?就算有丑事,它也不会让我们知道啊。俗话说家丑不外扬嘛。” 其他人点头称是。 爷爷笑道:“这种方法确实可以对付它,但是缺乏可操作性。”我尴尬的低下头,安心听他们谈话。《百术驱》可不管你的方法是不是有可操作性。 “大家千万不要提起水鬼的事情,如果引起它不乐意的记忆,它可能变得非常疯狂。大家千万要注意啊。知道吗?”爷爷又扫视一周。 众人连连点头:“就是山爹还活着,我们也不能当他的面讲这个事情啊。人都受不了,鬼哪能忍住!” “大家记住了?”爷爷重新问道。众人称是。 “那我们走吧。”爷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哪里去?”我问道,“难道现在就去对付红毛鬼?” 奶奶也忙劝道:“你才从其他地方回来,也不休息一会儿?” 众人也假惺惺的劝爷爷多休息一会,可是从他们的眼睛里能轻易看出嘴不对心。他们这么多人来到爷爷家,就是巴不得爷爷早点出面摆平红毛鬼。 爷爷提了提自己的衣领,说:“走吧。早点去早点解决。免得它多害了几个人命。”说罢,他走到墙角拿了一根竹扁担。 众人忙转换口气,纷纷说:“是啊是啊,迟早是要解决的,不如早点。” “这本身也怪我之前没有想好,”爷爷扛起扁担说,“我后来掐指算了,知道山爹的坟墓是要出事的,想在绿毛水妖的事情处理好后去破坏那块复活地。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山爹就复活了。” 说到这里,爷爷转过头来,看了我半天,说:“箢箕鬼那里也出了问题,我是知道的。看来现在也只能先对付红毛鬼了再管那码事。” 我被爷爷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弄蒙了。原来爷爷已经知道箢箕鬼的事情了?我故意隐瞒着他,难道他也故意隐瞒着我?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爷爷已经大步跨出门了。众人像串起来的辣椒一样跟着他走出大门。奶奶忙回屋里拿了一块大衣,赶出来披在爷爷的肩上。爷爷耸耸肩,扣住最上面的扣子,带领大家走向山爹的埋葬地。 等大家都走出了大门,我才缓过神来,慌忙跟上去。奶奶又追上来非得要我加了件厚衣服。 山爹的埋葬地离画眉村还是比较远的,翻过一座山,走过文天村,拐到大路上,再向左边的大路走一段距离,才能到达。 一路上,众人的嘴巴没有消停,叽叽喳喳的发表着各自的驱鬼意见。有的建议挖个陷阱等着红毛鬼像野兽一样跳进来;有的建议用捉鱼的网来捕,然后用麻绳吊起来;有的建议用打猎的鸟铳把红毛鬼的肚子打烂;有的建议找中学旁边的歪道士来帮忙。 各人都说自己的建议好,吵得不可开交。经过文天村后又走了一段路,爷爷突然停止脚步,唾沫横飞的众人立即放弃自己的建议,静静的望着爷爷。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0章 路遇倒路 “怎么了?”选婆害怕的轻声问爷爷。 爷爷眼朝前方探寻,手朝后面摆摆,示意大家不要动不要吵。大家立即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看着爷爷的一举一动。 爷爷横提了扁担,蹑手蹑脚的朝前走。 红毛鬼就在前面吗?我心想道。估计后面的人都这么想。 第93节 就这样轻手轻脚的缓缓朝前走了半里多路,仍不见意想中的红毛鬼出现,我不禁有些心浮气躁。后面的人也按捺不住了,又交头接耳的说起话来。 “嘘——”爷爷回过头来,将一个手指竖立在嘴唇前面。大家立即安静下来。 “注意听。”爷爷说。爷爷将一只手从扁担上移开,弯成龟背状放在耳朵旁边。大家学着他的动作细心听周围的声音。 开始我也没有听到怪异的声音,在将手放到耳朵旁边时,我听见了“呼呼”的声音。那种声音就像猪圈里吃饱喝足了的懒猪发出的一样。那是一种小声而惬意的酣睡声。刚才大家的脚步弄成沙沙的声音,遮盖了这细微的声音。可是爷爷在半里路之外就听到了这么细微的声音,不能不使人惊讶。 “是红毛鬼的声音?”选婆问道。 爷爷目视前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用不太好的比喻来说,爷爷警觉得像一只晚上出来偷豆油的老鼠。 夜色已经很晚了,我们脚下的大路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抽象的白带,路上的坑坑洼洼无法看清。忽然,道路像席子一样卷起来,从对面不远的地方一直朝我们卷过来。 爷爷大喊一声:“快跑!”大家一下子跑得四散,有的干脆跳进了路边的水田里,有的拼命朝相反的方向奔跑。 我也慌忙撤身回跑,卷起的路在我们后面紧追不舍。路像散开的卫生纸,而现在似乎有谁想将散开的卫生纸收起来。 我的大脚趾不小心踢在了坚硬的石头上,疼得我牙齿打颤。可是谁顾得了这些,只是拼命的奔跑。 “它没有追来了。”不知是谁说了一声。大家立即软得一滩泥似的瘫坐在地上,还有几个人由于惯性继续奔跑,不过没有刚才那么拼命,两只手像棉线似的甩动。我发现在夜晚看人跑步和在白天看人跑步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夜晚跑步的人像一棵水草漂浮在深水一般的夜色里,人的手脚没有白天那种力度,反而像棉线一样随着身体甩动。 我回头去看那条路,它已经缓下去了些,虽然没有刚才那种吓人的势头,但是仍如波浪一样轻轻浮动,仿佛被风吹动的卫生纸。 “刚才是红毛鬼施的法吗?”一个人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的问道。没有人回答他。跑散的人拖着疲惫的步子重新聚集起来。 “刚才是红毛鬼吗?”那个人见爷爷走了过来,又问道。众人把目光对向爷爷。 “不,”爷爷否定道,“刚才是倒路鬼,是好鬼。” “倒路鬼?好鬼?”那人皱眉问道,“是好鬼还害得我们这样乱跑?倒路鬼是不是帮红毛鬼的忙来了?” 爷爷摆摆手,做了两个深呼吸调节气息,然后说:“前面肯定有什么危险。倒路鬼这样做是要我们别往前走了。”爷爷把手伸到额头之上,向前方探看。众人也朝同样的方向看去。路已经平静下来,平静的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众人用质疑的眼光看着爷爷。 一个人迈开步子,想朝前走。爷爷一把拉住他。 “好鬼?什么好鬼?鬼哪有好的?吊颈鬼,水鬼,箢箕鬼都是恶鬼,都是害人的鬼。哪里有帮人的鬼?”那人粗着嗓子喝道,“你看,前面有什么事?什么事也没有,搞得我们神经绷得可以弹棉花了。” “再等一会。”爷爷拉住他不放。 “哪有的事。”那人倔强的要摆脱爷爷,身子才扭动两下,前面的状况突然大变,众人的脸色变得酱紫。 突然,无数的树从天而降! 像下雨一般,根须上还带着泥巴的树从天上“下”了起来。无数的树砸在了我们刚才站立的路上。“扑通扑通”声不绝于耳,中间夹杂枝干断裂的声音。有的树刚好竖直掉落下来,砸在路面,而后又弹跳起来。许多树落在地面又弹跳起来,仿佛要给这些瞠目结舌的人们表演独特的舞蹈。 很多散落的叶子以相对较慢的速度,较柔和的姿势飘落下来,落在这些人张开的嘴里,盖在圆睁的眼上。 转眼之间,刚才还好好的一条宽路,现在已经是片树林。只不过这个树林乱七八糟,树有横的、竖的、斜的、倒的;有断树枝的,有断树干的,有断树根的。 众人面对这片乱糟糟的树林,一动不动的站了半分多钟。 爷爷松开那人。那人不往前跑了,两腿一趴跌坐在地。那人一副哭腔道:“我的娘呀,要是刚才马师傅不拉住我,我现在就成肥料啦。” 树已经停止“下”了,叶子仍在空中飘忽,时不时落在鼻上脸上。 “是红毛鬼发现我们了。”爷爷说,“它现在躲在哪座山上。” “这些树是它扔过来砸我们的?”选婆戚戚的问道。用不着爷爷回答,大家都知道答案。 “它,它哪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力气?你,你看,这些树都是连,连根拔起的。”选婆擤了擤鼻子,断断续续的问道。 黑暗中一个人回答道:“何止是这么大的力气!整座山的树它都能拔得像开水烫了的鸡一样干净。文天村以前就出现过红毛野人,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你说是不是,马师傅?” 爷爷沉默的点点头。爷爷拍了拍袖子,在地上摸到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休息片刻,然后朝众人伸手道:“谁带了烟,给我一根。” 几十个人连忙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 几十根烟递到爷爷的鼻子前面。爷爷的手在这么多的烟前面犹豫了片刻,然后随意抽出一根点上。香烟的气味让我清醒了不少。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1章 冲撞太岁 “刚才懒猪一样的呼呼声就是倒路鬼发出的吗?”选婆问道。 爷爷吸了一口烟,说道:“是的。其实我刚才要大家快跑,并不是怕大家被马路给卷起来。马路被卷起来只是我们看到的幻象,如果你站在原地不跑,马路也伤害不了你。我之所以要大家快跑,是知道这里马上要出事,叫大家逃脱险境。倒路鬼也正是用这种幻象吓唬人,叫人不要在这里久留。” 众人连忙说出许多感谢倒路鬼的话来。 爷爷咳嗽两声,吩咐大家道:“现在趁红毛野人刚刚发泄了一番力气,暂时没有更多的力量,我们快点找到红毛野人躲藏在什么地方,把它制服。不然等它恢复了力气,我们一百个人都摁它不住。”说完,爷爷将扁担夹在腋下,带领大家绕过面前乱七八糟的树林,继续向前面行进。 “刚才它扔了这么多的树过来,它现在肯定还在某片树林里。大家到处看看,哪里的树林秃了一块,它就可能在哪里。”爷爷指点道,“大家注意,一个人碰到红毛野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跟它斗,要拼命的选小路跑,不要顺着大路跑。多走些岔路,别走直道。红毛野人在发怒的时候喜欢跑直道。大家要注意它的这个特殊习性。” “红毛野人发怒的时候走直道?”选婆诧异的问道。 如果是在以前,我也会感到奇怪。 爷爷以前告诉我放牛的时候要防止牛发怒。别看牛平时对人老老实实,在田里地里都规规矩矩的耕田犁地,可是它的眼睛发红时,牛角一低,冲起来比火车还快还凶。曾经有个牛贩子惹怒了一条牛,他的肠子都被牛用坚硬的牛角给绞出来了。 那个牛贩子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买卖牛的生意。他还常出来收牛贩牛。我还时常碰见他。爷爷说,那个牛贩子上厕所再也用不上脱裤子了。我问为什么。爷爷说,那个牛贩子现在直接从肚脐眼接出一根塑料管,拉撒的事儿都由那根塑料管包办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爷爷借机告诉我,千万小心牛发怒。 我又问,万一它发怒了怎么办? 爷爷说,你选小道跑,选岔路跑。牛发怒的时候是走直道的,这样,你就不会被牛冲上撞上。虽然后来没有遇到过牛发怒的情况,但是爷爷的这些话我一直用心的记着。 如果是在以前,我也会像选婆一样感到奇怪:这红毛野人怎么跟牛一个德行呢?《百术驱》上有解释:红毛鬼有牛的秉性,力大,气粗,发怒时走直道。并且身体最弱的部位是鼻子。你就是用钢筋铁棍抽打红毛鬼的身体,对它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是你轻轻碰一下它的鼻子,它便会疼得打滚。牛也是这样,发怒的时候老虎都让它三分,但是人们牵住了它的鼻子,它就只好乖乖跟着人的指令走路。 鬼有牲畜的秉性也不是鲜闻少见,前面矮婆婆碰到的食气鬼也有牲畜的秉性。食气鬼的秉性则跟狗一样,吠叫,犬齿,爱吃肉骨头。爷爷就是用肉骨头将食气鬼一步一步逗出来的。 第94节 爷爷一时间不好仔细给选婆他们解释红毛鬼的牲畜秉性,嘿嘿一笑道:“你记住就是了。” 选婆不满意的“哼”了一声。 “我知道红毛鬼在哪里了。”一个人欣喜的说道。因为天色比较暗,我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在哪里?”选婆边问边掏出火柴划燃。“哧——”火光在我们的脸上跳跃,我们看见那个说话的人虎头虎脑,粗眉大眼。 “在全老师家的茅房后面那个小山包上。”那人语气肯定的说。选婆手中的火光弱了,渐渐熄灭。刚刚出现在我眼前的人们重新滑回黑暗之中。 “你这么肯定?”选婆吹着气,估计是火柴梗烫到手指头了。 “刚刚我们绕过那些树的时候,我摸到了光滑的茶子树。”那人说。 “那又怎样?”选婆问道。 “要是摸到其他的树,我还不敢肯定。如果是茶子树,那必定是全老师家的。那个全老师你们不是不知道,文绉绉的一个人,娘儿们似的。他最不喜欢跟人家吵架,觉得那样有伤他作老师的文雅。他屋后的小山包上有一小片茶子树,水大伯和他都有份。每年摘茶子的时候两家人总免不了要吵架,争论哪棵茶子树是谁家的。于是,全老师想了个法子,将一半茶子树系上红绳,一半不系。系红绳的就是全老师家的,没有红绳的就是水大伯家的。” “你意思是你刚才在茶子树上摸到了红绳?”爷爷不愿意听他再讲下去。 “嗯哪。”那人回答道。 “那好,我们先一起去全老师家后面的山包。”爷爷说。 于是,我们一百多人调头走向全老师家。 全老师住在一个小山坡上,要经过全老师家走到房子后面的山包上去,首先还得爬一个非常陡的斜坡。 那个坡不但陡,还很窄,容不下两个人并行。这个坡原来也没有这么窄。 几年前,有两户人家想在全老师房子前面做两栋小楼房。于是左边一户右边一户,将原本很宽的山坡削得不到一臂宽。 可是房子还没有建成,两户人家又因为同样的事情改变了主意。 这两家人在打地基的时候,在土地里挖出了不吉祥的东西。有人说这里的风水不好,也有人说建房的时辰没有选好。四姥姥则说他们冲撞了太岁。 他们在土地里挖出了两块洗衣板大小的生肉,鲜红柔软,跟屠夫新卖的猪肉没有多大区别。按理来说,这里的土地没有人动过,这两块肉应该有很长时间了,应该腐烂得发臭了。可是它不臭不香不腐不烂。 将这生肉切开来,里面的肉还有血丝。这下两户人家都傻眼了,不敢继续打地基。在四姥姥的劝说下,他们把这两块生肉埋回原地。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2章 八字太硬 可是过了不到一年,那两户人家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了,一个都没有剩下。有人说,冲撞太岁本来就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他们还用刀将太岁剖开了,这才导致他们两户人家全部不明不白的死去。 那时我还没有跟爷爷捉鬼,自然也没有阅读《百术驱》。在一次乘凉的时候,四姥姥跟我们几个小孩说起了这件事。我傻乎乎的问道,四姥姥,太岁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就冲撞了太岁呢? 四姥姥拍了一下我的脑袋,骂道,你真是笨!怎么读书的!“在太岁头上动土”都没有听说过吗?“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中国的一句老话。老话能不信么?它表明一种忌讳,不信这种忌讳就会招致灾祸。 很多人说狠话的时候喜欢讲“你活腻歪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些话我经常听到,也知道把这句话和“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当成一类的威胁话,可是从来没有想过“太岁”是什么东西,没有想过怎么就不可以在“太岁”的头上“动土”。 当时四姥姥一打一骂,我便不敢吭声再问。后来在《百术驱》上,我看到了相关的解释。 太岁本是古代天文学中假设的星名。太岁与岁星相对应。岁星即木星。古人认为岁星每十二年一周天,于是将黄道分成十二等分,以岁星所在部分为岁名,共有十二个岁名:寿星、大火、析木、星纪、玄枵、取訾、降娄、大梁、实枕、鹑首、鹑火、鹑尾。古书中有“岁在鹑火”、“岁在星纪”这样的记载。岁星运行的方向自西而东,与将黄道分为十二支的方向正好相反,古人就推研出一个太岁,太岁向与岁星实际运行相反的方向运行,古人就以每年六岁所在的部分纪年。如太岁在寅叫摄提格,在卯叫单阏。后来又配以十岁阳,组成六十干支,用以纪年。 太岁每十二年统天一周,与表示方位的十二地支正好相配。逢甲子年,甲子就是太岁。逢乙丑年,乙丑就是太岁,依此类推至癸亥年为止。 风水观念认为,太岁星每年所在方位为凶位,如果这一年在这一方位破土兴建房屋或造坟,便会招致祸事。 后来,一次历史课上,老师也讲到了“太岁”。那个历史老师真的很博学,但是嘴巴有些歪,说话的时候显得尤为严重。不过这也不影响他的讲课质量。 他歪着嘴巴,口若悬河的讲:冲撞太岁这种观念早在先秦就产生了。《荀子·儒效》记载:“武王之诛纣也,行之日以兵忌东南而迎六岁”。这个记载说的是武王伐纣时,是在兵家所忌的日子。当时的大臣劝谏说,岁在北方,不当北征。武王不听,结果与太岁相逆,武王的军队走到汜水,汜水猛涨;走到怀水,怀水猛涨。天气变冷,日夜大雨,军心动摇。幸亏来了诸神相助,才逢凶化吉,灭了商纣。 汉代的一个叫王充的名人,他为此写了《论衡·难岁》。他叙述说:“《移徙法》曰:‘徙抵太岁凶,负太岁亦凶。’抵太岁名曰岁下,负太岁名曰岁破,故皆凶也。假令太岁在甲子,天下之人皆不得南北徙,起宅嫁娶亦皆避之;其移东西,若徙四维,相之如者皆吉。何者?不与太岁相触,亦不抵太岁之冲也。” 我跟爷爷讲起“太岁”的时候,爷爷却说也有不怕太岁的。 我惊讶道,还有不怕太岁的? 爷爷点头称是。 爷爷在跟奶奶结婚的时候,姥爹决定在原来的屋旁边加两间房。一时疏忽,姥爹竟然忘记了冲撞太岁的忌讳,他因为爷爷的婚礼忙得晕头转向,也没有事先掐算一下。 挖地基的时候,果然有建房的长工挖出了一大块肉。 建房子的长工吓得不得了,对姥爹说,这房子我是不敢建了,工钱我也不要了。 姥爹两眼一瞪,喝道,怎么就不建了?我儿子就要结婚了,不多建两间房,来的亲戚朋友都住哪里? 长工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说,这我可管不了,我不能为了这点工钱把自己的命搭上去。 姥爹是方圆百里有名气的人,说话也不怕人。他怒道,是我要建房,是我要住,有什么事情我承担。工钱照原来的十倍付给你。 你不怕太岁么?长工戚戚的问道。 我怕太岁?我什么都不怕!太岁怕我才是。 姥爹说罢,拿出牛鞭在那块肉上抽了百来鞭,抽得里面的白肉直往外翻,整块肉浮肿起来,比刚出土的时候大了两倍。长工看得一愣一愣的。姥爹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怕的呢。于是长工接着砌墙盖瓦,拌灰搅泥。 姥爹将抽烂的肉用箢箕挑起来,倒在了画眉村前面的大路旁边。 那后来呢?我急忙问爷爷道。 爷爷说,我,你,你妈妈,你奶奶不都好好的嘛! 那为什么那两家的人都死了,而姥爹丝毫没有事呢? 爷爷说,后来有个和尚到村子里来化缘,看见了扔在路边的肉。和尚对着那块肉说了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那个和尚在别人的家里讨米时,别人问和尚跟那块肉说了什么。 对呀,说了什么呀。我早已迫不及待。 第95节 那个和尚问肉,太岁兄呀太岁兄,从来只有人人怕你的份,没有你怕人家的份。你为什么受了辱打而不报仇呢?那块肉说,打我的那个人八字硬,逢凶则会化吉,遇到险境自有贵人相助,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姥爹一辈子红光满面,精神抖擞,走起路来当当当的响,从出生到逝世,没有发过高烧,没有打过喷嚏。一辈子顺顺畅畅,确实没有什么阻碍。 全老师前面的一个小小斜坡,就勾起我的这么多思绪,差点把故事都给忘记了。好了,现在话回原题。 走到全老师家前面的斜坡上时,我们都被面前的情形惊呆了!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3章 葬穴地气 选婆不由自主的发出“啊”的一声,张开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来。 全老师的房子已经成为了一片瓦砾。 红毛鬼坐在瓦砾之中,正津津有味的啃着一个鸡脖子,就像一般的人吃大葱一样。红毛鬼的嘴上脸上脖子上被鸡血染得通红。 全老师这段时间一般住在学校,不会回来。所以全老师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房子变成了一堆破烂。 红毛鬼听到选婆“啊”的一声,立即停止了喝血的动作,愣愣的看着选婆。大家都站住了,也愣愣的看着红毛鬼。很多人拥挤在狭窄的斜坡上,如果红毛鬼这时冲过来,许多人会失足掉下去,很轻易就会摔成骨折。 “选……选……”红毛鬼结结巴巴的说。 选婆浑身一颤,跟着它说:“对,我是选……选婆。” “选……选婆?”红毛鬼斜着眼睛看他,似乎记不起来选婆这个人,又像是正在确认面前的人是不是生前认识的选婆。 “你今天白天还在水田旁边叫我了,你不记得啦?”选婆双腿微微颤抖,声音弱小的提示红毛鬼道。选婆尽可能长的拖延时间,等身后的大群人悄悄挪步退下陡坡,好让爷爷从后面挤上来对付它。 红毛鬼的注意力集中在选婆的身上,没有发现他后面的人群正在悄悄的挪移。爷爷提着扁担缓缓往上靠。 “选婆?”红毛鬼问道,随手丢掉汩汩冒血的鸡,站了起来,两眼死死盯着选婆。选婆顶不住了,两只脚筛糠似的抖。 这时,“刺啦”一声,选婆的家门钥匙从裤兜里掉了出来,落在脚旁。选婆眼睛盯着红毛鬼,弯腰去拣钥匙。 在选婆弯腰的同时,红毛鬼看见了他背后移动的人们。红毛鬼发现自己上当了,双手握拳,怒目圆睁,对着混沌的天空咧嘴嚎叫。“啊呜——”刺耳的叫声震耳欲聋。它一脚踩在丢掉的鸡脖子上,传来鸡骨头“咯吱咯吱”被碾碎的声音。 红毛鬼弓起身子,歪着头扭了扭脖子,作势要朝人群这边冲过来。 移动的人群立即静止了,脸上混杂了期望与绝望。期望的是红毛鬼突然改变主意不要冲过来;绝望的是看到红毛鬼眼中的凶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红毛鬼由嚎叫变为低吼,像发怒的豹子。 选婆突然大喊道:“山爹!你家的水牛偷吃了王娭毑家的稻谷,你不怕人家知道么!” 红毛鬼的气势陡然大变,它慌忙的左顾右盼。 “王娭毑马上就上来了,看你好意思!”选婆使尽了力气叫嚷,声音都已经变得不像他的了。 红毛鬼瞥了一眼人群,慌忙像只野兔子一样蹦跳着朝小山包上逃跑。像闪电似的,红毛鬼瞬间不见了踪影。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急忙让开一条道。爷爷从人们让开的道中走到前头,生怕红毛鬼回来。 等了片刻,不见红毛鬼回来,大家才将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 “选婆,你刚才挺聪明的嘛。要是红毛野人刚才冲过来,不知道多少人要从这坡上摔下去呢。就是不摔死,也要压死几个人呢。”有人赞扬选婆道,“你怎么跟它讲到王娭毑?” 选婆两腿软如稀泥,双手撑地坐下,虚弱的说:“我原来看见过山爹的水牛偷吃了王娭毑的水稻。王娭毑种田难,山爹生怕王娭毑知道是他家的牛吃了水稻,一直隐瞒着。” 我问:“王娭毑怎么种田难?” 别人抢答道:“王娭毑的老伴死得早,膝下就两个女儿。女儿出嫁后都不肯回来帮她秋收。所以王娭毑种田特别艰难。要是她知道是山爹的牛偷吃了她家的稻穗,肯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王娭毑骂起人来,可以三天三夜不停歇不喝茶。” 另外一人不禁感叹道:“难怪鬼怕恶人的,连红毛野人都还记得王娭毑。”当然,这个“恶人”并不是指品行,而是指脾气。 又有人说:“那我们不怕它了,它一碰到我们,我们就喊‘王娭毑来啦,王娭毑来啦。’,那它就不能伤害到我们任何人了。” 爷爷摇头道:“这样不行。你用这个吓它一两次还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老用这个方法,恐怕会把它给激怒了。你们也看见了,它力量大的吓人,它单独能把全老师的房子拆了,万一你把它激怒,它能把人都给拆了。” “那怎么办?”那人焦躁的说。 爷爷说:“走。我们先到红毛野人复活的地方去看看。” 于是,百来号人又一起来到山爹的坟前。 爷爷扶着坟前的柏树,摸了摸下巴,幽幽的说:“果然是块绝好的养尸地。就是枯树朽木丢在这里都会重新开花。” “又这么神?”选婆对着坟墓上的一个大洞说。那里应该是红毛鬼从坟下钻出来的通道。 “当然有这么神了。这里是狗脑壳穴,难怪他会复活呢。”爷爷双手叉腰,仔细察看两座连在一起的坟。旁边的坟里埋着山爹的妻子。当初闹水鬼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狗脑壳穴?”选婆问道,“我听我的爷爷讲过这么回事,好像说狗脑壳穴是养尸地的一种。”养尸地就是复活地。 人群里有人问道:“养尸地是什么地?” “所谓养尸地,就是指埋葬在该地的尸体不会自然腐坏,天长日久后即变成活尸的那种地方。据古书记载,活尸有三个别名:移尸、走影、走尸。活尸分成八个品种:紫毛、白毛、绿毛、红毛、飞毛、游尸、伏尸、不化骨。” “红毛就是红毛野人?” 爷爷点点头。 “那养尸地又是怎么使山爹复活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爷爷边围着坟墓踱步边说,“按照葬理说法,选择阴宅风水讲求的是龙脉穴气,简而言之就是葬穴的地气。死牛肚穴、狗脑壳穴、木硬枪头、破面文曲、土不成土等山形脉相,均是形成主养尸的凶恶之地。从地形可以看出,山爹的坟刚好符合狗脑壳穴的说法。”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4章 糖炒栗子 “有首《辨阴宅美诀》是这样说的:‘天机难识更难精,仔细寻龙认星辰。发脉抽心穴秀嫩,藏风避杀紫茜丛。欲知骨石黄金色,动静阴阳分合明。此是阴坟尊贵格,留为后代作真传。’在许多葬理辨龙经书中,都认为养尸地在丧葬风水中是最为恐怖、危险和忌讳的墓地。”爷爷在坟头的大洞前站住,说,“遗体误葬在养尸地后,人体肌肉及内脏器官等不仅不会腐烂,而且毛发、牙齿、指甲等还会继续生长。尸体因夺日月之光汲取天地山川精华,部分身体机能恢复生机,有如死魄转活便会幻变成活尸。活尸形成后会掘开坟墓,从中逃出。” 爷爷手指前面的大洞,意思是红毛鬼是从这个洞里逃出来的。 第96节 我看了看地形,山爹的坟比他妻子的坟要大许多,这样看来,确实形同一个剥了皮的狗脑壳。 选婆夸奖爷爷道:“马师傅,您还真是经验丰富的方士啊。要是埋葬山爹的时候您也在场,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爷爷摇摇手道:“不对,我来了也不一定能知道。” 选婆问:“为什么?” 爷爷说:“有些坟地新成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地形。风吹日晒的,泥土慢慢沉积下来,也有可能变成这样的地形。” “您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吗?”人群里冒出一声。 爷爷笑道:“我以前没有遇到过,但是我父亲曾经遇到过。” “姥爹遇到过?”我感兴趣的问道。在妈妈对我的叙述里,姥爹简直就是个半仙。一讲到爷爷,妈妈就说爷爷太愚笨了,不论在哪个方面,爷爷都不及姥爹的一半的一半。用我们课堂上学的算术来说就是不及姥爹的四分之一。我跟姥爹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所以对姥爹的生平事迹了解很少。看看现在的爷爷,我并不觉得爷爷会差到哪里去。可能是感情因素影响了我的看法。 爷爷用手摸了摸洞眼,慈祥的笑了。我心想,爷爷是不是根据洞眼的方位判断出了什么隐秘的东西。 选婆没有心思关注爷爷的这些小动作,好奇心驱使他紧逼着问爷爷:“您的父亲可是个半仙呀!我父亲也经常讲起他的事情,完了就不停的说您的父亲有多厉害多神准。” 如果人家夸的是爷爷本人,他会很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但是如果人家夸奖姥爹,爷爷就毫不吝啬的摆出骄傲的神情。当然了,我也是。 “那您的父亲跟您讲过这件事情么?要不,您给我们讲讲?也许我们从中找到捉住红毛鬼的方法呢。”人群里又有人说道。 爷爷说:“那是两码事。虽然是同类型的鬼,但是鬼的性质不同。不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付的。” 选婆问道:“同类型的鬼,怎么就性质不同了呢?” 爷爷说:“我们同为人,就有千千万万的性质。何况鬼?” 选婆不满意爷爷的回答,粗着嗓门说:“不碍事。您讲来就是。红毛野人刚刚被我吓走,一时半会不会回来的吧?”说完,选婆一脸的得意。 爷爷只好答应。爷爷的人就这样,就是自己不愿意的事,只要人家跟他磨磨蹭蹭的多说两句,爷爷就缴械投降了。 爷爷点燃一支烟,随着缭绕的烟雾,爷爷开始了回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出事的人家是同姥爹一起读过私塾的人。在姥爹的哥哥还没有去赶考之前,姥爹的父亲还是很希望两个儿子在功名上争取的。所以姥爹读过一小段时间的私塾。 在姥爹退出私塾十几年后,当年跟他一起读私塾的同学来找他了。那时候姥爹的方术已经名扬百里了,人家来找他也不外乎就是这类的事情。 姥爹问那位曾经的同学出了什么事情。 那位同学说,前几年他娶了一个媳妇,漂亮贤惠,可惜因为难产而死亡了。家里人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非常的悲痛。由于事先没有一点准备,于是草席一卷,草草的将他媳妇和肚子里的孩子下葬了。时隔半年,他到镇上的一个糖炒栗子店买小吃,买完却发现忘记带钱。于是,他想向店老板赊账。这个老板一向很好说事,但是这次就是不肯。他就问,您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小气啦?店老板说,你家媳妇在我们店已经欠了很多钱啦,她说等你来还清。你现在旧账还没有还清,又要欠新账? 姥爹问,你家媳妇不是难产死了吗? 那位同学说,是呀。我跟店老板说,你是不是认错了人,我妻子几年前就死啦。店老板坚持说是我妻子。我心想蹊跷,我妻子生前确实爱吃糖炒栗子,经常出门兜里都要揣两颗。但是也有可能是另外的女子长得像我妻子,店老板看走了眼。店老板拉拉扯扯的,一定要我还债。我就只好答应他,躲在店里的帘子后面,等待那个像我妻子的人来买糖炒栗子。 那位姥爹的同学说,等了半天,不见那个人来买糖炒栗子,我就耐不住性子想走。店老板告诉我,那个女人每隔七天一定会来店里一次的,已经形成了规律。今天离上次买栗子的日子刚好是七天。她一定会来的。店老板叫我再忍耐一会儿。我没有办法,只好又躲回到帘子后面去。 姥爹问道,那她来了没有? 他说,我在帘子后面站了好久,站得腿都酸了,肚子也咕咕的叫唤。我心想,这不是遭罪吗。管她是不是骗人还是店老板看走了眼,我把这笔欠债还了得了,告诉店老板以后别再给那女人赊账就可以了。这个想法一出,我就想马上钻出来。就在我要跨出脚的时候,店里突然有了动静。店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店老板很机灵,故意大声的说,哎哟,您又来买糖炒栗子啦?您丈夫什么时候来还钱哪?我顿时将步子收了回来。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5章 不化骨妻 “后来呢?”选婆迫不及待的问。 “后来呀。”爷爷蹲下来,对着洞眼窥看,漫不经心的说,“他在帘子后面偷听。那个女人说,再赊两斤糖炒栗子给我吧,我丈夫会来付账的。店老板给她包了一包糖炒栗子,然后问道,你丈夫到底什么时候来还清你欠的钱哪。那个女人说,快了快了。店老板咳嗽一声,提示他注意。帘子是粗麻布做的,空隙比较大。他从帘子后面可以看到女人的模样。开始女人背对着他,他不能确定她是不是他原来的妻子。因为他妻子死去几年了,他听着声音像,但是不确定就是。等那个女人包了糖炒栗子转身出店时,他差点惊叫起来!这个女的果真就是死去多年的妻子!” 由于当时是深夜,风在远处呜呜的叫。虽然我们有百来人站在山爹的坟前,但是我们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爷爷若无其事的接着讲:“他知道事情非同寻常。没有立即跑出来相认。等妻子走出门后,他才从帘子后面钻出来,把以往欠的糖炒栗子的钱全数付清,然后急忙追出店,悄悄跟在妻子后面。他的妻子走的方向正好是当年埋葬的地方。他跟着妻子走了许多蜿蜒的山路,最后来到了妻子的坟墓前。这时,一个小孩子奔跑前来迎接他的妻子。那个小孩子牵起他妻子的手,正要一起走进墓室。情急之下,他大声呼喊妻子生前的名字。他的妻子和那个孩子回头看见了他。他的妻子立刻脸色大变,跌倒在地。那个小孩子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连忙扑过去抱住妻子,可是此时他的妻子的皮肤急速的变色腐烂,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滩烂水骨头。那个小孩子见状大哭喊娘!原来这个小孩子就是当年难产的遗腹子!” 爷爷讲完,半天没有一个人发言。冷风轻轻掠过人们的脸。 选婆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掏出火柴,划了几下没有划燃。选婆将嘴边的烟又放回到烟盒,声音嘶哑的问道:“那个孩子后来怎么了?” 爷爷说:“我父亲的同学来找他,正是要问这件事。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个孩子。我父亲说,死的就已经死了,活的还要活下去。那个人点头而去。听说那个孩子很能干,后来还当上了县长。” 选婆突然自作聪明的建议道:“那我们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对付红毛野人啊。” 我问:“什么同样的方法?” “叫个他的亲戚喊他的名字,他一听见亲戚喊他的名字,不就变成腐烂的骨头了吗?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呢。”选婆兴冲冲的说。 “你到哪找他的至亲去?”爷爷问道。 选婆挠挠头皮,尴尬的说:“是呀,他妻子,他儿子都已经死了,连他那条不会说话的老水牛都死了。没有谁可以帮忙了。那该怎么办啊?” 爷爷站了起来,眼睛离开洞眼对着天空的寥寥星辰看了看,说:“即使他有至亲在世,对他也不一定有效哦。” “为什么呢?” “因为那是不化骨,这是红毛。”爷爷说。 “对了,您说这是狗脑壳穴,那山爹的媳妇怎么没有复活啊?”选婆话一出口,其他人都跟着点头。 爷爷指着一大一小的坟头,解释道:“即使形成了狗脑壳穴,尸体也必须在狗脑壳的大脑位置才行。山爹媳妇的位置在狗鼻子上,也形成不了复活地。” 选婆“哦”了一声,表示明白了。众人的疑虑也才解开。 我提醒大家道:“我们也聊了一会了,不知道红毛鬼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呢。今天晚上我们还要不要追过去?” 爷爷说:“我刚刚看了这个洞眼,也算了日子。这些天月光虚弱,阳气旺盛,红毛野人暂时不会伤害人。大家回去了把家里的雄鸡都好好关在鸡笼里,别让红毛野人吃了。鸡吃了是小事,红毛野人吃了雄鸡血就会增加力气,也就更加难以对付。明天晚上红毛野人会回到这里的,我们先回去休息,睡到日上三竿,多蓄点力气,明天晚上一起过来对付红毛野人。” “嗯,嗯。”大家连连回答道。 “还有,”爷爷挥手道,“大家回去后,把屋梁上的旧灰尘扫点下来,用黄纸包着。” 第97节 “屋梁上的灰尘?”选婆瞪着眼睛问道,“有什么用?” 爷爷故意卖关子道:“明晚来了就知道了。” 说完,爷爷将手里的扁担狠狠的捅进坟墓的洞眼里,口喝咒语道:“千里万里,我只要一针之地!” 扁担插进洞眼,只剩短短的一头露在洞口,如同一条还未爬进蛇洞的冷蛇。 抬头看看月亮,又昏又暗,不像是发光的圆盘,反而像个吸光的漩涡。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6章 酒香井水 “今晚就到这里么?”选婆心有不甘的问。 爷爷反问道:“要不你想怎样?别说我们能不能斗过红毛野人,现在你从哪里知道它在什么地方?” “明天晚上它就一定会回到这里吗?” “会的。”爷爷信心十足的回答道,“大家回去后互相转告一下,把门栓紧一些。”然后爷爷扬扬手,像赶鸭子一般将大家驱散。 我们村比较大,人口比较多,所以分成了还几块聚居地,这几块聚居地有各自的名称。我家属于“后底屋”,遥遥相对靠着常山的地方叫“对门屋”,与“对门屋”挨着的是“大屋”,这几个地方住的人多,还有零零散散的“富坡”,“侧屋”等等。总之,我们村比画眉村和文天村要大许多。山爹和我是一个村,但是他住在“大屋”那边。我又不是经常在外疯玩的人,所以除了他之外,其他“大屋”的人都不怎么认识。 这百来号人都是“大屋”那边的。 “对门屋”的房子都是依傍常山而建。翻过常山就到了将军坡。因此,爷爷就随我回来,在我家将就一晚。其他人都三三两两的回到“大屋”的各自家里。 走到我家地坪时,爷爷瞥眼看见了窗台上的月季。因为水稻收回来后还要晒三四次,所以这里的人家住房前面都留一块两亩地大小的地坪。我的睡房就在地坪的西面,窗台上的月季迎着稀薄的月光,似乎在沉思默想。 爷爷指着月季问道:“它现在听话些了吗?”然后露出一个很温和的笑。我知道,爷爷对自己做的事情心里有底。但是我还是回答他说:“嗯。” 我敲了敲紧闭的门,妈妈睡眼惺忪的起床来开门,一见是我和爷爷,迷惑不解的问道:“你不是在爷爷家住么?怎么这么晚回来啦?”妈妈一边说一边把我和爷爷让进家里,还不等我们解释,她又去我的房间铺床。 刚才在外面活动还不觉得困,回到家里一坐下,眼皮直打架,呵欠止不住。张了两三次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爷爷也低着头在打盹,手里的烟头快烧到手指了。每次到爷爷家,他人还没有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就已经问道了浓烈的香烟味。妈妈很讨厌他抽这么多的烟,讨厌他身上浓烈的烟味。而我不同,我觉得烟味就是爷爷长辈的身份象征,同时也是爷爷对我的关爱的象征,我就在他的烟味中渐渐长大,我的个头如开花的芝麻一般节节高,先在他的膝盖部位,再到他的腰部,在到他的颈部,现在几乎超过他几厘米了。 我高中的化学老师也有一股浓烈的香烟味道,他对我也很好,因为那时我的化学成绩还可以。每次上化学课,老师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总以为走进来的是爷爷。但是那个化学老师嗜酒,经常醉歪歪的站在讲台上,红着脸斜着嘴甩着手颠着脚给我们讲化学反应。虽然酒气冲天,但他的课仍然讲得有声有色,有井有条。 这个化学老师确实才华横溢,但是他经常抱怨自己怀才不遇,对学校的领导颇有微词。 爷爷的最大的好习惯就是从来不嗜酒,即使在酒桌上,人家敬他一杯酒,他就嘬起嘴来抿一小口,然后等待好久才完全喝到脖子里,仿佛酒是毒药一样会害了他的性命。 我突然来了兴致,把爷爷手里的烟头拿掉,轻轻拍拍爷爷的背,问爷爷,为什么你对烟这么嗜好,对酒却一点也不感兴趣呢?由于应酬的原因,烟酒一般是不分家的,抽烟的大概都喝酒,喝酒的也会抽烟。 爷爷眨了眨眼睛说,抽烟没事,喝酒会长酒虫。 我侧眼问道,长酒虫? 爷爷说,是呀。前阵子捉绿毛水妖的那个水库记得吧? 我点头说记得。 爷爷说,再走过去一里半的路程,有一个酒井。那个井里的水长年散发着酒香。你听说过吧? 我回答道,这个事情我是知道的。据说,前两年有一个小孩在放学回来的路上感到口渴了,就在酒井那里掬了几捧水喝了。结果没走两步既然躺倒在马路上睡着了。一起上学的同伴以为他突然发病死了,吓得大叫。后来把他抢救到医院,医院的人说他喝的酒太多了,差点醉死。 爷爷点点头,说,原来画眉村对面的方家庄有一个胖子,特别喜欢喝酒,一次能喝下一大坛,走路腿还不打晃。这倒是小事,问题是如果他一天不喝酒,就嘴唇发干变白,浑身无力,两眼无神。喝水喝汤喝药都不顶事,唯有喝酒才能缓解这个症状。他这人又特别好酒,一喝就喝高了,也不顾下顿还有没有酒喝。后来村里来了个路过的和尚,和尚说这胖子的肚子里有酒虫。胖子不相信。和尚叫胖子张开嘴。胖子就傻乎乎的张开嘴。和尚掏出一根稻穗伸进了胖子的嗓子眼。胖子被和尚这么一弄,呕吐不止。开始呕出的是水,后来呕出一些黑色的血,最后果然呕出了三颗蚕蛹大小的虫。和尚走后,胖子果真不再想念酒水了,古怪的症状也不见了。有个贩酒的奸商听到消息后,于一个夜里偷偷跑到方家庄来,偷走了那三颗酒虫。可是那个奸商经过水库后,一不小心摔进了闲置的水井里。奸商爬出水井后发现身上的酒虫不见了。从此以后,那个井散发奇异的酒香味,长年不绝。 妈妈隔着一扇门喊道,亮仔,你爷爷的肚子里肯定有烟虫。 我和爷爷忍俊不住,哈哈大笑。妈妈说床被都弄好了。我倒了些热水,和爷爷一起洗脸洗脚,准备睡觉。 妈妈说,你睡一头,爷爷睡一头,不要并排睡在一起。 我问道,这又是为什么呀?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7章 雷雨突来 妈妈扳着指头说:“一个人就不说了,两个人睡一字,三个人睡丁字,四个人睡一本书。”在几十年后的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三个人睡一张床的事情都很少发生了。而在那时候,家里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总要给客人留下住宿的地方。那时候交通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亲戚走了二三十里路好不容易一年碰到一次,自然亲切的不得了。 但是现在的亲戚之间似乎没有了以往那样强烈的亲切感,也许是因为现在交通和通信太发达,要见面太容易,所以少了那份珍惜。 客人住下来,可是家里的床不多,于是想方设法,甚至弄出这样一条规定来。 爷爷笑道:“你妈妈说的对。”说完抱着被子先睡下了。妈妈还没有走,爷爷的呼噜声已经响起。 爷爷对妈妈的话总是言听计行。妈妈决定的事情,他从来不发表任何异议,好像妈妈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一样。这让我不明白。 不过,爷爷倒确实喜欢像妈妈那样定规矩。每次在爷爷家吃饭,爷爷都要对我说:“古代的书生一餐只吃一笔筒的饭。”意思是我想在学习上出色的话,也只能少吃一些饭。走路的时候经常叫我“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写字的时候经常提醒我“一撇如刀,一点如桃。”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 妈妈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我一躺下来反而没有了睡意。我心里纳闷,刚才还困得什么似的,脑袋一搁上枕头却不想睡了。 这次放月假虽然只有几天,但是我越发的想念心中的那个女孩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投手举足,都在我的脑海里重复播映了无数遍。我的心里一阵苦闷,像窗台上的月季一样,与日俱长,却怎么也开不出一朵花来。我喜欢她,但是仅在信中表达而已,当着她的面的时候,我连头也不敢抬。每次在学校与她迎面相逢,我总是如逃兵一样低头匆匆走过,假装没有看见她。 十几年后的我坐在电脑前回忆当年的我时,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要提上她。她在我的心中是如此的重要,我是如此的珍惜,珍惜到无以复加,珍惜到漏洞百出。 我从被子里钻出来,坐在床头,背靠枕头,看着嘴巴微张鼾声不断的爷爷,看着他满脸的皱纹,看着他紧闭的睫毛,看着他历尽沧桑的皮肤,心想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曾像我这样哀愁过。 我的心情非常的悲凉。我在信纸上喜欢大谈特谈我的捉鬼经历。而她对此毫无兴趣,她责怪我不考虑她的感受,不在乎她的想法。 我想,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跟奶奶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姥爹肯定没有遇到过,因为他在妻子死后不久便续弦。姥爹全心钻研方术,对感情这方面没有细腻的心思。我突发奇想,爷爷相比姥爹在方术方面相差甚远,是不是奶奶的原因? 正在这时,爷爷咳嗽两声,把我的思绪打断。爷爷砸吧砸吧嘴,呓语道:“要下雨了。”然后他翻了一个身,接着又打起了呼噜。 “下雨?”我朝窗外望去,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这间房子。刚才我们在外面的时候一个雷声都没有,怎么会要下雨呢。我起身拉灯,然后重新躺回被窝。 在我即将闭眼的瞬间,白光照亮了整间房子,白色的墙壁在我眼前一闪,紧接着消融在无边无际的漆黑之中。“轰隆隆”,外面的天空爆炸出雷声。接着屋顶的瓦被雨珠敲得叮叮当当响。 好大的一场雨! 第98节 我摄了摄被子,陷入昏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爷爷突然从椅子上滑倒在地,呼吸急促,脸上露出不健康的红色,眼睛虚弱得如同一口气就可吹灭的灯盏。 “怎么了?”妈妈急忙扶起爷爷,尽量用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可是妈妈的手已经抖得非常厉害了。我见爷爷这个样子,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我连忙放下筷子,疾步走到爷爷的身边。一摸爷爷的额头,冰凉冰凉,并且有点点汗水。 “没事的,”爷爷虚弱的说,“是反噬作用。歇歇就好了。”爷爷毕竟年老了,跟绿毛水妖用影子相斗肯定耗费了爷爷许多精力,中间不停歇又来捉红毛野人,身体肯定受不了。 妈妈叫我扶着爷爷,她去商店买点红糖来泡给爷爷喝。 “今天晚上就不要去山爹的坟墓那里了吧。”我劝道。 爷爷捏住我的手指,气息微微的说:“那怎么能行!这可不是一个人的生命安全,这关乎许多人。再说,今天晚上还不一定能斗过红毛鬼呢。我不去的话,情况会更糟。” “可是你的身体扛不住了。”我说。 “神靠一炉香,人靠一口气。只要这口气还在,我就不能打退堂鼓。”爷爷固执的说。说完,爷爷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脖子都粗了。我真担心爷爷的肺会咳破了,连忙在他后背上轻轻的拍打。 一会儿,妈妈回来了。她倒了大半杯的红糖,然后加了些开水冲了,一调羹一调羹的喂给爷爷喝。 在一旁看着的我不经意打了喷嚏,我感觉鼻子里有清涕,于是用手去擤。手从鼻子上拿下来,张开手一看,满手的红血!我大吃一惊! 妈妈转过头来看见一条蚯蚓一样的血迹从鼻孔流出来,吓得眼睛大睁。 “亮仔,你,你怎么了?”妈妈用万分惊讶的语气问道。 我用另一只手去摸摸鼻子,也是一滩的血水。我茫然的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爷爷喝了些红糖水,稍微缓解了些。他抢过妈妈手中的杯子,喊道:“你快去看看孩子,给他止血。” 妈妈忙弄来凉水拍在我的后颈和手腕上,又用一根缝纫线紧紧勒住我的食指。可是仍然血流不止,红色的血在脚下淌了一地,我感觉我的血就要流干了。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8章 三十三难 妈妈回过头来焦急的问爷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爷爷抬起手来揉了揉眼角,疲惫的说:“这应该也是反噬作用的表现吧。” 妈妈一边给我的后劲拍凉水,一边饱含责备的批评爷爷:“我说了你让他认认真真的读书不好,非得跟着你接触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你非得把自己的外孙弄坏了才甘心是吧!” 爷爷像课堂上做小动作被老师发现了的小学生一样低头不语。 我忙帮爷爷说话:“没事的,没事的。可能是上火了也说不定呢。” 妈妈狠狠的打了一下我的胳膊,责骂道:“还上火?上火能流这么多鼻血吗?你也是的,不好好学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多看看课程书,就知道跟爷爷弄那些东西!那是老人家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瞎搀和干什么呀?” “为什么是老人家的事情啊?”我低着头让妈妈在后劲上用力的拍打。我以前也流过鼻血,妈妈于是这样用手沾了凉水在我的手腕和后劲上拍打,然后掐死我的食指,掐得我连连叫痛。这样的方法很有效。但是今天似乎例外。妈妈在我的后劲上拍了半天,我的鼻子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妈妈说:“怎么是老人家的事情?老人家反正命也不长了,反噬就反噬呗。”说完故意用眼睛盯着爷爷,爷爷躲避妈妈的审视的眼睛。妈妈继续说:“你就不同了,你还年轻,你出事了丢下妈妈一个人怎么办?” 我妈妈确实为了我和弟弟吃了许多的苦,苦得她一度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妈妈说,在她就要将农药喝进嘴里的时候,她想起了我和弟弟。姥爹曾经跟妈妈说过,她的八字苦,一生中有三十三难。三十难是小难,三难是大难。并且,这三个大难都是车难。姥爹临终前妈妈已经经过了三十难,都是小难。姥爹在弥留之际拉住妈妈的手,说他闭眼前没有看到妈妈避过三个大难,黄泉路上不安心。 姥爹提起战战抖抖的毛笔,给妈妈写下了三难的大概时间。姥爹说,算八字也是不能讲得太具体的,透露了天机会折寿。现在他已经要死了,不怕折寿,才将妈妈要遇到的三难时间一一告诉她,要妈妈慎之又慎。 姥爹写到第二难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白眼一翻就去世了。爷爷哀号道,你何必写出来呢!最后的一点时间都被折掉了!连遗言都没有给我们说! 后来,妈妈按照姥爹留下的提示,顺利的逃过了前面两个车难。 第一次临到姥爹提醒的时间内,妈妈一直呆在家里,半脚都不出门。那几天内,妈妈只是稍微感到身体不适。那时侯买不起营养品,妈妈喝了两大茶缸的红糖水就对付过来了。 第二次临到姥爹提醒的时间内,妈妈也计划呆在家里过。可是那几天偏偏奶奶生了一场怪病,两只手疼得几乎失去知觉。爷爷用针从她手掌心里挑出了许多黑色泥巴一样的秽物。妈妈不得已骑着凤凰牌的老式自行车去龙湾桥那边买药。 在一个下坡的路口,妈妈对面开来一辆东风牌的大卡车。妈妈的车刹突然失灵,车速越来越快。那一瞬间,车的龙头也锈死了一般,任妈妈用多大的力气也拧不动,直直的有意识的朝对面的大卡车撞去。 幸亏卡车司机是个开车多年经验丰富的老师傅。在紧急关头,那位冷静的老师傅急刹车。虽然妈妈的自行车还是碰上了卡车,可是相撞的势头明显缓和多了。妈妈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就康复出院了。 这次的幸免并没有给妈妈多少安慰,因为妈妈不知道下一次车难发生的时间。这个隐患像一个随时准备伏击的杀手,对妈妈的安全造成很大威胁。妈妈每次过马路都异常的小心,有时对面的车还有半里路才能过来,妈妈也要耐心的等车过之后再过马路。幸亏那个年代的农村很少车在泥泞的马路上奔驰,所以即使妈妈这么谨慎,也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之后的十年里妈妈再没有遇到危险的情况。妈妈紧悬的心随之放松,多多少少有些了随意,慢慢的忘记了姥爹的嘱咐。 在我上小学六年级时,爸爸决定买台农用车做生意。妈妈和舅舅都极力赞成,只有爷爷旁敲侧打的说了几遍姥爹生前的嘱咐。妈妈和舅舅都怪爷爷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于是爷爷念叨几句之后便不再多言,只在妈妈能听到的情况下假装对我说,为什么这八字不能随便跟人家算呢?就是人家遇到坏的没有躲过就说算八字的乱说了不吉利造成的,人家小心躲过了险难的却说八字不准。所以还是不要把八字说穿的好。 过了不到一年,妈妈果真在自家的车上出事了。一次晚上,爸爸驾车回家的路上听见车后有不寻常的声音。爸爸叫坐在后面的妈妈回头看看。妈妈在低头探看的刹那,仿佛有一只手拉住了她,使劲将她往车下拽。爸爸将车刹住的时候,妈妈已经从车底出来了,蜷缩在地上痉挛。幸亏妈妈是从车底的两个轮子之间出来的,没有被车轮压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晚上我和弟弟很早就睡了。半夜听到爸爸的车轰轰的声音,我心里莫名其妙的不舒服,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妈妈说过,特别亲的人是血肉相连的,感觉是互通的。我问过很多同学,他们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是我,妈妈,还有奶奶有这种连通的感觉。每次妈妈或者奶奶生病之前,我会感到浑身难受,身上的皮肤会有沙子打磨的那种痒痒。换做我生病,妈妈也有感觉。十几年后的我在遥远的辽宁有个发烧感冒的,身在湖南的妈妈会及时打电话过来询问。甚至有时我的生活费不够了而又不愿意找家里要时,妈妈会准时将需要的钱打到我的银行卡上。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49章 声音混杂 那晚我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但是不知道我的感觉是对是错。我静静的听着车子熄火的声音,听见爸爸开门,听见爸爸洗脸,而后他又走出门,然后就是一片寂静。 我悄悄爬起来,走到地坪。爸爸孤零零的站在惨白的月光下,眼望前方。 已经过了万家灯火的时候,远处的山和房子变得没有立体感,如剪纸一般。月光如雾气一般漂浮在周围。 我从门口走到爸爸的身后,爸爸没有感觉到我的脚步。我害怕打扰爸爸那种凝重的沉默,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角,心里忐忑的问道:“爸,妈呢?她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我暗暗祈祷爸爸的答案是妈妈在哪个亲戚家小住去了,因为我已经感觉到了不详的预兆,我正在跟这种预兆争斗。 爸爸没有回头来看我,眼睛仍然看着虚无的前方,说:“你妈妈暂时不能回来。”然后又陷入无限的沉默中。 “嗯。”我从爸爸的回答里不能完全判断预兆的对与错。看看爸爸僵硬的表情,我也不敢再问,于是拖沓着脚步回到床上。 妈妈在医院呆了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后,家里多了半夜的呻吟声,那是妈妈疼醒的表达方式。 在呻吟中,我们看着妈妈一天天的瘦下去。剧烈的疼痛使妈妈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减少了三分之一的体重。那段时间妈妈无数次萌生自寻短见的想法。唯一使她坚持活下来的原因就是担心我和弟弟无人照顾。她的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和弟弟的身上。 妈妈的生命已经和我的融合在一起了。她希望我在学习上表现优秀,认为那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爷爷带我到处跑的时候,妈妈是不赞成的,但是妈妈见我如此喜爱,也便不忍心干涉。 妈妈就是这样,即使她心里希望我做一件事情,但是我正在迷恋于另一件事情的时候,妈妈还是会全心支持我的自作主张。而我呢,一方面迷恋于自己的随兴所至,一方面对妈妈有很深的愧疚。 第99节 妈妈说出“你出事了丢下妈妈一个人怎么办”时几乎掉出眼泪来,她害怕我看见,忙把湿漉漉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擦,借以掩饰。而我把这个小动作清清楚楚的摄入眼内。 我安慰妈妈道:“你别担心,我现在读高中了,一月才能回来一次,玩完了又会到学校去的。在学校的时候我认真学习不就可以了吗?好不好?” 妈妈点点头,又从盆里沾了些凉水拍在我的后颈上。 鼻子的状况稍微有了好转。妈妈抽来一根结实的缝纫线,紧紧的缠绕在我的食指上。食指的指头立即浮肿了一般,红得发紫。 这次换作爷爷劝我了:“要不今天晚上你就不要跟着去将军坡——” 我马上打断爷爷的话:“不行!我一定要去!”话刚说完,鼻子里的血又流得厉害了。妈妈忙又在我的后颈上拍打。 妈妈心疼的责骂道:“就你这样子了还想去跟他们瞎混?不行!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出去的。你老娘我今天晚上把着门,看你从哪里出去。” 我知道妈妈话说得厉害可是不会真把我关在家里,我说过,就是她不乐意的事情,只要我喜欢,她会无条件的支持我。责骂只是暂时的。 妈妈要我仰躺在椅子上,这样流血就不会那么凶。后来上了大学我才知道,鼻子流血的时候不应该仰着,而应该让血自然的流出。 我听从妈妈的话,仰躺着将倒流进嘴里的血给吞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既然以这样不舒服的姿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我虽然睡着了,但是耳朵还能清晰的听到周围的每一个细微的声响,甚至能听见墙角的蝈蝈用脚扒开洞口的泥土的声音。我听见爷爷走到我的身边,绕着我走了一圈,然后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 然后,我听到了许许多多的人在讲话。我知道这个屋子里已经没有人了,爷爷出去了,妈妈出去了。但是我的耳边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两人窃窃私语的声音,有女人说笑的声音,有老人喘息的声音,有小孩哭泣的声音,甚至有牛的哞哞的叫声,母鸡咯咯的叫声,公鸡打鸣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像煮开了的粥似的翻腾,弄得我的头嗡嗡的要爆炸。意识似乎要脱离我的身体而去。我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仅剩这些聒噪的声音。以前我在睡觉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一会儿就过去了,然后陷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但是从来没有这次这么强烈过。 我就这么一直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屋外间或听见妈妈或者其他人说话的声音。他们的话混杂在这些声音之中,虽然能辨别出来,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后来似乎听见了筷子敲到碗的清脆的声音。 脑袋沉甸甸的,似乎要从椅子上掉落下来。我使劲往上一抬头,居然从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中醒了过来。眼睛痒得如同被浓烟熏了一样,四肢发软。口里一股难以接受的气味。 看看窗外,已经暗了,心头一惊。一阵冰凉从脚底传到头顶,人不禁打了个冷战,顿时清醒了许多,但四肢仍然乏力。 我支撑着身子走到厨房。妈妈正在用丝瓜瓤洗碗。我揉了揉眼睛,看东西十分吃力。我打了嗝,肚里咕噜咕噜的一阵叫唤。 “你们吃完晚饭了?”我捂着肚子问道,“怎么不叫我?” 没等妈妈回答,我将屋里扫视一周,发现爷爷不在,急忙问道:“爷爷呢?爷爷去了将军坡吗?” 妈妈边洗碗边答道:“刚才看你睡得太香了,没忍心叫你吃饭。饭菜都给你留在碗柜里了。快去吃点吧。” 我确实很饿了,连忙打开碗柜,迅速向嘴里扒拉饭粒。 “爷爷去了也不叫我一声?”我嘴里含着饭粒气冲冲的问道。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0章 牙齿腐烂 “是你爷爷的意思,他心疼你,他不要你去。”妈妈说。 “他不要我去?”我不相信的问道,“刚才我睡不醒也是他弄的吧?难怪刚才我睡得这么不舒服。” 人本身就是有灵魂的东西,所以有少许的方术也可以对付人。姥爹曾经用嗜睡方术对付过驻扎在常山顶上的日本鬼子。一个团的日本兵驻扎在那里,使唤抓来的壮丁淘金。现在的常山上还有许多废弃的金矿,不过金子已经被淘干净了。“对门屋”曾经有两个小孩子在常山顶上玩耍的时候掉进去过,一个救上来了,一个摔死了。 姥爹以前让一个看守他们的日本兵睡着,叫也叫不醒。然后姥爹带着几个画眉村的壮丁逃出来了。 现在画眉村还有当时逃出现在还活着的老人。那老人讲到这个事情时,我就想过爷爷会不会。今天看来,爷爷学到了嗜睡方术。 我疯狂的扒完碗中的剩饭,急匆匆打开门跑进夜色之中,急速跑向将军坡。 等我跑到将军坡的时候,他们已经跟红毛鬼打起来了。选婆躺在地上打滚,他的手肿成平常人的三倍那么大。其他人正举着扁担锄头跟红毛鬼对抗,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红毛鬼想退到坟墓中去,可是洞眼被爷爷之前插在里面的扁担挡住。看来爷爷事先料到了红毛鬼会回到这个洞眼。 红毛鬼急躁的摇晃插在洞眼里的扁担,可是扁担仿佛长了根一样僵持。这个时候我就帮不上忙了,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我在人群里寻找爷爷的影子。 爷爷正在鼓捣一个布包。布包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他把布包递给一个壮实的男子,又凑在他耳边大声的说些什么。由于周围太吵,我听不见爷爷给那人交代了什么。 那个壮实的男子抖抖瑟瑟的接过布包,两腿筛糠似的抖,缓缓挪向急躁的红毛鬼。爷爷则跑到坟墓的另一边,与红毛鬼隔坟相望。红毛鬼盯着爷爷看了片刻,抓起一块大石头砸向他。爷爷闪身躲过。 爷爷顺势半跪在地,口中默念咒语,左掌用力打在地上。从我这个角度看去,爷爷的半边身子被坟墓遮住,但是脸高过了坟头。他的脸仿佛被水泡久了一般显示出难看的鱼肚白,分明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恢复。 爷爷的左掌击在地面半分钟后,坟墓开始冒烟,浓浓的青烟。那种烟如堆积太久腐烂自燃的烂草叶,发出反胃的气味。众人忙停止对红毛鬼的打击,纷纷捂住鼻子。拿着布包的壮实男子寻机走到人群前面,将布包拆开,将里面的东西撒向红毛鬼。洒出来的是灰尘,有些蜘蛛丝将灰尘连成一串。原来是爷爷交代过的屋梁上收集的旧灰尘。 周围的人们刚刚被青烟的气味熏得半死,又被这一阵陈年老灰呛得难受,咳嗽声间或不断。 由于这个撒灰的人太紧张,灰多半腾起在以手为半径的周围,只有为数极少的灰尘粘在了红毛鬼的身上。 灰尘落到红毛鬼的哪块皮肤上,哪块皮肤就迅速糜烂,发出跟青烟一样的熏鼻的气味,甚至比青烟更甚。红毛鬼两手抓住洞眼里的扁担,撕心裂肺的嘶吼!吼声震彻山谷! 红毛鬼使尽全力拔那个扁担,“咔”的一声,扁担竟然被它拔断了!半蹲在地的爷爷目瞪口呆。扁担不是被折断的,而是被它拔断的,可以看出它的力量爆发到了什么程度。刚才的灰尘使它在剧烈的疼痛中爆发了! 它挥舞着半截扁担朝人们打过来。 三个站在人群前面人举起锄头架挡。红毛鬼朝他们手中的防卫武器猛击过去,三个人同时大叫! 三把锄头同时飞了出去,在五六丈的地方落地。三个人张开手掌嚎叫,三个人的虎口全流出鲜红的血。他们的虎口都被红毛鬼强大的力量给震裂了! 红毛鬼看见鲜血,异常的兴奋。它圆睁眼睛,眼光开始变色,居然发出微弱的红光来,并且那微弱的光迅速变强,最后如手电筒发出的光一样! “快散开!”爷爷半蹲着大喊,手掌仍按住地面。 可是来不及了,红毛鬼举起半截扁担又朝人群挥去。两三个人应声倒地。其他人如砸开了的蚂蚁窝一样散开。红毛鬼弯腰抓起地上的石头朝散开的人群一顿乱扔,有人脑袋被击中了,发出敲木鱼一般的“咚”声。 红毛鬼举起扁担,面朝当空的月亮吼叫。月光照在它的脸上。我清晰的看到,它的毫毛都竖立起来!红色的一根根,如生了锈的钢针!原来的山爹干干瘦瘦,皮肤直接贴在骨头上。可是现在的红毛鬼壮健得如同一头牛,手臂大腿的肌肉鼓起来。它异常兴奋!张开吼叫的嘴里可以看见黑色腐烂的牙齿。 复活地唯一不能使尸体重新开始新陈代谢的地方就是牙齿。即使是活人,牙齿坏了也只能用其他合金补上,自身不能够修复。所以红毛鬼唯一腐烂的地方就是牙齿。正是因为这样,红毛鬼的牙齿毒性极大,不逊色于一般的毒蛇。 它呲着牙朝人们扑过去。它的电筒一般的眼光向四散的人扫射,寻找要猎杀的目标。不知是谁喊了声:“快朝山下跑啊!”人们慌乱的跟着跳跃着寻找小径朝山下狂奔。没有人敢走宽大的山路,因为他们都知道红毛鬼发疯的时候最爱在宽直的路上横冲直撞。 选婆已经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就跑。我正要过去扶起爷爷,爷爷挥着右手喊道:“亮仔,快跟他们跑!”我忙返身跟着人群朝山下疯跑。杂草野藤不时打在我的腿上,像一只只拉住我脚步的手。 红毛鬼更加兴奋,跟在后面死追。它一边奔跑一边抡起石头朝人群乱砸。 第100节 从将军坡和常山交接的地方跑下来,山脚边是一条马路,马路直通“对门屋”。众人慌不择路,立即朝“对门屋”方向逃跑。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1章 厚的嘴唇 众人跑到村口的时候,选婆大声喊道:“大家别跑了!难道你们想把红毛野人引到家里去么?” 他这一喊,人们立即刹住脚。 “聚集到一起来!聚集到一起来!”选婆喊道,“我们再齐心合力来一次,争取把它打退到山上去。决不能让它进村子。” 大家刚站住,迎面走来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她胖得像个圆球,仿佛从后面一推便可以在路上滚起来。但是人们看见她的时候并不会首先注意她的胖得过分的身材,因为她的嘴唇更加引人注目。 选婆的手电就照在她的嘴唇上。那是一个怎样的嘴唇呵!我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她的嘴唇大得无法形容,占了整个脸的面积的三分之一!并且那嘴唇红得滴血!像被人掴了一万个巴掌肿起来似的。 她一说起话来比打雷的声音还大:“跑什么跑呢!这么多人在一起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怕了嘛!何况是一帮大男人呢!” 选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这个妇女是哪里的人。选婆愣了一下,懦弱的回答道:“有个红毛野人正在追我们呢。” “红毛野人?绿毛野人,黑毛野人,白毛野人我都不怕!”那个陌生的妇女噼里啪啦的一阵大喊,嘴巴像爆竹一般。我的耳朵被她的声音震得发麻。 “那个红毛野人是山爹复活过来的呢。你也不怕?”选婆低声问道,眼睛时不时瞟向将军坡的树林。那边传来树沙沙的声音,那是红毛野人接近的声音。众人脚轻轻点地,红毛野人一出现就准备逃跑。 那个妇女用爆炸一般的声音愤怒的回答道:“山爹?他生前不是挺厚道老实的一个人吗?死了就撒野?” 选婆用力的点点头。 那个妇女一副打抱不平的气势,生气的撸起了袖子,肥嘟嘟的臂膀都露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儿子女儿丈夫都死了,我活着比死都难受。我都没有撒野,他山爹还敢撒野!?” 选婆要笑,却不敢当面笑出声,只好用手紧紧捂住嘴巴闷声的笑。其他几个人也像选婆一样笑起来。那个妇女鄙夷的瞥了一眼几个笑的人,双手叉腰面对将军坡。 这时,手电筒一样的红光在树叶中透射出来。不一会,红毛野人出现在众人眼前。红毛野人呼吸如牛,仍不知疲倦的抡着半截扁担,嗷嗷嚎叫。 红毛野人看见众多男人的前面居然站着一个双手叉腰气势汹汹的妇女,不禁一愣。扁担在半空中停止运转。 “你是山爹,是吧?”妇女昂起头撇着嘴问红毛野人道,一副黑社会老大的样子。 “山爹?”红毛野人若有所思的跟着妇女说道。 “我听说过你,知道你挺可怜。儿子妻子都变成水鬼了。可是比起我来这算得了什么?”妇女语气激昂的教训道,仿佛一个军队教官正在责骂一个新兵蛋子。 “儿子?水鬼?”红毛野人皱眉问道。它的脑袋里似乎还存有残留的关于它儿子的信息。 “是啊。你儿子落水死了,变成水鬼了。你妻子也是,你自己也是!”妇女的语气越来越激烈,似乎要向谁控诉什么。“可是这算什么!对比起我来,这都不算什么!” “儿子?水鬼?”红毛野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不断的重复嘴里的这两个词语。 那个妇女继续用控诉的声音喊道:“可是我的两个儿子三个女儿,还有丈夫都死了!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想死呢!我还愿意让他们中的谁活着,我去替他们死呢!山爹你告诉我,死有什么了不起的?!死了就能撒野么?啊!你告诉我!啊!” 妇女翻腾着她两瓣特厚的嘴唇,唾沫星子到处飞溅。 选婆见红毛野人正在想别的问题,悄悄走到那个妇女的背后,拉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快趁机跑了吧,你不怕死么?” 那个妇女一甩手,继续大声骂道:“我怕什么死?我活都不怕,我怕什么死?啊!你说我怕么?我不怕!” 红毛野人把眼光对向对面的妇女,红色的束光照在她的脸上,像刚才选婆的手电筒照在她脸上一样。 红毛野人似乎要询问对面的妇女:“活?死?我死了?我活了?”我感觉到红毛鬼正渐渐将残留的记忆画面链接起来。他可能想起了他死去的儿子,他想起了他死去的妻子,他也许还想起了死去的自己。山顶响起一阵“呜呜”鸣叫的怪风。我记起爷爷还在坟墓后面。 选婆喃喃自语道:“哎呀,马师傅好像还在上面呢。”说完拿眼对我瞅了一下。我点点头。但是现在我们谁也不敢挪动脚步,不敢惊扰红毛野人暂时的宁静,生怕它立即恢复了疯狂的状态。 那个妇女接着对红毛野人大骂:“是的。你死了,你儿子也死了。但是你复活过来了,变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红毛野人!” “红毛野人?”它自己问自己道。脸上表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 那个妇女用更大的声音责骂它:“是呀。你有个复活地,你可以死了复生。可是你儿子呢?你儿子不但尸体都没有,连个衣冠冢都没有!你儿子死无葬身之地呀!你没有忘记吧,你儿子死后连个尸体都没有找到!你自己的儿子都管不住,你还到这里凶什么凶!你害不害臊啊你!”那个妇女骂到痛快之处,伸出手来指着红毛鬼通红的鼻子骂。 红毛野人似乎是慌张了,往脚下的四周乱瞅,嘴里不停的念叨道:“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在哪里?我的儿子?” 那个妇女抹了抹嘴巴边上的口水,狠狠骂道:“你儿子死了,变水鬼了,没有尸体了,连坟墓都没有!” 红毛野人将眼睛抬起来,重新盯着对面的妇女,愣愣的看了半天。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2章 掌心无纹 妇女对红毛野人的动作表示鄙夷,她似乎看谁都用这个鄙夷的表情。她上下打量红毛野人一番,嘲笑道:“看什么看?你儿子就是没有葬身之地。又不是我说成这样的?事实本身就是这样!” “儿子没有了?”红毛野人丢掉手中的扁担,摊开双手向妇女问道。 “你还在我面前装傻?”妇女歪起嘴角嘲笑它。 “儿子没有了?”红毛野人的眼神顿时变了,凶恶的眼神不见了,它转而用渴求的眼神看着这个凶巴巴的妇女。 妇女顿时似乎对山爹的身世起了同情之心。她叹了口气,语气弱了许多,语速缓慢的回答道:“是的。你的儿子没了。你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他就是成了鬼也做不了你的儿子了。” 红毛野人的眼睛发出的光渐渐暗淡下来,转而出现的是大颗的眼泪,如牛眼泪一样大小,砸在脚下的地面。 红毛野人冲到妇女面前,一把抓起妇女的手。 我们的神经立即紧张起来。红毛野人要干什么?它要杀了这样羞辱它的妇女吗?它要干什么? 那个妇女也被红毛野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红毛野人久久抓住妇女的手。我们大气不敢喘一声。妇女也呆呆而惊恐的看着面前的红毛野人,手足无措。刚才的神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见她的手在拼命的抖。周围的人悄悄握紧了手中的锄头和扁担,准备在突发情况下挽救这个凶悍的妇女。虽然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妇女是哪里人,为什么刚好经过这里。 红毛野人先是大颗大颗的掉眼泪,接着变成无声的抽泣,然后变成嘤嘤的哭泣,最后“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伤心欲绝的哭声。它在妇女的面前跪了下来,双手紧握她的手,仿佛要在她的手上找到安慰。 红毛野人越哭越伤心,最后竟然松开妇女的手,在地上打起滚来,哭得肝肠寸断。 看来是妇女的话让它记起了儿子死去的事情。 第101节 众人擦了一把冷汗。 这么多大老爷们对付不了的事情,就被面前这个陌生的泼辣的妇女摆平了。 我和选婆立刻上山去找爷爷。只见爷爷侧躺在原来的地方,气息微微。选婆扶着爷爷坐起来,轻声道:“您这是怎么啦?”爷爷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我代替爷爷回答道:“这是反噬作用引起的。施法对施法者本身有一定的反噬作用。” “您施啥法了?”选婆问道。爷爷抬起软绵绵的手指着山爹的坟墓。我们看去,这才发现坟墓发生了变化。原来坟墓上的泥土是黑色的,现在变成了黄色和红色,坟顶上的部分泥土甚至变成了白色,像晒干了的沙土一样。 我似有所悟,问道:“爷爷,你把狗脑壳坟聚集的精气释放出来了?”爷爷吃力的点点头。 选婆问道:“您还花这么大力气干什么。红毛野人都已经出来了,谁还会把死人葬在这里呀?” 选婆不知道复活地对人对动物都有影响。活人在里面呆久了会生病,当然就是傻子也不会钻到坟洞里面来。但是谁家的猫或狗钻到这个洞眼里来,呆个一时半刻的,这猫或狗的性质就会大变,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三五日之后便会得“寒症”而死。“寒症”的初期表现是伤口发炎,被咬者产生幻觉,以为咬他的猫或狗还在追着他咬,他的瞳孔会变大,表现出极度的恐惧。中期表现是关节疼痛,伤口进一步恶化。最后身体蜷缩,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呼吸停止,与冻死的人表现一模一样。所以人们称之为“寒症”。 爷爷要将坟墓里聚集的精气全部释放出来就是出于防范的目的。 我们扶着爷爷从将军坡里走出来。红毛野人还在地上打滚哭号。众人围着观看,指指点点。 “那个妇女呢?”选婆眼睛在人群里找寻。 我朝人群里看去,果然不见了刚才那个妇女。 选婆抓住一个人问道:“刚才骂它的那个妇女呢?哪里去了?”被问的那个人转头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脸茫然的说:“刚才不还在这里的么?” 选婆愤然道:“我知道她刚才在这里。我是问现在她到哪里去了!” “哪里去了?我也不知道啊。你问我,我问谁去?”那人仍把注意力集中在红毛野人身上。 “怎么回事?”爷爷指着地上打滚的红毛野人问道。他都被眼前的情景迷惑了,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着选婆问。 选婆忙将刚才嘴唇特厚的妇女责骂红毛野人的事情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我知道了。她是无纹娘。”爷爷弱弱的说。 “吴文娘?”我以为爷爷说的是那个妇女姓“吴”名“文”。 “这里没有姓吴的人哪。”选婆和我有同样的疑问。 爷爷解释说:“是掌心无纹的无纹。不是姓吴的吴。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名什么。只听说过这个人生下来掌心没有纹路,是天生八字大恶的人。后来她丈夫,儿子,女儿都一一得病暴亡,只剩下她一个人。她埋完一家人后变成了疯疯癫癫的人,清醒的时候想起亲人就大哭大号,糊涂的时候不认得人不认得路,到处乱跑。可能她刚好今晚经过这里,碰到了红毛野人。你别看她说话好像没有错误,但是脑袋里的神经已经乱成一团麻了。如果旁边有鸡粪的话,你们马上可以看出她的不正常。” “她对鸡粪敏感吗?”选婆问道。 “不是,”爷爷说,“她看见鸡粪就会捡起来吃掉。她们那块地方的人不忍心看见她这样,方圆十几里的人都不养鸡的。所以那个地方的鸡蛋价格比我们这里要高五毛多。” “原来是这样啊。”选婆啧啧道。 “你也不用找她,谁知道她疯疯癫癫现在跑到哪里去了!”爷爷说。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3章 香烟板车 选婆朝路的尽头望去,眼睛里生出无限的感慨:“哎,这样一个女人……” “我们要不要趁机杀了这个红毛野人?”选婆收起怜惜而感慨的眼光,转向地上打滚哭泣的红毛野人说。 爷爷说:“不用了。” 爷爷当时就说了这三个字,却不再作过多的解释。 不过,第二天早晨,村子里的人们醒过来的时候,红毛野人的哭声已经止住了。它看见人们不再追赶,只是傻呵呵的笑,并无恶意,但是傻得让人迷茫。村里的人对它仍有戒备之心,特别吩咐小孩子不要接近它。 一次,选婆拖着一辆板车经过将军坡,板车上装了扎扎实实一车的木材。选婆喘着粗气拖着板车上坡时,红毛野人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钻出来,头顶上顶着一团烂草,把选婆吓了一跳,差点把板车放了逃跑。 选婆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红毛野人嘴里叼着一只咬伤的麻雀,嘿嘿傻笑的看着他,看得选婆心里发麻。 选婆添了添了干裂的嘴唇,说:“上次在将军坡,我可是没有打你哦,你别找我算帐哦。我刚接近你就被你打倒在地了,手肿得比平时大了好几倍呢。我都没有找你算账,你也不许找我。”选婆说完低头使劲拖板车,可是没走两步,脚底一滑,几乎跌倒。 红毛野人一把抓住板车的把手,板车才没有从坡上滚下去。它继续嘿嘿的傻笑,像中了举的范进。 选婆放开把手,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抬头看着红毛野人说:“你要怎么的?” 红毛野人一手抓住把手,一手伸向选婆。选婆吓得连连挪动屁股后退,惊恐道:“我说了上次我没有打你,你找我干嘛?” 红毛野人并没有伤害选婆,手在选婆的胸口停住,中指一勾一勾的像是挑逗他。 选婆羞怒了,扶着板车爬起来,红着脖子怒喝道:“别以为老子怕你!我叫一声就会来几个人的,你不怕再被打一顿吗?” 红毛野人根本不听他的话,手指仍指着他的胸口一勾一勾,似有所求。 选婆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上衣的口袋鼓鼓的,里面装有一包香烟。选婆指着自己的鼓鼓的口袋,用疑问的眼神问红毛野人道: “你的意思是,是要我的烟吗?”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香烟来。 红毛野人见了香烟,兴奋得直跳,脸上露出欣喜。选婆懂了红毛野人的意思,原来它在找他讨要香烟。山爹生前和爷爷一样嗜好抽烟。 选婆迟疑着将手中的香烟递给红毛野人,手抖抖索索的。红毛野人的手像闪电般闪过,一下子抢过选婆手中的香烟,迅速放在嘴上叼起,一脸的得意。选婆被它的举动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放松了不少,胆子也更大了。 他指着红毛野人嘴上的香烟说:“这样叼着不行的,还得点燃呢。”说完做出划火柴的手势。红毛野人愣愣的盯着他看了半天,不懂他的意思。选婆不敢在红毛野人面前划燃火柴把它嘴上的烟点上。因为他知道,很多鬼是怕燃火的。但是它们不怕暗火,比如木炭火,比如香烟头上的火。 选婆自己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转过身去划燃火柴。红毛野人果然被突然的一亮吓了一惊,脸露惊恐的看着选婆,以为选婆要伤害它。它一巴掌打在选婆的腰上。选婆刚把火柴接近香烟,不料被红毛野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倒在地,哎呦哎呦直叫唤。红毛野人的气力异常大,这一下够选婆受的了。 红毛野人拖着沉重的板车走到选婆面前,脸露凶恶,哇哇手舞足蹈,吓唬选婆,意思是叫选婆别自不量力。选婆躺在地上抱怨道:“我的祖先呀,我不是要烧你啦。我是点燃了烟给你抽啊!”说完忍痛爬起来,将红毛野人嘴上的烟抽下,然后将自己点燃了的香烟插进它的嘴里。 红毛野人瞪着灯笼大的眼睛,对选婆的动作表示怀疑。不过选婆把点燃的香烟插进它的嘴里的时候,它显然闻到了久违的香烟的味道,欣喜非常。眼睛也不再瞪得那么凶悍了,立即眯成一条线。它被这奇怪的香味陶醉了。 选婆做出一个吸烟的动作,打着手势对红毛野人说:“像我这样吸气,吸,吸。”红毛野人果然做出一个吸的动作,烟头骤然一亮。选婆又教它吐气。红毛野人学着吐气,一个缭绕的烟雾从它的嘴巴出来。 选婆立即朝它伸出一个大拇指。红毛野人得意的笑了,猛烈的吸烟吐烟,十分高兴。它的肺活量太大,香烟没吸几下就烧到烟屁股了。烟头烫到了它的手。它触电了似的抖手将烟屁股扔了。然后它又朝选婆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仍死死拉住板车。一千多斤的木材就被它这样轻易的拉着。 第102节 “还要?”选婆指着自己的胸口对它问道。红毛野人连连点头。 “你得帮我把这车柴拉到家里去,行吗?”选婆揉揉刚刚被它打伤的腰,比划着跟它说。“把这个柴,你看,这车上的柴,拉到我的家里去,我的家里,知道不?你把我的腰打伤了,我拉不回去啦。” 红毛野人呆呆的看着选婆,一动不动。 选婆咂咂嘴,说:“你看,我的腰伤了,拉不动车了。你帮我拉回去,我把这一包烟都给你,一整包哦,都给你。”选婆在它眼前晃着那包烟。 红毛野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提起板车的把手,将板车拉得飞快。选婆忙在后面追,一歪一歪的,单手捏着腰部。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4章 鬼性宁静 选婆要红毛野人拖板车的事情传出来之后,村里的人都纷纷仿效,但是按惯例,都要给红毛野人一包香烟。不给烟,它是不会给任何人做体力活的。如果你有一担稻谷挑不动了,只要将香烟包装盒在它眼前晃一晃,然后指着稻谷担子,它就会兴奋的跑到稻谷担子前面,把稻谷挑起来。然后,你只须吹着轻松的口哨或者山曲领路了。 对它来说,做任何体力活都不重,一路小跑,轻松极了。做完体力活后,它也挺会享受。它会找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来,小心翼翼的掏出积累的香烟来,极其小心的划燃一根火柴,因为它稍用力,火柴便断了。它像在一个绣花的姑娘,面带宁静或惬意,全心的投入。点燃香烟后,它将香烟放到嘴边,缓缓的吸,吸的时间比一般人要久很多,然后舒服的吐出烟雾,烟雾也比一般人要多很多。因此,它的一包烟用不了多久。 在选婆的指导教育下,它知道了怎么回它生前的家里,到了晚上就回到那里休息。睡觉打呼噜的声音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后来选婆花了几条香烟,才将它教会睡觉前要用两个手指插在鼻孔里,这样晚上就没有声音干扰大家了。 它不再偷吃村里的家禽了。在人家过年过节,杀猪宰鸡的时候,它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动物的内脏拿走吃掉。这一点大家开始不能接受,教育了多少遍可是不凑效。后来人们渐渐习惯把它当做村里的一条大狗,甚至有人在杀了牲畜之后,喊声“红毛”,顺手将内脏扔在屋前的地坪。红毛鬼听力异常好,不管村里哪个角落有人喊声“红毛”,它都能听见,立即迅速来到喊它的人跟前。所以不一会儿,红毛鬼便会来到地坪,将地上的动物内脏添个干干净净。 它身上的红毛越来越长,越来越厚,它自己也懒于打理。我们“后地屋”的四姥姥主动担当了给它剪毛发的重任。因为只有四姥姥可以让它乖乖就范,而其他人拿着剪刀一接近它,它就会做出威胁的表情,不让人靠近。四姥姥自告奋勇走近红毛鬼,红毛鬼乖乖的低下头。四姥姥在温暖的阳光下给红毛鬼剪毛,一边剪一边絮絮叨叨,讲些旁人摸不着头脑的句子。不过那些看似无用的句子对红毛鬼似乎很凑效,它会安安静静的等到四姥姥收起剪刀。 但是它的毛长得飞快,一个星期不剪,它的红毛就会长到两个手指那么长。毛茸茸的看起来像一只肥胖的羊,不过羊没有红色的毛。所以四姥姥家的剪刀用不了多久就要磨一次。十几年前,补锅的,买针线的,收头发的,捉蚂蚁的,还有磨剪刀的常常穿梭在各个乡村之间,吆喝着各种口音的嗓子。这千奇百怪的声音打破了村子的宁静,同时也丰富了村子的生活。不论是什么样的小贩,只要在村子里一吆喝,各家各户的闲人便赶出来看,也不管是不是自己需要。众人围在小贩的周围,不买东西站在旁边看,买东西的也要抓住机会东挑西选,行为颇像现在的人在超市购物。 从此,磨剪刀的到了这个村子,不用吆喝,先到四姥姥家里去。其他要磨剪刀的人也不用站在家门口等,拿了自家的剪刀直接去四姥姥家。有的求方便的人,剪刀钝了便直接交给四姥姥,等磨剪刀的来了一起磨好再拿回来。四姥姥是很好说话的人,可是这个事情不同意,一定要磨剪刀的来了再拿来,磨好了立即取走。 四姥姥说,家里的剪刀多了不好,这是忌讳。剪刀多了人容易得怪病。 别人想深问,她却不再作答。人家问她给红毛鬼剪毛的时候说了些什么,她一样不作答,一脸诡异。 我想,也许歪道士不大与周边的人交往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吧。认识的人多了,难免问这问那。而他不好给人家一一解释,干脆少跟别人接触了。提到歪道士,我才猜想他现在有没有下楼来。那个讨债鬼是不是还缠着他。如果他一直呆在楼上,破庙里的收进的鬼们会不会关不住?会不会跑出来害周边的居民?那个白发的女人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 如果歪道士看见了我们村里的红毛鬼,会不会大吃一惊?他会不会猜想这个抽香烟吃内脏的红毛鬼的来历?他会不会将这个已经安静下来的红毛鬼也收到他的破庙里去?当然了,这些都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想罢了。也许歪道士躲在他的小楼上根本没有办法脱身呢。讨债鬼可不是一般难缠难处理的鬼。 爷爷在我家多呆了几天,静静观察红毛鬼的变化,见它确实已经跟平常的动物没有差别,便回家打理家里的水田去了。而我,整理了一些东西带到高中的学校去,其中包括那个月季。 我还带了另外一个东西。那个东西我打算送给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我要把那个东西夹在信纸里,一齐送给她。我相信那个东西可以给她带来惊喜。 去学校的头天晚上,妈妈在我耳边不停的唠唠叨叨,说什么我一生下来姥爹便说我是才子,有读书上进的命,说弟弟的八字是三龙出水,是做土匪的命。妈妈说她一生的希望全寄托在我的身上了。虽然我很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可还是忍受不了她挺不住的嘴巴。 那时我不相信姥爹的话,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考什么样的大学,就像初中时从来没有想过要升高中。从头到尾都是随遇而安的人。 我整理书包的时候,几个铜钱漏了出来,在桌子上相互碰触出清脆的声音。妈妈惊讶的看着稍稍有了锈迹的铜钱。我想掩饰已经来不及。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5章 单面银币 “你这些古币是哪里来的?”妈妈拿起其中一枚上下翻看。三枚铜币下面压着一枚银币。铜币都是清朝时期的,圆形方孔,象征着天圆地方,上面写着“嘉庆通宝”,“康熙通宝”等等。银币比铜币稍小,中间没有孔,正面刻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发髻高挽,满面笑意,胸部丰满。这是一个半身像。反面则是光滑的平板,没有任何雕饰,也没有任何字。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一方面,做这个银币的人把前面雕刻这么精细,为什么就不能花点时间将背面也修饰一下呢?不过这并不影响它的美观,是送给心爱的人的好礼物。 而妈妈拿的那枚正是银币,是我想要送给我喜欢的那个女孩的礼物。 我支吾支吾没有回答。妈妈又问道:“你这些古币是哪里来的?” 我翻弄书包,假装没有听到。 妈妈放下银币,煞有其事的问道:“这个古币是不是从爷爷家里拿来的?”说“拿”其实是为了让我听起来觉得舒服一点,因为我是在没有询问爷爷的情况下私自将它拿出来的。它原来放在衣柜顶上的一个花雕桃木盒子里。 我小的时候,村子里到处都是各种铜钱。有的挂在钥匙链上作装饰,有的顶在房梁上保吉利,有的甚至作垫片垫在拧紧的螺母下。那时人们不稀罕这玩意。后来这些东西越来越少,才开始有人觉得有收藏的意义。于是有心的人将已经少之又少的剩余古币从钥匙链上卸下来,从房梁上翘下来,从螺母下拧出来。甚至有的人愿意用纸币来换了。 就像门前的两个石墩一样,爷爷是不愿意将家里的有历史的东西换成纸币的,他宁愿自己留在家里,宁愿被我拿去玩然后遗失也不卖。 “这是从爷爷家拿来的吗?”妈妈再三问道。 我点点头。我不敢回答并不是因为没有经过爷爷的允许将古币拿来了,因为如果询问爷爷的话爷爷百分百会答应,我不敢回答是因为担心妈妈知道我要把它送给别人,特别是送给我喜欢的女孩子。 换做现在,我根本不用担心妈妈知道,因为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我已经喜欢上了一个同校的女孩子,她不可能知道。但是那时年少的我就是喜欢担心一些没有必要担心的东西。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面对它的时候,老觉得这个事情很严峻。一旦你经历后,过了一段时间再回头想想,才知道那件事情不过如此。 “这些都是些古老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你要好好保管。知道吗?”看来妈妈没有责备我的意思,只是对我随意放置这些古币有些意见。我连忙点头,将散落的古币重新放回书包。 古币背后隐藏着一个世人所不知道的故事,甚至连爷爷也不知道。当然,妈妈和我更无从知道。有些东西,人们一定要等到它出了大事之后才会关注,比如常山顶上的金矿洞。过了几乎半个世纪,从来没有人认为应该对常山上的金矿洞怎么样,一定要等到两个孩子掉进去一死一伤,才有人认为应该填埋这些潜在的危险。 第二天就要到学校去了,一个月之后才能回来跟爷爷再次会面。我看着斑驳的墙壁,陷入了无际的遐想。小时候,我看着石灰块块剥落的墙壁,总会把条条裂痕想象成一棵棵干枯接近死亡的老树,把石灰缺失的地方想象成一个人头或者山或者动物。那时候的我看着墙壁就能这样无边无际的想象一个下午,心情无比快乐。而现在的我,看着那些东西再也发挥不了我的想象。 我们的感觉被这个世界渐渐钝化磨损,最后对所有事物后知后觉。 当时的我就这样看着墙壁,渐渐进入了梦乡。 尅孢鬼从缝纫机上跳下来。我已经打算把它带在身边,带到学校去,所以把月季从窗台上搬到了妈妈的缝纫机上,准备明天抱在怀里带走。 尅孢鬼抱怨我将它放在缝纫机上。 我知道我在梦里,我笑问道:“怎么了?你害怕缝纫机吗?你可别告诉我尅孢鬼害怕缝纫机。”我注意到,尅孢鬼长得越发漂亮了,它甚至像一个开始发育的妙龄少女。皮肤发出微微的白光,眼睛水灵灵。她换了套蓝色的衣服,衣服开始遮掩不住它的身材。 “不,我害怕缝纫机上的缝纫剪。”它声音细细的回答。缝纫剪和一般的剪刀不同,缝纫剪的一边把手是“s”形的手柄,而一般的剪刀两边手柄都是“d”形。我使用缝纫剪总是不对劲,而妈妈可以使用它熟练的裁布剪线。在妈妈的手里,缝纫剪像一只春归的燕子,绕着缝纫机翻飞萦绕。 “害怕剪刀?”我拧眉问道。四姥姥总是不允许人家将剪刀托放在她家,难道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不过鬼怕剪刀的话,放再多的剪刀在家里也不见得是坏事啊。 “不对。”漂亮的尅孢鬼嘴角一歪,露出个纯净的笑,“我害怕的是缝纫剪,一般的剪刀倒是不怕的,反而容易勾起我用它伤人的欲望。” “哦。”我恍然大悟。 尅孢鬼收起笑容,对我说:“我最近感觉到一股极寒的阴气逼近,可能有什么东西要经过这里,或者它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你能感觉到鬼的阴气?”我惊讶道。 “不是。其他的鬼的阴气我感觉不到,但对跟自己的阴气差不多的可以很敏感。”尅孢鬼说,“这两天我总感觉到这股阴气,并且越来越寒。” 我捏着下巴想象着越来越重的鬼气像秋天的浓雾一样渐渐逼近这个村庄。 第103节 尅孢鬼说:“它正在慢慢逼近这个村子。” 我一惊,凝视面前的尅孢鬼半天,然后吐出几个字:“你指的它是谁?”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6章 嗅觉灵敏 尅孢鬼笑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这只是我的感觉,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啊。就算我的感觉是对的,它也不一定就是真要到这里来啊,或许它只是经过这里呢。”这一刻,我发现尅孢鬼的邪气还没有完全被月季洗净。它笑的时候,光滑的脸上突然出现很多老年人一样的皱纹。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我用手摩擦着鼻子,借以掩饰我对它的笑的反感。 “不过,那个红毛鬼在村里还是挺不安全的。”尅孢鬼将话题转移。 “红毛鬼已经跟动物差不多了,只要不在它面前故意提起儿子的事情,它连发怒的脾气都没有,怎么就不安全了?”我颇为红毛鬼抱不平,毕竟它生前曾是我的“同年爸爸”。 “红毛鬼本身并不会害人了,但是我担心其他的人或者不是人的东西来争夺它。”尅孢鬼认真的说,不像是跟我开玩笑。 “其他人是什么人?不是人的东西又是什么?鬼吗?”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也许你不知道,红毛鬼现在虽然没有了害人的本性,但是还是害人的好帮手,可能有其他的人或者鬼会借助它的力量来帮助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的红毛鬼像可塑性很强的泥胚一样,它可以跟着好人做很多的好事,也可以跟着坏人做很多的坏事。现在它在村里平静的生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是很可能就有其他的因素来干扰红毛鬼的平静生活了。”尅孢鬼给我详细的解释道。它收起了笑容,这让我舒服一点。 我领悟道:“这么说来,你感觉到的阴气的东西,也许就是来寻找红毛鬼的。它已经开始行动了,想借红毛鬼的力量帮助自己。是不是?” 尅孢鬼顿首道:“也许是这样的,也许不是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谁知道呢?” 我忧虑道:“可是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这里再发生什么,我也不帮不上忙,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我想起了书包里的古币,那个一面雕刻着女人半身像一面光滑的银币。由此,我又想到心仪的女孩,想象着她此刻会不会想起我。 尅孢鬼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知趣的退下,化成一缕烟缩回到月季上。 我在梦中用力的睁眼睛,努力使自己醒过来。 经过九牛二虎之力,我的眼睛终于得以睁开,水洗了一般的月光打在我的被子上。我掀开被子,走到缝纫机前面,小心的捧着月季,把它放到我的床底下。 我顺便看了看床边的我的鞋,把它们整齐的摆好。妈妈说过,如果鞋子乱放,晚上就会做噩梦。虽然那时的我在梦里也非常的清醒,但是从噩梦中有意识的把自己弄醒有些麻烦,比如大声的喊爸爸妈妈的时候嗓子总是被捏住了似的发不出声。 一切就当。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离开家到学校去的时候,路上还碰到了红毛鬼正在帮人家抬新打了壳的白米。不远处的一条水牛瞪着红红的愤怒的眼睛看着红毛鬼,用牛角挽住缰绳使劲的搅。水牛的主人在旁边用鞭子恐吓都不能使它安静下来。还有几只黄狗对着红毛鬼拼命的吠叫,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接近。 我怀里抱着月季,书包里背着古币经过红毛鬼身边。红毛鬼肩扛着几百斤的白米站住了,对着我痴痴的看,鼻子用力的嗅,像狗一样。 不知道是我吸引了它还是月季吸引了它,毕竟一个是它儿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一个是它的同类。后来由于那枚银色的古币引发一系列的事情时,我也回想到了这天的情形,我才知道当时吸引红毛鬼的既不是我也不是月季,而是书包里的古币。 当时,红毛鬼站定在原处,看着我渐行渐远,并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我在即将拐弯的路口回头望望村庄时,也看见了红毛鬼同样眺望的样子。那一刹那,我竟然觉得它是还没有死的山爹,他站在村头的大路上等着放学归来的儿子。那一瞬间,我百感交集,眼眶里的泪水团团转…… 我在离常山村有五六里距离的小街上乘车,然后直达高中学校的大门口。 那时候流行将信纸折成千奇百怪的形状,然后塞进写好了邮寄地址的信封里。虽然我的信不用塞进信封,但是也要折成某个流行的形状,如一颗心,一件衣服,一架飞机。而我最喜欢将送给她的信折成两间叠在一起的小屋。我将银币夹在两间小屋的中间,然后委托另一个女同学偷偷送给她。 信还没有送出去,我就已经开始想象她发现银币后的惊讶与欢喜,我能想象到她那双活泼的眼睛和一年四季红晕的脸蛋。我在信里写了一首诗赞美她的红脸蛋,我把她的红脸蛋比作秋后的苹果,把我自己比作垂涎欲滴的果农。年少时的爱情,总是集合了幼稚、青涩和甜蜜。 高中的寝室是八个人一间的,床分上下铺。我本来睡在上铺,但是为了隐藏我的月季,我找了个其他的理由和下铺的同学换了位置。在同学们都不在寝室的时候,我将月季放在我的床底下,然后用一张报纸盖上。 幸亏它已经不需要经常给它晒太阳了,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晚上躺在床上,我把耳朵贴在床板上,能够听见轻微的报纸“沙沙”的细微的声音。那可能是月季在吸收夜间空气中的精华。我偷偷爬到床沿边上,悬出半个身子,够到床底的报纸,将报纸轻轻的掀起来,看见月季周围的黑色变成水一般的漩涡状。 这时上铺的同学翻了个身,吓得我立即返回床中间躺好,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别的同学发现我的秘密。 第十一卷 红毛鬼 第157章 玫瑰带刺 上铺的同学梦呓了几句英语单词,又沉沉的睡去了。这个同学的英语成绩相当好,学习相当刻苦,经常大半夜的说梦话背当天学过的英语单词。 我躺在下铺等候了半刻,见上铺没有动静,才安心的入眠。我的眼睛刚闭上,便进入了奇妙的梦乡。 我梦见那枚银币还没有送给她,因为梦中的我打算亲手送给她。她从林荫小道上朝我走过来,纤纤细步,面带微笑,像从天而降的天使。我迎面对着她,双手反剪,将银币藏在背后。 她慢慢的走近,来到我的跟前。我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站住了。我将手移到前面来,将礼物托在掌心。 她见了我掌心的礼物,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她高兴的捂住了她红彤彤的脸蛋。 可是就在她接过我掌心的礼物时,她惊叫了一声,忙用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鲜红的血像活蚯蚓一样从她的指间流出。我大吃一惊,慌忙之中发现掌心的银币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朵带刺的玫瑰!玫瑰的刺上有残留的血迹。 这一紧张,使我从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发现是虚惊一场,心里才稍稍平静。 这个梦有什么寓意吗?为什么好好的银币突然之间变成了一朵带刺的玫瑰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里外的红毛鬼出事了。 就在我从梦中惊醒的时候,也许更早一些,也许稍晚一些,全村的人被红毛鬼的哭喊吵醒。它那凄惨的叫声令所有人毛骨悚然。那个凄惨的声音正是从它生前的家里传来。 众人纷纷披衣起床,三五约在一起了赶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等到选婆和其他几个人赶到的时候,屋外已经围了许多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进门去。 选婆拉住一个人问道:“红毛鬼怎么了?” 那个人摇摇头说:“我也才来,什么都不知道。红毛鬼叫得这么厉害,是不是恶性要复发了?你可别进去,万一刚进去就被它吃了。” 另一个人插嘴道:“不可能啊。它叫得这么凄惨,不像是恶性复发,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凄惨的叫声不断的从屋里传出来,音量不次于那晚打滚哭号。 选婆当场叫齐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吩咐道:“我们一起冲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如果只是普通的叫喊也就罢了,万一是它恶性复发,整个村子的人都脱不了干系。”被叫来的几个人点头同意。 说干就干,选婆他们每人手里拿一根木棍当防卫的武器,一齐踹开了房子的大门。 还没等他们冲进去,浑身通红的庞然大物一下子从里面冲了出来,将选婆撞得东倒西歪。定眼一看,那个庞然大物正是红毛鬼。令他们惊讶的是,红毛鬼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链子,链子通红,像刚从打铁的火炉里拿出来。红毛鬼脖子上的红毛被链子烧得蜷缩起来,发出一阵焦臭。它正是被这通红的链子烧得大叫。 “是谁这么狠心?想要害死红毛鬼?”选婆呲牙咧嘴骂道,慌忙扑上去,死死摁住红毛鬼,妄想将红毛鬼脖子上的链子扯下来。红毛鬼正在愤怒的时候,顺手将选婆打倒在地。红毛鬼被那链子烧的发了疯,见人打人,见物砸物。谁也挡不住它。 倒在地上的选婆呆了似的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清冷的月光打在选婆的脸上,周围的人看见他的表情古怪,像木雕一般僵硬。 一个人用木棍捅捅选婆,怯怯的问道:“选婆,选婆,你怎么啦?你被它撞傻了吗?”选婆这才恢复一些知觉,他举起手掌,像大家展示他的掌心。 第104节 众人细细看了他的手掌,没有发现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用木棍捅他的人问道:“怎么了?你的手掌擦伤了吗?还是刚刚跌倒的时候崴了?”见选婆表情僵硬的摇了摇头,他又问道“是不是骨折了?要不要我叫医生来?”选婆还是表情痴呆的摇头。 “我刚刚抓到红毛鬼脖子上的烧得通红的链子了。”选婆语气冷冷的说。 “抓到链子有什么……”这个人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愣住了。刚才不是看见红毛鬼脖子上的链子烧得通红吗?不是烧得红毛鬼胡乱冲撞吗?那为什么选婆的手抓到了却没有任何的烧伤的痕迹?这个人连忙揉揉眼睛,再朝选婆举起的手掌看去,除了纹路没有其他。五个手指都好好的。 “你确定你抓到了?”这个人不敢相信的问选婆。选婆眼睛瞪得比他还大,认真的点了点头。 “这就怪了!”这个人自言自语道,仿佛要说服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的情景,可他也清清楚楚看见选婆抓到了红毛鬼的链子。他突然如当头棒喝一般向围观的人们喊道:“快,快拦住红毛鬼!” 他的声音刚落,屋里突然发出一个更洪亮的声音:“不用!让它跑吧!”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58章 裸体来求 这时不是选婆一个人发呆了,众人都眼呆呆的转而盯向大门被踹坏的房子。房子由青瓦泥墙做成,并且墙上已经长了许多青苔,不整齐的一块一块。月光撒在房子上,整座房子在月光的笼罩下好像一只蹲着的癞蛤蟆。敞开的门就像这只癞蛤蟆张开的嘴,这张嘴似乎要吞噬一切。 从大门往屋里看,一片漆黑,就如从一个废弃的古井上面往井底探看,深邃而阴森。红毛鬼痛苦的嚎叫声越来越远,谁也不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此刻没有人关心红毛鬼跑到哪里去了,刚才从屋里传来的一声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选婆屁股被针扎了似的一下从地上弹起来,结结巴巴的大声问道:“谁?是谁在……是谁在屋里?” 屋里一片宁静,选婆侧耳倾听也没有听到一点声音。连个人的脚步声也没有,仿佛刚才的声音是癞蛤蟆一样的房屋喊出来的。 “谁?!”选婆又大声问道。 这时,在没有任何脚步声的情况下,一个人突然幽灵一般出现在门口。 当看到突然出现的那个人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与红毛鬼出事的地点有一村之隔的爷爷也没有睡好。爷爷正梦见自己跳跃家门前的小小的排水沟,却不料失足,一下踩在了沟底。躺在床上的爷爷抽筋似的双腿一弹,惊醒了旁边的奶奶。奶奶拍拍爷爷的脸,叫醒他:“喂,醒醒,你是不是做梦了?” 爷爷睁开一双惊恐的眼睛,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凉汗,说:“是的。我梦见自己在门口的小沟里摔倒了。”说完拉开了昏暗的灯。 奶奶笑道:“你也真是的,门口那个小沟三岁娃儿也能跳过去,你还能在那里摔倒?好了好了,安心睡觉吧。我看你最近太操心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别伤了身体。睡吧,睡吧,你不睡我还有睡呢。”说完将被子朝爷爷身上拉了拉。 爷爷却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奶奶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啦?不睡觉了?明天还要到田里去看看水稻呢,看看是不是要打药了,最近蝗虫好像很严重。” “哦,”爷爷漫不经心的说,“我睡不着了。我要出去走走。” 奶奶说:“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走走?哪有半夜到外面去走的?你就这样坐一会,等好了再睡觉。” 爷爷根本听不进奶奶的话,自顾下床穿起了鞋子。奶奶一脸的不高兴,却关心的说:“加两块衣服!外面寒气重。”爷爷顺便拾了一件衣服披上,吱呀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一阵寒气随即涌进温暖的房子里,奶奶下意识的裹紧了被子。爷爷反手关上门,脚步渐渐远去。 爷爷来到屋前的排水沟,生怕如梦中那样摔倒。他抬起步子,正准备跨过排水沟,这时屋前的地坪里出现一个女人!爷爷失了神一般无可挽回的再次踏进了沟里,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梦中的一幕在现实中上演!当初爷爷在月光下只有影子的绿毛水妖决斗的时候,他能够精确的避开排水沟,石墩,门槛。现在他却被一个小小的排水沟所阻碍。 如果不是对面的女人,爷爷是不会失神摔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使爷爷这样惊恐呢? 那个女人捧腹大笑:“初次见面,有这么惊恐么?是不是我长得太丑了,吓到你了?”爷爷慌忙尴尬不堪的爬起来,用力的拍打身上的泥土。 面前这个女人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漂亮。 一头的长发直拖到脚下,瓜子脸杏仁眼柳叶眉。可是她是光着身子的!她的皮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该白的地方白得晃眼,该红的地方却是古怪的蓝色!比如她的通身皮肤白皙光滑,她的嘴唇却是金属的蓝色,还有乳头。 她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疑问的语气,反而是一种自信的炫耀。她对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充满了自信。 爷爷哑在那里,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那个女人更加得意了,迈着高傲的步子走近爷爷,优雅的伸出一只冰雕玉琢一般的手想将爷爷拉起来。她不知道爷爷短暂的痴呆状态并不是因为她裸露无遗的胴体,而是因为他嗅到了极其寒烈的水气。后来爷爷跟我说,他一辈子从来没有闻到过那样寒烈的水气。那一刻,他仿佛坐在水库旁边,风从水面吹过来,吹到他的脸上。水是有气味的,一般人静心的体会也能闻到。只是爷爷这种人对金木水火土类的气息有更加灵敏的嗅觉罢了。 爷爷没有搭理她伸出的手,自己双手撑地站起来,漠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找我?” 那个女人抚弄自己的身体,自我感觉良好的说:“不知道你听说过女色鬼没有。” 爷爷嘲弄道:“你意思是说你就是女色鬼?好,那么,女色鬼,你来找我干什么?” 女色鬼冷笑道:“你别装作对我无动于衷。不知道多少男人期盼我跟他们一夜风流,哪怕他们只有一夜的生命呢。” “呵呵,”爷爷笑道,并不辩解,只将披在身上的衣服解下覆盖在她的身上。她身上发出的微光居然透过衣服,衣服上纵横经纬的线能看得一清二楚。女色鬼鼻子发出嘲弄的“哼”声,不知道她是嘲弄爷爷的迂腐,还是嘲弄自己的过于自信。 爷爷从裤兜里掏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从鼻子里冒出两串烟雾。这样的吸烟方式虽然算不上高明也算不上酷,但是我曾偷偷拿他的烟试过很多次,经常被烟熏得流眼泪。 弹了弹烟灰,爷爷眯着眼睛问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有事求于我吗?”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59章 夜叉威胁 女色鬼呵呵笑道:“你果然是聪明的人。”脸上的笑容在月光下如一朵正在绽开的白荷花。 爷爷在事后跟我讲起他与女色鬼相遇的情景时,说它的笑声像拨弄琴弦后的余音一样迷惑人心,让人很容易就陶醉在它的笑声中了。不知有多少男人,开始还能把握自己,但在听到它的笑声之后全线崩溃,心灵被它擭取,受了它的控制。 我心想这招对我应该不凑效,因为我从来不怕女人笑,只怕女人哭。 我问爷爷,你怎么避开它的诱惑的呢? 爷爷狡黠的一笑,说,我用手使劲的掐大腿,让自己的感觉神经集中转移到疼痛上,从而减轻它的诱惑力量。 这个方法很庸俗,甚至有些搞笑,但是很实用。 我问道,它真的是女色鬼吗?它有什么企图?肯定跟红毛鬼有关系吧?我在听爷爷回忆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知道红毛鬼被通红的链子烧伤的事情,所以自然联想到女色鬼和红毛鬼之间的隐秘关系。 爷爷说,它自称为女色鬼,其实它是夜叉鬼。夜叉鬼有男有女,人们习惯把女性的夜叉鬼叫做母夜叉。 母夜叉?我眉毛皱起,这个女鬼长得这么好看,名字却让人难以接受。我们高二文理科分班的时候,班上转来一些新生。班主任将新编好的座位写在黑板上,几个男生看见黑板上的一角写着“甄美丽”这个名字,不禁大喜,纷纷议论说这个名字这么好,人也应该人如其名吧。几个男生忙往对应的教师位置看去,一个金鱼眼,粗眉翻唇的女生坐在那里,不禁大吃一惊,空喜一场。这两个刚好是相反的例子。我的本意不是要以相貌论人,只是举例说明名字和貌相相差甚远的惊讶。人最重要的是心灵美。就像我养的月季,以前的相貌可谓恐怖,但是随着心灵里恶性的减少,渐渐变得美丽好看。 爷爷顿首道,真名应该是母夜叉。这种鬼熟知人心,能使用八种声色,幻化成八种东西。喜欢吃人肉,迷惑男人,最可怕的是喜欢吃母胎,令孩子不能出生。另外,在男女交欢时它会阻挠女子怀孕,吸吮精气,以残害小生命为乐,无恶不作。正是因为它有这些特性,它才自称为女色鬼。 原来这样哦。我领悟道。《百术驱》上对女色鬼没有任何记载,刚听爷爷讲的时候还纳闷呢,但是提到母夜叉,《百术驱》上有详细的解释。 就像红毛鬼有牛的习性一样,夜叉鬼也有自己的习性,它们有蜈蚣的习性。它们可以幻化为蜈蚣的形状在地上爬行,借以隐藏它们的行踪。《百术驱》上说,人如果被这种鬼咬到,会如被蜈蚣咬到一样又疼又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难以治愈,只有在清晨听到公鸡打鸣的时候这种疼痒的感觉才稍有缓解。因为鸡是蜈蚣的天敌。 第105节 那它找你有什么企图?我重复问道。 爷爷说,它叫我不要插手管红毛鬼的事情。 为什么?它不是要迷惑男人吗,红毛鬼虽是男性,但是鬼不是人啊。我问道。 我也纳闷啊!爷爷说。 “为什么呢?”爷爷用同样的问法问女色鬼。 女色鬼笑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主动来找你,是仰慕你在方圆百里捉鬼的名声。我希望你不要插手这件事情。同时,我可以答应你,我不会伤害这周围的居民。我知道,万一我伤害了这附近的居民,不管怎样你都会出面捉我的。所以我答应你,我不伤害附近的居民。” 女色鬼收住笑容,转而用狠狠的口气说:“如果你不识时务,一定要跟我作对的话,你多年捉鬼不败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你是斗不过我的,是不是我自夸,你自己心里应该有底。” 说完,女色鬼倏忽消失了。只有爷爷的衣服从半空中轻飘飘的落下来,盖住女色鬼刚才站定的地方。爷爷叹口气,捡起地上的衣服,回到了屋里。 奶奶听见爷爷进屋的悉悉索索声,迷迷糊糊问道:“刚才你在外面跟谁说话呢?” 爷爷闷不做声,奶奶也便不再追问。 爷爷心思万般的入睡了,可是选婆他们却是整夜未眠。他和一大群人站在山爹生前的房子前,死死盯着那个诡异的人。 那个幽灵一般的人站在门口,将在场的人扫描了个遍。可是在场的人看不清那个人的脸。那个奇怪的人戴着一个奇怪的帽子。那个帽子大得离奇,不像遮阳的太阳帽,也不像挡雨的斗笠,简直是一把油纸雨伞。不过这把雨伞没有伞柄,直接扣在他的头顶上。 他穿的衣服也是古里古怪,像一件大雨衣,可是肩上还披着蓑衣,真是令人费解。 在他的头像风扇一样摇来摇去观察在场的所有人时,选婆发现他长着一对奇怪的耳朵。那对耳朵形状如狐狸耳朵,并且长着茸茸的毛。如果不是他的个子和一般人高的话,整个看起来如一只伪装成人的狐狸! 选婆他们急忙重新举起手中的木棍,指着门口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喝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害红毛鬼?” 那个人半天不说一句话,只是来回的查看所有人,像是要认出其中的谁一样。在场的人屏住呼吸,静待事情变化。 “再不说我们可就要动武了啊!”选婆威胁他说。其他几个人连忙聚集在选婆的周围,摆出蠢蠢欲动的架势,与其说吓唬门口的人,还不如说是给自己人壮胆。选婆还在心里想,刚才那个烧得通红的链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次门口的人有了动静。他从“雨衣”里探出一只漆黑的手,将头上的雨伞一样的帽子抬高了一些。他的眼睛露了出来,选婆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0章 秀才佳人 宽大的帽沿下,一双火红的眼睛震慑了所有的人。选婆的大腿尿急似的抖起来。那双眼睛像风中摇曳的灯盏一样,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用不怎么亮的光。 “大家不要惊慌。我不是来伤害你们的,我是来保护你们的。我是瑰道士,来自一个很远的道观。”那个怪人突然说道。 “保护我们的?贵道士?”选婆迟疑不定,“我们这里倒有一个歪道士,没听说过贵道士。你怎么证明你是道士,而不是有其他企图的人?” 瑰道士又拉低帽沿,遮住火红的眼睛,说:“我是担心其他人对红毛鬼有所企图,所以要收服红毛鬼,不让它被其他人所用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相信大家刚才也看到了红毛鬼脖子上的火红的链子,那就是我捉鬼用的法宝。” 不是瑰道士提到红毛鬼,大家几乎忘记了红毛鬼。“红毛鬼跑到哪里去了?”选婆侧头问问身边的人,身边的人摇摇头。 瑰道士挥手道:“大家不用担心,我的链子套在它的脖子上,它跑到哪里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选婆转过头来又看看瑰道士,问道:“对了,贵道士,你是说谁对红毛鬼有企图?你既然来捉红毛鬼,肯定已经知道谁要对红毛鬼有所企图了吧?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我们是不允许你对红毛鬼胡来的。现在红毛鬼的恶性已经去掉了,也算是我们村里的一个成员了。大家说,是不是啊?”周围的人立刻响应。 瑰道士沉吟了片刻,说:“告诉你们吧,对红毛鬼有企图的是另一个极其凶恶的鬼——夜叉鬼。” “夜叉鬼?”选婆还是不相信。 瑰道士朝画眉村的方向望了望,说:“也许你们不知道,夜叉鬼已经接近这里了,它的目标就是红毛鬼。我已经追踪这个夜叉鬼很久了,也跟它交手过,它被我伤得很深,但是还是让它给逃脱了。它想利用红毛鬼的力量来对付我。”瑰道士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光是我,它还会利用红毛鬼害更多的人。它会用色欲控制红毛鬼,使红毛鬼的恶性复发,并且完全接受它的控制。” 选婆仍不相信,对瑰道士说:“就凭你一面之言,我们怎样相信你?这样的谎言很容易编造。”众人应声附和。 瑰道士说:“我没有其他实物可以证明,却有一个故事,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耐心和兴趣听听。” “故事?”选婆疑惑道,“什么故事?” “这个故事很长,一时难以讲清。”瑰道士说。 “但说无妨。”选婆生硬的说,“你不讲清楚,我们是不会放你离开的,更不允许你把红毛鬼带走。” 瑰道士讲了许久,大家听了许久,终于答应瑰道士带走红毛鬼。一个月后,选婆给我复述了瑰道士讲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那还是清朝,大概在康熙年间。浙江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大商人,家里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这个女儿长得精妙无双。她富有的父亲姓罗,在女儿出生的那天就盼望自己的女儿长得鹤立鸡群,于是给她取名为“罗敷”,意为要女儿长得如古代美女罗敷一样漂亮。 长得好看不是要放在家里当花瓶,她父亲的心思自然离不开账房那把算盘。她父亲希望女儿以后可以嫁给一个比自己更富有的人家的少爷,或者嫁给一个大权在握的高官的公子。这样,他的生意可以做得更大,家里的银子可以更多。 正因为这样,她父亲挑来挑去,眼看女儿就到可以出嫁的年龄了,却没有媒人给她说到一个合适的人家。 她父亲为了将来在生意方面的发展,还耐着性子等待合适的机会。可是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早已起了春闺怨,看着她同龄的女孩已经喜牵连理,好生羡慕。那个年代的人在十五六岁就可以谈婚论嫁了,过了这个年龄就很少媒人愿意搭理了。 这个姑娘此时已经十八岁了,看着父亲一副不钓到大鱼不甘心的架势,心里急得不得了。 一天,一个穷秀才来这个富人家借些银两买柴米油盐。这个秀才跟一个管家进账房拿银子的时候,跟这个美丽的姑娘撞了个满怀,秀才手里的碎银子撒了一地。秀才呆呆的立在那里看着面前满脸绯红的姑娘,竟然忘了去拾银子。 这个姑娘被秀才这样一看,害羞得不得了。要知道,古代大户人家待字闺中的姑娘一年四季在绣花楼上练习刺绣,很少见到生人,特别是面生的男子。被一个衣服虽然有些补丁但是仍然风度翩翩的秀才傻傻的看着,她难免十分羞涩。 “快拾起你的银子滚出去吧!”姑娘身边的丫鬟不满的驱逐他道。 秀才对丫鬟的话无动于衷,愣了半天才说出几句话来:“书上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看要反过来说才好,先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 丫鬟厌恶的说:“什么黄金?什么玉?我看你是傻了吧,有这些银子就足够了,你还想要黄金和玉?别妄想了,快滚吧!” 丫鬟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自然不知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文绉绉的句子。但是姑娘曾有私塾的老师教育,明白秀才话中的隐藏意思,于是脸上飞霞,忙拉了丫鬟躲到绣花楼上去了。 管家从账房里出来,帮穷秀才捡起地上的碎银子,推搡着他出门来。 从此,这个秀才读书无趣,嚼肉无味,听琴无声,脑袋里只有那个天仙一般的姑娘。他常常对着窗外一看就是半天,耽误了许多读圣贤书的时间。 古代有千千万万个关于穷秀才和大户人家的姑娘的爱情故事,都是经过波波折折,恩恩怨怨,合合分分之后,结局完满。百讲不厌。他们俩的故事却与之不同。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1章 楼中藏尸 第106节 话说这个美丽的姑娘,她回到绣花楼上之后心不在焉,绣花针总是刺在了葱根一般的手指上。 再说那个穷秀才彻夜难眠,他一时性起,既然丢掉平日的斯文,趁着夜色爬到了姑娘的绣花楼,凭着白天对这户人家的粗略记忆,竟然摸到了姑娘的闺房……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约定了固定的见面时间,长期如此,不仅仅姑娘的父母亲不知道,就连天天跟着她的丫鬟都蒙在鼓里。 究竟纸包不住火,姑娘的父亲听到了一些小道消息。他有生意人的精明,事先并不声张,偷偷注意女儿绣花楼的动静,弄清楚了这对男女幽会的时间规律。 又到了姑娘和秀才幽会的日子,姑娘的父亲假装像往日一样熄了蜡烛,却没有睡下。他恨不得把两只耳朵都贴在墙壁上,听细微的脚步声。 姑娘和秀才不知道事情已经被父亲知晓,一见面便手忙脚乱的抱在一起滚到柔软的丝绸被子上。这时,姑娘的父亲一脚踹开门,顺手拿了门口边摆看的花瓶朝这个大胆的秀才砸过来。姑娘吓得大叫。秀才躲闪不及,花瓶砸在了装满圣贤书的脑袋上。 古代的书生都是文弱书生,爷爷说很多书生为了考取功名,信奉很多乱七八糟的规规条条,最典型的比如,一餐饭只能吃一笔筒,不能多一口,也不能少一口。因此,这些男子只得天天捂着肚子,身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文弱的书生居然被花瓶打得瘫倒在地,顿时不省人事,不一会儿竟然没有了呼吸!这下惊慌的换做姑娘的父亲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时火起竟然杀人了!如果这个事情传出去,不但他女儿的名声坏了,他的富贵命也要结束了。 为了掩人耳目,姑娘的父亲极力劝服女儿跟他一起将这个秀才的尸体藏匿在这座绣花楼里。那个绣花楼的楼板是夹层的,两层木板之间有一定的空隙。姑娘的父亲和罗敷一起就将尸体藏在楼层的夹板之间。在盖上楼板时,罗敷心疼秀才穷得连个随身带走的东西都没有,人死了连纸都没给烧一张,总得有点陪葬品吧。于是,心生怜悯的她将一个和尚送给她的银币压在秀才尸体的胸口。 她记得三岁的时候一个化缘的和尚送给她这个东西,说她的姻缘不好,等到三十八岁才能成家。这个银币可以保她婚姻顺利。她懊恼的想道,自己十八岁就丧夫,等到三十八还有什么希望?谁会娶一个丧夫又年龄大的妇女?于是干脆把和尚送的银币压在秀才的胸口。 要说那穷秀才也是可怜,双亲早逝。不但家中没有亲人,因为他经常找这个找那个借钱,朋友也没有几个敢跟他来往。所以他被那花瓶一下砸死又被隐藏后,竟然没有人问道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而那个绣花楼里再也没有住人了,罗敷家有的是钱,在别处又建了一个更大更漂亮的绣花楼。 罗敷的父亲等了一段日子,发现没有人注意到穷秀才的消失,胆子又大了起来,又要给女儿找好的婆家。他的发财梦还没有消退半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罗敷的肚子有反应了。她怀了穷秀才的孩子。 不知道是穷秀才的冤死,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激起了她的母性,她一口拒绝所有的所有媒人,坚决要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抚养。这次她的父亲也拦不住她了,再说,他父亲毕竟心里有愧,也就随她了。 选婆他们听长着一对狐狸耳朵的自称“贵道士”的人讲到这里,按捺不住性子问道:“我说贵道士啊,这个故事跟红毛鬼有关联吗?跟夜叉鬼又有什么关联?听你讲了半天,没有一点跟我们搭上边的呀!” 瑰道士呵呵笑了。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从声音里推测他是笑了还是生气了。瑰道士笑着说:“我说过,这个故事很长,你们要有耐心。” 不过在场的人很多早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催促道:“好好好,您讲,您接着讲。”然后有人骂选婆:“选婆啊,你咋就这么着急呢?听完了再发表意见嘛。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组长就是做不了村长啥的呢?就是会还没有开完,你就着急了。” 选婆是第三村民组的组长,做了好些年了,从来不见升迁。 选婆一听大家提当组长的事不乐意了:“我当组长我高兴,你们管得着?” 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劝道:“大家别吵了,听他把事情讲完。那个罗敷决定生下孩子,然后呢?” 瑰道士清了清嗓子,接着讲述。 在许多人别样的眼光里,罗敷生下了一个胖乎乎的小子。罗敷的父亲看着这个小孩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高攀梦随着这个小子的出生而破灭,从此这个老头子一直萎靡不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突然中暑去世了。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老头子一死,窥觑已久的管家携着银票逃跑了。一个富有的家庭就这样变得颓败了。 许多人都说这个孩子不吉利,刚出生就发生这么多倒霉的事情,都劝罗敷早点把孩子丢了,还可以趁年轻找个将就的人家。 那时的罗敷比生孩子前还要有风韵,勾住了不少邻近男人饥渴的目光。有的男人甚至同意她把孩子一起带到新组的家庭来,可是罗敷都拒绝了。她决心吃尽了万般苦也要把这个骨肉拉扯大。其实罗敷本身是不甘寂寞的人,正值青春年华的她也渴望男人在她丰腴白皙的身体上耕耘开垦。无数个夜晚,她欲火焚身,孤枕难眠。 新生的儿子是她全部的寄托和希望,正因为儿子的存在,她才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她的儿子也算争气,仿佛继承了他父亲的优点,对读书有极大的兴趣。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2章 人是物非 孩子一天一天长大,渐渐注意到家里的不寻常,便问罗敷:“人家的孩子都有父亲,我的父亲在哪里?”罗敷早就料到有这样一天,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编造谎言:“你父亲去做生意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这个谎言一直延续到孩子二十岁的时候。此时的孩子已经是名震一方的举人了,算得上是年少有成。儿子开始在乎人家怎么看待他怎么看待他的家庭了。因为人家问到“令尊可好?”他支支吾吾没有语言回答。 罗敷的谎言瞒不住聪明的儿子了,于是将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儿子。二十岁的儿子听娘这么一说,立即要求将父亲的尸体从当年的绣花楼里移出来,好好隆重的安葬。罗敷的这个儿子是很爱面子的人,身为举人的他最怕周围的人怀疑他的来路不正。这样一来,他可以心安理得的回答别人的问题。 罗敷带着衣冠楚楚的儿子来到当初和穷秀才幽会的绣花楼,凭着还算清晰的记忆来到藏尸体的房间,和儿子一起将地上的楼板揭开来。 令她和儿子都惊奇的是穷秀才的尸体没有腐化,仰躺在楼板之间的穷秀才就如二十年前那样毫发无伤。仿佛他躺在这里只是在安安稳稳的睡觉,只不过现在还没有醒过来而已。她按了按穷秀才的脸,肌肉仍红润而有弹性。穷秀才的手护在胸前,罗敷移开他的手,看见了当年放在他胸口的银币。银币没有一点灰尘蒙蔽,外面的太阳照进楼里,打在银币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罗敷不自觉抬手挡住眼睛。 她的儿子连连惊叹,面前的父亲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这也难怪,穷秀才死的时候才十八岁,而这个光耀门楣的举人已经二十岁了。他们俩长相相近,乍一看还以为活人是死人的哥哥呢。 她的儿子犹豫了片刻,忙帮忙扶起这个看上去比他还小的父亲。罗敷跟她的儿子试图将穷秀才的尸体装进佃农装稻谷用的麻袋里。她的儿子不希望其他人知道已经过世的父亲那段并不光荣的历史。他甚至想好了,当人家问他“令尊怎么去世这么早”的时候,他可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诉说父亲在外做生意遇到了凶恶的盗贼,然后顺便将自己如何在没有父亲的照顾的情况下刻苦发奋的辛酸史夹杂其中,借以彰显他的坚强和志气。 费了好大的劲,罗敷才将穷秀才的尸体从楼板的夹层之间拉扯出来。 “咣当”一声,银币从尸体的胸口落下,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动。罗敷的儿子好奇的捡起了银币,左看右看。 “怎么一面雕刻这么精细,一面没有任何雕饰呢?”满腹经纶的举人向他娘问道。 他娘还没回答,突然听到一声咳嗽。 “你着凉了吗?要注意身体啊。”罗敷关心的问儿子。 儿子迷惑道:“我没有咳嗽啊,我以为是你呢。” “我也没有啊!”罗敷皱眉道。 她儿子和她不由自主的同时像穷秀才的尸体看去。尸体居然动了起来! 他们两人惊呆了!尸体又咳嗽了几声,然后眯着眼睛用力的拍身上的灰尘,接着伸了个懒腰,仿佛刚刚睡醒。尸体还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两个人,自顾用手掌捂住嘴巴打长长的呵欠。罗敷看着面前的穷秀才,恍惚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你,你,你,是,是诈尸,诈尸吧!?”罗敷惊恐的问,手不住的抖。而她的儿子则是像雕塑一样愣在旁边,目瞪口呆,一动不动。 尸体侧头看到罗敷,立即条件反射似的双手护头趴在地上,连连喊道:“别打啦,别打啦,再打要打死人啦!” 罗敷的表情一会儿是惊恐,一会儿是惊喜,一会儿又变成惊恐。她吞了一口口水,喉咙里咕嘟一响。尸体趴在地上静止了片刻,见没有人上前去打他,回过头来看着罗敷问道:“你爹呢?你爹到哪里去了?” “我爹?我爹十几年前就死啦!”罗敷眼眶里都是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惊恐,抑或是两者都有之。她的儿子晃了晃脑袋,将嘴巴张的比刚才更大,又呆成了一尊雕塑。 “死啦?十几年前就死啦?”尸体不解的问道,仍趴在原地不敢多动,仿佛当年打死他的那个老头子还躲在这个绣花楼的某处角落,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将他打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还是十几年前?你不是骗我吧?你骗我。你骗我!” 罗敷仰头对天,双手捂面,泪水从她的指间流出来。 “你,你哭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穷秀才连滚带爬来到罗敷面前,抓住罗敷的双手使劲的摇,“出了什么事吗?你爹怎样啦?他刚才不还在这里吗?你别哭啊!” 这时,尸体才发现罗敷背后还有一个人,年龄比他稍大,相貌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尸体一愣,指着儿子问罗敷道:“这个人是谁?他来这里干什么?”说完上上下下打量他的儿子,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第107节 “他是谁?怎么跟我这么相像?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刚才你爹进来也是我在做梦?我是不是在做梦?”尸体摇晃着罗敷,发出一连串的问号。而罗敷已经泣不成声,根本回答不了他的疑问。 尸体突然发现罗敷的身上之物在对面那个陌生男子手里,那个银币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成为这个昏暗失修的绣花楼里唯一的亮点。尸体还没有发现这个楼已经破败,很多角落编织着蜘蛛网。屋里的家具也早已失去当初的光泽,许多人的脸也像这些家具一样,随着时间的消逝变得苍老。只不过罗敷和穷秀才是两个少有的例外。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3章 儿比父大 罗敷看着在阳光下闪耀的银币,忽然知道了送这个银币给她的和尚说的话的意思。和尚说她的姻缘不好,等到三十八岁才能成家,原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也许那枚银币有什么隐秘的力量,使穷秀才二十年来没有任何变化,就如刚刚睡了一觉似的。 就这样,从生理角度来讲,儿子已经二十岁,父亲却只有十八岁,而娘又已经三十八岁。这样一个畸形的家庭,他们该如何相处呢? “对呀,他们该怎样相处呢?”选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面前的怪人,“如果别人问起来,那个爱面子的举人儿子要怎么回答才好呢?他又怎么对一个比他还年轻的人叫父亲呢?”其他听众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询问。 晚风微凉,选婆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面前的这个奇怪的人讲这个奇怪的古老故事,到底有什么含义呢?这时天空的月亮已经不见了,星星也只剩寥寥几颗,发着微弱的光,如嗜睡人的眼睛。 “是啊,他们三个人回家相处了一段时间,都相当的不习惯。尤其是那个十分爱面子的举人,更是不能忍受这样荒诞的生活方式。他不但在亲生父亲面前叫不出爹这个字,在前来拜访的客人面前也羞于启齿。”瑰道士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仿佛刚才的话都是憋住了气说的,现在需要这样长长的叹息一下才能缓过气来。 “这个故事倒是感人,可是放到现实中来,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样的生活方式哦。”选婆感慨道。 “你说的对。”瑰道士对着选婆微微一笑,说道。 举人儿子终于忍受不了天天给比自己还年轻的人请安鞠躬,在一次敬茶时偷偷加了毒药,毒死了十八岁的父亲。 穷秀才刚刚从一团迷惑中缓过神来,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自己的重生,却又被二十岁的儿子一盅茶给毒死了。他口吐白沫,两眼一翻,便在太师椅上蹬直了脚。 等闻讯哭哭啼啼的罗敷赶到,穷秀才的体温又回到了冰冷的状态。 听众纷纷扼腕叹息。 瑰道士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罗敷看着刚刚还跟她一起温存的丈夫瞬间又成为一具僵硬的死尸,顿时万念俱灰。她痛哭着扑在丈夫的身上,忘我的亲吻丈夫的嘴唇。罗敷的儿子站在旁边,却不敢过来劝慰母亲。他这才醒悟自己太过爱面子,事情做得太过分。他太过于紧张,竟然不知道他的母亲亲吻他的父亲不是悲伤的告别,而是自寻死路。穷秀才的嘴唇上还有未干的毒液,罗敷将之尽数添进嘴里,咽进肚里。 等举人儿子顿然醒悟,冲过去拉扯母亲的时候,罗敷已经瘫痪在地不能起来。举人儿子急了,忙叫人喊医师抢救。没等医师赶来,罗敷也像她的丈夫一样冷冰冰了。这时,举人才后悔莫及。 罗敷死后,冤魂不散,几次欲亲手杀了忘恩负义的儿子。虎毒不食子,罗敷几次夜间来到儿子的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却下不了手。这样一来,罗敷的冤魂气得变成了恶鬼,把生前的所有事情忘记了,心中唯留一团郁结。并且这个郁结越来越大。当一个善良的人心中有无限郁结的时候,他也有可能变得十恶不赦,他将显露所有抑制的恶性。 罗敷受郁结越来越厉害的影响,逐渐失去了善良的本性,内心深处压抑的恶性泄露了出来。二十年的独守空房的压抑终于爆发出来,她变成了夜叉鬼。她善于迷惑男人,这是她否定生前的坚守的表现。另外,她喜欢吃母胎,令孩子不能出生,这是她否定生下儿子的表现。在男女交欢时它会阻挠女子怀孕,吸吮精气,以残害小生命为乐,无恶不作。这也可勉强算作她对儿子的变相的报复。 “那个要控制红毛鬼的夜叉鬼,”选婆打断瑰道士说,“就是这个故事中的罗敷吧?” 瑰道士点点头,说:“正是。我已经追踪它许多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办法制服它。如果它控制了红毛鬼,借助红毛鬼对付我的话,我就完全没有办法战胜它了。” 瑰道士扫视一周,看着面露惊恐的人们,说:“还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就是这个夜叉鬼已经吸取了九十九个男人的精气,已经有了很深的道行,如果它再吸取一个年轻男人的精气,它的道行又要升高一层。到那时候,就是一百个我也斗不过它了。到时候,红毛鬼不但帮不了它,反而会成为它眼中的累赘,它会把红毛鬼也吃掉。估计你们也知道,红毛鬼在复活地吸取了很多精气,夜叉鬼吃下红毛鬼后会变成夜叉魔。真到那个时候,再厉害的道士也不能收服它了。” “夜叉鬼已经接近这里了,你们却还在怀疑要捉拿它的道士。”瑰道士嘲弄的说。 选婆浑身一颤,却假装冷静的说:“就凭你这个故事,我们也不能完全相信你。” “那要我怎样,你们才相信呢?”瑰道士摊开双手问道。 选婆伸手挠挠后脑勺,说:“我们可以让你先在我们这里住下来,红毛鬼你不许带走。离我们这里不远的村子也有一个捉鬼的高手,叫马岳云马师傅。他能掐会算,等明天我请他来看看。如果他认可了,你就可以带走红毛鬼。”选婆指着人群说:“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会方术,谁也不知道你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说句不好听的,我们不确定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夜叉鬼化妆过来骗走红毛鬼的。” 停顿了片刻,选婆接着说:“一切的一切,要等马师傅来了再做定断。” 其他人对选婆的话表示赞同。 瑰道士无奈道:“好吧。等你说的那个马师傅来吧。”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4章 纸折的脸 第二天,选婆来到画眉村找爷爷出山,爷爷却一口拒绝了。选婆大惑不解,紧跟着爷爷后面转了一个上午,爷爷就是一口咬定不插手这件事情。 “为什么您就突然不插手这些事情了呢?您以前不是很热心的吗?”选婆不满的大喊。 爷爷扛起一把锄头跨出家门往田埂上走,选婆不死心的跟在后面。爷爷在狭窄的田埂上健步如飞,选婆歪歪扭扭的跟着。爷爷走到自己的水田里,着手拓宽水沟,把一堆一堆黑色的泥土挖到田埂上,堵住了选婆前面的路。 泥水溅在选婆的裤腿上。选婆脾气大发,怒道:“马师傅,您怎么可以这样呢?再说了,红毛鬼的事情你早就参与了,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您却突然不管了。送佛也要送到西嘛。” 爷爷仍是一声不吭,自顾挖水沟。挖完水沟,爷爷又扛起锄头,走向另一块水田。田埂很窄,都被爷爷挖上来的淤泥填满,选婆跨不过去,只好看着爷爷越走越远。选婆心里狠狠诅咒,却只好无可奈何的回去,去面对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贵道士”。一路上留下了选婆的抱怨和咒骂。 回到家门口的选婆碰到迎面走来的瑰道士,大吃一惊。 红毛鬼像狗一样被他牵在手里,链子的红色已经退去,链子的一头紧紧套住红毛鬼的脖子,一头被瑰道士紧紧攥住。在选婆的眼里,瑰道士就像城里的大款一样,昂首闲步,而红毛鬼仿佛是他养的一只宠物狗。瑰道士仍穿一身奇怪的衣服,过分大的帽子,过分夸张的大衣。这次选婆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已经很老,可是老得奇怪,脸上的许多皱纹不像一般的皱纹,反而像是折痕。可以这样形容,他的脸就像一张揉皱了的纸贴在脑袋上,整个人像一个做工粗糙的稻草人。 当这个念头在选婆的脑海里闪过的时候,他更加觉得面前站着的就是一个稻草人,遮风挡雨的大帽子和大雨衣。 瑰道士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昨晚的火焰,现在如枯井一般深陷眼眶中。选婆对视他的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伏在井边往井底看,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红毛鬼在他的链子下乖乖的,乖得如同一条狗。 选婆对瑰道士这样的行为很不满,毕竟山爹曾是这里的一员,他们也略有交情。山爹生前与选婆碰面的时候,选婆还要尊敬的喊上一声:“山爹身体可好啊!” “你说的那个马师傅不答应来吧?”瑰道士幸灾乐祸的说道,两手抚弄链子,傲慢的很。 “你怎么知道?”选婆不服气的问道。 “你以为只有他能掐会算吗?”瑰道士说,“我也会。” “你也会?”选婆狐疑的看着瑰道士,“那好,你给我算算。”于是,选婆给他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瑰道士闭上枯井一般的眼睛,大拇指有规律的碰触其他四个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半晌,瑰道士呶呶嘴,说:“你这个八字不好。出生祖荫少,祖上再有钱,也轮不到你的份上;幼时书缘少,成绩再好,也要早早辍学;种种都少,偏偏病痛长,你的手腕常常胀疼,像有根刺在里面一样。” 选婆惊讶的嘴巴合拢不上,连连点头说:“是啊,是啊,我的父亲本来很有钱,可是我出生的头一天他把全部家产都赌输了。我小时候学习成绩可好了,可是六年级的时候耳朵生脓,老师的话都听不到,只好早早辍学了。最神的是你居然算到我的手腕疼,我的手腕经常疼,平时做事不怎么碍事,可是一旦发作厉害,就如一根刺在里面戳,肿成萝卜似的。” 瑰道士点头道:“而且,你的手腕一年四季中只有冬天才好。是不是?” 这次选婆的眼睛瞪得更加大了,连忙接着瑰道士的话说:“是啊,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冬天能好,怎么劳动也没有问题。这到底是为什么哪?如果您能帮忙治好,那就是帮了我大忙了。我一定买酒给您喝!” 瑰道士呵呵笑道:“这个简单。” 第108节 “简单?”选婆一副讨好的看着瑰道士,卑谦的哈腰问道。 “是啊,这个简单。完全是你家的风水的原因。”瑰道士更加高傲了,不过笑容在那个皱纸一般的脸上很难看。 “我家的风水?”选婆皱眉思考自己的家哪里不对劲,当然他自己不可能思考出任何结果来。“麻烦您告诉我,我家哪里风水出问题了?”这时,他就要放弃对面前这个怪人的怀疑了。手腕的疼痛已经纠缠他半生了,他迫不及待的想让烦人的疼痛早日消失。 “你家房子的西北角有一条白色的蛇,你挖到地下三尺的深度时,就可以找到它的居身之所了。你把它除掉,手腕自然就会好。”瑰道士说。这时红毛鬼咕嘟咕嘟像猫一样发出不如意的声音,瑰道士用力抖了抖手中的链子,红毛鬼马上没有了脾气。 “西北角?我没有发现过那里有蛇啊,何况是白蛇。自打我从娘胎出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白蛇呢。”选婆表示怀疑,又用异样的眼光观察瑰道士的一举一动,“你不是耍我吧?” 瑰道士摆摆手道:“你的手春夏秋都疼,只有冬天不疼,就是因为蛇只在冬天有冬眠。冬天它睡着了不动,你的手就没有刺痛。” “这听起来有些像哦。”选婆咂巴咂巴嘴。 “你不要直接去捉它,它惊动了会咬到你的。你可以先掘两尺的深度,然后把答应给我喝的酒倒进蛇洞里,先把它灌醉。稍等一会,然后再挖到三尺的深度,你就可以轻易捉到它了。”瑰道士说。 选婆连连点头。 瑰道士突然转移话题,讪笑着问选婆:“那么,你可以答应我配合捉拿夜叉鬼了吗?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5章 酒灌蛇洞 瑰道士见选婆不说话,故意问道:“那个马师傅不愿意帮你,是吧?” “你怎么知道?”选婆问他道。 “呵呵,肯定是夜叉鬼已经知道这个地方的捉鬼高手是他,事先向他说了不要插手这件事。他胆小,不敢逆着夜叉鬼的意思,所以不答应你。”瑰道士说。 “你怎么知道的?又是算到的吗?”选婆揉揉手腕问道,他已经亟不可待要去家里的西北角挖那条土下三尺的白蛇了。 瑰道士笑道:“不管你怎么想,现在就只有我们自己对付夜叉鬼了。” “让我再想想吧。”选婆心不在焉说道。他此时脑袋里只有那条白蛇了,其他的都是耳边风,听不进去。 选婆无心跟瑰道士再多说,兀自打开门回到屋里,急忙到处找锄头。瑰道士见他这样也没有办法,只好扬扬手里的链子,驱赶着红毛鬼回到山爹原来的家里。 找到了锄头,提了一大罐白酒,选婆来到房子的西北角,开始掘挖。他对瑰道士的话仍是将信将疑。 挖到两尺深的时候,果然发现发现一个拇指大小的地洞,不像蛇洞。这个地洞被他挖成两断,因为他事先没有找到外面的蛇洞,所以分不清那头是入口,哪头是出口。他灵机一动,用漏斗引了酒朝两个洞里都倒酒,看哪个洞里的酒水回流出来,哪个洞就是出口;另外一个不回流的理所当然就是入口了。 十几年前的农村,老鼠非常猖獗,晚上人们睡觉的时候经常听见老鼠在瓦上梁上床顶上跑来跑去的撒欢。人们往往想尽了各种办法对付这些讨厌的老鼠。比如我还只有四五岁和爸妈睡在一起的时候,每次睡觉前听到老鼠沙沙吱吱响时,爸爸便躺在床上学猫叫,学猫叫几声后又学老鼠叫。当然学猫叫的时候要叫得有气势,威吓躲在角落里的老鼠,学老鼠叫的时候要叫得凄惨,仿佛它们的某个同伴已经被前面的猫抓住了,它的同伴正在猫爪下痛苦哀号。 现在想来很好玩,但是对付这些老鼠还真有效。 另一种办法就是像选婆那样浇灌发现的地洞。不过不是用酒,而是用开水。那时小贩那里虽有老鼠药叫卖了,但是为了省钱,有人发明了这种土方法。找到老鼠洞后,将刚刚烧开的水往老鼠洞里灌。躲在洞里的老鼠自然无路可逃。 选婆的办法跟这种灌开水的办法差不多,只不过选婆是要灌醉白蛇,不是要烫死它。一罐酒倒了一半,才看见洞口开始漫出酒水来,看来洞里已经填满酒了。 选婆拍拍手坐下,点上一根烟抽完,约摸那条蛇已经醉醺醺了,才重新拾起锄头接着挖。 这时选婆挖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将那条还没见面的白蛇一下锄成两段。泥土味里混杂着酒水香味飘进选婆的鼻子。 而此时的爷爷还在水田里挖水沟,其实现在的时节离收割已经不远,水沟要不要拓宽已经无足重轻了。爷爷看着选婆远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的叹气,抖抖索索着伸手到兜里,却没有掏出东西来。 原来他忘记了揣两包烟带身上。如果是平常,爷爷总要在身上揣包香烟才能安心去田地里干活的。就是手拿镰刀收割稻子的时候,爷爷也要嘴上叼一根烟,不过不点燃,因为怕烟灰掉在已经割倒的稻杆上引起火灾。但是坐在田埂上稍作休息的时候,他便急急忙忙先点上嘴上叼得变形的香烟。 爷爷丢下挖沟的锄头,拍拍屁股坐到田埂上,随手摘了一根野草横放在鼻子前,用嘴巴的上唇和鼻子抵住,像平时要“戒烟”的模样。爷爷将双手枕在脑后,就这样躺在窄小的田埂上,眼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 爷爷每次带我到田里来干活,我就躺在田埂上看天空,偶尔和爷爷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微湿的山风从我脸上拂过,漂浮的白云在我眼前变化无穷。 现在的我仍很怀念那个时候,无忧无虑。那时的我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管做得对还是做得错,做对了得到老师父母的夸奖,心里乐滋滋的;做错了顶多挨老师的教鞭挨妈妈的责备。即使挨了骂,也不妨碍我第二天仍高高兴兴的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而现在,总有做不完的事情,总要考虑前前后后许多的问题,生怕做错了什么,虽然再也没有老师和父母的当面责备。前面的路不是等待着我的脚步走过去,而是向我跑过来,迫使我不得不连忙抬脚行走,心慌意乱。 那时闲下来的我非常享受爷爷的水田边那阵山风,头顶清澈的蓝天和纯洁的白云。现在偶尔回到爷爷家,即使在原来的那块田边躺下,心境也已经不同了,风不再是当初的风,云不再是当初的云。爷爷,也不再是当初的爷爷。只有他手中的烟,仍是没有任何改变的燃着,萦绕着我幼时的种种回忆。烟雾进入我的眼睛,于是眼眶湿润,不知道是烟的质量不如以前了,还是其他的原因。 我不知道,爷爷现在在水田里劳动的时候,会不会再想起他那时的外甥,那个悠闲又好奇的盯着天上的云看整整一个上午的外甥。他在想到我的时候,会不会也感慨万千,潸然泪下。那条黏湿的田埂,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个男孩依偎在它的怀里,翘起调皮的二郎腿。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6章 发光小蛇 三尺,说起来好像很短,但是挖起来很深。并且浸入了酒水的泥土比较黏,挖起来难度更加大,选婆挖到三尺的时候,已经汗流浃背。 不知道是三尺以下的泥土本身有这么黏湿,还是酒水浸润到了这里的原因,选婆几锄头下去,原来的地洞居然被黏糊糊的泥巴堵上了。这一堵不要紧,选婆就再也没有挖出地洞来。也许是选婆用锄头将黏湿的泥土夯实了,地洞缩小到没有了。可是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不确定。 选婆耐住性子,用袖子擦擦额头,挥起锄头细心的边挖边找。他恨不能把眼睛放在锄头的刃上在泥土里寻找消失的地洞。他扩大了挖掘的范围,两个小时过后,仍然一无所获。房子的墙脚都被他挖出来了,就是没有再发现地洞,更别提白色的蛇了。 此时,锄头上粘了一大坨湿泥,用起来非常费劲。十几年前,我们在下雨的天气喜欢穿一种叫“套鞋”的鞋子,书名叫“雨鞋”。我到东北来后从没有见过这种鞋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南方的泥土的特性,还是所有的泥土都这样,那时我穿着套鞋在湿路上走去上学,走到半途就提不起脚了,因为地上的泥巴像煮熟的糯米一样紧紧粘在套鞋上,像猫狗脚板下的嘟起的肉团,很沉。 而现在选婆的锄头上就粘了这么大团的湿泥。选婆放下锄头,擦擦汗,找了一根小指大小的木棍,要把粘在锄头上的湿泥剔下来。 在剔泥的过程中,选婆看见一条粗大的蚯蚓在泥团里蠕动,和泥巴一个颜色。这么深的土里哪有蚯蚓生存?选婆脑袋掠过这个疑问。但是他没有过多考虑,他轻轻一拨弄,将灰不溜秋的蚯蚓远远的弹开,拎起重量轻了许多的锄头继续扩大挖掘的范围。 挖到太阳落山了,选婆还是没有发现地洞。妈的,那个臭道士故意玩我吧!选婆狠狠的咒道。刚刚那个地洞这么小,也不可能是蛇洞啊。搞不好就是个蚯蚓形成的呢,刚才不是挖到了一个蚯蚓么。 咦?蚯蚓?臭道士是不是耍我,把蚯蚓说成蛇?难道要挖的就是那条蚯蚓?选婆立即放下锄头,拍拍巴掌,后悔不迭。 可是这时天色已经暗了,要找一条蚯蚓比较难。他连忙去睡房取灯盏。那时的农村虽然已经有了电,但是隔三差五停几天,所以家家有预备的煤油灯。选婆跑到睡房拿到了灯盏,又找到火柴,划燃了火柴往灯盏的灯芯上送,可是点了好几次没有点燃。 “完了,没有灯芯了!灯芯前几天就烧完了,这几天有电,就忘记买灯芯了。”选婆暗暗着急,不停的咒骂自己懒,没有提前预备灯芯。 说到灯芯,却又使我想到好笑的事情。那时妈妈常要我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一些零碎的东西,比如灯芯。也不知是我的脑袋不够灵活还是舌头不够灵活,对小卖部的阿姨说“买东西”和说“买灯芯”时总是舌头转不过来,“买东西”和“买灯芯”常常混淆。我焦急的连连说:“买灯芯,我要买灯芯。”小卖部的阿姨也焦急的问我:“我知道你要买东西,可是你到底要买什么东西啊?” 现在想来,我还要为我当时的搞笑忍俊不禁。虽然当时会憋得小脸通红,但是现在想来无限怀念。很多东西就是这样,当时尴尬的害怕的糟糕的紧张的,过一段时间回想起来很温馨,比如说这件事还有前面的“小马过河”那件事;当时幸福的快乐的甜蜜的享受的,过一段时间回想起来很难过,比如说失恋。 选婆翻箱倒柜,希望找到可以替代灯芯的布条将就一下。尼龙的就不可以,因为烧起来烟浓,还不吸油,最好可以有全棉的布条。选婆正在用手揉捏衣服分别质料时,屋外一个小孩子的声音吸引了他:“这是什么东西啊?白色的蚯蚓呢!” 选婆一愣,马上旋风似的跑出来。 “在哪里?白色的蚯蚓在哪里?”选婆大声问那个小孩。 第109节 小孩被选婆的大声吓着了,畏畏缩缩的指着墙角说:“那里,那里不是有么?还发光呢。” 选婆转过身来,看见墙角的一块青石上爬着一条发着微光的“蚯蚓”。选婆蹑手蹑脚靠了过去,小孩子跟在选婆的后面,也是小心翼翼的。 发光的“蚯蚓”身后一串肮脏的稀泥,显然那是原来粘附在它身上的,让选婆误认为它是蚯蚓的泥。如果它是蚯蚓,则显得太粗;如果它是蛇,则显得太细。可是选婆从它身上的片片细鳞可以判断出面前的就是一条细得不能再细的蛇,白蛇。微微的光正是从这些鳞片上发出来的。它长不过中指,宽不过筷子。它静静栖息在青石上,不知道它怎么爬到这里来的,也许是刚才的锄头压坏它了,它需要休养一下。 “它是什么啊?”小孩子怕惊动了它似的轻轻问选婆。 选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两手微颤的说:“是蛇,是白蛇!” 他一时不知道用什么东西装这条细小的白蛇,在挖掘的时候他就欠考虑,一心想挖到瑰道士说的白蛇,竟然没有想到挖到它之后怎么办。 他想到了装酒的陶罐。他飞身跑到锄头所在的地方,一手提锄头一手提酒罐返身回来。这时他又为难了,酒罐里的酒还剩了一半,要倒掉舍不得,不倒掉没有东西装这条失而复得的小白蛇。他咬咬牙,小心用锄头将发光的蛇勾起来,移到酒罐的罐口抖了抖,发光的小白蛇就掉进了装酒的酒罐里。 他将酒罐搬进睡房,用一张油纸盖住罐口,又用细麻绳捆住,这才放下心来。经过这一番折腾,他未将挖开的泥土重新填上,便横身躺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陶罐里响起轻微的水响,哗,哗,哗……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7章 茅厕之宝 选婆由于劳累而早早睡下了,可是爷爷虽然在水田里干了活,这个晚上却是辗转难眠。他从选婆的口里知道,红毛鬼遇到了新的麻烦,一个自称为“贵道士”的人突然来访,还有一个选婆抓住没有任何烫伤却让红毛鬼痛苦不堪的链子。 贵道士?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按选婆描述的他的模样,应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既然上了年纪,应该稍有耳闻啊。可是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为什么他在女色鬼找自己的夜里刚好达到红毛鬼家里呢?这些疑问在爷爷的脑袋里缠绕不去。爷爷刚闭上眼睛,裸体站在地坪的女色鬼又浮现在脑海。 还有那个“贵道士”讲的故事,到底是真是假?还有他提到的银币,自己似乎也见过一枚银币,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枚。自己虽然也见过一枚银币,却记不起在哪里看见过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人毕竟老了,记忆力远远不如以前了。难道区区一个银币可以有一块要求苛刻的复活地那样的功能?如果是真的,这个道士又是如何知道这个时间距离相当远的事情的? 很多问号在爷爷的脑袋里打了结,使得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爷爷从已经捂热的被子里爬起来,望脸盆里倒了半盆的温水,泡了半个小时的脚,好不容易聚集起了一点睡意,没想到刚要脱衣时,肚子突然咕咕叫了一阵。 “完了,闹肚子了。”爷爷自言自语道。 奶奶听见了,生气责备道:“昨晚说了别在外面走动,你偏不听我的,这下果然闹肚子了吧!活该!” 爷爷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捂着肚子忙向茅厕跑。 那时不管城里乡下,好像都还没有卫生纸这个概念,上厕所一般都用书纸。有的家庭孩子还没有上学的或者已经不上学的,甚至摘了南瓜叶将就。 爷爷在茅厕蹲了许久,肚子才稍稍舒服一些。他从土墙的空隙里随意抽出一团纸,用力揉软。因为书纸好好放着反而会被老鼠咬,人们都把纸张塞在土墙的空隙里,要用的时候再抽出来就是。这都是当时的农村的习惯。 爷爷在揉弄书纸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瞥在书纸的几个毛笔字上。这一瞥,眼睛便再也没有离开。这不是父亲的字迹么?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几个被瞥见的字中刚好有“女色鬼”这三个字。爷爷一个激灵,慌忙将纸平展,对着雪白的月光看。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睛的视力比那时的我都要好很多。 他就那样蹲着,在月光下细细阅读揉得皱巴巴的书纸上的毛笔字。顿时,四周都静了下来,甚至墙角的土蝈蝈也停止的鸣叫。爷爷神情专一的看着书纸上的字,眉毛拧得紧紧。 看完书纸上的字,爷爷慌忙又从土墙的其他空隙里抽出一团纸。这次他没急于揉软书纸,而是眯起眼睛细细看,然后塞进了兜里。他又从一处抽出一团纸,如此重复刚才的动作。爷爷一边这样无休止的重复这个动作,一边喊道:“喂,老伴啊,给我送点厕纸来!” 奶奶这时不耐烦的回应道:“茅厕里不是到处都有厕纸么?还叫我送什么送?” 爷爷的肚子又是咕咕叫了几下,爷爷停止动作,揉揉肚子,颤着牙齿喊道:“这些都是宝啊!不能再用啦!快送厕纸来吧!”喊完又到处找土墙的其他空隙。 “茅厕里哪有宝哦!是不是嫌纸硬了?你揉软了将就用吧。晚上寒气重,我不愿意起来。你这个老头子不是要折磨我么!”奶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人已经起来了,在桌子里找舅舅写完了的小字本。 那夜,爷爷泡了半个小时的功夫算是白费了,他点燃灯盏,将一张张皱巴巴的厕纸放在摇曳不定的火焰下,手指指着上面的苍劲有力的毛笔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嘴里跟着念出小小的声音。 “什么东西?这么要紧?”奶奶凑上去看,可是她的眼睛比爷爷的差多了,只看到一团团漆黑的墨迹。 爷爷返过身来将奶奶扶开,说:“这是我父亲留下的珍贵东西,比你这个玉镯都要珍贵。” “比这个玉镯还要珍贵?”奶奶服从的坐在旁边,低头看自己手上的玉镯。那个玉镯是姥爹的姥爹传下来的家传之宝。玉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可是玉的中心有填充着血丝,血液一样的液体在里面循环流动。后来舅舅结婚时奶奶将血丝手镯传给了舅妈,可是舅妈跟舅舅一次吵架过程中将它摔在地上,手镯断成了数截,里面的液体都流失了。 爷爷一面看着厕纸一面问道:“这些纸是什么时候塞到茅厕去的啊?” 奶奶想了想,却摇了摇头,说:“我怎么记得呢?你父亲还没去世的时候茅厕里就塞了许多纸了,后来有用掉的也有新塞进去的。”奶奶伸直了脖子看灯盏下的厕纸,迷惑道:“什么东西?这些纸还有用啊?” 爷爷用手指弹了弹灯盏上的灯花,火光明亮了一些。爷爷对着跳跃的火光看了看,说:“怎么没有用?很有用。不过已经丢失的就算了。明天帮我一起到隔壁房子里找找,看有没有和这个字迹一样的书纸。”隔壁房子是姥爹生前住过的。 “嗯。”奶奶答应道。 “你先睡吧,我把这些东西好好看看,整理一下顺序。”爷爷对奶奶挥挥手道。 奶奶给灯盏加了一些煤油,然后睡下了。 盯着灯光下的厕纸,爷爷时而神色紧张时而眉毛舒展,看过的一律收起来,没看过的在灯盏的另一边堆得老高。因为纸张都是一团团的,所以即使堆那么高也没有多少张。可是纸张上的毛笔字写得稍显细密。许多长着翅膀的小飞虫从房间各个黑暗的角落飞出来,围着灯盏的火焰起舞。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8章 算珠世界 灯盏一直燃到第二天公鸡打鸣。 后来爷爷跟我讲起这个事情时已经时隔许久了,但是他仍禁不住喜形于色,手舞足蹈,十足像个刚进学校的小孩子,仿佛一个新鲜的世界突然展开在他的眼前,让他惊喜异常又无所适从,让他的脑袋有些发热不受控制。我很迷惑又很感兴趣的问:“那些厕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值得您这样高兴?” 爷爷却扯到其他的事情上:“你姥爹可真是神机妙算的人啊!早知道他有这么厉害,我当初会很用心的跟他学方术了。他在没有去世前居然就知道了女色鬼的事情。” 我惊讶道:“什么?姥爹还在的时候就知道?” 爷爷也许是太高兴,没有听到我的问话,自顾说道:“父亲真是隐藏如山啊!不走进去不知道他的大,真进去了还要迷路。” 其实爷爷给我的感觉就像爷爷对姥爹的感觉相像。爷爷乍一看是完完全全的老农,可是他慢慢给我展示各种让人惊叹的能力。原以为拿到一本《百术驱》就可以超越爷爷,现在看来真是不切实际。也许当年爷爷看姥爹的时候也是不屑一顾,根本不用心跟姥爹学方术。姥爹去世后这么多年,偶然发现姥爹的手稿,爷爷这才惊讶于姥爹的厉害。 爷爷突然问我:“魏晋时代有个名人,叫阮籍,你知道吧?” 我说知道。高中语文课本里经常提到这个放荡不羁的历史名人。 他说:“阮籍是当时的大名人,除了喝酒,写诗之外,他还喜欢吹口哨,声音能传一两里远。有一天,苏门山里来了个得道的方术之士,名叫孙登。阮籍便去看他。” “孙登也是当时的大名士,不娶妻不说,还不住一般的青瓦泥墙的房子,他一年四季都住在自己挖的地洞里,冬天的时候披头散发,夏天编草为衣,尤其喜欢读《周易》,随身带一张一弦琴,能弹一手好曲子。奇怪的是他从来不发过火。” “阮籍满头大汗地爬上山,只见孙真人抱膝坐在山岩上;他们两人一见面,伸开腿对坐着。阮籍谈古论今,往上述说黄帝、神农时代玄妙虚无的主张,往下考究夏、商、周三代深厚的美德,拿这些来问孙登。而孙登呢,仰着个头,并不回答。阮籍又另外说到儒家的德教主张,道家凝神导气的方法,来看他的反应,但孙真人还是一副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的模样,搞得阮籍颇为郁闷,便对着他恶作剧般地吹了一下口哨。” “过了好一会儿,孙真人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错,还可以再吹一次。” 第110节 “阮籍又吹了一次。” “阮籍知道遇到了高人,就沉默下来。” “天色向晚,阮籍起身告辞,刚走到半山腰处,忽听山顶上众音齐鸣,好像一个乐队在倾情演出,阮籍惊讶地回头一瞅,只见孙登在向他挥手,口哨声从他那儿传来,哨音如瀑。” 爷爷讲完,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一副陶醉的样子。 “什么叫厉害,这才叫厉害。”爷爷兴奋的滔滔不绝的对我说,“方士的成分很复杂,既有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也有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既有从事传统科学技术研究的学者,也有普通的农夫商贾,还有出入宫廷的政客,最多的还是隐士、释道之徒。他们有的不亚于三公九卿,被皇帝作为座上宾。有的类似于乞丐,被百姓列于下九流。你姥爹的父亲不允许他走仕途,所以没有三公九卿的命;由于祖荫还算好,也不可能沦落为乞丐。从头到尾让我以为他只是一个精于算术的账房,只是由于无聊才玩玩方术。” 我听妈妈说过,姥爹可以将算盘放在头顶上拨弄。 “他不是玩玩吗?”在妈妈的述说里,在我的记忆里,姥爹和爷爷都是利用自己知道的方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助亲人邻里,从来没有刻意去钻研过,也没有更大的野心。 爷爷说:“你姥爹就像孙真人一样,看着像玩玩而已的东西才显露给人家看,肚子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山水呢。” “那你又是从哪里知道姥爹的这些山水的呢?”我问道。 “从那些厕纸里。”爷爷仍喜不自禁。惊喜之情在他沟壑的脸上流溢。 “厕纸?” “那其实是你姥爹生前的手稿。” “姥爹的手稿?厕纸是姥爹的手稿?记的什么东西?”这时这样问爷爷其实已经是多余,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上面肯定写的东西肯定是方术之类,和《百术驱》类似,但我还是不禁脱口而出。 爷爷就厕纸上的记载给我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的。姥爹刚接触方术的时候确实也是由于无聊和好奇,开始也仅仅学了一些掐算之术。如果当初姥爹仅用手指掐算,那也就没有了现在的手稿。姥爹在用算盘计算家里稻谷出入时,偶然机灵一动:能不能把算法利用到算盘上来呢?仅用手指掐算,只能算到眼前短时间内的事情,如果用算盘上的算珠,能算到的时间范围就非常大了。 于是,在饭后茶余,姥爹试着用那把算珠被拨弄得发亮的算盘来代替手指掐算。这一算,果然能算到的时间范围骤然增大了许多倍许多倍。这个效果是事先没有料到的。姥爹又是惊喜又是害怕,惊喜的是偶然发现了这样一个秘密,害怕的是知道的越多担心就越多,而这些预知的东西放在心里不舒服,说出来却折寿。 姥爹的手指悬在算盘的上空,久久不敢放下。他被自己这个惊天的发现弄懵了,手足无措。一个硕大无朋的新世界陡然在他的双手下展开……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69章 水如人生 如同小孩用手指算数和账房先生有算盘算数一样的差距,当掐算的工具通过一个变通的方法由指算改成珠算后,可以预料的时间变得无法想象的长,姥爹突然看见了自己的今生所有已经经历的和即将经历的甚至前生后世,他不但看到了自己,甚至像地府的判官一样看到了所有人的命簿,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干什么事会到哪里去,都尽展眼前。 他如同站在一条滔滔东逝的大江之上,看着世人匆匆忙忙走到他面前来,又匆匆忙忙的挥手告别。他可以在这条世人潮涌的江边闲步,看起源的高山,看归宿的大海。每一个人就如一滴河水,拥挤其中,茫然无措,不知道前面是不是有漩涡,是不是会碰上石头,甚至一下溅起落在干渴的泥土上被吸收殆尽。 而姥爹看着汹涌的江面,看到了哪里有回旋的拐角,哪里有激流,哪里有石头,哪里平缓哪里潺急哪里碰撞哪里拐弯,都看得一清二楚,真真切切。作为江河中的一滴水的个人,根本看不到这些情况,只能随着命运的大流前进或者后退。虽然其中有极为少数的人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不一样的人生,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平平庸庸,刚在生活的波浪中偶露一角又沉浸在大潮之中,更多的人甚至连偶露一角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生活的波浪推着进入了最后的归宿。 可是他能看见,不仅仅能看到某一滴的趋势,而且能看到所有,看到所有他想看到的。虽然他能看到这一切,但是他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只是俯瞰人世的看客,不是这个宇宙的主宰。不过,这个景观已经足够壮观,足够让他惊叹。 姥爹在手稿中这样形容对发现的感受,相信他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心情澎湃不已,害怕和激动同时冲击着他的心脏,手中的毛笔也抖动不已,以至于写下的毛笔字墨水不均匀,甚至一不小心将蘸饱了墨汁的狼毫甩在了身上,将新洗的衣服弄脏。 他在手稿中写了当时的激动心情,但是并没有把推算的方法写出来。他自己已经被眼前突然展开的人世宏图弄懵了,他不想子孙们再看见。 他一时间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写下这些感受后,滴水不进,粒饭不吃的睡了两天两夜,他想静下来,可是心血直往脑袋里冲。 爷爷的后娘虽然不关心爷爷,但是对姥爹还是尽心尽职。她急得不得了,急忙到村头去找赤脚医生。赤脚医生来了,把脉,摸额,翻眼,抚耳,就是看不出一点问题出来,可是问题就摆在他面前。赤脚医生说,恐怕是没有救了,准备后事吧。爷爷的后娘一听,顿时双腿软了,急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食物中毒,还是急病暴发。赤脚医生说,我行医数十载,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病症,他应该是得了不治之症。 爷爷的后娘两眼上翻,瘫倒在地。 姥爹的手稿写到这里的时候,勾起了爷爷的回忆。爷爷说他记得姥爹两天两夜在床上不吃不喝的情景,也记得赤脚医生说的那些话。那时爷爷还小,心想没有多少时间孝敬父亲了,于是砍了根毛竹去水库钓鱼,想在姥爹去世之前,让他尝个鲜。 那个年代吃上鱼也是件难事,因为大家都没有吃的,水库和池塘还有小溪里的水都被人们一滴一滴的筛过,要钓到一条大拇指大小的鱼都是相当困难的。 爷爷的想法很单纯,以为姥爹吃不下小米拌糠,喝不下稀粥,但是肯定会吃鱼。因为那时过年桌上摆的“年年有余”都是木头做的鱼,所以一旦有真实的鱼在面前,姥爹一定会吃的很开心。 从清晨出发,一直钓到星星闪烁,爷爷的钓竿动都没有动一下,骚动不安的倒是爷爷自己。 收起钓竿,垂头丧气的归来的爷爷走到家门口时,听到了响亮的算珠“噼噼啪啪”的撞击算盘边缘的声音,心里一惊。他悄悄来到姥爹的房前,偷偷朝门缝里看。 略显憔悴的姥爹批着一件灰色的打着补丁的中山装坐在桌前,一手拨弄算珠,一手在毛边纸上记着什么。灯芯上的灯花已经很多了,严重影响了灯光的亮度,可是姥爹根本没有注意,一门心思全在算盘和毛边纸上。 父亲在干什么呢?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在深夜里算稻谷的账啊。再说,父亲算账的时候一般都有监督人在场。那么,他此刻在干什么呢? 这个疑问一直在爷爷的心里,很多次爷爷以为他是在贪污稻谷做自家用,但是很快又否定,因为姥爹的为人不是这样。直到爷爷看到姥爹的遗留的手稿,才知道姥爹当时确实是起了私心。他不敢泄露天机,但是对自己的子孙的命运很在乎。并且,那时很多人家都生许多孩子,以继承香火。而爷爷是姥爹唯一的一个孩子,而爷爷的亲生母亲很早去世,后娘对他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姥爹的后妻没有在姥爹面前表现出讨厌爷爷的样子,但是姥爹很清楚爷爷的处境。他不在场的情况下,后妻对儿子的情况又是另一副模样。而姥爹比他后妻的年纪大很多,所以担心自己死后儿子的处境。 即使没有这些,哪个父亲不关心儿子的将来? 于是,姥爹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爷爷,于是他第一个算的是爷爷的命运。他算到了爷爷会与女色鬼相遇,当然除了这个,他还算到了许多爷爷要遇到的困难,但是任何一个也比不上女色鬼这个困难。按照算珠的推算,爷爷会在女色鬼这件事上失手,会导致丧命的结局。姥爹的两手一哆嗦,毛笔从手指间脱落,在毛边纸上弄脏了一大块。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0章 弥勒酒罐 毛笔脱落手间的情景刚好被门外的爷爷看见,爷爷更加诧异了,父亲到底怎么了?这两天不吃不喝的,突然起床了,还立刻到账房摆弄算盘。这些也还好,但是算稻谷的账也能算到这样心惊肉跳么? 爷爷百思不得其解,转身离去时钓竿撞上了木门。 可是这也未能将姥爹的注意力转移过来。姥爹干脆扔了毛笔,单手托着下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到底要不要想办法救儿子呢?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看见了人生大势已经是不应该,这可是只有地府判官能够知道的事情,现在要修改它的过程,更是特别严重的忌讳。 如果眼看着儿子会出事而袖手旁观,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可怜天下父母心。 姥爹决定插手这件事情,不过不是直接干预,而是通过其他比较隐蔽的方式。直接干预的话,在挽救爷爷之前能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都是问题,一个人的命运在这滔滔的江水中实在太微小了,姥爹在手稿中是这样说的。 我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威胁着姥爹的生命,以至于姥爹这样害怕。也许姥爹他能看到,也许他看见了隐藏在万事万物背后的一只隐形的掌控能力,正是那个东西掌控着地雷一样的忌讳,如果直接走过去触动了它,你会爆炸的粉身碎骨;即使小心翼翼的绕弯走过去,也是心中忐忑如履薄冰。 那个晚上,爷爷看着姥爹手稿上字迹墨迹很不均匀,深深浅浅的如一副水墨画。可见姥爹但是的心情是多么的复杂,手颤动得多么厉害。姥爹就如在地雷区行走,外在的谨慎和内心的惶恐交织在一起。 而选婆没有这么多的考虑,他自顾挖出了小白蛇而暂时忘记了女色鬼的危险,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太阳照进他的房间,阳光落在酒罐上。选婆揉揉惺忪的眼睛,宽心的看了看酒罐。酒罐早在他醒来之前已经安静下来。 “那个贵道士还真是神啊!”选婆伸了个懒腰,极其惬意的看着酒罐。他突然冥想片刻,急忙穿上衣服,毛手毛脚的走到酒罐旁,蹲在那里将耳朵贴在酒罐的封口上细细聆听。等了一会,不见酒罐里有声响,他抱起酒罐,将它小心翼翼的移到床边的八仙桌下,又从八仙桌的抽屉里找到一张透明的塑料纸将它盖上。 他满意的起身离开,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又站住,侧头看了看八仙桌下的酒罐,仍觉得不放心。他在门口站了将近半分钟,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等。那个酒罐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酒罐肚大而口细,酒罐的上半身有一层毛糙的釉瓷,这样看去颇有弥勒佛的姿态。 “真的,我当时就感觉一个弥勒佛躺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我。”选婆对我说起这些的时候,极其认真的说。我从他赌咒发誓的神态中看不出任何说谎的成分。 “我不知道那预示着什么事情。”选婆说。 第111节 我从他的话语中能够想象到,他站在门口的心情,几分安稳几分未知。安稳的是小白蛇已经收入囊中,未知的是这条小白蛇是不是就这样被收服了,它会不会像个定时炸弹,在最恰当的时候给他一个突然袭击。 那的确是个不吉利的预兆。不过事情没有发生前,谁也不知道这个预兆是不是不吉利,包括我,包括爷爷。 总之,那一刻,选婆揣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像弥勒佛一样的酒罐。 刚出门,瑰道士又来找他了,带着一脸谄笑。他这次没有带着红毛鬼,也许他知道选婆反感他这样做。 “什么事?”选婆被刚才的奇怪感觉弄得心情不好,刚出门又看见一个稻草人一般的道士,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瑰道士尴尬的干咳两声,用纸折的脸笑着对选婆说:“能有什么事情?还是那个夜叉鬼的事情。现在马师傅不来了,只有我们两个好好配合,才能拿下它。所以我又来了。还得麻烦你,这也是对村子……” 选婆大手一挥,皱眉打断他:“我能帮上什么忙?你不是已经控制了红毛鬼吗?你道士不捉鬼,要我帮什么忙?我也不懂道术。” 选婆返身进屋,动手淘米做饭。选婆的娘在头些年去世的,他自己也还没有讨媳妇,过着零丁的生活,洗衣做饭都靠自己。瑰道士跟着进屋,仍旧一脸不改的谄笑,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选婆扯些鸡毛蒜皮,暂时没有提选婆反感的事情。选婆这才给他笑脸,跟他讲些村里的趣事笑话。有心无心的,选婆也将山爹生前的苦事夹杂其中将给瑰道士听。瑰道士也听得较认真。 “即使你收走了它,也请你对它格外相待,它生前受够了苦难。其他人都说他傻,干什么想不明白就跟着跳水了,但是我能理解。人活到这份上还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选婆一边往灶里加柴一边说。灶里火烧得旺,热气直往脸上冲,烫得很。瑰道士忙举起手来遮住脸。 “诶,诶。”瑰道士一面挡住脸一面回答。 不消一会功夫,饭菜都弄好了。选婆抽出两双筷子拿出两只碗,问道:“来来来,菜不好,饭够,将就一下?” 瑰道士连连推辞。 “客气!”选婆一面往碗里盛饭一面笑道,“你是正式的道士,自己不种田,不像马师傅大多时间还是呆在农田里。你是吃万家饭的。来,将就一餐吧。” 将盛上的饭往瑰道士面前一放,选婆自己端着另外一只碗吃了起来,一面往菜碗里夹菜,一副穷吃相。他仍不忘挥挥粘着饭粒的筷子,催促瑰道士道:“吃呀。鬼要捉,饭也要吃呀。” 瑰道士不吃,只用鼻子在饭碗上面嗅了一嗅,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选婆停下筷子,愣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1章 斩灭三尸 选婆嘴巴也停止了嚼动,他仿佛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瑰道士,看着瑰道士嗅饭的动作。 瑰道士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选婆的变化,仍闭着眼睛沉浸在虚无缥缈的满足感之中,旁若无人。睁开眼来,瑰道士与选婆大眼瞪小眼,互相都不明白对方是怎么了。 “你,你吃饭啊。这样看我干嘛?”瑰道士也愣愣的,不知道选婆怎么突然如此惊讶的看着他。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以为脸上粘了饭颗粒。 选婆眨了眨眼睛,看看瑰道士,又看看瑰道士前面的饭。 瑰道士随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哈哈大笑:“对不起,对不起,刚才的动作吓到你了吧!”他站了起来,要拉住选婆哆嗦的手。选婆慌忙躲开。 “你,你刚才干什么?你,你,你是鬼吗?”选婆缓缓摇动脑袋,呼吸急促的说,“你不是道士,你是鬼!只有鬼才这样吃饭的!” 如果当场的人换做是我,我也会吓呆。我舅舅以前有个不好的习惯,吃饭前喜欢先嗅一嗅。他每不自觉的嗅一次,奶奶就要在他脑瓜上敲一筷子,以示警告。奶奶语气低沉的说,只有死人的灵魂才这样吃饭的,像供给亡人的饭菜,都要倒掉的,吃了会坏肚子。因为亡人不吃饭菜,只用嘴鼻在上面嗅一嗅,吸走饭菜的精气。 还有一个忌讳,就是吃饭前不要把筷子垂直插在饭上,那是等于告诉潜在的亡灵:这个饭是给你们吃的。于是在你看不到的情况下,也许就有亡灵上前吸走了饭的精气。 瑰道士看见选婆的眼睛里充满了怀疑,忙解释道:“你以为我是鬼?对,对,鬼确实是这样吃供品的,可是不只有鬼这样的。” “不只有鬼这样?哼,反正人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是什么?你不是鬼?那你也是跟鬼一个类型的东西。”选婆紧张的质问道,双脚有意识的后退,渐渐远离对面的诡异的道士。 “你先别紧张,你静下来,听听我的解释好吗?”瑰道士摆着双手,努力叫选婆安静下来。“如果我是鬼,我怎么可能用法术捉住红毛鬼?你想想,如果我是鬼,我何必捉自己的同类呢?” “我怎么知道!”选婆大声喝道,脚步仍连连后退,随时准备在恰当的时机夺门而出。 “好,好,你再想想,如果我是鬼,我不早伤害了你?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央求你帮忙?”瑰道士极力解释,可是从选婆并未缓和的表情看来劝解的效果不明显。 “你别靠过来!”惊恐万分的选婆指着瑰道士喊道。 “好,好,我不靠过去了。但请你听我解释,好么?”瑰道士抱拳向选婆央求道。 “你就站在那里,别靠过来我就听你解释。你再过来一点我就不听你的解释了。”选婆紧张的看着瑰道士的脚步,额头上冒出了汗。他知道,面前这个自称为“贵道士”的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有极其复杂的背景,也有很厉害的隐藏的实力。如果他决定要抓住自己,自己无论怎样逃不了。 “我站住了,我绝对不动脚步,行不?”瑰道士无奈接受选婆的要求,“我真的不是鬼。我没有骗你。请你冷静。” “好,我现在冷静了。你说你不是鬼,那好,你说,你是什么?”头脑有些发热的选婆做了个深呼吸。 “我真的是道士,我是瑰道士。我……” 选婆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咽了一口口水说:“别说这些没有用的。你说你是贵道士,你怎么解释你刚才的动作?你怎么证明你是道士而不是鬼?” 瑰道士也做了个深呼吸,语气平缓的说:“你以为只有鬼这样吃东西吗?道士也是这样吃东西的。你要知道……” 选婆再一次打断他的话:“道士也这样?我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至少我知道歪道士从来不这样吃饭的。” “歪道士?”瑰道士没有跟歪道士会过面,不知道选婆的提的“歪道士”是指谁。 “难怪我开始叫你吃饭的时候,你老推却的。”选婆说。 瑰道士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请听我好好解释。我不知道你说的歪道士是谁,但是请允许我告诉你,道士确实有这样的。像民间的一些道士,仅仅是用方术捉鬼,但是没有修炼自己的身体。还有一种道士,是从来不捉鬼的,他们只炼丹制药,提升自身的修为。这种道士有一种修炼术,叫辟谷。我刚才的动作就是辟谷。” “辟谷?”选婆问道。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面前的人。 瑰道士耐心而详细的解释:“辟谷又称断谷、绝谷、休粮、却粒等,特点是以服气代替食五谷。这种修炼方式也是道门长期流传的一种功法,在汉代即有道土修炼这个。这种方法要求道土以无病的状态进入修炼,先稍服缓泻剂,去掉腹中积滞之物,然后减食,渐至绝谷,不知五味,每天仅做三遍静卧服气功,即可不饥不饿。所以我只要嗅一嗅饭香即可,根本用不上吃的。” “辟谷有什么用?”选婆问。 瑰道士知道,选婆问出这个问题证明他有从不相信转变为相信的趋势了。瑰道士忙趁热打铁道:“人体内有‘三尸’,叫三虫、三彭也可以,指的是嗜吃、嗜味、嗜色,上尸居脑宫,中尸居明堂,下尸居腹胃,都是毒害人体的邪魔。三尸依赖谷物之气而生存,所以只要不食五谷,断了谷气,三尸便亡,人体内的邪魔也就斩灭了,自然可以益寿长生。我不吃饭,正是要杜绝三尸的干扰。” 两人都静止了一会,紧张的空气正在慢慢融和。 见选婆不说话,瑰道士补充道:“你知道,夜叉鬼又叫女色鬼,擅长勾引男人的欲望。如果我抑制不了嗜色,就对付不了夜叉鬼。”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2章 脚步无声 “你没有骗我?”选婆多余的问道。如果瑰道士骗了他,此时决不会承认骗了他;如果瑰道士没有骗他,此时也不会无聊的承认刚才的话是骗他玩。 第112节 “我还需要你的帮助来对付夜叉鬼呢,我骗你干嘛?”瑰道士边说边走近选婆,选婆没有再提出抗议。 “辟谷真的可以使人益寿长生?”选婆问道。 瑰道士点点头。 “可以延长多少?”选婆对“辟谷”这个新名词很感兴趣,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要看你的功力了。因人而异。” “那你能延长多少?”选婆看着他纸折一样的脸。 “我跟你讲的十八岁儿子二十岁爹的故事,你还记得吧?”瑰道士说。 “当然记得。” “那你说我怎么知道这个故事的?你没有想过吗?那可是百多年前的事情啊。”瑰道士故作神秘的笑道。 “你的意思是……”选婆看着面前稻草人一样的道士,惊讶的说不出后半句话来。 瑰道士恢复了先前的得意洋洋的姿态:“是的。那时候我就活着。” 这次选婆完全惊呆了,嘴巴微微张开,嚼碎的和没有嚼碎的饭粒从口里滑落出来,撒在胸前的衣服上,脚前的地面上。 这时,突然急匆匆闯进来一个妇女。她手舞足蹈激动不已,却用最克制的嗓子小声喊道:“选婆,道士,出事啦出事啦。”可能是刚才跑得太快,呼吸跟不上来,她停住说话,双手叉腰使劲的吸气。她的头顶冒出蒸气,前额的头发也汗得湿漉漉。 选婆立即从惊讶中摆脱出来,对莽撞进来的妇女说:“三婶,你别着急。出了什么事啦?看您跑得蒸汽机似的。”瑰道士收起刚才的自得,用眼光探询这个头发乌黑浓密身材略胖的妇女。 他不认识这个“三婶”,但是村里很多人已经认识他了。大家听了瑰道士的讲述后,都害怕夜叉鬼来村里害人。开始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爷爷的身上,希望爷爷像原来一样收服鬼魂,但是听到选婆从画眉村带来的消息后,重新把希望寄托在这个素不相识的道士身上。在大家的茶后饭余,话题自然离不开这个瑰道士了,都在讲瑰道士的奇怪,各自心里也在想这个瑰道士能不能像马师傅收服水鬼一样收服夜叉鬼。但是,还有很一部分人在暗自揣测这个突然出现的瑰道士的来路:他到底是有心要帮助这里的人,还是另有所图。不少人也开始抱怨爷爷了,如果爷爷爽快答应来捉鬼,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了。 有的人甚至当着众人的面说爷爷的品行不好,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说得像自己亲眼看见一样。爷爷曾经就告诉过我为什么有时不是很情愿帮人捉鬼。爷爷说这就像跟小孩子吃饭,你用筷子给他夹了肉他是不会记得的,如果你用筷子敲了他的脑袋,他会恨得你牙痒痒。 三婶张开了嘴,几次作势要说出来,可就是发不出声,连着又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患了严重的哮喘。 “刚才跑得太急了吧?你坐下,歇口气,好好说。”选婆端来一把椅子扶着三婶坐下。 三婶刚坐下就开口说道:“不得了啦,夜叉鬼已经来了!我看见它了。”说完她挥挥手,又喘了几口气,接着说:“不对不对。不止我一个人看到,还有好几个人看到了。夜叉鬼到了村里啦!” 听了三婶的话,选婆和瑰道士面面相觑。“这么快就来啦?”瑰道士惊道,显然,他也感到不可思议,顿时有些慌神。选婆看见瑰道士的表情,比瑰道士更加惊慌了,同时他感到现在只有瑰道士可以跟他站在同一战线上。 选婆低下头问三婶:“你确定看见了?你没有看错吧?” 三婶说:“怎么会看错呢?不止是我看见了,同我一起洗衣服的几个妇女都看见了。难道我们都看错了不成?我们看见夜叉鬼在洗衣池旁边经过的,我们几个人都不敢吭一声,等它走过了她们忙叫我来告诉你。你跟马师傅捉过鬼,多少比我们知道的多些。” 瑰道士插言道:“你确定看到的是鬼?不是人?” 三婶抱歉的笑笑说:“幸亏您也在这里,不然我们真不知道怎么办。”然后她换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说道:“当然确定!这个鬼还在洗衣池的进水口时,我就看见了。它的头发秀长,拖到了地上。身上什么都没有穿,仅靠长的头发遮住一点点。头发把脸也遮住了大半。要不是前天晚上听了您讲的事情,提前知道夜叉鬼要到村里来,我就会把它当做别的地方跑来的女疯子了。我偷偷告诉其他几个一起洗衣的妇女,叫她们先不要声张,看清楚是不是夜叉鬼再说。” “那你们怎么确定它就是夜叉鬼的呢?”选婆急问道。他的鼻尖上已经开始冒汗了。 “我们假装继续洗衣服。它在我们旁边经过的时候,居然没有一点脚步声!如果是人,总会有一点声音吧,可是我们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三婶脸部变得扭曲,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并且,并且瑰道士不是说过么,它会阻止人生小孩。我们看见它一直走到夭夭家去了,夭夭前几天才检查出来怀孕了呀。它是不是去害夭夭了?你们,你们快去救救夭夭吧!” 瑰道士歪头问道:“它长一头长发?一直拖到地上?” 三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就是了。”瑰道士晃了晃“雨衣”的袖子,里面哗啦啦响了一阵,是链条的声音。他转过头对选婆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吸了一下鼻子,选婆说:“我不懂捉鬼,不会法术。怎么帮助你?” 瑰道士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我需要你主动勾引女色鬼。”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3章 气味来源 “叫我勾引夜叉鬼?”选婆瞪大了眼睛,眼珠子差点从眼眶中爆发出来,不敢相信的看着瑰道士。 瑰道士拍拍选婆的肩膀,笑着说:“其实也不用你主动去勾引它。” 选婆吁了一口气,眼珠子缩了回来。 “只要你积极回应它的勾引就可以了。”瑰道士冷不丁说出一句。选婆的眼珠子又瞪大了。三婶看看瑰道士,又看看选婆,一脸茫然。 蠕蠕嘴,瑰道士一口无奈的口气,低头说:“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但是为了抓住它不影响其他无辜的人,希望你能答应。”不等选婆的回答,瑰道士转而问三婶道:“快,带我们去夭夭家。不要让夜叉鬼得手了,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 三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领着瑰道士出来。选婆顾不上为自己争辩,急急跟着他们出门。 他们刚走到洗衣池旁边,几个洗衣的妇女忙丢了衣槌,跑上来告诉三婶:“不得了啦,刚刚夭夭她妈从这里经过,说是要去请医师到家里来,夭夭要生了。”选婆和瑰道士听得一愣。 三婶摆手道:“你们可不是说瞎话么,夭夭怀孕不到六个月呢。别说六个月,就是四个月都不到啊,生什么生?” 一个妇女说:“我骗你好玩?刚刚夭夭她妈从这里经过,我们见她神色匆匆的,就询问了的。她们几个在这里洗衣的都听到了。”她身后几个人连连点头。这个妇女又低声说:“我看夜叉鬼已经到夭夭的肚子里了。可能是要把孩子害了。”说完,她有意无意的望了瑰道士一眼,好像这句话意思是说给他听的,要看他怎么办。其他几个人自然而然也把眼睛放在戴斗笠披雨衣的瑰道士身上。 瑰道士朝选婆挥手,叫他把耳朵凑过来。选婆忙把耳朵凑到他的嘴巴边上。瑰道士嘀嘀咕咕给选婆说了些什么。选婆频频点头,然后神色慌张的离开了。 “他干嘛去?”三婶问道。 “我叫他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瑰道士回答。 “我能帮上什么忙不?”三婶见选婆走了,主动请缨。 瑰道士没有看三婶,却把对面几个洗衣的妇女扫视了一遍,最后才把眼光落在旁边的三婶身上。这几个妇女都不知道瑰道士这个眼神有什么用意。 “你真想帮忙,倒是可以帮上忙的。”瑰道士收回眼神,略一思考,说道。 “要怎么帮忙,说呀。”三婶有些急不可耐。 瑰道士又凑到三婶的耳边小声说了一些话。三婶听完,回身朝几个洗衣的妇女说:“走走,我带你们去办点事。”几个妇女连忙跟着三婶走了。 洗衣池边上放着一排浸湿的各色衣服,衣槌胡乱扔在一旁,没有一个人在旁。如果不知情的人经过这里,看到这些景象,肯定要寻思:这是怎么回事?洗衣的衣槌和衣服都在这里,人怎么都不见了? 第113节 拉了拉帽沿,瑰道士只身急匆匆的赶向夭夭家。他虽然不知道夭夭家在哪里,可是他的鼻子已经嗅到了似曾相识的气味,无论是什么鬼,也逃不过他的鼻子。他长着一个并不好看的踏鼻子,但是嗅觉异常灵敏,这也是他引以自豪的一个方面。这样一想,他又忍不住自得的笑了笑。 如果有人看见了洗衣池旁边没有人的情况会惊讶的话,那也不会比看见洗衣池旁边一个稻草人在行走并且还在自得的笑更惊讶。 这里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凌乱得如同倒在牌桌上的麻将。瑰道士就在这些凌乱的建筑中间穿来梭去,寻找气味的来源。那个似曾相识的气味如一根看不见的绳,拉着瑰道士的鼻子,渐渐缩短,引领瑰道士迅速靠近绳的端头。 越靠近气味的源头,气味就越浓,瑰道士的脚步就越快。当然,这个气味是其他人闻不到的。不过不知道爷爷能不能闻到这个气味。记得以前跟爷爷一起捉水鬼的时候,天空下着雨,爷爷接了几滴雨水闻了闻,说雨水有骚味。而我是什么也闻不到。 穿过四五个巷道,转过六七个弯,跳过八九个排水沟,瑰道士终于在一间房子前突然停住脚步。 这是千遍一律的房子中的一座。青瓦泥墙,对称结构,大门两边贴着对联,大门上倒贴一个福字。门前的地坪里有三两只老母鸡在泥土中刨坑,见一个稻草人突然出现,吓得四散而逃。如果是其他人,这里的母鸡见了是不会跑的,所以晚上捉不会笼的鸡很容易。记得我小时候帮妈妈捉鸡回笼,只需双手捧住它,它是断不会挣扎反抗的,像睡着了的小孩子一样听话。 瑰道士走到紧闭的大门前,静静的听了一会儿,隐约听见一个女人哎哟哎哟的叫唤,应该是快生孩子的夭夭。瑰道士使劲的吸了吸鼻子,眉头拧得紧,摇了摇头。 “夭夭,夭夭在吗?”瑰道士喊道。 “谁呀?”夭夭在里面回答道,接着又哎哟哎哟的痛苦叫唤。 “是我,瑰道士。”瑰道士回答道。 “哦,门没有锁,推一推就开了。我妈还没有回来吗?哎哟,太疼了!”夭夭嘶嘶的吸气说道,“是我妈叫您过来的吧?我也怀疑中邪了,哪有这么早生的?肚子疼得不行了。您帮我看看房子里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瑰道士伸手推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屋里一股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瑰道士皱眉在鼻子前挥了挥手。 堂屋里还算干净,就是湿气很重。堂屋左边十来麻袋的稻谷码在两条瘦弱的长凳上,这是为了隔潮。右边靠墙放着打谷机,脱粒的滚筒拆了下来放在旁边。很多农家的摆设都这样。 夭夭挺着肚子叉着腰从里屋走出来,朝瑰道士打招呼。由于疼痛,前面的头发粘在汗津津的额头。俊秀的脸让瑰道士一惊。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4章 隔时救人 面前的脸太熟悉了,是瑰道士最难忘记的脸庞。许多往事一齐涌上心头,酸甜苦辣都到在胃里,不是滋味。 “怎么了,瑰道士?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你看出来了?”俊秀的夭夭扶着墙问道。脸上时不时抽搐一下,可见疼痛有多么强烈。她看着瑰道士复杂的眼神,以为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促使她疼痛不已的根源。 “哦,不是。你跟……”瑰道士抿了抿嘴,“太像了。” “跟谁?”夭夭问道。 “跟……”瑰道士抬起手来捏了捏踏鼻子,说,“跟我过去的一个朋友,很像,真的,很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这里的人形容别的东西很相像时,喜欢说这两个东西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那时,经常有卖瓢的小贩来,但是不带一个铁瓢铝瓢,木瓢都不带一个,谁要买的话,小贩就地坐下,从背上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小炉子,一包粉末,一个装有型砂的木盒子。引燃炉子,将粉末倒进,一会儿粉末烧城了流动的红色液体,液体表面漂浮一层类似灰尘的幔子。将液体浇入型砂,用盒子盖上冷却,再将盒子打开来,一个铝瓢就做好了,勺水,淘米,盛糠都有了结实的工具。 所有卖出的铝瓢都是这样做出来的,都是一模一样,不差毫分,如果不在上面系一个红绳,或者刻上名字的话,哪个瓢是谁家的还真分别不出来。所以人们习惯把这些非常相似的东西都称为“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即使是两个人长得相像也这样形容,仿佛两个人也是从小贩那个魔法一般的木盒子里浇出来的。 瑰道士瞥了一眼堂屋里的各个墙角,墙角里堆放着许多农具。 这时,选婆跑回来了,提了一箢箕的石灰。 “这是干什么?”夭夭指着石灰问道。 选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回答道:“呆会要用到的。” 在这几个毗邻的村子里,消息比风传得还快。一点小事发生,就像在平静的水面扔了一个石子,层层波浪推出去,一下子波及周围,荡漾开来。选婆他们还没有动手对付招惹夭夭的鬼,爷爷这边就已经得到消息了。不过这也难怪,爷爷本来就是这一块地方最会捉鬼的人,发生了类似的事情人们肯定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自然就是爷爷了。 当邻居跑来告诉爷爷的时候,爷爷正在家门前的石墩上磨刀。说是磨刀,其实就是在石头上将镰刀菜刀来来回回的拖两下,真正要磨刀还得等到磨剪刀的小贩来。 爷爷磨完刀,用手指在刀刃上捏一捏,看是不是薄了一点。邻居说完,爷爷慌忙把手指放到口里吮吸,手被刀刃伤到了。爷爷抬眼望了望家门前的枣树,赶走了一只在枝头聒噪的麻雀。爷爷把手指拿出来看看,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珠子正在伤口上膨胀。 “这么快就出来了?”爷爷皱了皱眉头,“我以为还要晚一点呢。” 收了刀,爷爷进屋坐下,抬头看了看堂屋的房梁。一口漆黑发亮的棺材搁在两根粗壮的房梁之上。 那不是姥姥的棺材,而是爸爸给爷爷新做的。姥姥的棺材仍放在她的房间里,天天用干枯的手指在上面敲几下听听清脆的声音已经成为她的生活习惯,像吃饭睡觉一样重要。而爷爷费了许多的力气将棺材吊到房梁上悬起来。 我当时还在学校学习,当妈妈打电话嘘寒问暖的时候顺便提到,说爷爷拜托爸爸要我们村的三爷帮做一具棺材。三爷是我爸爸的爸爸的兄弟,年轻的时候做木匠,老了其他木工懒得做了,专门做棺材。 我听了后很反感,心想姥姥拼死拼活要棺材,是因为她确实老了,以防万一。像姥姥这个年纪的老人,一般家里都准备好棺材了。而爷爷才六十多一点,现在健步如飞,能吃能喝,怎么也要提前准备棺材呢?并且,我实在对爷爷的感情很深,很害怕他离开我们,很不愿意将他和死亡的信息联系在一起。于是妈妈告诉了我瑰道士来村里和夜叉鬼的事情。妈妈没有告诉我关于姥爹手稿的事情,再说爷爷也不会让妈妈看姥爹的手稿,所以妈妈不知道姥爹推算到多年后的爷爷要栽在夜叉鬼的手里,随时有生命之虞。所以当时的我很不理解。 当天晚上,我上完自习回寝室睡觉,在半醒半寐之间,月季又来到跟前。她用比夏夜的土蝈蝈还细的声音告诉我,上次她告诉我的那个气味的东西此时应该到达目的地了。 我问道,那是夜叉鬼的气味吗? 她点点头,她的长发打在我的脸上,如同跟爷爷放牛时路边的野草树叶打在脸上一样的感觉,说不清楚是舒服还是痒,但是都发出一种清新的植物的气息。 月季又告诉我,令她意外的是,她这次还闻到了其他的气味,里面的杀气比先前的气味还严重,令她不寒而栗。 我笑道,你的嗅觉真是厉害,我妈妈打电话告诉说,村里突然来了个很丑的道士。听说这个道士的方术相当了得,轻松控制了红毛鬼。 是吗?月季怀疑的看着我,眼睛里发出微微的蓝光。那个蓝光是宁静的,沉思的,纯洁的,同时也是美艳的。 月季消失了,像炊烟被清风吹散一般。然后这阵被风吹成丝丝缕缕的轻烟钻入床底,盖住月季的报纸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仿佛谁的笔在上面写字。 我对着月季消失的地方凝神看了许久,思考着爷爷为什么向三爷这么早定下棺材。如果那时我已经知道姥爹手稿的事情,定然会想:在算到爷爷会被女色鬼夺去性命后,姥爹该如何隔着这么多年的时光救下爷爷的命呢?姥爹应该想到,在爷爷遭遇危险的时候他自己已经是棺材里的一具枯骨了,他该怎样隔着时空帮助爷爷呢?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5章 手捧荷叶 从两天不吃不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后的几天里,姥爹经常在算盘前一坐就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甚至一个晚上,任凭妻子怎样劝说,他就如一个石头人一般不言不语不哭不笑。 有时到了吃饭的时间,爷爷敲着碗筷喊姥爹吃饭,他都听不见,一定要爷爷用筷子捅一捅他的胳肢窝,他才能突然醒悟过来。因为爷爷知道他很怕酸,稍稍挠挠他的胳肢窝或者脚底板,他便会哈哈大笑。姥爹被爷爷的筷子捅得大笑一阵之后,冷静下来呆呆看着爷爷,眼眶里流出两行泪水。 爷爷自然不了解姥爹在想些什么,对他的眼泪表示奇怪。 不仅仅是吃饭这样,姥爹蹲在茅厕里也会半天没有动静。姥姥见他上了几个小时的茅厕还没有出来,便叫住正在玩耍的爷爷,说:“快去茅厕看看你父亲,去了快一个时辰了。哪有上这么久的!” 爷爷就在茅厕的木栅栏门上用力的敲。姥爹从沉思默想中醒过神来,伸手往土墙的空隙里掏纸团。这一掏,他又愣住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从脑袋里一闪而过,他没有放过这个一瞬间闪过的灵感,于是,一连串的想法冒了出来。 “好!就这样!”姥爹欣喜不已,不禁开口喊道。 站在茅厕外面的爷爷被炸雷一般突然的喊声吓一跳,不知道姥爹上茅厕也能这样激动。 第114节 姥爹两眼放光,迅速要站起来,这才感觉由于长时间的蹲着腿已经麻木了。 出了茅厕后,他快速朝账房跑去,仿佛现在才是尿急要跑向另一个茅厕。姥姥和爷爷都被他这连串的动作唬住了,以为他饿了两天把神经饿坏了。 姥爹跑进账房,又将算盘噼噼啪啪的拨动起来,毛笔在纸上写起来。在姥爹的手稿中,他告诉我们,他当时的激动是因为终于在抽厕纸的瞬间想到了一个极好的方法。如果当时他直接告诉爷爷:我已经算到,多少年以后的什么日子里你会碰到一种夜叉鬼,你千万不要跟她交手,她会要了你的命。你要怎么怎么做才能避开这个厄运,确保自身平安。那么,反噬作用将会有不敢想象的严重,反噬作用不但威胁到姥爹自身,还会波及到爷爷,其恶劣甚至超过多年后的夜叉鬼。这是得不偿失的。 这也是算八字的人不能把所有东西都告诉别人的原因之一,有些东西只可以隐讳的点到即止。如果说穿了,对说的人和听的人都不好。 画眉村曾经出过一个极其出名的算命先生,他年纪才三十左右就得到了奇人的真传,心气傲极。逢人要算八字,他都说得清清楚楚,哪天会摔一跤跌破脑袋,哪天会在哪里丢掉钱财,他都能一五一十的告诉前来算八字的人。于是,知道未来的人在那天便不会出门,防止摔伤;或者在那天将钱袋吊在脖子上,防止丢失。一时间,得知消息的人蜂拥而至,在他家门前排队等算自己的福祸。他也因此抬高算八字的价钱,赚得腰包鼓鼓。 这个算命先生有个漂亮的妻子,贪图享受,见钱眼开。她见丈夫赚进了许多的银子,高兴的合不拢嘴。 那时香烟山已经有了和尚,和尚专门到他家来了一次,好话说了一箩筐,叫他适可而止。可是众人的谄笑,妻子的夸奖,还有白花花的银子令他不能自持,利令智昏。他不但不领和尚的情,反而把和尚臭骂了一顿。 后来恶事果然来了。一个杀人无数的朝廷钦犯经过这里,把身上几两抢来的黄金全给了算命先生,叫他明示以后的逃脱之法。算命先生见了金灿灿的黄金,乐呵呵将以后这个钦犯在哪里会碰到什么人,逃到哪里才会脱身说了个清清楚楚通通透透。 本来砍一百个脑袋都不能偿还血债的钦犯,就这样逃过了朝廷密密层层的搜索缉捕,逍遥法外。不但如此,那个钦犯在逃窜的路途上杀害了更多无辜的人。 这个算命先生在一段时间里,仍喜形于色的给每一个来人算八字,一直到七月十七的那天。 七月十七的那天晚上,他和妻子闲步在一个长满荷花的水塘旁边。这个时候很多人家已经完成了给亡人烧纸的事情,鬼门关就要关了。 他和妻子在池塘边走着走着,突然前面来了一群人,个个手里捧着一个圆圆的荷叶,号啕大哭,眼泪哗啦啦的滴到荷叶里,汇聚成一团。每个经过他们身边的人都这样,荷叶里装了许多透明的眼泪,压着荷叶向下沉。 他和妻子迷惑不解的看着这些人经过。而那些人仿佛没有看见水塘边上的这对夫妇,目不斜视的专心哭泣掉眼泪,拖拖沓沓的迈着步子。 这些人走了将近十分钟才没有了,总共有百来多人。他和妻子看着这些人走后,忽然感觉身上冰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妻子说了声冷,他便携着妻子匆匆回家,回家后他觉得脑袋灌了铅似的沉重,便早早入睡了。 七月十八,也就是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算命先生的妻子从睡梦中醒来,翻了个身,发现背后空空。丈夫从来没有这么早起床的习惯啊,她纳闷道。 她躺在床上喊了一声丈夫的名字,没有人回应。窗外的槐树上有一只乌鸦倒是跟着鸣叫起来,然后拍着翅膀“扑哧扑哧”飞走了,一如飞走的黑色灵魂。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6章 未曾活过 算命先生的漂亮妻子懒洋洋的穿上衣服,到每个房间寻找了个遍,仍然没有发现她的丈夫。令她意外的是,像丈夫和别人约好了似的,今天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算八字。在往日,现在屋外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排队在门口等待了。 她拿下门闩,将大门打开来,外面冷冷清清,没有人影。只有两三只麻雀在地坪里跳来跳去。一阵莫名的恐慌从心底升起。 回屋里坐了半刻,她终于耐不住性子了,起身去问邻家。 这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晃眼。邻家的地坪里有人正在竹竿上晾衣服。她便询问那人有没有看到她丈夫。 邻人的回答使她大为意外,那人居然反问她的丈夫是谁。 她以为邻人跟她开玩笑呢,又认真的问了一遍。可是邻人极认真的回答说真不知道有这个人。 她给了邻人一个白眼,走到另一家。农村的妇女这个时候一般都在自家的地坪里晾衣服了。她问另一个在晾衣服的妇女。那人依然回问她说的那个人是谁。一阵寒气从地下直传遍她全身。 她有些慌神了,急忙走到下一家,又问她的丈夫。回答仍然是不知道有这个人。她疯了似的见人便问丈夫在哪里,可是所有人都说不认识这个人。 她跟人理论道,她丈夫的父母早逝,小时候在村里东一家西一家蹭饭吃,这里的人都看着他长大的,不可能不认识他呀。再说,我们就住在那里呀。她指着自己的家说,这个房子在这里已经几十年了,你们总知道吧。 可是村里人告诉她,那个房子倒是知道的,原来住在这房子里的主人也知道。可是房子的主人临死前并没有生下一儿半女。那间房子也从未见人住,已经荒置好久了。 她拉住以前熟识的人往家里走,边走边说,不可能没有人住啊,我和丈夫在这里住了这么多时日,怎么可能荒置呢。 别人禁不住她的央求,跟着她到那个房子去看看。 一推开门,她呆住了,巨大的惊恐占据了她的整张好看的脸。 映入眼帘的是蛛丝缠绕,霉气熏鼻,灰尘厚积的景象。他们结婚时的衣柜梳妆镜棉丝被都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和她丈夫结过婚,从未在这个熟悉的地方生活过。 以前熟识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面前的女人,摇摇头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屋门口。她和她丈夫在这里生活的这么多年,仿佛水蒸气一样虚幻的飘荡开去。而她丈夫这个人显然未曾到这个世界上来过。 这个女人不久便疯疯癫癫了,见人便问她的丈夫哪里去了,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不厌其烦的问上一万遍。 事隔三十年后,姥爹出生了。姥爹也不明白这个女人的来由,村里的老人告诉他这是一个疯女人,三十年前突然来这个村里询问一个谁也没有见过的人。 从三十岁到八十岁,这个女人一直在画眉村纠缠每一个人,仍旧是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问题。姥爹长到二十岁的时候,粗略学到了一些方术,突然明白了这个女人的来历。但是他没有将这件事情说给其他人听,除了爷爷。 爷爷还小的时候,姥爹将这件事情当做故事将给爷爷听了。可是爷爷出生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所以爷爷没有见过那个女人。而多少年后,姥爹也不在人世了,爷爷又将这个故事将给小时候的我听。 爷爷说,这就是非常严厉的一种反噬。一般的反噬是恶心头晕,浑身难受;稍严重一点的生病发烧,四肢无力;再严重一些的加速衰老,寿命变短。可是疯女人的丈夫,不但折掉了以后的寿命,而且将已经度过的生命都剥夺了。 难怪姥爹决定帮爷爷渡过难关时如此忐忑不安。虽然算命先生帮的是杀人犯,姥爹帮的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同为天机,泄露了都要受到强大的反噬作用。 于是,姥爹在冥思苦想始终得不到方法之时,突然在上茅厕时闪现一个变通之道。他决定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不要告诉爷爷。他将解决的办法写在纸上,然后塞进茅厕的空隙里,等到多少年后这个遗留的手稿就会在爷爷某次如厕的时候被发现。不过这只是一个完满的想法。可是仔细一想,还是不行。万一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就被用掉,那岂不是可惜了? 因为在一个人去世后,他活着时用过的东西都要在埋葬那天一起烧掉,所以姥爹想了好多其他方法都不行,唯独厕纸是例外。 于是姥爹开始了巨大的推算计划,他要计算茅厕里哪个空隙里的厕纸在什么时候会被拿到,哪个空隙则不被碰动。这样的推算是难以想象的麻烦和繁琐。他要确定,放着写有夜叉鬼相关的手稿能从千万次的伸手中逃脱出来,而又刚好在最恰当的时候被爷爷发现,多几天不行,晚几天更不可。 自从爷爷和姥姥惊讶的看着姥爹从茅厕里兴奋的冲出来后,账房里的算珠日夜不停的啪啪响动,灯盏更是彻夜不灭。每天夜里,爷爷经过姥爹的账房去睡觉时,透过窗纸看见黄豆般大小的灯光,总要浮想联翩。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算什么。每到吃饭的时候,姥姥会吩咐爷爷端一碗饭菜进去,而姥爹不让爷爷进屋,叫他把饭放在门口就可,到了饿的时候自然会去吃。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一个陌生的人打开了账房的门,站在门口晒了很久的太阳。爷爷和姥姥惊讶的看着账房门口的人,那个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皮肤苍白如纸,嘴唇红到发黑。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7章 石灰脚印 迎着炫目的阳光,那个陌生人伸了一个懒腰,用手捂住张开打呵欠的嘴巴。这一连串的动作立刻被认出来,原来这个人就是姥爹。 半个月来蜗居在账房的姥爹乍一看完全变了模样。他用疲惫而欣慰的眼光看着当时还年轻的爷爷。那眼光像阳光一样打在爷爷身上,稍显炫目而非常温暖,很容易让人沉醉其中。姥爹嘴角弯出两道笑意的弧线,就这样毫无预征的身体软下来,如稀泥一样摊在门口长满青苔的台阶上。 爷爷和姥姥回过神来,马上上前去扶起他。在扶起姥爹走到另一间房子里休息的时候,爷爷回过头看了看每个晚上姥爹坐在的位置,一个散了架的算盘,算珠如散装的黄豆一样滚满了桌面;一叠整整齐齐的毛边纸,如早市上小贩卖的豆皮。 当时爷爷就这样转头看了看豆皮一样的毛边纸,但是当时的他绝对想不到纸上的笔墨已经勾画了他一部分的人生,更想不到在他父亲去世之后的多少年后还能在茅厕重遇这些朴素的毛边纸。 瑰道士定然想不到选婆口中念叨的“马师傅”会在臭气冲天的茅厕里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从而将他所有的计划打乱。 瑰道士在夭夭家查看了许久,吩咐选婆道:“在那几个角落撒上石灰,撒成四分之一的圆弧形。”选婆按照瑰道士指出的几个角落撒上石灰。这几处角落的青砖侧面上长出了毛茸茸的白硝,如果用火柴往上面一点,整面墙就会烧起来。我小的时候,一个堂哥就经常领着我到别人家的墙上用碎瓷片刮这些东西,然后聚在一起烧,棉絮一般的白硝像鞭炮的药引一样迅速燃烧迅速消失,一瞬间如平整的白花花的雪被无数脚步踏过变得脏兮兮黑漆漆。 第115节 选婆撒完箢箕中的石灰,在洗衣池旁边碰到的几个妇女来了。选婆看着一个个巍巍颠颠走过来的妇女,傻了眼。刚才还苗条修长的身体现在已经臃肿不堪,个个腆着肚子,肚子大得如同被吹起的气球。尤其是那个三婶,肚子大得令她失去重心,只好头像后仰着肚皮朝前挺着,借以勉强保持平衡。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选婆丢下手中的箢箕,指着几个妇女的大肚子问道,“才多久不见,你们,你们怎么都怀孕啦?还挺着这么大的肚子!像十月怀胎一样!” 三婶迈起模特步绕选婆走了一圈,仰着头笑道:“老娘的儿子都一电杆高了,没想到老娘我还能怀上一次孕,哈哈!”她身后的几个妇女跟着笑得前俯后仰。这一来就有人露馅了,一个枕头从一个妇女的衣底下滑出来,落在地上粘了一面的泥灰。那个妇女连忙将枕头捡起来,抱怨道:“哎呀,昨天才晒干的枕头又弄脏了!” 选婆见状哈哈大笑,转而更加迷惑:“你们装成孕妇干什么啊?”夭夭更是笑得不可开交,抚着三婶的“大肚子”打趣道:“您的孩子几个月啦?是不是要来跟我肚子里的孩子定个娃娃亲?” 瑰道士对三婶她们正色道:“开始。” 一声令下,在场的妇女立即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双手抚肚,表情丰富,倒不像是哀号,反而像摆着几个咧嘴的弥勒佛。 三婶喝道:“不是的不是的,要这样,哎哟……哎……我的妈呀……哟……”三婶一面说一面向其他人示范做出逼真的样子。她指手画脚道:“要叫像,不然骗不了它的。” “骗它?骗谁?”选婆摸着后脑勺问道。 没有人搭理他,几个“大肚子”的妇女学着三婶的样子哎哟哎哟叫唤起来,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夭夭的家如同医院的产房。 一阵腥风刮过,地上的石灰被拂去了薄薄的一层,所有的人都闻到了一股臭血味道。但是没有人注意到选婆撒下的弧形的石灰线有一处被切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切开的地方正是腥风吹来的方向。当然,这个微小的变化不能躲开瑰道士的眼睛。 “别走!”瑰道士对着堂屋里的空气喝道。 “叫谁别走?”选婆不解问道。选婆心里嘀咕: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挪动半步,瑰道士发什么神经呢? “你看。”瑰道士指着地下对选婆说。选婆低头朝下看了看,仍是不解的回望瑰道士。 瑰道士说:“你再看。” 选婆又低头朝地下看了片刻,仍是摇头不懂。倒是三婶大喊道:“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你看到了什么?”选婆眯眼问大惊小怪的三婶道。说完他凑到三婶身边,朝相同方向看去。 “脚印呀。”三婶指着她前方三四步远的地方对选婆说道,“薄薄的淡淡的,看到没有?” 这次,选婆擦了擦眼睛才用心去看三婶面对的方向。果然!他看见地下有淡淡的脚印!脚印由他撒下的石灰粉印成,薄得不能再薄,淡得不能再淡。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的脚印,脚印绕开堂屋里的人渐渐向大门走去。 “鬼,鬼,鬼呀!”其他几个妇女吓得瑟瑟发抖,相互搀扶拥抱着,肩膀微微颤动。如果不是瑰道士站在这里,她们恐怕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想逃到哪里去?她们看不见你,可是我能看到你!”瑰道士早已经闪到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像一团从天而降的乌云。屋里的光线本来就不怎样,这团“乌云”堵在门口使得屋里更加昏暗。选婆再睁大眼睛也看不见那淡淡的石灰脚印了。 “你不是女色鬼。”瑰道士弯起左边的嘴角,得意道。 “不是女色鬼?”选婆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那是什么鬼?”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8章 烟雾女人 瑰道士没有回答选婆的问题,而是迅速追上淡薄的石灰脚印。像小孩子在翠青的田野里捉青蛙,或者在傍晚的墙角捉蝈蝈一样,瑰道士张开双手向“走向”门口意欲逃离的石灰脚印扑去,两个手掌紧紧捂住最后出现的石灰脚印,仿佛手掌下面捂着一只挣扎的青蛙或者蝈蝈。 “这是血糊鬼。”瑰道士按住手掌,这才回答选婆道,“这种鬼是由难产而死的孕妇冤魂形成,专门害其他活着的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这点跟女色鬼有些相像,所以三婶误认为它是我提到过的女色鬼。” 选婆吁了一口气,道:“幸亏不是女色鬼,不然我跟瑰道士几个人根本对付不了的。” 瑰道士点头道:“是呀。不过我早算到了这个鬼不是女色鬼,我闻到气味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同,不过,在闻到气味之前,我已经掐时算过,女色鬼不会在今天出现。所以当三婶说见到女色鬼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几分怀疑。” 选婆侧目道:“马师傅也会掐时,您也会掐时,我早就对掐时有很大的好奇心了。不知道贵道士您可不可以,方便不方便给我们几个说说这个掐时是怎样的掐法呀?” 这时,三婶也说:“是啊,是啊,我经常看见会掐时的人口里念叨着什么,大拇指在各个手指关节移动,就是不明白他们怎么掐时的。我也想知道其中的诀窍呢。再说了,如果我们都学会了,后面对付女色鬼也许能用到呢。你们说是不是啊?”三婶转头对其他几个妇女说道,意思是要她们也帮忙说说好话。其他几个妇女都点头称是,央求瑰道士指点一二。 夭夭却问道:“道长啊,我不关心掐时,想掐的时候敬两根香烟,请马师傅或者别人算就可以了。我想问的是,您为什么捉血糊鬼要选婆带石灰,要三婶她们假装孕妇啊?” 瑰道士仍旧死死摁住手掌,脸上得意笑道:“这就是我的高明之处了。我叫三婶她们假装孕妇,是要混淆血糊鬼的视听,让它以为自己上错了身,让它慌乱之中出错,露出马脚。而它阴风一动,我就能从石灰的移动中看到它的运行轨迹,从而找到它的所在。因此,我能轻而易举的抓住它了。哈哈。” “原来这样啊。”夭夭点头道。 “有没有罐头瓶盖?”瑰道士抬头询问夭夭道。 “怎么了?要罐头瓶盖干什么?”夭夭不解问道,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手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疼痛减轻了许多,脸色也比刚才出门时好了一些。 选婆装大道:“你拿来就是,贵道士自有安排。” 夭夭走进自己的房间,不一会拿出一个锈巴巴的罐头瓶盖交给选婆。 “准备盖住啊!”瑰道士吩咐选婆道。 “盖住什么?”选婆手握罐头瓶盖,不明就里的问道。 “我的手一移开,你就马上盖住这个地方。”瑰道士的意思是他手掌覆盖的地方,“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不要害怕,盖紧就是,速度要快,不然它跑了。”瑰道士抬起头来看看选婆,眼光里满是信任的神情。 选婆半跪在地,神色紧张的点点头,一手举罐头瓶盖,随时准备压下去。 “好了?”瑰道士侧头询问选婆,选婆又点了点头。 瑰道士闪电般缩回双手,手掌下一团烟雾腾空而起,迅速膨胀! 选婆眼疾手快,飞速将手中瓶盖压了下去,可是仍然时间晚了。开始为豆大的烟雾瞬间变成水桶大小!罐头瓶盖只压住了烟雾的一角,烟雾的其他部分幻化成为一个女人模样,向选婆张牙舞爪,面目可恶,獠牙尖齿。 “不要怕它,它伤害不了你。”瑰道士喊道,生怕选婆一下子惊吓得松开双手,前功尽弃。这个女人模样的黑色烟雾张开獠牙尖齿的大嘴朝选婆咬来。由于选婆跟它的距离太近,躲闪不及。可是当大嘴碰触到选婆的时候,烟雾散淡开去,果真如瑰道士所说伤不了选婆毫分。选婆虚惊一场,脸色纸白。 “它只能伤害孕妇和未出生的小孩子,其他人它是伤害不了半分的,你就放心吧。”瑰道士补充道。 选婆面对着恶魔一般的烟雾,仍然止不住面部抽搐,汗如雨下。 “你别慌。”瑰道士安慰道。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悠闲问道:“夭夭,你家厨房在哪?” 夭夭朝堂屋左侧的一道小门指了指。瑰道士不向选婆打招呼便直接走进去往夭夭家厨房的小门,将紧张兮兮的选婆搁在一边。 “贵道士,您可不能搁下我不管啊!这血糊鬼还没有完全收服呢。”烟雾似乎能听懂选婆的话,向选婆扑腾得更厉害了,女人的模样也更加狰狞。旁边几个妇女也吓得连连后退。只是烟雾发不出任何嚎叫的声音,才没有显得那样可怕。 选婆的抱怨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瑰道士手捏一根稻草返回到堂屋,神情惬意。他将稻草的稻穗掐断,又将稻草外层剥去一层枯皮,露出一截青色的稻杆来,像一支喝椰子汁的吸管。 第116节 “我就知道你盖不住这血糊鬼。”瑰道士嘴角一弯,得意的笑道。 选婆咬牙切齿道:“你知道我盖不住,为什么还要我盖啊!你这不是故意要整我么?” “这里除了我,就你的胆子稍大一点。如果换了别人盖这个血糊鬼,恐怕早就吓得丢了罐头瓶盖跑了,我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多的心血?”选婆听不出瑰道士这话是表扬他还是打趣他,只恨得牙痒痒。 瑰道士见选婆仍不解气,手抖着青色稻杆道:“别生我的气,我马上把它收服,还不好吗?” 选婆盯着瑰道士手里的稻杆问道:“怎么收服?” 瑰道士用两根手指夹住细长的稻杆,做出抽烟的动作。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79章 东南西北 虽然知道烟雾只能张牙舞爪却不能伤害到人,但是选婆仍左右晃动逃避血糊鬼无用的攻击,他甚至不敢直面血糊鬼的挑衅。因此,他对瑰道士这个时候的幽默毫无好感,甚至是厌恶。 “我都快急死了,你却还有心逗我玩!”选婆偏着头躲开血糊鬼的又一次攻击,皱眉责怪瑰道士。 “我这不是逗你玩。”瑰道士知道选婆就要生气了,忙专心捉鬼。他嘴刁着这根细长的稻杆,从血糊鬼的背后将稻杆插入烟雾。 周围几个妇女仍然不知道瑰道士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用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看。 血糊鬼似乎感觉到了背后被刺入的疼痛,转身来呲牙咧嘴的恐吓瑰道士,可是瑰道士不像选婆那样惊恐。他甚至面带微笑的面对血糊鬼,嘴巴撅起,轻轻一吸气,面目狰狞的烟雾被他从稻杆吸进嘴里,仿佛瘾君子吸烟,不过人家是惬意的吐出烟圈,他则是吸进。硕大一团烟雾被施了魔法似的被瑰道士吸进小小的嘴里。瑰道士的嘴巴鼓起来,像一只憋足了气的青蛙。他指了指罐头瓶盖,选婆忙将瓶盖递给他。 瑰道士仍旧将罐头瓶盖放在地下,他伏下身子,将稻杆从瓶盖的一边插入,然后选婆他们听见瑰道士向外吹气的声音。他将嘴里的烟雾吹进瓶盖里,小心翼翼的,如同小孩子用瓶盖捉住了一只逃跑的蝈蝈。周围的人屏住呼吸,看着瑰道士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大气不敢吐一声。这时堂屋里静得不得了,唯有“嘘嘘”的气体流动声在锈迹斑斑的瓶盖下发出。 鼓鼓的嘴巴如泄气的气球一样瘪下去,瑰道士将口里的气体都吹进了小小的瓶盖里。随后他迅速用手摁住瓶盖,继而用脚踩着瓶盖站起来,一脸的得意,仿佛小学生在向他的家长炫耀老师颁发的通红的奖状。大家看见他得意的神情,知道血糊鬼已经被他制服了,这才让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三婶撇了撇嘴,说:“有什么好得意的,学道士的人当然不怕鬼啦。我们凡夫俗子的,当然不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咯。” 瑰道士仍不掩饰他的得意,仰着头吩咐选婆道:“叫你捉你不会捉,叫你去拿个大洋钉来总没有难处吧?”那时人们仍习惯把火柴叫“洋火”,大钉叫“洋钉”。 “不用拿,我这里有。”夭夭一面说一面返身去屋里。瑰道士看着腰肢一扭一扭走进里屋的夭夭,眼睛里流露出异样,只是旁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很快,夭夭拿出一个中指长短的大钉来。选婆接过递给瑰道士。选婆并没有因为瑰道士的得意而反感,反而因为刚才的一幕对瑰道士油然产生尊敬和崇拜,脸上也显露出毫不掩饰的讨好。 “还需要一个锤子。”瑰道士说,做了一个敲击大钉的动作。 “也有。”夭夭又拿出铁锤。 瑰道士对着大钉的尖端吐了口唾沫,然后将钉尖对准罐头瓶盖的中心,用铁锤敲起来。不一会,钉子将罐头瓶盖死死钉在了地上。 交还铁锤,瑰道士拍了拍粘了灰的手,说:“好了,拿块红布盖住这里,叫大人和小孩都注意这里不要弄坏了。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没有问题了。” 三婶本来还想问几个问题,可是看了瑰道士那种不可一世的神情,故意压下问题不问了。选婆了解三婶的心思,只好也将感兴趣的问题烂在肚子里,转而问另外的问题:“瑰道士,您不是答应给我们讲讲掐时的吗?现在血糊鬼也治理好了,夜叉鬼也暂时不会出来,我们不如在夭夭家喝喝茶,顺便聊聊掐时啊?” 提到掐时,三婶也是一直对此感兴趣,也跟着点点头。其他几个妇女也凑过来。 瑰道士见这些人也算帮了他一个小忙,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再说,他也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还有,就是夭夭长得太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他有意想在这里多留一会。于是,他应允下来。 夭夭见他答应讲掐时的事情,高兴得忙将大家请进里屋,泡了几杯暖茶慢慢听他聊起来。 当然,那时我还在学校,没有听见瑰道士怎样聊掐时。是后来我主动问到选婆,选婆把瑰道士的原话告诉了我。 我一听,原来跟爷爷说的差不多。有一段时间,我央求爷爷教我学掐时,爷爷执拗不过,只好答应。可惜的是我读的古书太少,最终还是没能全部学会。 “东方成字笑呵呵,南方中字打游锣,西方劣字见妖怪,北方阙字见阎罗。”爷爷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我一听便云里雾里,不知所云。瑰道士给选婆他们首先说的也是这样的口诀。 爷爷笑道:“你们现在读的新书,很多古书上的东西你们都不知道,要学这个太难了。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你都不能一流之水背出来,还要怎么学嘛?”在要爷爷教我之前,他考了我十二生肖的顺序,我没有全部说出来。 可是我仍不放弃,死缠着他。他只好重新耐下心来告诉我。 爷爷说:“大拇指除外,其余四个手指上共有十二个指节,分别代表十二个时辰。子时从小指头节,由此倒推。”爷爷先指着我的小指头节,然后中节然后下节移动。他接着说:“人家报什么时辰给你,你就从那个指头的指节开始掐算。” “东南西北方向分别由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指代表;也分别代表成,中,劣,阙四个字。如果掐在成字上,那么笑呵呵,就是很好;如果掐在中字,那么打游锣,就是折腾一番就会好,也不要紧;如果掐在劣字,肯定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如果掐在阙字,那就是危在旦夕,可能致命。”爷爷自顾扳着自己的指头说,完全不顾我跟得上跟不上。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0章 欺老夸少 “比如有个老人突然犯病了,他家里人不放心,便来找我,说岳爹帮忙掐算一下。”爷爷打比方说,因为找他掐算的大多是附近的姓马的人,所以人家不笼统的叫他“马师傅”,而叫“岳爹”。 “于是我轮着指节一算,如果掐在了东方,那么是成字,笑呵呵,没有事,病很快会好的;如果掐在了南方,那么是中字,那就要打游锣了,可能这个病会折腾一番,但是最终病还是会好的,也没有大问题;如果掐在了北方,那么是阙字,你知道的,见阎罗,估计这个老人阳寿将尽,没有办法了。”爷爷说完眯着笑意的眼睛看着我。 我忙问:“爷爷,你还有一个方向一个字没有说呢。如果掐到西方劣字怎么办?” 爷爷果然老了,记性像漏斗似的。他拍了拍脑袋,抱歉的笑笑,说:“是哦,还有一个西方给忘记了。不过这个很容易啊,西方劣字就是见妖怪嘛,那么就是这个老人家碰了不干净的东西,请你爷爷我去就可以了啊,呵呵。”我不知道爷爷忘记这个字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我问:“掐算只要时辰就可以了吗?不管什么日子吗?我看有些人掐算还要问日子呢。”在初中读书的时候,我偶尔看见有人询问歪道士一些问题,歪道士首先问的是事发的日期和时间,然后给人家掐算。 爷爷又一拍脑袋,连忙说:“哦,哦,对了,还要知道日子。掐算要从三。” “掐算要从三?什么意思?”我问。 “就是说,只能从初三,十三,二十三开始算。” “什么意思?”我仍不明白。爷爷的话就像一个满是断头的毛线团,这里扯一段,那里扯一段,没有连贯的。 爷爷解释说:“一个月的初三一直到十二,都要从初三算起;十三就不算初三了,要算十三,一直算到二十二;可是二十三到下月的初二,都要从二十三算起。”爷爷停顿了一下,问道:“知道了吧?”紧接着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在学校成绩好,我一说你就懂。” 可事实上我听得一头雾水。 这时刚好舅舅经过我们身边,他插言道:“你爷爷说得乱七八糟的,你只管初三之后都按初三的日子算,一直算到十二;到了十三就按十三算,一直算到二十二;到了二十三就按二十三算,一直算到初二。这就是掐算要从三的道理。”舅舅说完又忙自己的去了。 这样一归纳,果然听起来轻松多了。我连连点头。可是具体怎么从指节上开始算,按什么顺序算,或者用什么公式算,我仍不明白。 爷爷见我点头,以为我什么都明白了,立即开始给我讲金木水火土五行。他说:“不光要看时辰和日子,还要看五行。五行你知道吧?金木水火土知道吧?” 还没等我点头或者摇头,爷爷直接开讲了:“春天土旺,夏天木旺,秋天水旺,冬天火旺。这个你要知道。” 我只好暂时先跟着爷爷的思维,自作聪明的说:“是不是在春天掐到土就好?夏天掐到木,秋天掐到水,冬天掐到火,就都是好的?” 爷爷立即摇了摇头。 第117节 我问:“为什么?旺不就是好吗?” “不是的。旺不一定好啊!”爷爷说。 “那是为什么?”我问。 “你想想。”爷爷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 可是这叫我从哪里想起嘛,我在心里暗暗埋怨。掐到旺的不好,难道要掐到倒霉才好?爷爷一句话不说,似乎在等我仔细思考个中缘由,就像课堂上的老师不急于告诉你答案,一定要等学生们细细思考一番后揭开最终的谜底。 我没有办法,只好顺从的假装一手撑着下巴做一副思考的样子。等了几秒钟之后,我假装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说:“我没有想出来。”其实不是我没有想出来,我根本就没有想。 爷爷把右手往大腿上一拍,笑道:“欺老夸少骂中年嘛,你们书上没有学过么?” 我当时差点背过气去,什么东西嘛,欺老夸少骂中年?听都没有听说过,更别说书上学了。看来爷爷还以为古代私塾里学的东西跟现代小学课本里的内容一样。 后来多少次看见垂垂老矣的爷爷,我总觉得他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现代的世界已经沧海桑田,而他仍活在他在古书里看到的世界。每当这个时候,我会感到一阵阵的悲凉和伤感。是他们这一代人主动离开了这个社会,还是社会摒弃了他们?无论是怎样,都有些残忍。可是爷爷他们这一辈人的人不会像我这样感到不适。就像我们看见别人佝偻着身子睡觉总觉得那姿势不舒服,应该舒展开来,可是别人照样睡得很香很甜。 “书上没有学过,先生应该在课堂上讲吧。先生应该知道这些的啊。”爷爷那时仍习惯将学校叫做学堂,将老师叫做先生。后来在我的屡屡纠正下,他才缓缓改过来。仿佛裹脚多年的老太太突然放开裹脚布,一时难以习惯,只好慢慢的适应。 “现在的老师不比以前了,这些东西也是没有的。老师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些呢。”我说。 爷爷摇头道:“你们老师读了那么多书,相当于原来的秀才了,肯定知道这些的。他们不讲是因为他们不愿意告诉你们罢了。肯定是文革时期破四旧给弄怕了。” 我知道跟他争辩是没有作用的,只好默认我们老师知道但是不告诉我们。 “破四旧的时候老书古书都要烧掉的,姥爹原来的书都要交上去。我想留两本,结果让你姥爹知道了。你姥爹夺过书,咣咣给我两巴掌,打得我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叫。”爷爷回忆道,“其实当时下决心留两本就好了,我是贫下中农,哪还怕这些!” 我怕爷爷将话题扯远,忙问道:“欺老夸少骂中年是什么意思?”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1章 两种掐时 “比如夏天掐在木上,那是很好的。夏天木旺嘛。可是呢,如果掐算的是小孩子就好,老人就不好。”爷爷说的话有些自相矛盾,我理解起来非常费劲。 “为什么老人就不好?小孩子又偏偏好?”我皱起眉头问道。 “老人不能旺,小孩子就要旺。”爷爷简短的回答。 这个回答生硬的很,就像数学老师或者物理老师在某节课堂上突然摆出一个公式,然后对黑板下面的众多学生说:“你们就按这个公式算,别问为什么。”也不知道是我的智商太差还是老师真没有讲解清楚,反正那时的我用很多没有理解的公式解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题目,没想到我还顺顺利利的通过了中考和高考。现在学的知识稍多了些,回头想想那些曾经学过的东西,还真是容易,感叹自己当初怎么就理解不了,于是感到我这样的笨人还能顺利经过中考和高考,真是惊险而万幸。 我又装模作样的思考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老人不能旺,小孩子就要旺?嗯,我记住就是了。” “秋天掐到水,是小孩子就好;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只有土不行,土往下降。”爷爷又举例说明。 “秋天只有掐到土不好,是吧?”我没有等爷爷回答立即接着问道,“可是,为什么这样呢?” “说了嘛,秋天的土往下降,当然不好了。”爷爷摆出理所当然的气势回道,仿佛他说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常识,只要脑袋还在脖子上就不应该问为什么,他那说话的口气把我噎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冬天掐到土,那么就没问题了;在火,那就相当好,冬天需要火嘛;在木,就不怎么好,冬天的木都要枯掉嘛;在水,也不好,冬天的水太冷。”爷爷又说。 这次我学乖了,不再问为什么,而是默默的将这些记在心里。 爷爷说完停顿了一会,似乎故意等我发问,可是等了等见我不发一言,转而讲到了他的经历:“我们村里的年爹,他在他老伴病重的时候来找我算过一次,问我他老伴大概什么时候咽气。因为那时候他老伴已经滴水不进了,年爹想知道时间了好做准备。我给他掐算了一下,结果算在了水上,那时已经是冬天了。于是我对他说,说句不好的,恐怕你老伴撑不过这个月了。” 说到这里,爷爷转头看看我,我忙点点头,表示我正仔细听着呢。 他接着讲:“年爹叹口气,又问我,既然撑不了多久了,那麻烦您再给我算算大概在这个月的几号去世。我又给他算了一下,一下掐在了北方。北方阙字见阎罗,你知道的。这跟冬天掐到水是一样的结果,所以只要算好了,怎么算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打断道:“还可以掐到是具体几号去世么?” 爷爷点头道:“掐到北方,那么肯定是在二,四,八的数字里死。” “二,四,八?”我问道。 “嗯,当时已经过了月半,我说,年爹呀,你老伴如果不是在十八过世的话,一定在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八过世。就在这四个日子里你多注意下你老伴的动静,绝对不会在第五个日子里过世的。我这样说了后,年爹不相信,他自己捏着拳头算了算,说他老伴不会在双数天过世。他那算拳头的占卜我不熟悉,只是以前也听你姥爹提到过。我摇了摇头说,你那算拳头的方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对自己的掐时有信心,如果掐在西方上不是北方上,那就是在一,三,七的数字里过世。” “掐在西方就是一,三,七?”我更加惊讶了,“就是说在初一,初三,初七,或者十一,十三,十七,或者二十一,二十三,二十七的日子里出事么?” “别忘了有的月份里还有三十一哦。”爷爷补充道。 “有这么神么?连日子都能算到?”我既钦佩又怀疑。 爷爷却笑笑说:“我这还不算怎么的,如果你姥爹在世,就可以算到具体的日子甚至是时辰。” 我歪头问道:“怎么同样的方法你和姥爹算出来还有差距呢?姥爹没有全部教给你么?”我差点接着问是不是因为爷爷比姥爹笨,幸亏及时闭住了嘴巴。 “你姥爹不要我学,我现在的大多是偷着学的,所以没有学得全部,也没有学深。”爷爷仍面挂笑容。如果是我,我早气愤于姥爹的决绝了,脸上哪能还挂着笑容!虽说那个年代各行各业的师傅总有在徒弟面前留一手的习惯,生怕徒弟超越了师傅不把师傅看在眼里。可是爷爷是他的亲生儿子,总不会吝啬到那个程度吧。 “为什么?”我问。 “你姥爹说这是瞎子才学的艺,眼明的人学了只能听人家的小叫。瞎子给人家掐个时什么的,人家必须付点钱或者给根烟表示表示,瞎子是吃这个饭的嘛。像你爷爷,”爷爷指着他自己说,“人家孩子生病了要我来帮忙还好,可是人家鸡鸭走失了,甚至早上打了一个喷嚏,都来找我掐时,看鸡鸭丢失在哪个方向,看早上的喷嚏有什么预兆。算到好的了也没有一根烟,算到不好的了还不敢直接说。”爷爷抱怨道。 想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姥爹只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譬如姥爹用算盘算到爷爷和女色鬼的事情。我猜想,也许姥爹后悔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果之前没有发现,就不必这样劳神费心了,因为不知道,所以去世的时候也不会牵挂这么多了。可是一旦发现就不同了,插手怕反噬,不插手不甘心。 “你知道掐时是谁创造的吗?”爷爷问道,一脸的肯定,肯定我不会知道答案。 “谁?”我尽快向爷爷的表情屈服。 “鬼谷。”爷爷神秘兮兮的说,仿佛这是鲜为人知的机密。 “是鬼谷子吧?”我颇不以为然的问道。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2章 黑色黄色 “鬼谷子?”爷爷拧眉问我,显然他并不知道历史上有鬼谷子这个人。可是我对鬼谷子也不是很了解,不敢肯定鬼谷子是不是曾有名字叫鬼谷。 “你说的是那个只有娘没有爹的鬼谷吗?”爷爷问道,可见他也不知道鬼谷和鬼谷子是不是同一个人。 “只有娘没有爹?”我纳闷道,“鬼谷的爹死得很早吗?”因为我和爷爷都不知道鬼谷子和鬼谷有什么区别,只好先把问题放在一边。 第118节 “不是。”爷爷说。 “那时为什么呢?”我更加纳闷了。 “鬼谷根本就没有爹。”爷爷说。 我倒是恍惚记得哪个佛还是神的母亲因为一道光或者其他古怪的东西而怀孕,从而生下佛或者神的。 爷爷点上一支烟,悠悠的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在一片芦苇里玩,脚边忽然生出一根稻禾。那根稻禾生长得很快,不一会儿就由幼苗长成了成熟的稻穗。可是这个稻穗长得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呢?一般的稻穗长的稻谷是一线一线,而这个小姐脚边的稻穗只长了孤单的一颗稻谷,金黄而饱满。这根奇怪的稻穗吸引了小姐的注意。这个小姐于是弯下腰来,摘了这个稻穗上的稻谷细细把玩欣赏。她将这颗饱满的稻谷放到嘴边咬了咬,却一不小心让稻谷从嘴里溜到喉咙,顺着喉咙进了肚子里。” 爷爷吸了一口烟,烟头亮了片刻。他接着说:“这个小姐没有在意,心想这颗小小的稻谷吃进了肚子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仍旧在芦苇里玩耍到天黑才回家。过了不长一段时间,这位高贵的小姐却有了妊娠反应,干呕,头晕,想吃酸东西。小姐的父亲粗心,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可是小姐的母亲一眼就看出了不寻常,顿时慌了神,在封建古代,未结婚的女子怀孕可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是要浸猪笼的。” “于是,小姐的母亲隐瞒着她父亲,将一个瓷碗打碎了磨成粉,混在热汤里要小姐喝下去,想用这样的方法将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打下来。小姐的母亲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孩子打下来后女儿仍可以嫁得一个好人家。可是不知道这个土方法不行还是小姐身子太弱,喝下瓷粉汤后小姐竟然一病不起。这下可吓坏了小姐的母亲,情急之下只好将所有实情和盘告诉丈夫。小姐的父亲听后怒火冲天,根本不叫医师来救治女儿,反而要女儿自寻短路,休要污辱门风。” “这位小姐本是她父母的独生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在呵护中长大,哪里经得起父亲的这般羞辱?于是上吊自杀了。” “上吊自杀了?”我惊问道,“那怎么还生下鬼谷呢?”听了前面一段故事,明摆着鬼谷就是这是这位独生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想都不用想。虽然我不相信一颗稻谷就可以使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怀孕,但是很多传说本来是真实发生的,只是在众人的口中流传时渐渐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或许这位小姐在芦苇里玩耍的时候,跟某个心仪的男人做了什么也是不得而知的,或许在这位小姐上吊自杀后,她的母亲故意向众人解释说她的女儿其实是清白的,怀孕只是因为一颗奇怪的稻谷。还或许是在鬼谷出名后,知道自己的母亲有这样一段不光彩的故事,从而解释说自己其实是由一颗古怪的稻谷生长而来。他并不是不知道父亲是谁,而是根本就没有父亲的。这样人们就不但不会瞧不起他的身世,而且要以一种仰视的姿势面对他。因为他的出生跟那个见一道光一阵风而生下的佛或者神没有多大区别啊。 不可否认,那个我不知道姓名的佛或者神是由活着的母体生下来的。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这个小姐居然上吊自杀了。对于作为听众的人来说,小姐死了小事,关键是小姐死了鬼谷怎么出生呢? 相信在爷爷听姥爹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爷爷也有这个疑问。某个人给姥爹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姥爹也有这个疑问。如果瑰道士也给选婆他们讲述了这个故事的话,如果瑰道士的故事跟爷爷的是一样的话,选婆肯定会有同样的疑问。 可是选婆告诉我,瑰道士根本没有跟他们讲起鬼谷的故事,只是简单的,比爷爷更有条理的讲了讲掐时的内容。不过,他们也因为原来没有读过私塾,很多古书上的内容不懂的,像我一样只学得个半吊子。 选婆说,瑰道士讲掐时讲到半途,夭夭家里忽然窜进来一只黄狗。让选婆不解的是,常把得意的神情挂在脸上的瑰道士居然怕狗,而且不只一点点怕,他害怕得直哆嗦。他讲得正兴起,见狗移步到他身边,立即噤口。 “这,这是你们家的狗吗?怎么不栓好,让它跑到这里来了?”瑰道士缺氧似的虚弱的问夭夭。黄狗用鼻子顺着瑰道士的裤脚嗅到膝盖,那两条腿触了电似的颤动。黄狗围着瑰道士走了一圈,嘴里嘀咕着什么,似乎不高兴这位不速之客。 选婆笑道:“道士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你见乡里谁家的狗栓住的?只要不乱咬人,拴住了还怎么看门?还怎么吓唬夜里的小偷?” 瑰道士的脚躲闪着黄狗的鼻子,心慌慌的问选婆道:“这附近没有黑色的狗吧?” 夭夭捧腹笑道:“没想到这么有本事的道士还怕狗呢。”夭夭捂住肚子咯咯的笑,仿佛肚子里的孩子也在跟着她笑,生怕肚子里的孩子笑岔了气。 三婶也跟着打趣道:“怕狗还不要紧,没想到怕的狗还分黑色黄色。”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3章 亡母活婴 瑰道士掩饰不住对狗的害怕,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这时选婆记起早上瑰道士嗅饭的动作,不禁心里打上一个豆芽似的问号。选婆禁不住好奇,试探性的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怕狗啊?”可瑰道士仍旧用同样的笑容敷衍选婆,不作任何解释。 而面对我的疑问,爷爷作出了解释,虽然这个解释不能令我信服。 爷爷解释道:“鬼谷可不是一般的人啊,当然出生也不同于普通人了。” “怎么个不同法?”我询问道。有时,一个问题可以引起你的极大兴趣,在不知道答案之前,你可能冥思苦想、浮想联翩、甚至想入非非,以为问题的后面有非同寻常、匪夷所思的东西。可是一旦知道答案,你整个兴奋劲儿像一片鹅毛被风吹到九霄云外,整个人一下子耷拉下来。 我也是这样。在爷爷没有揭示谜底之前,我幻想着死去的小姐突然肚子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从花蕊中跳下一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就是幼时的鬼谷。这是比较浪漫的想法,或者是一个比较血腥惊悚的想法。死去的小姐的肚皮突然炸开,像太阳底下晒裂的豆子,像一颗被舂开的稻谷,一个满身血的婴儿爬出来,哇哇的哭泣。 爷爷揭开谜底说:“小姐僵硬的尸体从房梁上取下来后,佣人发现她的肚子里还有动静。说来也巧,佣人中刚好有曾经学过医的,那人说小姐有即将生产的迹象。这下大家都慌了,人都已经死了,哪还能生产呢?平时这位小姐对下人都挺仁慈的,下人们都记着小姐的好,于是隐瞒着老爷和夫人,立即围着小姐挂起了帐幔,让那个懂医术的人帮助死去的小姐生产。大家本来对此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死马当做活马罢了。可是不一会儿,帐幔里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哦。”我嘀咕道。 “这些佣人知道老爷的性格,不敢让老爷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好心的佣人偷偷将生下的孩子送给了一对孤寡无子的老人。也许是那瓷粉汤伤害了鬼谷,稍长大一些,他的养生父母发现抱养的孩子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东西。” “是个瞎子?”我问。 “是的。”爷爷说,烟头上的灰形成了长长的一条,弯弯的要坠下来。“同时,他的养生父母发现这个孩子有预言的功能,说的未来的事情都非常准。哪个年份种什么作物能丰收种什么减产,哪段时间有雨水哪段时间艳阳高照,他都能提前说出来。”爷爷说的这段话我还是比较相信的,因为爷爷本身就会这些。比如某年立春那天,爷爷一大早便嚷嚷说后面几天要注意加衣服了。我爸爸奇怪问道,已经是春天了,天气要回暖了,怎么还要加衣服呢。爷爷说,昨晚一点多立春的,起床的时候外面起了南风。立春起南风,就要返春,气温就会变冷一段时间。我只知道哪天立春哪天惊蛰哪天谷雨,却不知道立春还有从几点开始的。后来,果然天气突然变冷,还下了小雪。 “他的本领还不仅仅这些,他还能预言每个人的人生,今生和来世。掐时便是他按照自己的所知编排出来的,当然后来有人学得很深很好,有人学得浮躁浅薄,所以有些人掐算厉害,有些人掐算不灵。但是他自己从来没有错误和偏差。一时间,他的名声远播。于是,有一个好吃懒做的人来求他。”烟头的灰终于沉甸甸的掉了下来,摔得失去了原来的形状。 对着摔在地上的烟灰,我不合时宜的想到:烟大多时候是在没有被人抽时白白消耗的,真正被人吸到的时间相当短;人生的时间是不是也这样呢?真正被利用的时间相当少,其他时间都是在人们愿意或不愿意,注意或不注意时流逝的。 爷爷的故事也像我的思绪一样扯到很远很远。他说:“你猜那个来找鬼谷的好吃懒做的人是谁?”不等我回答,爷爷急匆匆的说:“那个人叫董义,是董永的儿子。董永你知道么?”不待我回答,他又抢答道:“董永就是七仙女的凡人丈夫嘛。天仙配里讲过的,你们老师应该讲过。” 老师倒是没有讲过这些关于爱情的神话,不过我看过《天仙配》的电视连续剧。那时我们村就村长家有一台熊猫牌的黑白电视机,每天晚上几十个附近来的人拥挤在一个小房子里看电视。那排场与电影院颇有几分相似。 鬼谷和董永的儿子能发生什么故事呢?我在心里犯疑。 此时,爷爷声情并茂的给我讲:“那个董义因为好吃懒做饿得瘦不拉叽,他找到料事如神的鬼谷,要他帮忙找到一个不用费多少劲而又不愁饿肚子的办法。鬼谷开始不肯,经不住董义的再三央求,只好泄露天机说,今晚你早早躲到白龙桥旁边的草丛里,天上的七个仙女会经过那里。你等前面六个仙女走过后,死死抱住最后面的那个仙女,她就是你的母亲,你央求她帮助你就可以了。” 爷爷吸了一口烟,说:“那个董义听了鬼谷的话,早早在白龙桥的草丛里候着。天刚黑,果然看见一群仙女从桥那头走了过来。董义等前面六个走过后,按鬼谷的吩咐死死拖住最后那个仙女的衣服,央求她帮助自己。七仙女问董义怎么知道她今晚会从白龙桥经过。董义说是鬼谷告诉他的。七仙女听了一惊,这还了得!凡间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连我们七仙女下凡的时候和地点都了如指掌!她拿出一小袋米交给凡人儿子,并叮嘱他每月只可煮一颗,可保一辈子的饭食不愁。” 爷爷用手指弹了弹烟,接着说:“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的。可是偏偏董义因为太偷懒丧了命。”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4章 端午驱邪 “偷懒还能丧命?”我将信将疑。 烟马上烧到过滤嘴了,爷爷仍用力吸了一口,然后用大拇指和中指压住过滤嘴,手指轻轻一弹,过滤嘴飞了出去。爷爷舔了舔嘴唇,似乎回味刚才的烟味。 他说:“七仙女不是告诉他了嘛,煮一颗米就可保他一个月不饿么。可是那个偷懒的董义嫌一月煮一颗太麻烦,干脆一次将小袋子里的米全部倒进了锅里。这样一煮,煮出了一座饭山来。董义高兴得不得了,干脆坐在饭山上吃了睡,睡醒了又吃,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如果他这样吃到老,那倒也没有事,也不会引起七仙女和鬼谷的仇恨了。” “引起七仙女和鬼谷的仇恨?” “对。董义怕日晒夜露,在饭山上掏了一个洞,住进洞里面。没想到饭山松动,将好吃懒做的董义压死在洞里面。七仙女闻知此事,对鬼谷恨得牙痒痒,向玉皇告状。玉皇一听七仙女添油加醋的话,顿时拍着龙案说,凡间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人,能把天上的事都分毫不差的猜测到,这还了得!” 故事听到这里,我已经不相信它的真实性了。不过有许多神话在第一个人的口中或许不是神话,而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但是经过口口相传,为了吸引听众的注意力,故事就越传越夸张,最后变成神话了。比如这个“这还了得”便是爷爷讲古代故事时常用的口头禅,显然七仙女和玉皇都不会说出“这还了得”的话来。虽然我不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是我相信这个故事在第一个人的口里不是这样。第一个人在给第二个人讲这个故事时,或许略带个人的感情色彩,但是不会给它蒙上浓烈的神话色彩。 或许故事的真实面目是:鬼谷确实给某个前来求助的人泄露过未来,可是好心不一定做成好事,那个人却因此惹祸上身导致死亡。那个人的娘于是状告鬼谷。那个人不一定就叫董义,那个人的娘不一定是七仙女。或许在这个故事的传递过程中,讲故事的人们主观将董义和七仙女的名字代入。 爷爷继续兴致不减的讲道:“于是,玉皇派东海龙王到鬼谷那里去一探虚实。” 后面的情节我在其他故事中也发现了许多类似的地方,这使我想到很多电视剧的片头有八个字“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爷爷说:“东海龙王心想,我就不相信有这么厉害的凡人,能算到所有的事情。龙王找到鬼谷的住所后,一脚踩在门外,一脚踏进门内,问鬼谷,鬼谷啊鬼谷,你能算到所有的事情,那你算算我现在是要进门呢,还是要出门?鬼谷说,我说你要出去你就偏偏会进来,我说你进来你偏偏要出去,所以我不说这个,我就给你算算我们这个地方的雨水吧。” “龙王一想,雷电有雷公电母控制,可是雨水刚好是由我东海龙王控制的,我倒要看看你鬼谷怎么算雨水。于是东海龙王说,那你就给我算算明天的雨水吧。鬼谷掐指一算,答道,明天城内浅水跑一层,城外暴雨降三升。龙王一惊,这正是玉皇给他的下雨命令,这个凡人居然丝毫不差的说出来了。” 第119节 “龙王转念一想,我偏偏要在城外浅水跑一层,城内暴雨降三升,到时候让你鬼谷难堪。龙王嘿嘿一笑,对鬼谷说,如果明天不是这样,你鬼谷就永远不要再给人掐算了。鬼谷点头答应。龙王第二天早上果然在城外浅水跑了一层,城内暴雨降了三升。做完这事,龙王急匆匆来找鬼谷,逼迫鬼谷不再掐算。” “鬼谷却大骂龙王道,下雨是与民生相关的大事,你虽贵为龙王,怎么能擅自调改不顾民生呢!大唐开创以来是盛世,从来都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你故意把雨水颠倒,城外的庄稼缺水干死无数,城内发生洪水淹死人无数,你大祸临头了,你居然还来找我鬼谷的麻烦。” “我怎么大祸临头了?龙王不解道。” “鬼谷说,皇上面前有位叫魏征的大臣,是真神下凡,十分关心民间疾苦,专杀邪恶害人的鬼神。这次你害得民间如此痛苦,他定饶不了你。龙王一听,顿时吓得先前的气势全无,连忙请求鬼谷帮忙解难。鬼谷叹气道,魏征这个大臣跟其他的人不一样,连真龙天子都要让他三分。要他放过你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可以央求当今皇上的母亲皇太后,皇太后是心慈的人,或许会答应帮你。龙王问道,叫皇太后怎么帮我?” “鬼谷掐指道,魏征只在端午节驱邪去恶,所以叫皇太后在端午节那天留住魏征就可以了。龙王谢过鬼谷,急忙找皇太后帮忙。皇太后果然答应。到了端午节那天,皇太后故意召见魏征陪她下棋,借以限制魏征。魏征不敢违抗皇太后的旨意,陪着皇太后下了整整一天的棋。眼看到了傍晚,魏征在中间停棋歇息的时候趴在棋盘上睡着了。” “皇太后见魏征睡着了,不敢叫醒他,生怕他醒后记起龙王的事。不一会儿,皇太后见魏征脸上汗珠滚滚。皇太后以为魏征发热,出于好心给他扇了三扇。三扇扇过,魏征醒了过来,磕头谢谢皇太后。皇太后疑惑不解。魏征说,臣在梦中追杀东海龙王,可是追了好久也没有追上,正在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之时,忽然吹来三阵宝风,助他追上龙王,并将龙王的头斩下。” “皇太后大叹一声,后悔莫及。” 爷爷停了下来。我问道:“这就完了?” 爷爷说:“鬼谷自此以后不再给人掐算,却把这门方法教给了几个瞎子,并委托这几个瞎子教给其他瞎子,让他们借以糊口。”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5章 野有死麕 “所以眼睛好的人学了这个东西有比较严重的反噬作用,而瞎子没有。”爷爷又抽出一根烟,在手指上轻轻的敲。 “是因为鬼谷的意愿吗?”我猜测道。我见爷爷才抽了一根烟又拿出一根,便瞪了他一眼。在十几年前的记忆里,上衣总有四个口袋,像中山装那样。爷爷一直将烟包放在左上的口袋里,离心脏最近的位置。爷爷的两根手指已经被烟熏得枯黄,如刚剥过桔子皮,黄色的液汁薄薄的溅了一层在上面。我就想,爷爷的衣服装烟的那个口袋里,是不是布的内层如秋天的叶子一样开始枯黄了。我总是多余的担心那枯黄的颜色要渗入爷爷的心脏。 爷爷见我瞪他,嘿嘿一笑,将烟收进上衣口袋。爷爷摇摇枯黄的食指,说:“也有那个意思。还有一种,就是瞎子虽然泄露天机,但是他看不到事情的发生,所以只要事情不是太大,他就没有反噬作用。” “这也行?这跟掩耳盗铃没有两样。”我颇不以为然道。 爷爷也懒得跟我辩解,仍旧嘿嘿的笑。 “古往今来,只有一个人除外。”爷爷故作玄虚道。 “谁?” “刘伯温。” “刘伯温?” “对。他能知晓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后的事,他将自己知道的写了下来,叫《楼脚书》。包括我们现在的生活他都在书里已经写到了。”爷爷伸出枯黄的食指说。 “《楼脚书》?” 我以为只有爷爷知道这本叫《楼脚书》的东西,没想到后来跟堂哥无意提到这本书时,他居然也知道。之后我有意问了几个村里的老人,居然个个知道《楼脚书》,并且知道这书记载着刘伯温时代的前后五百年的事情。我们现在这个社会的形态和发展在那本书上都有记载。我原以为虽然听说此书的人多,但是真正拥有此书的人肯定凤毛麟角。可是仔细一问,原来之前很多人家都藏有这本书,却都在文革时期害怕批斗而焚烧了。 “为什么刘伯温就可以例外呢?”我问道。 “因为他的八字硬啊。欺老夸少骂中年也是这个原因。本来旺是好的,可是老人承受不住。小孩子生命力旺盛,所以可以抗住旺气。”爷爷解释说。我似有所悟。 “你姥爹虽比不上刘伯温,可也算掐算里非常厉害的角色了。”爷爷掩饰不住骄傲的说,“但他不能直接告诉我女色鬼和瑰道士的事情,只能多年前偷偷将纸塞到茅厕的土墙缝,等时机适宜了才让我发现。” 听了爷爷的话,我的脑海里顿时臆想出姥爹超越时空和瑰道士交手的画面。 我想,瑰道士怎么也算不到那个不插手女色鬼的马师傅还有一个出色的父亲,而那个父亲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插手了这件事。 女色鬼也万万没有想到,瑰道士居然会叫一个单身男人来主动引诱她。 瑰道士被夭夭家的黄狗吓出来后,交代选婆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选婆碍于瑰道士帮过他一次,那白蛇现在还浸在酒里呢。他不好意思拒绝瑰道士。瑰道士再三保证选婆的安全,选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答应帮瑰道士一次。再说了,选婆一个大龄男青年,却没有碰过女人一根指头,如今听说女色鬼怎么怎么漂亮,哪能不心痒痒?既然瑰道士保证他的安全,不妨一试。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明月当空。选婆一个人在文天村前的大道上来来回回行走,似乎在找什么丢失了的东西,又似乎在等待某人。 选婆事后跟我说,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天气真那样,那晚的月光像雪花一样冷,透着看得见的寒气。他不禁哆嗦着身子,口里却还吟着一首诗: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话说这首诗,却有很长远的来源。此诗名叫《召南·野有死麕》,出自三千年前的《诗经》。 选婆跟我提起这首诗的时候已经忘记了部分,后来结结巴巴总算回想起来了。他说他自己也不明白这首诗的意义,是瑰道士要他这样背诵的。我在听选婆讲起这首诗时还不知道它的名字是叫《召南·野有死麕》,更不知道这首诗出自三千年前的《诗经》。那时浅薄的我以为这只是一首普普通通的不押韵不对称无美感的诗罢了。 在这件事情过去好几年了,我才在别的介绍《诗经》的书上看到这首诗,有的说它是爱情诗,有的却说这是一首偷情诗。我看了后者的解释后也是惊讶不已,难道我们号称“诗三百,思无邪”的《诗经》居然也有这样的“淫诗”? 不过,那本说《召南·野有死麕》是偷情诗的书有独到的见解。如果按照那种思维来看这首诗,确实也是。 那本记不住名字的书上是这样解释这首诗的:一个小伙子在打猎的时候,看中一个美丽的姑娘,他就将自己猎到的獐子用茅草包好放在空地上,等着姑娘走过去察看。这女孩果然不负所望地走了过去!啧啧,从古到今哪有女人不贪心! 他一看时机成熟,就从角落里“吧嗒”一声跳出来——呔!手下留情!这是我的东西! 可想而知,被人发现自己贪小便宜的女孩会不好意思。这时候,他会很大方地表示:送你一只獐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啦,像我们这种高手那基本是手到擒来,不会落空的! 姑娘可能很含蓄地期待着小伙子把獐子送给他,这男生想了想,虽说追女要下本钱,可是万一给了她,跑了以后约不到咋整?还是欲擒故纵一下吧,先不给她。趁机约多她一次。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6章 暧昧月光 于是他又约了她,下次吧,还在这里见面,我打一只鹿给你,鹿肉可比獐子肉香多了。 女孩答应了,于是有了第二次的约会,想来这男生打猎手段高是一个方面,另外可能长的也还过得去,起码挺合女孩的眼缘。这个长相我们是一定要提出来说的,设想一下要是长成夸西莫多那样的,即使是打了一车獐子,人家姑娘也不一定敢要吧,别提下次约会了。 中间两人感情如何发展,我们就不一一细述了,关键是两个人进展神速,林间的幽会已经不满足了,最后一章是小伙子开始毛手毛脚,女的半推半就,想的还细:你别把声音搞太大,别惊动了我家的狗。 看出来了吧,这已经不是在林间,林间是不会有狗的,有狗也管不到两人幽会啊,显然这是渐渐深入腹地了,可能就在姑娘家不远的隐蔽地方。 我们心领神会,掩嘴偷笑——偷情这事,如果干的好,就叫幽会,干得不好,就叫通奸。 话扯远了,还是回到正题上来。 我问选婆,为什么要吟诵这首诗。选婆却说瑰道士没有告诉他,瑰道士只说他这样吩咐自有他的意思,选婆照办就是了。 第120节 选婆还说,那晚的月亮特别圆,还能看到月中的桂树。 正当他一边心不在焉的吟诵《召南·野有死麕》,一边抬头细数桂树的枝叶时,路的前方来了一个屁股扭得非常活的美丽女子,发如乌云,肤如凝脂。特别是她那双如萤火虫一样熠熠生辉的眼睛,在瞥到他的瞬间,他就完全惊呆了。选婆说原来只看见书上形容女人美丽时用“惊为天人”四个字,那一刻他深深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贴切。 那一刻,他将对面的美女误认为是从长着桂树的月亮上掉下来的嫦娥妹妹。 那一刻,他心里涌上暖暖的酸酸的惬意的刺痛的畏缩的勇敢的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任心窝里那些复杂的感觉翻腾搅拌。 只见那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走着莲花步向他靠过来,他的心如拳头一样紧紧攥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女人先给了他一个笑容,那笑容如昙花一样在这个美丽的夜晚绽开,虽然是昙花一现,但是给人惊人的妖艳和诱惑。 “请问,你刚才吟诵的可是《召南·野有死麕》?”女人的笑容已经消去,但是花的芬芳似乎还停留在选婆的口鼻之间,使选婆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他已经将瑰道士告诉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此时的月光下,不,是此时的世界里,仅仅剩下他们两人。村头汪汪的狗吠声在他的耳朵里消失匿藏。 “是啊。”选婆见女人对他开口,手脚都不知道放到哪里才好。 女人听了他的回答,颔首示意,眼睛闪烁出星星一样的光芒。选婆心里又是一紧,这个美丽女人不但脸部可以笑,连眼睛也可以笑啊。他简单的回答了“是啊”两个字后再无其他话可以说。 他肚子里有很多的话想跟这个美丽女人搭讪,像这首诗里的男主角一样对面前的美女蠢蠢欲动。可是诗中的男主角有猎物作为引诱,将心仪的女人收入怀中。他却只能嘴巴颤了颤,始终憋不出半个字来。 女人仍用含笑的眼睛看着他,看着他蠕动不已的嘴唇,以为他还有其他的话要说,静静的等待他把后面的话说完。 他在心里暗暗责骂自己无用。月亮虽不会说话,却能用暧昧的月光制造气氛,自己却是闷葫芦一个,有东西也倒不出来。 此时的他,根本无暇去想鬼的恐怖和恶毒,偏偏想到的全是从村里老人口中传下来的人鬼爱情故事,类似《聊斋志异》里的美丽传说。他把面前的女人当做了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却恨自己不能像故事中的男主人公一样潇洒风度。 女人见到面前的男人窘迫状态,毫不在意的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选婆终于找到说话的地方,忙说:“我在《诗经》看的呀。”愣了一会,觉得这回答有些不妥,连忙补充道:“我就喜欢这首诗。” “你喜欢这首诗?”女人又笑了。选婆紧张的神经顿时缓和了下来,不知道是因为暧昧的月光,还是因为她的笑。 “嗯。”神经舒缓下来后,他反而觉得没有必要说很多的话。过多的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这首诗,喜欢这首诗的什么什么地方,像一个诗词专家一样见解精辟的评论这首诗,还不如一个简简单单的“嗯”好。何况,他本身并不是很了解这首诗,瑰道士只是叫他生硬的背了下来,并没有详细说明这首诗的情况。 “我也喜欢这首诗。”女人的笑不见了,忽然用幽幽的声音说。 “你也喜欢?”选婆心头一喜,难怪她要询问这首诗呢。他抬头看看月亮,觉得月中的桂树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这时,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告诉的一首童谣:“大月亮,细月亮。哥哥在堂屋做篾匠,嫂嫂在屋里蒸糯米,蒸得喷喷香。不给我吃,不给我尝。……”后面说的什么却不记得了。 童谣里说的是单身的弟弟受了哥哥和嫂子的气的故事。选婆虽没有哥哥嫂嫂,却是大龄单身汉,也没少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那时的农村,不管男女,如果到了年龄还没有结婚,周围的人就觉得那人肯定有什么问题。 女人发觉了选婆细微的变化,温和问道:“是不是这首诗勾起了你以前不愉快的回忆?” 选婆慌忙从分神的思维里跳出,拨浪鼓似的摇头。 女人自己却伤感起来:“它倒是勾起了我不少的回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7章 危险香气 “哦?”选婆诧异道,“它勾起了你的什么回忆?” 女人苦笑一下,说:“伤心的回忆,不堪回首。”同样是笑容,可是微笑使选婆心旷神怡忘乎所以,苦笑却使他心里堵得慌,仿佛女人伤心的回忆于他有份。 选婆看着女人垂眉幽思的迷人模样,不禁心马意猿,忘乎所以。 两人就这样在宁静纯白的月光下默默相对许久。月亮在一片薄云后偷窥他们两人,却将眼睛瞪得圆溜溜,偷窥得明目张胆。可是,谁又知道女人的心思比这月亮还暧昧,却还大胆呢? 女人首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问选婆道:“你知道诗经里有《召南·野有死麕》,却知不知道诗经里面还有另外一首诗叫做《齐风·东方之日》的?” 选婆心里一个咯噔,莫非这个女人已经怀疑我背诵的诗了?她知道我是贵道士派来这里做诱饵的?她是要故意出另外的诗来揭穿我的老底了。如果我会,她便不会怀疑;如果我不会,她肯定会知道我是弄虚作假了。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呀!贵道士怎么就没有帮我把这些突发情况考虑好呢? 他心里虽然乱成一团,但是面上还不改色,仍旧挂着月光一样虚幻而真实存在的笑容。他感觉到那笑拉得肌肉生疼。 选婆想道:是不是我哪里露馅了?引起了她的警觉?如果她知道我是假装的,会怎样处理我呢?是不是面前美艳的容貌立即变成恶魔一般恐怖的模样?是用嘴咬在我的脖子上吸尽我的血,还是用手指掐得我窒息而亡? 这么一想,选婆不自觉瞟了一眼女人的性感的嘴唇和葱根一样的手指,心里砰然一动。他的恐惧顿时退下,涌上来的竟然是盼望和快乐。 难怪古谚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我选婆比不上英雄,更是过不了面前这个美人的关了。选婆想道。 他期待着那张嘴唇或者那根手指前来亲近他的皮肤。他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那个女人肯定没有想到选婆的心思在这一瞬间的许多转变。她兀自吟道: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 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吟完之后,她呆呆的看着宁静的月光,仿佛自己还沉浸在内,一时无法返回到现实生活中。 “什么意思?”选婆听得云里雾里,随口问出。可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这不是露馅了吗?即使自己借口记性不好忘记了这首《齐风·东方之日》,虽不露馅却露丑了。 女人笑道:“我以为你熟读诗经呢。” 选婆忙接口道:“前面那首诗因为特别喜欢,所以记得清楚。你刚才说的诗并不是我没有没有读过,只是记忆比较浅。”这个谎言像窗纸一样一捅就破,只看听的人愿不愿意捅破这层纸罢了。 女人踱步到选婆的背后,说:“这首诗讲的是,一个齐国的女子和一个男子热恋,主动到他家中与他亲热,从白天到晚上与他形影不离。”听得选婆心里像贴了一块猪毛皮,既热乎乎的舒服又毛乎乎的刺痒。他又不敢转身去看女人的表情,看她的眼睛里是不是传递一些他期待的信息。 女人接着说:“此诗以男子口吻起兴,写女子的热情,不见其淫邪,只见爱恋的热切。那男子也好,能受得情人的温存,虽是贪欢,更懂得尊重她的情感,并不认为她的投怀送抱就是轻佻。”女人讲完,又停顿了一段时间,等待选婆的回应。 可是选婆后知后觉,等女人接着讲,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才反应过来。 “嗯。”选婆点头道。又是这样简短的回答。 “嗯什么?”女人问道。 选婆侧过头来偷偷看女人,女人也恰好侧过头。选婆看见一张触目惊心的美艳的侧脸,她的乌云一样的头发直垂下来,那张脸像月亮一样躲在乌云的后面,欲掩弥彰。选婆感觉心脏要从心窝里跳出来。 “嗯,你说的对呀。”选婆说。他又抬头看了看月亮中的桂树。 第121节 “哪里对?”女人问道。选婆听见了她沙沙的脚步声,不知道她是在靠近他还是在走离他。一阵轻风吹来,从女人吹向自己,他闻到了好闻的头发气味,像春土之上的茂盛绿草发出的芬芳,那是不同于花的香气。 选婆事后跟我说,那刻,他感觉自己的鼻子被那好闻的气味勾住了,拉着他的鼻子要往她的头发上靠,要用鼻尖去亲近她的丝丝缕缕。 我立刻想到陈少进在蒋诗的“房子”里闻到的香气。如果不是蒋诗的“房子”里那阵奇怪的香气,陈少进也许就可以抑制自己不要进入初次会面的蒋诗的卧室里。 “哪里都说的对。呵呵。”选婆憨笑道,“我认为你说的都很好,都很对。”此时的选婆哪里还去想女人的话哪里说的对哪里说的不对?他此时的脑袋里全是接触她的秀发的欲望。此时的他像一只馋嘴的鱼,围绕着弓着身子的诱饵,流连忘返。他隐隐感觉到了散发着香味的诱饵里面有钩和刺,就是欲罢不能。 “你说我讲得都对?”女人问道。 “嗯,”选婆回答道,“是啊,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照做呢?”女人问道。 “照什么做?”选婆不解。他觉得女人的话和月光一样模糊不清,捉摸不透。朦朦胧胧的,让他看对面的山都如隔了一层纱。 “带我回你的家啊。”女人幽幽道。月光顿时明朗起来。 选婆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他看见对面的山背像波浪一样舞动,漂亮极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8章 酒与失眠 选婆是用颤抖的手将门打开的。在开锁之前,选婆有好几次钥匙塞不进锁孔,都是因为手抖动得太剧烈。 女人在后面笑得弯下了腰:“我说,你一个大男人家,怎么一个钥匙孔都找不到啊?难怪到现在还讨不上老婆的。” 选婆听了女人的话,脸腾的红了一片,手抖得更厉害。幸亏是面对着大门,女人看不到。这句话对选婆来说有着歪曲的含义。选婆这么大的年龄了还没有结婚,并不是因为他完全找不到媳妇,里面还有更深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额头上出了汗,手里的钥匙就像一条活泥鳅,怎么也不愿意进入那个孔里。 女人扶着腰直起身子来,说:“你是不愿意我进你家休息吧。你找准钥匙孔了慢慢拧进去不就好了?看你急得!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脸上已经是火辣辣的,选婆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把话的意思想歪了。然后他用一只手摸了摸锁的孔位置所在,另一只手将钥匙插入,缓缓一拧。锁开了。 他正要推开门,门却已经开了。原来是女人见锁打开,先于他推门而入了。 “家里挺宽整的嘛。”女人环顾四周,抚掌道。在我们那一带的方言里,“宽整”是“房子里面挺宽大挺舒适”的意思。 “是啊,是啊。呵呵,一个人住嘛,能不宽整么。”他边说边去拉电灯。虽然由于月光的关系,屋里不显得有多暗,可是这样的氛围让他心跳不规律,呼吸有些加重。心里想的东西又多又乱。选婆抓住开关的绳子拉了一下,灯没有亮。 “看来今晚又停电了。”选婆摊掌道,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平缓,生怕女人从他的话里听出自己的心理活动。“我去找两支蜡烛来,稍等啊。” “不用了,勉强还能看得清楚。我们早些休息吧,我有些累了。”女人扶住里屋的门往门内探出头来看。“你这个人还挺细心嘛,被子都折得豆腐块一样,家里也干净。不像很多男人一样,家务从来都是一塌糊涂。” 选婆憨憨的一笑,移步去另一间房里寻找蜡烛。 “你喝酒?”女人回过头来问选婆。 “啊?”选婆停下去另一间房的脚步,愣愣的看着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女人指着屋里。选婆又走回原来的地方,凑过去看。她指的是八仙桌下的酒罐,圆滚滚的坐在那里,如一尊敞肚的弥勒佛。那尊弥勒佛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深夜归来的一男一女,一如几天前他走出门口时的回头一看。同样的,虽然弥勒佛的笑容宽厚仁慈,但是他感觉到隐隐的危险。 这是错觉,选婆使劲晃了晃脑袋,要把这不合理的思维甩出脑袋。 “哦。我有时晚上喝一点。”选婆说,“有时晚上实在睡不着,就随便喝一点,但从来不喝醉的。”选婆挠挠后脑勺,想起酒罐里还有一条细小的白蛇。这几天他没有开罐,白蛇在酒里面浸了这么久,也不知酒的味道好些没有。村委书记家有一个玻璃的大酒瓶,透明的酒瓶里面盘坐着一只干枯的蛇。瓶里的酒被染成蛇皮一样的颜色,村委书记喝了酒后脸上也隐隐泛出蛇皮一样的光,摇摇晃晃的走在细长坎坷的田埂上考察水稻的长势。有很多次选婆在书记家帮忙的时候,他想借饮两口,却一直没有机会。他的酒越喝忧愁就越多,觉也睡不好。他看见有的电杆上贴有纸条,上面写着:“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一念,一觉睡到大天亮。”他突然想自己也写一些纸条贴在那里,让其他人帮忙念一念。 他看着村委书记摇摇晃晃乐似神仙一样,心想是不是喝了浸蛇的酒就可以摆脱烦恼的纠缠?是不是就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 “睡不着?失眠吗?”女人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微微的光芒。选婆心想道,难怪人家都说漂亮女孩子的眼睛是水灵灵的呢。他在她的眼睛里分明看见了月下泛光的溪水。他的心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女孩的模样,那个女孩也有这样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那个女孩本来是要成为他的妻子的。 后来也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可是他总先看人家的眼睛,却怎么也没有找到一双如她一般水灵灵的眼睛。 多少个夜晚,选婆半夜醒来,回想梦中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欲火焚烧着身体,失落却充斥着每一根神经。墙的房子也消融在夜色之中,他如坐在水井的底部。于是,多少次,他从床上爬起,摸索着去打开冰凉的酒罐,给自己斟上一碗酒,端到床上慢慢一口一口的喝尽。喝到酒见底,窗外的天色也开始蒙蒙亮了。 “喂?”女人见他站在那里像木雕一样,在他的眼前挥了挥手。 “啊?”他眨了眨眼睛,立即醒悟过来。 “今晚我住哪里?”女人语气平淡的问道,眼睛里流出平缓的光芒。可是越是没有意味的时候,越让人觉得有意隐藏意味。 “你住……”选婆搓着双手,没有了下半句。 “总不能让我和你住一起吧。”女人的语气仍然很平淡,在选婆听来,像是含羞的要求,又像是坚硬的拒绝。选婆的思维在这两者之间徘徊不定,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在那个也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的女孩面前,他面临着同样两难的选择。因为家穷无依无靠,那个女孩的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极力阻挠。可是那个女孩子不知出于怜悯还是真心的喜欢,有意违背家里的意思,要跟他在一起。他受宠若惊,却又自卑万分。 “你不会真要我和你睡一起吧?”女人又问。选婆从这句话里还是探寻不出她的真正意思。 问题是,选婆家里就一张床。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89章 女人怕鼠 “当然不……”选婆通红着脸说。 可是还没有等选婆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女人突然张开双手朝他扑过来。选婆大惊,本想躲开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拥抱,身子却恰恰此时僵硬不听使唤。原来是女人的手已经将他环腰抱住,女人身体的温度像温水一样渗进选婆的皮肤。 女人的体温像慢性毒药一样侵入选婆的皮肤,令他感到皮肤上的感觉神经渐渐麻木舒缓。 选婆警觉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猛地一下甩开女人的手,跳至一旁,喘息着喝道:“你!你要干什么!” 女人也被选婆的举动惊吓不小,瞪着两颗圆溜溜的眼珠,眼泪渐渐如涓涓的泉水一样漫上来。泪珠顺着漂亮的面颊滑落,饱含了委屈。 柔能克刚,眼泪是最柔的水。选婆看着女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顿时心软了下来,语气缓和甚至带些爱怜的问道:“你刚刚是干什么?” “老鼠……”女人说,声音中透露出些许惊恐,又有几分娇羞。她一手拉起选婆的手,一手又作势环抱他的腰。房梁上果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锐利的爪子划在木梁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 “有老鼠?”选婆拧眉侧耳道,抬头看看头顶的房梁,由于太暗,看不见上面的老鼠模样,只感觉自己的手被棉花一样柔软的东西缠住,像游动的水草,是女人的手。他无法拒绝。 女人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水草一样的手将选婆缠得更加紧,仿佛她是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溺水人的水鬼。 第122节 选婆被这死死缠住的手弄得不舒服,呼吸困难。他两只手直垂垂的被她缠住,贴在身体的两侧不能移动。他感觉到了脸上有从女人鼻孔里透出来的略带香味的气息,不禁痒痒的难受。在他看来,鬼应该是没有气息的,可是当时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来自女人鼻孔的温热气息,落在他的脸上如鸡毛掸子一样扫过。 立刻,他警觉的神经重新舒缓下来,像一头发怒的牛终于被主人安抚下来,恢复了往日温顺的脾气。爷爷对牛也有一套,特别是他选中的牛。当牛怒不可遏,红着眼睛见人就斗的时候,只要爷爷在旁低沉的吼一声,发怒的牛立即放下蹄子低下头,用坚硬的牛角轻轻抵住爷爷的衣角,温柔的磨蹭。所以,村里很多人在自家的牛老了,加上一些钱换小牛时总要找到爷爷做参考。牛贩子将自己的牛吹得再怎么神奇勤快也没有作用,买牛的人掏不掏钱全在爷爷的点头与摇头之间。 选婆也曾被另外一个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的女孩子这样抱住过,也抱的这么紧。那个女孩的手也是如水草一般缠住他,让他透不过气来。当然,女孩子的手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能让他一个大男人透不过气来。这都是他的心理作用,怪不得别人。 在面前怕老鼠的女人紧紧抱住他的时候,他想起了往事。 也是这样灰暗的晚上,也是这样孤男寡女,也是这样的拥抱。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还非常年轻,正是娶媳妇的好时光。不同的是那时的他还不用借酒消愁,那时的他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想象,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可以获得美好的感情,就可以将心爱的姑娘娶进家门。 女人见选婆的眼光有些游离,使劲将身子黏住选婆,用胸前柔软的两团压住他:“你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选婆低头看了看面前粘人的女人,不但没有被她的疑问唤醒,反而更深的陷入了曾经的回忆,那个有些激动有些紧张有些失落有些痛苦的回忆。如果不是此时此景如此类似从前,他根本不愿再想起那些画面,还有那时的心情。 脑海中那个女孩子也是这样黏住他,他也感觉到了柔软的两团抵在了身上。不同的是那个女孩没有像现在这样女人一样问他,而是将小嘴凑近他的耳边,悄悄道:“今晚就看你的表现了。如果你能,将生米煮成熟饭,我爹爹想反对我们在一起也是不可能的了。”接着是调皮的一串铜铃一样的咯咯笑声,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挑逗。 这同样是个两难的处境。那时的他胆小,不敢做出出格的事情;可是另一方面,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从生理上,他都迫切希望拥有这个调皮的姑娘。 当时的他们俩在姑娘屋后的老山上,荒草丛生,遮天的大树和过膝的杂草将他们与其他人隔开成两个世界。 农村的夜是相当寂静的,躺在满天星光下的他们还能听见姑娘他爹的咳嗽声,以及姑娘家那条老黄狗的吠叫声。不过由于大树和杂草的遮掩,他们将咳嗽声和吠叫声置之不理。他沉浸在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沉浸在暧昧的星光里;她沉浸在他血气方刚的激情里,沉浸在轻抚的晚风里。 他受到了她的鼓励,气喘吁吁的除去了衣服的阻碍。她积极呼应。可是…… “你怎么了?”怕老鼠的女人又问道。因为她看见选婆的眼睛里呈现出丝丝的痛苦,脸也有些抽搐。她仍然不知道选婆的思想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虽然周围昏暗,可是选婆的脑海里星光闪烁不定。 女人没有注意到选婆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似乎想攥住早已过去的时光,好让机会重来一次。 当他伏在那个女孩的身上时,拳头也是这样紧紧的攥着。不过那次紧紧攥着可不是希翼机会不要错过,而是由于神经过于紧张,紧张到仿佛下一口气都吸不上来。 这时,他的脑袋里才呈现出这个女人,她说出的那句:“你找准钥匙孔了慢慢拧进去不就好了?看你急得!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0章 时间之魔 他当时的心情也像刚才给女人开门一样,复杂而激动,以至于抖抖颤颤的钥匙怎么也找不到锁孔。 紧攥的拳头突然如被针扎了的气球,迅速的疲软下来,如一滩稀泥一般扑在女孩子的身上,气息也陡然平缓了许多。 底下的女孩子用皓白的牙齿咬破了嘴唇,选婆在她的嘴唇上舔到了咸味。他双手撑在压弯的杂草上,俯身看女孩,只见女孩的表情如吃了黄连一样,懊恼而难受。 “我,我,我……”他抬起一只因撑太久而酸痛的手,配合着尴尬的表情,解释说,“我是因为太,太……”他感觉脸上的某块肌肉用力的抽搐,使他装不出掩饰的表情。也是这块抽搐的肌肉,使他放弃了解释的勇气。他的手擎在半空中,迟迟放不下。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震得月亮都也些颤动。其实月亮是不会因为这个巴掌颤动的,颤动的是选婆的眼睛,颤动的是选婆的脑袋。 女孩子双手奋力一推,将选婆掀翻在地,自己爬起来搂起衣服,顾不上系上衣扣子便哭泣着跑了。宁静的月光下,留下选婆孤单一个人静坐在杂草丛中,留下一个热辣辣的感觉在脸上。选婆低下头,愣愣的看着杂草丛生的地面,沉默得如一颗植物。植物在远处的晚风吹来时还有沙沙声,而选婆比植物还要沉默。 也不知道他这样沉默了多久,村里的第一个鸡鸣声在暗隐的地方传来。选婆抬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这个时候的桂树比任何其他时候要清楚。 选婆想,说来也怪,照道理水往低处流,可是为何偏偏自己低头的时候眼泪没有出来,抬头的时候却泪眼朦胧呢?此时,他的心脏如早先的拳头一样紧紧攥住,攥得生疼。他想,月亮上的桂树就是自己呀,吴刚的斧头次次都砍在他的心头上,疼得要夺去他的命。 在天际只剩启明星时,选婆才拖起两天软绵绵的腿,往家的方向走。 没过多久,那个水灵灵的姑娘结婚了,新郎自然不会是他。他站在村头,看着一个红彤彤的轿子将自己心爱的人接走。一路上锣鼓喧天,热闹得很,人人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 从此以后,选婆恋上了酒。 那个嫁作他人妇的姑娘每次过年过节都会到常山来省亲。选婆躲着躲着还是免不了碰到她。一个村子只有那么巴掌大的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嘛。他发现那姑娘少了少女的几分风姿,多了妇女的几分风骚;少了少女的几分纯情,多了妇女的几分刻薄。 迎面碰上的时候,她从不拿正眼瞧选婆。走过身之后,背后便传来捂嘴的笑声,还有好似有意又仿佛无意的一句:“他不行!”他顿时感到万箭刺心。 时间是最大的魔法师,时间在指间一溜过,这个人跟原来那个人已经毫无关系,形同陌路。 伤心的人往往是时间没有变幻过来的人,而被时间变幻的人是不会体会到这些伤心人的感情的。并且,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被时间变幻的人是哪位。可是时间一直如一个顽皮的小孩一样变幻着各种魔术,光怪陆离,沧海桑田。 选婆是时间忘却了的人,自然也是受伤的人。他仍然挂念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时间忘却了他,他也忘却了时间。七八年的时间就在无声无息中溜走了,而他的心仍然驻守在原地,驻守在那片宁静的月光中,驻守在那片荒乱的草地上,驻守在那片茂密的树林里。他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月亮会缺了又圆,草地会黄了又青,树叶会落了又生。 月亮已经不是当初的月亮,草地已经不是原来的草地,树林已经不是以前的树林。他回忆里的月亮,草地,树林只能是发黄的照片一样挂在墙上,藏在相册里。它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某个夜晚,不可能再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可是,他却将这个晚上遇见的女人当做了又一次的开始,当做上天给他的一次补救机会。 “我怎么会不行呢?”选婆在心里狠狠喊道,“我行的!我行的!我要证明我是行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怎么了?木头人一样?”女人见选婆不动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痴呆的脸,身子仍紧靠在他胸膛。这时,屋顶上传来几声乌鸦的鸣叫。选婆醒过神来,如做了一个长而累的梦。屋顶上的瓦哗啦一响,应该是乌鸦展翅飞到别处去了。青瓦如鱼鳞,一片一片摞起,很容易滑动。 屋顶出现一个小缝,是乌鸦扒拉的效果。外面的光透过这个小缝照进来,刚好打在女人的脸上。 “呃,你睡这里吧。我,我,我在堂屋里摆两条长凳就可以当床睡了。”选婆蠕动着嘴小心的说。他这个人就是喜欢在幻想的世界鼓励自己,一旦意识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便立刻软弱下来。 “哦。”女人听到选婆这话,黏着的手臂立刻松开来,语气和脸上都显露着些许失望和落寞。选婆的心里也是空空的,不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对不对,女人的一个“哦”字在他空旷的心里来回荡漾。 女人不再搭理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怏怏的却假装兴奋的走近床边,拎了拎冰凉的被角,说:“挺干净的,好,今晚我就睡在这张床上啦。嗯,我要好好睡个觉了。” 选婆正要走上前来帮忙铺好被子,却被女人单手轻轻一推,力气虽小,意思明确——你出去吧。选婆愣了愣,无奈转身离开。女人随即将门关上,门吱呀吱呀的响,仿佛跟选婆道别。 就在门即将合上时,选婆忽然回转身来,双手撑住正在关闭的门。 “喂。”他稍显迟疑的对女人说。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1章 带刺玫瑰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女人留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门缝,叹了一口气问道。她的手握在门沿上,随时准备合上两人之间仅存的空间。 即使夜已经这么深了,也有许多的不眠人。除了选婆和这个女人,还有瑰道士和爷爷。瑰道士虽然控制着蕴藏巨大力量的红毛鬼,却担心选婆是不是能得手。爷爷虽然有了姥爹手稿的指点迷津,却担心事情不按预备的情况发展。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选婆居然喜欢上了这个女色鬼。 这个夜晚还有一个失眠人,那就是我。 我喜欢的那个女孩写信给我说,自从收到我送的银币之后,她天天晚上做梦,梦到一只狐狸。那只狐狸站在暗处,不知道身上的毛色,只看见两只火红发亮的眼睛。 像先前我自己梦到带刺的玫瑰一样,我不明白这个梦的寓意。应该不是好梦,我当时只能这样简单的想想。 第123节 对于选婆来说,这个夜宿他家的女人未必就不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美丽而危险。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说个晚安,或者做个好梦之类的?”女人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嘲弄。有些刻薄的女人就这样,如果你不能满她的意,她就会语中带刺让你也不好过。选婆能听出女人语中隐含的意义——既然我刚才这么主动都不给我台阶下,现在你别想得逞。 选婆的双手又一次失去了力气。跟那个树林中的夜晚没有多少区别,刚开始鼓足勇气,实施的时候往往软弱了。 门缓缓关上。选婆垂头离开门口,在堂屋里摆上两条长凳,以手作枕,仰躺在长凳上。屋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女人也准备就寝了。轻微的脚步声也听得清清楚楚,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选婆猜测着一门之隔的女人此时此刻在干些什么。她躺在床上了吗?她闭上眼睛睡觉了吗?或者她也跟我一样毫无睡意?如果她此时没有睡觉,会不会像自己一样一遍一遍的回想刚才的情形,会不会后悔那么决绝的关上了那扇门?她会不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门打开,期待一线希望? 屋里传来“咣当”一声,选婆连忙从长凳上坐了起来,侧耳聆听里面的情况。 选婆听见女人轻声的埋怨椅子讨厌,原来是她不小心撞倒了椅子。他又听见“噔噔”的声音,女人把倒下的椅子立了起来。然后是一片寂静。选婆没有听到床吱呀吱呀的声音,也没有听到皮肤摩擦被单的声音。选婆那个木床已经很老旧了,稍微挪动都会制造出有节奏的噪声。 可是他没有听见这些声音,是不是女人站在椅子前面一动不动了呢?她是在想什么事情,还是故意等我的反应啊?选婆的心犹豫不定。选婆小时候实验过,在一只脚步匆匆的蚂蚁周围划一个圈,那只蚂蚁走到圈的圆周上时会犹豫不决,甚至被困在里面一段时间,因为蚂蚁的嗅觉被搅乱了。选婆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一只迷途的蚂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突破这个圈,不知道前面要走的路是不是对的。女人刚才是故意碰倒椅子的吗?故意造出声音引我进去?她不好意思主动说明,只好借这种方式含蓄的向我表明吗?如果我此时闯入,她会欲拒还迎的接受吗? 如果她确实是不小心碰倒椅子的,是我多心了呢?那我的莽撞进入岂不是相当尴尬?选婆的脑袋上仿佛长了两个蚂蚁一样的触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探索猜测面前的“圈”。 他小时候还做过这样的事情,拿一些食物放在一个蚂蚁窝边,引诱里面的蚂蚁们出来吃食搬运。然后,他将这些食物又移到另一个相近的蚂蚁窝,引出另一窝蚂蚁吃食搬运。这样,两窝蚂蚁就因为食物的争抢而打起仗来,死伤无数。 他的脑袋里现在也分为两个蚂蚁窝,两方斗得难舍难分。这样乱的思绪,他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又想起了那晚的月亮,草地,树林,还有那个女孩。我不能再失去机会了,选婆告诉自己。 选婆的屁股刚刚离开长凳不到一厘米的距离,屋里又有响动了。 女人的脚步重新在他的心上响起,一步一步走向床边。然后是令选婆非常失望的被子摩擦声。女人睡下了。不论刚才的碰撞是不是有意,机会已经错过了,再怎么也于事无补。 选婆双手撑在僵硬的长凳上,屁股久久不愿在回坐到凳子上。斑驳的墙壁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自己如坐在深不可测的水底,孤独而绝望。一时间,他恍惚坐在了当年那个晚上的树林里,默默的等待众星散去、独留东方的启明星。 瞬间,酸甜苦辣一同涌上心头。 “酒,酒……”他的手虚弱的伸向前方,仿佛溺水的人向岸上求救,“酒,酒,酒呀……”每当心头有这个感觉的时候,他最需要酒的解救。 此时,他再也不想那么多了,直接走到门前,伸出手敲了敲门。目的简单了,思想也不会负重。甚至他的手指在敲门前没有丝毫的畏缩,甚至有些武断,不过力度很小。毕竟晚了,稍大的声音邻里都能听见。 “干什么呢?人家已经睡下了。”女人在里面回答道。 选婆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也不解释,抬起手接着敲门,笃笃笃。 “你干什么呀?这么晚了,还不好好睡觉?”女人在屋内抱怨道,仍不听见她起床开门的声音。 “我要喝酒,酒在那个八仙桌下面。”选婆摸了摸鼻子。 “你用力推推嘛,门本来又没有关上!笨!”最后那个“笨”字声音拉得很长,颇有意味。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2章 指间春秋 “笨!”奶奶颇为自以为是的责骂爷爷道,“你叫几个小孩子帮你画一画不就可以了?一个人画这么多相同的东西麻烦不麻烦?” 奶奶翻看着爷爷桌上无数的黄色符纸,手指染上了许多没有风干的墨汁。奶奶刚刚闯进房间的时候,吓了一跳。窗户上,桌子上,凳子上,床上,都是黄澄澄的长纸条。长纸条上爬着长的细的曲的黑色蚯蚓。奶奶使劲揉了揉眼睛,才知道那些黑色的蚯蚓原来是未干的墨水。爷爷的嘴也染成了恐怖的黑色。 “你不知道,我写这些符咒的时候要面对哪个方向,心里要想着什么,嘴里要念着什么,都是很有讲究的。能叫一些小孩子来糊弄么?”爷爷回答道,手里的毛笔仍然未停。 “我看就没有什么区别啊。”奶奶低头查看一张张的符咒,虽然看不明白,却禁不住好奇,仔细寻找各个墨迹之间的不同。 “你摸摸那张。”爷爷指着床头一角的符咒说,脸上掩饰不住自得。 奶奶听了他的话,漫不经心的去触摸床头那张大同小异的符咒。她的手刚接触那张符咒,立即脚底安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 “哎呀,哎呀,是不是漏电了?我被麻了一下!岳云,你快去检测一下电线,估计家里太潮湿,屋里漏电了!”奶奶一手捏住另一手的手指,惊魂未定的喊道。 “你不是白天说梦话嘛。”爷爷呵呵笑道,颇有喜欢恶剧作的孩子气。“再有电也不能床上有电啊,电线都没有经过那里。” “那,你的意思是这些符咒自身就有电?”奶奶惊讶的伸出绿色的指甲问道。奶奶每天都要出去割猪草,指甲常年保持天然的绿色。指甲内常年有用绣花针挑不完的细草丝,仿佛那个地方本来就是一片肥沃的土地,是草丝生生不息的养育地。在我还小的时候,有时奶奶干活累了,就唤我过去帮她挑草丝,用极细的绣花针,用极其小心的力度。 在不同的四季,奶奶指甲内的草丝也是不同的。春天的草汁液丰富,绿色总是染到我的手指上来,害得我晚上梦见自己的指甲内也生出青草来,在指甲与肉之间胀得难受。有时,我想着春天的土地是不是也有这种胀的难受,因为有好多好多的草要从地下伸展出来,然后茁壮成长。秋天的草开始干枯,奶奶的指甲内多见黄色扭卷的黄色细丝。原来人的小小的指甲间也可以藏着丰富的春夏秋冬! “呵呵,”爷爷朝一脸迷惑的奶奶笑笑,又说,“你再摸摸桌上的那些符咒试试。”这时,一阵风钻过门缝跑进屋里,掀起了符咒的一角。 “我才不笨呢,要我又挨电啊!”奶奶侧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一面黄色,不敢靠近。风能掀起黄色的纸,却不能吹动奶奶的头发。奶奶老了,头发也像到了晚秋的枯草,活跃的风带动不了它的兴奋。 “哎,这些符咒是没有电的。”爷爷笑道。 “我不信。谁知道有点没电。”奶奶警觉的说。 “你不信?那我先摸给你看。”说完,爷爷先将手按在了桌面的符咒上。奶奶蹲下身子抬头看爷爷的表情,生怕他故意忍着,然后骗得她团团转。 爷爷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微笑的低头看看奶奶,示意她也来试试手感。 奶奶站了起来,步步小心的走到爷爷身旁,将信将疑的将手也按在了桌面的符咒上。 “咦?怎么凉飕飕的?”奶奶对视爷爷的眼睛,问道。 “不电吧?”爷爷故意问。 “不电,不电。”奶奶笑呵呵的说。 “那个椅子上的是不是和这些又不同呢?”奶奶的兴致被调动起来,主动感兴趣的问爷爷。一边说,她一边将大拇指的指甲掐进食指的指甲里,抠出了几条草丝。 “那当然了。” “那椅子上的又是什么样的呢?”奶奶问,搓着一双因劳作而茧子满生的厚手掌。 “你自己试试呀。”爷爷又拿起一张没有写符的黄纸,提起毛笔画起来。那只毛笔就如奔涌不尽的源头,将黑色液体连续的留在纸面。不一会儿,一张符咒便画好了。 奶奶走近摆满了符咒的椅子,步调轻缓,仿佛过年过节磨刀霍霍走近鸡鸭那样。符咒懒洋洋的挂在椅子上,静静等待奶奶的靠拢。走到椅子旁边的奶奶又迟疑了,怯怯的问爷爷:“真能摸吗?你别故意害我哦!” “能摸!”爷爷干脆而又不耐烦的回答,“又不是老虎的屁股,怎么就摸不得?”他假装专注于他的符咒,眼睛的余光却关注着奶奶的一举一动。 奶奶的手朝椅子伸去,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后仰,仿佛是去提一壶烧开了的水,生怕滚烫的水蒸气喷在了脸上。 第124节 终于碰到了静静等待的符咒上,奶奶迅速收回了手。爷爷的眉毛一皱,问道:“烫吗?” 奶奶看了看爷爷,摇摇头说:“不烫。” “不烫你这么快收回手干嘛?还真怕我害了你啊?”爷爷皱着眉头不满道。 奶奶抿了抿嘴,安心的将手按在了符咒上。 “什么感觉?”爷爷放下毛笔问道。 “有点热。”奶奶说,“温度跟泡猪食的潲水差不多。”奶奶的比喻离不开她生活中经常做的那些农活。奶奶这样的农妇的眼光很难走出这样的束缚。 “只是有点热吗?”爷爷探着头问道,似乎他自己从未体会过这些黄色的符咒,而奶奶是他的第一个试验者。 “好像比刚才还要热些。要是猪食是这个温度,喝着就烫嘴了。”奶奶诚恳的说。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3章 快乐蝌蚪 爷爷点点头,说:“你就别老想着猪食了。” 奶奶不满道:“叫我别想着猪食?我还没责怪你老不关心家里的事呢!天天就知道跟鬼神打交道,鬼能养着你么?神能给你猪油,给你酱油味精么?”奶奶朝爷爷翻了个白眼,接着说:“不是我在家里照管庄稼和猪鸡狗,庄稼早就干死了,猪鸡狗早就饿死了。” 爷爷并不因为奶奶的这番话生气,学着古人抱拳向奶奶求饶:“老伴呢,真是托你的福气啦。你老人家立了大功劳!” 其实奶奶也并非真的生气,听了爷爷的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画这么多符咒干什么啊?”奶奶问道,“你最近不是闲得慌吗?我看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你呀。” 爷爷挥挥手道:“你就别问这么多啦,去煮你的猪食吧。你天天就操心栏里那条猪,哪来精力操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咯?”爷爷的话说得有些刻薄,但是奶奶从来不以为这是讥讽她。奶奶认为农村家的妇女本职就应该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看,你是不是要插手女色鬼的事情?你不是说不插手的吗?”奶奶猜测道,“你画这些符咒是不是准备对付女色鬼啊?” 爷爷连忙丢下毛笔捂住奶奶的嘴巴。 奶奶奋力挣脱捂住的手,毫不在乎的说:“你怕什么怕?还怕女色鬼听到了不成?她的耳朵能长到我们家的泥巴墙上来?” 爷爷解释道:“她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你能提防住她么?说不定就在窗户外面偷听呢!” 奶奶连忙降低了声音,却还倔强的说:“怕什么?你怕,我还不怕呢!你父亲不是鬼官么,他保护着我们呢。她女色鬼敢对我们怎么样!”她一面说一面踮起脚望窗外看,似乎女色鬼此时真就躲在窗下偷听。 “不怕?不怕你看什么呢?”爷爷撇着嘴笑道。 奶奶探头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转过身来一本正经的问爷爷:“你这些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符咒真能对付女色鬼么?我看就只是几张经不起太阳晒,经不起雨水淋的薄纸,能有多大作用!” “你再摁住那椅子上的符咒试试。”爷爷朝椅子那边努努嘴,示意道。 “刚才不是试过了么?没有什么呀。”奶奶不以为然。 “你刚才摁的时间太短。你摁稍微久一点试试。”爷爷说。说完,爷爷又拿起毛笔重新开始他的“创作”。 奶奶刚才试过了椅子上的符咒,此时根本没有什么警觉性,放心的将两只手都摁在了符咒上,眼睛还充满疑惑的看着爷爷,不知道爷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爷爷侧头看了看奶奶,露出一个含意不明的笑。奶奶看见爷爷的笑,顿时心里有些慌张,却面不改色的假装毫不在意的紧紧摁住黄色的符咒。 就在此时,只听得“嘭”的一声,一阵耀眼的火苗照亮了整个屋子。 奶奶惊叫一声,慌忙将手移开椅子。因为符咒上的火苗已经如蛇的舌头一样突然窜了出来,意欲舔舐奶奶的手。火苗来的迅速,去得也飞快,一如两块石头相撞碰出的瞬间火花。奶奶收回手再看去,椅子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火苗不见了,发出火苗的符咒也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咦?”奶奶摸了摸椅子上刚才符咒所在之处。“那纸就这样烧掉了?像鞭炮的药引似的,这么快呀!”奶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的手也没有烧伤熏黑呀。” 爷爷笑道:“如果你是鬼,你的手就烧得没有啦。呵呵。”一面说,一面禁不住露出得意,挥舞毛笔的时候也更加轻盈,起落如一只活泼可爱的蝌蚪。那只蝌蚪就在黄色的纸面跳跃,跳跃出更多的符咒。 “是鬼就烧掉手了?”奶奶捏着声音问道,明显不相信爷爷的话。 “是呀。这个火可不是一般的柴火。这个火可是……”爷爷停了停,“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还是不晓得的好。” “我跟你这么久,也见你画过不少的符咒。可是从来没有发现过现在这样的符咒啊。原来你一直隐藏着这手绝技呀。”奶奶不但没有因为爷爷的得意而生气,反而随着爷爷的情感兴奋起来,说话的时候也手舞足蹈。 “可不是我隐藏你。”爷爷说,“这是那个一直暗暗保护我们的父亲告诉的。” “我说你父亲能保护我们,可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别把我真当成傻子了。”奶奶不乐意道,“他早已经死了,怎么告诉你?” 爷爷笑而不语。 “难道,”奶奶伸出一个食指上下舞动,有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难道……” “对!”爷爷轻快愉悦的回答,忍不住眉飞色舞。有时,他们俩的交流不用把语言全部说出来,只需一个人说出其中的两三个字,对方就可以知道后面要说的是什么。 其实,奶奶早在没有嫁给爷爷之前,就跟符咒有过很亲密的接触,所以对这些符咒不是很陌生。那个事情发生在奶奶的娘家。 不记得那次是闲聊还是给我讲故事,奶奶曾经给我提到过,她的娘家地坪前面有一口老井。井口很小,却深不见底。井水稍带甜味,村里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打水。再说,那时候不是每家都有钱打个自家专用的水井,所以这口井自然而然成为了村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依赖。 偏偏这个村子里有个淘气的小男孩,在一次放学归来的路上故意蹲在井口上大便。这个小男孩见井口小,刚好将两只脚蹲在上面,跟自家的茅坑没有多大区别,便做了这个小小的恶剧作。 可是这个小小的恶剧作却使村里人大伤脑筋。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4章 无底水井 那个小男孩自然少不了讨父母亲的一顿打,那时候的教育方式都这样。我现在鼻子动不动就流血,也是归功于父亲有力的巴掌。 可是,打了孩子也不能把井里的脏污打回来,村里人一天也少不了井里的水。孩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井里的水还得大人们来清理。 几十户人家提着桶桶罐罐来到井边,从井里往外边勺水。由于井口相当小,人多了反而不方便。桶与桶,勺与勺,罐与罐都磕磕碰碰,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不过正由于井口小,水位下降得很快,不一会儿,人匍匐在井口都够不着水面了。于是,人们在井口上架起一个简易的三脚架,三脚架上悬挂一个滑轮,用水桶吊水。那时候的人家几乎用的都是沉重的木桶,很少有人用铁桶,即使有铁桶也舍不得在一般的场合使用,所以只要在水桶的底端加上一块转头或者花岗石,水桶便不会漂浮在水面不沉下去。 大家提着桶底压有一块石头的水桶轮流吊水,井里的水位继续飞速下降。两三个小时过去,滑轮上的绳子便不够长了。可是吊水的人要从井口向外跑几分钟才能将打到水面的水桶拉上地面。可见这个小小的井有多么的深。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说,自从他们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这口井的水干过,即使大旱年间整个湖南的水田都干裂得如枯树皮,水稻干死无数的时候,这口井仍然水源不断,清甜透明。正是这口井,救活了居住在附近的百来条性命。因此有老人说这口井不是一般的井,而是通往洞庭湖龙宫的通道。 这个说法我是不能相信的,虽然我们住在岳阳,但是上高中之前见都没有见过名扬四海的洞庭湖,更别说什么龙宫了。虽然后来见到了洞庭湖,号称八百里的洞庭湖已经变成了缩小一半的四百里,并且浑浑浊浊,臭浪滔天。而这个小井里的水干干净净,清甜爽口,怎么可能是那样的洞庭湖水呢? 不过老人们说这口井连着洞庭湖的龙宫,也许有他们自己的道理。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让人向这个方向的想法靠拢了。 第125节 吊绳加长了,可是加长的部分似乎是用不着。因为拉绳的人在手捏到两条绳打结的地方便不能再往下放,桶已经打到水面了。沉闷的“哐当”一声从井下传来。虽然因为吊绳的长度,吊水的进度慢了许多,可是一桶一桶的吊上来,渐渐也吊出来了白来桶的水。 让人奇怪的是,拉绳的人仍然放下绳放到两绳打结的地方便听到了令人失望的“哐当”声。水无穷无尽的吊出来,可是井里的水位似乎并不再因此下降毫分。 “妈的,我看这口井这么小,原以为不要一个下午就可以把水吊干的,现在太阳都下山了,水还不见底!”拉绳的人气喘吁吁道。别看小小的一桶一桶的水,时间长了人也受不住,拉绳的人已经换过好几把手了。 山边的太阳似乎听见了拉绳的人的话,以更快的速度沉入山的那边,连晚霞都收得比平时早。提水的,拉绳的都已经累得不行了,甚至连站在旁边观看的小孩子们都觉得站得脚酸了,恹恹的回家去了。可是,井里的水位怎么也不见降低,两根绳打结地方仍在同样的高度停止。 众人议论一番,决定今天先放下回去休息,明天接着干。放弃是不可能的,因为好多人的生活离不开它,淘米,洗菜,喝水,泡茶,洗脸洗澡缺一不可。可是众人都累得不行了,提议一出,大家各自回家。月亮已经出来了,清凉的月光打在每个人的身上,送疲惫的他们到各自的家门口。 当晚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许只有当晚的月亮看见了所有的变化。 第二天早晨,当大家再次赶到井口的时候,浑浑浊浊的水涨到了井口,平静得如犁过的水田。不知大家见过农村犁过的田没有,那种水的浑浊与众不同,水与颗粒并不相溶。水是水,颗粒是颗粒,稍微仔细一点看去,水仍然是清清亮亮的,颗粒在清亮的水里翻滚奔涌。 那个早晨,大家都看见了这样的水。谁也不知道这些脏兮兮的颗粒来自哪里。这种现象只有在雨后的池塘里可以看见,然而头天晚上明月当空,并无半点雨水降临。 大家面面相觑,手足无措。大家都是自从出生起便只见这口井清波微荡,从未见过这口井变成这副模样。 “我说过了,这口井是连着洞庭湖的龙宫的,你怎么也勺不干的。”一个老人拈着下巴的胡须说,“你们现在要把井水勺干,惹怒了洞庭湖的龙王。龙王不给我们好水了,故意让这口井的水变浑浊。” 大家都听见了他的话,但是谁都装着没有听到,不发表任何反对的或者赞同的声音。 就这样,村里人的生活一夜之间离开了这口小小的井。迫于无奈,有些家庭花了钱请匠工建起了私有的地下水井。而另一些人,则走很远的路取小溪的水,放在家里沉淀几天后做生活用水。有时候急用却偏偏没有了水,有的人将就取了池塘里的水甚至水田里的水,然后抱着肚子痛苦的哼哼好些天。 后来,一个远地的姑娘嫁到了这里,她看见了大家用水的痛苦,也知道了这口小井的故事,便委托石匠在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刻了一些奇怪的符文。 原来她是道士世家的女儿,从父亲那里学得一些符咒的知识。 在十五月圆的一个晚上,她带着村里所有本命年的人来到井边。大家跟着她念了一些祝语,然后,她一扬手,将刻有符文的石头丢进井里。 “咚”,石头沉入了井里,井水溅起来,将她的裤子湿了一层。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5章 半夜鸡叫 “哎哟,可别让凉水溅到身子上了。”一个四十八岁的妇人在后面喊道,边喊边将井口前的女人往后猛拉。刚才水溅起的时候她不拉,有意在水溅到身上之后才反应。 女人见有人打扰她的法事,宁静的脸立刻被愤怒填充,柳眉倒立,杏眼圆睁,转过身来正要责骂,一见拉自己的妇人正是新婚丈夫的亲娘,满脸的愤怒顿时变为哀怨。她拉住婆婆的手埋怨道:“哎呀,婆婆,来之前不是跟大家说好了的么。说了我正在做法事的时候千万别打扰我,要你们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我念念祝词。您老人家怎么就不听呢?” 妇人并不自责,用力甩开儿媳的手,挥舞着说:“我不是心疼你么?晚上的井水冰凉冰凉的,溅到了对你的身体不好。万一影响到了肚子里的孙子怎么办?”妇人对在场的每个人扫了一眼,鄙夷道:“再说了,咱们家自己已经打了一口井,你还何必来瞎凑和?谁要喝水谁自己来呗!”妇人说起话来如鞭炮一般噼里啪啦,唾沫星子溅了儿媳一脸。 虽然这难听的话不是这个年轻的儿媳说的,但是她在这么多双眼睛前面感觉到脸上火辣火辣的。斜眼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做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法事做完了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问女人,见女人点点头,便圆场道:“好了,好了,法事做完了,我们也就早点回去吧。新媳妇来我们村还不久,确实不应该难为她的。”老翁说完偷偷瞄小气的妇人一眼,见她仍拉长着老脸,便又说:“这是给全村人做好事,也是积德攒福的事。肯定会保佑年轻媳妇生个好娃娃,老人家也会后望有福的。” 妇人这才展开笑脸,连连点头道:“那是应该的,肯定生个好娃娃。” 这一说,年轻女人的脸更红了。 老翁见婆媳之间和解了,便招呼大家返路回家。老翁做过很多年的赶鸭人,不但识鸭性,也识人性,就连招呼大家回去,也是张开了双臂上下摆动,如同赶鸭子上岸。 大家一起离开井边。走了十来步,老翁赶上年轻女人,有意避开妇人问道:“刚才被你家婆婆打扰,有没有严重的后果?井水能恢复到原来那样清洁吗?” 年轻女人细声道:“我也不知道。我从来只是看我爹做法事,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很少,经验不是很足。” “哦。”老翁点了点头,不再作声,踩着略显佝偻的影子回到自己家。 老翁在半夜子时听到村里村外的鸡叫声。不只是他,村里其他人都听见了。 鸡叫声比以往早来了许多,并且叫声很乱。打鸣的节奏很杂,鸡鸣声如浪潮,一会儿从村东跑到村西,一会儿从村南跑到村北,仿佛有人围着村子偷鸡,惊动了这里或者那里的鸡群,又仿佛是村里村外的鸡们不约而同的举行了一个有预谋有计划的演奏会。 细心一点的人还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在村东的鸡群唱到最高潮的时候,村西的鸡们则在喉咙里“咕咕咕”的嘀咕,像是在一起商量什么。而当村西的鸡群拉开了嗓子鸣叫时,村东的鸡们又在喉咙里嘀咕。 正当村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鸡鸣吵醒床上的梦,茫然四顾不知所措时,鸡鸣声忽然一下子就静了,连“咕咕”声都没有了。 吵闹突然过去,环境的安静却换来心里的不安。村里所有的人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身子都不敢轻易翻。老翁,年轻媳妇,包括那时候的奶奶,此刻都双眼睁开的盯着上空泛黄的蚊帐或者偏黑的床顶板,等待着后面会来或者不会来的东西。 这样漫无目的等待或者盼望是痛苦的,谁也不知道噪声鸡鸣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者什么都不会发生。整个村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死一般的宁静…… “叮。” “叮叮。” “叮叮叮……” 听力敏锐的人首先听到了屋顶上传来的声音。先是极其细微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然后缓缓变大,再变大,但是略带含蓄;接着变大,再变大,最后毫不含蓄,大大方方的响起来。 “叮叮当。” “叮当当。” “当当当……” 开始只有几间房子的屋顶响,后来村里一半的屋顶跟着响起来。 “下雨了!”不知是谁竭尽全力的喊了出来。他这个喊声被许多睡在床上的人听到。农村的夜太宁静,也或许是农村的房子密封性太差,不是很大声的喊魂都能被绝大多数人听见,“娃儿呀,回来哟,天晚了,回家哟……”,然后有屋里的小孩子的声音传来:“我知道啰,就回来哟,就回来哟……”农村里无数个黑色的夜晚,都被这样悠长的声音所充斥,甚至像水一样渗入所有人的梦里。所以更别说这声竭力的呼喊了。 “下雨了,你听,外面下雨了。”那声竭力的呼喊仿佛碰触了一个语言开关,许多床上的夫妻,或者未成年的兄弟,或者亲密的姐妹都交头接耳起来,议论不已。 而村里的另一半人从窗口向外伸出了手,手掌心对着天空,并没有接到一滴雨水。 月亮早在人们没有发觉的时候偷偷溜走了。村里所有的窗口都黑得如浸淫在墨汁瓶中,看不出外面的任何变化。对在农田里忙活了一整天的他们来说,这不过是个醒着的梦而已,无暇也不愿认真辨别其中的真和假,幻觉抑或是现实。就像农耕一样,一切都要按部就班的等到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才说。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6章 半脏半净 第二天一大早,年轻的媳妇在不惊动新婚丈夫的情况下,早早的打开了大门,发现青石台阶上的青苔湿滑湿滑的,如泥鳅的背,是昨晚的雨水走过的痕迹。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也起了个大早,不过年轻的媳妇和他一个住在村东,一个住在村西。他在清早起来的时候,看见脚下的青苔从石头上脱落,如蛇蜕下的皮一样蜷缩。 他们两个人是村里最早赶到水井旁边的人。老翁先到,年轻的媳妇慢了半步。 第126节 慢了半步的年轻媳妇从背后看着僵立井边的老人,一头的银发被微凉的晨风吹得翻飞不已,如同急于脱离植株的蒲公英,用米汤浆洗过的衣服发出猎猎的声音。她低头看了看井口边上的草,一边被昨晚的雨滴打得匍匐在地,一边干枯得如老翁一样微微蜷缩。 “您也这么早嘞?”年轻的媳妇怯怯的向老翁打招呼道,语句里也透着清晨的微凉,底气明显不足。 “唔……”老翁不知道背后来了人,被年轻媳妇突然的声音惊了一下。“你昨晚也听见了鸡鸣和雨声吧?是不是?”老翁的眼神像清晨台阶上的夜露一样寒冷,年轻媳妇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理所当然,年轻媳妇昨晚也听见了那些奇怪鸡鸣和不期而至的雨水。老翁也不是有意要问年轻媳妇是否知道,而是为了引出自己后面要说的话来,就像那时的人见了面首先问一句:“你吃了吗?”本意不是真的那么在乎人家是不是吃了,而是引出后面要说的话。 一阵清风吹过,发出呜呜的低鸣。年轻媳妇畏畏缩缩,却不敢回答老翁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听,嗯,听是听见了。”她蠕动着单薄的嘴唇,以极细的声音回答道。那声音轻得仿佛要被刚才的风带走。 老翁回过头去看井,不说话。 “听是听见了。”她重复说道,“可是,那有什么不对劲吗?”虽然她知道这事显然是不对劲的,可是她仍然存在侥幸心理。她心想也许这跟她的法事没有任何关系。她探寻井口的视线刚好被老翁挡住,也许是因为老翁的衣服被清晨的湿草木沾湿,她闻到了薄薄的米汤气味从老翁身上传来,隐隐的勾起了她的食欲。她还没来得及做早餐就赶过来看水井了。 “你不觉得鸡叫声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老翁双手背在后面。年轻媳妇看不到他说话时的表情,不知道他这么问有什么暗示。 年轻媳妇想了想,说道:“比平时来得早了些。”其实是来得早了很多,而不是早了些,年轻媳妇心中忐忑,故意把事情说得平淡些。 她看见老翁点了点头,然后老翁又问:“你知道昨晚的雨水与以前有什么不同吗?” 又是这样的问题,年轻媳妇心想道。 “有什么不同吗?”年轻媳妇反问道。除了雨声刚好来在鸡鸣停歇的当口,没有什么其它的异常啊。台阶上的青苔也没见比平时滑溜多少。不过,雨声刚好在鸡鸣之后也可能是个巧合啊。 “咦?”年轻媳妇又低头看了看井边的草地,迷惑不解。 “怎么了?”老翁虽这样问,却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似乎知道了她在惊讶什么,并且对自己的猜测十分自信。 “明明昨晚下雨了,怎么井这边的草地枯黄,井那边的草地湿润啊?”年轻媳妇惊讶道,慌忙跑到老翁的前头,单膝跪地去触摸略微蜷缩的杂草。 这一跑动,井口就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了。 她的手还放在蜷缩的草上,眼睛却已经盯住了井口,死死不放。 老翁的眼睛也一直盯着井口。那双历尽风霜的眼睛少了年轻媳妇的惊恐,多了些怜惜痛心。又是一阵清风吹过,带起丝丝的水气进入年轻媳妇的鼻子,钻入她的肚子,让她浑身透着一股冷气。 “这井水怎么了?”年轻媳妇缓缓抬起触摸草地的手,指着井水对老翁问道。 清风吹过的时候,将井边的长草略略压低了一些,更大范围的井水被收入眼底。沿着草地的蜷缩与匍匐的分界线,井水被划分为两个部分,一半清澈透明,一半浑浊不堪。与地面所不同的是,草地的分界线是笔直的,而井水的分界线呈现出弯曲,连着整个圆圆的井口来看,九分神似一个规则的太极。 “我想,这跟你的法事有关系。”老翁生硬的说道,“你觉得呢?”老翁的声音飘忽不定,听不出来是批评年轻媳妇的过失,还是与年轻媳妇同一阵线的惋惜和自责。 年轻媳妇抬起头来,眼内的泪水如活跃的源泉一样涌出。眼泪从她脸上滑落,晶莹透彻得如另一半的井水。 “哎……”白发苍苍的老翁叹了口气,扶住年轻媳妇柔弱的双肩安慰道,“算了吧,你已经尽心了,这也不能怪你,要怪只怪你那小气的婆婆。幸亏还有一半干净的水,总比没有的好。” 此事之后,村里人经常去这口小井里挑水,只不过需要小心翼翼的避开那另一半的脏水。清洁的那边水,仍然甘甜一如以前,喝了心旷神怡两腋生风;脏的那边水,则喝了就会拉肚子,如同泻药一般。倒是有人有时也故意用它来做泻药用。 但是从形成的那时起一直到现在,到了奶奶五六十岁偶尔回娘家看看,那口井水还是保持着两边分明的模样。 可是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曾经有个年轻的媳妇在这里扔过一个石头符咒。原来那个年轻媳妇已经搬离了奶奶从小长大的那个村子,很多人像忘记石头符咒一样忘记了这个年轻媳妇,可是奶奶仍然清晰的记得她的模样。奶奶给我们讲起她时,仍能从眉毛说到鼻子,从鼻子说到嘴巴,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7章 欲望房间 奶奶看着爷爷面前的符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娘家那口井里多年不见的石头,也想起了那个曾经还很年轻的媳妇。 “你的符咒也可以使水干净的部分和脏的部分区别开来吗?”奶奶顺口问出这样一个突然的问题。 爷爷一时间没有明白奶奶的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什么?” “我娘家那口井你还记得么?”奶奶提示道,还用手比划一个园,仿佛怕爷爷不知道井是圆形的。 “哦,”爷爷拍了拍后脑勺,嘿嘿笑道,“你是说一半脏水一半好水的、口子很小的水井啊。”他不回答奶奶的问题,却说:“那个年纪轻轻的媳妇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了呢,如果她还在世,我想跟她学学符咒方面的东西呢。我父亲虽然在手稿中教给了我一些符咒知识,可是仅仅是针对这几个麻烦的鬼,内容少得很。” “废话少讲,你的符咒不能让井水变成一边干净一边浑浊的,是吧?”奶奶不依不饶恶凶凶的说,一面拿起一张符咒在手中捏弄。 “你不怕手被烧着了?”爷爷斜眼看了看奶奶手中的符咒,刚才“嘭”的一下烧掉的符咒就是这个类型的。 “你不是说这只能烧伤鬼,烧不到人的么?”奶奶镇定自若的说。爷爷的笔画很快,说话间,又有几张符咒画好了。 “嘭”。奶奶手里的符咒又瞬间燃尽了,没有留下半点灰尘,没有飞舞空中的黑色炭灰。奶奶将手翻来覆去,似乎想找出一点存在的证据。 爷爷走过来拦住奶奶的手,说道:“你这样我又得多画。现在手都画酸了,你不但帮不了忙,还把我画好的都用了。快,快,去喂猪或者煮饭,别在这里给我添麻烦。” 奶奶没有因为爷爷不欢迎的态度生气,仍好奇的问:“你的符咒可以把井水分开吗?怎么不告诉我啊?是觉得自己的符咒没有用,不好意思告诉吧?呵呵。” “是不能。”爷爷干脆的回答。 “井水都弄不好,还想用这些纸对付那些鬼?谁相信哪!”奶奶使出激将法。 “人家用的是石头,我的是纸啊。丢到井里墨水就散了,哪里还有什么作用啊!”爷爷坦白道。 “你就知道弄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我们井里压出来的水老是不太纯净,用之前还要沉淀一段时间。你是一家之主,却不管,把井好好修理一次也好嘛。”原来奶奶问爷爷能不能清理井水是这个原因。 爷爷抱歉的笑笑,仍旧不放下他的毛笔。奶奶话虽这么说,也不再阻挡他,兀自出了门,还顺手关上了吱呀吱呀叫的门。 当选婆推开吱呀吱呀叫的门时,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门果然是虚掩的。难道这个女人真如他想象的那样,盼着他进来? 选婆跨进门的时候,忽然觉得脚怎么也着不了地,好不容易踩在地上了还觉得地是软绵绵的,如新弹的棉花。 女人从床上坐起来,两眼痴痴的望着这个木头木脑的男人,含着些许怜惜,又含着点点埋怨。选婆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连忙将眼光瞥开,避免和女人那双眼睛碰上。可是就是刚才的匆匆一瞥,女人白皙得发光的皮肤,还有斜跨凌乱的内衣尽收眼底,令他一时间有眩晕的感觉。 后脚差一点绊上门槛。一个趔趄,选婆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完全闯入屋里。 “嘻嘻!”女人禁不住笑出声来,哀怨的眼神立刻变得温柔可爱。她用一手捂住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如一棵被风吹乱的柳树。 选婆尴尬不已,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想要我的酒。”他指着八仙桌底下道:“酒,我的酒。我经常在晚上喝酒,我跟你说过的。我倒一碗过去,我倒一碗了就还到堂屋去睡觉。你睡你的,你睡你的。”他一面说一面手心朝下扇动巴掌,似乎要隔空将女人按下去。 第127节 女人不搭理他的肢体语言,仍用含笑的眼睛看着面前笨拙的男人,看他笨手笨脚慌里慌张却努力克制保持镇定。他们两人之间,正在进行一场暗中较劲的争斗,没有声音的争斗。 选婆像个小偷,弓着身子快步走到八仙桌旁边。他抱住酒罐,轻轻一摇,罐里的酒水哗啦哗啦的响。揭开塑料纸后,他的手在酒罐口上探寻摸索,却怎么也找不到系住封口的细绳。他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倒一碗酒了迅速离开这个充满欲望的屋子,回到清冷理智的堂屋。 可是越这么想,手越是不听指挥,在罐口上更加慌乱。女人坐在床上看好戏,抿着嘴一声不吭。 选婆的手一不小心却勾住了封口上的细绳,将绳结一下拉开来。 “开了。”选婆欣喜得自言自语。他忘记了自己还没有拿碗来接,就急忙将封口的纸揭开,将酒罐侧倾。女人仍静坐在床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闻到了酒香,选婆反而没了刚才的紧张和慌乱。他将鼻子靠近罐口,先用鼻子享受一番,闭着眼睛,十分陶醉。浸了蛇的久,果然连气味都不一样! 选婆正这样想着,忽然一条白色的东西从酒罐一跃而出!选婆发现了眼前的异常想象,可是由于头靠得太近,躲闪已经来不及!他只听见一阵水被带起的声音——哗啦啦。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8章 细蛇作怪 人在危险的时刻,脑袋的思维会比平常快出许多倍。我不知道当时的选婆都想到了什么,不过我自己确实有亲身体会。那是一次我不小心穿过马路,被飞速而来的大货车撞到。我看着庞大的车体向我冲过来,躲避已经来不及。在这个明知无可挽回的情况下,人体的神经系统会反常的不作任何反应,痴呆呆的等着接下来的事情硬生生的发生。 这时,我的脑袋如一台沉睡多年的内燃机突然点火,呼呼呼的急速旋转。从发现车子迎面而来到被车子碰着,整个过程时间还不及一秒,我却想到了许多许多,想到了我平时根本没有想过的事情。 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我已经在心里祈祷了千百遍——祈祷货车突然停下来,祈祷货车跟我错身而过。那时我明明知道要车子停下来已经不能,却仍在短暂得不能再短暂的时间里苦苦哀求上苍。 在接下来车子碰到我的膝盖,将我整个身体掀起来,到我腾空而起又落到地面,摔起一层灰尘,我又想到了万一这次我性命不保,我的父母,我的亲戚,我的爷爷,还有我的老师和同学,都会怎样为我哭泣哀悼。我想到我还太年轻,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许多许多父母寄予的希望还没有实现。心里陡然升起一些哀伤和绝望。 很具戏剧性的是,在落地惊起一层灰土之后,我发现我没有像刚才想象的那样死去,而仅仅是膝盖被坚硬的车体擦伤。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我欣喜非常,恐惧与痛苦的感觉转瞬即逝。当时同路的还有我的表妹。我欣喜而迅速的爬起身来,回头给了表妹一个异常开心的笑容。 表妹看见我的笑,惊呆了。 “你的坚强让我震惊。”事后,表妹钦佩的看着我,用上牙紧紧咬住下唇。红唇与牙相接之处出现毫无血色的白。 我笑道:“不是我坚强,其实我害怕得要命。那个笑容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也是侥幸的笑。” 不论选婆当时是不是想了许多,但是他绝对没有我这么幸运。他看着白色直直朝他冲了过来。 是蛇。那条细而白的蛇。 但是它的嘴巴居然张得比身子还大出好多倍! 床头的女人目击了这一切。但是她没有看清白色的东西是什么。起初她还以为是一朵花,将蛇的细身错看成了细茎,将蛇的大嘴错看成了绽放的花瓣。但是很快,她从选婆万分惊恐的表情觉察出了异样。 但是她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她双手撑住床沿,向前倾身,伸长了脖子看,想看清楚那白色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只听得选婆痛苦的叫了一声,双手捂住鼻子仰身倒下。女人一跃而起,如同一瓣离枝而落的梨花,飘忽着降落到选婆的身旁。如果选婆还是醒着的,肯定要被女人的动作惊吓住。女人落地的时候如脚底长有肉团的猫一般,悄无声息。 “喂,喂,你醒醒!”女人摇晃着选婆耷拉的脑袋,轻声而焦急的喊道。一道散发着血腥味的液体从选婆的鼻子与上嘴唇的中间流出来,滴到了女人拥抱着他的白皙的手臂上。选婆两眼微闭,呼吸虚弱。手有气无力的摊开着。 “你醒醒,你醒醒啊!”女人不甘心的摇晃他,愚笨的希望就以这样简单的方式将他唤醒。选婆的脑袋像挂藤的葫芦一般被女人的手臂摇得团团转,又耷拉的状态变成后仰的状态,像我流鼻血时仰头的样子。 一条白色的曲线在地上蠕动,在暗色的夜里十分明显。它没有了刚刚被选婆挖出来时的那种光辉,也许是在酒里面浸泡得太久了,现在的它显得非常虚弱。它漫无目的的朝着没有方向的方向扭动,避免再一次落入酒气熏熏的陶罐里。 女人看了看地上的白色曲线,又看了看怀抱里的选婆,犹豫不决。此时选婆咳嗽了一声,说咳嗽其实是不准确的,因为那声咳嗽卡在喉咙里没有完全咳出来。这一声沉闷好似叹息的咳嗽,使女人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选婆的身上来。她双手托起选婆,直立起来。如果一般的女子,要想将选婆这样的粗汉子抱起来是相当困难的,而这个女人不仅将他抱了起来,而且双手是平托的,仿佛手臂上躺着的不是一个五长八大的男人,而是一床轻而薄的被子。 选婆就像一床轻而薄的被子,软塌塌的吊在女人的双臂上。 女人走到床前,将他轻轻搁上了床。此时,那条白色的小蛇仍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寻找它的逃生之路。 女人用柔嫩的手扒开选婆的眼皮,头凑得很近的去看他的眼珠,又捋起选婆的袖子,将两个手指放在他的脉搏上细细触摸。这一切之后,女人轻轻叹了口气。 她俯下身去,撅起了嘴巴,缓缓的向选婆的嘴巴靠近,再靠近…… 而在同时,选婆和这个来源诡异的女人都不知道,红毛鬼的房间里起了一阵阵不寻常的声音。这声音如吃饱睡熟的猪在猪栏里哼哼一样,躲不过耳朵灵敏的人,也不至于惊扰了已经睡熟人的梦。 唯有清冷的月光,跳过窗棂,进入房间去窥看里面的情形…… 红毛鬼如狗一般趴在瑰道士的脚前,虚弱的喘气。瑰道士盘腿静坐,双目紧闭,态度安详,一只手却紧紧掐住红毛鬼的脖子,长长的略黑的指甲陷进红毛鬼的皮肉里。在指甲陷入皮肉的地方,有细若红毛线的血丝流出。不过,血丝并不往下流,而是蜿蜒着顺着瑰道士的手指流向手腕,流到手腕部位之后继续顺着手臂往更深处流动,直到隐入衣袖之中……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199章 月下之梦 月光也跳进了爷爷的房间,大部分却被悬挂的黄色符咒挡住,但是月光从两个符咒之间的空隙中挤进身来,扑在爷爷的桌面上。 而当时的我,还在学校的宿舍里,做着美丽的梦,梦见我跟我喜欢的那个女孩手牵手走在学校前面不远的小河沿上。床底下的细微的声音丝丝渗入我的梦,让我在梦中都能听见月季的声音,也让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在梦里牵着她的手。我有意识的用力捏了捏女孩的手,看触感是不是能证明我正捏着酥软的被单,或者是我的左手牵着自己的右手。 或许选婆的想法跟我在梦里的思想一样,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能实现的,却仍要以身试法,仿佛只要将自己的手伸进梦里,梦就会变成身临其境的现实。 事后,我问选婆在被白蛇咬了之后有什么感觉,脑袋是昏厥了,还是继续思维着只是四肢麻木。选婆摇摇头,说,他既没有昏厥也没有思维,而是做了一个梦,一个糊涂的梦。 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梦。 他说,他在闭眼的瞬间,看见女人像被风卷起的风筝一样,平着身子朝自己飞过来,抱住了他。然后…… 然后怎么了?我问。 他说,女人俯下身,吻了他的嘴,她用力的吮吸着他。他感觉有血从上唇出来,流入了女人的柔软如棉的嘴里。 女人终于显露了本形,要吸他的血,在再三的引诱没有得到效果的情况下,终于没了耐心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想挣扎,可是在女人的嘴唇碰触瞬间,他感觉四肢肿痛,如同干了一天的累活第二天早晨起床的那样。手绵绵的抬不起来。 当时他确实这么想的,以为女人真心要置他于死地,取他的精气来对抗贵道士。那时的他还以为瑰道士是“贵”道士。如果他有爷爷的十分之一学识,就知道光从名字上听就有些不对劲。不过整个村子里又有几个人像爷爷那样呢? 吸血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那个女人在吸了一阵他的血之后,转身走到墙的一个角落,拾起还在四处寻找逃避之所的小白蛇。 选婆的脑袋一直昏昏糊糊,以为自己一直在梦中。他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睛很努力的斜视手捏小白蛇的女人。他还幻想着,也许他现在还睡在堂屋里的长板凳上,刚才敲门和倒酒都是躺在板凳上之后的梦。等到外面的鸡打鸣,他一觉醒过来,女人还在他的房间好好睡觉,嘴角没有血,八仙桌下的酒罐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塑料纸仍平静的覆盖在酒罐上,封口的细绳也一如既往。 可是,梦不因为他的这些念想而停止。 他模模糊糊的看见女人将蛇头塞进口里。女人的嘴嚼动起来,面部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仿佛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一个普通的家妇吃一个普通的早餐。 第128节 蛇血从女人的嘴角蜿蜒流出,仿佛是另外一条红色的蛇,或者说是蛇的灵魂。女人似乎吃得很香,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蛇的尾巴还在她的嘴巴外面挣扎旋转,痛苦不堪。女人用手捏住蛇的尾巴往嘴里送,最后一口包住蛇咀嚼起来,更多蛇血从嘴角流出来。女人用手擦了擦嘴角,将半边脸抹成了红色。 选婆躺在床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半边脸染上蛇血的女人返身来,逐步靠近床。虽然他还以为在梦中,却也害怕得战栗,平放在床上的手指不由自主的作势要抓住床单,可是手指已经脱离他的大脑指挥。 女人伸出舌尖,添了添嘴边的血迹,伏在了选婆的身边,用身体磨蹭他的身体,脸上露出一个满足的笑。选婆不知道女人的笑是对已经下肚的蛇发出的还是对任由她摆布的他发出的。总之,那个满足的笑容让选婆浑身不自在。 女人将选婆的头扳向自己。选婆的眼睛近距离的对视着这个狰狞的女人,浓烈的蛇腥味钻进他的鼻孔。女人此时的眼睛柔情似水,暧昧万分,甚至带着几分妩媚。这是选婆未曾料到的。 他以为女人此时要么用凶狠的眼神,要么用饥渴的眼神,要么用不屑的眼神看着他。因为此时的他与那条小白蛇没有任何区别,可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他以为女人接下来会继续吸他的血,直到他的血液枯竭。可是一切又在选婆的意料之外,女人虽然又吻住了他的嘴,却不再吮吸,而是异常温热的添弄。温热而湿润的舌头在他的唇与齿之间徘徊往返。 她的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不要害怕不要紧张。另一只手渐渐移到他的胸膛轻轻抚弄。 选婆仍不敢看她的眼睛,绕过她的头顶去看窗户。月亮刚好在窗的一角,黯淡无神。 这是梦。他告诉自己。 或许是因为这样一想,或许是因为女人的手的示意,他居然渐渐神经舒缓下来,任凭事情进展。 神经舒缓的他不再关注面前温热的女人,却再次想起了以前的那个眼睛水灵灵的姑娘,想起了那晚的月亮、杂草和树,不免心底升起一阵莫可名状的情愫。脑海里一浮现水灵灵的眼睛,他便从身体里不可遏止的升腾起一种冲动!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由于他的身体仍然很虚弱,呼吸的频率仍然不算高。但是女人感觉到了他的变化,一只手更加用力的捏他的手腕,以示心有灵犀和鼓励。 说也奇怪,选婆经她这样一鼓励,既然手脚有了微许的反应,整个神经系统如春季的蛇渐渐苏醒。一动不要紧,这条春季的蛇在初醒时刻便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0章 晶莹的泪 一个盘古开天辟地般浑浑噩噩却又惊心动魄的夜…… 接下来是特别宁静的睡眠。两个人相拥着,享受着没有梦的安详的睡眠。 然后是懒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户,直直落在那张八仙桌上。原来看不见的灰尘颗粒,此时活跃在直线射进的阳光里。选婆睁开了眼,然后是睡在他臂弯里的女人。他们一起看着阳光里活跃的灰尘颗粒,听着彼此的呼吸。 最终是选婆先开了口:“你为什么喜欢那首古诗?” “嗯?”女人可能是太专注于那些活力旺盛的灰尘,没有听清选婆说的什么。 “我说,你为什么喜欢诗经里面那首古诗《召南·野有死麕》?”选婆重复了一遍,低下头来看女人的脸。女人的皮肤很好,还透着一股芬香,令他懒懒的一动也不想动。他知道现在问这样的问题会扫兴,但是他忍不住。其实在瑰道士告诉他要在路上念这首诗的时候,他就知道这首诗跟这个女人,不,女色鬼,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为什么问这个?”女人抬起眼皮来看他。两人的目光对视着,流淌着一种温柔,也流淌着一种审视。他审视着女人,女人也审视着他。 “我想知道。”选婆老老实实回答。他的心思想阳光里的灰尘颗粒一样,不再在阴暗的角落隐瞒任何东西。选婆的手被女人的脑袋压得生疼,轻轻的挪动了手臂。 女人干脆把脑袋从选婆的手臂上移到枕头上来,她把目光转移到跳跃的灰尘颗粒上,幽幽的说:“你真的感兴趣?你对我的过去感兴趣吗?” “我不是感兴趣,我也不是好奇。我只是想明白一些事情。”选婆有些失落的将空荡荡的手臂放在原地,不知道该收回到身边还是应该继续伸向女人。 “哎……”女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挽在胸前。 女人的这一声叹息,使选婆的心变得冰凉冰凉,甚至觉得他和女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得疏远,似乎昨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臆想的梦,早晨的阳光照进来,昨晚的一切便如同夜一样消失了。 选婆咽下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有些哽咽的说:“如果你不愿回忆,就不要说了吧。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女人倒露出一个笑容,很大方的说:“没有事啦。没有关系的。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你吧。”选婆看不出女人的大方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心里堵住了一般难受。他看着阳光中跳跃的灰尘,忽然觉得空气不好,呼吸起来有粘稠的感觉。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女人缓缓的,很有感情的将这首古诗吟诵了一遍,眼角流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1章 催情粉末 “多么美的古诗。”女人眨了一下眼睛,一连串断了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滚落。“如果是一个品行好的君子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念出这首诗,很容易就酿成了一段好姻缘。如果是一个狡猾的狐狸垂涎三尺的对一个女人念出这首诗,而那个女人不知道对方是一只狐狸,就很容易造成一段悲伤的故事。” “这话怎么说?”选婆不解道,“怎么一会儿君子一会儿狐狸的?”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女人闪乎着眼睛,问道。 选婆说,当时他心里犯嘀咕了,怎么瑰道士和这个女人都喜欢给人讲故事呢? “什么故事?”选婆不知道这首古诗的背后还有什么隐藏的故事,他也没有什么兴趣听杂七杂八的故事。他只希望女人长话短说,直接告诉他为什么那首古诗可以引起她的兴趣,他只想知道为什么瑰道士要用这首古诗引起女色鬼的注意。 “你是不是不想听?”女人的语气里故意流露出夸张的失望,而后故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气吹到了选婆的脸上,痒痒的。 选婆忍不住挠了挠脸,说:“你讲吧。我听就是了。”话虽这么说,他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阳光里的灰尘颗粒上。可是女人讲着讲着,选婆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转移到她的故事上来。因为女人的故事跟瑰道士的太相像了,如果说里面的一个是另一个的杜撰的话,那么杜撰的那个人也太厉害了,居然将原来的故事里的主要情节偷梁换柱,并且手脚做得很到位,神不知鬼不觉。 选婆的眼睛专注在灰尘颗粒中,脑袋游离于女人的故事之外。女人也专注于跳跃的灰尘中,思想却沉浸在不堪回首的记忆之中。 那段记忆,仿佛一本很久没有翻过的书,在时间的遗忘中被尘土细心的铺上了薄薄的一层,藏在女人的脑海深处。有很多事情,人有意的去忘却,用新的生活,新的风景,新的环境。可是多少年后,一次偶然的碰触,会将所有自以为忘记的回忆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拉扯出来。那时的疼痛如同一条刚刚愈合的结疤突然被生硬的揭开,疼得浑身发颤。 女人就是用着颤抖不停的嘴唇,用着极度压抑的声音,将她的故事讲述给身边的男人听的。选婆看着跳跃的灰尘,看着看着,不自觉眼泪也掉了下来,落在横放的手臂上,凉飕飕的。 事后,选婆用当时女人同样的心情跟我讲起了这个悲伤的故事,这个被伤害的爱情故事。我听了两个孪生一样的故事,却有着大相径庭的感受。听完之后,我不得不佩服瑰道士的精明,他比一只狐狸还要精明。 故事还是瑰道士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时讲的那个故事,一个千金小姐和一个穷秀才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不过那晚偷偷钻入小姐的被窝的,不是借钱的穷秀才。 “那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我惊问道。 “一只狐狸。”选婆说,咬牙切齿。 “一只狐狸?”我更加惊讶了。狐狸怎么会钻到小姐的被子里去?小姐又怎么会让一只散发着狐骚味的动物与她同枕共眠?“罗敷小姐怎么可能和一只狐狸睡觉呢?难道她连人和狐狸都分不清吗?” 选婆苦笑道:“她那晚当真就没有分清楚。” 我看着选婆扭曲的笑,知道他不会是逗我玩。 “当然了,这只狐狸不是以狐狸的形态进入小姐房间的,而是假扮成穷秀才的模样。罗敷小姐当晚正要睡下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急躁的敲门声。她打开门来,看见了一脸细密的汗水的穷秀才,就没有提高警觉。” 接下来的故事很简单了。郎有情妾有意,一切顺理成章。 第二天早晨,小姐醒来,旁边的情郎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却在床单上发现了几根狐狸毛!罗敷隐隐记得,昨晚打开门的时候闻到了一点点不容易引起警觉的香气,类似煮熟的肉发出的香气。当时她没有怎么注意,只以为是厨房那个好吃的厨师又给他自己开小灶了。那个厨子经常这样,小姐的丫环倒是经常说起,她却懒得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何况见到穷秀才半夜来访,心慌慌的,也没有心情去注意这些小事。 第129节 可是事情就出在这若有若无的香气上。小姐虽不熟读四书五经,却也是家教甚严,做人的道理还是懂得些许的,知道没有明媒正娶是不能和男人同眠的。 香气一进入她的鼻子,她就将这些礼数忘得干干净净。 激情过后的罗敷小姐突然清醒过来,她望着床上的狐狸毛,知道这件事情不仅仅是失节丢人这么简单。心慌慌的她连忙找来丫环商量。可是在这个家庭中没有地位的小小丫环能帮上她什么忙呢?丫环听说之后,转身就告诉了夫人,夫人又立即转告给老爷。 老爷是生意场上的能手,见过世面,知道这件事情非比寻常。他猜想是狐狸精作祟,可是,狐狸精怎么就不变成别人的形状,偏偏变成穷秀才的模样呢?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正如瑰道士之前讲的那个故事一样,穷秀才那天来到罗敷家借银两,未料在跟管家进账房的时候和罗敷撞了个满怀。秀才呆呆的立在原地看着满脸绯红的罗敷,神游太虚。 其实讲到这里的时候,瑰道士就出了一个漏洞,但是往往一些细节就被大家忽略了。瑰道士讲的时候,说秀才和姑娘撞了满怀,碎银子撒了一地。可是秀才进账房之前手里怎么会有银子?撒谎的人注重别人相信他的故事大概时,往往在细节方面捉襟见肘,露出马脚。可惜当时人们被瑰道士的突然出现和他的怪异打扮吓住了,没有细腻的注意到这些小漏洞。 罗敷被穷秀才这样一看,害羞的不得了。当时的罗敷还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有现在这么风骚放荡。见了生面的男子难免羞涩不已。可是干惯了粗活的丫环不管这些小女子的心思,大声对穷秀才喝道:“快滚进去拿你的银子吧!” 秀才也是羞涩难当,他的羞涩却与罗敷的羞涩不同。罗敷的羞涩是情窦初开的羞涩,穷秀才的羞涩却是经济与地位的羞涩,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的羞涩。一时之间,穷秀才想起了淳朴的古代社会,男人与女人之间以野草,猎物,石头互表爱心的时代。而现在的社会男婚女嫁却要白马花轿,金银珠宝。于是,穷秀才想起了诗经中的《召南·野有死麕》,无意识的兀自将这首古诗轻轻吟诵出来。 罗敷表面不搭理这个寒酸的穷秀才,心里却将他的容貌记起来。同时记住的,还有这首《召南·野有死麕》。 穷秀才借得银子之后,心情抑郁非常,坐在家里闷闷不乐。傍晚的时候,一位朋友前来造访。这位朋友跟秀才相识已经两三年了。穷秀才经常跟这位朋友讨论诗书,相交甚好。但是穷秀才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偶尔问过几次,那朋友却总是敷衍过去。 穷秀才本来就是孤身寡人一个,平日里也少交往,难得有一个可以诉说的人,还可以谈论诗书,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所以也不愿意死死追问为难这位朋友。 这个寂寥的晚上,这个朋友提来了一葫芦的白烧酒,要与穷秀才一起畅饮。穷秀才刚好借酒消愁,一下子喝了个酩酊大醉。秀才一喝醉,就呜呜的哭起来。这位朋友就问秀才怎么了。 秀才就一边哭一边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他对罗敷小姐一见钟情,却苦于自己没有银两没有功名没有地位,高枝不可攀。 穷秀才说完就呼呼的睡着了,次日也便照常读书写字。 但是他的那个朋友却将秀才的话记在心里。他将穷秀才身上的外衣脱下,安置他睡下,然后自己穿起了秀才皱皱的衣服。趁着夜色,秀才的朋友爬进了罗敷的家,并且敲开了罗敷的闺门。在罗敷开门的瞬间,他轻轻悄悄将一种特殊的催情药粉末抖落,一种奇异的香气就在房间里飘扬开来。罗敷嗅到了香气,顿时意乱情迷。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2章 色胆包天 “你知道吗?”罗敷两脸潮红的说,“我特别喜欢你离开时吟诵的那首古诗。” “古诗?什么古诗?”穿着穷秀才的衣服的朋友惊愕道。穷秀才跟他谈论了痴情和苦楚,却未曾说起还有一首古诗的。 罗敷盯着瞠目结舌的“穷秀才”,期盼着他将那首令她着迷的古诗再吟诵一遍。可是等了半天,对面的人张着嘴巴却没有发出声来。 就在这节骨眼上,罗敷却以为“穷秀才”是一时紧张忘记了,便提醒道:“就是那首,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罗敷说完第一句的时候,这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她说到第二句的时候,他突然记起穷秀才曾经给他讲过这首诗。这人记忆力相当好,于是假装尴尬笑道:“你原来是说这首古诗哦,我读的四书五经,知道的诗多了去了,一时不知道你提到的是哪首呢。不过这首我也最喜欢了。”接着他把罗敷后面没说的句子都说了出来:“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罗敷含情脉脉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以陶醉的姿态听他将这首《召南·野有死麕》背诵完。这个男人非常精明,背诵的时候故作高雅,拂袖扬眉,装得风度翩翩。当时涉世未深的罗敷哪里知道这些庸俗的骗人伎俩?一下子就被面前的男人迷住了,眼睛里更是透露出迷离。 男人见鱼儿已经上钩,便不由分说,将罗敷扶到床边。罗敷稍稍犹豫了一下,又有一丝淡淡的香气飘入鼻孔,她便主动躺倒在红罗帐之中…… 次日的早晨,罗敷本来是含着美丽而温柔的梦醒过来的,梦里都是才子佳人的美好故事,不分富穷,不分尊卑,都是牛郎织女,郎才女貌的故事。 可是哪里料到,睁开眼来竟然只在床边发现几根狐狸毛! 她慌忙告诉丫环,丫环又告诉夫人,夫人又告诉老爷。老爷便叫夫人先不要声张报官,他设计一个圈套,想捉住这个使他女儿失去贞操的穷秀才,不管这个秀才到底是人还是狐狸。 老爷相信,穷秀才他有这个色胆,晚上一定还会来,于是带了几个家丁躲在了女儿的房子左右,专候秀才再次到来。 未料那个穿了穷秀才衣服的朋友,跟罗敷小姐一番风云颠倒之后,趁着小姐睡着顶着夜色又回到了秀才的家里。他将衣服脱下来又穿回到了秀才身上。聪明的他还模仿罗敷的笔迹给穷秀才留了一个字条,说是要他今晚去她的闺房幽会。然后,他挨着穷秀才躺下。 穷秀才第二天一早醒来,正要读他的圣贤书,忽然发现桌上有一个字迹娟秀的纸条,拿起来一看,落款居然是罗敷!他再仔细一看内容,居然是要他今晚去与幽会!他抬起手指来咬了一口,不是做梦! 细细一想,昨晚他没有看到任何人来他家里送纸条啊。低头一看,他的朋友还醉卧在床上,脸上带着惬意的笑。 穷秀才急忙把朋友摇醒,问道:“你昨晚是不是在我后面睡的?是不是有人来给我送信了?”穷秀才的手里扬着纸条。 他的朋友故意用力揉了揉眼皮,缓缓答道:“是啊。你酒量也太小了!还没等我喝尽兴就先倒下了。真是不够朋友!”说完还打了一个呵欠。 “是谁?”穷秀才有些结巴了,兴奋使他口舌有些不听使唤。“是,是谁把这个,这个纸条送到我这里来的?” “嗯?”他的朋友抬起手来遮挡射到他脸上的阳光,他眯着眼睛看了看穷秀才伸过来的纸条,说:“是一个女的,对,一个女的。我也不认识那个女的,她把纸条匆匆往我手里一塞,说了是给你这个秀才的,不等我问,她便走了。” “是不是这么高,头发这么长的一个女的?”穷秀才用手比划着高度和长度,心里想着是罗敷的丫环。他知道罗敷是不可能自己来送这个纸条的。他的心脏砰砰的跳,已经跳到嗓子眼来了,生怕听到朋友的否定。 他的朋友盯着他,似乎在回想昨晚一个女子来送信的情景。穷秀才也盯着他的朋友,两只眼睛发出光来。 “呃,好像是这样高头发这样长的女子。我当时也喝得有些醉了,眼睛不太清楚了。”他的朋友继续说着谎言。而穷秀才将他的谎言当成了自己的希望,坚信不疑。 “她怎么会喜欢上我呢?”穷秀才的兴奋劲有些消退,“她是喜欢上我了吗?” “我猜是的吧,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把纸条送到这里来呢?”他的朋友说,“你也是读书人,西厢记什么的爱情故事也知道的。这男人与女人之间呀,说不清楚,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了。” “那是那是。”穷秀才的兴奋劲又被他的朋友鼓动起来,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到天黑,好去跟心爱的人去幽会。“我昨天去她家借钱,刚好和她撞上了。我当时失态,居然吟诵了一首《召南·野有死麕》。真是唐突了。” “说不定她就喜欢你背诵的这首诗呢。”他的朋友立即接口道,说完立即打了一个喷嚏。他的朋友抹了抹鼻子里流出来的清涕,说:“昨晚怕是沾了露水着凉了。” “沾了露水?”穷秀才迷惑道。 他的朋友自觉失言,立即弥补道:“我是说喝多了酒水。”然后讨好似的对穷秀才笑笑,又说:“喝多了酒水,睡觉的时候太死,怕是掉了被子着凉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3章 狐狸报复 “噢。”穷秀才把眼光从朋友身上收回,转而关注纸条,“罗敷的字还真是娟秀呢。今晚肯定是个好夜晚。”说完自己满意的笑了,仿佛此刻已经将绝美的罗敷挽在怀中。 当天晚上,穷秀才早早吃了晚饭,乐得屁颠屁颠。屁股离开了椅子百千次又坐回来,他是要看月亮出来没有,夜色够不够。 耐着性子等到万家灯火,又耐着性子等到万家灯火都灭了,穷秀才轻轻拉上家门,向着罗敷家的方向走了。他的朋友在他离开之后,现出了狐狸原形,将秀才家里能咬的都咬坏了,能撕的都撕破了。 穷秀才家里又有多少东西够这只狐狸折腾呢,无非是些瓶瓶罐罐,破碗破床。说到这只狐狸为何故意报复穷秀才,却是因为一件不起眼的事情。 穷秀才一次远出回来,发现家里有一只狐狸正在碗柜里偷猪油吃。那时农村人相信,狐狸和蛇一样,是有很强的报复心的。如果小孩子第一次上山砍柴,大人一定会嘱咐:见了狐狸或者蛇,要么别碰它,要么就打死。万一碰了它还让它逃走了,它就会永远纠缠你骚扰你。 就我个人来说,狐狸没有亲眼见过,蛇倒是经常见到。由于环境的原因,在我父亲那一辈狐狸便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了。只有爷爷在年轻的时候还见过真正的狐狸。等到我长到现在这么大年龄,蛇也几乎见不着了。 第130节 有时候我就想,是不是爷爷这样的人也会跟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少直至消失? 说远了,转移到正题上来。穷秀才也许是父母双亡得早,没有人教育这些;也许是他握惯了笔杆的手力气太小,拿起一根棍子对着狐狸猛抽了二三十下,打得狐狸鲜血淋漓却还是让狐狸逃走了。 穷秀才本来也没有起杀心,主要是那点猪油对穷酸的他来说异常珍贵,如果猪油被偷吃了,他没有多余的银两买新鲜的猪肥肉来煎油。在狐狸逃窜的时候,他没有死死追逐猛打,却一头扑进碗柜里看猪油还剩了多少,是不是还够今晚的饭菜。 那只狐狸于是怀恨在心,化作人形来跟寂寥的秀才交往,暗地里寻着机会报复。穷秀才家贫如洗,没有妻女。狐狸没有偷的没有抢的没有害的,没有报复的地方可寻。这只狐狸居然就等了两三年,终于让它逮着一次机会。而仅仅这一次,就要了穷秀才的命。 我家隔壁有个伯伯专喜捉蛇,一生捉蛇不下千余条,简直捉上了瘾。有次他挑着柴木担子经过一个山坡,看见一个碗口大的蛇洞外面露出一截蛇尾巴,那尾巴就有拳头大小。眼看着这条巨大的蛇就要进洞了。这位胆大的伯伯立马丢下柴木担子,张开双手扑了过去,一把抓住了蛇尾,拉住蛇尾往外拖。 那蛇在洞里肯定知道有人抓住尾巴了,拼了命的往蛇洞里钻,反抗拽出的力量。 这位伯伯讲起他的惊险经历的时候说,蛇的报复心和狐狸一样重,他必须把蛇拽出来,不然自己的生命就时时刻刻受威胁。 一个人,一条蛇,就在这个小山坡上僵持了整整一天。后来这位伯伯实在是筋疲力尽了,双手略有松劲,蛇便“嗖”的一声逃进了洞里。 后来的五年里,这条蛇不断的来骚扰他,恐吓他,连带住在隔壁的我们家也心惶惶。那五年里,这位伯伯都不敢养猪养鸡。经常晚上听到猪或者鸡的嚎叫,等人出来,便只见猪或者鸡身下一片血泊。 那条蛇也曾尾巴缠着房梁,脑袋从房梁上吊下来,作势要咬他。幸亏他与蛇打交道多年,嗅觉对蛇的气味很灵敏,及时醒来打退了蛇的企图。 在这五年里,他也寻着这条蛇的踪迹。他们相互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却都不能得手。那段时间的他,由于过度的紧张和长久的失眠,人瘦得只有几根骨头,两只眼睛充满了血丝。 后来爷爷知道了这事,吩咐他穿了非常厚的棉衣,又将一块猪皮批在身上,然后故意引出蛇来。蛇在他的身上咬了一口,并释放了将近一汤碗的毒液。他熟知人被蛇毒注射后反应,假装手脚抽搐,然后翻了白眼。 从此,那蛇再也没有来他家了。他却死性不改,仍旧见蛇就捉。 我想,如果穷秀才当时遇到爷爷这样的人,而且那样的人也愿意给穷秀才指点,也许他也穿件厚棉衣批个猪皮,让狐狸咬个千疮百洞。或许狐狸便不再耿耿于怀了。 这个运气不佳的穷秀才偷偷翻进了罗家的院子,又偷偷溜进了罗敷的闺房。还没有看见罗敷的玉容,便听见背后的关门声。接着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好打。 “他是狐狸变形的,给我往死里打!”罗敷的父亲对着家丁大声叫喊道。 穷秀才感觉到背后无数条棒棍抽了过来,忙抱了头叫饶。 罗敷的父亲哪里肯听,胡子早气得翘了起来,指手画脚喊:“打死他,打死他。出了人命我负责。给我往死里打!打到他现出狐狸的原形来为止!” 家丁们有了老爷的这句话,便下得了苦手,棍棒如雨点般落到秀才的腿上背上肩上头上。平日只知吟诗作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哪里承受得住这般好打,只觉胃里一股东西翻腾,涌到口里来。他忍不住张开嘴“哇”的一声喷出来。 一只血红的蝴蝶便从他口中飞出,落到了对面的立柱上。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4章 旧事再提 穷秀才口中鲜血一吐,人便像砍倒的树一样摔在地上。这一摔倒,便二十多年没有起来。 罗敷的父亲本来是要看着穷秀才死后变成一只夹着扫帚尾巴的狐狸的,可是他和几个家丁瞪大了眼珠子等到眼皮发沉,穷秀才还是穷秀才,没有如他们的愿变成散发着骚味的狐狸。 罗敷的父亲心慌了,这下倒好,弄出了一场人命官司。奸商奸商,奸不离商,商不离奸,罗敷的父亲经商多年的头脑立即生效,冷静的叫家丁将穷秀才的尸体埋在楼的夹层里,省的抬出去毁尸被别人看见。 一不做,二不休,家丁将小姐的楼层撬开,将穷秀才的尸体放入。可怜的穷秀才瘦不拉叽,很轻易就被塞入狭窄的夹层之内。 小姐罗敷在一旁哭得泪人似的,一是由于天灾人命的惊吓,二是对穷秀才还是有好感。要怪只怪那只狐狸坏了她的一个好姻缘。她从梳妆台的盒子里拿出珍爱多年的一个银币,含着泪塞入穷秀才肋骨排排的胸前,然后抬起穷秀才冰冷的手护住那块银币。 罗敷的父亲并不阻挡女儿的动作,毕竟他杀错了人,心里也有愧。 很快,罗敷的父亲在其他地方买了一栋新楼,把女儿和一家人都搬了过去。这个藏了尸体的绣花楼便荒弃了。人的脚一离开,草便见风就长,长到了人的半腰高。 未料小姐罗敷离开原来的绣花楼后,却有了妊娠的反应,经常吃饭吃着吃着就要作呕。她怀上孩子了。 罗敷的父母亲慌了手脚,秘密请人买来了堕胎药给罗敷喝下。他们都知道,小姐肚里的是狐狸的崽子,可不能让这骚崽子生下来。 可是堕胎药喝了十来副,碎瓷片也喝了一次,但是除了罗敷喝一次肚子泄一次之外,对于其他却没有反应。一次碎瓷片差点要了她的命。罗敷的肚子越来越大。除了掐死自己的女儿,老爷和夫人都没有办法了,但是谁又对自己的女儿下得了狠手呢。倒是罗敷经常闹着要上吊,老爷和夫人天天派人二十四小时不眨眼皮守着,生怕屋里多了一个吊死鬼。 在吵吵闹闹,哭哭啼啼声中,一个尖锐的“哇——”的啼哭声惊碎了罗敷房间里的一只金鱼玻璃缸。孩子诞生了。玻璃缸里的金鱼被碎玻璃划伤,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摆动尾巴,嘴巴张成圆圆的“o”形,拼命的呼吸。 孩子是在被子里生下的,在罗敷不经意的情况下。 老爷听到婴儿的啼哭,立即赶到小姐的房间。这时,伶俐的丫环已经用棉布将孩子包裹起来,递给了慌忙赶到的老爷。老爷接过孩子,未来得及看一下,举起手便要将孩子摔死。丫环慌忙跪在地下,死死抱住老爷的脚,大喊道:“老爷,您先看看孩子,您先看看孩子。不是狐狸仔!” 老爷将信将疑揭开棉布,看到一个闭眼酣睡的小孩。身上没有狐狸毛,也没有狐狸鼻子狐狸牙齿。 就这样,这个小孩侥幸存活了下来。 不过到了十二岁之后,他的耳朵渐渐变形,长得尖而长,恰似狐狸的耳朵。身上的毛也茂盛起来。最要命的是,他有浓烈的狐臭味。路上相遇者纷纷掩鼻逃避。他见别人都有父亲,而自己自从出生以来见过父亲,便询问罗敷。 罗敷此时已经是三十多岁了,相貌却比年轻时更为漂亮。很多男人都对她垂涎三尺,蠢蠢欲动。可是罗敷都决绝的拒绝了。于是,有些人就把陈年旧事搬了出来,说罗敷跟狐狸采阳补阴,才能保持青春不老。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虽然穷秀才当年被掩藏在绣花楼的夹层里,但是家丁的口未必严实得如鸡蛋的壳。同样,这个渐渐长大的孩子不可能听不到人家的风言风语,心理更是生了疑惑,只是年龄还小,不敢质问母亲此事的真假。 这个孩子虽然长相让人不敢恭维,读书却是人见人夸。聪明好学的他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一举中榜,当上了光耀门楣的大官。 可是朝廷上很多人对他不满,说他是狐狸的子孙,不应该当人民的父母官。如果让他当官,岂不是人们都成了狐子狐孙?由此,他在仕途上举步维艰,终于郁郁不得志。他将这所有的烦恼都归咎在母亲的身上。也是因为这样,他比任何时候更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之谜。 能给他讨个说法的只有他的母亲罗敷。于是,他终于向他的母亲开口问询多年的迷惑。 罗敷哪里敢告诉他是狐狸的崽子!思量了许久,最后决定继续隐瞒事实的真相,不过为了给儿子一个有力度的证据,罗敷改口说穷秀才是他的父亲,当年是他的外公失手将穷秀才打死。为了让外公避免牢狱之灾,他们一家只好对此事守口如瓶。罗敷心想,老爷和秀才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就是追究当年误伤人命的事来,老爷也已经在坟墓里了,不能再上公堂。 不用说,罗敷的儿子不会轻易相信母亲的话了,除非有实在的证据。 罗敷便带着儿子回到荒废多年的老楼里,当着儿子的面揭开了楼的夹层。 后面发生的事正如瑰道士说的那样,胸口护着一块银币的穷秀才居然复活了!但是瑰道士将他们的对话篡改了。 女人给选婆讲到这里的时候,眼泪簌簌的往下掉:“我怎么会料到秀才他复活过来!” 选婆虽然在瑰道士那里听过一遍,可是女人讲到秀才复活的时候仍是心中一惊。他的惊不是怕,而是想:山爹在养生地复活变成了红毛鬼已属不易,秀才却能原模原样复活。是什么力量促使他以这样的形态复活过来?难道有比养生地更神奇的地方吗?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5章 狐的遗传 只要不是傻瓜或者是瞌睡虫在半途打瞌睡了,在选婆讲到那个使穷秀才复活的银币的时候,自然而然想到我送给我心爱的她的那块银币。 第131节 当然,我也想到了。不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一块银币,或者是不同的两块银币。难道我送给她银币后所做的梦是要给我一个预示吗? 我的思绪飘远了,选婆的故事却还在继续。 选婆说,罗敷试图说服儿子,面前身着破衣裳、面露菜色的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复活过来的穷秀才一口否决。 罗敷掀开楼层夹板后指着尸体说话的时候,怎么也没有料到“死无对证”的尸体居然会开口反驳她。 惊恐无需赘言,罗敷在那一刻是惊恐到了极点。她的第一个想法是带着儿子飞奔出这个给了她生命又毁了她一生的绣花楼。她在这栋楼里出生,又在这栋楼里失身,侵占她的居然还是一只狐狸!从搬出这里开始,她便不愿再看见这里的一切,想都不愿意想。然而,儿子身上的狐臭味时时提醒着她的痛苦过去,令那段难堪的回忆时不时从心底翻腾上来。 她还记得那个和尚给她的一块银币,说一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遇到自己的姻缘。 当想起多年前那个和尚的话时,她突然明白。 罗敷冷静的转过身来,看着瘦骨嶙峋,颧骨突出的穷秀才,冥冥之中感觉到,和尚预言的男人应该就是他了。 再看看儿子的反应,居然不是害怕,而是用特别仇恨的眼光看着这个瘦成一把骨头的“父亲”。面前的“父亲”如一只刚刚躲过大雪掩埋,刚从冬眠中醒过来的青蛙,几根骨头撑起一片薄薄的青皮,形同葬礼上即将焚烧的纸人,仿佛一把火就可以把他点燃。 罗敷不能理解儿子的眼光。那不是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而我却可以理解。爷爷说过,我们常人做梦,往往是先人们经历过的东西。人要在复杂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仅仅靠自己一步一步的学习是很难应付变化的环境的。而梦可以交给我们看似“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恐惧,比如高兴。说到底,梦的根源就是遗传,是先人经验性意识作用在我们身上的结果。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信奉“先人保佑”的原因。有时遇到突发的危险,先人在我们身体里的遗传经验可以使我们做出我们自己也想不到的举动,借以躲避危险。 所以,当罗敷的官儿子初次见到复活的穷秀才时,不但没有常人的害怕,反而是匪夷所思的仇恨,这也许就是那只狐狸的遗传结果。 如果在其他的事情里,罗敷的官儿子从来没有表现过异于常人的狐狸性格,当然狐臭除外,那么,在此刻,他的狐狸性格暴露无遗。罗敷在此刻应该深深体会到后面会有无穷的危险,但是后知后觉的她没有。 是和尚的话,促使她冷静下来,她迅速扑向儿子,抱住他,不让他冲动。而她的官儿子的拳头早已经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 “你爹呢?他把我打晕了。”显然,穷秀才虽然有很多疑惑,比如楼房的窗棂已经破破烂烂了,屋子里也积了厚厚的灰,柜子上的铜皮锈了,空气里漂浮着一股腐味,这些都是很明显的感觉。面前的美人此时依然风采不减当年,甚至比当年还要闭月羞花。当然,他不知道是“当年”的美人,他还以为是昨天的美人和今天的美人对比。他根本不知道数十年已经流逝。 他的最大疑惑就是,刚刚还有罗敷她爹和一帮凶狠的家丁拼命揍他,他吐了口血倒地。等他爬起来,这些揍他的人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 他看了看旁边的立柱,血溅的地方已经不见了,多了一只慵懒的大蜘蛛安静的趴在厚重的网中间。 后面的故事跟瑰道士讲的又汇集到了一起。 “我爹?我爹十几年前就死啦!”罗敷眼眶里都是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惊恐,抑或是两者都有之。她的官儿子晃了晃脑袋,似乎刚从昏迷的状态回复过来,将嘴巴张的比刚才更大,呆成了一尊雕塑。他恢复了常人的状态,毕竟他有一半是人的血液。 “死啦?十几年前就死啦?”穷秀才不解的问道,仍在原地不敢多动,仿佛当年打死他的那个老头子还躲在这个绣花楼的某处角落,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将他打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还是十几年前?你不是骗我吧?你骗我。你骗我!” 罗敷仰头对天,双手捂面,泪水从她的指间流出来。 “你,你哭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穷秀才拖着疲软的步子来到罗敷面前,抓住罗敷的双手使劲的摇,“出了什么事吗?你爹怎样啦?他刚才不还在这里吗?你别哭啊!”由于多年的掩埋,穷秀才的身体非常虚弱,摇晃罗敷的力气比蚂蚁还小。罗敷感觉到一股凉气从穷秀才的手指透出,钻入她的皮肤,冷得她打了个颤。 这时,穷秀才发现罗敷背后还有一个人,年龄比他稍大,相貌与他的朋友如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尸体一愣,指着那个衣冠楚楚一副官人打扮的男人问罗敷道:“这个人是谁?他来这里干什么?”说完上上下下打量,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他是谁?你怎么说他是我的儿子?我们还没有肌肤之亲啊。怎么回事?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刚才你爹进来也是我在做梦?我是不是在做梦?”刚刚复活的尸体摇晃着罗敷,发出一连串的问号。而罗敷已经泣不成声,根本回答不了他的疑问。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6章 弥天大谎 也许应该这样说,狐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罗敷。刚才充满仇恨的眼光从她儿子的眼睛里发出来,或许是狐狸躲在暗处的监视作用。它借使儿子的眼睛监视着罗敷的一切。甚至通过儿子的眼睛控制他的身体。 也许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这样,狐狸把它的本性通过遗传的方式遗留在儿子的身体里。这些遗留的本性是狐狸的本性,罗敷没有看清楚,而最后酿成悲剧的正是她所忽视的狐性,正是她珍爱备至的儿子。 开始罗敷劝秀才“回到他们的家”,秀才是不肯的。秀才还想回到他的茅草屋,去读他的圣贤书,去考取功名。 女人躺在选婆的床上讲述到她劝解秀才的时候,又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将床单湿了一大片。令选婆想到村前唱过的花鼓戏——男人是臭气的泥巴,女人是灵秀的水。这戏唱的哪一出就不记得了。 女人恸哭着说:“他就是不听我的。如果当时他听了我的,认了那个狐狸崽子做亲儿子,也就不会惹杀身祸了。可怜的秀才呀,一次生命却惹了两次杀身之祸。他在黄泉之下不会瞑目的呀。都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认清儿子的狐狸面相啊。他明明越长大越像狐狸,旁边的人都偷偷谈论,偷偷告诫我,我就是没有听。” 选婆在旁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看着女人悲伤到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模样,他也跟着流泪。此时,他早已将瑰道士交代的东西丢到脑后了,但是脑袋里瑰道士的形象却时时浮现。此时瑰道士的形象在他心中已经没有敬佩可言,完全是一个撒了弥天大谎的精灵古怪。不过,让选婆奇怪的是,他跟着瑰道士这么多天了,却从来没有闻到过狐狸的骚味。 眼泪哗哗的女人道:“秀才读书读得多了,脑筋转不过弯来。他不知道,他不承认他是孩子的亲爹的话,孩子的仕途有影响,人家都说他是狐狸的子孙。我也面子上过不去呀,人家表面上对我笑脸相迎,背后不知道要指指戳戳我多少回呢。” 秀才当然不会承认面前比他还要大两岁的男人就是自己的儿子。父亲才十八岁,儿子却有二十岁了,说出去人家信么?最关键的是,我刚刚爬进罗敷的绣花楼,还没有和罗敷有肌肤之亲呢,怎么就生出一个儿子来?不可能,不可能,这都是假象,背后一定有什么隐藏的秘密。 罗敷跟她的儿子被秀才复活的情景弄得惊奇不已。可是谁知道,秀才更是被眼前的情景弄得梦里懵懂。变化太快了,实在太快了,刚刚倒下去再爬起来,就发生了这么几近荒诞的事情。罗敷的父亲刚刚还叫嚷着要打死他,转眼却消失了,几个围着他追打的家丁也烟消云散。不,烟消云散也有慢慢淡去的过程啊,可是他一爬起来,家丁立即就不见了,连个像烟一样消去的过程都没有。 虽然这些已经足够让沉睡二十多年的他惊讶了,但是这些还不是最让他惊讶的。最让他惊讶的是,年轻一如二十年前的罗敷居然突然领了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子,居然要十八岁的他认这个男子做儿子! “嗡”的一声,秀才觉得脑袋突然胀大了几倍,马上要像点燃的爆竹一样爆炸开来。 不可能,不可能! 秀才抱住脑袋蹲了下去,拼命的摇晃脑袋,两只枯柴一般的手徒劳的捂住耳朵,眼睛紧紧闭上。“这是一个噩梦!”秀才心想。 或许我还在家里,秀才心想。 或许我的朋友根本没有收到一个丫环送来的纸条,根本没有罗敷邀请我晚上到她家里幽会的事情。她一个高贵的千金小姐,我一个还没有取得任何功名的穷巴巴的秀才,怎么会有结果呢?怎么可能相互喜欢呢?我喜欢她就罢了,可是天鹅哪有喜欢上癞蛤蟆的?不对,不对,我应该是在梦里。 是不是我喝多了酒,那个朋友带来的酒。然后我醉了,就做了一个稀里糊涂的梦?我是在梦里? 对,对,对。我应该还躺在床上,嘴里还冒着酒后的臭味,和衣而睡。这么一想,秀才便哈了一口气在手掌心,又用鼻子在手掌心嗅。果然闻到一股臭味。 对了,我还在梦里。秀才心下暗喜。殊不知,他在楼的夹层中躺了二十多年,口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就像平常的我们,睡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起来如果不刷牙,不也是一口不舒服的气味吗?何况他是睡了二十多年! 可是秀才不管这些,他铁定认为自己是在梦里,臭味是因为喝了那个朋友带来的酒。眼前的罗敷,眼前的陌生男人,都是虚幻的假象。梦是没有逻辑的,所以自己梦到了罗敷,也所以梦到这个陌生男子跟他朋友相似。 想到这里,秀才不自觉的一笑,抬起脚来就要下楼。 罗敷对秀才突然的笑感到不可思议。刚才还脸冷如铁的他,怎么突然就表情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呢?即使那个有着狐狸性情的年轻人,也被秀才的笑弄懵了,张大了嘴巴看着秀才的一举一动,如同小孩第一次看到皮影戏。 秀才撇下两个莫名其妙的人,独自一人先下楼来。 由于楼梯的多年经历风吹雨打,已经腐朽得经不起人的践踏。刚才罗敷和她儿子上楼的时候,已经踩裂了好几块木板。他们小心翼翼绕开破烂的地方才走到楼上。 而秀才认为这是梦,心生轻松,下楼自然不择地方,踩到哪里便是哪里。一不小心,秀才脚下落空,木质的楼梯如豆腐一样软了下去。 第132节 “哐啷”一响,秀才身体失去平衡,抱着楼梯扶手一起直接跌到楼下。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7章 磕头响亮 楼的周围,断壁残垣,荒草丛生。 跌倒的秀才下巴硬生生的磕在了地上,开始并不觉疼,只见一只胖乎乎的百足虫在眼前慢悠悠的爬过。再仔细一看,百足虫下面无数的细小蚂蚁,正是它们抬着百足虫的尸体向蚂蚁窝行进。 不疼,是梦。 也许是因为长久的类似睡眠的死亡,造成秀才营养不良,所以下巴磕出了的血是酱紫色的,那点点血却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但是秀才并没有因为流出血来而感到郁闷,脸上反而又是一个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一朵难看但继续生长的花,在这荒草丛丛的地方绽放开来。 罗敷和她的儿子绕开被秀才踩塌的地方,追到楼下。他们生怕弱不禁风的秀才就这样摔死这里了。罗敷的脚踩着棉花似的站不住。 怎料他们刚刚赶到秀才面前,却看见秀才一个枯萎的笑,心下一凉。完了,恐怕这满肚子墨水的秀才脑袋摔坏了,哪有摔成这样还笑得出来的? 秀才的笑并不是因为脑袋摔坏了,而是他因为摔了这么重却没有感觉到疼痛而高兴。这更加证明了他是在梦里,刚才的情景都是虚幻的,等他醒来,仍然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甚至想象着,刚才的摔倒,不过是真实的自己从床上滚到床下罢了,没有什么好惊讶,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他的笑容如同昙花一现,刚刚绽放就萎靡了。 因为,接下来的疼痛如同蜇人的黄蜂一样“蜂拥而至”。他的膝盖,他的手臂,他的肋骨,被“黄蜂”蜇得火烧般疼痛。他想条件反射爬起来揉痛处,可是身体像绑在了地上似的动不了,出现了短暂的麻痹状态。 同样,他的脸上首先涌现的不是疼痛,而是悲伤。 完了完了,这不是梦! 梦里是不会觉得疼痛的。而此刻身体疼痛得无以复加。 罗敷和她儿子见秀才的表情发生变化,身体开始扭动,连忙赶上来一人一手将秀才扶起来。罗敷一面扶着秀才一面给他腐朽的衣服拍沾上的尘土。罗敷的儿子一面扶着秀才一面在自己的鼻子前面挥动手掌,驱赶秀才身上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 罗敷和她儿子就这样半扶半抗的将秀才带出荒草地。 秀才的脚在地上拖着,当荒草不再绊住他的脚时,他忍不住大哭起来。浑浊的泪水不多,断断续续却不停止的从脸上滴落。 被抬出来的秀才仍不死心,坚持要罗敷和她儿子扛着他去他原来的茅草屋去看看。罗敷和她儿子只好从命,亦步亦趋的带他到了坍塌的茅草屋前面。 这时候太阳正烈。不知谁家的牛躺在那里晒太阳,牛背用力的磨蹭一段还没有完全倒下的土墙,借以挠痒。他的破木床原来就挨着那畔墙放着。原来是他的梦乡之地,现在却是一头老水牛的休息之所。 他还记得,在他还是童生没有考上秀才之时,那畔墙外就经常系着一条水牛的。村里的一个蛮农夫欺负他读书无用,故意将水牛栓在和他的床相隔的墙外,使他夜夜听见牛反刍的声音。 现在那条牛更加放肆,居然将他睡觉的地方占有。不过,不知道这头牛还是不是原来的那条,或者是那条牛的子或者孙。 当年他念叨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借以自我安慰的居身之所也没有了。秀才双脚又软塌塌的要跪下来,可惜被罗敷他们两人抗住,俯身不得。秀才嘴巴一张,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却昏厥了过去。 罗敷生怕他再次死过去,连忙招呼儿子一起将他扛到了自己家。罗敷的儿子虽不喜欢这个略显神经质的人,却有些相信母亲的话了。罗敷的儿子思忖:这个复活的人不承认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许只是一时神经错乱而已,就像在楼上和在楼下的两个匪夷所思的笑容。其实,罗敷的儿子更多的是希望,希望那个人就是他的父亲。只有这样,他的仕途才不会有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虽然在年龄上反而大了父亲两岁,可是将母亲口中的故事复述出来,未必不是增加他的传奇经历?古书上写到一个伟大的人物出场,总要介绍他的不同寻常的出生方式。他,以这样传奇的出生,也是仕途顺畅的一个筹码。 而这一切,只需要那个神经质的人改口,说他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年跟他母亲就有那么一段经历。那么,他才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真是亲生父亲呢。 罗敷没有时间考虑她的儿子怎么想,急急忙忙叫了医生来给秀才治病。然后,她又推开下人,亲自给秀才煎汤熬药,送茶喂水。罗敷自己心里明白,跟她睡过觉的不是秀才,而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可是这些年来,让她能够度过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晚的,还是这个穷秀才。她天天想象着如果第一个晚上来的是穷秀才,那该有多好!她还记得那首诗,那首《召南·野有死麕》。她经常在寂寞难耐的夜晚默默背诵着优美的诗句,回味着跟秀才相撞的那一刹那。 秀才哪里管罗敷这些细腻的思想,睁开眼的第一个念想便是要离开这里。罗敷好劝歹劝也不起作用。倒是秀才爬起来的那一刻,却又虚脱的躺倒了,气若游丝。罗敷只好一边安慰他,一边给他喂药。 正在罗敷给秀才喂药间,罗敷的儿子推门而入,双膝着地,很脆的喊了声:“爹!” 这是罗敷和秀才都始料未及的。 罗敷的儿子又很郑重的给躺在床上的秀才磕了几个头,每一个磕头都非常响亮。 秀才起不了身,只翘起了头来看床下叫他“爹”的、比他大两岁的男人。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8章 女孩浪花 床下的男子磕了几个响亮头后,也仰面来看枯柴一般的“父亲”。 那一刻,他看到了非常熟悉的眼光,那是他朋友的眼光,明亮而狡黠。他一直纳闷,他的那个朋友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试图从朋友的眼光里找到答案,可是他朋友的眼光太深,他探不到底。现在,这双极其类似的眼光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同样令他捉摸不透,不知道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是单纯的善意还是叵测的用心。 秀才稍微想了想,脑袋便天旋地转,两眼一黑,翘起的头重重的落在了床沿。罗敷惊叫一声,慌忙摆正秀才的姿势。在这场眼光的交战中,秀才首先落败。 跟爷爷捉鬼的日子里,最让我有安全感的不是他的技巧有多么好,手脚有多么利索,而是他的眼光。爷爷的眼光里几乎不会出现消极的情绪,对我只有微笑和温和,对左邻右舍只有平和与亲切,而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只有嫉恶如仇和冷漠如冰。当然,那都只是过去的事。等我长到二十多岁后,爷爷的眼光里透露的是多半是无奈和颓唐。也许,他自己并不知道我如此细心的观察着他的眼睛的变化。 总之,那一刻,秀才不敢再看罗敷的儿子的眼睛。而罗敷的儿子总用那双眼睛追寻秀才,他迫切需要秀才的答案。 喝了药的秀才身体好了一段时间,又渐渐变得恹恹的,似乎回到了开始的状态。 罗敷见他皮肤变得异常粗糙,手背和脚背上都起了一层白花花的皮屑,像长了白硝的青砖墙,一双眼睛似睁似闭,张不了多大也不能完全闭上,如刚出生的小老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他的身上的腐烂的味道并没有消失多少。罗敷的儿子每次走进秀才的房间都有重新回到了破旧的绣花楼的错觉。虽然他自己身上有强烈的狐臭,但是那些腐烂的味道并没有阻挡他的逆反心理。 而罗敷看见当年意气风发的秀才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心里十分难受,觉得是自己牵连了他,欠下了他许多。罗敷辞开了几个用人,亲自日日夜夜照顾瘦弱的穷秀才。 秀才虽然整体迷迷糊糊,似睡未睡的像个半死人,但是罗敷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何况他本来就对罗敷有爱慕之心。 为了给罗敷一个答复,也是为了解开内心的迷惑,他对罗敷的态度渐渐好转,也渐渐开始和罗敷攀谈。 这一来二去,他们俩终于弄清楚了。原来是穷秀才的朋友趁夜潜进了罗敷的闺房,释放了迷药促使罗敷意乱情迷,趁机占有了罗敷。穷秀才的狐狸朋友当夜又逃回穷秀才的茅草屋,仿照女人的字体写了那个引诱穷秀才的纸条。然后穷秀才心不设防的去了罗敷的闺房,却被设好圈套的老爷给打死。 罗敷问他,你怎么就招惹了狐狸的?狐狸和蛇都是招惹不得的。 秀才这才想起很久之前打过一只偷吃他家猪油的狐狸,除此之外并没有惹上过狐狸。 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弄得通通透透。罗敷抱着秀才哭得成了泪人。可惜那只狐狸偷去罗敷的贞操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除了无数个惊恐伤心的梦里,狐狸的影子也没有见过。 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到几乎被我们遗忘的歪道士。在选婆和爷爷他们与瑰道士女色鬼斗智斗勇的时候,歪道士一直呆在他的小破楼上,一步也不敢沾地。有时,我就想,是不是歪道士也招惹了像狐狸这样记仇而难缠的讨债鬼。我甚至猜想,是不是因为很久以前,歪道士还没有当道士的时候就招惹了这样的东西,然后知道在劫难逃就做了道士? 只可惜我没有机会亲自去问歪道士,歪道士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情无缘无故就告诉我。 倒是四姥姥给我讲过,讨债鬼一般都是正义的讨债鬼,它只会死死纠缠欠了它血债的那个人,不会去害无辜的人,比如罗敷。 而这只伤害罗敷的狐狸不仅仅不正义,还非常好色。在隐匿于罗敷周围的许多年里,它继续干着伤天害理的事情。许多家庭或者即将组建的家庭,因为它的介入而支离破碎。许多正当青春年少的女孩因为它的变幻和引诱而痛不欲生。在它隐匿的二十多年里,许多年轻的生命香消玉损。在那个时代,被玷污的女孩子都要主动去自寻短见,免得败坏家风。所以,这二十多年里,陡然增加了许多投井而死的水鬼,吊上房梁的吊死鬼。喝毒药的,用剪刀割脉的冤鬼也不计其数。 如果不是在那二十多年里突然增加数量如此多的冤魂,姥爹也就不会在算盘上算到爷爷的危险。 第133节 姥爹的手稿中有他发现危险的表述:姥爹双手在算珠上活动,人生的流水在他眼前波涛汹涌。这是一个开阔的视野,如同站在黄河堤上观望流水走向。如果都是平淡无奇的静静流失,那么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哪里有危险的激流,哪里有激起的大浪,都能一眼看到。别人看姥爹就这样站在算盘前面,而姥爹眼睛里的自己却是面江而立。 姥爹看见了一个撞击异常剧烈的浪花,溅起的水珠比其他地方都要高,砸在水面比其他地方都要凶。 “不吉!”姥爹心里默念道,慌忙拨动算珠,将眼睛的方向对向那朵凶象的浪花。他用算珠将那朵浪花层层剖析开来,滴滴算尽。 这本是一个非常凶险的景象,作为平凡一人的姥爹,看过也就罢了,决不能插手的。他自己也不过是这流水中的一滴而已。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09章 两次死亡 姥爹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女色鬼置于死地,可是过于严重的反噬作用是他承受不了的,就是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也承受不了。 经过冥思苦想,姥爹终于找到了一个巧妙的方法。反噬作用只对活人有用,那么死了之后参与总不会有事的吧?可是,说总归是说,人都死了,还怎么参与这件事呢?死的人看不见听不着闻不到,怎么能奈何阳间的事情? 虽说孤魂冤鬼也不少,可是姥爹的灵魂一无冤仇,二无怨恨,走的是正常的灵魂要走的道,根本没有机会参与到女色鬼的事情中来。 可是什么事情也拦不住姥爹的思维。他在平时正正经经的思考中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找到好的方法,可是在他老人家蹲茅厕的闲暇之际,居然对着厕纸灵光一闪。 于是,聪明的姥爹想出了死后再参与这件事的方法。 好了,事情回到穷秀才和罗敷那里。穷秀才和罗敷知道了是狐狸作祟,两人哭得死去活来。 罗敷的儿子还蒙在鼓里,他天天来逼穷秀才,要穷秀才承认自己就是他的亲生儿子。穷秀才恨不得杀了狐狸,只恨自己身体不行,动不了手,哪里还会承认这个狐狸崽子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动不了手,口总动得了吧。于是,穷秀才破口大骂:“你这个狐狸崽子!敢叫我承认你是我的崽子么?承认了你,我不就成了害人的狐狸了么!有本事找到你自己的狐狸爹,你找到他了,我们也要报仇呢!” 狐狸崽子本来是低眉顺眼假惺惺的央求穷秀才,怎料得了一脸的口水!顿时,狐狸崽子眼里的假仁慈消失了,转而是冒出红光的凶光。 “妈的。老子给你好脸色,你居然这样对我!”狐狸崽子一个巴掌打得穷秀才晕头转向,口吐白沫。 “就知道你是狐狸的崽子,就知道你心狠!狐狸崽子!你就是狐狸崽子!我早认清楚了你的真面目!你这狠心的狐狸崽子!”穷秀才被打得疼痛难忍,嘴里的话倒骂得更加恨了。 罗敷的儿子最恨别人叫他狐狸崽子,就是这个名字,使他事事不顺心,处处不如意。自从他当了官,别人都只敢在他背后怯怯的讲,还没有谁敢当着他的面骂他狐狸崽子。 当初仅仅是因为偷油被打,他的狐狸父亲就敢忍耐数年寻找机会谋害一无所有的穷秀才,他的报复心不会比他父亲少。 罗敷的儿子跃上床,一下蹲坐在枯瘦如柴的秀才身上,伸出双手死死掐住秀才的脖子,把秀才后面要说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秀才的嘴里立刻发出嘟嘟的声音。 秀才像案板上就要剖开的鱼一样,有气无力的摆动身体,企图摆脱死亡的命运。对秀才来说,这是第二次面对死亡。头一次一棍就要了他的命,而这次却要痛苦得多。秀才张开了嘴还要骂狐狸崽子,可惜已经发不出声了。 不一会儿,秀才像煮熟的鱼一样,眼睛全变成了白色,身体渐渐冷了下来。而狐狸崽子似乎还不解恨,仍坐在秀才的身体,手仍死死掐住他的喉咙,两眼燃烧着愤怒的红光。 可怜的穷秀才,就以这样的方式经历了两次死亡。 后来我想,按道理说,穷秀才才是最大的冤鬼,应该是他的灵魂不散,天天纠缠瑰道士才是。可是整个事情的过程中,从没有见过穷秀才的鬼影子。再一想,穷秀才本来就身体虚弱的要命,哪里有资本跟强大的狐狸斗?如果一只蚂蚁仇恨另一只蚂蚁,或者一只大象仇恨另一只大象,那么很可能会发生激烈的争斗。如果是一只蚂蚁仇恨一只大象,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穷秀才就是那只可怜的蚂蚁,瑰道士就是那只庞大的大象。 可是罗敷的灵魂却异常的强大,她肩负自己和心上人的仇恨,一直跟狐狸争斗。 要说,罗敷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成为孤魂野鬼也就罢了,要想跟强大的瑰道士一拼上下,也是蚂蚁要跟大象拼斗的妄想。可是她却做到了,甚至在爷爷这个时代追得瑰道士到处逃亡。瑰道士也得借助红毛鬼的力量来对抗罗敷。 罗敷这个弱女子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获得跟瑰道士一争上下的实力的呢?且不要急,待我一一道来。 坐在秀才尸体上的狐狸崽子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才惊醒过来。 瓷器是罗敷打碎的。 罗敷本来是端着一碗熬好了的中药汤,进屋来要喂秀才的。她没有看到秀才起身来迎接,却看见自己的儿子眼冒红光,活活掐死了自己的心上人。 手一松,瓷碗就从手中滑落,摔落在地,碎为数片。热汤的蒸气腾地而起,朦胧了罗敷的双眼…… 也许是因为狐狸崽子身上有一半罗敷的血液,他看见罗敷的时候才能稍显一些人的性情。瓷碗破碎的声音令他惊醒。他慌忙缩回了僵硬的双手,目瞪口呆的看着翻着白眼的秀才,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再看看门口,母亲已经像突然被抽取了骨架似的,身体软了下来,缓缓的倒在了地上。狐狸崽子急忙跳下床,跑到门口去扶母亲。 此时,一个从门口经过的佣人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慌忙去衙门报案。 等衙门的人赶到,罗敷和穷秀才的身体都已经凉了。狐狸崽子被几个彪型的衙役抓走,一个月之后砍了脑袋,作了无头鬼。 我不知道罗敷和穷秀才的灵魂是不是同时离开肉体的。如果是的话,他们之间有什么语言,有什么动作,他们是怎么发誓的,怎么分开的,我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在一个月之内,当地有数十个男子死在了自家的床上,无论生前体型怎样,死后都干枯得像一具木乃伊。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0章 一百零一 “这些男人都是你害死的吗?”选婆急躁的问罗敷,不,问的应该是女色鬼。选婆知道,此时的罗敷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被欺负的罗敷了,而是怨恨缠身的恶鬼——女色鬼!人与鬼的转换之间,其实只隔着一道薄薄的墙,那道墙就是——怨恨。 女色鬼点了点头:“对,那些男人都是我弄死的。不过,你用错了一个词,不应该叫害死,是他们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为什么?”选婆问道。女色鬼此时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她不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转而换上的是凶狠的目光和紧咬的牙关。仇恨能烧到一个人的善良,使他变成十足的魔鬼。 “因为他们都有一个通性,他们都是好色的男人!”女色鬼道,“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室,有了自己的妻子儿女,却还色性不改,看见美丽的女人就垂涎欲滴,他们和那只狐狸有什么区别!”女色鬼的脸上表情变得僵硬,就如一个铁块打成。 选婆熟知女色鬼的习性,但是他还是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是你主动勾引他们的吧?” 女色鬼却冷笑道:“勾引与被勾引有什么区别?一个巴掌拍不响。” “仅仅是因为这个你就害死……弄死了这么多男人?”选婆心惊肉跳,他怕女色鬼一时怒火攻心,将他作为下一个杀死的对象。 “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女色鬼的怒火似乎慢慢降了下来。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什么原因?” “因为我要杀死那只狐狸。” “可是你根本不是它的对手!”选婆打断女色鬼的话。跟瑰道士相处也有一段时日了,选婆熟知瑰道士的厉害。那么凶猛的一个红毛鬼,被瑰道士三下两下就制服了,这不是一般人就能办到的。选婆也听马师傅说过,红毛鬼发怒的时候会爆发多大的力量。可是在那个诡异的夜晚,瑰道士居然轻易将红毛鬼制服,红毛鬼如一只受伤的老鼠躲避猫咪一般慌不择路。而罗敷不过是在手帕上牵针引线的柔弱小姐,比起力量来,甚至还不如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 “是的。我以前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女色鬼脸上露出一个阴冷的笑。那个笑容使选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感觉到后背一阵凉气顺着脊椎爬到了后颈。 以前不是他的对手?那么意思是现在可以作为他的对手了?她的进步这么快?选婆心想道。这些问题不用选婆说出口,因为女色鬼接下来自己回答了这些疑问。 第134节 “我杀害那些男人,就是为了对付那只狡猾的狐狸。”女色鬼狠狠的说。 “你杀害那些男人跟你对付狐狸有什么联系?”选婆不解。 “既然生前那些长舌男长舌妇都说我跟狐狸私通,是为了采阳补阴,那我不妨真试试。在我生前乱嚼舌头,我就让他们亲身来体验一下。让那些长舌男体验阴阳结合的好处,让那些长舌妇失去好色的丈夫。”女色鬼笑得邪恶,选婆不敢直视,“我吸取了男人的精气,所以那些男人死前都只剩下皮包骨。而我,对付狐狸的实力会增加一层。” 选婆浑身一冷。刚才我跟这个女色鬼也采阳补阴了,那我岂不是也要变成一具枯骨?完了完了,瑰道士只是交代他勾引女色鬼,没想到却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选婆不是很会伪装自己的情感的人,喜怒哀乐都明显的写在脸上。自然,女色鬼也将他的心思看得通通透透。 “你是担心你也会变成一具枯骨吗?”女色鬼看着选婆的眼睛,问道。选婆无法躲开她的直视,只好愣愣的看着她,缓慢的点点头。 “我不会害死你的。”女色鬼笑了笑,但是选婆对她此时的笑很反感。他觉得自己就是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一只小蚂蚁,生与死,都由她的心情来决定,自己已经完全丧失了把握权。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是,他毫不怀疑,自己已经无法自拔的喜欢上了面前的女人。更确切的说,是喜欢上了面前的女鬼。 想到瑰道士叫他来迎合女色鬼,选婆不禁一笑,这个瑰道士怎么也不会料到,他派出的人居然喜欢上了这个他要对付的女色鬼。 “为什么你不伤害我?我不也可以给你提供一些精气吗?”选婆问道。 “对,你可以给我提供精气。并且,我已经吸取了九十九个男人的精气,如果再有一个男人的精气,我的实力就可以超过那只狐狸了。那只狐狸就不是我的对手了。” “九十九个?”选婆毛骨悚然。“我是第一百个?” “不。如果算上穷秀才的话,跟我睡过的人你是第一百零一个。”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1章 灵屋老人 “一百零一?”选婆睁大了眼睛。 罗敷的眼泪又出来了:“如果狐狸也算人的话,你的确是第一百零一个。我并不想记得这么清楚,我只记得和多少男人睡过,并不记得每个男人的模样,虽然跟他们同床共枕过。”一颗大粒的泪珠从她的左脸滑下。选婆一阵心疼。 选婆伸出一只手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罗敷捏住选婆的手腕,不知是因为选婆温柔的动作还是因为记起了不堪的往事,她更加泣不成声。更多的泪水如泉涌一般流出。 “我最喜欢的穷秀才,他却不是里面的一个。那可恶的狐狸竟然是第一个。”罗敷的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鲜艳的红色从嘴角缓慢爬出。那里通常流出的而是别人的血。“而你,是我唯一睡过却不会伤害的人。” 选婆点点头:“不要说了,罗敷,你不要说了。”他双手抓住罗敷的肩膀轻轻的摇晃。 我不知道,姥爹在珠算人生的时候,是否算到了还有选婆这样一个人,是否算到了女色鬼还有一个不杀的男人。也许这对姥爹来说,这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在手稿中只字未提。但是,精明的瑰道士肯定没有算到,这对瑰道士却是最为失误的一处错误。他本想用那首诗来吸引女色鬼的注意,却未曾料到她竟然喜欢上了念诗的人,更未曾料到念诗的人和听诗的人居然捅破了他的谎言。 那个晚上,爷爷病倒了。毕竟年纪来了,连天连夜的画符使爷爷体力透支。加上他不停的抽烟,肺病犯的更加频繁。 爷爷躺在床上,嘴唇泛白。他叫过奶奶,叫她帮他去一趟文天村,去找一个做灵屋的老头子。 之前一直没有提到过文天村这个做灵屋的老头子,他实在太老,走路的时候气喘非常厉害,仿佛下一口气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才能接上,可是他瘦弱的身子根本给不起这么大的负载。所以给人一种马上就要断气的感觉,说不定在某个晚上就魂飞魄散魂归西天。 这个老头子无子无女,住在文天村一个逼仄的巷道里。有时,我和妈妈去爷爷家要穿过那条巷道,当然也可以走另外的道理绕开那里。如果天气稍微潮湿一点,我和妈妈是不会走那条巷道的,宁可绕开行走。只有在艳阳天为了走近路偶尔才经过那里。 因为巷道两边都是老屋,墙要比一般的房子高处很多。并且老屋大部分已经没有人居住,缺少维修,墙倒瓦倾。 我和妈妈经过的时候总担心那些歪歪斜斜的墙要倒下来,总想快快通过这条巷道。可是如果下雨,巷道里排水不畅,稀泥很深,走快了容易摔倒。所以,我和妈妈宁可多走些路也不愿意走那里的捷径。 那个做灵屋的老头子就居住在那条巷道里,除了偶尔出来砍竹子买纸张,其它时候就蜗居在家。外面经过的人只须听见他的屋里传出刺啦的劈竹声,便知道这个老头子还活着,也可以预料到附近又有人死了。因为只有在葬礼上才能用到老头子的杰作——灵屋。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朝代开始流行这种葬礼方式,人死后亲人们总要给他烧一些东西。我听说过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贵重物品陪葬,或许这跟烧东西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那里,在出葬的那天,要给死人烧一些纸和竹子做成的房屋,让亡者在冥间有地方住。还要给亡者烧一些金山银山,当然金银是很难烧化的,所以也用纸和竹子做成山的形状,然后在纸上画很多元宝。 灵屋以竹子为骨架,然后在外面粘上白纸,再在白纸上画门画窗。在烧灵屋的时候,需要一个人在旁照看,灵屋不能一烧就倒下,要先让纸烧完骨架和屹立在那里,然后骨架慢慢烧尽。如果灵屋上的白纸还没有烧尽就倒下了,这灵屋便没有完好的送给亡者。这个责任一个要怪烧灵屋的人不会维护;二就要怪做灵屋的人功夫不到家。 所以,灵屋也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在那时的农村,也算一门特别的手艺。 而文天村这个老头子,在这方面尤其在行。没有子女赡养,光靠村里帮助一点是不够的,所以他靠这个手艺挣些买油盐的钱,也赢得每个人的尊重。 我虽知道这个人,但是根本不记得他的长相。虽然那时的我经常去爷爷家,经常经过那里,可是见到他的面的机会很少。 有几次我从爷爷家回来,爷爷要送我翻过文天村和画眉村之间的一座山,爷爷很多次把我送到这个老人的家门口便止步。我便继续走回家,爷爷却转身进了那个老人的家。我可以猜到,爷爷会跟他谈些什么方面的话题,不是谈论冥间地狱,而是回忆过去他们年轻时的岁月。 除非是人家找上门来要他帮忙,爷爷一般不喜欢随便跟某个人谈论方术方面的事情。估计那个做灵屋的老头也是如此。有时,我觉得他们那一辈的人像戏台上的配角,出场的时候尽情挥洒,退场的时候一言不发,不像我们这一代张扬。 想到他们,我就感叹不已,觉得沧海桑田是一种残酷。 奶奶披着夜色走到了那条古老萎缩的巷道,敲响了那个老人的门。 “笃笃笃——”敲门声惊醒了沉睡在门内的一条土狗。 “汪汪——”土狗回应敲门声,却把里屋的老头子吵醒。 “谁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由于巷道两边的墙非常高,这个声音走不出巷头巷尾。 “是我,马岳云。”奶奶不报自己的姓名,却报出爷爷的名字。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2章 地狱建筑 既然能听见狗吠,证明老头子的耳朵不会背到哪里去,何况是在寂静如死一般的夜里,辨别声音更加容易。老头子不会不知道,这个声音不是马岳云的,况且声音还是一个女的。 可是老头子毫不犹豫,巍巍颠颠的走出来。奶奶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从里屋一直响到了面前。然后一阵木头相撞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脆。老头子打开了家门后面的木栓。一张沟沟壑壑的脸浮现在奶奶前面,虽然有心理准备,奶奶还是吓了一跳。 漫天的星光扑进了老头子的家里。奶奶踩着星光走了进去。一个昏暗的角落里有两道寒光冒出,那是老头子的狗。孤寡的老人,一般都会养着猫狗的,或者是养着一屋的花。在多少年后,奶奶因病去世后,爷爷却只养着一头牛。 老头子用抖抖索索的手摸到了一盒火柴,哧一声划燃,奶奶就看到了一个豆大的火苗,然后火苗如豆芽慢慢长大。原来是老头子点燃了一个灯盏。 当时电已经接进村里了,但是老头子仍坚持用灯盏。那是烧煤油的灯盏,火焰上方有很浓的烟。在这个高大而空旷的漆黑房屋里,灯盏本身就有几分恐怖的气氛。 奶奶发现,这个空旷的堂屋里前后左右全部是即将给死人用的东西——灵屋。 在灯火的跳跃下,这些纸和竹子折成的小房屋在各个黑暗的角落若隐若现,仿佛它们已经在地狱中被亡灵使用了。而面前的老头子,则是冥间的伟大建筑师。 冥间建筑师的眼睛也如灯火,闪烁的看着奶奶。他大概有了几分明白奶奶来是干什么的。 奶奶先为打扰老人的睡眠道歉,然后说出了爷爷的请求。 第135节 冥间建筑师想也不想,就点了点头。 奶奶心里一阵感激。虽然她不怎么支持爷爷做这些事情,但是老头子的爽快和理解使奶奶心生愧疚。 奶奶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感激的话堵在了嘴里说不出来。像这位冥间建筑师,听过感激的话多了去了。 “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叫马岳云放心,他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好。没有问题的。叫他好好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因为这个分心。”冥间建筑师却先开口了,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送奶奶出门。 奶奶走出门来,老头子又合上了门。 奶奶又重新站在了漫天星光下,看着面前的漆黑木门,感觉刚刚是脱离了人间进了地狱一回,那些黑暗中若隐若现的灵屋使奶奶不能忘怀。那里真如地狱一般。 可是地狱里住着一个善良的老人。 爷爷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他总算能安心养一小段时间了。小段时间过后,迎接他的将是更加险恶的困难。 “那只狐狸现在跑到哪里去了?你还在追寻它吗?”选婆终于问到了关键的问题。 “那只狐狸?”罗敷道,“已经到了这里了,先于我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了?”选婆一惊。不用猜,选婆也明白了几分。但是他还不确定,如果瑰道士就是那只可恶的狐狸,那么他那次在夭夭家捉鬼又怎么解释?只见过道士捉鬼的,哪里见狐狸捉鬼的?按道理说来,妖魔鬼怪都是同一类,伤害罗敷的狐狸绝对是一只妖狐,伤害人情有可原,应该不会伤害其他的鬼吧。还有,选婆听老人讲过的妖狐一般都是女性,从来没有见过男性的妖狐。瑰道士绝对不是那只狐狸。 那么,瑰道士到底是干什么的呢?选婆的心里已经有了千千结,解不开。 “是的。它已经到了这里了,我熟悉了它的气味,我是追着它的气味来的。这么多年来,我一路吸取好色男人的精气,一路循着气味追踪那只狐狸。”罗敷淡淡的说,一幅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 “你确定它就在这里?”选婆还是不信。 选婆给我复述到这里的时候,我想起我的月季,它在某个夜晚也给我提示,说一种强大的气味正在向这里行进。 “它就在这里。而且离我已经很近了。”罗敷肯定的说。 选婆浑身一颤,很近?他朝四周看了看,似乎那只狐狸就躲在他家的某个角落。 “选婆!”屋外一个响亮的嗓子喊道。 选婆和罗敷都一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完全没有防范,可以猜出外面的人不是偷听者。 “选婆!起来没有啊?太阳都晒到屁股了,你怎么还赖在床上?”原来是跟选婆玩得比较好的伙伴,“你这人,一没孩子夜里闹腾,二没女人夜里折腾,怎么也起懒床呢!”那人在外面吆喝道。 罗敷听了,朝选婆莞尔一笑。选婆见到罗敷的笑,又愣了。这个女人,刚才还是那么坚毅的表情,现在又是一副万般可爱的模样。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同时也是吸引男人的尤物。此时女人的笑让他心生感慨,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坏在了一只狐狸手里,真是上天不公。要不是那只狐狸,人间会多一段美好姻缘,少一段心酸悲剧。可惜了! “你快回答外面那个人,不要让别人发现我在这里。”罗敷忙交代选婆道。 选婆连忙一跃而起,慌乱穿好衣裤。女人则搂紧了被子,刚才露在外面的两条白皙的胳膊也藏进了被子里。 选婆走出家门,这才发现已经是日上三竿。这一段谈话实在长,让他们俩都忘记了时间。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有时会快有时会慢。 “有什么事吗?”选婆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阳光,眯着眼睛问道。而他的伙伴,在炫目的阳光下一脸坏笑的走了过来。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3章 噩梦根源 选婆看着伙伴脸上的坏笑,浑身不自在,仿佛一片看不见的鸡毛在拨弄他的周身。 “你笑什么?”选婆问道。不过语气完全暴露了他的心虚。 伙伴打趣道:“哎呀,果然不一样了啊,你看,脸色红润,眼睛有神。哎呀哎呀,就是不一样了啊。” 选婆听出他话中有话:“直说吧你,什么意思?再这样打趣我,别怪我不搭理你啊。”说完,选婆假装转身要往家里走。 “这么急着要回屋里?看来我猜的没错,家里有美人等着吧!” 选婆一惊,站住了。 “看!被我说中了吧。哈哈,你这哥们也太不仗义了,有了好事也不告诉兄弟一下,来来来,让我进去看看嫂子长得啥样,是不是真如瑰道士说的美如天仙啊。真是便宜你这小子了。看来你是命犯桃花啊。”伙伴一边说一边要往屋里走。选婆急忙拦住,死死不让伙伴走过他的双臂。 “原来是瑰道士给你说的?”选婆问道。 伙伴拨开选婆阻拦的手:“你管它谁告诉我的,我就知道你的房里现在有一个大美女。昨天晚上没提前来打扰你们的好事已经够哥们了,你再不让我看看嫂子的美貌就是你不把我当哥们了。” 选婆心想道,如果真是美女,让你看看也无妨,但是现在在屋里的是鬼,并且是厉鬼,怎么能让你乱看呢!女色鬼最讨厌好色的男人了,而这位伙伴平时就是花花肠子,看见漂亮的姑娘就喜欢动手动脚,在漂亮姑娘的胸前腰间揩点油。放他进去,不是让他自找死路吗。 瑰道士不是要他秘密进行吗,现在怎么又告诉别人?难道瑰道士预测到了我和女色鬼会互相喜欢?所以他派另外的人来试探? 选婆猜错了。因为这个伙伴是爷爷派来的。 “你真不让我看看?”伙伴有些生气了。 “你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但是今天就不让你进门。”选婆斩钉截铁回答道。 “那好。哥们家里置了壶好酒,没有人陪我喝,你跟我到我家去喝点。这要求不高吧。”伙伴摊开双手道。 选婆对伙伴的突然转变惊喜不已,却又有些迷惑。这人怎么转变这么快呢?“喝酒可以,但是要等到中午或者晚上吃饭吧。早上起来就喝酒,伤身。”这么一说,他感到肚里咕咕叫了,从早晨到现在,还没有吃一点东西。 “那好,你中午过来吃个饭吧,把我那壶好酒平分喝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你再不答应可就不够意思了。”伙伴说。 选婆急忙点头,生怕他改变主意要进屋里。 伙伴见他答应,便转身往回走。选婆还不放心,等到看见伙伴走出了地坪,转个弯不见了,才进屋又返身关门。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罗敷见选婆回来,慌忙问道。 “应该是瑰道士告诉的。”选婆说。 “瑰道士是谁?”罗敷忙问,身子从床上直起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露出比早上的阳光更迷人的春光。但是她那满头的秀发也随即降落,像云彩一样笼罩身体,遮住乍泄的春光。选婆咽了一口口水。 “昨天晚上还没有看够吗?”罗敷笑道,“你没有听到我的问题吗?你说的那个瑰道士是谁?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除了那只狐狸知道我在追寻它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来了这里啊。” “我也正猜这个贵道士的身份呢。”选婆皱起双眉说。 第136节 “他有什么值得可疑的吗?”罗敷意识到这个瑰道士不简单。 “他刚到这里的时候我就很怀疑,可是我的疑点被他一点点的化解了。他控制了我们村里的那个红毛鬼,又说了一段关于你的故事。不过,他说的故事跟你说的有很多出入。”选婆说,“你讲到那只狐狸的时候,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就是那只狐狸。不过,他在夭夭家还捉过鬼,妖魔鬼怪是同一家,我想,如果他是狐妖的话,就不会捉鬼了。所以……” “你给我说说他的长相。”罗敷打断选婆的话,问道。 “要说他的长相啊,也非常的奇怪。他戴着一个奇怪的帽子。那个帽子大得离奇,不像遮阳的太阳帽,也不像挡雨的斗笠,而是像一把油纸雨伞。他穿的衣服也是古里古怪,像一件大雨衣,可是肩上还披着蓑衣。” “他是不是长着一对尖耸的耳朵?”罗敷又打断他的话。 “对对,他的脸也很古怪,好像皮肤不是我们这样的皮肤,而是……” “而是像白纸一样的皮肤,是吗?” 选婆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吗?” 罗敷冷笑道:“何止是见过!它是我噩梦的根源。” “你的意思是……他就是那只狐狸?”选婆目瞪口呆。如果瑰道士就是那只狐狸的话,他岂不是成了狐狸的帮凶?他岂不是帮着罗敷的仇人对付罗敷了?他惊讶的看着罗敷,看着她脑袋是点下还是摇动。 罗敷的牙齿在打颤,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仇恨。罗敷缓缓的点了点头:“我可以确定,他就是那只狐狸。” 而在同时,选婆的伙伴问爷爷道:“马师傅,你确定瑰道士就是狐狸吗?” 爷爷此时在选婆伙伴的家里,脸色不好看,不知是因为病的缘故还是因为事情的复杂。 爷爷点点头:“他自称为瑰道士,其实‘瑰’字里隐含着两个字。这两个字暴露了他的身份。他太自得,自作聪明,这正是他的缺点。” “哪两个字?王?鬼?”选婆的伙伴问道。刚才就是爷爷叫他去请选婆吃饭的,还假装不经意说出是瑰道士告诉他选婆屋里有美女。虽然之前爷爷并没有向他解释明白,但是他相信爷爷的眼光。在这周围的居民里,爷爷还是有很高的声望的。 “你猜对了一半。”爷爷说。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4章 男狐狸精 “猜对了一半?什么意思?”那位年轻人问道。 爷爷一笑,皱纹拧到了一块:“应该倒过来念,鬼,王。” “鬼王?”年轻人皱眉道。他还是不理解爷爷的话。或者说,他理解了爷爷的话,但是不相信。 “对。他就是鬼王。不过他不是掌控百鬼的鬼王,而是百鬼的制造者,作孽者。”爷爷抖抖索索的手伸到上衣口袋,却没有掏出任何东西。奶奶事先把他的烟藏起来了。爷爷现在身体不好,抽烟会使病更加严重。 “什么意思?我只知道鬼王是鬼的大头目,不知道您说的鬼王有什么区别。”年轻人歪着头问爷爷。如果当时我不是在学校,估计问这个问题的是我。 “这只狐狸的性子特别恶。你应该知道,狐狸精一般指风骚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喜欢勾引各个男人。对不对?”爷爷笑着问道。 年轻人点点头:“这我知道。” “与以往的狐狸精不同,这只狐狸却是男性的,但是他同样是个色性十足的人。由于他的长相不像女狐狸精那样迷人,他勾引不到别人家的良家少女。所以,他便变幻为女人喜欢的人的模样,偷偷潜入女人的家里,用这样的方式满足自己的欲望。”爷爷说。他捏了捏鼻子,那表示他的烟瘾上来了。年轻人看出了爷爷的心思,掏出烟来敬给爷爷。爷爷却摆了摆手拒绝。 爷爷接着说:“等被害的女人发现被玷污,那只狐狸早已经不知去向。在那个年代,贞洁比生命还重要,所以很多女人含羞自尽。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人间的冤鬼多了许多。这些冤鬼到处寻找生前的仇人——那只狐狸。由于这些冤鬼是狐狸造成的,所以他有了一个别称——百鬼之王,又叫鬼王。诚如你所说,一般的鬼王是掌控百鬼的鬼官,而他完全是创造百鬼的罪魁。” “原来是这样啊。”年轻人点点头,“可是,他是狐狸精啊,他不是鬼啊。” “这还要说到一件事。由于孤魂野鬼突然增多,地府的鬼官发觉了不平常,后来经过查问知道,原来阳间有只特别的狐狸作怪。那些鬼官不能像我这样捉鬼,他们不能呆在阳间太久。他们便在阴间的命簿上一划,让那只狐狸得一种浑身糜烂的怪病,让它烂的皮肉骨头分离。狐狸的肉身消失了,狐狸的灵魂便会归顺到地府,接受鬼官的惩罚。值得一提的是,人间的性病也是鬼官惩罚好色的人们的办法,鬼官让纵欲的人们承受痛苦。”爷爷说。 “那么,那只狐狸怎么还在这里呢?它的肉体没有腐烂掉吗?”年轻人问道。 “鬼官在命薄上一划,效果立即体现,那只狐狸果然痛不欲生,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腐烂起来,性命垂危。它拖着糜烂的身体到处躲避冤鬼追逐的时候,确实差一点就要命丧黄泉接受惩罚。就在它奄奄一息,就要断气的时候,正好碰到一家人在给亡者举办葬礼。那家人正在烧纸人的时候,狐狸突然变成一个浑身烂疮的乞丐靠过去。人们被他吓得四散,退避三舍。” “果然是只聪明的狐狸,难过人们都说狐狸很狡猾呢。”年轻人猜到了狐狸的企图。 爷爷点头道:“在人们退散的时候,它刚好只剩最后一口气了,它扑倒在纸人上。也许它早就开始偷学人间的道学了,所以它深知灵魂转体的机妙。于是,人们惊讶的看见一身脓疮的乞丐倒下去,纸人在乞丐身下爬起来的过程。四周的人们被面前的情景吓呆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近前来,眼睁睁看着纸人在眼皮底下溜走。等人们醒悟过来,拾起扁担石头要打的时候,这个纸人已经逃之夭夭了。” “所以我们看见瑰道士现在的脸像白纸一样,原来就是白纸做成的啊!”年轻人惊道,眼睛瞪得比除夕之夜的灯笼还大。 爷爷又摸了摸鼻子,说:“它就是用这样巧妙的方式,躲过了地府鬼官的惩罚。它的灵魂的附体是白纸,所以肉体腐烂的方式已经不凑效了。它出现的时候总是头戴斗笠,身披大雨衣,我猜是为了隐藏被火烧坏的痕迹。” 年轻人两眼直直的盯着爷爷,嘴巴合不上。 爷爷继续道:“之前,他轻视所有对他有敌意的冤鬼,可是,现在他不得不胆怯其中的一个。” “您是说,他害怕选婆屋里的那个漂亮女人?哦,不,漂亮的女鬼?”年轻人对爷爷叫他去找选婆有了几分理解。 “嗯。”爷爷用力的回答。 “那他制服红毛鬼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又到夭夭家捉鬼?”年轻人问道。 “他到夭夭家捉鬼,只是为了证明他这个瑰道士的身份没有作假,让你们相信他没有骗你们,并且控制红毛鬼的时候没人提出异议。至于红毛鬼那边,他不是要制服红毛鬼,而是要利用红毛鬼来对付女色鬼。那个女色鬼已经吸取了九十九个男人的精气,远远不是当初的弱女子了。这个女鬼不再是哭哭啼啼的弱鬼,而是仇恨似海的讨债鬼。”爷爷的眼睛里透露着冷峻。 “讨债鬼?”年轻人惊呼。歪道士深藏楼上躲避讨债鬼的事情已经很多人知道了,这里许多人知道了讨债鬼居然可以让一个专门捉鬼的道士害怕,可见讨债鬼是何等恶劣的鬼。 “对。这个女色鬼也算是一种讨债鬼。可以说,她是几种鬼性兼有的女鬼。所以对付起来非常麻烦。凭我一个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所以,我才来请你帮忙,用巧妙的方法来对付这两个互相敌对的厉鬼。”爷爷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光直探年轻人的心底。 “用什么巧妙的方法?”年轻人攥紧了拳头。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5章 访将军坡 “什么巧妙的方法?选婆来了就成功了一半。你看着就是了。”爷爷卖关子道。 “我相信选婆一定会来的。我按照您说的方法故意激他,如果他再不来就太不够意思了。”年轻人自信的说。年轻人左转右转,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他拿起一个青花瓷的水壶倒上一杯茶,小心翼翼的递给爷爷。 爷爷接了茶,轻轻的吹了口气,却抬起头来担心的问:“你确定选婆屋里的女色鬼没有听出破绽来?你说了是瑰道士告诉你他屋里有美女的吗?如果不强调是瑰道士在算计她,搞不好她会想到其他人。”茶叶片片垂直立着,在绿色的茶水中上下小幅度漂动。爷爷看了看茶叶,又说:“好茶。” “您就放心吧,选婆一定会来的。女色鬼也听不出什么来,我觉得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啊。”年轻人在爷爷的疑问面前有些犹疑,话的底气没有刚才那么足了,“他们应该听不出问题吧?” 中午的时候,选婆果然来了。爷爷看见了他脸上的疲惫,不过,他的印堂光亮,眼眶周边也没有紫色,不像是被鬼吸了精气的模样。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选婆显然没有料到爷爷也在这里,见了爷爷不禁一愣,以为在做梦。他揉了揉慵懒的眼皮,问道:“马师傅,是你吗?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过不管这件事吗?” 第137节 选婆的伙伴慌忙将房门掩上,将选婆拉进里屋。 “你先出去一下吧。”爷爷拉住选婆的手,眼睛却看着选婆的伙伴。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下,辩道:“您是说我?” 爷爷点点头。选婆还是愣愣的,显然他还没有弄清楚这里的状况。伙伴本来是叫他来喝酒的,为什么马师傅也来了?为什么马师傅又叫伙伴出去? “为什么叫我出去?我还想听听您是怎么捉鬼的呢。我还想学一点呢。”那人谄笑道。看了看爷爷的表情,那人又说:“好好,我不听,我站在这里总可以吧?总之您别叫我出去就可以了。” 选婆的脑袋还算转得快,忽然明白了马师傅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喝酒这么简单。于是,他也朝一脸不满意的伙伴挥挥手道:“叫你出去你就出去嘛。骗老子来喝酒的事情还没找你算账呢!出去!出去!”选婆一边说一边将伙伴往门外推,然后咵的一声栓上了门。 年轻人被推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回身反抗,门就从里面拴住了。他失望极了,背靠门迎着阳光看太阳。太阳的光线很强烈,但是他并不躲开刺眼的阳光,直直的望着天上的火轮。 同时,他听着屋里两个人的对话。 爷爷和选婆虽然赶出了他,但是防他的心并没有放下。他们在屋里说话的声音很小,门外的年轻人只听见戚戚的说话声,却不知道话里的内容,一无所获。 门外的年轻人看太阳看到眼睛里幻化出了五种色彩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他差点跌进屋里。 站稳了脚回过身来,他只看见马师傅拍了拍选婆的肩膀,似乎嘱咐了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而选婆却呶呶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不过,选婆还是点了点头。选婆的头仿佛有一千斤重,头点下去了就抬不起来。 他看着选婆一直低着头跨出门,走进太阳光里。地上的影子有些落寞。 “现在,你可以去将军坡那里帮我忙了。”爷爷望着选婆的影子,嘴又在吩咐这个年轻人了。 “你是说我?”这个年轻人搞不懂马师傅什么时候说的是他,什么时候不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个后脑勺很突出,是爷爷常说的聪明人的长相。 爷爷说,我出生的时候脑袋的后脑勺也很突出,像勺大粪的“吊子”。那时的农村厕所没有下水道,就一个大坑。大坑上架两块木板,人的脚可以踩在上面,然后解决一时之急。当大坑里的粪满了,便要用“吊子”勺粪,将大粪做肥料倒进田地里施肥。 爷爷说我的脑袋就像那个臭不可闻的东西。 我不知道爷爷看到那个年轻人的后脑勺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还在学校守着月季花的外甥。不过,我相信那个年轻人不希望爷爷看着他的时候想起他的外甥。至少,如果是我,我是不喜欢别人看着我的时候想到他的亲人。比如,红毛鬼。 山爹还没有变成红毛鬼之前,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有异样的眼神。我知道,他是把我看成了他的同年儿子。那种可怜而爱怜的眼神,我至今还不能忘怀,虽然它使我很难受。 我不知道,红毛鬼在受瑰道士控制的时候,是否脑袋里还有残留的破碎的记忆,关于他的儿子,关于跟他儿子同年的我。 那个年轻人在将军坡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红毛鬼。一个一个,姿势各异。 他还看到了以前在这里没有见过的庙。庙的前面一座特别大的钟。那个钟悬在一根细细的编织毛线上。 这个钟少说也有四五百斤重吧?这个受了爷爷嘱托的年轻人想道。 可是这样一个寺钟居然悬在一根细细的毛线上! 钟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寺庙里的和尚来敲响它。 可是。 他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听到过寺庙的钟声。他小时候在这个将军坡放过牛,从来没有见过这里有一座虽小却精致的寺庙。 这个寺庙和这个钟,仿佛雨后的春笋,一夜之间破土而出,屹立在他的面前! 还有,这么多的红毛鬼来自哪里?刚看到那些做姿做态的红毛鬼时,他差点吓得转头就跑。可是,这些红毛鬼用怒视的眼睛看着他,却不靠近前来。 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将军坡。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6章 山爹老屋 年轻人回来了,带着一脸的惊讶。他有很多的疑惑,这些问题堵在心里,不吐不快。 “马师傅,将军坡那里……” 爷爷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年轻人便不再说话了。爷爷慈祥的看了看年轻人,或许由于那个“吊子”脑袋,爷爷把他当成了我,像平时吩咐我一样吩咐那个年轻人:“我还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我自己暂时不宜出面。” “什么事?只要是您吩咐的,我又能够办到的,我马上就去办。”年轻人被将军坡的一幕震撼了,此刻满怀钦佩的看着爷爷的眼睛,似乎爷爷的话不是从嘴里说出来,而是从眼睛里说出来的。由于怀病在身,爷爷的眼眶有些内陷,但是丝毫不影响他的刚毅。只有在捉鬼到最艰难的时候,爷爷的眼睛才会发出这样的光芒。 “事情不难。你能办到的。只需你到瑰道士那里去一趟,说一些跟今天早上你对选婆说的差不多的话。”爷爷说。爷爷眼睛里的刚毅传递到了年轻人的眼里,他变得自信了。 “好的。”年轻人说道,“您交代吧。” 在捉鬼之前,他们之间没有过任何交往。最多年轻人因为爷爷在方圆百里的名声,碰到爷爷的时候用钦佩的眼神多看爷爷两眼,除此之外,没有更深的交情。但是,此时的他们却互相坚信对方,好似并肩作战了多年的战友。 “你去告诉瑰道士,就说选婆已经按照他吩咐的勾引住了女色鬼。为了不引起女色鬼的怀疑,选婆不好亲自去告诉瑰道士,便叫你来转告他一声。”爷爷两手互握,那表示他缜密的思维正在运转。可是在平时的生活中,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年轻人点了点头。 “你还要告诉他,选婆已经从女色鬼的口里得知,女色鬼今晚将去常山后面的将军坡一趟。”爷爷接着说。 “将军坡?”年轻人问道。 “是的。就在将军坡。”爷爷幽幽的补充道,“就是山爹复活的地方,也是矮婆婆遭遇迷路神的地方。” 矮婆婆在将军坡遭遇迷路神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村里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记忆犹新。直到我现在读大学了,正在写着这部记录过去发生的事情的小说,村里人还经常叮嘱家里的小朋友:不要随便到将军坡去玩,小心迷路,再熟悉的路也要看仔细了。 也许小朋友的心里会非常的迷惑:为什么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还要比走其他路更细心呢?当年给我讲述故事的老人们纷纷离世了,也许有当年还年轻现在却垂垂老矣的人给他们慢慢解释,将以前的岁月翻出来在嘴里重新咀嚼,如同老牛反刍。 年轻人不懂爷爷提到将军坡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提到山爹复活和矮婆婆遭遇迷路神。他没有时间问爷爷,因为他马上要再次出门,前去瑰道士的居身之所——山爹生前住过的老房子。 年轻人赶到山爹的老房子前,看见瑰道士正坐在大门口晒太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红毛鬼则在房屋的阴影里哀号,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头刚耕完田上岸休息的老水牛。可是,这头老水牛不是由一条缰绳牵着,而是由粗大的链子套住。年轻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山爹生前的情景,由此生出一些伤感来。儿子做了水鬼,妻子为了给儿子超生也做了水鬼,而他,却成了被鬼王控制的红毛鬼。 见年轻人走来,瑰道士侧脸给他一个笑。那个笑还是很得意的样子,仿佛瑰道士从来就这样一个表情。年轻人看见那个得意的笑便生出反感。过于的自信总是不会让旁人舒服的。 “阳光真好啊!”年轻人没有首先提起选婆,却赞美今天的阳光。 瑰道士不答话,转了脸去看阴影角落里的红毛鬼。 年轻人心想道,你得意什么,你自己的身体都没有了。如果不是寄居在纸人的体内,恐怕你现在也不敢这样嚣张的在太阳光下见人。他想,如果揭开瑰道士的雨衣,那些被火烧过的痕迹马上就会展露在他的眼下。 “有什么事吗?”瑰道士终于说话了。 第138节 “选婆叫我过来的。”年轻人说,但是不急于把后面的话全部讲出来。 “是么?”瑰道士终于感兴趣的站了起来,“他给你说了什么?”看来他的疑心挺重。 年轻人按照爷爷吩咐的把话说完了。 “哦。原来这样啊。”瑰道士点点头,眼睛直探年轻人的眼底,好像意味到了些什么东西。他的眼神如电一样,闪着亮而炽热的光芒。年轻人屏住呼吸直对他的目光,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年轻人能读懂瑰道士的眼睛,他的眼睛在问:你告诉我的都是实话吗? 而年轻人的眼睛告诉他:信不信由你! 终于,瑰道士缩回了目光,说:“谢谢你了。”也不等年轻人做任何反应,自顾牵了那条链子带着红毛鬼进了屋。红毛鬼一直沿着屋檐下的阴影走,躲避着刺眼的阳光。进门的时候,红毛鬼回过头来看了年轻人一眼。天哪,真是太像了!跟将军坡那里的红毛鬼简直没有两样! 年轻人不敢在那里多站一会儿,急忙转身离开。 回到屋里,只见爷爷眉关紧锁。手里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烟。烟没有点燃,只放在鼻子前来回转动。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年轻人站在爷爷面前问道。他的心里没有底。他感觉脚下轻飘飘的站不稳,整个人如一片鹅毛。 爷爷沉默了许久,终于从口里蹦出了一个字:“等。”那个字铿锵有力,像一颗实心的铁珠,落在了年轻人的心底。于是,他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双脚稳稳的站在地面。 “好吧,等。”年轻人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7章 选婆告密 等待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而此时最痛苦的应该是选婆。 事后他每次跟我提起女色鬼的时候,总是一副极度痉挛和难受的样子,说得不好听,仿佛一个难产的孕妇。他一方面觉得爷爷交代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对不起救过他一命的罗敷。是的,当我们口口声声说那个女人是女色鬼,害死九十九个男人的女色鬼时,选婆的心里还是把她当做温柔善良而又可怜的罗敷。 事后选婆还觉得对不起的,就是爷爷。不过,短时间段里即将发生的事情,爷爷用手指就可以掐算到,即使姥爹的手稿里没有提到选婆也没有关系。 或者这样说,姥爹用他的算盘算到了选婆这个人将在女色鬼的事情中扮演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但是他同时知道儿子的预知能力不会遗漏选婆,所以他觉得没必要提到选婆,从而笔端略过了他。 天色渐渐暗了。但是山顶还有很亮的阳光。那是我们那里山区特有的景象。 这个时候,选婆已经在饭桌上和女色鬼一起吃饭了。他想起了瑰道士那次跟他一起吃饭的情形。瑰道士只在饭碗上嗅了一嗅。那时选婆已经有了一点疑心,可惜被瑰道士冠冕堂皇的掩饰过去了。 他特意看了看罗敷的碗,里面的饭少了一半。他便问道:“你还真吃饭啊?” 罗敷一笑,伸出筷子夹了一根豆角,说:“我怎么就不能吃饭?” “可是瑰道士只是嗅一嗅。我听老人说过了,鬼只吸走食物的气味,但是不动食物的。”选婆好奇的说。 “哦。你都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罗敷尴尬的放下筷子,“我以为你不知道,所以故意假装吃饭。我怕在你吃饭的时候只嗅一嗅的话,你会感觉不舒服。” 看见选婆的脸色有些不对,罗敷忙问道:“你这是怎么啦?有什么心思吗?” 选婆挥了挥手,躲躲闪闪的。 “是不是中午在你伙伴家里喝多了酒,现在肠胃不舒服了?”罗敷急急的问道。 选婆强颜作笑,用筷子指着外面的常山道:“你看,整个村子都暗下来了,只有那里还亮堂堂的。” 常山是这小块地方最高的山,常山村就是围绕它而建,所以家家户户都可以从大门口直接看到雄伟的常山。罗敷顺着选婆的指向看去,常山的顶上果然还有阳光,营造出一种圣神不可侵犯的效果。“这里的风水很好啊,有这么一座宝山。” “一般的山都是尖顶,可是常山的顶是一块很大的平地。”选婆望着山,淡淡的说。 罗敷不知道选婆为什么忽然跟她谈山,但是为了不让他扫兴,假装颇有兴致的点头示意。“对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常山的顶是平的?”她刚才没有察觉到这些细节,现在仔细看去,在阳光笼罩下的常山确实像被削了尖角的圆锥。虽然远远的看去那个平地不到拇指大小,但是如果走到实地的话,肯定是一个很宽阔的地方。 虽然童年的我一直生活在常山周围,但是在读初中之前都不知道常山是平顶的。因为常山上有很多日本军留下的金矿洞,家里的大人不让小孩子去常山上玩。直到初中一次郊游,地点选在常山,我才第一次爬到常山顶上,才知道原来挺拔雄伟的常山是个秃头。 平顶上没有树,只有齐膝的草。而平地之外的地方郁郁葱葱,高树怪石很多。如果从远处看,平地被周围的树遮盖,是很难看出常山的真面貌的。 “我原来也很奇怪,为什么常山的顶是平的。后来老一辈的人告诉我,它是跟鹰嘴山相争的时候被削去了山顶。”选婆说。 “跟鹰嘴山相争?被削去了山顶?”罗敷听得一愣一愣的。 “呵呵,这是一个传说,跟神话故事一样。”选婆若有所思的说道。 “什么传说?”罗敷显然来了兴致。她是一个可爱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那只狐狸的话。虽然我一直在学校没能回来,自始至终没有见那女色鬼一面,但是我这么认为。 选婆做了个深呼吸,说道:“很久很久以前,常山和其他的山一样,有个尖顶。而从常山向南方走三十里,那里有另外一座高山。因为那座山的形状像鹰的嘴巴,所以人们叫它鹰嘴山。方圆百里只有这两座山最雄伟,也只有这两座山最高。” 罗敷不懂选婆讲这些给她听有什么意思,只愣愣的看着他。 “两座山上各有一个山神。这两个山神都有一颗好强心。常山上的山神看鹰嘴山的山神不顺眼,鹰嘴山的山神也看常山上的山神不顺眼。有一天,常山上的山神趁鹰嘴山的山神不注意,拉开一把大弓向鹰嘴山射了一箭。这箭射中了鹰嘴山的‘嘴巴’,鹰嘴山就比常山低了一些。鹰嘴山的山神发现自己的山变矮了,大发雷霆,举起一把大剑朝常山砍来。这剑不偏不倚,将常山的尖顶削到九霄云外去了。” “呵——”罗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知是叹息还是可怜。 “从此,常山的顶就只剩一个大平地了。它们两败俱伤,都没有得到好果子。”讲完,选婆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罗敷。罗敷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他想传达的信息。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跟瑰道士相斗,必定会两败俱伤,都吃不到好果子。是吧?”不等选婆做出回应,罗敷又狠狠道:“可是你想想,如果常山上的山神射了鹰嘴山一箭,而鹰嘴山的山神不以牙还牙的话,他会憋屈一辈子的。你知道吗?” “你今晚不要出去!马师傅今晚就要动手了!”选婆见无法劝解罗敷,竟然没有照爷爷吩咐的做,却将爷爷的计谋全盘托给了罗敷。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8章 半身不见 “马师傅?你说的是画眉村的那个马师傅吗?”罗敷听了选婆的话,目瞪口呆。 “对。就是那个马师傅。他要我今晚把你带到将军坡去。然后他将瑰道士也引到将军坡。等到你们俩相斗到两败俱伤了,他才出面将你和瑰道士一起制服。”选婆道,“所以我才将山神的故事,是希望你不要再跟瑰道士相斗了,不然……” “不要说了,我说过我不会放过那只狐狸的!”罗敷愤愤道。 选婆噤声了。 “我跟那个马师傅说过了,叫他不要参与这件事情的呀。他为什么不肯听我的劝告?”罗敷揉了揉太阳穴。 “是你劝了他?”选婆惊讶不已,“难怪他之前不答应参与这件事情的呢。” 第139节 罗敷点头道:“对。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劝过他了。我听许多鬼友说到过他的父亲,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死后还担任着鬼官,刚正不阿,值得敬佩。所以我才事先提醒他不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而要对付瑰道士的话,他更加不是对手。如果他听了我的劝告还不收手的话,那么他就是自讨苦吃了。” “他不是你的对手?”选婆惊问道。在他眼里,只要是鬼,不管是什么种类的鬼,马师傅就可以轻易制服。天底下没有马师傅收拾不了的鬼。所以,当他知道马师傅要对付女色鬼时,才会担心罗敷的安危,甚至假借山神的故事来劝解罗敷。 “您不是她的对手?”选婆的伙伴也惊问道。当然,他是在自己的家里,罗敷和选婆都听不到。 爷爷一笑,点了点头。 “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这个年轻人的手哆嗦了起来,他担心爷爷失败后女色鬼和瑰道士都会找他秋后算账。马师傅都对付不了,更何况他?到时候岂不是死得很难看? 爷爷一笑,摇了摇头。 “马师傅,您就别耍我了。我问您是不是打不过它们,您点头。我问您我们是不是白忙了,您却摇头。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年轻人有些坐不住了。将军坡的遭遇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震撼,但是爷爷亲自承认不是两个鬼的对手,无疑给他的热情泼了一盆冷水。他抱住头坐了下来,一脸的苦相。 “年轻人,为什么老人的牙齿掉光了,舌头却还完好?就是因为牙齿一直是硬碰硬,而舌头是软溜溜。所以再坚固的牙齿也会先掉落,而舌头可以完好的保持下来。”爷爷的眼睛里闪出智慧的光芒,在昏暗的房间里如两盏摇曳的烛火。 最先忍不住的是瑰道士。他见太阳落山,便立即牵了红毛鬼的链子出门,往将军坡那里赶。多少年来,女色鬼一直是他的噩梦。她像一个记仇的毒蛇一般尾随着自己,说不定在他掉以轻心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他伤害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几乎所有的女孩子要么忍辱一生,不敢告人,要么含羞而死,化作了冤鬼。但是没有一个像罗敷这样对他穷追不舍,这倒也罢了。他也遇到过意欲报仇的冤鬼,可是由于实力悬殊,再怎么报复也不过如蚂蚁狠狠咬了大象一口,无关痛痒。要命的是这个罗敷借助采阳补阴的道术,实力渐渐增长,甚至可以与他一争雄雌。令他不得不时时刻刻防着罗敷的报复。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控制了红毛鬼,等于给胜利增加了筹码。红毛鬼的爆发力惊人,两个女色鬼也不一定是对手。而这个重量级的筹码,就由一个链子牵在手里。他握着那根链子,似乎就胜利在握。 白天晒太阳时那个年轻人给他带来的消息实在令他振奋。他告诉选婆的古诗果然起作用了,他已经算到女色鬼那晚会来,但是没算到这么快选婆就得手,真是天助我也。一直以来的噩梦即将结束,他怎么能不兴奋? 他踩着兴奋的脚步,匆匆的赶向常山背后的将军坡。 当他来到将军坡前面时,月亮已经升上来了。残月如钩。 山上的树木在地上投下了影子,脚下的路就斑驳了,黑的是影子,白的是月光。瑰道士看了看天空的月亮,鱼钩一般的月亮悬挂在他的右上方。他无心去看今晚的月亮有多美,只看着脚下的路延伸到将军坡的密林深处。他手里的链子在寂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声响。这条路是通向天堂,还是通向地狱? 呆在选婆家里的女色鬼也是眼看着太阳下山,月亮升空的。她不明白那个姓马的老头子为什么不听她的劝告,不怕她的威胁。 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从脚步声听来,来者有两个人。有人问道:“选婆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选婆在屋里回答道。 “哦,在啊。前些天我借了你家的打谷机,今天来还给你了。”外面的人说。 选婆疑心很重,他确实在前几天借出了打谷机,但是还是在窗口看了看外面。外面果然有一个倒置的打谷机缓缓向门口走来。 如果你在南方看见过收割稻谷的工作,就知道人们是怎样搬运打谷机的了。打谷机由给稻穗脱粒的滚筒和装稻谷的箱桶组成。滚筒是圆柱形的,箱桶的形状跟货车的车厢一样。滚筒就安置在“车厢”的一侧。由于整个打谷机的重量几乎都在滚筒上,搬运打谷机的时候如果由两个人平抬,那么一个人几乎用不到力量,而另外一个人相当吃力。 所以搬运的时候往往将打谷机翻过来倒置,一人用肩扛滚筒那头,一人则钻在“车厢”里面扛住另一头,其架势有如玩狮子。 选婆看见外面的两个人就是这样扛着打谷机走过来的。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正是前些天借打谷机的人,而后面那个因为钻在“车厢”里,根本看不到上半身。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19章 箱桶扣鬼 “是前些天借了我家打谷机的人。”选婆在屋内对罗敷说道,叫她不要担心。 “哦。那你出去看看吧。不要让他们进来看见我了。”罗敷放下心来,嘱咐选婆道。 选婆对屋外的人喊道:“你们就把打谷机放在外面吧,我明天自己再弄进来。” 屋外的人却回喊道:“选婆你真是的,就算放下来也要你来帮忙扶一下啊。我们这样扛着怎么钻出来?”用过打谷机的人都知道,当打谷机倒置着抬到田地里去或者抬回来后,抬打谷机的人自己是很难从倒扣的“车厢”里钻出来的,需要人在旁边协助翘起“车厢”让他们钻出来。 选婆无法,只好开门出来帮忙。 前面那个人弯腰朝选婆身后看,却又喊道:“屋里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啊?也出来帮帮忙吧。这打谷机吃了水,沉得很呢,选婆一个人恐怕翘不动。”我们那里的方言“吃了水”意思是“渗透了水”。吃了水的打谷机比平时要重一倍多。 罗敷以为自己躲在看不见的角落,却不知外面的人怎么就看见了。难道他的眼睛能转弯?不过既然已经被看见了,为了不引起外面人的疑心,她只好微笑着走出来。 “是你家远房的亲戚吧?是表妹还是表姐?”这个抬打谷机的人没有上午来的那个伙伴那样油嘴滑舌。看来他不知道这是个女鬼,还把女鬼当做了选婆的远房亲戚,这样也替选婆省了找借口的麻烦。 “嗯,远房的表妹,很少到这里来的。”选婆一边扶住打谷机一边假装平静的回答。 “哦。那有劳这位贵客了。”那人满含歉意道,“还要麻烦你帮忙扶住打谷机的另一边了。对,就是选婆对面那边。扶好了哦。” 罗敷见来者对她没有产生疑问,便按照他的吩咐扶住了打谷机的另一面。 “扶好了没有?”那人问道。 罗敷说:“扶好了。” “那你出来吧,马师傅。”那人突然说。罗敷和选婆脸色马上变了! 还没等罗敷做任何动作,还在“车厢”里的爷爷奋力掀起打谷机,一同前来的人立即配合爷爷的力量掀起了打谷机的另一头。打谷机像个倒扣的盒子,迅速朝旁边的罗敷扣去!猝不及防的罗敷轻易就被打谷机的箱桶扣住了,其情形如同我小时候用火柴盒捉土蝈蝈。 接着,打谷机的箱桶里响起了“咯咯咯”的鸡叫。接着是罗敷惊恐的尖叫声。原来爷爷来的时候还带了只鸡。之前爷爷一直捏着鸡的尖嘴,没让它发声。 如果各位读者还记得前面的内容的话,不难知道女色鬼具有蜈蚣的习性。而蜈蚣的天敌就是长着尖嘴的鸡。罗敷最怕的也是平民百户家里养的鸡。选婆也许不知道这点,但是爷爷最熟悉鬼的习性了。 “原来是你!”选婆这才看清楚打谷机后面直露半个身子的人原来就是捉鬼的马师傅!他还以为马师傅在将军坡等待着他将女色鬼带过去呢。 “你要把罗敷怎样?”选婆大喊道。 爷爷并不搭理选婆,冷静的对那个同来的人说道:“你按住箱桶的那头,我按住箱桶的这头,不要让女色鬼出来了。过不了一会儿,她就会被鸡制服了。用不着我们动手。” “你要把她怎么样?”选婆心疼的喊道。 同爷爷一起来的人劝选婆道:“你是人,她是鬼,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趁早死了心吧!马师傅早知道你不会听他的,才叫了我来用这招。哎哟,我这肩膀抬打谷机抬肿了!”他说完,用力的揉肩膀。 罗敷的惊叫声又传了出来。选婆急红了眼,他见那个人正在揉肩膀,趁机抬住打谷机的一角,使出吃奶的劲往上猛的掀起。 箱桶立即露出很大一个空隙。 罗敷像一阵风一样立即从那个缝隙里逃脱出来了,惊慌失措的她连忙逃跑。在苍茫的夜色下,她的身体像橡皮筋一样拉得很长。她的影子也拉长了,像极了一条硕大的蜈蚣,长长的身子,数量多得惊人的长脚。选婆见了地面的影子也大吃一惊! “不要让她逃了!”爷爷大喝一声,急忙朝着飞驰的影子追过去。一同抬打谷机的人立马跟在爷爷后面奔跑。只有选婆傻傻的站在那里。也许刚才那可怕的影子吓住他了。也许只看到罗敷温柔一面的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她恐怖的一面。那一刻,他想到了一个成语——人鬼殊途。 第140节 他傻傻的看着爷爷和那人一起追过去,最后消融在无边的夜色里。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敲碎的冰块一样破碎,然后在这夜色中渐渐融化,融化成为一滩冰冷的水。这水漫延到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他像虚脱了一般,面目苍白的回到自己的屋里。 “罗敷?”他对着空空的房间轻轻的喊道,似乎罗敷此时还躲在他的房间,等他敷衍走了外面两个抬打谷机的人回来。他期待着罗敷听到他的呼喊后会从某个角落里突然现身,然后在他肩上一拍,然后温柔的说:“你紧张什么,我还在这里呢。” “罗敷?”他又轻轻的喊道。可是屋里空空的,没有人回答他的呼喊。对他来说,罗敷来到这间屋子里已经像一场梦,而罗敷的离开,也只是梦醒而已。 他用抖颤的手指在空气中胡乱抚摸,仿佛空气中还有罗敷残留的印记,仿佛他可以从空气中分辨哪些含有罗敷的气息,哪些含有他自己的气息。这两种气息混合在一起,充斥在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又想起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想起了那些激情四射的夜晚,想起了自己被小白蛇咬到之后罗敷给他吸毒血的画面。他的眼睛有湿润的液体流了出来。 “罗敷,我要救你!”选婆攥紧了拳头,忽然转身冲出了门,朝罗敷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天空的圆月,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为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喜怒哀乐。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20章 气息实力 圆月照着女色鬼,也照着瑰道士和红毛鬼,还照着世间万物。 瑰道士急急忙忙拉着红毛鬼来到将军坡,鼻子像狗似的用力吸着夜晚潮湿的空气,他想在空气里寻找到女色鬼的气息。红毛鬼的眼睛里如燃烧了一堆柴火,他所看到的地方都显出暗红的颜色,那是他的眼睛发射出来的光芒。 他只看到了无数千奇百怪的姿态的树,没有看到那个年轻人看到的寺庙建筑。他只闻到了青草的味道,没有闻到女色鬼的气息。 他拉了拉红毛鬼的链子,促使红毛鬼紧跟他的步伐。 难道女色鬼会隐藏自己的气息了?他心下迷惑。他相信他在选婆面前的表演完美无缺,选婆不可能看出破绽的。事实上,选婆如果不是听了女色鬼的故事,也绝对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只是,瑰道士忽略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的作用和那首古诗的强大预示力量。 “停。”瑰道士突然甩了一下手中的链子,示意红毛鬼不要动。 一阵熟悉而可怕的气息像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一样钻进他的鼻子。他吸了吸鼻子,她来了!他的生死冤家终于来了!越来越清晰的气息从空气传进他的鼻子,他知道那表示女色鬼正在逐渐接近将军坡。 他猜得没错,从箱桶中逃脱的女色鬼正慌不择路的超瑰道士的方向狂奔,跟随在女色鬼后面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爷爷。 女色鬼的气息越来越浓。瑰道士能从那个气息中辨别出对手的实力。以前,那个气息如腐肉散发出的味道,那表示对手新死,不会掩饰,味道虽臭,实力却羸弱不堪,不值得一提。后来,那个气息如烂泥散发出的味道,那表示对手已经摆脱了对肉体的依靠,实力也稍长,可是仍然掩饰不了隐约的腐味,也不必认真对待。再后来,那个气息如春天的泥土散发出的味道,那表示对手已经不再是一般的鬼,它开始具有巨大的潜力,像即将趁着春天生长万物的泥土,蕴含了强大的生命力,不过由于它还在发展阶段,并不具备与他对抗的实力。不过,此时瑰道士知道,他的对手不可轻视了。他必须遏制它的蓬勃发展。 而现在,他闻到的气息又有改变了。那个气息竟然蕴含了四五分的人气,它的鬼性已经懂得隐藏了。可见,现在的女色鬼已经实力大涨。虽然女色鬼也许仍然不能将他置于死地,但是瑰道士可不想两败俱伤,或者说,他不想自己受伤,一点伤也不愿意受。他要借助红毛鬼的实力与女色鬼对抗。而他自己,却只做红毛鬼背后的对抗者。 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瑰道士心想道。 他不想直接暴露在女色鬼的视线之下,或许等女色鬼来的时候给她一个突然袭击更好。那个隐藏在纸人体内的狐狸的狡猾本性显露出来。是的,他不可能直接跟女色鬼对抗,就像当初他不可能直接跟穷秀才找麻烦,而要使用更阴更损的方式。 瑰道士不再细致的走一步看一步,他拉着红毛鬼的链子急忙寻找合适的藏身之所。慌张的程度不亚于当初在将军坡寻找回家的路的矮婆婆。 也许,他知道来者不止女色鬼一个,他可能已经闻到了爷爷的气息,也闻到了爷爷后面那个人的气息,可是,他没有闻到这里还隐藏一个气息。从远处飘来的气息让瑰道士集中了注意力,可是他却忽略了离他更近的气息。当然,离他更近的气息也不是红毛鬼的气息。这个气息,长年漂浮在将军坡以及将军坡的周围。 女色鬼被刚才的箱桶里的鸡吓得魂不守舍。也许用“魂不守舍”形容她的害怕并不合适,因为她的魂早已经离开了作为“舍”的肉体。现在的她只有魂而没有舍。是的,她天不怕地不怕,生活的苦难和仇恨已经使她不再是懦弱可怜的千金小姐,也不再是养尊处优的官家夫人。但是,她的蜈蚣习性使她见了鸡如老鼠见了猫一般,是一种天生的恐惧感,没有理由的恐惧感。 她在月下狂奔,她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已经渐渐幻化成为蜈蚣的影子,千万只脚和长长的身子令自己也触目惊心。 她并不知道这里的山的名字,只记得选婆之前跟她谈到了那座高大的常山。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跑向常山旁边的那个小山丘。那个小山丘似乎也正在呼唤她,来吧,来吧,快进来吧,罗敷! 她跑进了将军坡,不料看见了一座小寺庙。她立即停住了脚。这里怎么有一座寺庙?她敢在白天潜入人家的屋,杀害屋里的男人,却不敢在深夜进入没有人的寺庙。 她急忙收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看,马师傅和那个抬打谷机的人追来了。她的脸上绽放一个冷笑,马师傅,我说过你不要干预进来,你偏偏不听,如果不是看在你父亲的灵魂的份上,我连事先打招呼的警告也不会给。既然你一定要参与,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爷爷和那个人追到了将军坡,和女色鬼隔一段距离站定。爷爷和那人气喘吁吁。 爷爷和女色鬼对峙着,目光冷冷的,一如今夜的月光。 “马师傅,您何必跟我过不去?”女色鬼先开口说话了。 爷爷喘着气说:“不是我跟你过不去,你是鬼,就应该呆在鬼应该呆的地方,不要在人的世界里搅和。你的冤情我知道,可是你想过没有,九十九个男人的家庭也因为你而产生不幸。你的悲剧已经被你自己发大了九十九倍。” 女色鬼道:“我只是借助九十九个好色男人的精气来对抗我的仇人。” 爷爷说:“不,我不将你收服,你还会将这个数字扩大到一百。” 女色鬼忽然把眼光从爷爷身上移开,向爷爷的背后看去。因为,一个人正在爷爷背后悄悄靠近爷爷,手里举着一根大木棍。而爷爷和那个抬打谷机的人浑然不觉。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21章 精确一步 那个人正是选婆。他手中的大棍也许是在追来的路上捡到的。他要挽救自己心爱的女鬼,不顾一切。 选婆举起大棍朝爷爷的后脑勺扫去。就在同时,爷爷似乎是有意又似乎是漫不经心的朝前跨出一步。选婆的大棍几乎是挨着爷爷的头皮擦了过去。跟爷爷一起来的那人惊呼危险,可是想挽救已经来不及了。 事后,选婆跟我讲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他说,当时的自己已经无法控制了,着了魔似的只想解救罗敷,根本不考虑到解救罗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还说,他挥着大棍朝爷爷的脑袋打去时,只觉大棍挥空,一个趔趄自己差点跌倒。他没有想到,爷爷迈出的那一步,刚好是选婆大棍的力所能及的长度。要是爷爷不跨出那一步,恐怕早已头破血流,生命垂危。他惊叹道,马师傅居然能在背对他时仍然预算到会遭到攻击,并且那一步恰恰是大棍攻击的范围之外,真是令人佩服。 我问爷爷,你当时怎么就料到选婆会攻击你呢?你怎么预算到木棍的长度还有木棍的攻击时间的呢? 爷爷给我一个捉摸不定的笑,并不给我回答。 跟随爷爷一起去对付女色鬼的那人,见选婆的大棍扫过,心料爷爷难逃厄运,在选婆一个趔趄还没站稳时,飞身扑倒选婆。 “选婆,选婆,你醒醒,你发疯了吗?你居然要为了一个女鬼打死马师傅?”那人扑在选婆身上大喊道,咣咣给了选婆几个大耳光。 选婆挣扎着对罗敷大喊:“快跑!快跑!” 女色鬼不但没有趁机逃跑,反而回身来,一掌打在那人的背上,将选婆扶起来。那人滚到一旁哎呦哎呦直叫唤。 “噗噗,噗噗……” 被女色鬼打伤的那人听见几声爆炸的声音,只见女色鬼应声而倒。他不明白事情发生了什么样的转机,慌忙忍住疼痛爬起来看。他看见女色鬼的脚下发出几道微光,如同萤火虫的尾巴,但是微光一闪即逝。 选婆忙俯身去扶女色鬼。“你这是怎么了?”他急急朝罗敷喊道,双手搂住女色鬼的肩膀。女色鬼如同一条死去的软蛇,软塌塌的任由选婆摇晃。 “符咒!”女色鬼弱弱的回答,她的脸色变得煞白。“我们中了符咒,这是雷电系的符咒。看样子我逃脱不了了。”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第141节 选婆这才发现,脚下的草丛里也许多纸屑,纸上面画了歪歪扭扭的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东西。先前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纸屑。这些纸屑正是爷爷花了大功夫画出来的。 选婆咬牙将罗敷扶起:“我们走,不要怕。鬼怕符咒,但是我不怕符咒。我背你走,我抱你走,就是抬也要抬你走。”选婆将罗敷像一袋大米那样扛了起来,迈开沉重的步子想逃脱。罗敷软在他的身上,听任选婆摆布。 “噗——”又是一声。选婆的脚下闪现一阵微光。选婆突然失去平衡,跪倒在地。女色鬼也从他的肩膀上摔落下来。 “这符咒不只对鬼有效,对人也有效。”罗敷虚弱的看着选婆说,“他们早已经安排好了的。我们恐怕很难逃脱了。这是一个周密的安排,看来,有谁早已预料到了这一切。” 选婆两眼成河:“你不是女色鬼吗?你不是已经吸取了九十九个男人的精气吗?你不是可以跟瑰道士对抗吗?现在怎么被这点符咒给屈服了?你站起来啊!你站起来啊!” 女色鬼抬起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抚弄选婆的面颊:“我想,我的对手不是瑰道士,也不是马师傅,而是另一个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露过面,但是他知道所有。” “他是谁?”选婆抹着眼泪问道。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罗敷说的那个掌控一切的人。 “我也不知道。”罗敷叹气道,“马师傅说得对,虽然我受了伤害,但是我把伤害扩大了九十九倍,扩大到了九十九个家庭。但是……” 爷爷走到选婆和罗敷的面前,手里提着一个大钟,是寺庙前面的那口大钟。重达几百公斤的寺钟,爷爷一只手就提了起来。那个跟随爷爷的人反手抚着背心一拐一拐的跟在后面。 罗敷把眼光从选婆身上挪开,直直的看着爷爷,用乞求的口气道:“马师傅,虽然我扩大了伤害,我得到报应无怨无悔,但是……”罗敷的声音哽咽住了。 “孩子,你说吧。”爷爷慈祥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女色鬼,没有严厉的眼神,也没有严厉的语气,却是一派温和的叫唤女色鬼为“孩子”。 女色鬼此时不再怒目相对。常言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顿了顿,道:“但是,怨结的源头,还请您……” 爷爷挥了挥手,叫女色鬼不用再说了:“我知道。瑰道士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爷爷后面那个人此时被面前的情景感动:“你放心吧,我们知道你是个好鬼。不然选婆也不会这样维护你。你的厉行都只为瑰道士。马师傅常劝人不要心怀怨恨,但是造成这种悲剧的始作俑者也得不到好下场的。你就相信马师傅吧。” 爷爷点了点头。 “孩子,安息吧。黄泉路上不要再折回来了。”爷爷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大钟罩下,将女色鬼扣在其中。 选婆顿时号啕大哭。 钟内也传来女色鬼隐隐的哭声。 “马师傅,您打算让罗敷的灵魂永久的关在这个大钟里面吗?”选婆抓住爷爷干燥的手问道,他已经是眼泪婆娑。 跟爷爷一起来的那人却催促道:“快走,快走,瑰道士估计到常山顶上了。”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22章 鬼影不见 爷爷笑道:“不急不急,先把这里的寺庙处理了再说。不然,一旦明天下雨的话,这些东西可就完了。” “也是啊,这些都是纸做的。今天的月亮也长了毛,估计明天没有什么号天气。”跟随爷爷一起来的人抬头看了看月亮。月亮的边缘晕晕乎乎,仿佛发了霉的豆腐一样长了一圈毛。那表示第二天的天气不会晴朗。 “这些寺庙都是纸做的?”选婆猛然抬起头来看爷爷,眼神里都是迷惑与疑问。 爷爷点了点头:“都是文天村那个帮做灵屋的老头子做的。真是难为他了。我给他手工费他也不要。” “刚才马师傅提起大钟的时候你应该可以看出来啊。不然,你真以为马师傅可以单手提起几百斤重的大钟啊?”那人笑道。可是选婆的脸上始终挤不出一丝笑。 选婆环顾四周,寺庙的一砖一瓦都栩栩如生。刚才马师傅手里提的大钟,那也是像得绝了。做这些纸屋和纸钟的人,真是神仙一般的手艺。 我在听选婆事后讲述时,心里痒痒的,特别想亲眼去看看文天村那个冥间建筑师的作品。因为一般的葬礼上,灵屋和纸人都做得很粗糙,并没有活灵活现的那种感觉。当然了,这不能怪他因为价钱低就做工马虎,因为人死不是有计划的,而是突发事件,所以办丧礼的人家要灵屋和纸人的时候都是急用,哪里有时间给他精打细磨? 当然,我自始至终没有看到让选婆的伙伴,让选婆,让跟爷爷也一起捉女色鬼的人,甚至让爷爷自己都惊叹的纸质建筑。那个建筑到底巧妙到了怎样的程度?竟然让女色鬼都误以为真,放着好好的逃跑路线都不敢跑了。 爷爷从兜里掏出一根火柴,划燃,然后像平时的葬礼上烧给亡者冥物一样,点燃了干燥的纸和竹篾。血光之火立即窜了上来,在风里发出呼呼的声音。这些精致到极致的寺庙和大钟,慢慢在烈火中熔化消失。 选婆一把抱住爷爷的脚,大喊道:“马师傅,马师傅,你不是要把罗敷给活活烧死吗?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你可以收服她,你也可以惩罚她,但是不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好吗?我求求你,不要这样烧死她,好吗,马师傅?” 爷爷后面的人反驳道:“什么叫活活烧死?她本来就是一个女鬼,不是活人。怎么能说是活活烧死呢?” 爷爷的脸上泛着火焰的红光,眼睛里的火焰也在随风跳跃。爷爷扶起选婆:“你没有去过香烟山吧?你没看出来这是跟香烟山一模一样吗?” 选婆跪倒在爷爷跟前,他用仰视,爷爷用俯视的角度互对着。选婆愣了愣,不懂爷爷话里的意思。选婆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疑惑。那我告诉你吧,这些纸被火烧掉,并不是简单的烧成灰烬了,而是将它们一起送入地下的过程。这样做只是要将罗敷送回她应该在的地方。这也是简单的灵魂超度。你就放心吧。如果你想她,可以去香烟山去看看她。”爷爷俯视着仰头的选婆,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着火红的光芒。 跟随爷爷的那人打断道:“好了,马师傅,我们该走了。常山顶上只有他一个人,我怕他应付不过来哦。您倒不急,可是我急得两脚都要跳着走路了。”他,指的是白天那个选婆的伙伴。 在爷爷和另外一个人抬着打谷机往选婆家走的时候,选婆的伙伴领着几只挑选好了的大狗正往常山顶上赶。 这些狗都是浑身黑毛,但是眼睛周围都是一圈白色,仿佛带了一副眼镜。选婆的伙伴不知道马师傅为什么要他领着几只这样的狗到常山顶上去。他记得,马师傅给他交代的时候说瑰道士和女色鬼都要去将军坡。那么,叫他去常山顶上干什么呢? 但是时间紧急,他没有向马师傅提问,所做的只是点头照办。在爷爷叫来另外一个人抬起打谷机时,他也正好上路。 一路上,狗吠不已。但是狗吠声并不能让他心头的问号消隐。白天,他去了趟将军坡,马师傅叫他过去看看文天村的老头子完工没有。他一进将军坡,居然发现这里多了一个寺庙,寺庙前面一个大钟。离寺庙不远,差不多就二十来步吧,居然立着五六个红毛鬼。那模样跟山爹现在的样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这一切的迹象,表明今晚在将军坡将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他以为马师傅会让他跟着去“刺激”一把。可是,马师傅偏偏叫了另一个人去抬打谷机,而不是他。他却被支使到冷清的常山顶上去。 而选婆的伙伴正往常山顶上赶时,瑰道士拉着红毛鬼已经到达了将军坡。瑰道士急急的在将军坡的丛林里躲藏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女色鬼。他始终没有抬头去看一看头上的月亮,也不曾低头去看一看脚下的月光。他的错误就是——过于自信。 瑰道士嗅到了女色鬼的气味,并且那个气味越来越靠近,但是瑰道士就是没有看见女色鬼的到来。他不禁心急火燎。 他确定,女色鬼就在近处。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许不过二十多步,或者更少,可是,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他的判断错误。因为,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哪里来的女色鬼? 但是,为什么鼻子嗅到的气味这么浓烈呢?难道是感冒了?不对,感冒了鼻子就更加不灵了啊!更何况,自己的身子不是肉身,而是纸做的,根本不可能得感冒之类的嘛。 瑰道士就像一条迷茫的鱼,明明嗅到食物的香味就在鼻前,可是摇着尾巴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预想中的食物。 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叫红毛鬼继续呆在原地,自己走出遮蔽,左看右看。他回过头来,突然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眼前居然有五六个红毛鬼!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23章 是人是鬼 “我中圈套了!”瑰道士惊呼道。 这是怎么回事?瑰道士先前的自信已经丢了一大半。怎么可能出现这么多个红毛鬼?刚才女色鬼的气味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他惊慌失措,往左看看,往右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自己已经身陷困境了。 第142节 心一慌,脚步就更乱了。他顾不上红毛鬼了,连忙落荒而逃。 不可能,女色鬼纵然再厉害也不可能预料到他会来将军坡,就算知道他会来将军坡也不可能变成更多的红毛鬼来迷惑他,就算她能变成这么多红毛鬼来,她也不可能刚好自己他的藏身地点。将军坡虽说不大,但是谁这么巧刚好知道瑰道士他就躲在这一个草丛里呢? 不可能,女色鬼他是了解的,她不可能有这样的预知能力。如果她预知能力这么强,就不用这样死死追赶了。 那会是谁呢?他记得,所有被他伤害过的女孩子中,就女色鬼是最难对付的。难道,还有更难对付的女孩子的鬼魂存在吗? 不可能,像女色鬼这样实力强大的鬼气,他都能从鼻息中闻到不同,别的鬼气就更不用说了。可是,他到现在还没有闻到其他的鬼气。 难道对付他的是人?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瑰道士不敢在这里呆太久,他见路就跑,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了多久,腿部的裤子被夜露沾湿了,粘粘的贴在脚上,极不舒服。 “汪汪!”突然几声狗吠,吓得瑰道士心惊肉跳。哪里来的狗? 这里是一片平地,平地的周围长着魁梧的松树。平地上的草长到齐腰那么高。草中多为狗尾巴草。许多像狗尾巴一样的穗子在晚风的拂动下轻轻摇摆。 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瑰道士心惊道。他四周一看,居然看不到其他的山了。他记得在将军坡抬头看的时候,能够看到旁边雄伟的常山以及另外两座比较高的叫不出名字的山。可是现在那些山都没有了。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现在就在山顶上,并且是在常山村最高的山顶上。不然,至少可以看见平顶的常山。 “汪汪!”又是几声狗吠,并且声音越来越近。 难道,难道我现在就在常山的顶上?瑰道士心惶惶的看了看四周,终于明白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不可能啊,我刚才还在将军坡呢,怎么就跑到常山的顶上来了啊?我刚才跑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出自己是在上山路上跑啊。 “你是不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到常山顶上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瑰道士背后飘来,如同风声。 瑰道士连忙转过身来,大喝道:“谁?谁在我背后说话?”这个声音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瑰道士感觉耳朵里有个钻头在不停的往耳膜上钻,疼得要命。这个声音也不是一般的鬼能发出的声音,他自己就自称“鬼王”,没有其他一般的鬼可以让他的耳朵这么难受。 “从来都是你算计别人,没想到你也有被别人算计到的时候吧。哈哈哈哈……”这次这个苍老的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伴随着一阵风吹草动。这个笑声更加刺耳,瑰道士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你是谁?你居然敢算计我?你想怎么样?”瑰道士忙把回过去的头调转回来,眼睛在前面的草丛树林里搜索。“你倒是显出形来啊。” “汪汪!”狗吠声已经到了近处。瑰道士的身子怕冷似的颤抖不已。 “哈哈,你是怕浑身黑毛,眼圈为白色的狗吧?”那个苍老的声音笑道。这次声音是从瑰道士的左边传来的,仍旧伴随着一阵风吹草动。 “你,你怎么知道?”瑰道士向左边转身,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怎么知道?”这次声音是从瑰道士右边传来。 瑰道士慌忙转身:“是的。你怎么知道我怕浑身黑毛,眼圈为白色的狗?”他知道,他遇到了对手。但是他同时知道,这个对手是不可能伤害他的,他能预感到这个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的对手并不具备攻击力。 “因为狗是狼的舅舅啊。”那个声音回答道。 “可我不是狼。”瑰道士道。他警觉的察看周围,一双眼睛如夜晚行人手里的灯笼。 “我知道,你是狐狸。可是,你的色性比狼还要狠。狼都怕它舅舅,狐狸就更别提了。”那个声音不停的转换方向。瑰道士跟着那个声音变换方向。 关于狗是狼的舅舅的故事,我是知道的。早在第一次捉鬼之前,爷爷就曾经跟我讲过:相传,天宫里住着兄妹两人,一个在玉皇大帝的手下做太监,一个做宫女。一次,因哥哥不小心将玉帝的一个盘子摔碎了,触怒了玉帝,玉帝就将他变为一条狗,打下天宫繁殖狗类。妹妹早在天宫呆够了,也想享受一下人间的快乐,于是就偷偷下凡了。妹妹下凡以后一直寻找哥哥,但没有找见。她到处流浪,一日来到一座大山前想到兄妹分散,不禁痛哭流涕。这时,被一个在此山中修行多年的老狼精发现,便将这个妹妹拉入山中,强纳为妾,不久便生下一只小狼崽子。狼崽长大后,他娘要它出去找舅舅,告诉它说,舅舅本是天上的神仙,是被玉帝变为狗下凡人间,在一户人家看门。 故事后来发展到什么样,我已经忘记了,但是“狗是狼的舅舅”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你知道我是狐狸?你是什么……”瑰道士知道对方不是普通的人,也不是一般的鬼,不知道问对方“是什么人”好,还是问对方“是什么鬼”好。 此时,爷爷和选婆的伙伴都正往这里赶。选婆的伙伴牵着的几只狗已经兴奋起来,它们狂吠不已,争先恐后的往前窜。 第十二卷 女色鬼 第224章 反受其殃 “你问我是什么?”苍老的声音呵呵笑道,“我是迷路神。” “迷路神?”瑰道士诧异道,他的牙齿开始打颤。原来是迷路神把他引到常山顶上来了。难怪刚才毫无知觉的。前面矮婆婆也在将军坡遇到过迷路神,只可惜瑰道士不知道这件事。如果瑰道士知道将军坡有迷路神的话,早就会戒备了。迷路神不是什么神仙,那是一种特殊的鬼。 爷爷曾经说过,万一你撞上了迷路神,不用惊惶。你低头看树影,不要看树。迷路神不能幻化月亮投在地上的阴影,所以你只要看着树影,从树影里走出来,沿着月光走,就可以走出来。 可是惊慌失措的人往往不知道这一点,或者说做不到这一点。 “你是鬼类,可是为什么要帮人类?”瑰道士恼羞成怒。可惜迷路神像风一样看不见摸不着,瑰道士只好对着空气发脾气。 “人有好人坏人之分,药有毒药解药之分,我们鬼,也有善鬼恶鬼之分。像你这样的恶鬼,就算马师傅不来求我,我也要主动协助抓住你!”迷路神咬牙切齿道。 “我跟你有什么怨结?你既然要消灭我?”瑰道士惶恐道。 “你不提倒罢了,提起来我就生气!附近有个叫夭夭的姑娘,你认识吧?听说你还假装道士到她家去捉了鬼?”迷路神道。 瑰道士一惊。 “你看见了夭夭,就一定能想到曾经有个被你玷污的女孩,名叫瑶瑶的女孩!”平地周围的树剧烈摇动,可是不见风吹。瑰道士估计那是代表迷路神愤怒了。 提起夭夭,瑰道士自然不能忘记那次捉鬼。当第一次看到夭夭的时候,他真的是大吃一惊。夭夭跟原来那个死在他手下的那个叫瑶瑶的姑娘长得太像了。他那次见到夭夭的时候,还以为是瑶瑶复活了。幸亏当时机灵的他很快掩饰过去了,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可是瑰道士伪装茫然道:“什么夭夭瑶瑶的?你说的夭夭是附近那个姑娘吗?我去她家捉过鬼,但是我不认识你提到的瑶瑶。” “你还装!”迷路神真的愤怒了,声暴如雷。 瑰道士被这声吓得连连后退。不过,他意识到迷路神顶多让人迷路,根本没有其他伤害力,便若无其事的又向前跨出两步。“我真不知道。”他说。 “是的。你伤害的女孩子太多了,所以不记得哪个女孩叫什么名字了。可是,可是,可是……”迷路神的三个“可是”一个比一个声音高,“可是你伤害的每个人,都会牢牢记住你这只该死的狐狸!” 瑰道士脸上的得意此时也没有减少,他冷漠的说:“是啊。既然你都说了,那我也不瞒你。我是玷污了许多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太多了,我不可能一一记住她们的名字和区别。那又怎样?” “但是你记住,她们每个人都记着你!”迷路神道。 “但是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不必装一片善心,你不是观音菩萨,你只是一个鬼,虽然你是特殊一点的鬼,但是仍然属于鬼类。”瑰道士故意激迷路神。 “但是我是瑶瑶的父亲!”迷路神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此声一发,惊天动地!咔嚓一声,一根大树的枝桠竟然被震断,砸落在地面。 由于当时是夜晚,瑰道士没有看见所有的树叶都被震碎的情景。如果他能看到,必定会被迷路神的愤怒所威慑。 当时,爷爷和其他几个正靠近常山顶的人也没有看到这一情景。跟爷爷一起抬打谷机的人感觉有大批的小飞蛾扑到了脸上,他伸手在脸上一摸,居然抓了大把的碎叶片。拿到鼻子前一嗅,浓烈的青草叶汁味冲得他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第143节 只到了第二天,有人在常山顶上砍柴时,才发现平地周围的百来根树的叶子全部裂开了,一如新年的窗纸。而树下掉了厚厚一层的“纸屑”。平地上的草丛也没有幸免于难,据第二天在常山顶上看过的人说,平地的草如牛群啃过一般,如果当时谁看见迷路神的愤怒震裂了所有的树叶,定当是一片令人惊叹的景象。 “你是瑶瑶的父亲?”瑰道士纸折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惊恐。“你居然是瑶瑶的父亲?” 没有声音回答他了。因为爷爷他们已经到了。 几条狗一见瑰道士,便如见了肉包子一般猛扑过去。瑰道士果然怕狼的舅舅,在人和鬼面前威风凛凛的瑰道士,在几条狗面前毫无还击之力。 爷爷咬破右手中指,往地上一点,口中念出咒语:“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视我者盲,听我者聋。敢有图谋我者反受其殃!” 只见一道暗红如血的光从爷爷的手指发出,直射瑰道士。 爷爷左手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符咒,大喝一声:“起!”符咒立即自燃,火光跳跃起来。爷爷将手中的符咒伸向右手中指。 那道暗红的光竟然被点燃了,像点燃的汽油一般飞速传向瑰道士。 瑰道士立即被点燃了,火舌舔舐着他的周身。瑰道士苦苦哀号起来,不一会儿,人的哀号变成了狐狸的嚎叫。 一个狐狸模样的影子从纸人里逃脱出来。 “他终于现出原形了!”牵狗来的年轻人惊喜道。 狐狸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迅速逃跑。它的尾巴上还有火焰。 年轻人正要去追。爷爷喊道:“不用追它!” “不追它就跑啦!再钻到其他的什么东西里,又要变成一个害人的瑰道士了!”年轻人不听爷爷的话,朝狐狸逃跑的方向追去。 跟爷爷抬打谷机的那人也正要追上去,可是转头看见爷爷的耳朵里流出血来,吓了一跳。 “马师傅!”他喊道。 爷爷没有回头。爷爷终于遭遇了一生中最严重的反噬作用,他甚至连撑在地上的右手都抬不起来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25章 四个瞎子 年轻人追着狐狸跑了不远,眼看着它尾巴上的火苗一点点的将整个狐狸身子烧掉了。等年轻人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向爷爷报告时,平地中央的纸人也烧得只剩竹炭了。 爷爷如中暑一般面色苍白,浑身无力。他们两人抬着爷爷,顶着月光,从弯弯曲曲的小山道上回到了家中。 一切都平静了。狐狸的魂魄被爷爷的真火焚烧殆尽,这次,它的灵魂和本体都没有了,从此在轮回中消失。女色鬼被符咒送到了香烟山的大钟里。选婆按爷爷的吩咐,第二天到香烟山去,见香烟山的寺钟居然掉落在地上,如果把耳朵贴上去,还能听见里面有伤心的哭声。反正香烟山已经没有和尚了,寺钟便也没有人重新抬起来。 由于文天村做灵屋的老头也出了力,周围村民立即对他刮目相看。路上相遇了,不论男女老少都要给他鞠躬。老头子一时高兴,发布消息出来说要收个徒弟,传授他一生的真传。可是没有一个人踏进他的家门去学他的手艺。出去打工,仍然是年轻人们的首选。 终于,有一个路人经过老头子家前时没有听到砍竹子的声音。那个路人忙叫来了临近几户人家。 推开吱呀吱呀叫唤的老木门来,只见堂屋里一个两米多高的灵屋,灵屋里面坐着表情僵硬的老头子。他的眼睛还开着,但是人们呼唤他的时候他不答应。一人把手指伸到老头子的鼻子下,才发现他已经没有了气息。 一个老人,就以这样的方式告别了他的精彩世界。只不过,他的精彩没有人欣赏,也没有人继承。 爷爷抱病去参加了老人的葬礼。那次我刚好放假回来,随同爷爷一起去了。 在老头子的葬礼上,爷爷的眼睛里流露出少有的落寞。 我知道爷爷心里难过,难过不仅仅是因为老头子的死。在葬礼的酒席上,爷爷沉默寡言,喝的酒也很少。吃饭吃到半途,爷爷却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放到嘴上就要点燃。 他划燃火柴的时候,我听到了火柴棍与火柴盒上的磷面划出“哧”的一声。我便放下了碗,怒视爷爷一眼。 爷爷见我凶他,便咂巴咂巴了嘴,把烟放回到兜里。在戒烟方面,我感觉我是爷爷的长辈,时时刻刻看着他不让他随心所欲,爷爷却也像个晚辈似的,见我的表情有转变就乖乖收回香烟。用爷爷的一句话说是“爷疼长孙,爹喜细崽。没有办法。”我觉得这话说得有道理,爷爷确实疼爱我,而我爸爸就比较喜欢我弟弟。 酒桌上的几个客人都认识爷爷,见爷爷不高兴,都举起酒杯来敬爷爷。爷爷不肯喝酒,他们几个便联合起来对付爷爷,一定要爷爷喝。正在推来送去的时候,门口进来了几个人。这几个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是我的眼尖,而是他们太引人注意了。 我们那边的葬礼,不是在家里进行的,而是在家门前的地坪里搭很大一个棚子,所有与葬礼相关的仪式都是在大棚子里进行的。大棚的入口也比较特别,这个入口要正对自家的大门,入口的门沿上要绑上绿色的松树枝。所以这样看来,这个大棚就像远古时代的酋长部落。 此时的我们就在这个大棚里吃饭。当然,这个大棚里不只有我们一桌,还有另外十多桌,但是总的桌数一定是单数,不能是双数。即使客人刚好满十桌,举办的人也一定要摆上十一桌,宁可那桌上面没有人坐也要照常上菜。桌上的菜碗数也必须是单数。这是有讲究的,“红事逢双,白事逢单。”红事就是好事,比如结婚,满岁等等。白事就是坏事,比如葬礼。 所以红事的时候,桌子一定是双数桌,菜也是双数个。 当时大棚里的桌子大概有十三桌,我们的桌子比较靠近绑着松树枝的大门,而我刚好对着大门坐的,所以一眼就发现了这几个奇怪的新来者。 进来的一共是五个人,这五个人相互搀扶,有四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地面敲敲打打。 四个瞎子?我心下疑惑。那么前面那个是瞎子吗? 我仔细的去看第五个人。那个人的脑袋转悠来转悠去,似乎要照顾好其他四个瞎子。当他的头转到我这个方向的时候,我刚好看到了他的眼睛。 居然是一只眼睛瞎的一只眼睛好的!那只瞎的眼睛与其他四个人的又有不同。那四个人的眼睛都是白眼或者紧闭,但这第五个人的瞎眼是一个空洞!如同一个被掏去了肉的核桃内壁,甚是吓人! 酒桌上的几个人还在跟爷爷争执,他们挡住了爷爷的目光。 我闻到了一股酸味。这股酸味就是这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人带进来的,仿佛他们刚从醋坛子里钻出来。 他们几个互相搀扶着,直接走进老头子的堂屋里。堂屋里是老头子的灵位。灵位后面是老头子的漆黑油亮的棺材。 按这里的习俗,每个前来吊唁的客人必须先放一挂鞭炮才能进来,一是表示哀悼,二是提醒里面的人有新的悼客来了。可是他们几个进来的时候我没有听到鞭炮声。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26章 答礼人选 他们五个在堂屋里一字排开,独眼的那个站在中间,左右各两个瞎子。他们合掌像老头子的棺材鞠了一下躬。站在老头子棺材旁边的人回礼鞠躬。因为老头子无子无女,也没有什么直属亲属,所以只能请村里的熟人来给吊客答礼。 可是村里的人一般不愿意给不是自己亲戚的人答礼,因为这并不是吉利的事情。谁给吊客答礼,就代表谁家死了亲人,也难怪没有人愿意干这个虽然不苦但是不吉利的差事。 村里经过商量,决定让红毛鬼来做答礼的人。红毛鬼在将军坡被爷爷救下,女色鬼和瑰道士都被收服,再也没有其他的鬼要利用它。它还是像以前一样,给人们干体力活,挣得一点吃的。 可是马上有老者反驳,说答礼的必须是人,只见有活着的人送亡人的,哪里有鬼送亡人的?虽然红毛鬼跟别的鬼不同,它有肉身,但是毕竟是曾经死去的人,不能算作是一般的人。 答礼的事虽小,只须在吊客前来拜祭的时候回礼,吊客先鞠躬,答礼人回以鞠躬;然后吊客跪下磕头,答礼人回以磕头,吊客磕头要磕三下,答礼人也磕三下。 事情确实小,但是这是一个仪式问题,小虽小,但是不能没有。 第144节 可是,村里没有人愿意做这种小事情。他们都害怕这事情会给自己的家庭带来霉运。眼看着老头子的尸体呆不了多久就要臭了,村里的领导非常着急,打出一百块钱的奖赏来请人答礼。那时候的一百块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了。 可是仍然没有人前来接受。 老头子死了也想不到,自己给别的死人做了一辈子的灵屋,到头来帮他答礼的人一个也没有。 就在村里的领导一筹莫展时,有一个不是文天村的人前来接受任务。这个人,就是选婆。许多人惊讶了。要说,捉住女色鬼也有老头子出的一份力,按道理,选婆应该很怨恨老头子才是,可是他居然主动来给死了的老头子做答礼人。 可是他的理由很充分,他孤身一身,自己的媳妇也不过是一个女鬼而已,即使做别人的答礼人会染上晦气,也不会伤害到其他的人。但是他有一个条件,不接受奖赏的一百块钱。 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在鞠躬后跪下来,整齐一致的给老头子的棺材磕头。选婆一本正经的还以磕头。 我在大棚的酒席上向堂屋里望去,望见选婆伏到地上的背,猜想他此刻的心情。我猜不透。我又看了看那口漆黑发亮的棺材,猜想老头子的灵魂如果此刻还在棺材里,他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也猜不透。 “谢谢您老人家给我们几个做了居身之所,让我们雨天淋不到,晴天晒不到,露水湿不到,凉风吹不到。”那五个异口同声说道,然后虔诚的再给老头子的棺材磕头。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27章 五鬼吸气 选婆当时听见了他们说的话,但是当时他的心正念着其他的事情,所以没有把他们这些话放在心上。他还牵挂着压在寺钟里的女色鬼。 三次头磕完,他们五个便返身走出堂屋。选婆喊道:“那五位先生,你们也不吃了饭再走?” 独眼的那个回过头来,用一只空洞的眼眶和一只鹰隼的眼睛看了看选婆,笑道:“不用了,我们只是来感谢老人家给我们造了遮风避雨之所。拜祭了他老人家就走,不用吃饭的。” “来者都是客,吃了饭再走吧。”选婆挽留道。 这时,酒桌上的爷爷突然喊道:“一目五先生,别来无恙啊!” 正在劝酒的客人见爷爷突然大喊,都停下了酒杯,顺着爷爷的目光向那五个奇怪的人看去。 可是别的客人向堂屋的门口看去时,却没有看见其他东西。 那五个人听到爷爷的一声大喊,立即闪电一般消失了。但是我看见他们消失的整个过程,他们如点燃的药引一样,一阵火光迅速从脚下窜到头顶,再看时,他们站立的地方便空空如也。我使劲眨了眨眼睛,他们五个确实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连阵烟雾都没有。 选婆刚从屋里追出来,待他走到门口,却发现外面什么都没有,五个人都向空气一样消失了。选婆愣了。我正好和他相对,他看了看我,问道:“刚才那几个来拜祭的人呢?” “不见了。”我指着他们消失的地方,不知道怎么让选婆相信他们如空气一般消失了。 爷爷也盯着我和选婆看着的地方,目光炯炯。 “他们是一目五先生。”爷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选婆。面色凝重。 “一目五先生?”选婆皱起眉头,问道。他的腰间束着一条粗大的草绳。这是答礼人必要的装束。如果答礼人是死者的儿子,还要在手里拿一根贴了白纸的桃木棍,背后要缝一块四四方方的麻布。 爷爷在提到一目五先生的同时,我想起了《百术驱》上的记载。 “一目五先生?”周围的客人也奇怪的问道,都把迷惑的目光对向爷爷。很多客人没有注意到刚才进来的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但是也有几个客人感觉到有几个人经过了身边,还有一两个客人看到了刚才的五个人。 “是的。他们是一目五先生。”爷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酒杯落在桌子上的时候,有酒水撒了出来。爷爷的手有些抖。 “马师傅,您认识他们?”桌上一个客人问道。 爷爷点点头:“大家要小心,近期会有大量的疫病出现。各家的老人小孩尤其要注意。如果白天看见他们了,要大声喊出他们的名字,然后大骂他们。这样他们就会马上消失,就像刚才那样。” “他们怕人?”选婆问道,“那他们怎么还敢来这里拜祭老头子?” 爷爷说:“他们不是怕人,而是怕人死后惦记他们,找他们报复。他们胆小,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怕人看见,跟偷鸡摸狗的小偷没两样。就像刚才,我大喊一声他们就吓得无影无踪了。你喊一声,他们就以为你认识他们,他们就不敢直接对你下手。他们跟瑰道士不同,瑰道士不怕人死了做鬼也跟着,但是他们怕人死后变成鬼了找他们麻烦。” 选婆和客人张着嘴静静的听爷爷说话。刚才还很喧闹的大棚里此时非常安静。 爷爷接着说:“他们之所以叫一目五先生,是因为他们中四个鬼是瞎子,只有一个能看见,但那个能看见的还是独眼。他们五个的行动全靠那一只眼睛。这五个鬼以吸人气为生,人如果被一个鬼吸了,就会生病,被两个以上的鬼吸气了就会大病一场。如果被五个鬼同时吸了气就会死掉。” 爷爷说话的时候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底气也没有平时那么足。我知道,跟女色鬼瑰道士的争斗中,爷爷受到的反噬作用很强,一时半会不可能恢复。 安静的大棚里响起了戚戚的说话声,像老师还没有到的课堂,学生们正在教室里交头接耳。客人低声交谈,表情各异。 选婆说:“我刚才好像听见他们说话了。他们说,谢谢老头子给他们几个做了居身之所,让他们雨天淋不到,晴天晒不到,露水湿不到,凉风吹不到。难道老头子曾给他们做过灵屋?” 爷爷点点头:“老头子一生做的灵屋成千上万,也许这一目五先生刚死的时候都是用了老头子做的灵屋。”此时,老头子的棺材也静静的呆在堂屋里,似乎也正在听爷爷的话。 选婆道:“难怪他们来拜祭老头子的,他们还挺感恩的啊。” “好了好了,大家吃饭吧,再不吃饭菜都凉了。”爷爷挥挥手道,“大家不要太担心,只要晚上睡觉前记得栓上门,小孩子不要太玩回家,问题应该不大。吃饭吃饭。” 大家听了爷爷的话,心里的惊恐稍微少了些,可是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大家纷纷开始讨论关于一目五先生的种种话题。 客人中有一人说,他以前听说过关于一目五先生害人的事情,不过那还是他的祖上五六代的事情。 他的祖上将给儿子听,儿子又讲给儿子听,一代代讲下来,他便知道了祖上那段惊悚经历。那人这么一说,其他客人便纷纷离桌,聚到那个人的桌边去听他讲他的祖上遇到的事情。 我看了看爷爷,爷爷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没有聚过去听那人讲他祖上的事情。好奇心十足的我也围了过去。 那人神秘兮兮的说,事情大概是发生在明清朝的时候。他的祖上是个读书人,一次进京赶考,路上经过一个客栈。他的祖上便在这个客栈寄宿。那个客栈没有专门的客房,所以老板厨师小二还有他的祖上一同睡在一个大房间里。老板睡木床,其他人都睡地铺。 他的祖上因为担心考试的功课做得不足,很晚了还睡不着,心里背诵着各种可能考到的诗句。而老板他们则响起了鼾声。 到了半夜,一阵阴风吹开了客栈的门。小二忘记栓上门了。 他的祖上猜想也许是其他路过的人也到这里投宿,便没有在意。不一会儿,果然进来五个“人”。由于他的祖上睡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五个“人”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他的祖上见进来的几个“人”相互搀扶,觉得事出蹊跷,便不敢作声。 一个“人”摸索着走进小二的旁边,俯下身子在小二的周围嗅了嗅。小二侧躺着睡熟了,根本不知道有“人”在嗅他。那个“人”见小二不动,便将嘴巴凑近小二的脑袋。正当它要吸气时,另外一个“人”拉住了它。 他的祖上听见另外的一个“人”说话:“这个人是心地善良,不要吸他的精气。” 那个俯下身的“人”便没有再动小二。 而另外一个“人”看见了角落里躺着的他的祖上,便一步一步凑近来。他的祖上吓得汗毛直立,但是他一动也不敢动,怕惊动了这五个“人”。听到了他们刚才的谈话,他的祖上明白了,这五个进来的人不是寄宿的路人,也不是来偷东西的盗贼。他们要吸人的精气,自然是鬼了。 他的祖上感觉到鬼在他的上方嗅了嗅。他的祖上害怕得不得了,心想完了,本来是要进京考取名利的,没料居然遇到这样的倒霉事,名利没有了不说,性命都保不住。 第145节 正在他的祖上心里叫苦连连时,刚才劝止吸取小二的鬼又说话了:“不要吸那个人的精气。那个人是有福气的人,将来必做父母官。再换个人!” 鬼听了劝告,离开了他的祖上。 他的祖上虚惊一场,连忙在心里不停的念佛。 有只鬼似乎对带头的鬼不满,它埋怨道:“你这个人也不让吸,那个人也不让吸,那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 他的祖上眼睛偷偷睁开了一条缝,看见带头的鬼有一只独眼,而其他的鬼都摸索着行走,都是瞎的。 独眼的鬼指着睡在木床上的老板,说:“那个人是个贪财的人,唯利是图,你们可以吸他的精气。”然后,独眼又指着睡在木床旁边的厨师,说:“这个人杀生无数,孽帐重重,你们也可以吸他的精气。” 后来,五个鬼聚到客栈老板的床头一起吸老板的精气。吸完,有两个鬼打了饱嗝,肚子鼓胀得像怀了孕。 没打饱嗝的另外三个鬼又聚到厨师周围吸气。最后五个鬼都打饱嗝了,他们这才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一阵阴风随即将开着的门又关上了。 他的祖上细细听了听,确定周围没有声响了,急忙爬起来把小二喊醒。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28章 魂魄治疗 小二和他的祖上一起去看老板和厨师,发现他们两个的皮肉萎缩了,皮色苍白。老板已经断气了,厨师奄奄一息。 “老板是因为被五个鬼都吸气了,所以死了。厨师被三个鬼吸气,虽然大病一场,但至少保住了一条命。”讲述故事的人解释道。 有人插嘴道:“那个鬼不是说你的祖上会有福气,能做父母官吗?那你的祖上考科举考上没有?是不是真做官了?” 那人回答道:“后来我的祖上进京赶考,果然榜上有名。那个独眼的鬼还真会看人呢。经过了那件事,我的祖上在地方上任之后不敢贪图钱财,更不敢轻易杀生。他一生为官清廉,还教导我们后代要多吃素菜,少吃荤肉。现在在临湘那边还能看到当地人民赞颂我的祖上的石碑呢。”临湘是我们县的邻县,同属于岳阳市。 插嘴的那人说:“要是独眼的那个不是鬼,我还真想要它给我算算将来能不能发达呢。嘿嘿。” 选婆怒色道:“你还开玩笑,一目五先生来到这里,不会是只给老头子拜祭那么简单。马师傅刚才还说了,他们一出现就会带来疫病,大家要小心才是。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心一目五先生第一个就吸你的精气!” 选婆也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后来一目五先生还真第一个找上了那个插嘴的人。 插嘴的人是文天村的居民,家住在从常山村进文天村的第一家,门朝大马路。也许一目五先生首先找到他就是这个原因。他的真名我不记得了,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文撒子,因为他的眼睛有点毛病,一只眼睛正常,另一只眼睛没有呆在正常的地方,却不对称的呆在挨着眼角的地方。这样一来,跟人说话的时候,你会感觉他没有看着你,而是看着你的旁边,仿佛你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我们当地的方言里把这种人叫做“撒子”。这样随便给人取绰号是不礼貌的,幸好他不怎么在意。后来他真发达了,在外面做生意挣了大钱,有了钱之后在省城做了手术,把不对称的眼睛治好了。现在我每次回家后去看爷爷,还是要经过文天村。有时能碰到他,再也没有人叫他文撒子了,却叫他文金条。 文金条这个绰号是个褒义词,曾经的文撒子对“文金条”这个绰号很满意,但是,这两个绰号直接导致我至今还不知道他的真名。 文撒子听了选婆的吓,慌忙跑到爷爷旁边:“马师傅,您得收服他们呀。虽然第一个找的不一定是我,但是保不准某天就来害我了呢。您连瑰道士和女色鬼都收拾了,这五个小鬼您一定不在话下吧?” 说到女色鬼,选婆的脸上浮现不舒服的表情。 刚才爷爷的桌旁还没有一个人,现在立即聚了一大群,像苍蝇似的在这个大棚里跑来跑去。 爷爷叹口气道:“我现在反噬作用还很厉害,再一个,我的年纪老了,身体恢复不如以前那么快了。恐怕是有心无力。” 文撒子问爷爷:“您老要多久能恢复啊?一天?两天?” 爷爷张开那个经常拿烟的左手。五个手指直挺挺立在众人的眼睛下。 “五天?”文撒子问道,眼睛看着爷爷的旁边,似乎不相信爷爷给出的数据,要问旁边的人这个数据的真与假。 “五个月。”爷爷简短的说。 “这么久?那一目五先生谁来对付啊?”文撒子顿时慌了,不知道是选婆的话真吓着他了,还是他已经预感到了一目五先生会第一个来找他。周围的人立即议论纷纷。 “要不先找歪道士帮帮忙?”选婆征求大家的意见,“总不能让一目五先生在我们这里无所顾忌吧?” “鬼不是怕骂吗?你们村的那个四姥姥骂人的功夫可是了得!”文撒子本来是要对着我说的,可是眼睛还是没有对准我。“我们见了鬼也像四姥姥那样能骂就好了。难怪她老人家从来不怕鬼的,鬼都怕了她。” 我想起了四姥姥为了救自己的孙子跟水鬼恶斗的情景。妈妈说四姥姥长的是铁嘴巴,想想形容得还真贴切。 “虽然鬼都怕骂,但是你也要骂在点子上才行。骂它们的弱点,骂它们的痛处。不然作用也不大。”一个老人插言道,“像亮亮他们村的四姥姥,骂人有她自己的一套,谁家偷了她的鸡,她能骂得偷鸡的人自动把鸡送回来。你们谁能做到?” 爷爷点点头。 “这样说来,我们还得去请歪道士帮忙。”文撒子怕冷似的缩着身子说道。 “可是,歪道士好像还躲在他的小楼上,听说有讨债鬼找他麻烦呢。他现在都不敢下楼,怎么能帮我们呢?”那个老人又说。 众人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爷爷。 选婆问爷爷道:“您身体不好,能不能叫医生弄点药吃,可能会好得快点?不然我们真没有办法对付一目五先生。”众人跟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说我身体不好,实际上身上没有什么病痛。所以请医生看也是没有用的。”爷爷说。 “没有病痛?请医生没有用?”选婆惊讶的问道。 爷爷说:“是啊。我这次伤的不是身体,而是魂魄。要是这次反噬的是身体,我早就化为一滩水了。因为我的父亲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了我对付瑰道士和女色鬼的办法,所以反噬作用小了许多。但是只要做法,就会有反噬作用。我这次将瑰道士的灵魂烧掉了,它的魂魄已经在轮回中消失了,所以我的灵魂也受到了一定的反作用。” 周围的人张着嘴巴听着爷爷的解释。 爷爷顿了顿,接着说:“医生给我打针吃药,只能改善我的血气运行,不能恢复我的魂魄的伤势。”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文撒子急急问道。 爷爷淡然一笑:“除非那个医生也是鬼,他能给我的魂魄治疗。” “给魂魄治疗?”文撒子的脸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29章 五鬼翻身 “从来只听说医生给肉体打针吃药的,没有听说给魂魄治病的。”选婆感叹道。 “只能去看看歪道士能不能帮忙了。那个讨债鬼也不能总把他逼在楼上不下来吧。”文撒子说。 “只能试试运气了。”选婆说,“大家吃饭吧,吃饭吧。吃完饭回去睡觉的时候把门都栓好了。不要让一目五先生进了屋啊。”选婆将聚在一起的客人驱散。客人们回到自己的酒桌上吃饭,但是仍絮絮叨叨的谈论一目五先生的种种。 第146节 吃完酒席,大部分客人散去了。还有少部分留在这里,他们要听孝歌。死了人是要唱孝歌的,孝歌里要讲述死者一生的经历,等于是给亡者回忆一遍生前,劝慰死者安心上路,不要留恋这个阳间。唱孝歌的是一个白眉白发的女人,那个偶尔出现在歪道士的庙里的女人。 文撒子无心听孝歌,早早的回到了家里睡觉。 文撒子的女人和孩子留在大棚里,女人帮忙洗碗打扫,孩子则是因为贪玩。 文撒子在酒席上喝了不少的酒,他的酒量本来就不怎样,两杯下肚便脸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酒席上的人笑话他是对虾,因为他的眼睛是对着的。 从酒席出来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但是刮着的风还是热呼呼的,令他的醉意更深。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家门口,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门锁打开。进了门,却忘记了栓门就扶着墙走进了卧室,往床上一扑便呼呼的睡着了。 万籁俱静,月光透过窗户在卧室的地面轻轻悄悄挪移,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阵阴风吹开了文撒子家虚掩的门,五个身影像月光一样慢慢腾腾的挪进了屋,不发出一点声音。 其中一个鬼吸了吸鼻子,怯怯说道:“走吧,这个屋里没有人。” 独眼的鬼却不死心,探头往卧室里一看,回过身来对那个鬼说:“怎么没有人!这里面的床上躺着一个醉鬼呢。” 那个吸鼻子的鬼说:“那我怎么没有嗅到人的气味呢?” 独眼的鬼说:“他是趴着睡的,气息被被子里的棉絮挡住了吧。” 另外一个瞎鬼插言道:“难道你忘记了,阳世间有一句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鼻子嗅的也是虚,大哥的眼睛才是我们的指路针,你就别耍小聪明了。” 独眼的鬼不耐烦道:“你们都别争论了,趁着这个人熟睡,我们大餐一顿才是。别耽误了时辰。来,都进来。”独眼的鬼让四个瞎鬼手拉着手,像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般把四个瞎鬼都牵进了文撒子的卧室里。 五个鬼围在床头了,可是它们没有立即吸文撒子的精气。 一个瞎鬼问道:“大哥,这个醉鬼是趴着的,鼻子和口都对着被子,我们怎么吸他的精气呢?” 独眼的鬼挠挠头,说:“我们得等他翻过身来。” 瞎鬼说:“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翻身呢?酒气这么重,肯定醉得不轻,恐怕他想翻身都翻不动哦。要是等到他的家人都回来了,我们可不是把放在嘴边的一顿菜给弄丢了?” 独眼的鬼又挠挠头,说:“说的也是。要不,我们自己动手把他翻过来吧。” 瞎鬼又说:“可是,大哥,我们看不见他的手和脚放在哪个位置,一下没搬好,怕把他给弄醒了。你忘记了只有你一个人才能看见哦。” 独眼的鬼还是挠挠头,说:“说的也是。那该怎么办呢?” 这时,趴着的文撒子突然说话了:“哎呀,一目五先生,你们真的第一个就来找我吗?” 床头的五个鬼立即像蒸发的薄雾一样消失了。 趴着的文撒子说完酒话,打了一个饱嗝,又开始说梦话了:“马师傅,你怎么就不帮忙呢?找歪道士多麻烦呀!就算讨债鬼没有逼他了,他也不一定就答应帮助我们哪。” 说完梦话,文撒子开始打呼噜。五个鬼重新在文撒子的床头出现。 “他是喝多了酒在梦里说胡话呢。”一个瞎鬼说。 独眼的鬼拍了拍胸口,说:“哎呀,刚才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他听到我们说话醒来了呢。原来是说梦话。” 一个瞎鬼说:“大哥,我们都已经是鬼了,他又不是道士,我们干嘛要怕他呀?今天去给老头子拜祭的时候也是的,大棚里那个人喊了一声我们的名字,你们就都吓得跑了。害得我也只好跟着跑掉。” 独眼的鬼说:“我们不是怕他们现在报复,是怕他们成了鬼之后报复。你想想,他们现在是人,你可以随便来,但是当他们也变成鬼的时候,他还怕你吗?你又是瞎鬼,他们成了鬼可以看见你们,你们却看不见他们。他们还不整死你?” 另一个瞎鬼道:“大哥说的不错。我们要趁着他们睡熟的时候吸气,这样他们死了也不知道是我们干的。” 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瞎鬼此时开口了:“别讨论来讨论去了,现在关键是抓紧把面前的晚饭吃了。为了赶着来给老头子拜祭,我路上一点东西都没有吃。现在饿得两腿都打晃了。” 独眼的鬼说:“好吧好吧,我抓住你们的手,告诉你们抓住这个人的哪个部位,然后我们一齐用力,把他翻过身来。” 说完,独眼的鬼抓住一个瞎鬼的双手,引导它的双手抓住文撒子的一只脚。然后,独眼的鬼又引导另一个瞎鬼抓住文撒子的一只手。 最后,四个瞎鬼刚好将文撒子的两手两脚全部抓住。而文撒子还在呼噜噜的睡,对外界毫无知觉。 独眼的鬼吩咐道:“你们四个都抓好了啊。我喊一二三,喊到三的时候你们一齐使劲,把这个人的身子翻过来。这样我们就好吸气了。” 四个瞎鬼点点头,静候独眼鬼的口令。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0章 敲锣赌徒 文撒子离开大棚的时候,我和爷爷还呆在大棚里等敲锣的人。所以,我和爷爷根本不知道一目五先生潜入了文撒子的房间。 因为爷爷翻过一座山就到了画眉村,而我顺着一条小溪走两三里路就到了常山村,所以我们一点也不因为天色晚了而着急。我和爷爷一边听堂屋里的白发女子唱孝歌,一边等候敲锣人的到来。白发女子的孝歌确实唱得好,恍恍惚惚真如冥界飘忽而来。 爷爷要等的敲锣人是方家庄的人,年纪跟爷爷差不多,可是由于他年轻的时候爱赌博,输得老婆带着孩子离开了他,从此杳无音讯。这个赌徒除了甩骰子什么农活都不会,家里自然不可避免的穷得响叮当。后来经过爷爷介绍,他跟着洪家段的一个胖道士学办葬礼吹号,可是懒惰的他连号都不愿意吹。那个胖道士碍于爷爷的情面不好辞掉他,便让他敲锣。 敲锣是个轻松活,做葬礼仪式的工作中只有这个最轻松了。本来这个活是由吹号的道士自己做的,每吹完一小节号,或者孝歌唱了一小段,便拿起缠了红棉布的木棒在铜锣上敲一下。现在这个活由一个人来做,那就更加轻松了。这个方家庄的懒人自然乐呵呵的接受了敲锣的任务。可是,这个人还是免不了经常迟到。白发女子在堂屋里唱了不下十小段了,敲锣人还没有到来。 我等了一会便不耐烦了,但是考虑到爷爷的孤独感,我只好耐着性子坐在大棚里等。 爷爷这一辈的人是越见越少了。这次做灵屋的老头子一死,爷爷心里肯定也有消极的想法。这证明能跟爷爷一起讲属于他们的年代的人又少了一个。 “这个懒人再不来,我可要走了。”爷爷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的话似乎要说给谁听,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再等一会吧。”倒是我开始劝爷爷耐住性子等了。 话刚说完,一个趔趔趄趄的人影走进大棚来。那个人影刚进大棚,身子便软了下来,双手死死抓住大棚门框上的松树枝。整个人就像吊着的一块腊肉。皮肤还真像腊肉那样蜡黄蜡黄的,但是脸上却冒出带着酒味的红光。 爷爷连忙起身跑过去扶他:“你这人也不怕丢了方家的脸,人家孝歌都唱了半天了,还不见你来敲锣!” 那人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搭在爷爷的肩膀上,嘴巴倔强的说:“马岳云老头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丢得起方家的脸?我老婆孩子都没有一个,再丢脸也只丢自己的脸啊。” “你还嘴硬呢。”爷爷嘴上说他,但是脸上没有责怪他的表情。爷爷扶着他,两人磕磕绊绊的走到堂屋里。我跟在他们后面走。 堂屋里坐的人比较多,有道士也有听孝歌的普通人。堂屋里多了一个白纸屏风,上面写着一些哀悼老头子的诗词。屏风正中间挂着一副竖长的十八层地狱图。屏风将棺材挡在后面,要绕过去才能看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在晚上也怕看见棺材。 屏风前面放一个八仙桌,桌子一边紧靠屏风。十八层地狱图下面还有一段落在桌子上,用惊堂木压着。惊堂木是道士的法具,做法的开始和结束,道士会拿起它用力的砸一下,像古代的县太爷审案那样敲击桌面,提醒在堂的人注意。 第147节 八仙桌的两个对边各坐两个道士,一女三男。左边是胖道士坐第一位,右边是白发女子坐第一位,其余两个道士也是熟面孔,但是我不记得他们的名字。白发女子负责唱孝歌,其余三个男道士负责吹号,胖道士偶尔敲一下木鱼。 敲锣人也算是他们里的一个成员。不过敲锣人不能和他们同坐。 一个长凳立起来,铜锣便挂在长凳的脚上,铜锣旁边一个矮椅子,那才是敲锣人坐的地方。看来道士里面也是有等级分别的。 白发女子见敲锣的来了,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几句什么,给了敲锣人一个讨厌的目光,然后又开始接着唱她的孝歌了。 那个洪家段的胖道士却仿佛没有看见爷爷跟敲锣人进来,一本正经的吹着嘴上的号,两腮鼓得像青蛙。 爷爷扶着敲锣人坐在矮椅子上。 敲锣人打了个酒嗝,便拿起缠着红棉布的木棒开始敲锣。我和爷爷挨着他坐下。 “咣——”铜锣的声音响亮而悠长,很容易就把人的思绪带回到以前。 “听说,你收服了瑰道士和女色鬼后受了反噬作用?”敲锣人问爷爷。 “是啊。”爷爷若无其事的回答他。 “我说,你别捉鬼了吧。你看这个死了的老头子,做了一辈子的灵屋,到头来给他做答礼人的都没有。一手的手艺也跟着去了阴间。”敲锣人摇头说,“岳云老头子你别不爱听,你的手艺还不如他呢,他还能用灵屋换点买油盐的钱,你呢?你一挣不了油盐钱,二蹭不了几餐酒饭吃,还把身子骨弄得疲惫。你老了,筋骨要好好养着才是。” 爷爷苦笑。 敲锣人接着说:“你看我,懒是懒,我承认。但是懒有什么不好呢?人最终还是一把泥土,还是要埋到泥土里去的。在世的时候何必这么劳累喔!” 爷爷不答话,抽出一根烟递给敲锣人。敲锣人却不接烟,他说:“烟我不抽,酒给我就喝。抽烟对身体不好,喝点酒还能疏通筋骨。我可不像你,我是懂得保护自己的人。”刚好白发女子又唱完一小段,敲锣人跟着敲了一下长凳上的铜锣。 爷爷自个点上烟,抽了一口,问道:“要是你老人家遇到了鬼找麻烦,你老人家找谁去?”说完,爷爷才将眼圈吐出,熏得旁边的我差点流眼泪。 “那还不得找你?”敲锣人说。 “那不就是了嘛!”爷爷笑了,脸上的沟壑非常明显。 “听说,你这次捉女色鬼和狐狸精,还请动了将军坡的迷路神?你是怎么请动它的呀?在那里迷过路的人都从来没见过迷路神一眼呢。它怎么就答应了帮你呢?”敲锣人像鹅一样朝爷爷伸长了脖子,好奇的问道。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1章 黄金头盔 要是我直接这样问爷爷,爷爷是不肯说给我听的,除非他一时来了兴致。但是爷爷在他的同龄人中从来不卖关子。 “其实我从头到尾也没有见着迷路神的本相。但是说起这件事情还挺有意思。”爷爷颇有兴致的说。 “哦?那你说来听听。”敲锣人很高兴的问道。我也忙侧过头来听爷爷的话。 爷爷说:“我虽然没有见过迷路神,但是我知道它生前有个女儿,名叫瑶瑶。而瑶瑶也是被那个瑰道士害死的。而这个迷路神生前特别喜欢这个女儿,所以瑶瑶死后不久,他就自杀了。自杀的他怨气未消,滞留在世上没有投到阴间去。” 敲锣人点头道:“冤鬼都很难自己回阴间的。” 爷爷弹了弹烟灰,说:“说来也巧,将军坡之所以叫将军坡,是因为唐朝的时候在那个小坡里埋过一个将军。而这个将军埋葬时带的头盔是皇上钦赐的黄金头盔。所以历来很多厉害的盗贼跑到将军坡去寻找将军的坟墓,想盗走那个黄金头盔。这个将军是非常有福气的人,战场上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人,他死后怎么能容忍活着的盗贼偷走皇上赏赐的黄金头盔呢?于是要求当地的鬼官出面,帮忙保护好他的坟墓,守卫他的黄金头盔。将军在人间是战功赫赫的人物,到了阴间自然也受众鬼的瞩目。鬼官便答应了将军的要求。可是,将军坡就巴掌大那么一块地方,怎么能保护它不受盗贼的偷盗呢?鬼官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就是派遣一个特殊的鬼来守护这块土地。” “这个鬼就是迷路神。”敲锣人已经猜到了。 “对。”爷爷点头道,“水鬼为了重入轮回,拉也要拉一个替身好让自己摆脱。迷路神也是过一段时间要换一个的,不过迷路神的替换由当地的鬼官选择。不知换了几个迷路神后,鬼官选上了瑶瑶的父亲来接替迷路神,让他来保护将军的坟墓。” “于是你就去请他来帮忙对付瑰道士?”敲锣人问道,“那你怎么知道迷路神就刚好是瑰道士的仇家呢?如果迷路神不是瑰道士的仇家,它不一定会帮你的忙呢。”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爷爷笑道。而我知道,爷爷是依靠姥爹留下的手稿知道这些情况的。爷爷不告诉他,是因为告诉的话会受一定的反噬作用。爷爷已经受了严重的反噬,不能再多担当一些。 “你到了将军坡去请求它帮助?”敲锣人不舍的问道。 爷爷说:“是的。难道我还把它请到我的家里不成?它到我家里,我就找不到出门的路了。呵呵。” “那倒是。”敲锣人也跟着笑起来。 白发女子又唱完了一小段,敲锣人不紧不慢的跟着敲了一下铜锣。我刚好凑到爷爷旁边听他们讲话,对敲锣人的动作猝不及防,响亮的铜锣震得我耳朵发麻。 敲锣人敲完,对爷爷说:“我刚才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五个瞎子。” “五个瞎子?”爷爷问道。 “我也奇怪呢,文天村总共也没有五个瞎子啊。当时我喝多了酒,也可能是看花了眼。” “你没有看花眼。但是那五个中只有四个是瞎子,还有一个长着一只眼睛。”爷爷说。 “那我就没有注意了,喂,你怎么知道他们中有一个长着一只眼睛呢?”敲锣人不解的问道。 “他们早先来这里给老头子跪拜了呢。”爷爷说。 “哦,原来是老头子生前的熟人啊。我还以为是谁呢。”敲锣人摸了摸脸,打出一个长长的呵欠。酒气随之而出,非常熏鼻。 爷爷吸了一口烟,问道:“你是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在进村的大路旁边看到的。”敲锣人说。 “是不是文撒子家前面的那条大路?”爷爷有些着急了。 “是啊!文撒子就是住在大路旁边嘛。有什么不对吗?”敲锣人边说边敲了一下铜锣。我急忙用双手捂住耳朵。 “亮仔,快跟我走!”爷爷一把拉起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扯了下来。周围人见爷爷和我打扰了他们听孝歌,脸上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岳云老头子你要到哪里去?”敲锣人见爷爷惊慌,迷惑不解的问道。 爷爷站了起来:“你看到的那五个不是人,他们是鬼。他们是一目五先生,可能要害文撒子呢!”爷爷回头对我说:“你快去找厨房里讨点糯米来。” 我不满道:“这里又不是我家,哪里说要糯米就有的?” 爷爷说:“刚才酒席上有肉丸子,办丧事的厨房里肯定还有糯米的,你去找掌厨的讨点来。速度快点。要是文撒子被一目五先生吸气了,那就麻烦了。” 我说:“爷爷,你不是这段时间捉不了鬼吗?” 第148节 爷爷一边推我快点出去一边说:“正因为捉不了鬼,才要你去讨点糯米来啊。快点快点,别问这么多了,回来了再问也不迟。” 我不再问了,撒开腿来跑。 刚才我也注意到了桌上有肉丸子。我们这块地方逢了红白事都少不了这道菜。这个肉丸子跟城里下火锅吃的菜不一样,它由斩细了的肉末和生粉拌在一起,然后在表面滚上糯米做成。这样的肉丸子又香又不油腻,口感相当好。 很快,我在掌厨的那里借到了一小袋糯米。回到堂屋里时,爷爷已经在大棚门口等我了。爷爷在大棚的门框上扯了几根松针在手里揉捏。 “糯米借到了吗?”爷爷急急问道。 “嗯,借到了。”我把口袋大小的糯米袋展示给爷爷看。 “走,走,走!”爷爷又拉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像钳子一样夹得我肌肉生疼。 在朦胧的月光下,我跟爷爷踩着虚幻得只剩一根白色丝带的路奔向文撒子的家。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2章 救命蚊子 跑到文撒子的家门口,我正准备推开虚掩的大门,爷爷立即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我连忙收回伸出的手。 爷爷到了文撒子家门口反倒从容不迫了。爷爷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后指了指我手中的糯米袋。我把糯米袋递给他。此时,他的另一只手里还捏着几根松针。 “你有没有闻到鸭血的味道?”爷爷的声音降低到不能再低。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闻到鸭血的味道,即使闻到了,也不可能分清是鸭血的味道还是鸡血的味道。对我的鼻子来说,所有动物的血的气味没有差别。 爷爷见我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他把糯米袋打开,将糯米在地上撒了一个圈,然后拉着我一起站在糯米圈里。我不知道爷爷在做什么,但是我能够做的只是尽力配合他。 爷爷拿出从大棚门框上扯下的松针,对着松针哈了几口气,像冬天暖手的那样。然后,爷爷将松针的尖细的一端放在右手的虎口,粗大的一端捏在大拇指与食指中间。他缓缓举起手,举到齐眉高的时候突然发力,将手中的松针投掷出去。 松针在脱手后变成了针尖向前的姿势,如一支射出的箭。松针向文撒子卧室的窗户飞去,文撒子的卧室没有关玻璃窗户,但是在外面钉了一层纱网。十几年前,我们那里的窗户都是这样,纱网是用来遮挡一些蚊子和臭虫的。 松针刚好撞在了纱网上,然后像碰到了蚊香的蚊子一般无力掉落下来。整个过程都是无声无息的,屋里的一目五先生不会发现。 我看出爷爷的手有些抖。也许是反噬作用影响了他的投掷。 爷爷做了个深呼吸,再一次举起了另一个松针。我暗暗的为爷爷鼓一把劲。 再一次投出,松针从纱网的空隙中穿过,直接飞入了文撒子的卧室。 紧接着,我听到文撒子的卧室里传来“啪”的一声。 “妈的!哪里来的蚊子!蛰死我了!”原来是文撒子用巴掌打蚊子的声音。“不是钉了纱网吗?怎么还有蚊子进来!哎哟,蛰得真疼!” 我能想象到,那颗松针穿过纱网,直直的扎向了趴着酣睡的文撒子。或许扎在他的大腿上,或许扎在他的脸上,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下把他给扎疼了扎醒了。 “咦,你们是谁?你们怎么到我房间里来了?”我又听到文撒子惊讶的声音。 “你们……你们是一目五先生!”文撒子在房里惊叫道,“你们真是一目五先生!选婆说你们第一个会来找我,还真让他说对啦!” “一目五先生真在里面啊!”我诧异的看着爷爷。爷爷却是一脸的平静。 “我们不要动。”爷爷说。 屋里传来磕磕碰碰的声音,我能想象到文撒子此刻的惊恐。他肯定像鲤鱼一样一跃而起,面对五个鬼后退不迭。手或者脚撞倒了屋里的东西。 “一目五先生要害文撒子了,我们快进去帮他吧。”我焦躁的看着爷爷,央求道。爷爷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出糯米圈。 “你们是看我好欺负,先来对付我是吧?”文撒子的语气由弱转强,一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你们不就是四个瞎子一个独眼吗?啊?我眼睛虽然不好,但是比你们强多了!你们别以为我眼睛不好就敢对我下手!对,我是撒子!他们都叫我文撒子!但是我眼撒心不撒,我心正着呢!我心正不怕鬼敲门!我不怕,我告诉你们,我不怕!想吸我的气?没门!你们五个鬼加起来也不过一只眼,我一个人就有两个眼!我怕你们?老子就是撒子也是两个眼,也比你们强多了!敢欺负我?哼!” 一连串的大骂从窗户里传出来,比四姥姥骂鬼毫不逊色。 接着,我和爷爷看见一目五先生狼狈的从大门跑出来。那个独眼鬼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站在糯米圈里的我们。它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我,用单只的眼睛和那个核桃壳一样的眼洞。它似乎看出来是我们把它们的晚餐弄醒的,气咻咻的朝我们瞪眼。可是它见我们站在糯米圈里,不敢靠近来。 爷爷始终抓住我的胳膊,生怕我主动冲过去。其实我知道爷爷暂时不能捉鬼,心里还害怕独眼鬼靠过来呢,哪里还有勇气主动跑过去? 我跟爷爷站在糯米圈里看着一目五先生向大路上走去,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而屋里的文撒子还在骂骂咧咧:“你过来呀,瞎子!独眼!你过来呀!你过来吸呀,吸我的气呀!老子不怕你们!亏我们村的老头子给你们做了灵屋,你们不报恩反而来报仇了是吧!没有眼睛事小,你们还没有良心呢!你们五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爷爷见一目五先生走远了,这才走出糯米圈,推开门走进文撒子的卧室。我紧随其后,生怕一目五先生杀个回马枪,时不时回头看。 “你们居然敢回来?老子拼了!”文撒子见我跟爷爷进来,立即举起一只鞋子砸过来。 我和爷爷慌忙躲过文撒子的臭鞋。幸亏他的眼神不好,鞋子没有砸中我们。 “是我嘞!”爷爷喝道,“瞎扔什么!他们走远了。” 文撒子的眼珠转了几圈,也不知道他在往哪里看:“原来是马师傅哦。哎呀哎呀,没打着你吧?刚才一目五先生要吸我的气呢!吓死我了!哎哟哎哟,我这心窝里跳得厉害呢!咦,我的鞋子呢?我的鞋哪里去了?” 我捏着鼻子捡起他的鞋,扔在他的脚下。他弯下腰在地上摸了一圈,终于抓到了他的臭气哄哄的黄布胶鞋。 “刚才我在做梦,不知道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围着我要吸气呢。”文撒子抖抖索索的穿起鞋,面露庆幸。“幸亏蚊子把我咬醒了。不然我再也醒不了啦!多亏了那只蚊子。哎哟哎哟,我还把那只蚊子拍死了呢。它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他在床单上一摸,摸到了那根松针。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不,那不是脚步声,而是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一下一下,跟人走路的节奏一样,由远及近。爷爷的眼睛里顿时冒出了警觉的光芒。难道正是我所担心的那样,一目五先生回来了?可是一目五先生没有这样的脚步声……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3章 来者为谁 “马师傅在吗?”外面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并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直接破门而入。那个声音苍老而悠长,听到的时候感觉耳朵里一阵凉意,仿佛谁在耳边吹进了冷气。 文撒子两腿一软,差点重新趴回到床上。幸亏爷爷在旁边扶住了他的手。 “马师傅在吗?”外面又问了,然后补充道,“如果不是他给我做过灵屋,我是不会来打扰您的。” 我们三个立刻都愣了。它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做灵屋的老头子叫来见我的?”爷爷正要说话,文撒子却抢在前面问道。他刚问完,立刻缩回到爷爷的背后,害怕得像只见了猫的老鼠。 第149节 “你们这里还有几个做灵屋的?”带着凉意的声音说,“叫我来的那个人就是前几天去世的那个老头子,你们说的是他吗?” 我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做灵屋的老头子刚死,他怎么会叫人来?难道他叫来的不是人而是鬼?他叫鬼来干什么?不过,它的声音虽可怕,但是既然是做灵屋的老头子叫来的,那就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样一想,我又给自己壮了壮胆。 爷爷简单的说了句:“进来吧。” “你,你居然叫它进来?”文撒子畏畏缩缩。 “没事的,既然是老头子叫来的,就不会是来害我们的。”爷爷宽慰道。可是文撒子的脸还是吓得煞白,他慌忙回身去抓了一把剪刀在手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然后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笃笃笃…… 它进来了。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它的长相实在是太丑了。眉毛鼻子眼睛和嘴都挤到了一起,总共没占脸的三分之一,脸的其他地方显得空洞无物。而那对耳朵的耳垂显得太长,像肿瘤一样吊到了肩上。再看看它的手,手臂长得出奇,巴掌比常人的三倍还大,芭蕉扇一般。而脚的长度不及常人的十分之一。所以它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个破烂的拐杖,手臂搭在拐杖上也就算了,脚也踩在拐杖的横木上。这样一来,不知道该说它手里的是拐杖还是高跷了。难怪刚刚走来时发出笃笃笃的敲击声。 “你把剪刀放回去,好吗?”它刚进来就毫不客气的对文撒子说。 文撒子被它这么一说,反倒更加死死的捏住手里的剪刀。 “我怕锋利的东西。”它说。 文撒子看了看爷爷,爷爷点点头。床边有个桌子,文撒子缓缓拉开桌子的抽屉,把剪刀放了进去,然后合上了抽屉。 “我听做灵屋的老头子说您受了严重的反噬作用,打针吃药都治不了,所以委托我来替您看看。”它说,“我活着的时候是很厉害的医生,死后给偶尔给一些得病的鬼治病。”它一说话,屋里的空气立刻就冷了起来。我能看见它嘴里的冷气随着嘴巴的一张一合散出,像是口里含着一块冰。 “他在那边还好吗?”爷爷指的是做灵屋的老头子。 “他不在了。”它说。 “不在了?”爷爷问道。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已经不在阴间了,他很快就投了胎。下辈子他不愁吃穿,很多鬼都住了他做的灵屋,再投胎做人后会报答他的。”它说,白色的冷气在它的嘴巴萦绕。 “你是他叫来的?”爷爷问道。 “是啊。我死后从来没有给人治过病,一是来一趟不容易,撞上了熟人难免起了挂牵之情;二是害怕看见锋利的东西。我自己拿着锋利的东西,生前给人做手术死后给鬼做治疗,从来不害怕。但是看见别人拿着锋利的东西我就害怕。”它说道。空气更加冷了。我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文撒子也在擤鼻涕了。只有爷爷好像没有感觉,神态自若。 爷爷点点头:“那真是难为你来一趟了。” 它用那只宽大的巴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那个巴掌简直可以当它的帽子了。它说:“没有办法,要不是做灵屋的老头子交代,我才不愿意来呢。不过得了人家的恩情就要回报人家好处,老头子的心愿我必须来帮他完成啊。嘿嘿,我现在还说他老头子,不知道现在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一个胖小子了呢。” “哪有这么快生产的?他才投胎,还是娘肚里的一块肉呢。”爷爷笑道。 “那倒是。嘿嘿。”它又笑了,笑声钻到耳朵里同样是冷冰冰的。 文撒子低声道:“马师傅,你不是说医生治不好你的病,只有鬼医生才能治好吗?现在老头子把鬼医生都派来给你治病了。那个老头子还真够意思啊,不但在捉女色鬼和瑰道士的时候帮做那么多的纸屋,还知道你受了反噬派鬼医生来给你治疗啊。” 正在说话间,窗外飘飘忽忽传来白发女子的孝歌声。 鬼医生低头听了一听,说:“这个女的唱孝歌唱得真好!可惜我死的时候没有这么厉害的唱孝歌的行家。给我唱孝歌的那个人嗓音太破,唱得我恨不能抽他一巴掌再走。”它又笑了。我不知道它是打趣还是说认真的。 屋里的空气愈加冷了。我开始不住的打哆嗦。而文撒子的嘴唇也开始抖了。 “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要给马师傅治疗了,鸡叫之前我还得走呢。”鬼医生说。 文撒子早就等不及要出去了,他已经冻得不会说话了。我却想守在爷爷的身边。 爷爷看出了我的想法,宽慰我说:“出去吧,一会儿就好了。” 鬼医生感兴趣的问道:“这个就是您的外甥?” 爷爷笑着点头称是。 “老头子也跟我说起过您的外甥呢。”鬼医生说。它对我笑笑,那张挤在一起的脸看得我不舒服。 “你骗人!你不是老头子派来的鬼医生!”我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4章 又见箢箕 “你怎么了?”走到门口的文撒子听见我的叫喊,将跨出的腿收了回来,满脸狐疑的看着我问道。他将手伸到我的额头,要看看我是不是在说胡话。我一把打开文撒子的手。 “它不是鬼医生!”我指着眼睛鼻子嘴巴挤到一块的那张脸喊道。而这张丑陋的脸出奇冷清的面对着我,没有一丝惊慌。这让我非常诧异。 难道我猜错了?一时间我有些慌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它不是鬼医生?那它是什么?”文撒子反问道。虽然他不认为我说的是真,但是已经开始害怕了。 鬼医生也愣愣的看着我,似乎对我突然怀疑它的真假感到无辜。爷爷也看着我,他的眼神鼓励我给出合理的解释。同时,爷爷的眼神告诉我,虽然我还没有说出理由,但是他已经相信了我的话。立刻,我的自信装得满满的,彻底抛弃了对自己的怀疑。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首先,它说的话就有假。它说它是做灵屋的老头子叫来的。老头子还没有出葬,道士的超度法事也还没有做完,他老人家的魂魄还在肉身上,不可能遇见它并且叫它来帮爷爷治病。更不会像它所说的早早投了胎。它这样说,是怕我们问起老头子的魂魄为什么不一起来。就算老头子出葬了,在第七个回魂夜老头子的魂魄也会回来看一趟,不可能这么早投胎。其次,怕锋利器具的鬼一般是未成年的鬼。一个人还没有成年就去世了,他不可能拥有高超的医术。它说来给爷爷看病也是谎话。” “你的意思是,它是夭折的鬼?它不是来给马师傅看病的?”文撒子惊问道,两眼瞪得像过年的灯笼。 我自信满满的回答:“如果它不是假装怕你手里的剪刀的话,我敢肯定它是一个未成年的鬼。因为一般只有未成年的小鬼才会害怕这些东西。”《百术驱》上有讲,虽然诸如剪刀,针,刺这类锋利的东西对未成年的鬼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但是未成年的小鬼还是比较害怕这些东西。这也许是他们活着的时候父母警告远离锋利物品,造成他们死后仍然害怕的原因。我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鬼医生的表情变化,可是它居然像石雕一样对我的话没有半点反应。 文撒子拍着巴掌喊道:“是呀。我怎么就没有没有想到呢?马师傅,你怎么也没有想到呢?” 爷爷淡淡一笑。文撒子不明白爷爷的笑的意味,我也不明白。 文撒子转而指着鬼医生喊道:“你是谁?不,你是什么鬼?既然敢来图害马师傅?” 鬼医生的表情跟爷爷一样淡然,嘴角拉出一个轻蔑的笑。 文撒子恐吓道:“刚才一目五先生都被我赶走了,我们不怕你!别的鬼见了马师傅都会绕着走的,你居然敢送上门来!快快招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文撒子的唾沫星子喷了它一脸。 奇怪的是,它居然无动于衷。如果是一目五先生,只要听见别人叫出他们的名字就会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不但不害怕我看破了它的伪装,却淡然的看了看我,看了看文撒子,再看了看爷爷。 文撒子说话的底气虽足,见鬼医生看他,吓得连忙退到门外,手扶门框,脸上的一块肌肉抽搐不已。 第150节 “亮仔说的不错,它不是老头子叫来的,不用看它怕不怕锋利的东西,只凭这个不成熟的谎言,我就知道,它是一个夭折的鬼,不是成年的鬼。”爷爷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 “那,那它是谁?不,不,它是什么鬼?”文撒子双手抓住门框问道。他的双脚不停的抬起放下,仿佛尿急一样。 “你是箢箕鬼。你终于找我复仇来了。”爷爷目光如烛,照在这个拄着拐杖不像拐杖,高跷不像高跷的双木的怪物身上。 “它是箢箕鬼?” 这次不光是文撒子,我也深深吸了口冷气! 它居然是箢箕鬼?虽然我看穿了它假的鬼医生的身份,但是对它是箢箕鬼还没有一点心理防备。 爷爷钉竹钉禁锢箢箕鬼的情景我还记忆犹新,我早就知道它还会来找爷爷复仇的。我还记得我跟爷爷在化鬼窝里跟箢箕鬼斗智斗勇的画面,爷爷敲最后一个竹钉的时候,竹钉不但不进入土地,反而升起来一些。后来我在箢箕鬼的坟的另一头拔下一颗竹钉,然后跟爷爷一起敲击才将禁锢的阵势弄好。当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但是担心爷爷笑话我胆小一直没有再提。 后来,植入月季的尅孢鬼遭遇了箢箕鬼,月季托梦告诉了我。因为爷爷正在一心一意的对付鬼妓,我再一次没有说给爷爷听。 再后来,我仔细查看了《百术驱》分开的地方,箢箕鬼的内容刚好分成了两半。爷爷按照前半部分的要求做了,却遗漏了后半部分的警示。那就是竹钉钉住箢箕鬼后,还要在墓碑上淋上雄鸡的血,然后烧三斤三两的纸钱。《百术驱》上解释说,淋上雄鸡血可以镇住箢箕鬼,烧三斤三两纸钱则是为了安抚它,这就叫做一手打一手摸。 如果不这样的话,箢箕鬼只能暂时被禁锢。等到竹钉出现松动或者腐烂,箢箕鬼就能摆脱竹钉的禁锢。 逃脱掉的箢箕鬼会比原来的怨气更加大,这样的箢箕鬼也更加难以对付。它的实力是原来的十倍,它会疯狂报复当年禁锢它的人。 而今,趁着爷爷遭到严重反噬作用的机会,箢箕鬼回来了。它选择的时机可谓好到不能再好了。 可是,它又不像我先前认识的那个箢箕鬼。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5章 箢箕幻术 我记忆中的箢箕鬼是个小男孩。小男孩的枯黄头发长及肩,眉毛短而粗,像是用蜡笔粗略画成。脸色煞白,嘴唇朱红。我第一次看见它时,它穿着过于粗大的红色外衣,上衣盖到了膝盖,膝盖以下隐没在荒草里。整个看起来像死后放在棺材里的尸体,煞是吓人。 而面前这个爷爷称之为“箢箕鬼”的丑陋的它,看不出哪里有一点点小男孩的痕迹。 “好了,该说的我外甥都帮我说完了,你把你的芭蕉扇和甘蔗都拿下来吧!”爷爷对箢箕鬼说。 芭蕉扇?甘蔗?爷爷说的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我心底迷惑不已。看看文撒子,他更是一脸的茫然。 箢箕鬼冷静的很,也许是因为它知道此时的爷爷已经威胁不到它,而我和文撒子更加不是它的对手,它才敢这么嚣张。“没想到被你们识破了。”它冷笑道。它的声音变了,变回了小男孩的声音,但是嘴里仍旧冒出冷气。屋里的空气温度继续下降。我看见爷爷的眉毛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我冻得手脚麻木了,而爷爷似乎受不到冷气的侵袭,一点怕冷的动作都没有。 接下来它的动作令我吃惊。它用左手掐住自己右手的手腕,狠狠一扯,像在树上摘树叶那样,将右手从手臂上摘了下来!然后,它用嘴咬住左手的手腕,狠狠一拽,又将左手从手臂上咬了下来! 文撒子被箢箕鬼的动作吓得失声尖叫!他的脸严重的变了形!这恐怕是他一生中所见过的最为恐怖的一幕! 箢箕鬼的嘴巴一松,它的两只手就掉落下来。然后,它放下了两根拐杖不像拐杖,高跷不像高跷的木棍。一下子,它矮了许多,甚至还不及我的腰高。 “嘿嘿。”它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墨黑腐烂的牙齿。牙齿不是正常人那样整整齐齐,而是老太婆一样稀稀落落,并且上宽下尖,像食肉动物的犬牙。我记得,当初打破了脑袋的箢箕鬼牙齿还没有长全,因为箢箕鬼是刚生下来七天就死掉的婴儿,连乳牙都不可能长出来。可是现在,它居然长出了上宽下尖的牙齿! 它抖了抖没了手掌的手臂,在断腕处居然又长出了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一如刚出生的小孩那样柔嫩的小手! 再看地上的断手和木棍,却变成了两个枯萎的芭蕉叶和两截烂甘蔗。 难怪它的手大的离奇,原来它是用芭蕉叶做的!自然而然,那两个畸形的木棍是甘蔗幻化出来的。这说明它的障眼术已经熟练到了一定的程度。原来爷爷早就看出了它是假的鬼医生。可是爷爷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们呢? 显然,箢箕鬼有意假借鬼医生之名把我和文撒子骗出去,骗得爷爷的信任,然后单独报复当初制服它的爷爷。它的计谋不可谓不巧妙,可是它没有料到我会捅破它的谎言,更没有料到爷爷在看见它的第一眼就识破了它的幻术。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6章 阿鼻地狱 箢箕鬼丢掉了芭蕉叶和烂甘蔗,终于显现出原来的面目。只是眼睛鼻子嘴巴还是挤在一块,丑陋不堪。后来我才知道,它的脑袋因为当初被锄头打破,愈合的时候不能恢复原样,就变成现在这副丑陋模样了。 “都怪你们当初下手太狠了,让我心里的怨念迟迟无法消解。今天,就是我来报复你们这些狠心人的时候了。”恢复原样的箢箕鬼咬牙切齿道,“现在我的实力可不是原来那样弱了,现在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了!” 爷爷从容道:“你已经害得马屠夫死了好几个儿子,你造的孽也足以使你从饿鬼道堕入地狱道了。你现在还不快快醒悟,早点更改你的恶性,却要使你自己堕入深渊么?难道你就不怕堕入地狱的最底层阿鼻地狱么?” 箢箕鬼听到爷爷提及“阿鼻地狱”,不禁浑身一颤。 说到饿鬼道和地狱道,我早听爷爷讲过很多遍。 饿鬼道的痛苦比地狱道要少,但是比畜牲道要大。饿鬼道与地狱道的共同点是两道之中的众生都是鬼类,没有人的存在。人是属于人道的。 地狱道的众生,以我们平常人的眼睛是见不到的。饿鬼道的众生,则可以用肉眼得见。饿鬼散居于不同的地方,有些在阴间,有些也散居于人间的世界。在人口众多的地方,不太可能有饿鬼道的众生流连。但在旷野中,或者在万籁俱静的晚上,饿鬼道的众生或许就会出来,尤其是一些怨念未消的冤鬼。甚至有些冤气太大的鬼敢在人口众多的地方出现。 除了部分实力强大的冤鬼,如水鬼,箢箕鬼,吊颈鬼等等,饿鬼道的众生大多承受着在黑暗中流连的饥渴不堪的痛苦,同时也被其道中势力大者欺压,比如瑰道士控制红毛鬼。这些实力弱小的饿鬼可被区分为外障鬼、内障鬼及饮食障鬼三大类。 因为过往业力,外障鬼经年遭遇种种外在的障碍,令其不得进食。它们的肚子很大,永远不会吃饱。它们的脚却十分幼细,犹如快断的干柴枝般,几乎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在远远见到有食物时,它们只好跌跌碰碰地勉力向前走近,但当接近食物时,由于其业力之缘故,食物便会变为各种不能吃的东西,饮料也会化为痰、脓血或尿等不能饮用的液体。此外,外障鬼一胎便会生下多个鬼子,而且鬼子母的母性极重,爱子如命,偏偏却找不到足够食物来照顾子女,徒增痛苦。 内障鬼的口喷烈火,喉如针孔般小,所以即使成功觅得食品,也无法下咽。即使它们能咽下食品,这些食物入肚后,不但不令它们感饱,反而会令肚如火烧,痛苦非常。 饮食障鬼凡见食物,食物即变火焰、武器或种种不能供食用的东西。在饿鬼望向一条河时,全条河便会干涸,令其不得解渴。这是因为饿鬼道众生之业力罪重而福报极低的缘故。 道士帮助饿鬼道众生,一般用修持熏烟施食供养法或小施法等等。透过佛力及咒力之加持,道士可以令熏出的烟或所施的水变为救度饿鬼的饮食品,从而解除它们的痛苦。 爷爷恐吓箢箕鬼“堕入地狱道”,是有他的道理的。因为地狱道比饿鬼道的痛苦要多得多。 说到地狱道,普通人最先想起的就是“十八层地狱”了。 十八层地狱的“层”不是指空间的上下,而是在于时间和内容上,尤其在时间之上。十八层地狱是以生前所犯罪行的轻重来决定受罪时间的长短。每一层地狱比之前一层地狱增苦二十倍和增寿一倍,全是刀兵杀伤、大火大热、大寒大冻、大坑大谷等的刑罚。当到了第十八层地狱时,苦已经无法形容,也无法计算出狱的日期了。 第一层,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油嘴滑舌,巧言相辨,说谎骗人。死后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掰开来人的嘴,用铁钳夹住舌头,生生拔下,非一下拔下,而是拉长,慢慢地拽。后入剪刀地狱,铁树地狱。 第二层,剪刀地狱:在阳间,若妇人的丈夫不幸提前死去,她便守了寡,你若唆使她再嫁,或是为她牵线搭桥,那么你死后就会被打入剪刀地狱,剪断你的十个手指!当然,这里是指居心不良的牵线搭桥。如果确实是美好的再造姻缘,牵线人自然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德。 第三层,铁树地狱:凡在世时离间骨肉,挑唆父子,兄弟,姐妹夫妻不和之人,死后入铁树地狱。树上皆利刃,自来后背皮下挑入,吊于铁树之上。待此过后,还要入拔舌地狱,蒸笼地狱。 第四层,孽镜地狱:如果在阳世犯了罪,若其不吐真情,或是走通门路,上下打点固旃海,就算其逃过了惩罚,到地府报到,打入孽镜地狱,照此镜而显现罪状。然后分别打入不同地狱受罪。 第五层,蒸笼地狱:有种人平日里家长里短,以讹传讹,陷害,诽谤他人。就是人们常说的长舌妇。这种人死后,则被打入蒸笼地狱,投入蒸笼里蒸。不但如此,蒸过以后,冷风吹过,重塑人身,带入拔舌地狱。 第六层,铜柱地狱:恶意纵火或为毁灭罪证,报复,放火害命者,死后打入铜柱地狱。小鬼们扒光你的衣服,让你裸体抱住一根直径一米,高两米的铜柱筒。在筒内燃烧炭火,并不停扇扇鼓风,很快铜柱筒通红。 第七层,刀山地狱:亵渎神灵者,你不信没关系,但你不能亵渎他;杀牲者,别提杀人,就说你生前杀过牛呀,马呀,猫,狗,因为它们也是生命,也许它们的前生也是人。因为阴司不同于阳间,那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牛,马,猫,狗以及人,来者统称为生灵。犯以上二罪之一者,死后被打入刀山地狱,脱光衣物,令其赤身裸体爬上刀山,视其罪过轻重,也许“常驻”刀山之上。 第151节 第八层,冰山地狱:凡谋害亲夫,与人通奸,恶意堕胎的恶妇,死后打入冰山地狱。令其脱光衣服,裸体上冰山。另外还有赌博成性,不孝敬父母,不仁不义之人,令其裸体上冰山。 第九层,油锅地狱:卖淫嫖娼,盗贼抢劫,欺善凌弱,拐骗妇女儿童,诬告诽谤他人,谋占他人财产妻室之人,死后打入油锅地狱,剥光衣服投入热油锅内翻炸。 第十层,牛坑地狱:这是一层为畜生申冤的地狱。凡在世之人随意诸杀牲畜,死后打入牛坑地狱。投入坑中,数只野牛袭来,牛角顶,牛蹄踩。 第十一层,石压地狱:若在世之人,产下一婴儿,无论是何原因,如婴儿天生呆傻,残疾;或是因重男轻女等原因,将婴儿溺死,抛弃。这种人死后打入石压地狱。为一方形大石池,上用绳索吊一与之大小相同的巨石,将人放入池中,用斧砍断绳索,使大石压身。 第十二层,舂臼地狱:此狱颇为稀奇,就是人在世时,如果你浪费粮食,糟踏五谷,比如说吃剩的酒席随意倒掉,或是不喜欢吃的东西吃两口就扔掉。死后将打入舂臼地狱,放入臼内舂杀。 第十三层,血池地狱:凡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不正直,歪门邪道之人,死后将打入血池地狱。投入血池中受苦。 第十四层,枉死地狱:要知道,作为人身来到这个世界是非常不容易的,是阎王爷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不珍惜,去自杀,如割脉死,服毒死,上吊死等人,激怒阎王爷,死后打入枉死牢狱。就再也别想为人了。 第十五层,磔刑地狱:挖坟掘墓之人,死后将打入磔刑地狱,处磔刑。 第十六层,火山地狱:损公肥私,行贿受贿,偷鸡摸狗,抢劫钱财,放火之人,死后将打入火山地狱。被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另外还有犯戒的和尚,道士。也被赶入火山之中。 第十七层,石磨地狱:糟踏五谷,贼人小偷,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之人死后将打入石磨地狱。磨成肉酱。后重塑人身再磨! 第十八层,刀锯地狱:偷工减料,欺上瞒下,拐诱妇女儿童,买卖不公之人,死后将打入刀锯地狱。把来人衣服脱光,呈“大”字形捆绑于四根木桩之上,由裆部开始至头部,用锯锯毙。 这十八层地狱是专门对人生前所做过的孽障进行惩罚的。其实,除了这十八层地狱,还有专门对鬼惩罚的八炎火地狱,八寒地狱和八热地狱。 人作恶后会打入十八层地狱,而鬼作恶则会打入八炎火地狱,八寒地狱和八热地狱中的一种。而八热地狱的最底层就是令人闻之丧胆的阿鼻地狱,亦即无间地狱。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7章 红色手印 “阿鼻地狱?”箢箕鬼迟疑了一下,可是它没有被爷爷的话吓住,眼睛里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被凶狠替代。它冷笑道:“我的脑袋被你们打破了,不比阿鼻地狱差多少。你们看看我的头,已经变成什么形状了!” 文撒子辩道:“你害得马屠夫还不惨吗?你的只是外伤,他作为一个父亲,受的是内伤。”我估计文撒子本来要说“心伤”,可是一时说快了说成“内伤”了。 “我可不管这么多,以牙还牙是我的本性。”箢箕鬼恨恨道。说完,它张了张嘴,腐烂的牙齿一览无余。 文撒子吓得连退几步,但是他的嘴巴仍不示弱:“谁怕你一个小娃娃以牙还牙?你一个小娃娃,打人不过用手挠,用脚踢,用嘴咬,还能有什么招式?” 文撒子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在箢箕鬼丢了芭蕉叶和烂甘蔗后,他的原形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它虽然是恶鬼,但是本性还属于小孩子,打架的招式应该和小孩子打架差不多,毫无章法。只是那口牙齿吓人,只要不让它咬到应该就没有多大的事。 不过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好方法不让它的牙齿咬到我。 可是事实往往出乎意料之外。箢箕鬼听了文撒子的话,像狼一样伸长了脖子大号一声。那嚎叫声异常刺耳,像被刺痛了的孩子嗓子撕裂般哭叫。 我们三个人都紧紧捂住耳朵,可是那声音如瞎眼的蝙蝠一般直往我们的耳朵里钻。 它的嚎叫声持续了不知多久。我们几个一直不敢把手从耳边拿开,生怕一拿开耳膜就震裂了。 嚎叫的它也仿佛拼尽了所有的力气,两眼鼓胀,脸色变土,青筋暴出!它的双手平伸,手掌狠狠的抓挠空气;它的双脚叉开,脚掌狠狠摩擦地面。整个形状如一个“大”字。 文撒子已经疼得蹲了下来。箢箕鬼这才停止了嚎叫。 我拿下手,可是耳朵里还嗡嗡作响,如同被人掴了一巴掌,而那巴掌刚好打在了耳朵上。我的脸上和耳朵都火辣辣的疼。 爷爷也对箢箕鬼的这声嚎叫猝不及防。我看了看爷爷,愣了。 爷爷的脸上有两个红红的手印! 再看看文撒子,他的脸上居然也有两个红手印!他的皮肤因为比爷爷白,所以脸上的手印更加红。 不用说,脸上火辣辣的感觉告诉我,我的脸上也不可避免的会有两个红手印。原来不是好像被掴了巴掌,而是真实的! 可是,箢箕鬼的手并没有伸过来。 难道,它的力量是通过刺耳的声音掴在了我们的脸上? “够了!”一个声音大喊道。 “嗯?”文撒子两手护脸左看右看,不知道“够了”是谁说出来的。我和爷爷也是面面相觑。箢箕鬼也一惊。这是一个女声音,可是屋里四个人都是男性。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8章 奇怪女声 “把你脑袋打破还算是对你客气的,我看还要把你手脚都打断,你才能安分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东西!”还是这个女声音,说话比较狠。 声音就在耳边,可是我分不出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仿佛是从窗外传来,又仿佛是从屋顶传来。不光是我,就是爷爷和文撒子也是左顾右盼,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声音但是找不到声源。 “你,你是……”箢箕鬼有些心虚了。 还没等箢箕鬼后面的话说出来,那个女声音打断它说:“对,你知道我。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虽然我曾是你的同类,但是我决不会帮你的。你敢趁着马师傅反噬期间起坏心的话,小心我来收拾你这个丑陋的家伙!” 我心中一喜,幸亏来者是向着我们的,爷爷现在已经没有力量跟箢箕鬼斗了,如果箢箕鬼趁着这个机会要对爷爷和我下手的话,我们还真没有办法。 “它是谁?”爷爷问文撒子。 文撒子看了看爷爷,迷惑道:“我还正要问您呢。”爷爷看了看我,我摇摇头。 “你为什么跟我过不去?”箢箕鬼对着空气喊道。刚才那声音果然有效,箢箕鬼一边喊一边退步拉开跟爷爷之间的距离。看来它暂时不敢对爷爷怎么样了。“我跟你没有什么过节吧?你为什么要阻碍我?” “因为……马师傅和他的外甥给了我新生。”女声音回答道。 “好!”箢箕鬼说了声“好”,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它那个“好”是答应那个女声音,还是表达心中不能发泄的怒火。 “知趣的快给我离开。”那个女声音没有丝毫的客气。 “好!”箢箕鬼又说了一次。眼睛里的凶光并没有因此消失。 箢箕鬼捡起了地上的芭蕉叶和烂甘蔗,倒退着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它一个返身,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我们连忙跟着赶出门来,想知道刚才发出声音的到底是谁。可是,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文撒子急忙绕着自家房子走了一圈,一无所获。 “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见到其他异常的东西。”文撒子摊开双手说。 第152节 爷爷的眉头拧紧了。 “您想起了什么吗?那个声音说您跟您的外甥给了它新生。它可能是把你们当做救命恩人了。你们想一想,难道脑袋里没有相关的记忆吗?”文撒子问道。他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去,问话的时候手还有些抖,声音也有些颤。 爷爷叹了口气:“可能是我曾经救过的哪个鬼吧?是我收服过的哪个鬼也说不定。刚才的声音判断不出从哪里传来的,应该不是普通的人发出的声音。可是我捉鬼这么久了,要说哪个鬼会记得我,我也说不清楚。” 文撒子跟着叹了口气,说:“也是。” 我看了看周围。因为文撒子的家在村子的最前头,所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这个村子的大半部分。这个村子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祥和。白发女子的孝歌顺着风飘到了这个村子里的各个角落。 这样的歌声不会惊扰熟睡人的梦,却会像水一样渗入各个不同的梦里。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39章 爬行老太 “真是怪事,刚才是谁的声音呢?怎么脸不露一个?”文撒子挠了挠后脑勺,“幸亏刚才的声音,不然我们可都栽在箢箕鬼的手里了。我还说要请歪道士来帮忙制服一目五先生呢,没有想到还有更麻烦的东西出现了。难怪孔夫子说,祸不单行呢,一来就来一双。” 这里读书很少的人认为所有的字所有的词都是孔子一个人发明的。 “哎呀,还要感谢那只钉我的蚊子呢。要不是钉我一下,我恐怕被一目五先生吸完了精气还不知道哦。”文撒子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可是我还把它给拍死了。” 我不禁一笑,但是不把爷爷做的事说穿。 听到我笑声,文撒子这才想起我和爷爷还站在旁边:“哎呦,我差点忘记了你们还在这里呢。快,快,进屋喝点茶吧。刚刚的事情正是惊险,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来来,喝点茶歇息一下,压压惊。” “歇息就不用了,天色很晚了,我和我外甥都要回去,还要赶路。不过你给我们倒点茶吧,我还真有点渴了。”爷爷挥挥手把文撒子朝屋里赶,叫他快点倒茶来给我们喝。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边走边急急的喊爷爷:“马师傅呀,要喝茶到我家去喝吧。” 爷爷眯起眼睛看了看来者,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爷爷说:“就不用麻烦你啦。喝茶哪还有这么多讲究的?在文撒子家喝点就可以了。我还要回去呢。下回啊,下回有机会到你家喝茶。” 那个人说:“那可不行。今晚你非得到我家去一趟。我家的小娃娃夜尿太多了,您得去帮忙看看。这不像正常现象。”那个人终于走近了。是个年轻的妇女,胸前的两团非常大。 文撒子见了,连忙打招呼:“原来是弟妹哦。你家的娃娃又不听话了?叫马师傅带两个鬼去吓吓他,是吧?” “你文撒子尽睁眼说瞎话,小孩子能见那些吓人的东西么?不把魂魄给吓跑了?做伯伯的也不知道疼侄子。”那个年轻妇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格开朗的女人。不过她的口音不像本地人。 文撒子笑道:“你是外来的媳妇,听了一点关于马师傅的事情,就以为他的方术什么都能治好是吧?他掐时捉鬼有一套,但是不管看病卖药。你家孩子夜尿多,应该去找医生,怎么来找马师傅呢?” “可以的。”我插嘴道。爷爷也点点头。 “这也可以?”文撒子怀疑的看着我。 “要拜鸡做干哥。”我说。 那个妇女马上说:“是啊是啊。我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也听别人讲过呢,说小孩子夜尿多要拜鸡做干哥。但是我没有记住到底应该怎么做。”这里的结了婚的女人说自己还没有结婚之前的日子时,一般喜欢说“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而不说“我结婚之前”。 “拜鸡做干哥?”文撒子苦笑不得。 我之所以能回答出来,是因为爷爷曾经也给我做过同样的“置肇”。我小时候也经常夜里在床上“画地图”,妈妈一天要给我换一次床单。有时一个床单还没有干,另一个床单又湿了。妈妈只好把床单换个边,然后将就用。后来爷爷给妈妈出了个点子,就是拜鸡做干哥。 爷爷搓了搓了巴掌,说:“那好吧。到你家喝茶去。顺便帮你家小娃娃置肇一下。走吧,你带路。” 年轻妇女见爷爷答应了,高兴得差点脚尖离地蹦起来,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文撒子把门锁了,钥匙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说:“我也去看个新鲜。” 爷爷爽朗一笑,笑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悠扬。 年轻妇女带着我们几个穿过几条小巷,拐了几个小弯,就到了她家。刚到她家门口,屋里便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的哭声。接着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哦。哦。宝宝乖,宝宝乖,不要哭不要哭。哎呀,怎么又把床单尿湿了?这样尿了几次了,都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啦。” 年轻妇女解释道:“孩子他爸不想事,还在大棚里听孝歌呢。他可不管孩子的,全靠我和他老母亲带孩子。” 她仰起脖子喊:“妈,我带马师傅来了,开门吧。” 巍巍颠颠的脚步声在屋里响起,一直延伸到大门后。“哐当”一声,门栓被拉开。接着门发出沉闷的支吾声,一个老太太的头在门缝里露了出来。 一见老太太,我吓了一跳。 这位老太太实在太矮了,如果不低头的话,我几乎没有看见她就站在我面前。她的背驼得非常厉害,几乎弯成了一个圆圈。她手脚瘦小到让人吃惊的地步。简直就是一个放大了很多倍的蜗牛。 她将手耷拉下来,手指几乎挨着了脚背。这给我造成一种错觉——她是靠四肢爬行的。真不敢想象她刚才是怎样打开门栓的。 爷爷见了老太太,连忙弯下腰去握了握她的手,温和的说:“李娭毑,您老身体还好吧?”娭毑是对老婆婆的另一种称呼。我瞥了一眼老太太的手,瘦小而干枯,仿佛鸡爪。 爷爷很少主动跟人握手。可以看出爷爷见了同年辈的人或者比自己年长的人有更多的尊敬。但是在我看来,这更多的是一种惺惺相惜。这个时代已经跟他们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他们像一群被时代遗弃的人。 文撒子的话更是加剧我的这种想法。文撒子用残酷的打趣方式问候老太太:“李娭毑,您老怎么越长越矮了啊?”他学着爷爷那样弯腰跟老太太握手。 老太太连忙笑眯眯的说:“好,好。”对文撒子不怀好意的打趣并不生气。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0章 拜鸡为哥 “家里有养鸡吗?”爷爷刚进门就直接进入主题。 “有,有。”老太太连忙答应道。她抬手指了指堂屋里的一个角落,说:“那里有一个鸡笼,看见了吗?” 我们几个伸长了脖子朝老太太指的方向看去,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年轻人都看不到么?我这么老了还能看见呢。真是,现在的人眼睛都越来越不好了。”老太太一边说一边朝那个黑暗角落走过去。她的手仍垂在脚背上,走起路来和爬行真没有什么区别。 她说的对。现在的人眼睛整体视力水平确实一日不如一日。十几年前,如果看见有人带眼镜,必定以为那人是很严肃的知识分子,心里陡然升上一股敬畏之情。而现在,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人绝大多数都戴着眼镜,有的孩子不过十岁就已经戴上了眼镜,在那时这种现象几乎是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 我还记得,当我站在家门前向大路上寻找爷爷的身影时,爷爷却早已看见了我,并且挥手喊道:“亮仔,亮仔!” 有时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从他们那辈人开始,人类的整体视力出现了下滑。 老太太走到黑暗角落,她的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不见了,我只能看见她还算清晰的脑袋和肩膀。她将手伸进黑暗角落里抓住什么一摇,立即响起了一片鸡鸣。“咯咯咯”的鸡的争吵声在耳边聒噪。它们或许在埋怨老太太打扰了它们的睡眠,正发小脾气呢。 “果然是有鸡的。”文撒子撅嘴道,一副不可相信的模样。 第153节 年轻妇女笑道:“婆婆不常在外面走动,家里的一什一物都被她记在心里啦。别说鸡笼,就是一颗绣花针不见了,她闭着眼睛都能在这屋里找到。这个房子跟她熟得很呢。”年轻妇女的话里有掩饰不住的自豪。 我奇异于她说的“房子跟她熟得很”,却不说“她很熟悉这个房子”,好像房子是个人,能跟老太太交流似的。 不过转念一想,很多人随着日渐衰老,走动范围也日益缩小。最后仅仅局限于自己的房子周围,把居住的房子当成了生活的碉堡,寸步不离。他们确实可以做到熟悉房子的每一寸地方,哪里有一个小坑,哪里有一个裂缝,那个小坑是不是比昨天大了一些,那个裂缝是不是比昨天多了一点延伸。他们都可以做到了如指掌。他们不把这些说给别人听,但他们把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记在心里。 他们和他们的房子,共守这些秘密。他们和他们的房子就像配合默契的伙伴,悄悄走完他们的一生。 所以,年轻妇女说“房子跟她熟得很”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也许,她也是这样看待老太太和这间老房子的。 老太太从黑暗角落里走出来,抱怨道:“我这个孙子别的都好,就一样不好。白天不屙尿,怎么逗他要他屙,就是没有用。到了晚上就在床单上画地图。天天要换床单,洗床单倒是不怕,可是到了晚上睡觉连快干地方都找不到。” 我们这里的方言跟普通话在用词方面有些差别。普通话里说大小便的时候分别用“屙”和“撒”,但是这里的方言把大小便的动作统称为“屙”。还有,普通话里说“吃饭”“喝水”,而这里的方言说“吃饭”“吃茶”。留别人在家里坐一坐时就说:“吃茶了再走啊!” 当然,也有人像普通话里那样把这些词分开用的。但是老一辈的人已经习惯了方言里用词方式,改不了。就比如我称呼外公做“爷爷”,虽然他也知道外公这个词,但是我要叫他一声“外公”的话,他肯定一时半会习惯不了。 爷爷听了老太太的话,笑道:“我外甥小时候也这样呢。你把你孙子抱出来。我给他置肇一下。以后就会好的。” 年轻妇女连忙跑进屋里,抱出了孩子。 “弄一升米来,米用量米的器具装着,然后在上面插上三根香。”爷爷吩咐道,“再拿一块干净的布。” 年轻妇女把孩子交给文撒子抱住,又按照爷爷交代的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爷爷将香点上,然后走向那个黑暗角落。借助香的微光,我才看见一个栅栏鸡笼。爷爷把香放在鸡笼旁边,然后把一块布放在香后面。 “你把孩子放到这块布上来。”爷爷道。 年轻妇女连忙从文撒子手里接过孩子,走到布前面。 爷爷协助年轻妇女一起将孩子放在布上。“把孩子的脚弯一下,做一个跪拜的姿势。好了,好了,不用真跪,有个姿势就可以了。”爷爷一面整平铺在地上的布,一面指导她怎么调整孩子的姿势。 那个小孩子被他妈妈这样摆弄一番,但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的蹬了蹬胖乎乎的腿,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这孩子睡得真香。”老太太用爱怜的眼神看着孙儿。 终于把孩子的姿势摆正确了。爷爷对孩子的妈妈说:“你扶好他,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然后我说一句你跟着念一句。” 孩子的妈妈一脸严肃的看着爷爷,点了点头。 爷爷笑了笑:“不用这么严肃。念错了也没有关系,重来一遍就可以。这点小事,没有关系的。不要紧张啊。” 孩子的妈妈又点了点头。 爷爷开始念了:“鸡哩鸡大哥,拜你做干哥。白天我帮你屙,晚上你帮我屙。” 孩子的妈妈跟着一句一句的念完了。 忽然,香上冒出的烟剧烈的晃动,仿佛有谁对着香猛吹了一口气。鸡群里出现一阵躁动。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1章 七姑娘吗 但是鸡群很快安静下来。有几只鸡还发出咕咕的低鸣,仿佛它们之间正在窃窃私语。 “好了,把孩子抱回去吧。你们不用天天洗被单了。”爷爷说完,抬起小孩子的手摇了摇,一脸的关爱。他总是很喜欢小孩,即使又哭又闹的小孩他也不讨厌,甚至小孩子不领情把尿撒在了他的房子里,他还要说童子尿撒在家里是好事。 虽然我对他如此喜爱小孩子不能理解,但是我不得不承认童子尿也许是好东西。 四姥姥的老伴得痨病的时候,她经常到我家来讨我跟我弟弟的尿。那段时间,她每天一大早就拿着一个海碗到我家来,把睡的迷迷糊糊的我和弟弟弄醒,叫我们在海碗里撒尿。虽然我们很不情愿被她吵醒,有时一大早也实在没有排泄的欲望,但是因为四姥姥每次来都给我们带几颗糖果,我们不得不勉为其难。 妈妈说,童子尿对她老伴的痨病有很好的治疗作用。 当时我是不信的。那时的农村有很多偏方,比如小孩子的耳朵生脓,可以捡鸽子粪晒干碾磨成粉,然后填在小孩子的耳朵里,几天脓疮就好了。再比如当时没有止咳药,可以把腊肉骨头烧成灰,然后兑水喝下,这样可以止咳。还有许多许多千奇百怪的偏方,我都不相信,但是最后居然都把人的病痛治好了。 这些偏方看起来不干不净,使用的时候也会恶心。但是人们活得健健康康。现在的人虽然医药治疗都先进了许多,但是各种各样的奇病怪病不断,还未见得比那时的人活得自由自在。 年轻妇女连连道谢,抱着孩子不断鞠躬。 我心想,刚刚拜完干哥,还没有看到实际的效果,她怎么就感激成这样呢? 爷爷也说:“你现在先别感谢我,等孩子晚上真不多尿了,我以后经过这里的时候你多泡几盅茶给我喝,那就可以了。”接着,爷爷爽朗的笑了。 文撒子奉承的说:“那时必须的呀。您老人家走到哪里,哪家都给您茶喝啊!就怕您不来呢。” 爷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真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老太太忙提着一个茶壶走过来:“说了要吃茶的,吃了茶再走吧。” 爷爷笑道:“下回再来吃茶吧,今天真晚了。我闭着眼睛都可以走回家里,但是我这个小外甥也要回家呢。就这样了,啊!下回来,下回来。” 爷爷一面说一面往外走。我跟着走出来。 白发女子的孝歌还在空气中飘荡,给这个夜晚添加了一些神秘的色彩。爷爷在门口站了一会,像是在倾听白发女子的孝歌,又像是在听别的什么。我也侧耳倾听,却只听见了飘荡的孝歌。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说:“亮仔,走吧。” 话刚说完,老太太堂屋里的鸡群突然噪声大作。爷爷急忙返身进入屋里,我连忙跟上。 等我进屋的时候,只见黑暗角落里的鸡笼已经散了架,鸡笼里的鸡都跑了出来。鸡大概有五六只,都在堂屋里奔跑扑腾。鸡叫声凄厉。 “怎么了怎么了?”年轻妇女慌忙跑到黑暗角落里去看散架的鸡笼。 “是不是有黄鼠狼来偷鸡了?”文撒子连忙把大门关上,怕鸡跑出去。老太太也急忙返身去屋里拿出一个灯盏点上。 刚才没点上灯盏不是老太太抠门,而是那时农村的习惯都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色暗了,也就要睡觉了,虽然看东西有些费力,但是自家的东西大概在哪个地方,心里都有数,用不着点灯。再说了,用灯盏不像点灯那么方便,拉一下灯绳就熄。即使躺在床上了还得起来把灯吹熄,还不如开始就不点灯。 当然也有人要点着灯躺在床上了再熄灯的。我爸爸就是这样。而灯盏不可能放床上,总得和床有一段距离。所以,我爸爸经常在床上对着不远处的灯盏拼命的吹气,仿佛练一种奇怪的气功。 老太太托着灯盏在堂屋里照了照,并没有发现黄鼠狼的影子。 第154节 可是几只鸡仍在堂屋里扑腾。鸡毛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在半空中飘荡。忽然,一只长着大鸡冠的雄鸡凌空而起,翅膀费力的拍打。眼看就要掉下来了,它却停在了半空中,脑袋歪扭,双脚并立。 文撒子,年轻妇女,还有我,都被眼前的情景吓住了。 我偷瞄了一下爷爷和老太太,他们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哪里不同我又说不上来。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也被吓坏了,翅膀拼命的拍打,身子不停的扭动,嘴里发出咯咯的呼救声。其他几只鸡却停止了奔跑,心有余悸的看着悬在半空中的同伴,偶尔还发出咕咕咕的鸣叫,似乎在轻声呼唤同伴。 停在半空的鸡似乎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危险,渐渐安静下来,连咕咕声都没有了。它歪扭的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惊异于自己怎么能停在半空。地上的鸡也歪着脑袋来看半空的鸡。 安静只持续了几秒。 忽然咔的一声,半空的鸡脖子扭断了。鸡血飞奔而出。 飞溅的鸡血大部分喷到了文撒子的身上。文撒子大声惊叫,连连喊娘。 扭断脖子的鸡从空中落下,身首异处。鸡的嘴张开,舌头吐出。离鸡头不远的地方,鸡的身子还在抽搐,鸡脚还在挣扎,鸡爪一张一缩,似乎想抓住什么东西。 我们都惊呆了,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瞟了瞟爷爷,爷爷没有像我们一样看着那只刚刚断命的鸡,却盯住了另外一只鸡。 我顺着爷爷的目光看去,那只惊魂未定的鸡正看着地上的鸡血,还用嘴啄了啄同伴的血,却不知它自己的脚渐渐并在了一起。 老太太喃喃的声音飘到我的耳边:“难道,难道是七姑娘来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2章 嘴上有痣 “七姑娘?”我心里咯噔一下。 被爷爷盯住的那只鸡忽然由从容变得惊慌起来。它的头不停的点动,明显感觉到了双脚不对劲,嘴里发出惊慌的咯咯咯声。 果然,其他鸡突然又狂奔起来。刚刚落地的鸡毛复又飞起。双脚并在一起的鸡重复了刚刚断命的鸡的动作,凌空而起,双翅猛拍,鸡头歪扭。 年轻妇女哀道:“我的鸡呀,我辛辛苦苦喂养大的鸡呀!” 老太太见又一只鸡要惨遭厄运,连忙大喝道:“七姑娘!你吃了一只鸡就够了,不要再伤害我家的鸡!” 这一喝声果然有效。悬在半空的鸡头不再扭转,行动自如的向左看向右看,仿佛鸡也听到了老太太的喝声,要看看那个捉住它双脚的七姑娘到底在哪里。 可是不光它,我们几个也什么都没有看到,别说七姑娘,连个姑娘的影子都没有。真不知老太太口里说的七姑娘是指什么东西。 不过,那个看不见的七姑娘似乎根本不听老太太的劝告。那个鸡头还没有活动够,又被一只无形的手扭住了。鸡的脖子动弹不得,只能死死盯住一个方向,似乎是断头台上等待刽子手下刀的犯人。可是这个犯人明显是无辜的,死到临头没有一丝抗争,却安静得让人绝望。 文撒子眼睛怯怯的瞟着悬空的鸡,轻声问老太太道:“您老人家说的七姑娘在哪里呀?” 老太太对着空气一指,说道:“就站在那里呢。她正捏着我家的鸡的脚,要吃我家的鸡呢。她生前嘴馋的很,想吃鸡又吃不到,死了就经常来偷鸡吃。雄鸡血本来是可以辟邪的,可是对她没有效果喔。我估计她的嘴巴上长着一颗痣呢。俗话说得好,一痣痣嘴,好吃无底。可是七姑娘也是可怜的人,哎……”老太太最后没有心痛家禽的怨恨,却对看不见的七姑娘心生怜惜。 老太太说的俗语,我常听爷爷说起,不但有“一痣痣嘴,好吃无底”的说法,还有很多其他的说法。比如“一痣痣颈,缎子衣领”说的是,如果颈脖上长有痣,此人将来肯定是穿绸缎衣服的人,也就是说将来有钱财。又比如“一痣痣鼻,谨防身体”说的是,此人身体素质不好,要注意防患病痛。又比如说“一痣痣肩,挑水上天”说的是,此人命苦,一辈子劳累不断。 我想,老太太或许并没有亲眼见过七姑娘,她只是从七姑娘偷鸡主观的推断七姑娘嘴上长有黑痣。但是七姑娘脸上真长有一颗痣也说不定,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七姑娘。 即使后来爷爷用再简单不过的方法破解了七姑娘偷鸡,我仍然没有见到七姑娘的模样,而只见到了一只折不断的筷子。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3章 漂亮姑娘 爷爷见七姑娘又要掰断鸡的脖子,连忙大喝一声:“拜堂!” 我和文撒子,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回事,都把迷惑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大喝的时候一脸怒容,脖子上青筋突出,仿佛要跟谁吵架。 爷爷一生中几乎没有跟别人吵过架,或者说,没有这样怒火朝天的跟人吵过架。唯有一次,妈妈用晾衣架抽了我几下,爷爷跟妈妈吵了一架,也是满脸怒容,也是青筋突出。 爷爷责怪妈妈打我打得太厉害,说小孩子要打只能打屁股,屁股上的肉是呆肉。他一把夺过妈妈手里的晾衣架,怒火冲天。妈妈见他这样生气,只好拖过我,又在我被打疼的地方给我揉揉。爷爷这才恢复往日的温和。 但是妈妈在爷爷转身离开的时候偷偷跟我说:“这个老头子,当年我小的时候他都敢拿衣槌打我。现在我稍微教训下儿子,他还怪我下手狠了。亮仔是你的长孙,我可是你亲生女儿啊。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虽然后来妈妈生气的时候还是“不择手段”的打我,但是从来不敢在爷爷面前动我一根指头。 虽然当时我没有听清楚爷爷喊出的两个字是什么,但是那声大喝果然有效果。悬空的鸡立即如石头一般落地,又一次惊得其他鸡飞奔急鸣。满屋的鸡毛再一次飞扬起来,如同正在弹棉花的房间。 接着,听得“铛”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根老旧的筷子。 后来,爷爷跟我们说,七姑娘其实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很久以前,她出生在穷人家,在姐妹中排行第七,所以人们都叫她七姑娘。她的父母都给当地的财主做长工,连自家的房子都没有。七姑娘给财主家养鸡和鸭,经常顺着从常山村那边起源的小港湾把水鸭赶到画眉村那头的水库,中间经过文天村。 文撒子打断爷爷,问道:“马师傅,你说的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啊?” 爷爷没有回答,倒是老太太抢言道:“大概是我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吧,七姑娘那时十七八岁,长得可好看的一个姑娘呢!可惜……” 爷爷说,七姑娘给财主养了许多年的鸡和鸭,不要说吃鸡或者鸭,连个鸡蛋和鸭蛋都没有吃过。财主家里飘出来煮熟的鸡肉或者鸭肉香味时,七姑娘只能跟她父母姐妹一起吃米糠。 “吃米糠?”我惊问道。 爷爷笑道,那时候的穷人家能吃上米糠也就不错啦。有的穷人家连糠都吃不上,只能吃地瓜叶子南瓜叶子。如果连地瓜叶子和南瓜叶子也没有吃的话,有的人就会去吃观音土。吃了观音土消化不了,只能活活的胀死。你以为那时候的日子和现在一样啊? 后来,七姑娘长到了十六七岁,漂亮的她被财主家的老爷看中了。六十多岁的老爷想娶七姑娘做姨太太。七姑娘开始死活不同意,但是在她的父母软磨硬泡下,她极不情愿的做了老爷的姨太太。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4章 半夜鸡鸣 跟老爷圆房后不久,七姑娘的肚子便仿佛一个被吹进气的气球,渐渐的大起来。 虽然七姑娘做了老爷的姨太太,可是待遇没有比以前好多少。老爷的大老婆是个吝啬嫉妒的女人,吃的用的,能少给的就少给。吃饭的时候还是老爷跟她一桌,七姑娘还是跟她父母一桌。 七姑娘气不过,但是也没有办法。老爷看中她只是因为她的容貌,可没有想过要把家产分多少给她。 第二年春天,七姑娘的肚子变得圆圆鼓鼓,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诞下一个孩子。 在这个地方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女人在生下孩子后的几天里,一定要吃一只鸡补补身子。家里有鸡的就不说了,家里没有养鸡的花钱买也得买只鸡来给生孩子的女人吃。 七姑娘这下可有盼头了。她养了半辈子的鸡鸭,就是没有尝到过鸡鸭的味道。她盼着老爷或者太太端一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香气的碗过来,然后交给她一双竹筷子。她想着想着便涎水流了出来,仿佛她的一生就为等待这一个时刻。吃了一碗鸡,似乎她的人生便不再有抱怨,不再有不平等。 第155节 可是,盼了好些日子,就是不见老爷或者太太端着热气腾腾的碗送到她的桌上来。 七姑娘终于忍不住了,她气冲冲的去找太太。 “别人生了孩子都吃鸡,你为什么不杀一只鸡给我吃?”七姑娘理直气壮的朝太太喝道。当时太太正和老爷一起吃饭。太太丢了筷子看着来势汹汹的七姑娘。老爷仍若无其事的自顾自吃饭,把争斗丢给这两个年龄悬殊的女人。 太太冷笑道:“家里养的鸡刚好开始生蛋了,等它们生完了蛋再给你宰一只,如何?” 七姑娘争辩道:“母鸡生蛋,那我吃雄鸡。” 太太笑道:“没了雄鸡,母鸡生不了蛋嘛。你吃了雄鸡,不就等于吃了母鸡么?你还是等等吧。” 七姑娘怒道:“雄鸡有这么多,宰一只难道母鸡就都生不了蛋?你是找借口不给我吃吧?我虽然是偏房,但是给老爷生了孩子,你来了几十年,也没见生下一个蛋来,你是嫉妒我,怕我当了家吧?” 俗话说,打人莫打脸。太太被七姑娘这样一揭短,顿时变了脸色:“你还笑话我了?我还没有笑话你呢!” 七姑娘反驳道:“你有什么可以笑话我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歪。” 太太骂道:“别以为你生了个孩子就怎么了。我是生不下一个蛋来,可是,你生的蛋是不是老爷的还说不定呢。是的。你说宰一只雄鸡不影响母鸡生蛋,但是母鸡生的蛋就是另外的雄鸡的蛋了。” 七姑娘恼羞成怒:“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骂人也不能这样骂啊!” 太太冷笑,上下将七姑娘重新打量一番:“不是吗?老爷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跟你生下孩子来?谁相信哪?” 老爷听了这话,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太太的怒火立刻更加大了,唾沫横飞的指着老爷喝道:“老东西,我没有叫你说话的时候你给我好好吃饭。别叫我把汤泼你脸上啊!” 老爷立即噤了声,拿起桌上的筷子继续往碗里夹菜。 太太又指着七姑娘骂道:“谁知道你生的那个野种是不是外面野男人的呢!你还好意思来找我要鸡吃!” 七姑娘被太太这样一骂,顿时哭号着要跟太太拼命。这时七姑娘的父母连忙进门把女儿拉走。 七姑娘回到自己房里后,越想越气,把屋里的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能撕的东西都撕了。她刚生完孩子,身子骨弱得很,这样一气又一闹,便病倒在床上了。 在床上哼哼了不几天,七姑娘便断气了。临死之前她还断断续续的说:“我要吃……我要吃……我要吃鸡……” 七姑娘死后,太太也没有给她举行什么像样的葬礼,用草席一卷,便匆匆埋葬了。 七天之后,太太家的鸡群开始闹不安。 每天晚上十二点左右,鸡群里便吵闹不停。第二天到鸡笼一看,便有数只鸡被扭断了脖子,鸡血撒了一地。 太太开始以为是黄鼠狼来偷鸡了,便晚上不睡,偷偷守在鸡笼旁边,手里拿一把镰刀。可是,太太一连守了三个晚上,却不见黄鼠狼进来。村里其他养了鸡的居民却损失了好几只鸡。他们同样是晚上十二点听到鸡群的鸣叫,第二天才看见扭断了的鸡脖子。 一个晚上,一个家里养了鸡的人起来小解,看到了鸡被杀的整个过程,顿时吓得尿直接尿在了裤子里。 第二天这个消息便传开了,偷鸡的不是黄鼠狼。人们很自然的想到了那个苦命的七姑娘。七姑娘偷鸡的说法便在人们之间传开来。可是村里的鸡继续减少,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应对的办法来。直到五年后,才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大家知道了破解七姑娘偷鸡的方法。 说来也巧,没有人想到破解七姑娘偷鸡的人居然就是她生前留下的孩子。 七姑娘死后,财主家里的鸡鸭转而由这个孩子来看管。七姑娘的父母没有自己的田地,离开了财主就要饿肚子,所以纵然再为女儿抱不平,也只能咽气吞声,继续在财主家打长工。而七姑娘留下的孩子,还是不能和老爷太太一桌吃饭,只能跟七姑娘的父母一起吃米糠。 有一天,太太叫这个小孩去镇上买白糖。小孩买了白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太早就睡下了。小孩不敢叫醒太太,便顺手把白糖挂在鸡笼的栅栏上,然后回到七姑娘生前住的房子睡觉。 到了半夜,鸡笼里又响起了咯咯咯的鸡鸣,先是低鸣,然后声音逐渐变大,最后整个鸡群疯狂的嘶叫起来。 鸡鸣惊醒了屋里的所有人,老爷,太太,七姑娘的父母,还有那个小孩,都爬了起来跑到鸡笼前面察看。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5章 最怕拜堂 鸡群里的情况跟我和爷爷那晚见到的一样。鸡笼已经散架。先是一只鸡凌空而起,而后悬在半空不落地。接着“咔”的一声,鸡脖子被活生生扭成两段。鸡血撒了一地。其他受惊的鸡咯咯不停,鸡毛在空气中飞舞。 老爷和太太见了这个情景不知道怎么办,七姑娘的父母看了也只能干瞪眼。 只有七姑娘留下的孩子根本不关心鸡群的闹腾,却非常担心挂在鸡笼上的白糖是不是从袋子里撒了。虽然鸡鸭都是他养的,但是反正自己吃不到一块鸡肉,喝不到一口鸡汤,鸡的生死与他没有丝毫关联。但是白糖是太太叫他买回来的,他顺手挂在了鸡笼上。如果白糖撒了,那他少不了挨太太一顿打。加上今晚又死了几只鸡,太太可能会把怒气转嫁到他的头上,到时候屁股上不知要挨多少棍。 孩子不敢靠近鸡笼,双手抓了七姑娘的母亲的裤脚,拼命的大喊:“白糖!白糖!”七姑娘的母亲听了孩子的叫喊,并不明白孩子喊的是什么意思。其他人也不关心他嘴里到底喊的是什么,只是抖抖颤颤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可是,就在孩子喊出“白糖”之后,另一只凌空而起的鸡迅速落地。虽然那一摔使那只可怜的鸡从此断了一条腿,但是好歹保住了脖子。 接着,鸡群渐渐的安静下来,只有几只受惊的鸡还在咕咕咕的低鸣,似乎不相信恐怖的事情就此为止了。 不仅仅是鸡,鸡笼旁边的人们也不相信。 沉默了许久,见再没有鸡被扭断脖子,老爷才蠕动嘴:“七姑娘……七姑娘走了?” 孩子见骚动平静下来,慌忙松开双手,跑到散架的鸡笼前拾起白糖。白糖从袋子里撒出了一些,但是总归没有全部弄脏。孩子一喜,连忙要把白糖送到太太手里。 “您叫我到镇上去买的白糖。”孩子说。 太太没有搭理孩子,却俯身到一片鸡血中细细查看。 “你看什么呢?”老爷见太太的动作古怪,好奇的问道。他边问边跟着俯身到那片鸡血中查看,眯着一双并不怎么明亮的眼睛。当时的月光有些朦胧,太太便吩咐孩子:“你去拿灯盏过来。” 孩子很快拿了灯盏过来。太太接过灯盏,几乎把灯盏放到鸡血中了。豆大的火焰跳跃着。 “原来是一根筷子。”太太伸手捡起了地上的筷子,上面粘有鸡血。 老爷马上接口问道:“是谁把筷子丢到这里来的?”他环顾一周,其他人都不说话。 太太说:“算了,反正筷子弄脏了,扔了算了。”说完,她扬手将筷子从窗口扔出去。 接着,窗外传来一个沉闷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谁?”太太立即警觉的喝道。她提着灯盏,带着其他人立即从堂屋赶到门外。 门外什么人也没有。朦胧的月亮像是睡的迷迷糊糊的人的眼,它也被这个沉闷的声音惊醒,不耐烦的看着这户人家吵吵闹闹。 第156节 “是谁?”太太朝着一望无际的黑夜喊道。太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声音碰到高大的山,便发出了重叠的回声。 “是谁……是谁……是……谁……谁……谁……” 听了回声,太太突然害怕起来。她转身对其他人说:“没事了就好了,大家都回屋里去睡觉吧。对了,那个白糖,给我拿过来。走吧,睡觉去!明天还有事要做呢。” 老爷还要往外看,被太太连推带拉送进屋里。其他人自然也散去。 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传播开去。人们便纷纷开始猜测为什么当晚的恐怖情景突然会停止。有人说是因为七姑娘看到她的亲生儿子在场,怕吓到儿子,所以马上离开了。马上有人反驳,鸡被偷吃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好几次七姑娘的儿子都在场,可是也不见七姑娘立即离开。有人说当时围着鸡笼的人多,七姑娘的冤魂怕阳气盛的场合。这个理由更加脆弱,反驳的人说雄鸡血是阳气最盛的东西,七姑娘连雄鸡血都不怕,还怕区区几个人不成? 讨论来讨论去,没有一个解释能够让人心服口服。最后,有一个人说,难道是因为七姑娘的孩子喊的话起了作用不成?难道她怕白糖? 可是还是有人不信服,听说过鬼怕糯米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鬼还有怕白糖的。 突然有个人灵光一闪,难道七姑娘怕的不是“白糖”,而是“拜堂”?这两个字的发音很相近,也许是七姑娘把“白糖”听成“拜堂”了? 这一个说法立即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七姑娘因为跟老爷结婚而怀上孩子,又因为生了孩子而找太太讨要鸡吃。如此推来,七姑娘最害怕的不是其他,恰是“拜堂”! 人们立即纷纷仿效,只要半夜听见鸡群里发生不寻常的骚动,立即大喊:“拜堂,拜堂!”这一招果然非常凑效。只要“拜堂”两字喊出,凌空而起的鸡马上落地。 而后,地上便出现一根筷子。 养鸡的人马上捡起这根筷子扔到窗外。也有人尝试把这根筷子折断,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筷子连个弯都没有,直挺挺的丝毫无伤。 筷子扔到屋外,便能听到“噗”的一声仿佛人摔在地上的声音。那便是七姑娘落地的声音。 很快,周围的居民都学会了这招。村里的鸡的数量不再减少,可是失眠的人增多了。以前见到鸡被凌空悬起,养鸡的人毫无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后来听到鸡叫干脆赖在床上不起来,起来了也没有办法对付。 人们学会对付七姑娘的办法后,七姑娘偷鸡的次数越来越少,最后几乎绝迹了。但是财主家的太太一病不起。她的手指开始发生变化,皮肤变得坚硬,指甲变成三角形。有事没事喜欢在草堆里抓几下,见了草堆不抓手指便会奇痒无比。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6章 皱纹年轮 那时没有护手霜面膜之类的东西,太太天天把雪花膏涂在手上,涂厚厚的一层。医生也请了无数个,药也吃了不少。可是她的手的皮肤日渐坚硬,最后如蛇皮一样。抓草堆习惯也越来越恶劣,甚至吃饭的时候手已经捏不好筷子,于是用手抓饭抓菜。 太太在惶恐中生了病,不久就去世了。太太去世的那天,七姑娘的孩子刚好长得跟当年的七姑娘一般大,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收殓的时候,给太太穿寿衣的人发现,太太的手已经变得跟鸡爪没有任何区别了。她的大拇指与食指合不到一起,收殓的人使尽了力气也不能将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掰到一起去。入棺的时候,只好让太太的手指像鸡爪那样趴开着。 爷爷说完七姑娘的生前事,文撒子和我,还有那个年轻妇女都沉默了许久。顿时,这个房间里充满了别样的气氛。不只有恐怖,也不只有同情。 “想不到事隔多年,七姑娘又回来了。”老太太感叹道。她两只手互相搓揉,蜷缩的身体像个问号。 “哎,七姑娘一生养鸡鸭,却从来没有尝到过鸡肉鸭肉的味道。临到生产了也没有一口鸡汤可以喝。难怪她死了还这么挂牵鸡肉的味道呢。”文撒子摇摇头低沉的说道。 年轻妇女的情绪被文撒子带动起来:“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会死不瞑目的。虽然说为了一口想吃的菜,但是也值得理解。我们娘家有个老人,情况跟这个七姑娘有些相似。” “哦?你娘家也出现过偷鸡的现象?”文撒子侧了侧头,好奇的问道。 年轻妇女一笑,说道:“说来也是好笑,也是因为嘴馋的事,但不是偷鸡。我们那里有一个老头子,在临死之前迟迟不能瞑目,一口要断不断的气在喉咙里卡住。他的儿女们都围在床边了。儿女们都很孝顺,不希望父亲去世,可是见父亲一口气憋得难受,便说了很多宽心的话,劝他安心离去。” 爷爷低声道:“老人临终之前,儿女在旁边哭哭啼啼其实不好,如果说些宽慰的话,让老人安安心心的去,那才是好。” 老太太点点头,赞同爷爷的话。 年轻妇女也点点头,说:“可是老人还是不肯咽气。围在床边的儿女们见父亲的眼睛里似乎有所求,便问,您还有什么牵挂的,儿女们一定办好。那个老人便张嘴费力的说话,他的儿子把耳朵凑到老人的嘴巴前才听清楚。老人说,说出来怕你们笑话呢。儿子便在老人的耳边轻轻说,父亲,你养育了我们几十年,有什么我们做儿女的敢笑话您呢?倒是如果儿女们没有满足您的愿望的话,做儿女的心里不安哪,一辈子都会愧疚。有什么您就说出来吧。” 我们几个人听得聚精会神。 年轻妇女接着说:“老人便给围在床前的儿女们说了,我想,我想喝点洋水。” “洋水?”文撒子摸了摸后脑勺,“洋水是什么东西?是一种水吗?” 爷爷笑道:“说洋火,你们就知道是火柴;说洋钉,你们就知道是大铁钉;说洋水,你们就很少知道的吧?洋水就是你们年轻人喜欢喝的汽水。” 老太太也笑了:“那个老人家还真是嘴馋,临死不断气居然是为了要喝洋水。” 我在爷爷面前很忌讳提到“去世”“死”之类的词语,因为爷爷每看到一个同辈的人离去,便会变得很落寞。我怕爷爷听到这些词语会联想到自己。可是,他和这位老太太似乎不在乎这些词语。 也许,他们怕的并不是寿命的终结,而是寿命终结前同辈人渐渐少去的寂寥,怕的是一生中苦苦经营的东西会随着身体的死亡而消逝。就像做灵屋的老头子临死前想招徒弟一样,就像香烟山的和尚圆寂之前关心功德堂的金粉遗体一样。在他们之后,再也没有后来人。他们传奇的一生就此随着生命的消失而消失,不在这个世上留下任何痕迹。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多看了爷爷一眼,不经意间发现,爷爷的皱纹又多了几条。那条条皱纹似乎是大树的年轮,随着岁月增加。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也就是他的年轮吗? 春回大地,万象更新,紧挨着树皮里面的细胞开始分裂;分裂后的细胞大而壁厚,颜色鲜嫩,这被称之为早期木;以后细胞生长减慢,壁更厚,体积缩小,颜色变深,这被称为后期木,树干里的深色年轮就是由后期木形成的。在这以后,树又进入冬季休眠时期,周而复始,循环不已。这样,许多种树的主干里便生成一圈又一圈深浅相间的环,每一环就是一年增长的部分。 那么,爷爷脸上的皱纹是不是也隐含着他一生走过的景象? 通过年轮,人们不仅可以测定许多事物发生的年代,测知过去发生的地震、火山爆发和气候变化,而且还可以推断未来。 树是活档案,树干里的年轮就是记录。它不仅说明树木本身的年龄,还能说明每年的降水量和温度变化。年轮上可能还记录了森林大火、早期霜冻以及从周围环境中吸取的化学成分。因此,只要我们知道了如何揭示树的秘密,它就会向我们诉说从它出世起,周围发生的大量事情。树可以告诉我们有文字记载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可以告诉我们有关未来的事情。树中关于气象的记录可以帮助我们了解促成气象的那些自然力量,而这反过来又可帮助我们预测未来。 那么,爷爷给人算八字时,是不是会仔细的看那个人脸上的皱纹呢?是不是每个人的面相都像年轮那样,记录着过去,同时也预示着未来呢?是不是爷爷通晓皱纹的秘密呢? 我的思想早已飘忽到九霄云外。 突然,我很想把这些问题说出来,问爷爷是不是能给我全部的答案。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7章 救命菩萨 可是我没有开口问他,因为我知道爷爷的答案。他的答案不过是一个温和的笑,笑而不语。 年轻妇女说:“当地没有卖洋水的,老人的子女们立刻跑了三十多里的路程,去县城买来了洋水。老人喝了之后,打了个嗝,终于祥和的闭了眼。” 爷爷喃喃道:“那个老人临终前喝到了牵挂一生的洋水,可是七姑娘呢,一生都没有尝过一口鸡汤。虽然那时候洋水很难买到,但是总比不过鸡汤难以尝到吧。他们总想着怎么赶走偷鸡的七姑娘,却从来没想过好心让它喝碗鸡汤。” 老太太和文撒子听了爷爷的话,感叹不已。 我突然灵光一闪:“爷爷,您的意思是,如果煮碗好鸡汤给七姑娘喝,它就不会再来偷鸡了,它就会安心离开阳间吗?” 第157节 爷爷一愣,继而喜笑颜开:“你这娃子挺聪明啊,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居然想到解决的办法了。” 文撒子也突然开窍:“对呀,要不我们煮一只鸡给七姑娘供上,这样,它的心里便不会再因为挂牵一口鸡汤而眷恋世上了。”文撒子拍了响亮的巴掌,立即屁颠屁颠跑到散架的鸡笼旁边,捡起那只被扭断脖子的鸡。 “你干什么?”老太太问道。 文撒子狡黠笑道:“老人家,我是为您省一只鸡呢。反正这只鸡已经被弄成这样了,相信你们也不放心吃了。不如把这只鸡将就煮了供奉给七姑娘。” 老太太顿时怒了,她一巴掌打掉文撒子手里的死鸡,唾沫横飞的骂道:“人都不敢吃了,你还要供给亡人吃么?虽然我老人家养鸡也不容易,但是既然供奉,就要选好的鸡。家里来个客人我都要杀只鸡呢,供奉给魂灵我就连一只鸡都舍不得了?” 这一番话骂得文撒子低头垂眉,不敢有一句反驳。 老太太转头吩咐儿媳妇:“你去挑一只好鸡,壮一点的,精神一点的。杀了敬给七姑娘。” 爷爷连忙阻止:“我外甥也只是随便说说,有效没效我也不知道呢。要是杀了鸡供奉了没有起作用呢?我可不敢打包票哦。您老人家别这么急忙火忙嘛。” 老太太对爷爷说的话语气要好多了:“马师傅,既然有个办法,我们就试个办法。杀了鸡再看效果嘛。要是万一可以呢?你不知道,我儿子十岁的时候,在山上误吃了有毒的果子,面色变紫,神志不清,口里直吐白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村里的百十号人围在旁边,就是不知道怎么救他。刚好一个疯子经过这里,从怀里掏出一团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给我,叫我塞到儿子的嘴里。别人都劝我别听疯子的,说孩子已经这样了,受不起更多折腾。要是在平时,我怎么也不会相信疯子的话。但是当时我就脑筋不转弯,偏偏把那黑漆漆油腻腻的东西塞进了儿子的嘴里,死马当做活马医。没想到,几分钟以后,我儿子脸色转红,竟然恢复了神志。要不是那个疯子,我现在哪里有儿子养哦,哪里有孙子可以抱哦。” 文撒子假惺惺拱手道:“那个疯子是菩萨呢。” 老太太呸了文撒子一口,说:“救命的就是菩萨。你帮别人忙,你也是菩萨。等我儿子好了,我再去找那个疯子时,那个疯子已经走了。我找遍了附近几个乡镇,就是没有找到当初那个疯子。于是,我想也许我的儿子不死,就是因为我有善心,我帮的人多了,积了德。那些积的德平时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但是遇到事的时候就会起作用,我认定是这个救了我儿子的命。” 文撒子连连说是。老太太的儿媳妇也不是小气的人,早已捉了一只鸡在手里。不知那只鸡是经过了刚才的惊吓变得有些痴呆了,还是听了老太太的话认为有道理,它在年轻妇女的手里一动不动,乖乖就范。 老太太转身走到儿媳妇身边,摸了摸那只安静的鸡的头,慈祥说道:“鸡呀鸡呀,你被人宰被人杀也别有怨言,谁叫你是鸡呢?这是你的命。等你下世投好胎不做鸡就好了。” 在这一点上,老太太和爷爷有些相似之处。爷爷杀鸡后,总要把鸡的翅膀张开,然后把鸡头藏进翅膀里,说是等鸡过山。而我的父亲这一辈人,杀了鸡后直接丢进开水里泡,然后开始拔鸡毛。相对来说,爷爷这一辈的人似乎对鸡鸭鹅这一类的生灵也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老太太的儿媳妇办事很麻利,很快便把鸡煮熟了。香气立刻充盈了整间房屋。 因为老太太要爷爷帮忙做供奉的仪式,所以我们一时半会还是不能走。 在老太太的儿媳妇煮鸡的空闲时间里,爷爷和老太太拉了一些家常。我们五个人围在火堆旁,等鸡完全熟透。火堆是由几块大青砖围绕而成,煮饭,炒菜便都在这几块青砖中间进行。因为烧的是稻草,草灰便特别多。挂饭锅的吊钩由一根结实的麻绳系住,麻绳的另一端系在房梁上。饭锅,吊钩,麻绳,还有房梁,都被草灰熏成了黑色。这是那时农村的一个典型景象,也是我记忆中的一个最深刻的印象。 那时的农村印象有很多,这只是其中之一。其他的还有:墙上用米汤粘的报纸,八仙桌底的陶罐里腌制的酸菜,堂屋对着大门的那面墙上悬挂的毛主席画像,还有用稀牛屎刷了一层的大晒谷场。 这些印象不是连贯的,都是零零散散的存在我的记忆中。并且,这些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离我越来越远,远到我模模糊糊的看不清它原来的模样。每当回想的时候,既温馨又伤感。让我这种情愫变得更加剧烈的,是爷爷那张慈祥的笑脸。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8章 墓碑勿动 饭锅底下的稻草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微爆裂声。浓烈的烟从稻草的间隙冒出来,像墨鱼吐出的墨汁,直往外窜。吊绳,房梁就在浓烈的烟中忽隐忽现。 文撒子打趣道:“这样的烟最好熏腊肉了。”接着故意用力的咳嗽了几声。 “里面有青东西,应该把这些草再晒晒的。烧了青东西会瞎眼睛的。”年轻妇女一边拨弄火堆里的稻草一边说。 “人要忠心,火要空心。”老太太说,一边把年轻妇女手里的火钳接过来,亲自在稻草燃烧的那头拨了拨。很快,爆裂声没有了。“你得把烧燃的那头拨成空心的,像你那样直接塞到锅底下,烟也多,火也不大。你们年轻人都烧煤烧气,图方便。这样的稻草你们是烧不好的。” 年轻妇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爷爷见老太太佝偻着身子,烧火的时候非常吃力,便说:“让我来烧吧。”爷爷拿过火钳,把正在燃烧的稻草夹了一半往稻草灰里一塞。稻草燃着的那头立即熄灭了。 文撒子挥手道:“马师傅,火本来就不大,您再减少一半稻草,这鸡就要煮到明天早上了。” 爷爷不答他的话,把剩下的一半稻草聚集起来,然后用火钳夹住,把燃着的那头稍稍一提。“嘣”的一声,火苗一下窜了起来,吓得文撒子往后一仰,差点从椅子上翻下来。 年轻妇女和老太太都笑了。 火不但没有减小,反而烧得更加热烈,更加顺畅。 文撒子自我找台阶下,说道:“马师傅逗我玩呢。” 爷爷没有搭理文撒子,转头对老太太说:“老人家您舍得一只鸡给七姑娘吃,那我也不妨给您说点东西。说得不好,还请您老人家多多包涵。” 老太太笑道:“看您把话说得!我不过舍得一只鸡罢了,您可是费力气帮人家置肇这置肇那的,要是在以前,这实实在在的工分呢。” 爷爷点点头,说:“其实我一进门就看到您驼背成这样,就有些怀疑了。” 听爷爷这样一说,老太太和她的年轻儿媳立即把目光聚集到爷爷身上。红色的火光在爷爷的脸上跳跃,造成一种神秘的色彩。 “哦?”老太太简单的回应了一声。 爷爷拨了拨火堆里的稻草,火苗又窜了两尺多高。爷爷把火钳在青砖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然后,爷爷抬起头,询问道:“您的背是不是今年才驼成这么厉害的?” 年轻妇女抢答道:“我妈原来就驼背,不过不瞒您说,她原来可没有这么驼背。我嫁到这边来的时候,她也驼背得很,不过也没有驼背到现在这么厉害。您看,现在她的手自然垂下就可以碰到脚背了。” 老太太点头道:“我以前确实驼背,但是今年驼得更严重了。” 爷爷问道:“不光背更加驼了,背上是不是感觉沉甸甸的,好像压了一块石板?”爷爷一面说,一面继续假装漫不经心的拨弄火堆里的稻草。我知道,爷爷是怕听他话的人紧张,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咦?您还真说中了。我也尝试努力挺直身子,以前驼背的时候,自己用力挺挺身子还是可以稍微好点的。可是今年开春以来,我不但挺不起身子,反而觉得背上压着一块沉沉的石板。它使我只好顺从的更加驼下来。”老太太双手掐在腰间,模仿背石板的动作。 文撒子用他习惯性的嘲讽口气说:“老太太,您也真是会拍马师傅的马屁呢。他说你背着一块石板,你就真以为背着石板呢?就算您老人家真觉得背上有压力,但是您可以说是像一袋稻谷压在背上,也可以说像打谷机的箱桶压在背上,怎么偏偏就说像块石板呢?” 虽然我不喜欢文撒子揶揄的口气,但是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 老太太指手画脚道:“我没有拍马屁。真的。我不但觉得背上有压力,还觉得背上有一阵阵清凉的寒气侵到皮肤里。如果是背稻谷的话,会有谷芒扎人的感觉;如果是打谷机的箱桶的话,会有咯人的感觉。我年轻的时候什么农活没有做过?当年给地主做房子,我也背过石板呢。现在还真是马师傅说的那种感觉,像被了块石板。” 年轻妇女听婆婆这么一说,连忙从爷爷手里抢过火钳,紧张问道:“难道有什么怪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附到我妈的身上了?她还天天给我带孩子呢,孩子不会受影响吧?” 文撒子斜眼看了看年轻妇女,不屑道:“你这就不对了,现在马师傅说的你婆婆,你却只问你的孩子。太自私了吧。” 还没等文撒子把话说完,老太太吞吞吐吐的问爷爷道:“我抱孙子次数最多了,会不会对我孙子造成影响啊?”听了老太太的话,文撒子抿了抿嘴,马上噤了口。 爷爷挥挥手道:“没事的。您孙子没事,您也没有事。只要把拜石恢复到原来的地方就可以了。” “拜石?”老太太的声调突然升高了许多。“拜石那东西谁敢随便动?” 爷爷眉毛一拧,说:“是啊。照道理说,谁也不会乱动那种东西。” 第158节 年轻妇女迷惑道:“拜石是什么东西?” 文撒子笑呵呵解释道:“你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话跟你娘家的话有些差别吧?拜石就是墓碑,上面刻故先考某某大人之墓,或者故先妣某某大人之墓的石板。” 年轻妇女一边烧火一边问道:“拜石就是墓碑?” 文撒子说:“因为过年过节后辈的人要跪下祭拜,所以我们这里的人又叫它为拜石。” “哦。”年轻妇女点点头,转而问老太太,“您老人家怎么可以随便动人家的墓碑呢?” “我,我,我没有呀。我最忌讳乱动亡人的墓碑了。”老太太把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爷爷。爷爷正低头掐着手指算着什么,嘴巴里念着听不清楚的话。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49章 鸡汤献祭 大家都不再说话,默默的看着低头冥想的爷爷。锅里的水已经开了,沸腾的水掀动被烟熏黑的锅盖,阵阵的香气从中飘出,钻入贪婪的鼻子。年轻妇女手里的火钳也停止了运动,锅底的火渐渐变小。 “喂,注意烧火。这鸡肉要多煮一会。不然七姑娘吃的时候会觉得肉紧的。”爷爷收了正在掐算的手,拿过火钳夹了稻草往锅底下塞。火焰立即又大了。 文撒子打趣道:“马师傅,能给她煮一只鸡就不错啦,哪里还管不管她是不是咬得动?再说了,七姑娘已经是鬼了,哪里还有牙齿?她只要嗅嗅就可以了。我看烧得差不多了,可以盛起来了。等你们敬完七姑娘,我再夹两筷子试试味道。我也好久没有吃过鸡了呢。真不知道老太太您怎么养鸡的,我家养的不到拳头大小就都得鸡瘟死了,喂盐水也不管用。” “既然已经煮了,就要煮好。”年轻妇女反驳文撒子道,然后她转了头问爷爷:“您说的拜石到底是怎么了?您怎么知道我妈一定动了人家的拜石呢?” 爷爷把稻草下面的草灰扒了扒,稻草下面空了许多,火焰从稻草的空隙窜出来,像蛇信子一样舔着黑色的锅底,仿佛它也馋着锅里的鸡肉。 爷爷习惯性的敲了敲火钳,说:“你妈妈不只是简单的动了人家的拜石,并且经常踩在拜石上面。正因为这样,所以你妈妈会有被石板压住的感觉。这正是拜石报复呢。它故意反过来压着你妈妈,就是要警告你妈妈不要再踩它了。” “经常踩着拜石?”年轻妇女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文撒子的注意力终于离开了锅里的鸡肉,转而关注爷爷正在谈论的话题。 “您说她老人家经常踩着人家的拜石?不是吧?你说她老人家不小心踩过一两次也就算了,可能上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踩过荒芜的坟地,或者走哪条路的时候绊了人家的坟墓。这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您居然说她经常踩拜石,这不可能嘛。”文撒子斜了眼看爷爷,嘴巴歪得像跟谁赌气似的。 “难道我们家的地基原来是坟地?”年轻妇女突发奇想。 “不可能啊。”老太太说话了,“这房子建起来的时候撒了竹叶和大米呀。就算原来做过坟地,也应该没有事的。”特别是在春天动土,如修地坪,挖装地瓜的地洞,他们都会在动过的泥土上撒些竹叶和大米,以示告慰土地神不要怪罪。 “那就怪了。我掐算出来就是这样啊。”爷爷也纳闷了。 “肯定是您掐错了。要不您再掐算一遍?”文撒子说道。 爷爷摇了摇头:“我一般不重新掐算一遍的,掐出来是怎样就是怎样。” 文撒子有些不满,眼睛斜得更厉害了,又用习惯性的揶揄口气道:“你外甥做试卷做完了老师也会要求他多检查一遍呢。”然后他用寻求赞同的眼神瞄了瞄一旁的我,意思要我也劝爷爷再掐算一遍。我假装没有看见。 倒是年轻妇女不要求爷爷重新掐算。她问老太太道:“您再想想,看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拜石。” “没有呀。”老太太坚持道。她的表情不是装出来的。 “我看是马师傅瞎掰。嘿嘿,马师傅别怪我说的不好听啊。我这人就是心直口快。哎,鸡肉好了。你去拿根筷子来。”文撒子揭开了饭锅盖,用鼻子在冒出的蒸汽上拼命的吸气。我感觉他就像一目五先生其中的一个。 我刚有这样想法,文撒子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对我笑了笑,说:“刚才一目五先生还想吸我的气呢,没想到现在我来吸鸡的气了。哈哈。马师傅,您说说,一目五先生吸别人的气的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人吸这些气一样过瘾啊?” “我怎么知道呢?你亲自去问一目五先生吧。”爷爷笑道。 年轻妇女拿来了一根竹筷子。我看见了单只的筷子,立刻想到了七姑娘变成一根筷子的情形。 文撒子拿了单只的筷子,往锅里的鸡身上捅了捅。筷子轻易捅破了鸡肉的皮层。 “熟了,熟了。”文撒子舔了舔嘴唇,差点流出三尺长的涎水来。“七姑娘这回可以咬动了吧。拿碗来,我把鸡肉和鸡汤都盛起来。”文撒子在这里没有一点收敛,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似的,好像这只鸡是他宰了要送给七姑娘吃似的。 年轻妇女拿来了一个海碗。 文撒子用勺子把鸡肉块都盛到了碗里,用提起饭锅把汤了倒了进来。锅底还剩了几根脱了肉的鸡骨头,看来鸡肉已经煮烂了。不多不少,刚好一海碗。那时候农村养的鸡都是土生土养的,能煮一海碗还算是很大的鸡了。不像现在,即使是农家养的鸡,也是吃了饲料的,长得比过去的鸡大了整整一倍,但是鸡肉再也没有以前那么鲜了,吃起来索然无味。 接下来轮到爷爷上场了。爷爷把海碗端到刚才七姑娘出现的地方,在撒了鸡血的地方插上三根香,念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示意我们不要靠近那个地方。 我们远远的站了一会儿,都静静的看着那碗冒着热气和香气的鸡肉。我想象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从门口进来,不跟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打招呼,便蹑手蹑脚的走近那个海碗。那个女子的模样应该就和老太太见过的那个养了一辈子鸡鸭却一辈子没有吃过鸡肉的漂亮女人一样。 也许是她闻到了鸡肉的香味跑来的,也许是刚才爷爷说的那些听不懂的话召唤她来的。总之,她来了。这里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肉等着她。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0章 婆娑世界 也许,她满怀感激的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好心人;也许,她根本不关心这里站的都是谁,她只关心那碗盼了一辈子都没有盼到的鸡肉。 我想,也许当她趴下来把嘴唇靠近海碗的边沿时,手已经激动得颤抖了。 我看了看爷爷,爷爷正面带微笑的看着海碗的方向,似乎他已经看见那个女子在那里吮吸油光点点的鸡汤了。甚至他有微微侧耳的小动作,似乎还听见了七姑娘吮吸鸡汤发出的“嗦嗦”声。 我看到了爷爷祥和的目光,这种目光不会凭空出现。只有面对可怜的人不幸的人,爷爷才会出现这种目光。我一直纳闷的是,为什么爷爷从来不对这些人露出可怜或者痛惜的目光,却要用这种祥和的目光。 我问过爷爷。爷爷说,我们生活的世界本来就是一个婆娑世界。 我又问,什么是婆娑世界。 爷爷说,婆娑世界就是人的世界。 我觉得爷爷在跟我绕圈子。也许爷爷不想让年幼的我知道太多人生的苦涩,虽然可能他早已看透人生的空虚和苦难,但是他还要把所有的美好都教育给我,从来不让我看到他所看到的世界。 当时我没有再细问爷爷,只是把“婆娑世界”这四个字记在心里,把这四个字当做我对人的世界的一个粗略模糊的理解。后来我上大学后,有机会进入庞大的图书馆寻找自己想看的书,终于在一本关于佛教的哲学书上看到了“婆娑世界”的解释。 其中有一段我记得非常清楚。书上是这么说的:佛经里说的婆娑世界是指“人的世界”,也便是永远存在缺憾而不得完美的世界。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皆为利往。人活在这婆娑世界中就要受苦,而这苦字当头却也不见得立时就能体会。便是体会了也不等于解脱,看的破却未必能忍的过,忍的过时却又放不下,放不下就是不自在。苦海无边,回头无岸。但凡是能叫人真正自在的东西,总是发于内心的,所以岸不用回头去看,岸无时不在。古灵禅赞禅师有一首诗偈说:“蝇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过几多难。忽然撞着来时路,始信平生被眼瞒。”很多人总是冀望找寻来时的路,唯恐丢失了自我的本真,却常陷落在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境地里。 我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在十几年前早已看透了这个世界。我这才理解爷爷为什么会用祥和的目光看着那些可怜的人。 在那个鸡汤的香味充斥的空间里,爷爷的祥和目光告诉我,这个堂屋里还有一个生灵。这是一个可怜的生灵。 过了一会儿,三根香都烧到了尽头,只剩刷了红漆的木棍发出暗红的炭火。但是很快,暗红的炭火也熄灭了。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见爷爷的眼睛里有一个拖沓着脚步的身影!那是一个女人的身影!我看见了她的侧面,但是从侧面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如乌云一般垂到了腰际,而从乌云从露出的半张脸像明月一般吸引人。 爷爷的目光还是那么祥和。 第159节 我惊讶的张大了嘴。眼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走入爷爷的瞳孔,又走出爷爷的瞳孔。我不敢大声呼吸,不敢告诉其他的人,不敢打破爷爷祥和的表情。 “嗯,好了。”当那个身影走出爷爷的眼睛时,爷爷立刻紧闭了眼,发出了一声轻叹。他是在叹息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在叹息他所说的这个婆娑世界? 文撒子听到爷爷的话,立刻抢先一步端起那个海碗,拿出一个鲜嫩的鸡腿放进了嘴里。 年轻妇女讥讽道:“我还以为你为什么这么热情呢,原来是为了最后吃点鸡肉啊。” 老太太弓着身子道:“哎呀,文撒子,你怎么可以吃鬼用过的鸡肉呢?快点放下,我把它倒掉。敬了菩萨的东西可以吃,但是敬了鬼的东西吃了不好啊。” “倒掉?那多可惜啊。”文撒子说完,又开始喝汤,发出嗦嗦的声音。 汤还没喝两口,文撒子突然嘴角一扯,露出难受的表情。接着,他一只手捂住了腹部。他吸了口气,弯下了身子。海碗没有拿稳,鸡汤洒了些出来。 “怎么了?”老太太连忙上去扶住文撒子,“你怎么了?” “哎哟哎哟,我的胃疼得厉害。哎哟,怎么这么疼呢!”文撒子咬紧了牙关,小心翼翼的将海碗放回原处。“不行不行,我得马上上茅厕,肚里已经咕噜咕噜的叫了,好像装了一肚子的水。哎哟哎哟,您老人家的茅厕里有手纸吧?” “有的,有的。你快去吧。”老太太朝屋后挥了挥手。 文撒子立即双手捂住了肚子,像一只马上要生蛋了的母鸡一样,飞快的朝屋后跑去。老太太随后把海碗端起,走到外面将鸡汤倒了。 年轻妇女笑道:“说了不要他喝,他偏偏嘴馋。自作自受!” 爷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回头对我说:“亮仔,今天已经太晚了。你就跟我到画眉去吧。明天再回家。” 年轻妇女在爷爷后面不好意思的说:“马师傅,真对不起啊,拖延了您这么长时间。本来以为给鸡拜了干哥就没有事了的。没想到还碰上了七姑娘这些麻烦事。真是对不起啊。” 爷爷笑笑:“没事。给七姑娘置肇也是好事,怎么能说麻烦呢?” 我跟爷爷正要出门,突然文撒子从屋后冲了出来。他用那双瞄不准对象的眼睛看着我们的旁边,大喊道:“马师傅,马师傅先别走!” “怎么了?”爷爷转过身来,“你就住在这里,当然不急了。我和我外甥还要赶夜路呢。” 文撒子给爷爷竖起一个大拇指,说:“马师傅,我知道老太太为什么驼背了!”他提了提松垮垮的裤子,满脸的认真。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1章 将军拜石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年轻妇女撇了撇嘴,对文撒子还没有系好裤带便跑出来有些不满。我看了看外面的夜空,星光闪烁。天幕就像一块被捅了无数个洞的黑布,从那些洞里漏出的光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 文撒子见我看夜空,便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外面,说:“确实很晚了哦。马师傅还要赶路呢。那我不说了,下次碰到马师傅再说这事吧。” 年轻妇女不知道文撒子故意逗她,急急拉住文撒子的衣袖道:“你既然说知道了,就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呀。” “那不就是了!”文撒子得意的笑了。 爷爷说:“文撒子,你不说我还真走了啊。” 这下是文撒子急了。他慌忙系住了裤子,然后一边摆弄衣角一边说:“老人家她果然如你所说踩了拜石。我刚刚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踩的石板不同寻常,样子非常像一块拜石。” 年轻妇女打断文撒子的话,说道:“不可能,架在茅坑上的少说也有两米多长,哪里有这么长的墓碑?你是不是听了马师傅的话后看哪块石板都像墓碑了?” 文撒子有些急了:“真是的!我骗你干嘛?我蹲在石板上的时候也不相信。我也没有看见过这么长的拜石。可是如果你仔细看的话,上面还有模糊的字呢。可能是年代好久了,上面的刻字磨损了许多。我估计你婆婆或者你丈夫把这块拜石搬到家来的时候就没有注意到那些模糊的字迹。” “上面还有字迹?”爷爷皱了皱眉,“有两米多长?” 老太太在旁边挥手道:“不可能的,一般的墓碑顶多半个人高,哪里有两米高的拜石?如果确实有两米高的墓碑的话,那宽怎么也得半米吧?可是我家茅厕里的那块石板才我的半个手臂宽呢。我见这样的石板刚好架在茅坑上作踏板,就叫我儿子搬来了。” 文撒子急了,他朝老太太和年轻妇女摆了摆手,然后拉住爷爷的手说:“懒得跟你们争辩,我叫马师傅去看看那块石板就知道了。” 我们几个人一起来到了茅厕,里面的味道自然不好闻。 茅厕里也暗得不得了。老太太家的茅厕没有盖青瓦,只是用厚厚的稻草在屋顶铺了一层。茅厕的窗户也简单,一个粗糙的木框上钉了几块木板。月光就是从那个古朴得有些寒酸的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落在进茅厕的光滑小道上,而文撒子所说的石板隐藏在暗角。 刚进茅厕,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除了印在地上的四四方方的月光,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爷爷刚刚进门便轻轻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说得很轻,可是刚好让大家都能听到。他说:“这是不是普通人家用的拜石,肯定是王侯将相的拜石。” 文撒子惊道:“什么?王侯将相的拜石?难怪老太太的背驼成了这样呢!” 而我虽然站在他们的旁边,却在这个味道古怪的小屋看不到他们谈论的拜石。爷爷跟文撒子仿佛戏台上的戏子,虚拟着某个道具唱着红脸白脸。 “哎哟,罪过罪过……”老太太连忙合掌对着我看不见的地方鞠躬。“我老了,头晕眼花,请大人将军不要怪罪!都怪我老了看不清了。”老太太连连鞠躬。她的儿媳妇扶着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拿了求助的眼神看爷爷。 爷爷温和的笑了笑,说:“没有关系的。老太太做的善事多,积的福多,把拜石弄好就没有什么影响的。你放心吧。” 年轻妇女点了点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 我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个小屋里的黑暗。我终于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坑上架着两个灰色的石板,但是我分不清他们说的拜石是两块中的哪一个。难怪老太太把拜石搬进茅厕的时候没有发现异常。 “帮忙拿一个灯盏过来。”爷爷说。 年轻妇女很快拿来了灯盏,并且在灯芯上盖了灯罩。这样从堂屋到这里灯火不会被风吹灭。 在灯盏的照耀下,茅厕里亮堂了许多。印在地上的那块月光没有就此消失,它仍旧在那里,给人造成那里有一块透明塑料纸的错觉。 爷爷接过灯盏,在一块略显单薄的石板上查看。文撒子和其他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爷爷的最终鉴定。灯盏的火焰照在爷爷的脸上,那张沟沟壑壑的脸露出了些许疲惫。我这才记起他严重反噬作用还没有消去。加上今天晚上折腾了这么久,爷爷肯定很累了。 爷爷终于将灯盏从石板上移开,一言不发的走出茅厕。我们不敢问爷爷,只安静的跟着他一起走回堂屋。 爷爷将灯盏放在一张桌子上,将灯罩取下。屋里明亮了许多。爷爷又伸出两个手指弹了弹灯芯上的灯花。灯花像萤火虫一般飞到地面,然后熄灭了。灯火更亮了。 “那是古代将军的墓碑。”爷爷咂巴咂巴嘴,牙疼似的说道。 “将军的拜石?”文撒子眯着眼睛问道,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应该就是将军坡埋的那个将军的墓碑。”爷爷揉了揉眼皮,“我们这一带没有其他人家能用这样的墓碑了。” “就是容易碰到迷路神的那个将军坡吗?”文撒子问道。 第160节 “难道你还从其他地方听说过将军坡?”年轻妇女不耐烦的说。 “难怪呢,踩一般人的墓碑就不得了了,何况是将军的墓碑。真是!”文撒子不反驳她的话,却说起了她的婆婆。 “那怎么办,马师傅?”年轻妇女问爷爷道。她的婆婆也急切的想知道答案,脖子伸长了看着爷爷。文撒子也点点头。 “这个不难,你明天叫人帮忙把拜石搬出来送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可以了。人不踩它了,它也就不会压着人了。”爷爷说。 “就这么简单?”文撒子问道。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2章 虎视眈眈 “其实做人嘛,都是互换着来的。你踩着人家,人家有机会便也要踩着你。你不踩人家了,人家一块石头还不至于记仇。”爷爷说。 “将军的拜石果然不是一般的石头哦,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灵性。”文撒子感慨道。 “所有的东西都有灵性,只是有的灵性没有这么明显而已。”爷爷说,“好了,我们真的要走了。明天,文撒子你也帮帮忙,老太太家里没有能出力气的劳力,这块拜石有一定的重量,老太太和她儿媳搬不动。” “好好好。”文撒子连连点头应诺,“天确实晚了,你们在路上小心点。幸亏还有点月光,勉强可以看清路。”当时的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还有另外的一双眼睛对那块错当成茅厕踏板的将军墓碑虎视眈眈。 本来打算给老太太的孙子置肇完就走的,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多一连串的事情拖到现在才走。我跟爷爷告别了文撒子他们,就着月亮的微光踏上了归程。可能是鸡叫过一遍了,白发女子那边的孝歌已经停止了。 外面的整个世界都进入梦乡了,连土蝈蝈的声音都没有了。村前村后的大山静伏着,在天际画出一条起起伏伏的波浪线。一条灰白色的道路,像一条蜿蜒的蛇一样穿梭在这座山与那座山的交接处。我踏着这条灰白的蛇,仿佛不是自己在走路,而是灰白的蛇带着我向目的地前进。 爷爷拉着我的手,一言不发的往前走。 我有些害怕,害怕旁边的山林里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来。 在到爷爷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桐树林。我记得原来跟爷爷一起在这里捉过食气鬼。我还记得食气鬼撵着我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矮人。当时我差点就被食气鬼撵上,幸亏矮人的出现,使我转危为安。但是等我回过头再去看时,矮人已经变成了石头,食气鬼撞在上面死了。 我打破了沉静,问道:“爷爷,你知道土地公公是什么样的么?” “土地公公的名字叫张福德,是古代周朝的税官。这个张福德从小就非常聪明,并且非常孝顺。但是,他的身材矮小,只有平常人的一半那么高。老了之后,他还驼背,比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个老太太还驼背,所以变得更加矮。由于驼背的厉害,影响了身体的平衡,所以他手里总拿着一根树根做的拐杖。他在三十六岁的时候,当上了周朝的总税官,为官清廉正直,体恤百姓的疾苦,为周朝的百姓做了许许多多的善事。他的寿命很长,活到了一零二岁。他死后三天容貌一点也没有变化,皮肤保持柔软,关节还可以活动。由于他在世时积德,死后被封为土地公公,掌管乡里死者的户籍,也算是地府的行政官。但是他跟其他的地府管不一样,他不呆在地府,却总是在人间出现。”爷爷一口气把土地公公的事情讲完了,熟悉得像说自己的生平事迹。 我跟爷爷边走边聊。谁也不会想到,在这条只有两个行人的路上,却会出现三个人影!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3章 两鬼争地 当时我和爷爷都没有察觉,自顾谈论着关于土地公公的话题。爷爷说:“土地公公虽好受人敬重,可是土地婆婆就没有几个人喜欢她了。” “哦?为什么?”我禁不住好奇的问道。 “那就有好几种说法了,从这里说到家都不一定能说完呢。”爷爷呵呵笑道。 我紧紧抓住爷爷的一只手,却假装平静的说:“反正现在走夜路没有事,不然太没意思了。你就讲给我听嘛,能讲多少是多少。” 爷爷答应了,终于把土地婆婆的事情也娓娓道来。 第一种说法最简单。虽然百姓们都知道土地公公还有一个老伴——土地婆婆。可是,自古以来,人们绝大多数只供奉土地公公,不供奉土地婆婆。因为,土地公公是一个不分贫贱富贵而广施荫庇的慈善老头,所以人们普遍崇拜他。而土地婆婆却“笑人穷而忌人富”,是个心肠狭窄的婆娘,因此她未能像土地公公那样享受“万代香火”。 第二种说法与第一种不同,但是还是说土地婆婆的不好。传说玉皇大帝委派土地公公下凡时,问他有什么愿望与抱负。土地公公回答希望世上的人个个都变得有钱,人人过得快乐。土地婆婆却坚决反对,她认为世间的人应该有富有贫,才能分工合作发挥社会功能。土地公公说:“那么,贫穷的人不是太可怜了吗?”土地婆婆反驳道:“如果大家都变成有钱人,以后我们女儿出嫁,谁来帮忙抬轿子呢?”一句话说得土地公公哑口无言,并打消了这个原可让世人“皆大欢喜”的念头。也正是因为土地婆婆的反对,人世间才有今天的贫富差别。所以有的地方的人们觉得土地婆婆自私自利,是一个“恶婆”,因而不肯供奉她,但却对土地公公推崇备至。但也有人认为土地婆婆的观点符合人的社会发展,所以有些土地庙常有对联称:“公做事公平,婆苦口婆心”。 第三种说法与前两种又有不同。这种说法与孟姜女哭长城那个故事有点联系。在讲第三种说法之前,爷爷告诉我说,孟姜女并不姓孟,“孟”为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大的意思;“姜”才是其姓氏。“孟姜女”实际的意思是“姜家的大女儿”。 秦朝秦始皇建长城的时候,孟姜女的丈夫也被抓去了。到了寒冬的时候,孟姜女给她的丈夫范喜良送寒衣。她翻山越岭吃尽了苦头才到了长城。可是一问修筑长城的工人,才知范喜良早在她来之前就死了。她的丈夫是修长城累死的,身尸和石头一起埋进长城里了。孟姜女听了这个消息大哭起来。才哭了头一声,“哗啦啦”长城坍了!十份坍了一份。大石头下,露出了一堆一堆的白骨。 孟姜女看看这么多骨头,那几根是自己丈夫的呢?她咬破了手指,用带血的指头去拨。如果是自己丈夫的尸骨,指头的血就会粘附在上面;如果不是丈夫的尸骨,指头的血就会流走。通过这种方法,她终于得以把丈夫尸骨收拢齐全,用衣裙包了包,就哭着往回家的路上走。 孟姜女把裙包挂在前胸前。一路走,一路想,想起她跟丈夫的恩爱,想起丈夫在长城上累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都滴在裙包上。范喜良尸骨七零八碎,被眼泪打湿。慢慢的,慢慢的,一根一根连接起来了。 正好,土地公公、土地婆婆路过,碰到了且行且哭的孟姜女。土地婆婆一看,范喜良身尸就要活过来了。她想,人死了,眼泪滴下会活转,这法子若传开,大家跟着学,那阴间岂不是要空堂堂了!不行呵!于是,土地婆婆就对孟姜说:“孟姜女呀,你一个女流之辈,妇道人家,把这么重的裙包挂胸前,太费力,怎么走远路?不如把裙包挂在背上,背着走,这样省力多了。” 土地公公马上说:“不行!孟姜女,你不要听她的,还是放前面挂着的好。” 孟姜女不知道面前的一对老夫妇就是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她听两个老人讲两样话,不知道照谁讲的做才好。后来一想:这位老公公长得面目丑陋,不值得信任,还是听老婆婆的话。于是,她就把尸骨包往背上甩,又哭着上路了。这一来,范喜良的尸骨在背上一颠一颠,孟姜女的眼泪滴不到了。然后,范喜良的尸骨慢慢又散开,不能活了。 孟姜女一走远,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相骂了。 土地公公说:“你真作孽呀,害人!你若不出这坏主意,她的丈夫就活了。”土地婆婆争着说:“这法子弄成,传了开去,世间的死人都活转,那还了得啊!人一多,人吃人怎么办?”土地公公说:“你不念她空守房门的苦,也要念她千里送寒衣的情。你太狠心啦!” 土地公公和土地婆婆谁也不服谁,越争执越生气。直到现在,他们俩还闹不和呢。所以,有的土地庙里不供奉土地婆婆是因为怕他们吵架。 “原来是这样啊!”我感叹道,“从人的角度来说,每次都是土地婆婆太狠心,土地公公很仁慈。可是土地婆婆做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呀。” 爷爷点点头,说:“土地婆婆确实聪明多了。她还帮土地公公断过案嘞。” “土地婆婆帮土地公公断案?断的什么案哪?”我的味口又被爷爷吊起来了。我和爷爷刚好翻过文天村和画眉村之间的一座山,从下坡的路上,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见爷爷的家静立在朦胧的圆月之下,营造出一种异样祥和而神奇的效果。让我觉得此时的爷爷就是土地公公,他现在就要回到静伏在不远处的土地庙里去。 爷爷笑道:“讲完这个故事就刚好到家。” 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有一天,土地公公忙到很晚才疲惫不堪地回到土地庙来。土地婆婆就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土地公公说:“有两个坟墓挨着一起的鬼争地盘,我忙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怎么断案。”土地婆婆抚掌大笑道:“你这个土地公公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样简单的事情有什么难的?” 土地公公不满道:“你都还没有听我讲事情缘由,怎么就确定这件事情简单呢?” 土地婆婆答道:“这种事情当然再简单不过了!全看你自己想怎么判。要是你想让先告状的鬼败,你就责问先告状的鬼:‘他不告而你告,是你挑起矛盾,侵犯人家,是恶人先告状’;如果你想先告状的鬼胜,就责问后告状的鬼:‘他告而你不告,是你先侵犯人家,你自己应该知道理曲’;要是你想后死的鬼胜,就责问先死的鬼:‘你是乘他未来,先行霸占’;倘若你想先死的鬼胜,可以责备后死的鬼:‘他死的时候你还活着,他已经占有了那块地方,你后死的却要强行把墓建在旁边,是你无事生非,故意挑衅’;如果你想让富的鬼胜,就可以责备穷的鬼:‘你贫困潦倒就耍无赖,想引火打劫,掠取不义之财’;要是你想让穷的鬼胜,就吓唬富的鬼:‘你为富不仁,兼并不已,想以财势压孤茕’;要是你想让强的鬼胜,就责问弱的鬼:‘人间世情是抑强扶弱,你想以苦肉计危言耸听吧’;要是你想弱的鬼胜呢,就责问强的鬼:‘天下只有以强凌弱,无以弱凌强。他若不是真受冤屈,是不敢与你争辩的’;要是想让双方都获胜,就说:‘无凭无据,争议何时了结?双方平分算了’;但是如果你想让双方都败的话,则可以说:‘人有阡陌,鬼哪有疆界?一棺之外,皆人所有,你们怎么可以私吞?应通通归公’。这样的种种胜负,那里有一成不变的常理呢?” 土地公公听了大吃一惊,说:“夫人你从来没有当过乡官里宦,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透彻呢?” 土地婆婆嘲讽他道:“告诉你吧,老东西!这么多的说法,各有词可执,又各有词可解,纷纭反复,无穷无尽。你们这些城隍社公,做大官的,高高在上,明镜上写着光明正大,背地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鱼肉平民。还自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那些冥吏鬼卒早就知道了你们肚里那点小道道!”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4章 房梁乐声 当时的我还年少,除了觉得这个土地婆婆聪明而善辩之外,并不知道她的话里包含了多少人情世故,以及由此产生的酸甜苦辣。说到人情世故和酸甜苦辣,我想爷爷应该是品尝这些滋味最多的了。 姥爹的原配夫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是很早就死了。这个早逝的大户人家小姐就是爷爷的生母,我没有见过,妈妈也没有见过。但是妈妈说这位大户人家小姐留下了许多珍贵的陪嫁嫁妆,足够爷爷过两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 在爷爷十岁左右的时候,姥爹给爷爷带来了后妈。这个后妈比姥爹年纪小多了。自从我有记忆以来,妈妈没有说过她的好话,总是说这个姥姥对爷爷多么多么的不好,对妈妈也多么多么的不好。 妈妈说,爷爷小的时候,姥姥经常要他到老河那里去捉鱼捉虾。爷爷就拿了一张蚊帐剪成的网,四四方方的,然后用两根竹篾交叉撑起网的四角。在网的中间放一些搅拌了米酒的米饭,再在网的中间压一块有些重量的石头。这样就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捕鱼捕虾的工具。因为网中间压了石头,蚊帐和竹篾就不会浮在水面上沉不下去。爷爷将这个捕鱼工具放进老河中,在岸上等待几分钟,然后取出捕鱼工具。 第161节 取网的时候动作要迅速一些,不然受惊的鱼虾会从网上溜走,毕竟这不是封闭的网。因为米饭中搅拌了米酒,有些鱼吃了米饭变得昏昏糊糊,警惕性降低,轻易成为了俘虏。当蚊帐离开水面的时候,你便会看见许许多多跟手指差不多长短的小鱼在网上跳跃,并且由于中间的石头将网压成凹形,这些小鱼再怎么跳跃也跳不出网,反而越跳越向网的中间靠拢。 如果捕鱼的是我,那么捕鱼的时间一般发生在清晨或者傍晚。我的捕鱼技术还算不错,看见小鱼在网上跳跃的时候特别有成就感。现在回忆起来,我似乎还能感觉到湿润的晨风或者凉爽的晚风从我的皮肤上掠过,如同在水中游泳。白天特别是中午,我基本上没有机会提着蚊帐做成的网出去捕鱼,因为我要去上学,中午要睡午觉。 但是,据妈妈所说,爷爷捕鱼的时候一般是中午。因为一般在夏天才捕鱼,春天鱼太小,而冬天鱼很少,所以我能想象他从阴凉的房子里出来,顶着强烈的阳光,听见门前枣树上知了的聒噪,踏着发烫的道路,迎着阵阵的热风,走向潺潺的老河。 虽然我在东北呆了好几年,但是家乡的夏天在我的记忆里有深刻的印象。南方的夏天跟北方的夏天大不一样。我还记得爷爷的村子里铺上第一条泊油路的时候,那时大路小路车路马路都是泥土的,最气派的是红家段有一截石子铺就的石头路。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黑色的路。那之前的记忆里,夏天的路不过是灰尘多一点,有车经过的时候屁股后面冒一阵灰尘。有了泊油路之后,我记忆中的夏天的某些印象就改变了。我记得那时的夏天,我能在泊油路上踩出脚印来。可想而知,家乡的夏天,特别是中午,有多么的炎热。 而爷爷经常顶着那样炽热的阳光,在老河岸边捕鱼。 妈妈说,捕到鱼做成菜之后,姥姥却把房门一关,独自与姥爹享用,爷爷一个人蹲在大门口端着一小碗米饭就着几颗豆豉吃。并且,姥姥说一颗豆豉要下三口饭。这句话我相信妈妈说的是真的。直到我生出来,又长到比姥姥还高,姥姥还经常用来教育我:“孩子呀,一颗豆豉三口饭。你这样抢菜怎么能行呢?” 我可不听她的话,我跟爸爸一样抢菜,时常碗里的饭还没有动一半,桌上的菜几乎一扫光。在妈妈“抱怨”自己饭还没有吃完桌上没了菜时,爷爷还一个劲的夸奖我:“就是要能吃!书生只吃一笔筒子饭的,但是菜可以多吃点!” 我不知道爷爷在夸奖我的同时会不会想起他自己当年蹲在大门口吃豆豉的情形。至少在他看我吃菜时慈祥的目光里看不到任何伤感的影子。他总是乐呵呵的样子。 爷爷肯定经历了许多的沧桑,但是他从来不把这些写在脸上,也不表露在眼睛里。 我随即问爷爷:“爷爷,爷爷,其实我觉得土地婆婆还不错啊,可是她很少被人们供奉,土地婆婆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啊?” 爷爷笑道:“土地婆婆做这些事又不是为了被供奉起来!好了,到家了。洗手脸了快去睡觉吧。你读高中以后很少在爷爷家住了。呵呵。” 我们走到了大门前,我又想象着爷爷小时候蹲在这个地方吃豆豉的情形。爷爷不会知道我想的这些,他推了推门。门没有开。 奶奶可能觉得今晚爷爷就在做灵屋的老头子那里听孝歌不回来,门已经栓上了。爷爷家的大门中间有一条两指宽的裂缝。爷爷将一个手指伸进门缝里抠了抠,门栓哐当一声开了。这种开门方式并不新奇,我已经见舅舅这样开过好几次门了。 爷爷给我倒了洗脸水,我马马虎虎的将脸打湿,又拿起手巾胡乱一抹,便跑到里屋的空床上睡了。 爷爷用我剩下了洗脸水洗了脸,然后又洗了脚。然后我听见刺啦的泼水声,水摔在了门前的大石头上。再往后便是爷爷的鞋子在地上拖沓出的声音,紧跟着就是爷爷的鼾声了。 我心想道,爷爷睡的还真快。 我眼盯着屋顶,黑漆漆的一片,连房梁都看不清楚。这漆黑的一片刚好如同电影播映前的幕布,爷爷小时候捕鱼的情形渐渐在上面浮现出来。想了不一会儿,睡意渐渐上来。 就在我即将闭眼入梦的时候,房梁上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响声,似乎还有隐隐约约的乐声,有笛声,有号声,还有锣声……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5章 梁上君子 开始我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听,没有用心去搭理耳边的声音。那时候的我,耳朵经常发出“嗡嗡嗡”的声音。后来我跟同学交流,才知道这叫做耳鸣。不过那时候我的耳鸣现象发生得非常频繁,还伴随比较明显的幻听。 比如独自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经常听见许许多多熟悉的不熟悉的,听得清的听不清的声音在我的耳边窃窃私语或者大声议论。其情形就仿佛我正站在异常热闹喧嚣的大街中间。有的人过来说一段话,还没等我听清楚是什么意思,那人就走过去了;还有人过来说了一段我摸不着头脑的话,然后也走了。更奇怪的是,有时那个声音非常熟悉,是爸爸或者妈妈或者爷爷或者舅舅的声音,但是也很快就像风一样掠过了耳边。 有时我捂上被子,堵住耳朵,想切断声音的传播途径,可是那些声音就好像生长在我的耳朵里,再怎么紧紧捂住也丝毫不起作用。后来,我甚至习惯了听着这些耳语进入梦乡。我不知道这是我自己独有的感觉,还是所有的人或者部分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 我妈妈总是说我的血液大部分遗传的是马家的,只有少部分才是爸爸的家族血液。那么我想,是不是我的血液里有绝大部分来源于爷爷,来源于姥爹。那么,爷爷是不是也经常产生这种耳鸣或者幻听呢?姥爹是不是也有这种感觉呢?或许,他们是我血液的源头,会不会比我的耳鸣和幻听更加严重? 我枕着枕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任凭睡意的侵入。 “吱吱吱吱——”一声尖锐的老鼠叫声猛然驱散了我浓浓的睡意,仿佛我的睡意再浓也不过像烟那样,轻易被老鼠一口气给吹淡了吹散了。 虽然被老鼠的叫声弄清醒了一些,但是我仍然不愿意起来,按照原有的姿势躺在床上。隐隐约约飘飘忽忽的笛声,号声,锣声还在耳边萦绕。它们是不能将我吵起来的。今天跟爷爷在文天村忙活了半夜,困意还是有的。 隔壁爷爷的呼噜声还在伴奏着这个月光朦胧的夜晚。 忽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房梁上掉下来了,摔在地上,摔得非常狠。接着,那个“吱吱吱吱”的老鼠叫声变得脆弱起来。 这时,我忍不住了。虽然我觉得仍有可能是幻听,但是起来看看也未免不可。我睁开了眼睛,可是什么也看不清楚。眼前一团漆黑,好像盘古开天劈地之前的混沌状态一样。 我凭着感觉摸到了床边桌上的灯盏,划了一根火柴。可是我把燃烧的火柴放在灯芯上了,灯盏并没有亮起来。 可能是灯盏换了新的灯芯,一时还没有吸收足够的煤油。我拿起灯盏轻轻摇了摇,然后再划燃一根火柴。 可是灯盏还是不能亮起来。 我心想算了,干脆就用火柴的光照着看看。于是,我划燃了第三根火柴,弯着身子往声音传来的地方探去。 在摇曳的火柴光中,我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老鼠。它的两条后腿似乎已经瘫痪了,两条前腿还在努力挣扎。 火柴熄灭了。我又划燃了一根。 我看见它的两条前腿在抖动,仿佛两根拉紧后被谁弹了一下的橡皮筋。很快,在我手里的火柴熄灭之前,它的前腿也支撑不住了,先是左腿弯了一些,然后是右腿弯了一些,接着两条腿跪下,再也起不来了。 我的手指感到一阵灼痛。我连忙扔了火柴头,重新划燃了一根。我觉得就像慈祥的神看着地面的人一样,此时的我正看着它的死亡过程。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看着我! 顿时,我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只老鼠的“吱吱吱吱”声终于微弱了,渐渐没有了。在临死之前,它努力的将头往上扭,好像要跟房梁上的朋友告别似的。 当时我只是觉得它临死的姿势像是要跟房梁上的朋友告别,根本没有想到房梁上还真有它的朋友,更没有想到房梁上有这么多的朋友看见了它的死亡! 就像某个人回头或者侧头看了看什么东西,周围的人也会随着他的方向看一看一样。我见地上这只老鼠头往房梁上扭,便再划燃了一根火柴抬到头顶往房梁上照去。 这一照不要紧,着着实实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看到了许许多多冒着青光的老鼠眼睛!就在最中间最粗大的那根房梁上,聚集着无数只老鼠!它们几乎挤满了那根房梁,老鼠的眼睛仿佛就是点缀其上的无数颗小的夜明珠!密度最大的自然是房梁的正上方,但是房梁的下面也不乏倒吊着的老鼠! 我吓得差点将燃烧的火柴落到被褥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脑袋里立刻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些老鼠见我抬头去看它们,立刻往房梁的两端跑去。无数老鼠的爪子抓在房梁上,发出刺耳的刮刨声。 不一会儿,为数众多的老鼠都不见了踪影。本来是一片漆黑的房梁上,留下了许多白色的刮痕。那应该是老鼠们的爪子的杰作。笛声,号声,还有锣声也在耳边消失。 我不可能爬上房梁去追它们,只能愣愣的看着许多刮痕的房梁发一阵呆。那个疑问还在我心里反复询问:这是怎么了? 爷爷的鼾声还在隔壁缓慢而稳定的继续着,我不想去打扰忙碌了一天的他。再说了,爷爷的反噬作用很强,需要足够的休息。 我又划燃了一根火柴,往地上照了照,确认刚刚的种种情形不是凭空的幻想。幻听得太多了,连自己的眼睛也信不过。 第162节 那只摔死的老鼠还在。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鼠的灵魂走了,火柴光照在它身上时,它的眼睛不像刚才那些老鼠那样反射出青色的光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6章 隔壁呓语 我强睁睡意绵绵的眼睛,从床垫下抽出一根韧性还算可以的稻草,抓住没有了稻谷的穗子从头撸到另一端。那时的床都是硬板床,在垫被下面加两指厚的稻草可以增加床的柔软度。直到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用弹簧床了,爷爷仍习惯在垫被下铺一层干枯蓬松的稻草。 我用撸去了叶只剩杆的稻草,将死去的老鼠系了起来。这一招我还是从爷爷那里学到的,不过爷爷从来没有用稻草系过老鼠。他一般用来系鱼或者龙虾,或者螃蟹。爷爷有一块水田靠近老河,每当雨季来临的时候,爷爷的田就被老河里溢出的水浸没了。而雨多的时节往往集中在收获稻谷的季节。所以,在很多人等田里的水干了忙着收割的时候,爷爷的田里还有漫到脚脖子的水。 熟了的稻谷不能再等,即使田里的水还没有干也要挽起裤脚去收割,不然稻杆容易倒伏。稻杆一倒伏,不仅仅收割增加了困难,稻谷也容易发霉,造成减产。 爷爷能算到哪天下雨,在人家都下化肥的时候稳坐在家里抽烟。过几天雨来了,有的不听爷爷话的人家的化肥就被雨水冲走了,白费一场体力活。爷爷能算到哪种稻谷今年会减产,在所有人之前选好合适的品种。爷爷能算到哪些天会潮湿闷热,早早的把家里存储的稻谷铺在地坪里晒干。 有时妈妈笑道:“你爷爷不是呼风唤雨的龙王爷,但是你爷爷知道今年龙王爷会干什么。”妈妈说的毫不夸张。当我问起他的时候,他就说出一大堆整齐又押韵的口诀来,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爷爷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比如挨着老河的那块田。到了收获的季节,我只好跟着爷爷一起撸起裤脚在那块水田里艰难的收割。爷爷开玩笑说这是我们爷孙俩在田里耕犁。因为脚陷入淤泥很难拔出来,情形倒还真有几分像水牛耕田。 而我用稻草系老鼠的方法就是在这块拔不出腿的水田里学会的。 由于曾有一辆装运龙虾的货车在画眉村前面的泊油路上翻了车,龙虾散在了旁边的水田里。很快,几乎画眉村的每一块水田里都能找到长须红钳的龙虾了。老河更是多,有的小孩子弄只青蛙做诱饵,不用鱼钩,只须一根缝纫线系住,然后将做诱饵的青蛙扔进水里,一个上午可以吊到半桶张牙舞爪的龙虾。而爷爷在割稻谷的时候,看见某个浑浊的地方水像烧开了似的上翻,就悄悄的张开手,摸到翻水的地方,稍等片刻然后迅速合上手。这时,爷爷满脸笑意的问我:“亮仔,你猜猜,我手里捉到的是什么?” 我就假装学着爷爷的样子掐算手指头,然后乱念几句口诀:“东方成字笑呵呵,应该是一条鲫鱼吧?” 爷爷松开手来,掌心是一条鱼,或者龙虾,或者螃蟹。它呆在爷爷手里,并不挣扎逃脱。爷爷一扬手,原来早就有一根稻草系住了鱼的鳃,或者龙虾的钳子,或者螃蟹的脚。 我问爷爷,为什么龙虾要系住钳子,螃蟹也有一对钳子,但是为什么不系住钳子而系住脚呢? 爷爷说,龙虾的钳子四面八方都可以夹,而它的腿太细,所以要控制它的钳子了。螃蟹虽有钳子,但是攻击方向受限制。它根本顾及不到背面,只要不是正对它,你用手指戳它的眼睛都没有事。 后来我一试,果然如此。再后来,爷爷的这番话给我提示了如何去对付四个瞎子一个独眼的一目五先生。当在跟一目五先生对持不下的时候,我跟爷爷说了我的方法,爷爷又把我表扬了一番,说我真有捉鬼的天赋。他不知道,其实我的很多想法都来自他给我说的话中。 对我来说,回忆是很悲伤的事情,不论回忆的是悲是欢是离还是合。当现在想起那个夜晚,我用稻草提着一只死去的老鼠站在朦胧的月色时,我不由的从那根稻草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关于爷爷的事情。 每想到此,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一墙之隔的鼾声,想到如在身旁的烟味,想到那两根被烟熏黄的手指。 那个夜晚,我记得非常清晰。不知道为什么,越在我迷迷糊糊时发生的事情,我反而记得越清楚。 那个夜晚,我扔了那只老鼠,返身回到自己的床上时,忽然听到隔壁的爷爷说了一句话:“老鼠爬房梁,百术落魍魉。”声音不大,恰好我能听见,似乎就是说给我听的。虽然我当时听到了“魍魉”两个字的发音,但是不知道爷爷说的就是这两个字。当时我还以为爷爷说的是“妄良”或者“王亮”之类。 自己还给自己找了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妄良”的“妄”是坏人的意思,“良”就是好人的意思。老鼠爬上房梁了,“百术”会落到好人或者坏人的手里。“百术”也许说的就是我的那本《百术驱》。究竟是不是就是指的我那本《百术驱》,这个当时的我也不确定。因为爷爷只是迷迷糊糊说出来的,我也姑且把它当做了呓语,并没有花多大的心思去猜爷爷的话。不过,今晚老鼠异常的集中到这里来,应该是有原因的。潜意识里,我感觉到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当时的我很自然把重大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归结到了一目五先生那里。 爷爷说完那句话,鼾声又继续了。 而我的困意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遏制不住。我一头扑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来,我还没有洗手脸就去问爷爷:“老鼠爬房梁,百术落妄良是什么意思?” 爷爷正站在门前的大石头上漱口,听了我的话,差点将口里的牙膏水吞下。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7章 百术月季 “怎么了?”我见爷爷惊讶到这个程度,自己心里也咯噔一下。 爷爷吐出泡沫水,用快秃了毛的牙刷指着石头旁边,说了句与我的问题不相干的话:“今天要下大雨。”我顺着爷爷指的地方看去,一只肥壮的蚯蚓正在石头边沿慵懒的爬行,后面留下一条湿而深的痕迹。爷爷说过“燕子飞得低,赶快穿蓑衣”。燕子飞行得很低时,证明空气中的水珠打湿了它的羽毛,大雨就要来了。现在不是春天,燕子早就没有了。爷爷却可以看地面爬行的蚯蚓预测雨水的到来。 不但如此,爷爷在田里插秧时看见蚂蚁,放牛的时候听见鸟鸣,老河旁边洗脚时看见浮面的鱼,都能知道是不是雨要来了。仿佛世间所有的生灵都可以给他启示。 我并不因为爷爷岔开话题就罢休。在爷爷将牙刷放在被子里洗涮的时候,我问道:“爷爷,老鼠爬房梁,百术落妄良是什么意思啊?我昨晚听见你说的。” 爷爷眉毛一皱:“我们昨晚一回来不就睡觉了吗?说什么话?” 我知道爷爷不想告诉我,也许他有他的为难,但是我不善罢甘休,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昨晚我听见你说了,我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告诉我嘛,什么意思?百术是不是说的百术驱?落妄良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落在好人的手里还是落到坏人的手里?你说给我听嘛,爷爷!爷爷!” 清晨的风非常凉爽,吹拂到皮肤上如清凉的水流过一般。爷爷倒掉杯子里的水,闭目仰面对着晨风静默了一会,然后走下石头。 我又喊了一声:“爷爷!”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爷爷终于回答了一句不算回答的话。 这时奶奶从屋里出来了。“吃饭了吃饭了!做好了饭菜还要我来喊你们两位大爷。上辈子我是造了什么孽哟!”嘴上虽骂,脸上却笑得非常开心。“我的乖外甥读高中了就很少到奶奶家来啦,以后读大学了不是更加不来了?” “不会的。”我笑着回答道,跟着爷爷一起走到屋里。 奶奶做的蒸蛋的香味已经在屋子里飘散开来,诱得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奶奶做蒸蛋的方法很简单——打一两个蛋到碗里,用筷子搅碎和匀,参一点水放一点盐,等饭锅沸腾一遍了再将装着蛋的碗放到饭上,然后接着烧火到饭熟。从饭锅里端出蛋后,立即趁热放些猪油搅拌。这样,蒸蛋就做好了。 我从小到大,光蒸蛋就不知道吃了多少个,并且绝大部分是在奶奶家吃的。妈妈虽然也偶尔做给我吃,但是味道就是不如奶奶做的那样美味。 奶奶去世之后,我几乎吃不到蒸蛋了。后来我家用的饭锅不再是挂在吊钩在火坑里烧的那种,而是高压锅,再后来用的是电饭锅,不能在锅里的水沸腾一遍之后再揭开锅放蛋进去。我也试过不把高压锅的盖拧紧,等它的气门旋转的时候急急忙忙放蛋进去,可是最后蒸出来的不是倾了撒了,就是一碗的黄汤水。 我不得不相信,有些东西,随着时间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永远也不会。我跟爷爷在这一点上有相同也有不同。相同点是爷爷也知道很多东西正在消失,就像香烟山的和尚,就像做灵屋的老头子,消失了就永远不会回来。爷爷虽然知道,但是仍然皱起一脸的沟沟壑壑笑眯眯的面对。而我,每想起这些便非常伤感,在回忆起跟爷爷捉鬼的这些日子这些事情时,犹不免勾起很多相关或者不相关的回忆,而这些相关回忆大多是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使原本应该是美好的回忆也被感染侵蚀。 爷爷挑了一调羹猪油,在蒸蛋里搅拌。 “你说我昨天晚上说了梦话?”爷爷的眼睛看着蒸蛋里的猪油在搅裂的蛋块中缓缓融化,就像看着干裂的田地里慢慢漫进河水。 “嗯。”我饥渴的看着蒸蛋,现在换做我故意不跟他搭话了。 爷爷用调羹盛了一些蒸蛋放到我的碗里,问道:“说的什么话?老鼠爬房梁,百术落魍魉?是吗?先吃点蒸蛋再吃饭。奶奶做的蒸蛋味道还是不错的,呵呵。” 我点点头,喝下一口滑溜的蒸蛋。 “我给你的那本《百术驱》你放好了吗?”爷爷问道。 “百术就是百术驱的意思吧?我放好了呀。我收藏得很小心呢,从来没给别人看过。”我连忙回答道。我生怕爷爷怪我没有仔细收好《百术驱》,要把它收回去。 “我知道你会好好收着的。不过,它现在不见了。”爷爷给自己勺了一点蒸蛋,不紧不慢的说。 奶奶在旁不乐意了:“那个什么破书,不见了就不见了呗。亮仔,别跟他扯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我们吃饭。奶奶炒的菜味道好吧?你妈妈的手艺都是我教的呢。别跟你爷爷说话,让他一个人说去!” 爷爷敲了敲筷子,说:“我又没有责怪亮仔,就知道护短。” 第163节 我早就着急了,问爷爷道:“《百术驱》一直在我这里,就算不见了你也不会知道啊。何况我把它收藏得很好呢。前几天在学校我就偷偷看过,还在我的箱子里呢。我一直用月季压着箱子,别人都不知道的。” “你用月季压着箱子?”爷爷问道。 “是呀。”我回答道。一会儿,我补充道:“不过这次放假我把月季带回来了,那本书还放在学校。” “你这次回学校,快去看看书还在不在。”爷爷说,“不过我估计已经不见了。哦,对了,你昨晚是不是看见了许多的老鼠?”爷爷一面说一面手指着房顶。我知道,爷爷此时的心里并不平静,只是因为奶奶在旁边,他只好假装很平淡。 “是的。我还丢了一只摔死的老鼠出去了。”我看着正在盛饭的奶奶说。 “坏了。你不把月季带回来还好……这下坏了。”爷爷的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烟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8章 老鼠天敌 “这跟月季有关吗?”我问道。 “如果你把月季放在《百术驱》旁边的话,也许尅孢鬼会帮我们保护好《百术驱》。但是你偏偏把月季带回来了,《百术驱》被偷走就更加容易了。不过这不怪你,我估计《百术驱》被那些东西盯上好久了。它们迟早是要下手偷走《百术驱》的,这次不会偷,下次也会偷。”爷爷边说边又给我盛上一调羹的蒸蛋。 “《百术驱》被偷走了?被谁偷走了?”我急忙问道,早已没有心思吃蒸蛋了。 “一边吃蒸蛋一边说,别让你奶奶看见了又要说我了。”爷爷朝我挥舞筷子,眼神关注着奶奶的一举一动。 我配合爷爷,端起碗喝蒸蛋。 “老鼠爬房梁,百术落魍魉。说的是如果老鼠爬上了房梁,那么《百术驱》就要落到鬼类的手里。”爷爷说。 “不是好人坏人的妄良吗?是魑魅魍魉的魍魉?”我瞪大了眼睛。 “嗯。昨晚的老鼠爬到房梁上,就是想告诉你,《百术驱》有危险了。那只你说的摔死的老鼠,它之所以摔下来,是想吵醒你,提醒你。并不是它失足掉下来的。”爷爷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语气沉闷的说。 我更加迷惑了:“老鼠们为什么知道呢?它们为什么来告诉我提醒我?那只老鼠还故意摔下来吵醒我?”我一下发出一连串的问题。 “只有一个解释,就是偷到《百术驱》的那个东西是老鼠的天敌。并且这个天敌的本领不一般。老鼠的天敌得到了《百术驱》,就可以避免别人按照上面的方法对付它们,或者对照书上面的方法找出化解的方法。这样,它们就不怕我们置肇了。而老鼠们就受到更大的威胁,所以它们昨晚来提醒你危险。” “老鼠的天敌?猫?猫头鹰?蛇?还是具有这些特性的鬼?还有其他的吗?”我问道。 “这个我暂时还不知道。我只注意到有东西打将军墓碑的主意,却忘记了《百术驱》也被其他东西盯住了。真是,我这人老了,记性也老了。”爷爷感叹道。 “将军墓碑也被惦记上了?”我茫然道。 “是的。我昨晚进门的时候,感觉到背后有一个影子跟着我们。当时我怕吓着你,就没有告诉你,马上要你洗脸睡觉了。其实在老太太家谈论将军墓碑的时候,我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附近躲着。只是当时我不确定,回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影子,我才知道当时的感觉是对的。”爷爷说道。 “那个影子是什么样的?”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没有看清。在我发觉它的同时,它很快就消失了。它注意我们好久了。”爷爷说。 “那可麻烦了。《百术驱》被偷了,我们还不知道是谁偷的。将军墓碑被惦记上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并且,我们还不知道它惦记上将军墓碑有什么意图。不就一块石板嘛,它惦记干什么?”我挠挠后脑勺,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来。“还有,一目五先生我们也还没有办法对付,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麻烦一大堆呀。” 爷爷沉默不语。 这时奶奶走过来了,手里提着飘着饭香的饭锅。“人的一辈子嘛,就是不停的遇到麻烦又解决麻烦。我娘生我时差点难产,最后逢凶化吉;我跟你爷爷谈婚论嫁那段时间,你姥姥总是反对,生怕你爷爷结婚了不给她种田地,最后也是顺顺利利;大饥荒那三年,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我跟你爷爷还有你妈妈你舅舅还不是挨过来了?虽然现在遇到的麻烦多一点,那还不是一个一个麻烦加起来的?亮仔,虽然你奶奶读的书不多,但是知道三也是三个一加起来得到的。是不是?”奶奶说完,把一勺香喷喷的米饭扣到我的碗里。 “奶奶说的是。”我笑了,一面用筷子将饭往下压,怕饭从碗口掉出去。 奶奶忙制止道:“饭是不能压的,年轻孩子吃了压的饭长不高。” 年幼的时候,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也无数次的相信了它的可靠性,正如奶奶的另一句话一样——站着吃饭长得高。这造成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饭桌旁边有多余的椅子也不愿坐着,宁愿站得两腿发麻。不仅仅是我,我相信我们这一代的许多孩子都被这样善意而没有根据的谎言骗了很长的时间。等我们成年后懂事后回头想想,在笑自己当时的幼稚时也会从心底升上一股温热的感动。 奶奶又告诫道:“小孩子爱玩,我是知道的。你跟你爷爷瞎胡闹我不管,但是学习可别耽误咯。你妈妈就指盼着你有出息呢。” 我说:“奶奶,我都读高中啦,不是小孩子了。” 奶奶恍然大悟:“哦,对哦。我的外甥已经长大啦!”然后发现新大陆似的用手比量我的身高,惊喜不已。仿佛我不是一天一天长起来的,而是在她面前突然蹿到这么高了。 说到妈妈指盼我有出息,我不由得羞愧不已。在写这些回忆的同时,我的大学生涯也在一天一天的时光流逝中结束了。回想起当初刚刚拿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父母亲和爷爷奶奶,还有舅舅舅妈欢欣不已的情形,再想想我现在大学毕业境遇窘迫的现状,实在是感觉对不住“有出息”那三个字。现在每次回家,爷爷当着众多乡亲的面炫耀自己有个重点大学生的外甥时,我却感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抬不起头来。 唉,不说这些,还是回到那个清新的早晨吧。 果然如爷爷所说,碗里的蒸蛋吃到一半时,外面“噼噼啪啪”的砸起了豆大的雨滴。我从屋里探头看了看爷爷漱口时踩着的那块石头。那只肥壮的蚯蚓不知啥时候爬到了石头的顶端。可是大雨一来,那只笨得像根木头一样的蚯蚓很快被冲到了石头底下。 这时,雨中出现了一把黑色油纸伞。那把伞像一个可以移动的蘑菇一样,破开珠帘一般的雨向我们这边走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59章 床沿爬动 “早啊,马师傅!”雨中的伞侧了侧,露出一个肥得冒油的圆脑袋出来。 爷爷放下手中的碗筷,到门口去迎接这位一大早就来打扰的造访者。奶奶见了雨中的圆脑袋,笑呵呵的说道:“哎呀,金大爷,您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呀?我还以为您老人家天天只在家里数钱呢。” 后来我从奶奶那里得知,这个金大爷的儿子在外国留学工作了,年年给金大爷寄很多钱回来。但是金大爷吝啬的很,儿子寄回来的钱都舍不得用。因为那时候的银行系统还不发达,很多人不习惯把多余的钱都存起来,甚至担心信用社骗走自己的钱。金大爷更是如此。他把钱锁在箱子里,到了半夜便起来跟他老伴起来数。有人半夜起来蹲茅坑,就听见金大爷的房子里灯还亮着,屋里传来“一百五十五块,一百五十六块,一百五十七块……”的数钱声,并且夜夜如此。那个蹲茅坑的人开始还以为金大爷家里闹鬼,后来才知道是金大爷自己在数儿子寄回来的钱。 金大爷在门口收了伞,晃了晃粘了雨珠的脑袋,又在门口跺了两脚,把雨鞋上面的泥水弄干净。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金大爷露出一副专心致志的表情。从那个表情当中,就能猜到他半夜数钱的样子。然后,金大爷抬起了头,给爷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说道:“马师傅,我来找你是有点事的。您不忙吧?” 爷爷给他递上一支烟,然后说:“不忙不忙,外面下雨呢,就是有农活现在也做不了啊。来来来,屋里坐。” “好咧。”金大爷把他的黑色油纸伞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门前的石墩上,那动作就像一个刚刚画完妆的女子把化妆用品收回到化妆盒里。我看了看那把油纸伞,顶上早已破了好几个洞,在雨中打这把伞肯定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这么有钱的一个人,居然连把破成这样的雨伞也舍不得换,放在石墩上时也太过小心了,足可见他有多么小气。 奶奶打趣道:“金大爷,您的伞放在这里没有人偷的。何况已经破成漏斗了。要偷也去偷你家里装满了钱的箱子啊。” 金大爷立即晃了晃脑袋,脸颊的两块肥肉随之震动:“我哪里有钱!” “没钱您晚上数的是什么呢?难道是数谷粒?数家里养了几只鸡?”奶奶笑道。我和爷爷笑起来。 “你们还在吃早饭?哦,那我等你们吃完了再来吧。”金大爷看见我的面前摆着几只碗,连忙说道。 “不碍事。”爷爷端了椅子让他坐下,“边吃边说吧。对了,你吃过早饭没有?如果没有吃的话,就到我这里将就一下?” “不用了。我吃过了。我来就是为了问你一点事。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讲。”金大爷坐好了,立即露出一副愁容。他的脸本来油光水亮,饱满得很。这忧愁一上来,他的脸顿时就像一个本来很饱满的苹果放得太久了,有些发潮,苹果皮有点皱有点软。 我看着他发潮的苹果一样的脸,等待他说出要问的事情。 第164节 爷爷挥手道:“有什么不方便的!您就直接说吧。我这个外甥也不忌讳这些。”我听见爷爷提到我,连忙朝发潮的苹果用力的点头。 “哦,那就好。”金大爷见我点头,便开始说他遇到的麻烦了。“还是上个月的事,我本来以为过一阵子就会好的。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是那样。弄得我和我老伴一个月没有睡好觉。你看看我的脸,现在困得不行了。” 我马上去看他的脸,却没有看到一丝疲惫的样子,不过眼睛里倒是有些血丝。从面貌上看,金大爷的年纪跟爷爷应该不相上下,但是金大爷明显会保养自己的身体一些,加上脸胖胖的,所以显得年纪要比爷爷小一点。他说话的时候嘴巴有一点点歪,这让我想到中学旁边的歪道士。 爷爷皱眉道:“哦?您一个月没有睡好了?是什么事让您和您老伴睡不着啊?” 金大爷叹了口气道:“哎,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天晚上觉得床边有什么东西爬来爬去,让我睡不安稳。我开始还以为是我自己的错觉,后来问问我老伴,她也感觉到了。她也以为是她听错了,等到我问起来才知道确实有东西在床旁边爬。” 奶奶在旁打趣道:“怕是您家的老鼠和钱一样多吧。下回卖老鼠药的小贩从家门口过去的时候,您掏点钱买几包。很快就见效。” 金大爷摇摇头,说:“我不是舍不得那点钱。我买过好几次了,可是床边的响动没有消失。再说了,我觉得那个响动不像是老鼠造成的。老鼠哪成造成那么大的动静?”金大爷撇了撇嘴。 “什么大动静?有多大动静?”爷爷问道。 金大爷像是怕冷,丝丝的吸了口气,说道:“那个动静怎么说呢?”他一面伸手抓挠后颈脖,一面思考着怎么形容他晚上听到的动静。 “别急别急,您好好想想。来,先抽烟。”爷爷弓着身过去,划燃一根火柴给他点上香烟,然后在火柴即将熄灭的时候给自己也点上一根。像这样礼节性的抽烟,我是不会说爷爷的。可是爷爷还是做贼心虚的看了我两眼,见我不说话,终于放心大胆的吐出一个烟圈。 金大爷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那个动静吧,说来很奇怪。我现在都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造成的。声音很细,白天根本听不到,但是晚上越来越大,像是什么东西在床沿上爬,并且不只一个东西在爬。听那声音,爬的东西肯定有两个!可我起来围着床转了无数圈,就是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0章 新床得罪 “什么东西在爬?”爷爷问道,“是人还是老鼠还是其他东西?” 金大爷皱起眉头,又挠了挠脑袋,可是挠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怎么形容自己听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就是有东西!你要问是什么东西的话,我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这可难办了,你只知道是爬动的声音,却不知道爬动的是什么,我怎么给你解决问题嘛?”爷爷抽了一口烟,在口里鼓捣了半天,才一点一点的吐烟圈来。“你想想,是老鼠爬动的声音,还是蛇啊猫啊狗啊之类的声音?” “如果是老鼠的声音,我早就听出来了。我家的猫总喜欢发出咕咕的闷声,就是不爬动我也知道。蛇和狗的声音我也能听出来。但是那个声音跟这些就是不一样。”金大爷为难的说道。 “难道是鬼的声音?”我瞎猜道。 “怎么会呢!”金大爷大大咧咧的挥手道,他显然不把我这个小外甥当一回事。“我听说过水鬼,吊颈鬼什么的,就是没有听说过还有鬼专门来吵人睡不着的。肯定不是,肯定不是。”他说话说得太急,刚好吸进口里的烟还没来得及吐出来,于是不小心被烟呛了一口,连连的咳嗽起来。 爷爷忙过去轻轻拍他的后背,打趣道:“我看见过被水呛到的,还没有见过抽烟也能呛到的呢。” 一旁的奶奶也笑道:“金大爷,你这样小气鬼连吸进的烟都舍不得吐出来啊!真是小气到家了。哈哈。” 奶奶的话让我想到爷爷曾给我讲到的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嘲讽小气鬼的故事。话说有个小气鬼,小气的程度超过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不但一毛不拔,连上个厕所都舍不得把粪拉到别人的粪坑里,非得忍着憋着到了家拉到自家的茅坑,省下做浇田的肥料。 有一天,这个小气鬼在一条田埂上行走,忽然感觉到要放屁了。他马上强憋住,慌忙往家里跑。可是跑了没几步,他终于忍不住了,“噗”的一声放出屁来。 这个小气鬼心想,这可不行啊,我的屁怎么可以放在别人的田地里呢!我要找回来! 于是,这个小气鬼急急忙忙脱下了鞋子,挽起了裤脚,跑到人家的水田里摸来摸去,想把他的屁找回来。 刚好田埂上还有其他几个人经过,经过的人见小气鬼在水田里摸来摸去,便以为他在找什么好东西。于是,田埂上的几个人马上也脱了鞋子挽起裤脚跑进水田里,学着小气鬼的样子在水田里摸索。 其他几个人跟着摸索到了中午,太阳晒得他们大汗淋漓。其他人终于忍不住了,便询问小气鬼道:“喂,你摸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小气鬼心想,我可不能告诉他们我在找我的屁,万一他们知道了先抢到了,那我一个人肯定要不回来。小气鬼便回答道:“我还没有摸到呢,你们摸到什么好东西了吗?” 那几个人感觉被小气鬼耍了,大发雷霆道:“摸到个屁!” 小气鬼一听,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摸了这么久也没有摸到屁的,原来早就被你们几个摸到了啊!快点还我的屁来!” 记得爷爷跟我讲这个笑话的时候一本正经,边将还边模仿小气鬼的动作,真是惟妙惟肖。我听了笑得差点岔了气。而后我将这个笑话讲给别人听的时候,却不能做到爷爷那样一本正经。往往还没有讲到好笑的地方,自己就先咧开嘴笑了起来,弄得听笑话的人莫名其妙。 总之,金大爷的吝啬程度跟爷爷的笑话里的小气鬼差不多。 金大爷自知自己确实小气,听了奶奶的话不禁脸上微微红了一下。不过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人家说他小气的时候知道不好意思,但临到要拿钱了他仍然小气得要命。典型的知错不改。虽然过分的小气不好,但是也不至于遭鬼的报复吧?我不禁对这件事好奇起来。 爷爷说:“你不能说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床沿爬的话,我确实帮不了你的忙。也许是床太干了,你把床丢到小池塘里浸几天,让木头吃饱了水,也许就不会发出声音了。” 金大爷说:“这床是新做的呀,怎么可能是太干了呢?我老伴还嫌床没有多晒几天,湿气太重呢。” “新做的床?”爷爷的眼睛一亮。 “对呀,新做的床啊。有什么好惊讶的吗?你们睡的床不都是由新变成旧的嘛?”金大爷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的说道。外面的雨还在哗啦啦的下,似乎没完没了。虽然现在还是清晨,但是天色好像比刚才还要暗了。看来后面还有更大的雨。南方的这个季节就是这样,下雨下得人坐在家里都会发霉。雨停之后的晚上,如果在路边散布,会踩到很多蹦跶的青蛙或者癞蛤蟆。这也是我对南方夏季的一个印象。 爷爷看着香烟的过滤嘴,回答道:“新床就不一样了。如果是旧床,现在才发生这样的事,那就跟床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是新床的话,那很可能就是床本身的问题。”我不知道烟的过滤嘴有什么好看的。他眼睛盯着过滤嘴,但是心思早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床能有什么问题?还不是几块木板几颗钉子做成的?谁家的床还不是这样?偏偏我家的床就发出奇怪的声音?”我看金大爷是错把爷爷当作公堂上的县太爷了,满脸气愤的申诉自己的不公平。 爷爷点点头。 金大爷又说道:“你说猫有灵性,狐狸有灵性,蛇有灵性,我还相信。难道几块木板和几颗铁钉做的床也能找我麻烦?这个我可不相信哦!再说了,即使我再小气,也不可能得罪我睡的木床吧!”金大爷仍像对簿公堂一样,摊开双手做出无辜的样子。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1章 古怪学徒 “哪个木匠师傅给你做的床啊?”爷爷问道。 要知道,十几年前的农村木匠还普遍存在。假设你想买个床啊,椅子啊,桌子啊什么的,不像现在一样直接去专门的店子里付款就可以搬回来了。你必须去请一个木匠师傅来,你自己准备好木料,还要准备好茶饭。木匠师傅带着一个助手或者学徒到你家来,从早上做到晚上,按工作的天数给工钱。如果木匠师傅家远,你还得给他安排好住宿。 木匠在家里干活的时候,你可不能怠慢了他。如果他嫌你家的茶淡了饭粗了,也许就降低手工的质量,使你家新制的桌椅用不了多久。所以请木匠到家里来干活,一天三餐可少不了肉,主人一天端茶的次数也不能少。 “是易师傅给我家做的床啊!”金大爷回答道。 “易师傅的水平可是非常了得的。他不可能做出质量不过关的东西来。你不会怠慢了他,他故意设个套子来报复你吧?”一旁的奶奶插言道。 “那不可能!”爷爷挥手道,“易师傅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只要不是太过分,他是不会有报复心理的。再说了,床的质量又没有问题,问题是床沿怎么会有古怪的声响。” 金大爷点点头道:“易师傅不可能这样的。我虽然小气,但是为了床能多用些年,我可是好烟好酒款待他的呢。他临走时还说我破费了呢。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哦……”爷爷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奶奶又说话了:“金大爷,你是不是只对师傅好,把学徒给忘啦?你的性格我还不清楚吗,师傅多吃的地方肯定是从学徒那里挖过来的。你肯定是让易师傅吃饱喝足,让易师傅的学徒饿肚子了。” 第165节 金大爷的脸微微发红,搓捏着双手不好意思道:“哪……哪里能有这样……这样的事情!我对人还不会一视同仁么?看您说的!” 爷爷立即问道:“易师傅向来不是一个人做木匠吗?什么时候收了学徒?我怎么不知道?”爷爷说完,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奶奶。 奶奶眨了眨眼,想了想,说:“哦,对呀,易师傅不收学徒的呢。他的木匠活虽好,可是舍不得传人呢。古话说什么技艺传男不传女。他自己有一个儿子,但是也不让儿子学木匠,说那是下人听使唤的活,学了没用。别人的儿子想跟他学学吧,他还舍不得那点看家本领。” 因为每个村里几乎都有一个木匠,我们常山村有自己村的木匠,所以我对他们谈论的易师傅不是很清楚。 金大爷手里的烟就要烧到过滤嘴了,他轻轻一弹,将烟头弹到几米开外。“不是吧?他给我家做床就带了一个徒弟呢。” 据金大爷说,他去易师傅家去请做木匠活的时候,也没用发现易师傅家有什么学徒。因为他之前也知道,易师傅不让自己的儿子学木匠,又不舍得将自己的本领传授给别人,所以易师傅做木匠一般是单个行动的。 等第二天金大爷准备好了木料盼易师傅来时,却没有等到易师傅的影子。他们头一天说好了,早上六点开工,下午三点收工。早点开工早点收工,还是算一整天的工钱。一般人请木匠是早上八点开工,下午五点收工。金大爷之所以这样,是可以省下一顿晚饭钱。 六点的时候外面还有蒙蒙的雾水,金大爷等到雾水渐渐化开了还是没有见易师傅提着工具箱赶来。 正在他要出门去找易师傅时,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年轻小伙子。那个小伙子面生,自称是易师傅的学徒,前来金大爷家帮忙做木床。他还说易师傅上午有点事,但是中午之前一定会来。 金大爷开始还怀疑,但是见那个小伙子手里提着平时易师傅用的工具箱,便不再询问,直接带着他到家里拿木料干活。再耽误工夫,损失的是自己的时间。当时金大爷是这么想的。 那个小伙子拿了木料便开始剧,剧好久开始刨,手脚利索的很。金大爷见他干活卖力,速度又快,心里乐滋滋的,便也不再责怪易师傅迟到了。 金大爷为了给家里省点茶叶,在小伙子开始干活之时就借口离开了,直到中午才回来。 待他中午回来,只见易师傅坐在椅子上打呼噜。而他的学徒正在卖力的刨木头。他见地上已经有了几块成形的木头,便也不说话。 到了吃饭的时候,金大爷借口当初说好了是易师傅一个人来,没有准备足够的饭菜,将好饭好菜好酒都放在易师傅面前。而那个面生的小伙子几乎吃不到什么东西。 易师傅也根本不顾及他那个学徒,自顾好吃好喝一顿,然后醉醺醺的接着打呼噜。那个小伙子显然面露不满之色,却因为易师傅在场,不敢说什么。金大爷就在心里偷着乐。 第一顿饭如此,第二顿饭又是如此,一直到木床做好,金大爷都只给易师傅好吃好喝,根本不搭理那个学徒。那个学徒的话也很少,除了饭桌上偶尔面露气愤之外,就是埋头干活,将汗珠流在了一堆一堆的木屑之中。 金大爷看他的速度并不慢于易师傅,心想易师傅可算是大方了一回——把绝活都教给别人了。那个学徒如果不是他的亲戚,那么就是交了不少的腊肉和大米。那时候学木匠瓦匠之类的手艺是不要交钱的,只临到过年过节了要往师傅家里提腊肉和大米就行。爷爷说,他读私塾的时候逢过节便给教书先生拿半块腊肉或者一条大鱼,逢过年就要拿一整块腊肉或者一条大鱼加十升大米。 第四天,木床终于做好了。做工非常精致,金大爷把新木床摸了又摸,非常满意。易师傅拿了四天的工钱,连斧子,钢锯,刨都不收拾就走了。那个小伙子忙在后面收拾工具,一并放进工具箱,然后慌里慌张的背着工具箱走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2章 异样花纹 金大爷还记得,第四天因为是最后一天,所以收工比较晚。易师傅的学徒背着工具箱离去的时候,已经是霞光满天的傍晚了。 木床做好后,金大爷没有立即更换旧床。金大爷的老伴说,新床的木头还是湿的,要放两天等木头风干了些才能用。不然人睡了容易生病痛。金大爷就把湿重的木床立在堂屋里。当天晚上,金大爷的老伴在半夜里惊醒了,拉住金大爷的手把他摇醒。 金大爷睁开睡意蒙蒙的眼睛,问老伴道:“你做噩梦了吗?怎么三更半夜把我给闹醒?” 他老伴悄悄的对他说:“老伴,你听听,我们堂屋里是不是进贼了?我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呢。莫不是小偷的脚步声?” 金大爷一听老伴的话,立即竖起两只耳朵细细的倾听堂屋里的声音。等候了半天,金大爷却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 “你是做梦吧?要不就是耳朵里进了渣滓。没有任何声音呀。”金大爷为了确定没有声音,又听了一会儿。“确实没有声音,安心睡觉吧。儿子寄给我们的钱我都藏得好好的,你就别疑神疑鬼了。睡觉!睡觉!” 金大爷的老伴听他这么一说,便以为是自己多疑了,于是打了个呵欠,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里。 一晚平安无事。 第二天,金大爷把新木床搬到外面去晒,晚上又搬回到堂屋里。他细细的看了木床上雕刻的花纹,觉得那花纹跟易师傅给别人做木匠时雕刻的花纹不一样。不过他没有太在意,说不定易师傅也许讨厌了一成不变的风格,突然心血来潮教给了学徒新鲜的花样。从雕刻的花样里可以看出,易师傅这个学徒的技艺已经相当高超,其水平已经不在易师傅之下了。 难怪易师傅如此放心把所有的任务交给学徒来完成,自己却一天到晚在椅子上打呼噜。金大爷说当时他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晚上,金大爷又被他的老伴摇醒了。 “干什么呢?”金大爷揉了揉厚重的眼皮,不愉快的问道。他刚刚在梦里数儿子寄回来的钱,刚数到一半就被身边的老伴吵醒了,心里自然不会愉快。他侧头看了看老伴,老伴早已把脑袋高高的翘了起来,正在听什么东西。 “奇怪了,刚刚还有声音的,怎么一叫你就没有了呢?”金大爷的老伴嘟囔着嘴说道,一面失望的将脑袋放回到枕头之上,手还抓着金大爷的胳膊。 “你是不是最近吃少了猪油,眼不亮了耳朵也不灵了?”金大爷略带嘲讽的说道,翻了个身闭眼又要睡觉。 “是真的,我是真的听到了声音。你以为我吃多了没事做,故意半夜把你吵醒啊。我又不傻!”金大爷的老伴不满意他的态度,抱怨道。 金大爷只好转变口气:“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傻。但是我真没有听见你说的什么声音。睡觉吧。明天还要做事呢。你用被子把耳朵捂一下,就不会听到什么声音了。哎,跟你睡个觉都睡不踏实。”金大爷实在困,说完话就立即睡着了。 金大爷的老伴睁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又慢慢睡着了。第二天她在屋里仔细察看了一圈,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少。别说锅碗瓢盆,连头天用过的绣花针都还呆在原来的地方。 也许是前两个晚上半夜被吵醒的缘故。第三个晚上,金大爷的老伴没有吵他,他自己却醒了过来。金大爷看了看睡在旁边的老伴,她一脸的宁静。他又看了看窗外,一棵寂寞的梧桐树在月光下静默着。一个黑影扑棱一声从梧桐树里飞出,不知到哪里去了。那应该是深夜等待老鼠出洞的猫头鹰。 扑棱声之后,世界又是一片清净,像死一般清净,连土蝈蝈的鸣叫声都没有。当然了,这是半夜了,土蝈蝈也要睡觉。金大爷张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侧了侧身子,准备重新进入水一般的梦乡。 这时,一个细微而缓慢的声音出现了! 哧哧哧哧…… 像是什么东西伏在地面爬动,像蛇又不是蛇,像老鼠又不是老鼠。金大爷正要叫醒老伴,那个声音又消失了。难道真有什么东西?金大爷想到了头两个晚上老伴提起的声音。也许是我不知道的其他东西吧。管它什么东西呢,只要不是小偷的脚步声,又不是很吵,就不用管它了。 第三天过后,新木床显得轻了一些。木头的湿气已经不重了。金大爷想,也许晚上听到的声音是旧床发出的。儿子出生的时候这个旧木床就已经用了,现在儿子长大了出国了,这个年龄已经有二十多岁的旧木床已经有许多地方出现了松动。人一坐上去就会像小孩子的摇篮一样晃动,木头的结合处咯吱咯吱的响。 金大爷将旧床搬出了卧室,将新床换了进去,又特意跑到楼上抱了干枯的稻草铺在新床的床板上,然后垫上了被褥。 他想,今天晚上第一次睡新床,肯定会睡个又大又香的美觉。 铺完床,金大爷把多余的稻草抱出来,晒在地坪里。刚好易师傅拿着工具箱从他的地坪里经过。 金大爷便向易师傅打招呼:“喂,易师傅,又到哪里去做木匠啊?” 易师傅道:“洪家段一户人家的打谷机坏了,叫我过去修修。” 金大爷问道:“洪家段那里不是有一个木匠么?怎么跑到我们村来叫木匠呢?” 易师傅说:“他那里的木匠正在给别人做衣柜,忙不过来。” “哦。”金大爷点头道。 第166节 等到易师傅就要走出地坪了,金大爷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喊住易师傅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去洪家段啊?”金大爷的意思是,你的学徒怎么不跟着一起去洪家段呢?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3章 找系铃人 易师傅转过头来看了金大爷半天,然后说:“不一个人去还要几个人去?”易师傅说完就走了。 金大爷以为易师傅的学徒有什么事不能跟他一起去洪家段做木匠,便也没有把易师傅的话挂在心上。 当天晚上,金大爷吃完饭早早的躺在了新木床上。柔软的稻草垫在下面,金大爷就如躺在天上的云里面一样舒服、惬意。很快,面带微笑的金大爷就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哧哧哧哧,金大爷蠕了蠕嘴巴。 哧哧哧哧,金大爷翻了一个身。 哧哧哧哧,金大爷跃身而起! “是谁!”金大爷大叫道。旁边的老伴也被他的声音惊醒。 “怎么了?”老伴问道。 金大爷说道:“你的眼睛是远视的,难道耳朵还是远听的不成?前几天的声音隔很远你听到了,现在声音在面前你都听不到?” “什么声音啊?”他的老伴眯着眼睛说,“我今天忙了一天的农活,早累的不行了,刚好新床比较软,就睡得很死了。要不是你的声音比打雷都大,我还不会醒呢。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声音?”说完她左顾右盼,企图发现什么。可是那个声音已经不在了。 “是什么声音呢?怎么我们一醒就不响了?肯定是活物发出的,不是风或者其它弄出来的声音。”金大爷猜测道。他掀开了被子,穿上了鞋到屋里四处查看。“肯定就在附近,刚刚我听到的声音比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听到的要近多了。搞不好就在我们旁边。” “就在我们旁边?”金大爷的老伴一听,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慌忙从床上坐起来,搂紧了被子,目光像鸡毛掸子似的四处扫描。 “对。这次跟上次不同。上次是在堂屋里,这次我听见就在身边。”金大爷一面寻找一面说。 “那你找到了什么东西吗?”在一旁听金大爷讲述的奶奶早就忍不住要问了。 “找到了的话还会来找马师傅帮忙吗?”金大爷回答道,“我找来找去,就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来我没办法,只好又躺下。” 没想到刚躺下,金大爷的耳边又响起了那个声音。哧哧哧哧……哧哧哧哧…… 这次金大爷变得聪明了,示意他的老伴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他自己也静静的躺在床上不敢挪动半分。他细细的倾听这个奇怪的声音,并且慢慢的找声音源。那个声音还真像是活物发出的,它见金大爷和他老伴都没有反应,可能以为他们都睡着了,更加肆无忌惮的爬动。哧哧……哧哧……哧哧哧哧…… 金大爷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那个声音就来自床沿,先从床沿的这头爬到那头,再从床沿的那头爬到这头,如此往复,没完没了。 如果这个声音只响一会儿倒也罢了,或者只响一天倒也没事,可是那个声音似乎有意跟金大爷过不去,每次等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就响起来。金大爷一起来,那个声音就静息了;金大爷刚躺下,那个声音依然如故。金大爷后来从被子里扣出两团棉花塞在耳朵里,可是那声音不是从别处而是从床上发出的,所以只要金大爷的脑袋挨着了床就能听见,再塞三团四团也无济于事。 金大爷开始还想方设法与这个声音对抗,可是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后,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劲,所以只好来求爷爷帮忙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爷爷说。 “什么意思?”金大爷问道。 “那问题肯定出在你的床上嘛。”爷爷的一根烟抽完了,又从衣兜里掏出烟盒,用熏黄的中指在烟盒的底下一弹,一颗香烟便从中跳出半截。爷爷抽出那颗跳起的烟递给金大爷,自己有弹了一颗放在嘴上。 那个金大爷也真是小气,明明是他来找爷爷帮忙,自己却不给爷爷敬烟,反而一颗接一颗的抽爷爷的烟。他不是没有带烟,我看见他的上衣口袋里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金大爷根本不管这么多,将爷爷给的烟放在耳朵上,说:“我也知道是床的问题了。可是,我找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嘛。” “你当然找不出来了!你又不是木匠师傅,你怎么找出来?你要找就去找易师傅嘛。”爷爷皱起眉头说道。 “找他做什么?难道不是我屋里有东西作祟么?”金大爷直钻牛角尖。 “你别问我了,你自己问易师傅去!”爷爷有些生气了。 “哦,哦。”金大爷似乎有些窘迫了。他将上衣兜的烟盒掏了出来。我以为他终于要给爷爷敬烟了,没想到他将耳朵上的香烟拿了下来,塞入自己的烟盒里,然后将烟盒收回到衣兜。他拍了拍衣兜,确定烟盒没有放到别处,然后起身:“那,那我现在就去找易师傅啰?” “是的,是的。你去找易师傅吧。”爷爷不耐烦的朝他挥了挥手,像赶鸭子似的。 金大爷离开了。奶奶看着金大爷的背影笑道:“你看看这个小气鬼,活该!”爷爷不说话,只在那里低了头想着什么事情。烟在他的手指间静默的燃烧。烟头冒出的烟很直很细,往上升,往上升,再往上升,然后就飘散了,连个过渡都没有。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可是从爷爷家的大门口前是看不到太阳升起的。爷爷家的前面都是房屋,把更前面的山都挡住了。但是阳光越过那些青瓦泥墙,撒射到爷爷的地坪里,画出没有规则的多边形。 奶奶在地坪里开始搓洗衣服和被单了,然后一块一块的晾在竹竿上,晾在立体的阳光里。爷爷眯了眼睛去看立体的阳光,想着别人不知道的心事。 爷爷家的后院倒是非常空旷,周围也没用建筑,可以看见美丽的日落。后院有一半被竹篱墙围起来,爷爷将竹篱墙里的地犁了,奶奶在里面种上菜。读大学之前的我经常在里面偷偷的摘黄瓜和西红柿吃。 我正要去后院看看西红柿红了没有。这时,爷爷叫住了我:“亮仔,我们到易师傅那里去看看。”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4章 屋后新坟 “那个小气鬼,我们去看他干什么?”我不满的说。嘴上虽这么说,但是我早提了脚步跟着爷爷走出了大门。 易师傅的家住在老河的东面,屋后刚好有一座比较高的山,山上种的都是茶树。这种茶树不是生长茶叶的那种小而矮的茶叶树,而是生长李子大小的茶籽的树。茶籽的外壳晒干后,用来熏腊肉是最好的了;茶籽的果实是榨茶油的最好原料。易师傅的家就这样前傍水,后靠山,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地段了。 可惜的是,后面的山上不独有许许多多茶树,还有许许多多馒头一样的坟墓。远远看去,那山就如一个长了脓包的脑袋,虽然有茶树一样的短发遮挡,但是底下的东西仍能隐隐约约看见,让人心生不快。 走到老河的岸边,顺着岸堤走一百来步,然后爬过一个略陡的坡,就到了易师傅家里。这里虽是画眉村的范围,但是已经很少有房子建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易师傅的房子立在这里,显得有几分落寞和孤单。 不过易师傅倒是个很爽快很开朗的人。也许是他们家离画眉村的密集处比较远,平常没有几个人来,易师傅和他媳妇见我们来,十分兴奋,热情的给我们端椅子泡茶。 金大爷坐在堂屋里,笑脸弯腰给爷爷打了个招呼。从金大爷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还没有进入正题。 “易师傅,今天没有出去做木匠活啊?”爷爷客套的问道。 “呵呵,昨天刚给一个东家做完十二把木椅子呢。今天就在家休息休息啰。”易师傅热情洋溢的说,一面又给爷爷的茶杯里添茶。茶倒满后,又给爷爷敬上一根烟。爷爷接了烟,刺啦一声划燃一根火柴,将烟点上。易师傅又给金大爷递上一根烟。金大爷嘴里还叼着一根烟,但是仍然接了过去,然后很自然的放在了耳朵上。 易师傅又拿了烟要给我一根,爷爷立即阻止道:“他还是学生伢子,不抽烟。” 没等易师傅问明我们来意,爷爷倒主动开门见山了:“易师傅,你最近是不是收了一个徒弟呀?” 易师傅嘴角拉出一个笑:“没有呀。我说过了不收徒弟的。” 爷爷没有挑明,却再问道:“你这么好的手艺,干嘛不收个徒弟呢?要不,你这门手艺可就没有接班人了哦。多可惜?” 第167节 易师傅手里的茶溅出了一点,他拿过一个抹布边擦手边说:“手艺有什么用?现在的年轻人哪里肯吃这样的苦?都是急于求成,巴不得学两天就脱师,就能雕刻出精美的画来,就能超越师傅。再说了,现在的机械可比人手快多了。我累死累活做十天,还不如机器工作一小时。我看我快要淘汰了,哪里还能将这个手艺传给别人呢。那不等于害别人么?” 金大爷从椅子上站起来要说话,被爷爷一个手势制止住。 “你说的确实也是道理。”爷爷叹口气说,“你看,原来我们田里干了,用水车从老河里抽水。现在架上一个抽水机就可以了,还省得人去一下一下的摇。” 易师傅似乎被爷爷说到了痛处,点头叹气道:“是啊。在我父亲那一辈,这个木匠活可是很多人抢着干都干不了的。现在……” 爷爷见易师傅已经跟着他的话走了,便趁势问道:“金大爷家的木床是你做的吧,我看那上面刻的花纹就挺好看的嘛。艺多不占身嘛。有一门手艺总比没有的强。何况你的木匠活是远近闻名的。” 易师傅见爷爷提起金大爷家的木床,挠了挠头皮,不好意思的说:“马师傅是不是说反话啊?说到这事,我还真要向金大爷致歉呢。” “向我致歉?致什么歉?”金大爷拧起眉毛问道。 又拿出一根烟敬给金大爷,易师傅说道:“我那几天精神有些不好,人总是得了重感冒似的恍恍惚惚,手脚软绵无力,恐怕做的木工不到位呢。我媳妇那几天劝我在家休息,我觉得既然答应了你就要去,没听我媳妇的劝告。今天看见金大爷一早来我家,我媳妇就悄悄对我说,莫不是金大爷家的新床用了不到几个月就坏了,今天来找你麻烦吧。哈哈。” 金大爷接过烟放在另一边的耳朵上,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床倒是没有坏,就是……” 爷爷立即又阻断金大爷的话,接口说道:“就是睡得有些不舒服不踏实,想让你再去帮他看看那床是不是哪里忘记了钉木楔子,是不是松动了。” 易师傅的脸有些红,但仍不让带些笑意说道:“哎哟,真对不起。我说了我那些天精神恍惚,真忘了在哪个交接的地方钉木楔子也说不定。行,我这就去看看。我还是头一回做这种愚蠢的返工事呢。”说完,易师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摇头不已。 易师傅的媳妇说道:“喝完茶就去看吧。我家易师傅是上了年纪了,脑袋开始犯浑了。金大爷你不要见怪啊。” 金大爷虽吝啬,但脑袋还好使,见爷爷三番五次阻止他提学徒的事情,知道其中必有原因,便顺着木匠的媳妇话说:“我还不好意思呢,还要麻烦易师傅再去看一趟。” 我的心里也纳闷了:为什么爷爷不直接问易师傅的学徒在哪里呢?明明金大爷说过了,木床基本上是易师傅的学徒一手做起来的,为什么易师傅还说是他自己的做工不行呢? 我把这些疑问埋藏在肚子里,等爷爷一步一步来告诉我。 喝完茶,我们几个一起出来,沿途返回。易师傅的媳妇把我们送到了下坡路才返回。我回头看了看,易师傅的媳妇那腰仿佛是易师傅亲手雕刻出来的那样细,一扭一扭的走回了屋里。 同时,我又看到了屋后的那座山,那座像长了脓包的脑袋一样的山。山顶上有一处黄土比较显眼,那是新建不久的坟,不过坟头的灯笼已经损坏,糊在上面的纸都不见了,唯有一副竹篾组成的骨架。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5章 谁的花纹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山上的树林像绿色的波涛一样涌动,发出沙沙的声音。那个损坏的灯笼也随风摇摆,如同活了一样。 我感到风有些凉,立即收了心思跟爷爷一起离开这里。 易师傅在路上还有说有笑,但是一进金大爷家卧室的门就哑口无言了。他的脸色突然发生很明显的变化,先变成苍白色,然后变成死灰色,额头也出了一层虚汗。他忽然觉得双脚有些软,站不住。他伸出手来想抓住门框,可是手也变得棉花糖一般软绵绵。 金大爷连忙扶住易师傅,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这不是……”易师傅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接着说,“不是我做出来的。” 金大爷轻松的说道:“当然不是你做的啦。你天天在我家椅子上打呼噜,你就是鲁班再世也不可能边做梦边做出一个木床来吧!”他忙唤老伴搬来一把椅子让易师傅坐下,然后说:“这是你学徒做的。这我们都知道。” 金大爷的老伴还不忘夸道:“哎呀,易师傅,你可是收了一个勤快又能干的好徒弟呢。我看他天天忙得汗水直流,就是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这都不算,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的手艺不见得比你差到哪里去呢。”金大爷的老伴一面指着那个新床上的雕纹一面说:“你看,这个花纹雕得多好!多漂亮!易师傅,真要恭喜你,你的手艺不怕失传啦!” 爷爷在旁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一双眼睛像鹰眼一样看着额头不断冒汗的易师傅。 易师傅两眼空洞的看着金大爷,嘴巴蠕动了半天,终于憋出几个字来:“我……我没有……收学徒呀……”易师傅说这话的时候如一个重病弥留之际的人,不但嘴巴颤动,脸上的几块肌肉也往一个地方缩。 易师傅断断续续的话一说出口,金大爷就呆了,金大爷的老伴也呆了。也许爷爷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爷爷也忍不住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惊讶。 几个人在这个房间里,但是好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这,这不是你的手艺吗?”仿佛易师傅的恐惧可以传染,金大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也开始抽搐,额头冒虚汗。“这花纹我认识的,跟你给别人做木匠时刻的花纹差不多呀。” 易师傅瘫坐在椅子上,头耷拉下去,看都不看那花纹一眼,说:“我自己的手艺我还不知道吗?这肯定不是我做的。” 这时候金大爷有些急了,他低沉着声音吼道:“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是你学徒做的!要我说多少遍?这是你学徒做的!” 易师傅也坐不住了,对着金大爷歇斯底里的吼道:“我也要给你说多少遍?我没有学徒!我从来没有收过学徒!”易师傅的脸红胀了起来,像是喝多了酒的疯子。 “但是我看见了!我看见你学徒一点一点帮我做好的木床!”金大爷不甘示弱。金大爷的老伴生怕他们俩打起来,急忙跑到金大爷身边,半扶半推的拉开他们俩的距离。金大爷挥舞着手吼道:“我付了钱的!请了你吃了饭喝了酒的!” 这时,就连金大爷的老伴都看不过去了,边推搡着金大爷边埋怨道:“你真是!就连这时候都还惦记着那点钱!” 爷爷也走上前去劝解他们俩。 “我没有学徒。”易师傅看了爷爷一眼,似乎要爷爷相信他的话。 爷爷点点头:“有没有我不知道。你跟金大爷好好商量一下,看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别两个人都这么大火气,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金大爷却还在那边唠唠叨叨:“我工钱都付完了,难道还要我重新花钱再买木料做一个木床不成?” 金大爷的老伴嘟囔道:“你得了吧你!早说晚上有动静你还偏不信我的话,要不也不会拖到现在。” “来来来,先喝点茶,等你们气消了再说吧。”爷爷把泡好的茶分别递到他们俩的面前。他们不好跟爷爷生气,便接了茶,向爷爷道谢。 爷爷见他们态度好了些,便问道:“你们俩说吧,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易师傅你真带了徒弟没有?金大爷你确定他带了学徒来做木匠?” 他们两个人同时点了点头。 “那就有问题啦,做木匠的说没有带学徒,请木匠的说看见了木匠的学徒,并且木床还是学徒做的。”爷爷皱眉道。 他们两个人都不说话,都看着爷爷。 爷爷愣了一下,说:“都看着我干什么?我现在身体还很不舒服,如果跟着易师傅来的那个是鬼的话,我也帮不上忙了。” 他们两个人也知道爷爷被严重反噬的事情,他们摇摇头,同时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爷爷见他们这样,又劝道:“别灰心啊。神靠一炉香,人靠一口气。我是七老八十的人了,都从来不轻易叹气。你们都比我小,叹什么气呢?” 易师傅还是软绵绵的瘫坐在椅子上,将四肢尽量展开,像被猎人破了肚又用竹片撑开的兔子。我家隔壁的隔壁就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猎人,以前在常山周围打狼打野猪打獐子,后来就只能打野兔了。他经常在清晨将打回来的兔子破开,掏出内脏,用筷子长短的竹片在野兔的肚子里撑住,然后挂在门前的晾衣杆上让太阳晒干。再后来山上连野兔都打不到了,他只好把猎枪挂起来。猎枪很快就锈成了一块烂铁,人也得了奇怪的病,怎么治疗也没用效。爷爷说,那个猎人也生锈了。我笑爷爷道,人怎么会生锈呢?爷爷一贯性的笑而不答。 在易师傅像被杀的野兔一样躺在椅子上时,金大爷突发奇想:“马师傅,你说,是不是我得罪哪个鬼了?它故意要来整我啊?” 第168节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6章 掌纹分叉 易师傅听了金大爷的话,如同当头棒喝,如橡皮球一般从椅子上一弹而起:“莫非,莫非是他?” “谁?”爷爷立即问道。 “葬在我屋后的那个小子?”易师傅歪着头,思考了片刻,然后用不是很肯定的语气回答道。 “葬在你屋后的那个小子?哪个小子?”金大爷眯起眼睛问道。村里发生一点什么事情,在所有人都知道的情况下,唯有金大爷要眯起眼睛问大家——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于是大家会笑他天天躲在家里数钱,笑他两耳不闻村里事,一心只数孝子钱。 我立刻想到了易师傅屋后的那座新坟。这里的泥土表面都是褐色或者黑色的,但是一锄头挖下去,里面就显出黄色的土来。虽然我们村离这里不过四五里的路程,但是我们家那块的泥土表面都是红色的,不过挖下一寸也见到黄色的泥土。那个新坟上虽然长了点绿色,那是生出的狗尾巴草,但是总体还是黄色的,我可以猜测到那个坟才建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果然不出我所料。 易师傅说,五个月前,他们家后山上新埋了一个年轻人。并且,那个人曾经要求拜易师傅为师,想在他的门下学木匠。 易师傅还记得,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许易。他父亲姓许,是隔壁村的会计。他母亲姓易,原是画眉村的人。许易从小就数学学得好,这令他父亲非常高兴,以为是遗传了他的算术基因。但是令他父亲头疼的是,许易除了数学之外,其它的学科都一团糟。 所以,许易没能考上高中。他在家呆了半年终于呆不住了,因为村里的年轻人不是在继续读书,就是出去外面打工。在乡下,对于他们这个年龄的人只有这两种选择。如果留在家里,别人就会看不起。 他父亲想催他出去打工,但是他母亲舍不得。于是,他父亲就要许易跟他学会计,将来干脆接他的班,在村里当个会计算了。谁料这个孩子虽然数学好,但是对会计根本不感兴趣,不肯跟着父亲打算盘。 他父亲一下子来气了,“咣”的一下给了许易一个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读书不行,打工也不行,叫你学会计,你还看不上!你爹就是靠这养你这么大的,你知道不?你这也不干那也不干,你倒成我爹了?” 许易这时嘹亮的喊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足足让他爹气得三天吃不下饭,三夜睡不好觉。“我想学木匠!”他喊道。 他父亲不能给他第二个巴掌了,因为他已经气得手颤抖了起来,整个人也傻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儿子这不想学那不想学,偏偏就喜欢上了学木匠。 终究是妈妈最疼儿子的。她妈妈见儿子想学木匠,便偷偷拉着许易到易师傅这里来拜师。她妈妈是画眉村的人,知道易师傅的手艺非同一般。 在这里要说一下,易师傅并不是姓易,而是姓马。小时候易师傅叫马艺,易师傅的父亲希望他的儿子将来做什么事都没有困难,就改名叫马易。那个金大爷也不姓金,而叫马惜金。也许名字真对人的一生有影响,马艺虽改了名,但是最后还是成为了一个艺匠;而金大爷果然非常爱惜金钱,虽然这已经不叫爱惜,该叫吝惜。 画眉村只有爷爷才被人叫做“马师傅”,从我小时候起就这样,到现在还是这样。 好,话题别扯远了。还是回到许易拜师的事情上来。据易师傅说,那个要拜他为师的孩子长得精瘦精瘦,头发泛黄,脸色苍白,但是嘴唇却像女孩子涂了口红一样红彤彤的,眼睛也炯炯有神。他妈妈手里提着一只大母鸡。那只母鸡被倒提着,还在咕咕咕的抱怨。易师傅知道,拜师都是要象征性的收礼的。 易师傅看在他母亲是同村人的份上,不好直接拒绝。他叫许易抬起手来给他看看。许易很听话就抬起手放到易师傅的眼皮底下。 易师傅看了看许易的手背,又看了看手板,然后叹了口气。 许易的母亲连忙问道:“怎么了?您叹气干什么?” 易师傅摇摇头,说:“不是我不要他,他天生就不是做木匠的命。你还是带他回去吧。” 许易的母亲着急的问道:“易师傅,他怎么就不能做木匠呢?他在学校里数学成绩特别好,木匠就需要计算啊。怎么会不行呢?” “我看他手背细皮嫩肉的,手板的掌纹又分叉很多,肯定不是做木匠的料子。”易师傅说。木匠虽是一个吃力的手艺活,但是里面的规矩还是有的。有名气的师傅选学徒时不是什么歪瓜烂枣都收。他们那辈人就讲究这个,不像我们现在给钱交学费就来多少人收多少人。 许易的母亲急道:“我不懂你们木匠收徒弟的规矩,您必须收下他。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就想学木匠。” 易师傅解释道:“他细皮嫩肉,说明平时做的重活很少,可是做木匠需要体力,干的是重活,他这样的人适应不了。他手板的掌纹分叉多,说明他体质弱,更加不是干木匠的料子。我们收徒弟要手背粗的,但是手板细腻的,掌纹光滑的。他这样的我真的不能收。您还是带他回去干点别的吧。” 许易的母亲没有办法,只好领着孩子回去了。易师傅说,那个孩子从进他的家后,一声不吭,他母亲带他走时,他也没跟易师傅打个招呼,低着头就往门外走。 易师傅送他们母子出来,看见台阶下蚂蚁爬成了“一”字线,知道天要下雨了,连忙取出梯子爬上屋顶,把晒在瓦上的豆子收进屋。这一忙,就把拜师的事情给忘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7章 棺材纹路 不出半个月,易师傅的媳妇就听到隔壁村传来了许易病死的消息。当时易师傅在外做木匠。等易师傅一回来,他媳妇就立刻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他。两人顿时嗟呀不已。不过易师傅说他看了许易的掌纹,早就看出他体质虚弱,但是未料死得这么快。 后来,许易就葬在易师傅屋后的山上。 易师傅讲到这里,金大爷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金大爷质疑道:“你就别吹啦!你木匠活干得好谁都不会怀疑,如果你说你还看出了那个孩子短命,我就不相信了。你当初说许易体质虚弱,不过是推辞收徒的借口。哪里还能当真了不成!” 易师傅急忙争辩道:“别的木匠会不会看掌纹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们家祖传木匠手艺下来,首先就得看掌纹。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我爷爷就在八个儿子中挑掌纹最适合的传手艺,刚好挑到了我父亲。” “谁信呢?”金大爷拉了拉嘴角。 易师傅说道:“我跟你讲,掌纹是有说法的。富贵纹、玉柱纹、棺材纹、上吊纹、金钱纹、美禄纹、坎鱼纹等等我都能认出来。木匠活在以前那还算个体面活,工钱也算高,所以我家一般选掌上有金钱纹的子弟来继承手艺。如果掌上有富贵纹、美禄纹,那么这个人做木匠就太降低身份了,这个人以后应该有比做木匠更好的发展,不可能一心继承木匠手艺,这样的人我们不传授手艺。如果掌上有棺材纹,那么这个人体质太弱,不能干重的体力活,如果不好好调理还会有生命之忧,我们做木匠师傅的万万不敢收这样的人做徒弟。有玉柱纹的人学业有成,人也聪明,如果命贵,则会仕途发达;如果命贱,做木匠也未尝不可,不过即使做木匠也是手艺顶好的木匠。有上吊纹的人则心情郁结,遇上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可能看不透想不开,我们也不敢收为学徒。而坎鱼纹一般只看女性,如果女性手掌有这种纹,就很有可能患上了妇科炎症。” 金大爷听易师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关于掌纹的说法,无言以对。我看了看爷爷,爷爷正一边听易师傅的话一边频频顿首。虽然易师傅说的头头是道,句句是理,但是在爷爷面前这些都是小儿科的东西。 易师傅还说:“棺材纹是在小鱼际内缘从三线斜伸向小指下方的长方格形样纹。我父亲曾告诉过我,棺材纹是大凶之象。但是因为我从来不收学徒,也很少看人家的掌纹,更少见棺材纹。所以看到许易掌上的棺材纹后,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万一人家出了事,还会怪祸端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 爷爷仍然是频频顿首。我相信最后一句话是说到了爷爷的心里。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8章 不好预感 “那就是说,我这个木床不是人做的,而是鬼做的啰?”金大爷嘴角抽搐道。站在旁边的金大爷老伴也是浑身一颤。 爷爷安慰道:“现在都只是猜测罢了。要想知道这个木床是不是真是那个叫许易的孩子做的,我们还要问问他才能知道。” “问他?他已经死了,怎么问他?”金大爷哆哆嗦嗦的说道。 “那当然了。不问他怎么知道这木床是不是他做的呢?”爷爷点头道。爷爷伸出两根熏黄的手指捏了捏眼窝。我知道,他有些疲惫了。反噬作用正在侵吞他的精力。而后,那两根熏黄的手指伸进了衣兜,如我所料,掏出一根香烟塞到嘴边。 我知道香烟可以缓解爷爷的疲劳,但是这样会使爷爷的身体更加脆弱。于是我连忙故意用很气愤的口气喝道:“爷爷!爷爷!” 爷爷立即如街道上正准备下手的小偷遇到了警察一样,慌忙把烟从嘴边拿下,稍一迟疑,又将香烟夹在上嘴唇和鼻子之间,像老水牛吃草前那样用力的嗅嗅。 金大爷一听说要问鬼,立即慌了神,摆摆手道:“那那那,那就算了吧!我可不敢跟这些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算了,算了……” 爷爷道:“不问他的话,你的床发出声音的问题就解决不了啦。别人的床都是用来睡觉的,你的床却专门打扰你睡眠,那你这个床就用不了啦。”爷爷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然后补充道:“那你就再准备点工钱,另外做一个好的木床吧。” 最后一句话可谓刺中了金大爷的痛处。他急忙拉住爷爷道:“那就拜托马师傅你帮忙啦。我们的钱虽然都是儿子寄的,但是我们两个老人都是吃老本的,能省的地方都要尽量省。您帮我问问鬼吧,我给您三分之一的木床工钱,不不,给你一半的木床工钱!” 我在旁讽刺道:“不用您的工钱,以后多敬烟给别人,少把别人的烟往自己口袋里装就好啦。” 金大爷脸色羞红。爷爷拍拍我的肩膀:“亮仔,别乱说。” 第169节 爷爷问坐在旁边半天不说话的易师傅:“你知道许易的坟在哪个位置吧?带我们过去看看。” 我连忙说:“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爷爷问道。易师傅也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从易师傅家里出来的时候看了后面的山,茶树丛里有一处黄土很显眼,应该是许易的新坟。”然后我转了头问易师傅,“是吗?” 易师傅此时有些不在状态了,他用满是茧子的巴掌抚摸自己的脸,像要瞌睡了似的回答道:“应该是的吧。”然后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爷爷走到易师傅身边,弯下腰用大拇指按了按易师傅的额头。易师傅打了个激灵,顿时精神多了,如梦中惊醒一般,侧头左看右看。 爷爷直起腰来,深沉的说道:“易师傅,过些天,很多人会陆陆续续的来找你,说你学徒做的木床有毛病。” “是么?”易师傅惊道。 这次爷爷猜错了。不过这不怪爷爷,因为爷爷虽然想到了那个许易纠缠易师傅不只是一天两天,但是没有想到所有请易师傅做木匠的人跟金大爷有着最显著的区别。 爷爷说:“你不觉得最近很容易犯困吗?” 易师傅点点头。 “金大爷说了,你在给他家做木床的时候,天天坐在椅子上打呼噜,而那个你并不知道的学徒毫无怨言的包办了所有的木匠活。你在其他人家做活时也很容易犯困吧?”爷爷盯住易师傅的眼睛问道。 显然,易师傅对爷爷的说法有些不信。“不会吧?做木匠也是个细致活儿,老打瞌睡怎么能刨木雕花呢?弹墨线的时候把墨线弹歪一点,整块木料就要报废。我哪里能打瞌睡咯?”易师傅摇了摇头。 “不相信?过几天你就会相信了。”爷爷笑道,“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等天色稍晚,我们几个一起到你屋后的那个新坟上去看看。我问问许易,看是不是他帮你给金大爷做了木床。” 金大爷的老伴立即抢道:“别!今天晚上就在我家吃饭吧。反正你们也都刚好在。我现在去做菜。” 爷爷笑道:“急什么呢?现在连午饭都还没有吃呢,别急着弄晚饭了。”我和易师傅都被逗乐了。 金大爷忙起身给爷爷和易师傅敬烟,一边敬烟一边说:“各位那就先回去吃午饭了再来吧。主要是一时间筹不了那么多菜,要不连午饭也一起在这里吃了。我的新木床就拜托您帮帮忙了。” 我们几个从金大爷家出来。晨雾已经散去,远处的太阳如鸡蛋黄一般,不发出任何光芒。易师傅指着那个“鸡蛋黄”笑道:“马师傅,你说,我们是不是住在一个鸡蛋里面啊?” 爷爷抬头看了看圆溜溜的太阳,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那一刹那,我感觉爷爷就像一个洞穿世界的哲学家,那双深邃而不缺乏温情的眼睛让我无比羡慕。 “谁知道呢?”爷爷微笑道,“晚上早点过来吧。” 回到爷爷家的地坪里,奶奶正拿了一个衣槌打被子,被子上的灰尘把奶奶的袖子粘了薄薄一层。远远看去,奶奶的手仿佛刚从泥土里拔出来。 这是一个不好的念想!我立即晃晃脑袋,把这个不好的想象挥去。那是我第一次预感到奶奶的灾难。当时我认为那只是我一时的胡思乱想,等到奶奶真出现事故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一刻的感觉是多么的灵验。可惜在事情真正出现之前,很少人会百分之百相信感觉。让我欣慰的是,爷爷把人生的生老病死看得很淡。在奶奶去世的那天,爷爷扶着奶奶的棺材说,活着也是痛苦,去了未必不是好事。但是当他转过身去,我看见了难以言表的落寞。我要强调说,那不是悲痛而是落寞,或者说,落寞绝对超过了悲痛。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69章 呼唤坟墓 有时候我就想,爷爷脸上的皱纹不只是时间的刻画,更多的是沧桑的打磨。 吃午饭的时候,爷爷再一次提到了《百术驱》,可惜我没有分身术,不能立刻赶到学校去看那本书到底还在不在我的床下。如果《百术驱》真的被“魍魉”偷走了,那可就麻烦了。正在我发愁的时候,爷爷拍拍我的肩膀,慈祥的笑道:“不要想了。先把金大爷的木床的事情弄好了再说吧。一口吃不下一个饼,一锄头挖不了一个井。” 吃完饭,我本来想跟爷爷学点关于天气的知识。我想,如果我可以做到爷爷那样准确的预测第二天的天气,那么肯定可以引得所有同学的羡慕与崇拜。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得稳重,最爱在同学和伙伴中显摆。 但是筷子刚刚放下,就有村里的人来找爷爷了,说是家里的鸡几夜没有回笼了,要爷爷帮忙掐算一下鸡走散到哪里去了。我只好自己出去找玩伴。 到了傍晚,爷爷找到我一起去金大爷家吃饭。 易师傅早就到了,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帮忙洗菜。金大爷则在往灶里添火,金大爷的老伴正挥舞着锅铲炒菜。我一进门便被满屋的辣椒味呛得咳嗽不断,眼睛汪汪的流泪。 爷爷也仍不住打了个喷嚏,抹着鼻子喊道:“在做辣椒炒肉吧?你家的辣椒还真是好啊!” 饭菜很快就弄好了。金大爷的老伴利索的把所有菜摆上桌,然后端起酒敬爷爷:“马师傅,今天晚上问鬼的事就全拜托您了。” 爷爷也端起酒,扫视一周,说道:“也不能全拜托我啊。我还需要各位的帮助呢。如果我把许易的魂魄招出来了,金大爷就要注意看,看是不是你见过的做木床的那个人。如果是的,你也不要说话,只点点头;如果不是,你就摇摇头。易师傅带我们去了许易的坟头后也请不要说话。”金大爷和易师傅点点头。金大爷的老伴不跟我们去,所以爷爷没有说她。 我以为爷爷把我遗漏了,急切的问道:“爷爷,还有我呢。” 爷爷笑道:“你就没有事了。你跟许易差不多大,讲话他也不会怕。”说完,爷爷嘬了一小口酒。 金大爷连忙殷勤的给爷爷夹菜,说些恭维的话。 吃完晚饭,爷爷立即出发。易师傅问道:“马师傅,您不带些东西吗?” 爷爷拍了拍胸脯,笑道:“带着一颗心去就可以啦。”说完带头跨出了大门。我们几个连忙跟上。 出门来,外面的晚霞铺满了天,映得人脸也红彤彤。爷爷只喝了几小口酒,被晚霞一衬映,脸上红得像煮熟了的虾子,像喝高了似的。 看看远处的天边,云朵如被点燃的棉絮,熊熊的燃烧了起来。房屋,树木,牛羊,鸡鸭,都沉浸在这漫天的红色之中,享受这难得的安详,不鸣不叫。我虽没有喝酒,走在这样的景色中也觉得有了几分醉意。金大爷和易师傅不见得肚里有多少墨水和文雅,却也安安静静的跟在爷爷后面一声不吭,似乎生怕打破了这美好的宁静。 静,非常静。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静的自然景色。也许,并不是以后就没有静的景色了,而是我的心情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心再也静不下来了。 爷爷的心似乎一直就处于静的状态,如当时的晚霞,如当时的云朵。爷爷在别人面前夸耀他有一个上重点大学的外甥时,我却只希望有爷爷那样一颗静的心。 爷爷的心太静了,静到不会随着时间改变。他还以为现在的大学就如古代的太学,结束了十年寒窗就是一举成名。这也难怪他会以我为荣,一个并不可靠的荣耀。 每次我从遥远的东北回到家乡,爷爷总会问我外面的世界,问东北是不是吃不到大米只有馒头,问北京是不是金光闪耀。爷爷可以预知变化莫测的天气,可以测算玄妙无边的人生,可是,他的脚步却从来没有跨出过湖南,一生就在洞庭湖附近。 我跑了半个中国,却一心只想回到家乡,多在他老人家身边呆呆,听他讲过去的岁月,听他说祖辈的事迹,只愿跟着他走在乡下宁静的小路上。 可是,我知道,这些都只能在脑袋里想一想,不可能真正实现。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就像爷爷会方术就不能对乡亲们的琐事袖手旁观,而我,读了大学戴着了虚假的光环就要在外面奔波。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那晚的晚霞实在是宁静,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走到老河旁边的时候,爷爷突然站住了。我们几个都跟着站住,不知道爷爷怎么了。 爷爷没有动,我们都不敢动。 爷爷忽然侧了侧头,对老河旁边的一条田埂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着,别再跟来了!”那条田埂上没有任何行人。 “不要我们跟着么?”金大爷迷惑道。 第170节 “不是说你!”爷爷的声音仍然很大。 爷爷又站了一会儿,然后回过头来对我们说:“好了,它走了。我们接着走吧。” “谁走了?”金大爷问道。他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 爷爷说:“一个孤魂野鬼,刚才跟着我们走了好远。” 金大爷和易师傅立即缩头缩尾,怕冷似的紧紧靠近爷爷。爷爷说:“你们不用害怕它,它已经走了。再说了,这种游魂就像山里的蛇一样,你不碰它,它不会无端攻击你的。” 顺着老河走了一段,终于到了易师傅家门前。但是我们没有进易师傅的家门,而是从旁边绕了一道小路,直往山顶上走。金大爷的身子有些发胖,爬山路的时候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易师傅比较瘦,走路比较轻快,但是他的脸色凝重,若有所思。爷爷则目光直盯山顶上,虽然茶树遮住了山顶,但是爷爷的目光似乎透过了茶树与杂草,早已看到了那座土黄色的坟墓。我跟在最后面。 听着金大爷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又走了一段艰难的路,最后到了山顶上。那座新坟就静静的伏在我们跟前。墓碑上刻着“爱子许易之墓”,左下侧刻着“许父马母泣立”。看着那个隶书字体的“泣”字,可以想象到许易的父母亲扶着他的棺木时悲痛欲绝的样子。 许易似乎感觉到了我们的到来。一阵清凉的风轻轻扑面而来,茶树叶发出沙沙的微鸣。荒草也在脚边轻轻摇摆抚弄。那个只有骨架的灯笼还插在这里。送葬的灯笼跟一般的灯笼是不一样的。平时用的灯笼是南瓜般大小,用一根细绳悬挂的。送葬的灯笼则只有平常灯笼的三分之一那么大,并且它不是由细绳悬挂的,而是由一根细竹竿撑起。其形状与古代冷兵器中的长柄锤有几分相似。 当亡人出葬的时候,举办葬礼的人家要请几个未成年的孩子举起这些灯笼一起送葬。送出的灯笼不能再拿回来,一般留在坟头。 这种纸和竹篾做成的灯笼经不了风吹雨淋,这个灯笼能保持到现在,不能不说本身就是奇迹。这时候晚霞消去了一些,虽然头顶的云朵已经不那么红了,但是天边还有一点红色没有褪去。整个天空看起来就像一块洗毁色了的蓝布。 “许易。”爷爷对着那个冷清的坟墓叫唤道,仿佛在叫一扇里面有人的门。坟墓里的人不可能回答一声“诶——”。回答爷爷的只有呜呜的哀鸣的轻风。金大爷哆嗦了一下。易师傅则冷冷的看着坟墓。我按照爷爷的吩咐,默默的站在一旁。 “许——易——”爷爷这次拖长了声音,像曾经妈妈给我喊魂那样呼唤坟墓里的人。坟墓还是静静的伏在那里。只有轻风的呜呜哀鸣稍微加强了一些。金大爷忍不住跺了一下脚,双手藏到了袖子里。易师傅咬了咬牙,似乎也感觉到了一丝寒意。我的感觉没有多少变化,只是感觉到身边的荒草更加有力的抚弄我的小腿。 “许……易……”爷爷把声调降了下来,声音拖得更加长了。那声音低沉到不能再低沉,声音似乎也变得有了重量,沉沉的往地下坠,直坠到地面,然后像水一样渗入干裂的土地。金大爷更加冷了,他挽着袖子蹲到了地上。易师傅的牙齿开始打颤,牙齿碰撞出咯咯的声音。我突然打了个冷战。 “许易……”爷爷对着坟墓笑了笑,声音恢复了正常跟人打招呼的状态。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0章 召唤灵魂 “诶……”一个懒洋洋的回答从对面的坟墓里冒了出来,如一个睡熟的人翻身的时候发出的一声叹息。 金大爷吓得立刻站了起来,如灯笼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易师傅的牙齿立刻停止了打颤,眼睛也不眨动一下。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呼出来,这样有缓解紧张和恐惧的效果。就连刚刚呜呜低鸣的风,此刻也停止了。茶树和荒草也静止了。 爷爷低了头去掏衣兜,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然后掏出火柴划燃,将嘴边的香烟点上,动作娴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将烟拿下,走到坟前,将烟的过滤嘴插在墓碑前面。 我们不明白爷爷在干什么,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烟如香一样冒出腾腾而上的烟雾,我知道了,他是给许易上香呢。 “许易,我和你师傅来看你了。虽然易师傅在你活着的时候没有答应收你为徒,但是他看你这些日子帮忙做了很多木匠活,他心里感激着你呢。现在我把他带来了,他答应收你为徒弟。”爷爷指了指易师傅,说道。 易师傅连忙对着那块冷冰冰的墓碑点头。 爷爷又指着金大爷说:“许易,这是金大爷。你曾帮他做过一个木床的。他说你的木匠活做得很好呢,特来感谢你。” 然后,爷爷又指着我说:“这是我的外甥,和你年纪差不多。”我连忙点头示意,虽然还没有看见其他东西,但是感觉墓碑的后面有一双冷冷的眼睛正在朝我身上打量。不知道金大爷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做木匠活的男孩子是不是有一双冷冷的眼睛。 爷爷的话产生了效果。坟头的烟冒出的烟雾出现了一阵晃动,因为当时已经没有了一丝风,所以这样看起来像一个人的鼻子凑到了烟前,并且做出了比较大的呼吸动作。是许易的头从坟墓里出来了吗?是他的鼻子探到了烟前面吗?或者是他的动作惊动了烟?我看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呵……”一声长长的叹息,比刚才发出的声音要大很多,像是累了的人坐下来休息时发出的叹息。难道他从坟墓里爬到外面来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过程?抑或是他想起了生前被易师傅拒绝而发出的感叹? 爷爷切入主题:“你给金大爷做的木床虽好,但是他晚上总听见奇怪的声音。他来不是怪罪你的,你不用担心。他是想问问,怎么才能把那个打扰他睡觉的声音消去。你师傅做了一辈子的木匠,手艺是远近闻名,做的木匠活从来都只有人夸没有人骂。你既然想做易师傅的学徒,就不要败坏了师傅的名声呀。你说呢,许易?” 烟雾晃动得更厉害了。很快,烟雾渐渐有规律的散开,最后竟然形成了一个人的模样,高矮胖瘦都跟我差不多,只是那个脸比我瘦多了,五指也比我修长得多,像个女孩子的手。他,应该就是许易! 金大爷倒吸一口冷气,脸霎时间苍白得如一张纸。易师傅的牙齿又开始打颤了。 爷爷看了看金大爷,给他使了眼色,意思是这个人是不是给他做木匠的那个。金大爷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嘴角的一块肌肉抽搐不停。 爷爷回过头面对许易,温和道:“孩子,帮帮金大爷吧,也算帮帮你的师傅。” 许易缓缓的点点头。他走离墓碑,在坟的左侧摘了一棵枯草,然后回到墓碑前,在墓碑前的泥地上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扔下了枯草,对着爷爷微笑。 爷爷走过去,看了看地上的字。 “师傅喝酒我喝茶,床沿乌龟两头爬。”爷爷轻轻念道。爷爷不敢大声念,似乎害怕呼出的气息太大,会把面前烟雾形成的许易给吹散了。 许易点点头,缓缓的。 爷爷也点点头,温和道:“孩子,谢谢你肯出来见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回去了。” 许易的目光越过爷爷,看了看站在后面的我,然后给我一个善意的笑。那双眼睛果然是冷冷的。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回一个友善的笑。这让我想起了山爹,那个看见了我就发出舒心的笑的人,那个失去了亲生儿子的苦命人。山爹看到了我就会想起他的儿子,而许易看见了我会想起什么呢?他自己吗?我想是的。 我有一个年纪比我大一岁的舅舅。他是我妈妈的堂弟,所以我和他走的不是很近。他比我早一年考上我就读的那个高中。但是因为他是过继来的儿子,不是他父母亲生,所以家里没有送他上高中。每次我到爷爷家去,他碰见了我也会用别样的眼神看我。 也许,许易的眼神就跟我那个舅舅差不多。虽然知道那种眼神不是恶意的,但是我总感觉如毛毛虫落在了皮肤上一样不舒服。 这时,风起了。茶树叶又发出沙沙的声音,荒草也重新抚弄我的小腿。许易渐渐被风吹得变了形。眼睛鼻子都歪了,两只手已经不见了,脚却拉长了两倍。 “走吧,走吧。”爷爷劝道。 烟雾越来越淡,人的形状已经没有了,但是能隐隐约约看见一副骷髅架,能看到鱼刺一样的排骨。最后,骨架也散去了。 “呵……”这次叹气的是爷爷。 再看爷爷插在坟头的烟,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燃尽了,过滤嘴上的烟头也已经熄灭,不再透露出一点暗红。 易师傅和金大爷见许易走了,恢复了鲜活的模样,仿佛两只刚刚解冻的鱼。 “怎么了?”易师傅问道。爷爷摇摇头。 金大爷走到爷爷旁边,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字,问道:“师傅喝酒我喝茶,床沿乌龟两头爬?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木床还能弄好吗?” 爷爷沉默不语,抬起脚就往山下走。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1章 淘米潲水 爷爷的脚步很快,我们几个跟在后面几乎跟不上。 第171节 金大爷扭着微胖的身子气喘吁吁的跟着爷爷,一面扶住路边的小树下坡,一面急急的问爷爷:“马师傅,马师傅,您走慢一点。我那个木床能不能好啊?是不是许易搞了鬼,故意让我天天睡不好觉啊?我哪里得罪他了?要是那小子故意害我,看我不挖了他的坟!”看他刚才那胆小的样儿,就知道他只是说说罢了。 像金大爷这种胖身材的人,上山的时候还好点,只是费些劲,下山就难了,那个圆滚的身体说不定咕咚一下就从山顶滚到山脚下,基本不用脚走路的。 爷爷说过赶兔子也是这样。爷爷小的时候,周围的山里有很多的野兔。捉兔子要几个人一起合作,把高处的地形都占了,形成一个半圆把兔子往山下赶。兔子是前脚短后脚长的,在平地和上坡路都能跑得极快,但是下坡就不行了。 金大爷现在就如一只下坡的兔子。 “喂,你们几个走慢一点啊!”金大爷落到了最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喊道。 爷爷站住了,不过头还是朝着前方,说:“许易是怪你太小气,把师傅看重把学徒看轻,知道不?师傅喝酒我喝茶,就是这个意思。你还好意思问。你说你大方,让易师傅吃饱喝足,其实你是使了心眼呢,把两个的饭菜做成了一个人的。” 金大爷不好意思了,呵呵的傻笑。他自个儿扯住树的枝叶慢腾腾的下山,再不说一句话。 易师傅道:“难怪我最近都迷迷糊糊的,像做梦一样。每次收了工钱,回到家里交给媳妇的时候,有时连工钱是谁给的都好难记起。” “他是迷了你的神呢。”爷爷道,“他迷住了你,然后好单独把木匠活做完。哎,他真心想学木匠呢。可惜你没有收他,他父亲还不允许。哎,没办法咯,到死了还挂念着做木匠。” “但是他木匠活做的真不错。”易师傅赞美道,“这样的手艺已经可以当师傅了,再学一年两年,手艺肯定会超过我。哎,真是可惜了一块好材料。” 我们走到了山底下,金大爷还在半山腰里折腾。 爷爷朝易师傅招招手,说:“过来,我跟你说个事。这个木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还有点事要办……” 易师傅凑过去。爷爷跟他耳语了一番。然后易师傅点点头,连声说好。 爷爷望了望半山腰的金大爷,感叹道:“该省的可以省,不该省的省了还是会用出来的。自己还白讨了一番忙活。”然后,他转了头对我说:“亮仔,你说是不是呢?”不等我回答,他便又抬起脚要走了。 我连忙喊道:“爷爷,不等金大爷下来了么?” 爷爷头也不回的说:“让易师傅等他吧。你跟我去个地方,我们去办点事。” “哦,什么事?”我马上跟上爷爷的脚步。明知道他习惯性不会先告诉我答案,但是我还是习惯性的问了一句。 于是,我跟着爷爷先走了。易师傅在山脚下等金大爷一起回去。 顺着老河走了一段,爷爷突然问我道:“亮仔,你还记得你家里的那根桃木符么?就是原来经常插在米缸旁边的那根。我还叫你妈妈经常用淘了米的潲水泼它呢。” “记得呀,你说这个干什么啊?现在我不是已经过了十二岁么?那个桃木不在米缸旁边了。我也不知道妈妈把它放到哪里去了。”我纳闷爷爷为什么突然提到那个东西。 即使我自己也经常在米缸里盛米煮饭,但是几乎没有仔细看过那根桃木符。小时候就是这样,既然妈妈会关心备至的照顾那根桃木符,我又何必关心呢?跟爷爷一起捉鬼也是这样的想法,既然爷爷会处理好所有,我又何必害怕呢? 记得我参加高考的那两天,妈妈两天两夜没有睡觉。她半夜爬起来找到四姥姥,死活把她拉起来,要她陪着一起去土地庙祭拜。高考结束后,我呆在外面玩了几天。一回到家里,妈妈就告诉我,爷爷在第三天一大早赶到了我家,问我考上没有。爷爷以为我答完卷就能知道分数,就能知道考上没考上。 妈妈说,爷爷在外面叫门的时候,窗外的雾水还大得很,笼里的鸡都还没有睡醒呢。 我听了就感觉自己太不注意父母和爷爷的感受了,考完了还有心思在外面玩耍,却不知道先打个电话给家里报个平安。 现在我身在异乡,每次想到过去他们为我担过的心受过的吓,就会感到温暖而悲伤。温暖是因为小时候有他们的关照和爱护;悲伤是因为我现在长大了却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而我再也没有可以遮阴避阳的庇护伞了。 所以爷爷问起那根桃木符的时候,我仍然漫不经心,心想肯定是妈妈把那根桃木符藏起来了,万一真不见了,爷爷会再给我想办法的。 爷爷说:“我是给你妈妈说过,等你满十二岁就可以不要了。但是最好还是保存着。我当初应该跟你妈妈说一下的。” 我知道,刚才爷爷见了许易的魂魄,肯定又开始多余的担心我了。为了分开他的心思,我问道:“爷爷,我们是先回家去,还是先跟你去办什么事?” 爷爷恍然大悟一般:“哦,我差点忘了!人老了记性也老啦。我们先回家拿个别针,然后再去办事。”他的脚步轻快了起来,越过一个小沟,回身来扶我。也许在他潜意识里还不知道我已经成年了,越过一个小沟不再需要他的帮扶。 “拿别针?干什么?”我在沟的另一边站住,惊讶的问道。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2章 恋恋红尘 “家里还有别针吗?如果没有,我还要到别人家去借。”爷爷不回答我问的问题,反而问我道。爷爷家里有什么没什么我最清楚了,甚至比奶奶都要清楚。小的时候我经常在爷爷家里翻箱倒柜,因为总能在古老的拉环柜和漆红的檀木箱里找到一些古怪玩意,所以我乐此不疲。找到的东西有爷爷读过的古书,有清朝的铜钱,有长了锈斑的青铜锁等等。经常等到爷爷奶奶干完农活回来,见到满地都是我翻出来的东西,奶奶不禁大喊道:“哎呀,我家进了贼啦!” 爷爷马上就抱起几十斤的我,哈哈笑道:“家贼难防啊!我们家出了家贼啦!” 这一点跟撒了尿在家里一样,爷爷不但从来没有因为幼年淘气的我“随地小便”而怒发冲冠火冒三丈,反而嘿嘿笑道:“童子尿撒在家里好啊!好!”这句话极大的鼓舞了当时还在穿开裆裤的我,随便叉开腿就尿。银亮亮的水线将爷爷的家里浇得到处是淡淡的尿素气味。 我想了想,说:“好像舅舅的抽屉里有几个别针。不过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 爷爷点点头:“那我们回去看看,如果没有了再找家里有读书的孩子的人家去借。” 回到家里,翻开舅舅的抽屉,果然找到了别针。爷爷用红布包了,放进裤兜,然后又带我沿路走回到老河。 走到爷爷来之前突然喝了一声的地方,我们停住了。这早已在我的预料之中。爷爷指着那条田埂说道:“我们顺着这条路走过去。那里肯定还有一个新坟。” “新坟?不是许易的吗?”田埂确实对着易师傅家的方向。 “不是,易师傅家后的山就是坟山,不只有许易他们那边的人把坟墓做到这里来。周围好几个村都把坟建在这里。我刚才来的路上就碰到了一个新死的鬼。我骂了它之后,它就返身回到那边去了。”爷爷指着田埂的另一头说道,“所以我想,它的坟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哦。”我跟着爷爷走上了窄小的田埂。刚踏到田埂上时,几只青蛙被惊动,噗噗的跳进了水田里。夏季的晚上,田野的路上就会有特别多的青蛙蹦来蹦去,特别是田埂上。开始还不知道路面有青蛙,等你走到那里,青蛙一跳起来才发现原来躲着这么多乘凉的青蛙。 天色已经比较暗了,但是还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顺着这条高低不平的田埂走了几分钟,果然看见了一座新坟。这座坟的位置选得不好,几乎是挨着一块水田建起的。 爷爷说:“你看,这座坟前面挨着水田,后面靠着山坡,就只有侧面一条田埂当作路。难怪它会顺着田埂找到我呢。”爷爷评论这座坟墓的地理位置时,就像评论人家的房子坐向一样自然。让我隐隐觉得那个小土包里居住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户人家。也许爷爷再走近一些,就会有人出来迎接爷爷和我的到来呢。 爷爷感叹道:“生前何必争太多,死后也不过一寸土地而已。”我知道爷爷说的是那个抠门到家了的金大爷。 我一句话不说,只觉得浑身有点冷。 爷爷走到坟墓前面,看了看墓碑上的字,然后说:“你果然才去世不久啊。还是英年早逝,难怪你挂念世上的东西呢。是该吃的没有吃够呢,还是该喝的没有喝够啊?不过,吃了山珍海味喝了琼浆玉液,到了最后还不是一捧黄土?要不就是挂念家里的孩子和堂上的老母亲?放心吧,人各有各自的命运,朱元璋的父兄很早就饿死了,他还不是一样做了皇帝吗?” 爷爷像在劝慰一个心里不平衡的老朋友。他一边劝说,一边把红布包着的别针掏了出来,然后拣起一块石头把它压在墓碑上头。 “别针别针,真的分别。既然已经分别了,就不要再留恋啦!年青人啊,你刚才追了我一段距离,想要我帮你。但是我又不是阎罗王,不能在命簿上修改你的阳寿。我怎么帮得了你呢?我只有劝你安心的去,化解你心里的苦闷。谁也不愿意离开这个人间,但是真到了要和亲朋好友分别的时候,你也不要挂牵太多,安安心心的去吧。”爷爷拍了拍墓碑,就像平常拍熟识人的肩膀一样。 爷爷在坟墓前面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对我说:“好了,咱们走吧。” 第172节 我们在田埂上走了两步,爷爷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坟墓,叹了口气说道:“你就别哭啦。安安心心去吧,啊!” 我拉拉爷爷的衣角,怯怯的问道:“爷爷,那个人还在哭啊?” 爷爷只是道了声:“哎……” 天色真的晚了。不远处的山和树木渐渐失去立体感,仿佛剪影一般薄薄的。有部分青蛙开始呱呱的叫唤了。山脚下的土蝈蝈也跟着唱起了协和曲。我跟爷爷顺着田埂往回走,边走边说着些闲话。 我们刚从老河回到家里,金大爷马上找来了。 “哎呀,哎呀,不得了啊!”金大爷一进门就夸张的大喊道。 “又出了什么事啊?”听他这么一喊,我立即紧张起来,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 “幸亏你爷爷厉害!”他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我吁了一口气。奶奶忙搬了把椅子让金大爷坐下。 金大爷说,他跟易师傅回来之后,易师傅拆开了他的新木床。果然如爷爷所猜的一样,床的挡板内侧居然雕刻了两只大乌龟。原来晚上吵醒他们睡眠的东西正是乌龟爬行的声响。那两只乌龟雕刻得惟妙惟肖,仿佛一惊动它们,它们马上就要从挡板上爬走一样。乌龟的脖子是扭起的,金大爷打开挡板的时候吓得一跳,以为四只乌龟眼正盯着他呢。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3章 半夜竹床 “什么以为?它们就是盯着你的呢。”爷爷笑道,从兜里掏出一根烟递给两手抖索的金大爷。看来他每想到那两只乌龟就心有余悸。 金大爷摆摆手,从自己衣兜里拿出烟来递给爷爷,说:“抽我的吧,我儿子买的烟呢。我自己舍不得买的好烟!” 爷爷呵呵一笑,从金大爷手里接过烟点上。 接下来他们聊的都是一些生活上的琐事。我没有兴趣听,便回到屋里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听爷爷说易师傅已经把木床上的乌龟刨去了。之后也没有见金大爷来找爷爷,说明金大爷晚上睡觉已经安稳无扰了。 过了不几天,果然像爷爷说的那样,许多人找到易师傅家来,不过不是他们的木家具出了问题,而是要易师傅去给他们做其他的木匠活,因为之前做的家具实在是太好看了。因此,易师傅家的门槛都被络绎不绝的来人踩坏了。 不过请易师傅做了木匠活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易师傅在做木匠活的时候喜欢自言自语。他自己在木料上弹好墨线后,总喜欢指指点点说这个墨线哪里弹得好,哪里弹得不够好。他举起斧头的时候还要跟自己讨论半天举斧头应该这样举还是应该那样举,应该保持这样的角度还是那样的角度。他有时骂骂咧咧道:“这样是不对的,应该这样。”然后自己示范一个动作。他有时喜形于色道:“做得不错,下次要记住了哦。”然后竖起一个大拇指。 请易师傅做木匠的人家就在旁边瞪着傻眼看举止非常的他,但是不敢询问。但是有人跑来找爷爷,问易师傅是不是被鬼附身,还是精神有些不正常。爷爷就把巴掌一拍,哈哈一笑,并不作答。 时间过了不久,易师傅的木匠活更是闻名乡里。他只要一个人的工钱,但是几乎可以做两个人才能完成的活,并且质量相当好。 可以说,这对金大爷,对易师傅,对许易都是一个完美的结局。他们见了爷爷都会连忙敬烟敬茶,殷勤非常。而爷爷见了易师傅,不但会给易师傅一个善意的笑,还会像文撒子一样对着易师傅旁边的空气笑笑。 提到文撒子,我才想起差点忘了讲述一目五先生的事情进展了。当然,一目五先生没有再去文撒子的家,但是半个月后,他们村里的另外一个人突然半身不遂了。 由于在爷爷家处理许易的事情之后不久,我就回到了学校,所以我没有直接接触那个半身不遂的人。但是在跟一目五先生正面交锋之前,爷爷给我讲了那个可怜的人的遭遇。 在我们那个地方,很多人家都备有竹床。竹床在其他季节是用不到的,都高高的悬挂在堂屋里或者横放在房梁上。等到了炎热的夏天,家家户户都搬了竹床到地坪里,在竹床或者竹床底下泼一盆凉水,一家老小坐在清凉的竹床上乘凉。大部分人是睡意一来就回到屋里睡有被子的木床,但是少部分人仗着身体结实,干脆在地坪里的竹床上睡到天亮。 那个遭遇一目五先生的人属于少数人那种。事发的那天晚上,家里的妻儿都进屋睡去了,他还一个人在竹床上打呼噜。他家里人已经习惯了,所以叫了两声见他没有答应,就把他一个人关在门外,自己睡觉去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4章 蚊子来了 屋里的妻儿渐渐进入梦乡,他也渐渐进入梦乡。如果他能够看到自己,就会发现自己的眉毛和头发像晚上的小草一样被夜露悄悄打湿,并且顺着毛发静静悄悄的进入毛孔,渗入皮肤,直透到他的梦乡里,让他的梦也凉凉的、冷冷的。 这个时候的夜是万籁俱寂的,整个世界也睡着了。唯有五个影子在默不作声的月光下轻轻悄悄的挪移,渐渐靠近他的竹床。 “阿嚏!”他突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这个喷嚏劲儿大,直把他自己的身子震得弯了起来。不过他的睡眠已经很深了,这样一个喷嚏是不会让他醒过来的。他无意识的擦了擦鼻子,然后重新沉入深深的梦乡。 但是那五个影子被这一个喷嚏吓得一惊,立刻停止了向他这边移动。过了半分钟,见竹床上的那个人并没有醒过来,又轻轻悄悄的向他挪移了,以更加神不知鬼不觉的脚步。当空的月亮仍旧默不作声。 一个独眼的“人”首先靠近了他,后面跟着四个盲眼的“人”。独眼的一手按住了他的脚。他没有知觉。 独眼的怕竹床上的人是假睡,另一只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稻草,然后轻轻在他的腿上扫来扫去。 睡着的人蠕了蠕嘴唇,然后迅速而精确的往腿痒的部位拍去。“啪!” 然后他没有经过大脑的手在“蚊子被拍死”的地方抓了两下,接着沉沉的睡。独眼笑了,转头示意后面的四个瞎眼来帮忙。四个瞎眼在独眼后面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向竹床上的人靠拢。其中两个瞎眼先按住了他的两条毛茸茸的粗腿。那双粗腿在水田里耕种了数十年,早被泡得如泥巴一样枯黄枯黄。那双粗腿在这块土地上行走了半辈子,脚底的茧连碎瓷片都划不破。农作的人总是习惯光着脚丫从家里走到水田,又从水田走到家里。 另外两个瞎子接着按住了他的双手,青筋曲折而暴起的双手。那双手割倒过数不清的稻子,搬过无数袋大米和小米糠。 这是一个精气非常旺盛的人。这是一目五先生的美妙晚餐。 然后,独眼蹲在竹床上,将它的像枯萎的菊花一般的嘴,缓缓的靠近竹床上的人。一缕细细的几乎看不见的烟就从他的口鼻里冒出,然后向那个恐怖的嘴巴飘去。 不只有那个独眼,其他四个瞎眼也将嘴巴渐渐向竹床上的“晚餐”靠拢。那缕细细的烟像新生的豆芽菜,分出几支分别向五个方向飘出。 竹床上的那个人还是毫无知觉。 五丝细细的烟进入了一目五先生的嘴里。一目五先生仿佛闻到了“晚餐”飘出的香气,脸上露出惬意。 就在这时,一只真正的蚊子嗡嗡的飞了过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5章 身腿分家 这只蚊子绕着他的鼻子飞了一小会儿,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落脚休息。五个“人”用一只眼睛盯住了这只蚊子。 这只蚊子最终栖落在他的鼻尖上,用细长的前脚在嘴针上擦了擦,然后不紧不慢的将嘴针插进稍显粗糙的皮肤。一管暗红的血便顺着蚊子的嘴进入了肚子,蚊子干瘪的肚子就渐渐鼓胀,黑里透出红来。 睡在竹床上的人又条件反射的举起了手,然后再次迅速而精确的向蚊子叮咬的部位拍去。独眼和瞎眼都愣住了。 “啪!”又是一声脆响。 这下打的不是腿,而是脸! 睡得再熟的人也不会感觉不到这次拍击的痛楚。睡在竹床上的人感到鼻梁骨一阵刺痛,立即如案板上的鱼一样跃了起来! 随即,那个人再没有躺下去,两只眼睛睁得比当空的月亮还圆,五个影子映入他的瞳孔!那五个“人”也愣愣的盯着他。当然了,五个人还是共用一只眼睛“看着”他。 他纳闷了,怎么一醒来就看见这五个奇怪的人?并且是四个瞎子和一个独眼?他立刻想到了从选婆口里传出来的关于一目五先生的事情。 “有鬼呀!”他大叫了起来。这声惨厉的尖叫惊醒了整个村子里所有人的深的浅的美的噩的梦,同时,也惊动了屋里的妻儿。可是谁也来不及马上穿好衣裤来帮他的忙。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双腿还被两个瞎眼的鬼按着。双手虽挣脱了,但是如刚刚洗过辣椒一般火辣辣的。他也听说过四姥姥骂鬼的事情,也知道一般的鬼怕恶人。但是他一时间竟然忘了要怎么开骂。他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平时跟邻里乡亲从来没有吵过架拌过嘴,要他像四姥姥那样出口成“脏”确实有很大的难度。 第173节 他张了张嘴,就没有合上,一句脏话也憋不出来。 他惊恐的看着面前的一目五先生。一目五先生也惊恐的看着他,不知道应该继续抓住他还是应该放开他逃跑。 屋里开始响动了,是人穿衣服绊动了床凳桌椅的声音。周围的人家很快就拉开了五瓦的白炽灯或者刚吹灭不久的蜡烛。一目五先生显得有些惊慌了。而竹床上的人鼻子上流下了一条血迹,那只蚊子的尸体横陈在他的鼻尖上,如一块抹不去的斑。 “有鬼呀!快来救命呀!”他从惊愕中醒悟过来,继续拼命呼喊。“快来人啊!一目五先生来吸我的气啦!大家快来救我啊!”他的声音从竹床上出发,拐弯过巷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于是有的人扛起了锄头,有的人拿起了镰刀,有的人甚至顺手擎起一个脸盆就冲了出来。小孩子们更是兴奋,从床上一跃而起,光着身子就要往外面跑,却被妈妈一把拉住,被喝道:“小孩子不许去!你还没有满十二岁呢!” 整个村子一时间从沉睡中醒来,从宁静中喧嚣起来。所有的人都向求救的声音传来的方向奔跑。角落里的土蝈蝈也被惊醒,重新烦闷的鸣叫起来。 可是当所有人聚集到那个竹床旁边时,不见了一目五先生,唯见一张惊恐到极点苍白到极点的脸。 “鬼呢?一目五先生呢?”众人问道,由于刚才跑得太快,现在还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家伙还攥得紧紧的。 竹床上的人嘴唇哆哆嗦嗦:“走……走了……” “走了?这么快?走到哪里去了?”众人仍旧擎着手里的家伙,紧张的问道。甚至有人蹲下来看竹床底下,似乎一目五先生就藏在竹床底下了。也有人问话的时候底气很足,但是身子紧紧的靠住前面的人,生怕自己冷不丁就被什么东西拉走了。 竹床上的人说不出话了,软得像团稀泥一样瘫倒在竹床上。众人这才连忙扔掉手里的东西,七手八脚把他抬进屋里。 “月光的阴气重,快把他抬到屋里去。他媳妇呢?快把火升起来,让他沾点旺气,别让他被阴气凉着了。”有人喊道。 他媳妇的双腿筛糠一般抖的厉害,早已迈不开步子了。 “刚才还见你跑得挺快,怎么你丈夫没危险了反而走不动了呢?”有人讥笑道,却自作主张把火点燃了。火苗跳跃起来,映在所有人的脸上。 那人在火堆旁边烘烤了半个多小时,脸上才恢复一些血色。手能活动,脚却怎么也动不了。打铁的师傅用钳子一般的手指掐住他的脚脖子,那人却毫无知觉,目光痴痴的看着跳跃的火焰,样子可怕。 “完了,恐怕是他的精气被一目五先生吸去了许多,双腿恐怕是要废了。”有人在旁窃窃道。 又有人道:“精气没有全部被吸光,能保下一条活命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人突然把痴呆的目光从火焰上移开,直直的看着对话的两个人,面无表情的说道:“谁说我的腿没有了?我的两条腿还在竹床上呢。你们抬我的时候忘记把我的两只腿也拿进屋来了。” 在场的人都吸了一口冷气。扶着他的人安慰道:“你的腿在身上呢,哪里会在竹床上?怕是被吓得失了神,等缓过来了腿也会恢复知觉的。不碍事!”其他人纷纷劝慰道:“不碍事不碍事,到明天你的腿就好了。你是吓坏了神经呢。” 然后众人对他媳妇说道:“快把你家男人扶到床上睡觉去吧。幸亏没有被一目五先生吸完精气呢。要不你跟孩子怎么办哪。” “不!不!!不!!!”她的男人却一把推开扶着他的人,怒气冲天。“我的腿还在竹床上!快帮我把我的腿搬过来!”他伸出一只手,直直的指向屋外,“我的腿还在那里!你们看!你们把我抬进来了,却忘记了我的腿!”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6章 好心的人 “你的腿在身上呢,哪里会落在外面啰?”他的女人脸色苍白的走了过去,摸了摸男人的脸,安慰道。 仿佛那个女人的手真有灵效,她的男人安静下来,轻轻的对女人说:“他们都不相信我,但是你会相信我的,对不对?”然后他指着外面道:“我的腿真的落在外面了。你看,我现在走不动呢,我没有了双腿呢。”眼神异常的执着。 女人像教育自家的孩子一般亲昵的说道:“你真的吓坏了。外面没有你的腿呢。要不你先进房休息休息,我去外面看看。如果真的有你的腿,我会拿回来给你的。”然后她摸了摸男人的头,问道:“好吗?” 男人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几个人就把他抬进卧室了。 女人跟在众人的后面。 男人躺在床上了,却还翘起了头来看女人,问道:“你不是说帮我去外面看看的吗?你怎么答应我了却又不去呢?” 女人只好任由其他人帮她丈夫叠衣盖被,自己一人走到地坪去找“腿”。 女人来到月光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她用手摸了摸竹床。竹床冰凉如水。就是刚才,就在这里,一目五先生差点要了她男人的命。 男人为什么要说他的腿还在竹床上呢?是他被刚刚的情景吓傻了,还是他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女人的手指在竹床上迟疑。 咳,瞎想什么呢!这么多人没有看到,偏偏就自家男人看到了? 她缩回手。可是在缩手的瞬间,她的手指居然感觉到了一点温暖!她浑身一颤!她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把惊回的手重新伸了出去。她感觉捏到了一团软软的肉!她前所未有的没有惊叫,却仔仔细细的揉捏那一团看不见的东西。 是腿!是一双腿!是她男人留在竹床上的腿! “快来人啊!我男人的腿果然还在这里!快来人啊!不然他就残废啦!”她终于相信了男人的话,立即朝屋里的人大声疾呼。 屋里的人马上跑了出来,对着独自坐在竹床上的女人问道:“你莫不是也吓傻了吧?”几个妇女便走过去拖她进屋,一边拖还一边安慰她说男人应该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受了点惊吓,过两天一样可以下水田干活。 一个年轻小伙子就走过去单手将竹床提了起来,然后放进堂屋的角落里。 女人回过头来喊道:“你摸摸,你摸摸。那上面真有两条腿呢!” 那个提竹床的小伙子将手在竹床上摸索了一番,然后对女人道:“哎,我看您真是被吓坏了神经。人睡过的地方当然还留有余温哪。哪里会立刻就凉冰冰的呢?” 女人正要争辩,却被她的好友强行推进了卧室。女人瞪大了眼睛跟推她的人解释,说竹床上真有一双腿的。可是没有人听她的解释。 “没事了。你安心睡觉吧!明天睡醒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别闹腾了,你不睡你男人还要睡呢。”几个好心的人劝慰一番,然后从卧室里出来,顺手将门反锁。好心人说:“大家别再围在这里看热闹了。人家要睡觉。大家散去吧。他们惊吓过度,难免说些胡话。我将门反锁了,省得他们还闹腾。明天我一早就来开门。散去吧,散去吧。”好心人像赶鸭子似的驱散众人,然后自己反背了双手回家。 好心人走到地坪里的时候,脚绊到了什么东西。好心人一下子站不住,鼻子朝地摔了一跤。眼角磕出了血。“妈的,”好心人对着地下骂道,“做好事都要倒霉么?”好心人对着摔倒的地方啐了一口,又背起双手摇摇晃晃的回家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蹿出了一条土狗,对着好心人摔跤的地方咻咻的嗅了两下,然后发出汪汪的犬吠。 从那个晚上以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爷爷是在处理许易的事情二十多天后才得知这个消息。而爷爷得知这个消息时,那个被一目五先生吸过气的人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了。 爷爷听完这个消息,拍手喟叹道:“哎,好心人有时候尽办蠢事!他的腿看来是没有希望再恢复了。要是你早点告诉我,我还可以把他的腿接好。现在恐怕他的腿已经发臭发烂了。” 告诉爷爷这个消息的人问道:“马师傅,您为什么这么讲呢?要不是周围的人来的快,恐怕他早就遭了一目五先生的毒手了。还有,您猜错了。他的双腿虽然不会走路了,但是没有发烂发臭,就这样看的话,跟正常人的腿没有两样。” 爷爷道:“我不是说这个。” 听了这个消息,爷爷当天下去就去了文天村。不过爷爷并没有直接去那户人家,却去了离那户人家两三里的另一户人家。我读高中的时候,舅舅开始恋爱了,而那个他喜欢的姑娘正是文天村的。那位善良的姑娘最后成为了舅舅的妻子,爷爷的儿媳,我的舅妈。 爷爷的亲家却也是一个喜欢掐算的人,舅舅结婚后我叫他潘爷爷。他的掐算方法跟爷爷的还有不同。爷爷是将手的十二个指节当作十二个时辰,爷爷的亲家用的却是拳头。我见过他手握拳头预算,但是至今还不知道他是怎么预算的。我问爷爷,爷爷说他那种方法可以是可以,但是算的不是很准确,算的范围也要小多了。 爷爷那天去文天村,也不是为了跟他的亲家讨论掐算的问题。爷爷只是要潘爷爷帮忙带他到出事的那户人家去看看。潘爷爷却兴致勃勃的要跟爷爷比谁掐算比较准。爷爷笑道:“亲家呀,下次吧。下次有机会我再跟您比比。今天就免了。” 第174节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爷爷说的下次,竟然成了奶奶去世的那次。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7章 生人闯房 当时谁也没有意识到那句话会如噩梦一般在现实中呈现。潘爷爷点点头,高兴地带着爷爷去了那户人家。 刚走到那户人家的地坪里,爷爷就吸了吸鼻子,自言自语道:“怎么又一股怪臭味?” 潘爷爷笑道:“您老人家的鼻子被烟熏坏了,这里哪来的臭味咯?这家的女主人可是个勤快的人,屋里屋外收拾得一颗灰尘都没有,怎么会让发臭的东西留在这里呢。” 爷爷笑道:“亲家呀,看来你掐算是算不过我的。” 潘爷爷急了:“我们还没有比试过,你怎么可以这样轻易的下结论呢?我要现在就比一比,您老人家偏偏说要等到下一次。你那个掐算确实准,找你算过的人都这么说。我虽然是算拳头,但是不见得就比不上你的指节。” 爷爷嘿嘿一笑,并不辩解。 刚进门,爷爷就听见屋里的女人抱怨道:“怎么我们家就这么倒霉呢?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叫我一个妇女怎么扛起这个家嘛?”末了,又听见那个女人骂道:“儿子也养不活,丈夫又瘫痪。老天太不长眼了!人家都说苍天有眼。我只怕老天是个瞎子!” 爷爷听了女人的咒骂,连忙拉住潘爷爷,在门口站住问道:“那个女人说的什么?儿子养不活?她家没有儿子吗?” 潘爷爷叹口气,摇了摇头道:“要说也真是老天不长眼。生个儿子是个卖钱货,这下挣钱的男人也倒下了。可不是让人活不下去么?” “她家的儿子是个卖钱货?”爷爷纳闷道。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因为他们家的人很少和其他人家打交道,难免您就不知道了。”潘爷爷捏了捏光洁通红的下巴,缓缓说道。 爷爷一把拉住潘爷爷:“先不进去打扰他们。你给我说说他那个卖钱货儿子是怎么回事。” 潘爷爷见里面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到来,立即撤回已经迈进去的腿,将爷爷拉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悄悄道:“讲讲是可以的,但是别让他们听见了。如果让他们想起以前的儿子,难免又会伤心一场呢。”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这家男主人名叫文欢在,本意是欢乐常在,但是命运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让他就是欢乐不起来。有人说这是他的名字不好,“欢在”本意不错,可是听起来总像“还债”。 文欢在二十二岁就结了婚,但是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孩子。他媳妇就去了庙里求佛,说无论怎样也要求个孩子来,不管是调皮还是听话的,不管是好看的还是丑陋的。有个孩子她就安心,不然天天来烦扰菩萨。 同去求佛的人听她这么一说,立即挥手道,没有你这样求佛的,哪能强迫菩萨给你送子呢! 可是文欢在的媳妇求子心切,根本不听同伴的劝告。 没想到,文欢在的媳妇不久就感觉到肚子里有了动静。文欢在开始不信求佛能得到孩子,听媳妇说肚子里有小东西在动,他还不相信,以为媳妇是想孩子想疯了。后来见媳妇的肚子真的渐渐胀大,才喜上眉梢,为媳妇鞍前马后献殷勤。 眼见着他媳妇的产期越来越近,文欢在更是做足了一切的准备。 一天,文欢在闲坐在堂屋里喝茶。忽然,门口进来一个陌生人,鼠头鼠脑的往他媳妇的卧室里探看。 文欢在心下诧异,这个人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就往里屋窥看呢? 文欢在正要起身去问那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竟然不管文欢在径直走入了他媳妇的卧室。文欢在急忙跟着走入房间。 房间里他的媳妇正在酣睡,盖着的被子拱起一团。文欢在怕吵醒媳妇,对那个陌生人轻声喝道:“喂,你是什么人?怎么不经过我答应就跑到房间里来了?快出来!” 那个陌生人竟然不搭理文欢在,直接走到他媳妇的床边,翻开了盖着鸳鸯枕巾的棉花枕头。文欢在和他媳妇平时就把家用的钱压在枕头底下,谁用谁拿,权当家庭钱包了。 文欢在见陌生人翻开他的家庭“钱包”,顿时急了:“喂,你干什么呢!”因为他知道自己家里钱不多,所以还是没有做得太过分,只是一把抓住了那个陌生人的手,要把他拽出来。 那个陌生人挣扎着不肯出屋,反而骂文欢在:“你把我的钱都拿到这里来了,我来不过是要讨回原本属于我的钱!” 文欢在更加诧异了,一边拉住陌生人不放,一边厉声道:“这是我的家,你的钱怎么会跑到我家来呢?快出去!我媳妇说不定就要生了,你别在这里给我添麻烦!” 陌生人不依不饶:“我的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都在这里呢。你怎么说这钱不是我的呢?”陌生人掀开枕头一角,果然露出一叠钞票,花花绿绿的引人注目。 文欢在心理纳闷,自己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哪。难道这是媳妇自己存起来的私房钱? 文欢在不管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坚决要把这个陌生人拖出房间。 陌生人有些生气了,凶起一张脸道:“你不给我,我也要用完属于自己的钱。”话一说完,陌生人就不见了。文欢在的手来不及收回,身体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紧接着,床上的媳妇痛苦的扭动身躯,睁开眼对地上的文欢在喊道:“你怎么躺在地上呢?快叫接生婆来,我要生了!” 文欢在愣了一愣,立即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去找村里的接生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8章 生子前缘 孩子是顺利生下来了。看着媳妇乐呵呵的抱着新生儿又是亲又是逗的欢快样儿,文欢在自己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文欢在从媳妇口里得知,他媳妇在腆着肚子去池塘洗衣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钱包躺在草丛里。他媳妇立即警觉的看了看周围,可是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媳妇弯腰将钱包捡起,透过钱包的开口往里看了一看,本以为是人家用坏了丢弃的,未料这一看却发现里面还有花花绿绿的钞票。 这是谁丢的钱包呢?从开口露出的一角来看,钱包里的钱还不少。谁会这么早起来,并且带这么多钱在身上,还这么不小心把钱包给弄丢了?她又环顾一周,确定没有人看见她捡到钱包,于是假装平静的将钱包扔进洗衣桶里,然后回转了脚步回到屋里。整个过程神不知鬼不觉。他媳妇回到家里小心翼翼的打开钱包,将手指在嘴巴蘸了一点唾沫,细心的数了一数,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 不知是喜气过了头还是身子虚弱,他媳妇当即觉得头一阵眩晕。她连忙将厚厚的一叠钱塞在枕头下,衣服也不去洗了,干脆躺在床上休息。 等她感觉到一阵刺痛从沉睡中醒来,就发现丈夫躺在床边的地上。而同时,她感觉到肚子里一阵萌动,于是叫丈夫快喊接生婆来。 “你确定刚好是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文欢在心惊胆战的问道。这次疑问并不是因为平白无故获得一笔巨款,而是害怕这笔巨款来到他家里有另外的阴谋。也许平时捡到这笔钱他不会这样想,但是刚才那个消失的陌生人令他不禁产生一种后怕。 他的媳妇高兴的点了点头:“是的。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够你多忙活一年才能挣到这么多钱呢。今天不知道喜鹊是不是进了屋,居然得了孩子还白捡一笔钱财。”他的媳妇因生孩子累得满头大汗,但是因为“双喜临门”乐得合不拢嘴。笑了好一会儿,他媳妇才狐疑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刚好是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是不是趁我睡觉偷偷拿钱看了?” 文欢在见媳妇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便没有把刚刚遇见陌生人的事情告诉她。但是自己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这个孩子来是要找他还债的。 他媳妇见他愁眉不展,追问了许多次。但是文欢在不愿告诉她,只是把那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放在一边不用,只有孩子买尿布牛奶衣服才动用这些钱。 这个孩子自生下来后倒也没有什么异常。面貌长得比较可爱,村里的叔伯阿姨见了都要抢着抱一抱逗一逗。 孩子长到四五岁的时候还健健康康。文欢在觉得孩子应该没有事了,便将当初在卧室遇到陌生人的事情告诉了媳妇。媳妇一听,毫不在意,还说文欢在疑心太重,这个孩子完全是她求了菩萨得到的结果。 文欢在对当初那件事也就不在牵挂在心。但是由于习惯,文欢在还是用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中剩下的部分单独给孩子使用,自己和媳妇坚决不动用那里面的一分钱。邻居左右听说这件事后,都说文欢在迂腐。 有一天,邻居家的一位老奶奶逗这个小孩子道:“你是卖钱货呢。你看看你娘的枕头里还有多少钱?快要用完了吧!”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未料这个孩子听了之后突然脸色大变,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吓得这位开玩笑的老奶奶连忙喊孩子他娘。 第175节 等文欢在和他媳妇丢了魂似的赶来,孩子已经没有了气息。 文欢在的媳妇摸了摸孩子的鼻子,然后晕倒在孩子的尸体旁边。文欢在也成了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傻了。 文欢在回到家里数了数当初捡到的钱,剩下的刚好给孩子办葬礼。巧之又巧的是,等孩子的葬礼办完,那一千五百六十二块钱刚好用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文欢在这才知道,当初那个陌生人果然是来要债的。 文欢在的媳妇怎么也想不通,疯疯傻傻的跑到当初许愿的庙里,问庙里的和尚,为什么菩萨答应了给她一个孩子,又要通过这么残忍的方式把她的孩子带走。 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告诉她道,施主,人家生有孝子,是因为前世和今生积德所致,是应该的报答;人家生有孽子,是因为前世和今生作恶所得,是应该的报应。像施主您和您的丈夫,前世没有什么功德积累,也没有留下孽债;今生没有什么善事善为,也没有过错怨债。因此,施主您才会一直求不到一子。而前些年,施主您经过一个池塘,刚好碰上意外的钱财,不找其钱财的失主,而窃有私心留下自己享用,所以刚好欠下一笔该还的债。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为了要回那笔钱财而已。那笔钱财耗尽了,他当然就要离开施主您了。 文欢在的媳妇听了,默然无语。而那个和尚敲起了木鱼,念起了经文。 从此以后,文欢在夫妇再也没有生下一子一女。 “哦,原来这样啊。”爷爷点点头。 “您还要进去吗,亲家?”潘爷爷问道。 爷爷显然还在想着其他的东西,竟然没有听到潘爷爷的话。爷爷摇摇头,点上一根香烟。 潘爷爷又问道:“他们屋里没有争吵声了,我们可以进去了吧。” 爷爷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了一次:“这臭味真难闻。屎臭三分香,人臭无抵挡。” 潘爷爷用力的吸了吸空气,茫然问道:“我怎么就闻不到臭味呢?”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79章 借用月季 爷爷说:“文欢在的两条腿都烂在地坪里了,能不臭么?” 潘爷爷惊讶道:“他的腿不是都长在身上吗?怎么就烂在地坪里了呢?在哪里?你指给我看看。”潘爷爷的目光像扫帚一样在地坪里来来回回的扫荡。 爷爷抬手对着地坪的某个角落一指,说道:“呶,在那里。皮肉都腐烂了,怪不得这么多苍蝇围着呢。” 潘爷爷顺着指的方向看去,并没有看见任何腐烂的东西,不过那块地方倒是有一群苍蝇在盘旋不散。 爷爷说:“那天晚上文欢在肯定是看见了自己的双腿还遗留在竹床上,后来搬竹床的人把他的双腿忘在外面了。一目五先生用力太狠,把他的魂魄的腿给掐断了。” 潘爷爷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时屋里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文欢在的媳妇主动打招呼道:“潘叔,您来啦!”潘爷爷虽是文天村少数不姓文的人之一,但是他曾经当过几年这个村的村长,做了一点好事,所以在文天村还是有一定的威望。 潘爷爷马上给她做介绍:“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人是画眉村的……” 那个女人打断潘爷爷的话,抢言道:“他老人家就是马岳云师傅吧,呵呵,他老人家的名字我是知道的。只怕我们住的偏僻的人家马师傅就不知道我们的名字了。”女人一面说一面将爷爷引进家里。 文欢在睡在里屋,一听见说画眉村的马岳云师傅来了,连忙在里屋大声喊道:“马师傅啊,您来了就好,您来了我就有救了!我现在瘫在床上,不能到门口去接您,还请您不要见怪啊!” 女人递过茶来。爷爷一面接过茶水一面大声朝里屋喊道:“哎,这算什么话呢?邻里乡亲的!” 几个人坐了下来。文欢在的媳妇又给爷爷讲了一遍那晚的具体情况。爷爷一边听一边点头。 末了,爷爷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对女人说:“这个恐怕要等到我外甥回来才行。我现在身体不适,就算撞上了一目五先生,我还不敢主动去惹他们。” 女人惊讶的问道:“您还不行?那您的外甥比您还要厉害不成?” 潘爷爷在旁解释道:“上次马师傅帮人家捉鬼消耗了体力,还受到了很严重的反噬作用,他需要歇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才行。” 爷爷也解释道:“我不是等我外甥来捉鬼,而是他那里有一盆月季。我曾经捉过尅孢鬼,并且把它移植到了月季里面。照我外甥的观察来看,尅孢鬼的潜在能力正慢慢的释放出来了。我想借用一下那个月季来对付一目五先生。” 女人不甚明了的点点头。潘爷爷也正在抓后脑勺,等爷爷说完,他迫不及待问道:“尅孢鬼也是鬼,它可能帮您对付它的同类么?”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0章 车站乞丐 爷爷笑道:“人跟人不也是同类么?可是人对自己的同类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况且,尅孢鬼的恶性渐渐被月季洗清了,要它帮忙对付一下这些恶鬼,它应该不会不答应的。” 我在返回学校的时候顺便将月季带走了,根本不知道爷爷想借用月季。而我回到学校后果然发现《百术驱》不翼而飞了。于是,那个月我天天都心急如焚,恨不得明天就是月底,可以回家找爷爷。 所幸日子过得不是很慢,我终于熬到了放假的那天。我拿了几本复习资料,然后把月季提在手里,飞快的奔向汽车站。 进站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乞丐老往我这边盯。而我站在汽车站的出口等公共汽车出来。那时候天色有点阴,所以我没有用任何东西包住月季。 那个乞丐朝我傻笑了几次,故意引起我的注意,我以为他跟其他乞丐没有两样,都是先朝你笑笑,等你也回了一个笑,他就会走过来伸出肮脏的双手乞讨,所以我假装没有看见,仍旧踮起了脚往汽车站里面看。这年头乞讨的人太多了。 像以前,一些乞讨的人只是挨家挨户讨一茶盅的大米,而现在,这些人不收米了,只要钱。动机就值得怀疑。我们村原来有个女哑巴,她跟着她丈夫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后来丈夫很得痨病死了,她就出去乞讨。可能是因为她是哑巴不会说话,引起了很多人的同情,所以给她的袋子里倒米时比给其他乞丐要大方多了。不到一年时间,那个哑巴居然做了一幢楼房起来,惊得我们村里的人眼睛爆裂。 后来终于知道,原来这个哑巴把多余的大米卖了钱,积累一年的大米钱,居然足够建起一幢当时最流行的楼房! 周围村子里有人知道了这个情况,很多不孝子跟父母吵架的时候就多了一种骂法:“你们两个老人吃我的用我的还跟我吵架,你们怎么不去学学那个哑巴啊?拿根棍子到处敲一敲,就能吃饱饭穿好衣,甚至还可以建个好房子。你们两个老人怪我给的少住的差,你们何不离了家去讨饭呢?” “喂,朋友,你手里的这个月季卖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吓得我浑身一颤! 侧头来看,原来那个乞丐走到我面前来了。他正挤揉着那张脏兮兮的脸对着我笑。我急忙往后退了两步。但是一股恶臭还是钻进了我的鼻孔,令我不禁打了个喷嚏。我双手下意识的抱住月季,回答道:“不,这个不卖!” 他听了我的话不但不死心,却还伸出黑炭一样的手要摸我怀里的月季。我迅速躲过他的手,愤怒道:“你要干什么!” 他笑了笑,说:“朋友,这个月季你不适合养。”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1章 车上梦魇 “我怎么就不适合养月季呢?”我恼怒的问道。 乞丐的手仍旧保持着伸出的姿势,谄笑道:“朋友,我是说真的。你的确不适合养这个月季,别的月季你可以养,但是这个月季不一般哪。你还是让给我吧。” 正在这时,公交车从站内开出来了。我连忙向公交车跑去,迅速跨上踏板,找个位置坐好。这公交车来的真是时候,我根本不想跟那个乞丐多说一句话。我刚坐好,窗户玻璃上突然出现一只手!那只手拼命的拍打窗户玻璃,几乎要将玻璃打碎。我吓得连忙站了起来! “干什么呢!你这个臭要饭的!”车上那个漂亮的女售票员将头伸出车外,破口大骂道。 第176节 原来是那个乞丐,他那双友善的眼睛看着我,再次给我一个脏兮兮的笑。这时车加速了,那个乞丐的脸离我远去。我扭过头去看,他还站在原地拼命的朝我挥手,不知道是跟我道别还是要我下车来。 那个漂亮的女售票员走到我的面前,轻启朱唇道:“到哪里?” 我说了地方。她轻轻一拢乌黑的头发,道:“到那里四块钱。” 我放下月季,打开书包拿钱。售票员走开,我才想起那个乞丐说的话。他怎么知道我这个月季不一般?他既然知道我的月季不一般的话,为什么又说我不适合养?难道他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公交车摇摇晃晃,像小时候睡的摇篮似的,让人不禁睡意绵绵。很快,我的眼皮开始打架,头也越来越沉。这时候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但是眼睛的余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敏锐。我眼睛的余光瞟见放在一旁的月季在座位上摇摇晃晃,似乎如喝醉了酒的酒徒一般站不住。我努力的想伸出手去扶它一把,以免它从座位上摔落下来,折断了枝叶或者压坏了花瓣。 可是,这时候的我无法自如的伸出自己的手。我的手如棉花一般软绵绵,毫无力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昨天晚上也没有睡不好啊,今天怎么一上车就迷迷糊糊呢?那个乞丐的笑容在眼前浮现,他的嘴巴在说话,我猜测他说的话不外乎是要我把月季送给他,可是我怎么也听不清楚,听到的只有录音机调频时发出的哧哧的声音,间或还有许多陌生人的笑声,笑得很诡异。 我的鼻子似乎又隐隐约约的闻到了乞丐身上发出的气味。难道他也在这个车上?不可能的,我是通过窗户玻璃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的。我想抬起头确认一下,这个车上到底有没有那个乞丐。可是我的头很沉,无法想象的沉。 车似乎经过了一个大坑,抖动了一下。我的身体随之弹起,然后重重的落下。我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瞟旁边,月季被震得倒下了。它的枝叶居然像小孩子的手一样在抽搐!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2章 蓝色如墨 那只手是月季花的颜色,蓝得如泼了一瓶墨水在上面。那只蓝色的手向我张开又向我合拢,仿佛手的主人沉溺在水中向我求救。我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唇也开始颤抖。我想喊出声来吸引那个漂亮的女售票员注意。我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我的喉咙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甚至连哼一声都异常困难。我就那么低着头,用力的往上翻眼睛,看看女售票员在什么位置。 女售票员显然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她习惯性的拢了拢乌黑的头发,用冷淡的目光看窗外的风景。 我一直盯着她看,希望她能与我的目光碰撞。我的第六感是比较灵的,在不知情的情况被人盯着会产生说不出的不舒服。此刻,我希望她的第六感也和我的一样灵。 她似乎觉得车内沉闷,嘟起朱红的嘴唇哼起了小曲儿。我死死的盯着她,恨不能眼睛也能发出力来,摇一摇她的肩膀,让她来解脱我的困境。我猜想,只要她叫一下我,或者大喊一声就可以把我从困境中解脱出来。 她终于转过头来了,对我这边看过来。我恨不能用眼睛跟她说话,或者看懂我眼睛的示意。可是她的眼睛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轻轻的一瞥,便过去了。也许她只是看看车上有几个人或者几个空位,借以来盘算这趟能挣多少钱或者少挣了多少钱。从她骂那个乞丐的话和现在的表情,我知道她是一个势利的女人。 果然,收回了目光之后,她低头去数挎包里的钱。原来她只是检查一遍是不是有人没有打票。 我放弃了,仍旧垂下眼睛来。 我刚刚把目光收回来,只听得“吱”的一声急刹车,然后听见一阵疯狂的犬吠。同时,耳边传来司机的咒骂声。 我立刻清醒了。手脚恢复了知觉,胸口也顺畅了许多。我立即侧头去看旁边的座位,月季平静的立在塑胶座位上,花和叶随着车的颠簸而震动。 原来刚刚见到的都是幻象!或者是梦魇! 耳边的“哧哧”声也消失了,我能清晰的听见司机咒骂那条慌不择路的狗:“妈的,瞎了眼睛往车道上跑!”漂亮的女售票员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骂道:“这是自寻死路的狗东西!撞死了我们还要赔钱呢!” 狗的鼻子是非常灵敏的,难道是狗嗅到了车上有特殊的气味才跑过来的?而恰巧是司机的大声咒骂把我从梦魇中惊醒了? 车又启动了。我看见那条差点碾死在车轮之下的狗朝我吠叫,紧张得如同见了可怕的猎物。 司机还在咒骂。 那条狗见车启动了,竟然追着车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吠叫。终究还是车要快一些,那条狗渐渐追不上了…… 我低头去看了看微微颤抖的月季,心里不禁生出疑问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3章 冰凉的手 难道我的月季出了什么问题?我想问问它,可是现在它不可能出来。另外,它已经好久没有跟我见面了。或许,它忙什么事情去了,没有时间跟我打招呼? 我胡思乱想一番,很快就到了要下车的地方。 下车后我还要走四五里的路才能到家。我提着月季,小心翼翼的避开路边的人家,生怕再引出谁家的恶狗。 我甚至不敢走大路,专拣窄小的田埂走。 遥远处的一户人家大门敞开,一条瘦骨如柴的土狗站在门口,两眼冒着绿光看着在田埂上走得歪歪扭扭的我。我下意识里将月季抱在怀中,似乎害怕它的气息会传到那条精瘦的狗的鼻子里。 我和月季就这样在狗的监视下轻轻悄悄的挪移脚步,心里慌得不得了,但是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悠哉游哉。 好不容易终于转了个弯,山角挡去了视线,我才快步行走,还不时的回头看看,生怕那条狗追过来。 我回到家里放下书包便要往爷爷家去。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不答言,抱起月季就跨出了门槛。妈妈惊讶不已,拉住身边的爸爸问道:“这个孩子今天是怎么了?好不容易一个月过了,放假回来却马上要去他爷爷家?”爸爸却道:“哎,女人就是喜欢操空头心,他要去爷爷家就让他去吧,又不是不回来!”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爷爷家,平时放假了头一天总是会呆在家里,第二天或者第三天才会抽空去爷爷家一趟。如果老师留的作业多,也许就不去。可是那天,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去爷爷家一趟。虽然这个念头不知从何而来,但是总感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呼喊:“快去爷爷家一趟,现在就去!” 未料我在去画眉村的半路上就遇见了爷爷。爷爷叼着烟,正两眼祥和的看着我渐渐走近,似乎早就在那里等着我出现。爷爷后面还站着一个人,我好像认识,但是一时又叫不上名字来。我对他笑了笑,他礼貌性的回了个笑容。那个笑容也是那么的熟悉。 爷爷却不给我介绍认识背后的人,眯起眼睛问我道:“亮仔,你是要到爷爷家去吧?”爷爷的眼睛眯得厉害,几乎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珠。而其中有一只眼睛有些浮肿。 我惊问道:“爷爷,你的眼睛怎么肿了?” 他慌忙掩饰,一手捂住眼睛道:“怎么?你发现爷爷的眼睛有异常吗?” 我纳闷道:“你的眼睛肿成这样了,一眼就能看出来。还掩饰什么啊?”我边说边伸手将爷爷的手拿开,想仔细看看爷爷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可是在我的手跟爷爷的手碰触的刹那,我如触了电般一惊!爷爷的手居然透着阵阵寒气! “爷爷,你怎么了?”我吓得六神无主。难道是反噬作用太剧烈,导致爷爷的体温下降到这个程度吗?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4章 月季激灵 “他不是你爷爷。”爷爷后面那个人突然说道,面无表情,整个脸仿佛被一层冰冻住了。 我和爷爷都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那个说话的人。那个人又朝我绽放出一个熟悉的笑容。我一时惊慌,不知道该不该回以一个同样的笑容。而爷爷怒道:“你是谁?你怎么说我不是他的爷爷呢?” 我看了看爷爷,除了眼睛有些肿之外,其他没有一处不是我熟悉的形象,堆砌的皱纹,枯黄的手指,处处都没有异常。不可能啊,我爷爷又没有兄弟,即使有兄弟也不会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人鼻子里“哼”出一声,摆出一副瞧不起的表情,冷冷道:“你是马师傅?如果你是马师傅,那么你认识我吗?” 爷爷不高兴道:“我管你是谁!我为什么偏要认识你?” 那个人走动两步,靠近我道:“你看,他连我都不知道是谁,怎么会是你的爷爷呢?”我挠了挠后脑勺,心想道,就是你我也不认识呀。他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肩膀,朝爷爷冷冷一笑,依旧是用瞧不起的眼神。 我对他的这种表情很不满,尤其是对着我的爷爷露出这样不敬的表情。 第177节 开始我还没有感觉到,不一会儿,他的手居然也透着阵阵寒气,侵入我的衣裳。我警觉道:“你是谁?我也不认识你!”我奋力甩动肩膀,想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甩落。他早就觉察到我的反抗意图了,立即用手狠狠抓住了我的肩膀。那透着寒气的手指像铁钩一般紧紧束缚我的动作,力气大得似乎要将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我疼得龇牙咧嘴。 “你要干什么!”他的力气比我大多了,我的肩膀被他完全控制,动弹由不得自己。 爷爷怒道:“你要干什么!”但是爷爷不敢靠过来。 那个人嘴角一歪,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从容道:“不要问我干什么,而要问问你自己想干什么。” 爷爷一时语塞。 我的肩膀被掐得疼痛难忍,咬牙道:“爷爷,快叫他放开手,我的肩膀要被他掐坏了!” 爷爷惊慌失措,朝那个人喝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非得破坏我的好事?”如果是在平时,爷爷轻松能救下我。可是他现在连靠过来都不敢,我猜想是因为反噬作用的缘故。 在他们俩争执不下的时候,我手里的月季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如一个小孩子的手在采摘玫瑰的时候碰到了尖锐的刺。它的动作虽小,可是力量巨大,震得我浑身一颤。 “不好!”爷爷发现了我手中月季的异常,皱起眉毛惊呼道。 那个人也慌忙松开我的肩膀,目光盯住月季,畏畏缩缩道:“那……那是……什么?”刚才那傲慢从容的表情丧失殆尽。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5章 独眼魅惑 我刚要回答,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居然想蒙骗我外甥!都别想走了!”这不是爷爷的声音吗?我心下诧异道。 我被眼前的现状弄得有点懵了。站在我面前的爷爷没有说话,但是耳边爷爷的声音铿锵有力。抓住我肩膀的手立即松了许多,那个人前前后后的看来看去,想找到声音的来源。 面前的爷爷一惊慌,居然一只肿着的眼睛像河蚌一样合上了,再睁开来,居然是一个黑漆漆的空洞!紧接着,“爷爷”的相貌发生急剧变化,皱纹开始拉伸,手脚一阵抽搐,很快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原来是一目五先生的独眼! 抓住我肩膀的那人狠狠道:“他怎么知道我会在半路截住他外甥的?”然后恶狠狠的看了对面的独眼一眼,咒骂道:“都怪你这个东西跑出来横插一手!” 独眼来不及争辩,倏忽一声如烟一般消失了。抓住我肩膀的人也连忙逃跑。 等他们两个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爷爷才在路的另一头缓缓的走过来。烟,还是那样叼在嘴上。 我连忙抱住月季跑过去。 “没有受惊吧?”爷爷慈祥的笑道,“我在家里休息呢,坐着坐着就在椅子上睡着了。正在我朦朦胧胧中,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推,我一下子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一惊醒,就感觉到有些不妙。掐指一算,你可能在路上遇到了魅惑,所以马上赶过来。” 我问道:“是什么东西把你推醒的?” “我也不知道,”爷爷摸了摸头,看了看我怀中的月季,“莫不是……”爷爷一句话没有说完,话题又转开了:“你知道刚才那两个是什么东西吗?” 既然爷爷说那两个“东西”,那么肯定就不是一般的人了。我说:“一个是一目五先生里的独眼,另一个我不知道。” “你应该知道的。另一个是一直纠缠我们不放的箢箕鬼。上次在文撒子家里把他骂走了,可是它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的。”爷爷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 “箢箕鬼?它原来不是这个模样啊!”我迷惑不解。 爷爷蹙眉道:“它的实力增长也令我很意外呢。哎,不过当时我们也做得太过分了,把它的脑袋打破了,还把它倒着埋的。它的怨气大啊!” 我突然想起了《百术驱》,惊问道:“爷爷,该不是箢箕鬼偷了我们的《百术驱》吧?” 爷爷弹了弹烟灰,说:“先回家再说。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去文天村一趟。” 我问:“去文天村干什么?”由于爷爷去找潘爷爷的时候我刚好在学校,所以还不知道一目五先生跟文欢在的事情。 爷爷从我手里拿过月季,细心的查看,一边看一边说:“箢箕鬼我们暂时对付不了,先收拾一目五先生再说。要不是反噬作用,我刚才就把独眼给抓住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6章 柴火精神 “收拾一目五先生?什么时候?”我问道,“你不是身体不好吗?要不等到别的时候也可以。您的身体要紧哪。” 爷爷摇头道:“今天晚上吧。不需要我动手,全靠你的月季了。”说完,爷爷将枯黄的手指在月季的花瓣上轻轻抚摸,一如耕田时抚摸他的老水牛。我低头看了看那朵月季,心里充满了疑惑。之前那个乞丐为什么说我不适合养这朵月季呢?难道他能看出某些东西来?如果他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会沦落到当乞丐的地步? “爷爷,这个月季怎么帮你捉一目五先生哪?”我问道。 爷爷笑道:“我自有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跟爷爷且行且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家。奶奶正在外面腌酸菜,见我来了,高兴得把手里的酸菜一扔,提着两只散发着酸味的手来要拥抱我。我已经成年了,面对奶奶这样的拥抱有些羞涩,但是奶奶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外甥心理的微妙变化,吆喝着嗓门喊道:“哎哟,我可爱的外甥又来奶奶家咯!可没把我想死去!累了吧,快快快,进屋休息,奶奶给你做顿好吃的啊!”她的嗓门大得似乎有意要让周围邻居们听到。周围邻居果然有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的,向奶奶招手道:“你家外甥来看你啦?” 奶奶满面春风:“是啊,是啊!我的乖外甥来看奶奶了呢。” 不等我说一句话,奶奶又连忙吩咐爷爷道:“岳云,快去后面弄点干柴来,我炒菜的柴火都没有了!”爷爷唯唯诺诺,立刻转了身去搬柴。 我也要去帮忙搬柴,却被奶奶一把按在椅子上。“你走累了,休息一会。听奶奶的话坐在这里。”奶奶假装生气道。 我说:“爷爷半路上去接的我,他也累了。” 奶奶眼睛一鼓,故意对着爷爷的方向大声说道:“他呀,帮人家干活从来都不嫌脏,不怕累。家里的柴火怎么就不能搬呢?你心疼他,他还不心疼自己呢。”我知道奶奶是故意把气话说给爷爷听。 爷爷却不生气,故意在外面大声回答道:“柴火哪里会脏呢?它的精神好着呢,长成树的时候给人遮阴乘凉,树枯死了给人做柴生火,烧成了灰还能撒在田里做肥料。”然后是一声爽朗的笑。 奶奶向我告状道:“你看看你爷爷,就一根筋!还牛一样的倔,想扭过弯来都扭不动!难怪对牛这么好,对我却不好!干脆让他跟牛过算了!”奶奶说得不解气,又气咻咻的说了一箩筐爷爷其他的毛病。 我笑道:“好啦好啦,都过了半辈子了,您还不知道爷爷的性格啊。他就是不懂拒绝别人。你说他的时候吧,他能笑呵呵的答应你以后不插手别人的事情了。但是别人一来,他还是跟着去了。” 奶奶道:“我何尝不知道?以前不听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他反噬作用不正严重着么?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我听奶奶说“这么大一个人”感觉奶奶说得不是爷爷,而是一个刚成年的孩子。 我心想,完了,看奶奶的架势,今天晚上我们是不能去文天村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7章 肚里蛔虫 晚饭吃得很安静。奶奶盛饭的时候故意把爷爷那个碗空着,把我和她自己的碗盛得满了出来。三只碗放在一起,有明显的对比效果。爷爷嘿嘿一笑,打趣道:“我又不喝酒,干嘛不盛饭呢?” 奶奶根本不去搭理爷爷的冷笑话,一个劲的往我碗里夹菜,话也不说。爷爷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去盛饭。 这时奶奶又嘲讽他了:“你是神仙,身体不是肉体的,累也累不着,病也病不着,干嘛吃饭呀?你何不合上十指坐禅呢?” 奶奶这是在说气话了。爷爷仍是嘿嘿的笑,盛了饭又夹菜,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才仿佛发现我和奶奶在旁边,爷爷连忙故意道:“喂喂,你们干嘛看着我啊?吃啊吃啊!亮仔,尤其是你,你是奶奶的心肝,不是你来了,我还吃不到这么香的饭菜呢!你吃在嘴里,奶奶甜在心里呢。快吃快吃。”说完学着奶奶的样子给我夹菜。 第178节 奶奶这回说不出话了,只能干瞪眼。 我和爷爷快速的朝嘴里扒饭。 吃完饭,爷爷进屋摆弄一些东西,不让我进去,只叫我看好那个月季花。奶奶热心的对我说:“我淘米的时候没有把水倒出去,都留在碗里了。你去拿淘米水浇它,这样它长得好些。”我心里乐了,原来奶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排斥爷爷做的事情。 我刚刚这样想,奶奶就朝里屋的爷爷喊道:“今天扔筷子怎么这么早啊?不是赶着去文天村吧?爷孙俩都瞒着我,把我当外人呢。” 我才有的高兴马上消失了,原来奶奶早就知道了我们要去文天村哪。难怪刚才故意给爷爷脸色看的。 里屋传来“咚”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看来爷爷对奶奶的这句话也颇感意外。 幸好奶奶没有再干涉我们,兀自去收拾桌子上的剩饭剩菜。出乎意料的是,奶奶没有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就立即洗碗刷锅,而是在锅里倒满了水,然后把用过的碗浸在锅里。奶奶是要把碗留在明天洗了。 奶奶收拾干净饭桌之后,双手一甩,说道:“哎,今天腌酸菜把我的腰累坏了。碗就明天洗吧。这个老头子就是去帮人家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会帮我洗碗的。我先睡觉了。”然后奶奶捏了捏腰,懒洋洋的走进卧室睡觉去了。 奶奶的后脚刚刚跨进卧室,爷爷的前脚就从里屋跨了出来。爷爷像个小偷似的左瞄右瞄,然后小声的问我:“你奶奶真的睡觉去啦?” 我点点头,说:“奶奶哪里是去睡觉咯。她知道我们要出去,刚才又说了那些气话,不好当着面让我们出去,故意早点睡觉呢。” 爷爷开心的笑了,说:“我知道咧。我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什么我都知道。”他将另一只脚从里屋跨出来,我看见他手里拎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麻袋。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8章 路人招呼 我正要问爷爷拿个破麻袋干什么,爷爷却急匆匆的说:“走吧走吧,本来我算好了时间的,刚刚被你奶奶啰嗦了半天,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抱好月季,我们现在就出发。”说完将破麻袋对折,然后夹在胳膊下面。原来奶奶收拾桌子的时候,爷爷躲在里屋等她走开。奶奶或许知道爷爷在里屋躲着,更知道阻拦爷爷不住,才借口说去睡觉,好让爷爷“趁机”溜走。这两位老人,一个假装责骂,一个假装顺从,但是背地里还是互相体谅,在我面前演出一场诙谐剧。 我马上去抱起月季,跟着爷爷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天色还没有暗下来,田埂上走着三三两两的干完农活回家的人,他们见到爷爷就打招呼,甚至隔了半里路的人也远远的站在田埂上喊道:“马师傅,您到哪里去忙啊?”爷爷就只好也远远的挥一挥手,答了也等于白答的喊道:“诶,我是去忙呢。”那个打招呼的人就很高兴的点点头,似乎真的知道爷爷要去忙什么。 我们走到文天村前面的大道上时,田埂上就几乎没有人的影子了。太阳是完全落下了山,月亮早就在天空挂着,只是不发出一点点光,淡淡的像是哪个粗心的画家不小心在蓝色幕布上留下的白色颜料。风也没有,周围的山是静静的,树也静静的,似乎它们都在默默的看着我跟爷爷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偏僻的小房子。那个小房子里住着文欢在和她媳妇。 路边的草丛里还有稀稀落落的青蛙或者癞蛤蟆拦住去路。青蛙机灵得很,在我们半米之外就蹦开了。但是癞蛤蟆愚笨,我和爷爷要小心的绕开,生怕踩到满身毒液的它们。 文欢在的媳妇早在门口踮起了脚,伸长了脖子往我们这边看。她一见到我们就欢快的举起手,叫道:“马师傅,马师傅!”其情形就像在拥挤的车站等待初来乍到的朋友一般。 我们走到她家的地坪时,爷爷悄悄问我一句:“你闻到臭味了吗?” 我用力的吸了吸鼻子,果然有淡淡的臭味,如同放坏了的臭鸭蛋。我点头。 爷爷笑道:“我头次来的时候臭得不得了。这次没有这么厉害了。” 文欢在的媳妇从门口走了过来,听到了我们交谈,一脸不解的问道:“有臭味吗?我怎么嗅不到?是不是后山上的野猫来地坪里拉屎了?”她转了头去看地坪的四周,然后骂道:“那只死猫!” “不怪猫。”爷爷说,一面将破麻袋丢在了地上。 “你把麻袋丢掉干嘛?”我和文欢在的媳妇异口同声问道。 爷爷拿眼觑了觑四周,神秘兮兮的说:“别说话……” 我和文欢在的媳妇只好带着疑惑跟着爷爷无声无息的走进屋里。这时候的天已经暗下来了。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89章 残忍劝慰 躺在床上的文欢在见爷爷进来,连忙爬起床来要迎接爷爷,不料刚离开床沿就“咚”的一声摔在了床底下。我们连忙上去扶起他。他一脸尴尬和懊悔:“对不起,我忘记我的脚不能走路了。我还以为我可以走呢。都怪我,干嘛要在地坪里睡到大天亮呢?睡屋里不好么?弄得现在成这鬼样子了。”他垂首顿足,宽大厚实的巴掌在床沿上狠狠的拍打。这样一说,他媳妇的眼眶里也溢出了几滴泪水。 爷爷宽慰道:“这不能怪你,要怪就怪一目五先生。”爷爷一面说一面扶文欢在躺下。那么一个魁梧有力的汉子就那样无助的靠在枕头上,流着不争气的眼泪。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从来没有谁主动去找上灾难,可是灾难临到人的头上时,谁也没有办法说不。 爷爷转过头来骂文欢在的媳妇:“你男人心里本来就难受,你哭什么哭?你不是故意要引得他也流泪么?要哭也不要让你男人看见!” 爷爷的这句话我一直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我记住这句话并不是因为爷爷告诫文欢在的媳妇要坚强,而是几年以后妈妈用同样的话说了奶奶。几年之后,奶奶病重,躺在床上的她忍不住哭出了声。妈妈怎么劝慰也无济于事。最后妈妈说了一句话:“你哭什么哭?你不是故意要孩子听到么?要哭也不要让孩子们看见!”孩子不只是指的我,还有舅舅的儿子。那时舅舅已经结婚生子了。这句话果然有效,奶奶立即止住了哭声。而我却跑出门痛心的大哭起来。哭的不是奶奶的病痛,而是奶奶病痛了却不敢哭出声来。 我想,我一辈子是忘不了那句话的,它如一个烧得灼热的印章狠狠的烫在了我的心上。那句话比任何赞美长辈们的爱的华丽篇章更有撼动力,但是过于残忍。 因为在文欢在的家里时,我不可能想到以后会再次听到类似的话,所以当时对爷爷的话没有很大的反应。 文欢在的媳妇抹了抹眼角,道:“马师傅,您今晚一定要帮我们捉住一目五先生啊。不抓住它们,我这心里憋屈啊。儿子死了也就算了,都怪我贪心重。可是我男人招谁惹谁了?为什么也要得到这个下场啊?” 爷爷责备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趁着天没有完全黑下来,我们快点忙正经事吧。你家的竹床在哪里?我要借用一下。” 文欢在的媳妇说:“在堂屋里呢。出了这事之后,我是怎么也不敢睡竹床了,在家里都不敢用了。” 爷爷走到堂屋,将立在墙角的竹床搬到地坪中央。我们跟在爷爷后面。 “上次是在这个地方吗?”爷爷问道,指了指竹床的位置。 文欢在的媳妇摆摆手,说:“再往右边来一点,再过去一点,对,差不多就在那个地方了。”爷爷将竹床摆好后,她过去将竹床换了一个方向。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0章 指宽门缝 我奇怪的问道:“你记得这么清楚?”能记住大概地方就差不多了,她居然还能记住这么微小的差别。 她抬起竹床的一脚,指着地下说:“不是我记得清楚。他上次睡过竹床之后我就没有再在地坪里睡过了。那晚竹床在地面留下的印迹还在这里呢。也许是因为一目五先生按住欢在的时候太用力,竹床留下的印迹很深。”我低头一看,果然有竹床脚留下的坑。 而爷爷扔下的破麻布袋就在旁边。 “亮仔,把你的月季拿过来。”爷爷挥挥手道。我连忙将月季递给爷爷。爷爷小心翼翼的将月季放在竹床上。 “您的意思是……”文欢在的媳妇看着爷爷的一系列动作,不解的问道。 “对。”爷爷还没等文欢在的媳妇把话说完就回答道,“我用月季将一目五先生引出来。你家的竹床熏的次数太多,烟气重,一目五先生对这种气味比较敏感。那晚你家男人也是因为这种烟气才引来了一目五先生的。” 文欢在的媳妇点头道:“我家比较潮湿,我家男人怕竹床被虫子蛀坏,就经常把竹床吊在火灶上方,用烟熏竹床。”不光是这位女人,我们那个地方的人都习惯用烟熏竹床、椅子、腊肉等等东西,这样可以防止东西腐坏,延长物品的使用寿命。再使用竹床或者椅子之前,人们又将这些东西放在水里浸上两三天。而腊肉则用开水泡一段时间。这样可以去除呛人的烟味。 爷爷用手指点了点竹床,说:“烟熏是必须的,但是使用之前你们没有将它浸泡足够的时间吧。你看,它太干了。” 文欢在的媳妇不好意思的笑笑,道:“确实没有浸泡很久。一般在竹床上撒点凉水就用上了。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爷爷不说我也知道,如果竹床的浸泡时间足够,用手指摁一摁,竹床就会出现一个手指的水印。人躺在竹床上不一会儿就起来的话,竹床上也会出现一个人的水印。浸泡时间不够的竹床就不会这样。 第179节 竹床摆好,月季放好,我以为下一步就是爷爷作法了。可是爷爷将手一挽,抬起脚就走进了屋里。我刚想叫住爷爷,没想到爷爷在门口回过身来,朝我招手道:“来来,进屋吧。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的月季了。我们在屋里看看就可以。” 文欢在的媳妇比我更惊讶,她指着月季问道:“就……就靠……这朵花?” 天色很暗了,而今晚的月亮很淡很暗,从我现在这个角度看爷爷就有一些恍惚,像在梦中一般。爷爷招手道:“进来吧,月季不行还有我的麻袋呢。”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当空的如同将近熄灭的灯笼的月亮,掐着手指沉吟了片刻。 我和文欢在的媳妇将信将疑的走进屋里。爷爷顺手将门关上。 “从这里看外面。”爷爷指着两扇门之间的门缝对我们说道。 “从这里看?”文欢在的媳妇更加迷惑了,眼睛露出怀疑的意味,但是身子却弯了下来渐渐靠近不到一指宽的门缝。 我跟爷爷也将眼睛凑近了门缝,悄悄的注视着竹床周围的变化。睡在里屋的文欢在估计还睡不着,但是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许他正用耳朵倾听着外面的任何响动。 此时,四个人的心都有一根紧绷的绳系在了地坪中间的竹床上。这时,一只猫蹿了出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1章 野猫嗅花 “那只该死的猫!”文欢在的媳妇骂道,“刚刚还在我们家地坪里拉了屎,现在关键时刻又来捣乱了!看我下回不掐死你!”看来这只猫就是刚才她所说的野猫。 我要拉开门去驱赶那只幽灵一般的猫。爷爷一把按住我的手,小声说道:“等等。一目五先生就要出来了。你这个时候去,我们的所有的计划都要打破了。暂且不管那只猫。我们见机行事。” 我只好听吩咐继续躲在门缝后面偷偷看着发生的一切。 那只猫不紧不慢的走到竹床脚下,仰起头来看竹床上的月季,像个新生儿第一次看见世间万物一般对月季颇为好奇。它抬起前爪,挠了挠竹床的脚,发出刺刺的噪声。它的每一个脚步似乎都踏在我们的心上,我们屏住气息,门缝后的六只眼睛和一双耳朵都关注着它的一举一动。 我们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那只猫挠了挠竹床,见爪子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弓起身子,蓄力一跃,轻松如一片落叶般飘落到竹床之上。它的灵巧程度令我吃惊。我偷偷侧眼看了一看爷爷,爷爷的眉头拧得很紧。 那只猫也许疑惑了,这个竹床上往常不都是睡着一看见我就驱赶的人吗?今晚怎么变成了一朵蓝色的月季? 我们当然看不清月季是什么颜色了,但是猫肯定可以,因为它的瞳孔是随着光照的强弱变化的。光照强的时候,它的瞳孔可以缩成绣花针那么小;而光照弱的时候,比如晚上,它的瞳孔就扩张到玻璃球那样大那样圆。 虽然对面的只是一朵蓝色的月季,但是那只猫仍然没放松它的警惕心。也许是野山上危机四伏的环境促使它处处提防。它的前脚和后脚并到了一起,身子就极度的扭曲,弓成一个半圆。难道,它也能嗅出月季的气味?正像今天遇到的那个乞丐一样? 我无法得到答案,但是显然那只幽灵一样的野猫对月季兴趣极大。它将头凑近了月季的叶子,然后又渐渐挨近花。它是在嗅花的气味吗?不,不可能的,一只生长在野山上的猫,绝对不会对一朵平常的月季有超乎异常的好奇心吧?山上的野花野草多的是,它应该不会对这类东西感兴趣。 那么,它是嗅到了什么呢? 我又侧脸看了看爷爷,爷爷此时无暇顾及我,两眼如钉子一般钉在那只野猫上。他比那只野猫有更高的警惕性。此时,我仿佛觉得爷爷也是一只猫,但他不是来自周围的小山小树林里,而是来自一个更加原始的更加广阔的森林。 那只猫将脸挨上了月季,亲昵的将脸在花上磨蹭。完了,这样会不会把我的月季花弄坏?一旦月季花弄坏了,尅孢鬼会不会受影响?尅孢鬼会不会突破爷爷的禁锢,从月季里逃脱出来呢?逃脱出来的尅孢鬼会不会仍和以前那样有着恶性呢? 正在我担心的时候,那只猫突然叫一声,“喵呜——”那声音叫得非常尖锐,如针一般要刺破我的耳膜钻进我的脑袋。文欢在的媳妇听了那声音,像触了电似的浑身一抖,双手猛的推门,反弹力将她推向后两三步。不过她的平衡力不错,双手胡乱挥舞了半天终于没有跌倒,然后迅速却已经不及时的捂住了耳朵。爷爷一动不动,但是从他要眨未眨的眼睛可以看出,那声音已经扎入他的耳朵,只是他的定力比我们强多了。我自己则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被一层阴冷的气氛包围。 我双手互相搓揉了片刻,立即又将眼睛凑到门缝前窥看竹床上的动静。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月季又如小孩子的手一般开始抽搐了!不过它不像我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样软弱,它此刻表现出来的是愤怒!它不再是求救,而是攥着仇恨!我能看出,它是因为野猫的亲昵而愤怒的,它不喜欢野猫的亲昵动作。月季是受不了猫身上的气味呢,还是担心自己被猫蹂躏坏了? 野猫从来没有见过能够活动的花,它显然始料未及,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弓起的身子立即如弹簧一般展开,不过它不是扑过去,而是惊慌失措的退开来。 野猫的肚子里开始嘀咕了,呱呱呱的响个不停。但是它还不想就此离去,在离月季不到一尺的地方站住,定定的看着花瓣和枝叶还在抽搐的月季。 “喵呜——”那只野猫又发出叫声,它在向月季示威,专门穿梭于黑夜之中的它不甘示弱。 而月季显然不想惹更多的麻烦,抽搐的动作慢慢缓了下来,最后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也许月季只要求野猫不要挨着它磨蹭便可。 文欢在的媳妇抬起战战兢兢的脚步,又朝门缝这边靠过来。我想,如果换在平时,任何一个女人见到这个情景都会吓得魂飞魄散,但是她为了她的男人可以经受住这样的恐惧。很多女人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只有在保护亲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非同一般的能力。在这些时候,她们会比男人更坚强。 “一目五先生还没有来吗?我怎么听到猫叫了?”里屋的文欢在再也忍不住了,极力压抑着粗犷的嗓子问道。 爷爷没有回答他,文欢在的媳妇也没有回答。 里屋的文欢在等了一会儿,见外面的人都没有回答他,却也不再询问。他翻了个身,伏在床上倾听。 竹床上的野猫如同石雕一般静止。我们紧张的心渐趋舒缓,但是仍担心野猫下一步会不会再次扑向月季。如果它对月季产生了敌意,肆意要将月季挠成残枝败叶的话,那可就不得了。 这时,风起了。月季随着轻微的晚风摇摆。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拂到我的脸上。这是一阵慵懒的风,让吹到的人容易产生睡意。我禁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2章 困意之夜 就在我张开的嘴巴还没有合拢的时候,竹床上的那只野猫忽然将脑袋对准了另一个方向。“喵呜——”它叫道,像是呼唤某个我们看不见的朋友。 “我好困了。”文欢在的媳妇咂巴咂巴嘴,眼睛的睫毛像粘了胶水似的,上下要粘合到一起去。她抬起手揉了揉眼,打了一个呵欠。 “怪风!”爷爷沉吟道,眼睛却更加专心致志的看着门缝外的变化。 那只野猫挪动脚步,像竹床的边缘走去。它后脚勾住竹床的竹板,身子向地下探伸,两只前脚在竹床的腿上不停的扒拉。我看出来它对月季失去了兴趣,想从竹床上下来。但是它的动作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敏捷,两只前脚悬在半空打晃,怎么也抓不住光滑的竹床脚。 一阵风刚刚过去,又一阵风吹来了。 那只野猫像一片粘附在竹床上叶子一般,竟然随着风飘落,摔在了地上。 “喵呜——”也许它被地上的石子磕疼了,懒洋洋的叫道。它从地上爬起来,像个患上梦游症的人似的,一步一个晃荡。才迈出五六步,它就再也走不动了。 我透过门缝看见它扬起头张大了嘴,打出一个异常费力的呵欠,它晃了晃脑袋,像个醉酒的酒徒一般像要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是无济于事。它伸了个懒腰,前脚伏地后脚蹲下,就那样睡在了原地。 它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正在我凝神观看野猫时,爷爷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你把她扶到里屋去,一目五先生就要来了。” 我侧头一看,原来文欢在的媳妇挨着门睡着了。 “她怎么……”我刚要问,爷爷立即捂住了我的嘴,摇摇头。 我抬起她的一只胳膊,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她扶到里屋去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回到爷爷身边。 等我再将眼睛放到门缝旁边时,竹床边上已经多了五个影子。 一目五先生!我心里惊叫道,等你们等了这么久,终于出现了!我既是兴奋又是害怕。兴奋的是他们终于被爷爷引诱出现了,害怕的是爷爷现在身体不好,不知道怎么才能制服他们。万一制服不了,我跟爷爷恐怕都有性命之忧。 第180节 独眼和四个瞎子围着竹床,对着月季,像五只饿得不成形的狗围着一顿丰盛的晚餐。独眼流下了长长的涎水,其他四个鬼都露出兴奋的表情。 我不由得暗暗担心我的月季来。白天那个乞丐的话又在我耳边萦绕了——你不适合养这个月季…… 爷爷扔下的破麻袋就在他们的脚边,它们似乎对此毫无知觉,也许独眼看到了那个破破烂烂的麻袋,但是根本不放在心上。我知道那是爷爷对付一目五先生的东西,虽然我还不知道爷爷呆会怎么使用那个破麻袋。 独眼转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对四个瞎子说:“太好了,吸了这个月季的精气,我们就一年半载都不需要吸别人的精气了。” 一个瞎子脸上的兴奋消失了,它拉长了脸问道:“这个是月季?” 独眼点点头,可能独眼至今还没有适应五个人共用一只眼睛的生活习惯,一时竟然忘了其他四个鬼都是看不见东西的。 “你说这个是月季?是一朵花?不是人?”那个瞎子提高了声音问道。 独眼这才醒悟,连忙道:“是啊,竹床上的不是人,是一朵花,月季花。怎么了?” 那个瞎子的脸拉得更长了:“月季怎么会有这么旺盛的精气?居然可以把十多里之外的我们引过来?” 另一个瞎子插嘴道:“对啊对啊。我刚闻到这阵精气的时候就怀疑了。一般人是不可能有这么旺盛的精气的。没想到竟然连人都不是,还是一朵月季花!” 剩余两个瞎子不耐烦了,推搡了其他两个瞎子,骂道:“上次就是太小心了,好好的一个人睡死在竹床上,我们都没有得逞,还把人家搞得双腿残废。幸亏是腿残废了,万一那人死了也追不上我们,找不了我们麻烦。如果弄残的是手或者其他,等到他死了还要找我们算账呢!要么就痛快点,要么我们就别出来!别磨磨唧唧的不爽快!” 独眼分开吵架的鬼,和解道:“别吵别吵,吵得睡熟了的人醒了,谁也别想吸到一口精气!不就是一朵月季吗?我们怕什么?吸了就走,等花的主人追来,我们也就跑得差不多了。怕什么怕,我不还有一只眼睛吗?我帮你们看着周围。你们好好吸,吸饱了我再来。行不?” 其他四个鬼纷纷点头,互不谦让,争抢着将鼻子嘴巴对准了竹床上的月季。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月季被一目五先生吸尽了精气,那么月季花会不会枯萎死掉?如果月季的精气都被一目五先生获得,那么我跟爷爷还有没有可能斗过它们?如果一目五先生获得了精气,而我们又没有机会制服它们,那是不是会给周围的所有人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是杀身之祸? 我不敢想象失败之后的后果,焦躁的看看爷爷,爷爷仍是紧紧的盯着外面的变化,脸上的皱纹堆砌起来,如用锋利的刀雕刻上去的。我猜想,他的心情肯定也如我一样澎湃难息,但是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如一只敏捷的猫在向老鼠扑出之前作出的潜伏。 里屋的文欢在和他媳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不知道他们是有意配合,还是已经经不住夜晚的诱惑已经睡熟了。奇怪的是,我连一声蝈蝈的低鸣也没有听见。难道蝈蝈们也都经不住困意而睡着了吗?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3章 鬼打喷嚏 甚至在多年以后,坐在电脑面前回忆当初的我,每次想到那个睡意绵绵的夜晚,仍然会感觉眼皮沉沉,昏昏欲睡,精神萎靡。所以,有时候,我很不愿意在回忆当初的种种经历。回忆起来,要么是伤感,要么是萎靡。总觉得现在的努力都没有用,还不如时间就停留在原来的那个地方。安逸的话,想睡就睡,想玩就玩;危险的时候,只要爷爷在旁边,就无需多心。任何时候,只要看到爷爷脸上重重叠叠的皱纹,看到他手里那支忽明忽暗的烟头,心里就会平静下来。 而现在,不光是我自己失去了许许多多的自信,失去了许许多多的自由,失去了许许多多纯真,而爷爷也已经不如以前。昨天妈妈打电话给我,说爷爷的咳嗽越来越厉害,恐怕在世的时日已经不会太多了。 我立刻就止不住的掉眼泪。 妈妈说爷爷很乐观,爷爷说自己人过七十古来稀,差不多也可以死了,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然后,他又问妈妈,在他死去的那天,他的外孙亮仔会不会赶到他的葬礼上,会不会给他放非常热闹的鞭炮。 妈妈说,你外孙刚刚大学毕业,现在找工作困难,买车买房就更不说了,哪里能给你买那么多的鞭炮呢?再说了,你外孙离湖南很远,就算你死了,他赶来也看不到你老人家的脸了,顶多在坟头上放一挂鞭炮,磕三个响头。你要死,也要等到亮仔发财了再死。 妈妈说,爷爷听了她的话后,笑了一笑,笑得像灰烬。然后爷爷淡淡的说,恐怕我这身子骨撑不了这么多的时日了。我只盼望每年的清明亮仔可以来坟头给我挂一吊纸钱。 妈妈回答说,亮仔离家里太远,清明放假也不会超过三天,加上路上的车票紧张,能不能回来都说不定。 妈妈说,爷爷听了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闷头去抽烟。这时,妈妈又免不了把他手里的烟抢走。 听妈妈在电话那头说了这么多,我忍不住的伤心起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都拼着命来追赶,追赶的过程中,我们甚至来不及回首看看落下的亲人,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而是来不及。 末了,妈妈又说,爷爷揉了揉脸,感叹道,白蛇传里的许状元想救母亲出来都要磕破头呢,亮仔也有自己的事业,他也有自己的难处。 原来爷爷仍然以为我读了大学出来就相当于古代的太学生,就相当于金榜题名,就相当于“吃皇粮”。他不知道,现在的大学毕业生比古代的秀才还贬值。爷爷啊爷爷! 虽然我跟爷爷去捉鬼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开始咳嗽了,但是如果他要忍一忍,还是能保证很长一段时间不咳出声来的。当我和他躲在门缝后看着竹床上的月季时,他一个咳嗽都没有。太久没有咳嗽,我都替他觉得心里闷得慌。 月季上果然冒出了几缕细细的烟,飘飘忽忽的进入一目五先生的鼻孔。 一目五先生安静了下来,脸上露出惬意,如很久没有抽烟的烟鬼终于得到一支香烟,如很久没有喝酒的酒鬼终于捧了一罐酒在怀里。 它们太陶醉于月季的精气,没有注意竹床旁边的破麻袋发生了轻微的变化。麻袋的经纬渐渐松开来,纵的麻线和横的麻线渐渐分离,如无数条蚯蚓爬开。那无数条“蚯蚓”缓慢而有秩序的爬上了竹床,然后爬上月季,最后顺着月季冒出的细细的烟爬向一目五先生的鼻孔。而一目五先生仍旧闭目陶醉,毫无知觉。 爷爷将手放到了门栓上,我知道,他就要等待最佳时机出去了。我也暗暗的做好了准备。 终于,地上的破麻袋一根麻线也没用剩下,全被一目五先生吸进去了。 “阿嚏!”独眼首先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其他四个瞎子接连各打了一个喷嚏。 “走!”爷爷大喝一声。“哐”的一声早已把门打开,随即身子如弓箭一样飞了出去。我立刻跟上。 一目五先生显然没有料到它们的整个吸气过程全部被我们看到,它们呆呆的看了我们片刻,不知所措。 爷爷口里的咒语已经念了起来:“寂然无色宗,兜术抗大罗,灵化四景分,万条翠朱霞。游魄不顾反,一逝洞群魔,神公摄游气,飘飘练素华。……”语气低沉,语速飞快。 独眼愣愣的看着飞奔而来的爷爷,傻傻的听着爷爷念出的口诀,仿佛一个刚上学的学生第一次听到老师念课文一样充满了好奇。其他四个瞎子已经停止了吸精气,但是仍站在原地不动,它们在等待独眼发号施令。等到爷爷离它只有两三米的距离时,独眼才恍然大悟,大喊一声:“跑——” 立刻,它们像烟被风吹散一样消失。等爷爷赶到竹床前面,一目五先生已经无影无踪了。我气喘吁吁的跟在爷爷后面,心里懊悔不已。守了大半天,没想到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什么都没有了,真是白白忙活了一阵。 爷爷刚才也费了很大力气,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喘气。我瞟了一眼月季,幸亏它暂时好像还没有大碍。 “它们跑了。”我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爷爷说。 “跑不了!”爷爷简短的回答道,两只眼睛警觉的搜索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天色很暗,四周寂静,我实在想不出爷爷到底在看什么东西。“它们跑不了多远。” “可是我们看不见它们,就算它们跑的速度不快,我们也根本没有办法找到它们在哪里呀。”我焦躁道。 “你能看见的。它们在那里,你看。”爷爷指着地坪南边的空气道。 可是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4章 隐形骨头 “爷爷,可是我什么也没用看见啊?”我着急的问道。 “你再往那个方向看,”爷爷说的地坪的南面,“不要看到山那边去,就在地坪边沿上。看到没有?你也别寻找它们的身影,它们的身影你是不可能看到的,但是你可以看到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黑夜一降临,整个世界就如沉浸在一个莫大的湖底。也许太阳还在头顶上,但是湖水太深了,以致于太阳光根本到底不了这个湖底。空气是湖里流动的水,远处的山林就是湖底的水草。在这个幽蓝得发黑的水里,我看不到一目五先生的踪迹。 第181节 “麻线。”爷爷回答道。他已经轻轻的跨出了脚步,向地坪的南面走去。 “麻线?”我迷惑不解。 “对的。我刚才把那个破麻袋丢在竹床旁边,就是为了让一目五先生连同月季的精气吸到肚子里去。这样的话,即使它们隐藏了自己,也隐藏不了那些麻线。我们不用看到它们的影子在哪里,我们只需要看到那些麻线在哪里。”爷爷边迈着碎步边对我说。然后,爷爷指着前面,悄悄的说:“你看,它们在那里。” 我顺着爷爷的指向看去,果然看见丝丝缕缕的麻线浮游在空气中。这时候,我就更加觉得整个世界就是一潭湖水了。那些麻线就是漂浮在水中的寄生物。 “那我们怎么抓住它们呢?”我担心的看着爷爷,“您的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好呢。” 爷爷嘴角拉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不用担心。我用文欢在的骨头来打它们。” “文欢在的骨头?!”我浑身一颤,“难道要拆了文欢在的骨头才能制服一目五先生吗?那……” “不用拆他的骨头,他的骨头就在这里呢。”爷爷说着话,将右脚往地上用力一踩。我还没有来得及猜到爷爷的下一步动作是什么,爷爷就将迈出的右脚往后一拖,然后再次迅速的将右脚往前一勾。同时,爷爷的手伸了出来,轻轻在空气中一抓,脸上就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我看看他的手,拳心空握,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但是我看不到他的手里有任何实物。 “他的骨头就在这里呢。”爷爷侧脸朝我一笑,晃了晃拳心空握的手。 我后来才从爷爷那里学到那一套动作,那套动作有个名称,叫“勾棍”。如果地上有一根木棍,而你来不及弯腰去捡的时候,就可以使用到这一套动作。首先将脚踩在木棍上,然后脚迅速往后一拖,带动木棍滚动起来。当你的脚离开已经滚动起来的木棍时,你要迅速用脚尖去轻轻顶一下木棍。当你的动作熟练的时候,木棍就自然而然从你的脚尖滚到脚背。这时,你只消轻轻勾一下脚尖,木棍就会乖乖的腾空而起。最后,就需要你眼明手快的抓住已经腾空的木棍了。 而当时爷爷踩住的,正是文欢在的骨头。 “他的骨头哪里来的?怎么会在这里呢?”我惊讶的问道。 爷爷笑道:“那天晚上,其实文欢在确确实实看到了自己的脚在竹床上,只可惜没有人相信他。当然了,别人都没有看见,自然不会相信他。”爷爷一边小声的说一边继续往那丝丝缕缕的麻线靠拢。 “哦?”我跟着爷爷亦步亦趋。 “一目五先生来不及吸文欢在的精气,一怒之下折断了文欢在的腿。不过,折断的不是他的肉体的腿,而是他的灵魂的双腿。所以,你眼看文欢在的腿好好的,但是就是走不动了。”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麻线缓慢的动着。它们不能说话,而其中四个是瞎子,所以它们行动得非常缓慢。 “原来这样啊。”我小声的说道。 爷爷又说:“刚才我来的时候说这里有臭气,就是文欢在的双腿在地坪里腐烂发臭了。上次我跟潘爹来,臭味比这次要浓烈的多。只是潘爹闻不到,我就没有点破。这次我不消运用多少法术,只拿着这骨头往有麻线的地方狠狠的打,一目五先生就会受到攻击。要是我们自己用手打,肯定是起不了多少作用的。”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地坪边沿了,再往前便是一块正方形的水田了。麻线就漂浮在眼前了,显然我们面前的这个鬼不是独眼,不然它不会摸索到水田旁边来。这里是最不好逃脱的地方,因为它再向前走的话,便会弄出哗哗的水声,自然就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我看到水田边上的草被踩下去了一个脚印。应该是一个瞎眼的鬼在试探前面的路。 是时候了! 爷爷举起手里的骨头,朝前方狠狠的挥过去。 “哎哟!”一个声音传来。那个鬼被爷爷打中,忍不住叫唤起来。水田边上的草立即被踩出无数个脚印。它要逃跑了! 我正准备追上去,只听得“噗通”一声,水田里溅起了一层水花。那个冒失鬼一脚踩空,掉到水田里去了!水滴溅落在它的身上,勾勒出了它的形状。 “你去摁住它,它没有多少力气的!它们的胆子很小,你不停的骂它小偷就是了。我去捉其他的。”爷爷挥了挥我看不见的骨头,吩咐道。 我马上冲到水田边,壮着胆子拉住它的一条腿,使劲往岸上拖,嘴里不停的骂道:“你这个小偷!专门偷人的精气!你害死了多少人啊!你心里不愧疚啊?看我不收拾你!” 虽然我的咒骂比不上四姥姥,但是它仍然吓得抖抖索索。也许它并不是因为我的咒骂而害怕,而是刚才失足掉进水田让它吓得心惊胆战。我像拖着一串水草一样,将湿淋淋的它拖到了地坪旁边。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5章 莫管鬼事 爷爷见我已经抓住了那个瞎鬼,便赶到地坪的另一面寻找剩余的四个。 我原本以为抓住其中一个,便可按照同样的方法一一抓住其他四个。可是我料错了。 只听得空气中传来一个声音:“其他几位兄弟,不要慌张!如果我们各个走散,只会一个接一个被他捉住。再说了,我们五个一直以来没有分开过,如今已经有一个兄弟被他们捉住,我们岂能撇下它一个自己逃跑?” 我可以猜到,说话的正是独眼。可是天色太暗,我看不到独眼站在哪个位置。地上的瞎鬼拼命挣扎,我摸到它的手,将它反按在地。它的脑袋,它的胳膊,它的腿,我都能摸到,但是看见的只是悬浮在地面不到两寸的几根麻线。 独眼又说话了:“我们五个,一个独眼四个瞎子,能在众鬼中间占有一席地位,都是因为我们五个齐心合力,不弃不离。如今就算我们其中能逃走一个两个,可是回到众鬼中间后,我们单个的哪里能被其他鬼瞧得起?以后如何生存?” 爷爷站在地坪里左顾右盼,辩驳道:“你们本来就不应该在这里,本来就不应该出来骚扰生人,要么躲到你们该呆的阴暗处,要么早日超生投胎!这样也省得我来花力气捕捉你们!” 独眼喝道:“兄弟们,不要听这个老头子的话!现在他已经抓住了我们的一个兄弟,同样他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另一个声音怯怯问道:“大哥,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又有一个声音小声问道:“对呀,大哥,我们能怎么办?”那个发声的鬼极力压低声音,似乎生怕我和爷爷发现了它的所在。这时,远处的山那边发出沙沙的声音,一阵风过来了,我不禁缩了缩身子。身下的鬼趁机使劲爬起,我立即用力将它压下。它仍战战兢兢,如一只落了水受了惊吓的小老鼠。 独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早听说这位老人家在上次捉鬼的时候受了很厉害的反噬作用,现在对付不了我们。而他的外孙不过是个没有任何道术的高中生,我们更不用担心。他现在依靠的不过是手里的那根骨头。” “骨头?”另一个声音问道。瞎鬼看不到爷爷手里的东西。 “是的。上次我们也在这个竹床上要吸别人的精气,后来被发现。情急之下,我折断了那个人的双腿。他现在拿着的就是已经腐烂的骨头。”独眼说,“我们只要把他手里的骨头抢下来,他就没有办法对付我们了。” 后来,爷爷说那个独眼很聪明,它一边移动方位一边说话,所以让爷爷弄不清它到底站在哪个地方。 “嗯!”三个瞎眼异口同声。 这时,那些悬浮在空中的麻线不在四处逃散,反而聚集到了一块,渐渐向爷爷逼近。 爷爷没有料到一目五先生居然敢迎面走过来,愣在那里竟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办。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了爷爷曾经跟我讲过的捉螃蟹的方法。而现在,除了已经被制服的一个瞎鬼,剩余的三个瞎鬼相当于独眼的三个螃蟹腿,独眼就是螃蟹的眼睛。如果我们把这只组合起来的“螃蟹”的眼睛打瞎了,其他几个螃蟹腿就不足为虑了。 悬浮在空中的麻线越来越靠近爷爷。独眼说道:“你们不要惊慌,听我的口令。他手里的骨头顶多能打到我们其中的一个,然后我们立即将他的骨头抢过来。” 我按住身下的瞎鬼,大声朝爷爷喊道:“爷爷,爷爷,你只要制服独眼的那个鬼,其他的鬼就碰不到你了。” 爷爷回道:“傻孩子,我怎么不知道擒贼要先擒王呢?可是这么的麻线中间,哪一个是看得见的那个鬼的呢?” 是呀。当初爷爷教我怎么捉螃蟹,是因为我们知道它面对哪方,双钳能攻击哪里。可是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过是一团乱而无序的麻线。况且它们站到了一起,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分清哪些麻线属于独眼的,哪些麻线属于瞎眼的。 这时我多余的想,如果歪道士在这里多好啊。他收集了那么多的鬼魂在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庙里,那么他是不是也曾收服过一目五先生这样的鬼群呢?如果之前请他过来帮忙,或者他不来但是提些好的捉鬼方法,那我们也不至于反被一目五先生逼迫到这个地步。 在我读高二的时候,原先初中我认识的老师大多数被调走或者升级了,所以那些日子里我很少去初中母校,也就很少碰到歪道士很少听到歪道士的消息了。 第182节 不知道,歪道士他是不是还一直呆在小楼上不肯下来? 独眼打断了我的遐想,它吃吃吃的笑了几声,狠声道:“古话说得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们吸人精气不关你的事,你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养老享清福,倒管起我们鬼类的事情来了!” 爷爷从容不迫,脸上一如既往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我虽管事,但是不像白蛇传里的法海,拆散许仙和白蛇娘子的好事。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恶事万万是不可以留的。今天不管你们,明天你们又会害下一个人。” 独眼恼羞成怒,大声喝道:“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既然你执迷不悟,那你就试试吧!” 悬浮的麻线加速朝爷爷靠过来。 我一时惊慌,居然被地上的瞎鬼用力一顶,将我从它背上顶了下来。我再去抓它时,胳膊突然被什么东西抓住,疼得如针扎。我连忙缩手,可是手腕住被控制,缩不回来了。 “爷爷,独眼抓住我的胳膊了!”我转头朝爷爷大喊。瞎鬼不会这么准确就抓住我的胳膊。抓住我的才是看得见的鬼,围在爷爷周围的是瞎鬼。它们居然也懂得声东击西!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6章 五鬼秘密 在爷爷赶到我的身边之前,独眼慌忙松了我的手腕。 我突然灵光一闪,凑到爷爷耳边悄悄说:“爷爷,其实我们不用看见它们也可以知道哪个是独眼。” “怎么知道?”爷爷问道,手里紧紧抓住骨头。 “它们四个都受一个独眼控制,一举一动都要听独眼的命令,所以,它们中反应动作最及时的那个就是独眼。你挥一下骨头,吓吓它们,看哪个最先躲闪,那么那个就是独眼。你只要逮住独眼一个狠狠的打,打怕了它,其他的鬼就自然容易制服了。”我说。 爷爷很开心的对我一笑,点点头。 接下来的过程就变得非常简单了,爷爷手里的骨头每一下都打在了独眼的身上。独眼疼得嗷嗷直叫唤。“你这个老头居然能看见我?为什么每一次都打在我身上?”独眼恼怒道。 爷爷不回答,手里的骨头继续精确的落在最先移动的那团麻线上。 独眼一慌,其他的四个鬼就失去了指挥,只能慌乱而无用的在原地打转。 独眼受不了骨头的殴打,终于显出原形跪在了爷爷面前,哀号道:“别打了,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啊……”其他四个鬼见独眼投降了,也纷纷显出原来的形状,都跪在了爷爷脚下。 “你们还迫不得已?你们害了人还说自己是迫不得已?谁相信哪?”爷爷将那根看不见的骨头夹在腋下,质问道。 独眼抬起头来,哭诉道:“我们的胆子比老鼠还小,您是知道的。我们何尝不想早点投胎做人?我投胎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他,他,他,还有他……”独眼将跪在爷爷脚下的四个瞎鬼一一指点,说:“我走了,他们就永远不能投胎转世了。” 爷爷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挠了挠耳朵,问道:“为什么你走了他们就不能投胎呢?你们一块去投胎不可以吗?” 独眼的一只眼睛流出了泪水,另一只眼睛仍旧如干枯的古井一样吓人。其他四个瞎鬼也呜咽不止。爷爷被它们弄懵了,不知道它们为何突然哭得这么伤心。我也不解。 “你们刚才不还气势汹汹吗?怎么一会儿都这样了?”爷爷问道。我担心一目五先生有什么阴谋,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五个鬼,如果它们中哪个朝爷爷突然发动攻击,我就立刻扑过去。 文欢在的屋里静悄悄的,也许他们夫妻俩还没有醒过来。 “我,我不敢说。”独眼哽咽道。它给爷爷磕起头来,悲伤道:“您就放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再吸一个人的精气就可以投胎转世了。虽说再吸人的精气也是我们不忍心的,可是我们已经吸了那么多人的精气了,就差一个了。” 爷爷怒道:“投胎转世你们自己去就是了,却为何还要吸人的精气呢?吸人的精气只会增加你们的罪孽,对你们投胎转世没有任何好处。看来你们还是恶性不改啊!” 独眼磕头道:“它们四个都是我害死的,我必须把它们带出苦海啊!如果我独自去投胎,心里不忍。” 独眼前言不搭后语,爷爷越听越糊涂了。“你说什么?它们四个都是你害死的?既然是你害了它们,你又怎么突然好心肠要将它们带离苦海?你说的苦海指的是什么?我怎么越听你的话越不明白你说的什么了呢?” 其他四个鬼也不说话,只是跟着独眼哀号,声音呜呜的令人毛骨悚然。难怪成语中要用“鬼哭”和“狼嚎”来形容声音的可怕呢。它们的哭声就如萧瑟的秋风被干枯的树枝划破,寒冷而刺耳。 “我不敢说。”独眼道。它的额头磕破了,血从那里流出来,顺着脸上的纹路流到了嘴角边。加上那只空洞的眼,面目更加狰狞可怕。我怎么也不会把这张脸跟好心肠联系到一起来,只能猜测它的嘴脸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更为毒辣的诡计。 爷爷见它装出的可怜样,却动了恻隐之心,为难道:“可是就凭你这张嘴,要我怎么相信你呢?你说有你的苦衷,可是你又不说清楚。”爷爷转而问其他四个鬼:“既然是它害死的你们,你们怎么还要跟着它来继续害别人呢?难道你们忘记了当初被害的感受了吗?” 我在旁边听得不耐烦,对爷爷没好气的说道:“爷爷,我看您是好心过度了,只要把它们都捉起来处理掉,不就什么事情都好办了么?它们既是害人的鬼,我们何必跟它们啰嗦这么多?” 独眼和其他四个鬼一个劲的向爷爷磕头求饶。 爷爷叹了口气,说:“你们既然不说明白为什么,那就怪不得我了。如果你们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到你们。当然,如果你们想我去帮你们再吸一个人的精气那是不可能的。” 独眼听了爷爷的话,忽然停住磕头,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您不会计较这么多,还会帮我们吗?”它的脸上露出一丝惊喜,让我看起来觉得十分厌恶。 “如果你们真的是迫不得已,我想知道是什么迫使你们害人。”爷爷说。 我在旁冷笑道:“哼,恶鬼吸人精气还需要道理的么?爷爷,你不要上它们的当。” 爷爷朝我摆摆手,然后对独眼道:“你说。” 独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说出它的苦衷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时,意外情况出现了!那四个瞎鬼突然不约而同朝独眼爬过去,有的扯胳膊有的掐脖子,恨声道:“你不要说!你不要说!你还要不要我们活?还要不要你自己活?你说完了不但挽救不了自己,还会再次害死我们!” 我和爷爷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面面相觑。爷爷的目光问我,我的目光也问爷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一目五先生隐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吗?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7章 陌生邀请 独眼一把推开身边的四个瞎鬼,怒斥道:“都到现在了,说不说还不是一样?说的话也许会被阴沟鬼惩罚,不说的话,现在就要被他捉起来。还不是一样超不了生?倒不如说给他听听,他既然能征服那么多的鬼,说不定也能对付阴沟鬼呢!” 四个瞎鬼带着哭腔劝道:“阴沟鬼可不比一般的鬼类啊,他能制服所有的鬼,可不见得就能制服阴沟鬼啊。大哥,还是不要说的好。” 爷爷在旁听到它们说话,纳闷道:“阴沟鬼?这不是跟水鬼差不多类型的鬼吗?一目五先生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阴沟鬼?” 《百术驱》虽被盗走,但是我还能记得上面的内容。里面确实提到过“阴沟鬼”,但是笔墨不多,在讲解水鬼的同时稍带讲过,说:“阴沟鬼,类水鬼也,专使阴沟水代茶水与路人饮,饮则为其替身,不饮可脱。” 也许是阴沟鬼太弱,实在不值得详细讲解,所以《百术驱》将它一笔带过。 既然阴沟鬼不值得《百术驱》一提,那么为什么会让一目五先生这样害怕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强压下对一目五先生的厌恶,好言劝慰道:“你们四个倒是让它好好说说,说不定我爷爷真可以帮到你们呢。我爷爷并不是只捉鬼,也帮助鬼洗去恶性。刚刚被你们吸了精气的月季,就是我爷爷制服的尅孢鬼。我们为了帮它洗去恶性,才把它附加到月季上的。” 那四个瞎鬼听我这么一说,放开了独眼,朝爷爷磕头道:“既然您有这样的善心,那我们就拜托您帮忙了。” 爷爷点头道:“你们让它慢慢说来,我知道了前因后果才好帮助你们。” 独眼又朝爷爷磕了一个头,然后缓缓道来。 第183节 独眼在死之前,是有着一个殷实家庭的农民,上有年老母亲,中有结发妻子,下有儿子孙子。本来过着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种田生活,早起晚归,秋忙冬歇,一家子和和睦睦,他原以为就这样会过完剩下不多的日子。 可是,有一天,妻子出去教村里新嫁来的媳妇打毛线衣了,儿子带着儿媳和孙子去了儿媳的娘家小住,他正在堂屋里修来年要用的犁耙。他刚把木犁上的铁刀片卸下来,门口就走进来一个陌生人。 那人在他背后喊道:“独眼,你朋友方友星叫你到他家去一趟,找你有事儿。”独眼天生一只眼睛没有光,浑浊如小孩子玩旧了的玻璃球。那个陌生人既然在背对他的时候也能知道自己外号叫独眼,那么证明这个陌生人认识自己。 独眼放下手中活,转过身来看了看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问道:“你认识我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那个陌生人笑笑,说:“你当然不认识我啊,我也不认识你。是你的朋友方友星叫我顺路带个口信,要你到他家去一趟。” 独眼想了想,他认识的人中好像没有叫方友星这个名字的人,可是又好像有姓方的但是不叫这个名字的人。不过,也许是哪个姓方的朋友大名叫方友星的。独眼这个地方的人一般都有两个名字,大名是出生时父母请村里有学问的人取的,小名则是父母自己叫着顺口村里人也跟着叫唤的。所以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一般相互知道的只是小名,而大名则不知道。 独眼想,也许这个陌生人说的是某个朋友的大名,便问道:“叫我去他家干什么?” 陌生人道:“我哪里知道呢?他就是叫你过去一趟,却没有说有什么事。他跟我说,如果你问起来,就说找你有事,你应该知道的。” “我应该知道的?”独眼更加纳闷了,他不记得曾跟哪个朋友有什么秘密的约定。难道是这个陌生人找错人了? 那个陌生人见独眼在思考,仿佛能看见独眼的疑问,又说道:“你别猜了,方友星要找的人就是你。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叫独眼呢?” 经那个陌生人这么一说,独眼倒觉得自己确实有这么一个朋友,并且他们之间确实有过那么一个约定,并且约定的日子就是今天。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去这个朋友的家。独眼问道:“他是哪个村的啊?我的姓方的朋友好多呢。” 陌生人侧着脑袋,似乎在想他是在哪个地方遇到的要他带口信的人。陌生人想了一会儿,说道:“还能是哪个朋友?就是方家那块的朋友呗。叫方友星的,你一问不就知道他的家在哪了?” 独眼经常劝自己的年幼的孙子不要听陌生人的话,更不要接陌生人给的糖,因为陌生人很可能是骗小孩的。但是他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不要跟陌生人有过多的接触。 独眼知道离他们这个村不远的地方确实有一个比较偏僻的方姓的小村庄,顿时也觉得到了那里再问那个朋友的大名叫方友星也是可以的。他对陌生人嘿嘿笑道:“那就谢谢你啦。我马上就过去。” 那个陌生人道了声不客气,转身就走了。 待独眼跟出来,却不见了陌生人的踪影。“这个人怎么走这么快?”独眼左顾右盼,外面连个行人都没有。再看了看天色,暗得很,乌云压顶,好像马上就要下雨了。他连忙回身去屋里拿了一把伞在手里,这才朝方家的那个小村庄出发。 独眼在路上没有遇到一个行人,开始还有些纳闷,但后来自我安慰,也许是因为要下雨了,别人都呆在家里避雨。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8章 婆婆的茶 他走到半途,天上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鸣声,接着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他急忙朝前奔走,想找个好避雨的地方歇息一会儿。 真是想啥就有啥,他才跑了十来步,发现路边上有个小茅草屋。独眼心里觉得奇怪,刚才向这个方向看的时候没有发现这里有一个小茅草屋啊?再说了,他之前也来过几次这个地方,并不知道半途还有住着一个人家。 头顶的大雨迫使他想不了这么多,他三步并作两步连蹦带跳跑到了小茅草屋的屋檐下。天空又是嗤啦啦一声,雨下得更大了。雨滴太大,砸在地上泛起了一阵白雾,造成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独眼这时有几分懊悔了,干嘛听一个陌生人的话就跑来看不太熟悉的朋友呢?万一那个陌生人是耍自己的,那不是亏大了? 雨一时没有停止的意思,仍旧哗啦啦的倾泻个不停。独眼跺着脚诅咒鬼天气。 也许是他跺脚的声音惊动了茅草屋里的人。只听得吱呀一声,茅草屋的木栅栏门缓缓打开了。一个老婆婆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又看了看躲雨的独眼,然后用苍老而嘶哑的声音问道:“外面的雨水大,别溅湿了裤子,要不进来坐坐吧?” 独眼跑得比较快,上衣还不是很湿,头上蒸腾着白色的雾气。虽说茅草屋的屋檐可以遮雨,但是从屋檐上流下的雨水还是能溅起来落到他的裤腿上。独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脚,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瞟了那个老婆婆一眼,觉得她的面孔有些陌生。这个地方离他住的村子不算很远,就算平日不怎么来往,至少也能混个脸熟。可是独眼记不起这周围有这么一个老婆婆。 独眼憨厚的笑了笑,拒绝道:“谢谢您的好意,我等雨小一点了就走。” 老婆婆嘴巴动了动,由于雨声很大,独眼没有听清楚老婆婆说的什么。 老婆婆佝偻着身子,又吱呀一声将木栅栏门关上了。然后屋里传来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原来屋里不只有老婆婆一个人。另一个声音好像也是女的发出的,只不过要年轻些。那个年轻的声音似乎在问外面的人为什么不进来避雨,那个老的声音嘟嘟囔囔的说了些什么话,然后茅草屋里就静了下来。 这时茅草屋外的独眼有些后悔没有跟着老婆婆进屋了,因为他的裤脚已经粘在小腿上了,清凉清凉的。独眼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抖着身子哼小曲儿。 茅草屋里好一阵子又没有了声音,连个人的脚步声都没有。独眼倒希望里面有个人唠唠叨叨,或者咳嗽一声也好。可是屋里冷冷清清的,让人不敢相信里面还有一个老婆婆和另外一个人。 一阵风刮过来,带着细密的水珠直扑独眼的脸上。独眼鼻子里一阵痒,然后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很响的喷嚏,清鼻涕都出来了一串。独眼有意识的故意将喷嚏打得更响。他的心里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希翼。 果然,茅草屋里有了动静。一双脚步声由远及近,一直走到了门口,然后顺理成章的听到了木栅栏门的摩擦的声音。 那个老婆婆扶住木栅栏门,探着头问独眼:“喂,你要进来避避雨么?外面起风了,别吹感冒啦。邻里乡亲的,别太客气了。” 独眼不再假惺惺的客气了,连忙点头道:“好的,好的。谢谢您老人家的好意。我等雨小一些了就走。我呆会还要去一位姓方的朋友家。” 老婆婆脸上挤出一个核桃一般的笑容,欢乐的点头,好像她知道独眼要找哪个姓方的朋友似的。 独眼在跨进门的时候试探的问道:“老婆婆,你是住在这里,还是从外地过来走亲戚的?你亲戚叫什么名字?也许我认识呢。” 老婆婆好像没有听到独眼的话,只干巴巴的说道:“快进来吧。我给你泡茶喝,暖暖身子。外面的风比针还要刺骨头呢。”说完,老婆婆钻到黑漆漆的另一间房里去了,把独眼一个人撇在一边。 独眼顺便看了一下这间茅草屋的里面情况。在十几年前,这个村子里到处可见茅草屋,后来生活好了一些,很多人家都做了泥砖屋或者青砖屋。那时候红砖房还是比较少见,但是茅草屋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还有一个例外,就是有的人家种了西瓜或者承包了水果林,就会在西瓜地边或者水果林中搭一个简易的茅草棚子,晚上住在里面守护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实。 独眼打量了一下茅草屋里面,觉得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搭建起来的茅草屋。里面的家具摆设一应俱全,简直就是长期生活的居所。这个茅草屋房还隔成了好几间,一般用来晚上守护的茅草棚子则是整体一大间。 当老婆婆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从昏暗的角落里走出来时,他更加确定这一点了。如果是临时搭建的茅草棚子,那么搭棚子的人绝不会把生火的工具也带进来,吃饭烧水他们一定会回到泥墙或者青砖墙的房子里去。 那个老婆婆满脸堆笑,将大大的一碗茶递给独眼:“喝吧,喝了会觉得暖和一点。” 独眼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端起碗就要喝。可是当他将嘴巴放到碗沿上时,一股难闻的气味飘进了鼻子。再就着微光看看那茶水,碗里没有一块完整的茶叶,全是像破烂的树叶子一样的不知名的东西。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299章 暧昧女子 独眼心想,也许是老婆婆眼睛不好,采不到好的茶叶,就拿了渣滓一样的烂茶叶来充数了。他不好意思直接说老婆婆的茶不好,机智的推却道:“老婆婆,您家的茶倒是不错,可是下雨淋湿了身子是不能喝热茶的,要喝凉水才能防感冒呢。” 独眼说的不错,很多人以为淋了雨身子冷,回到家里就要喝热气腾腾的茶。其实这样是不对的,喝热茶只会让感冒来得更快。这时候适当喝一点凉水,反而有利于预防感冒。 “你要凉茶?”老婆婆有些不满意,“我家里也有凉茶,你稍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端一碗凉茶过来。” 也不等独眼答话是不是需要凉茶,她就又返身进了那个漆黑的小房间。 木栅栏门不挡风,独眼背对着木栅栏门。一阵带着水汽的风吹进来,扑在独眼的后背上。独眼不禁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忍不住交叉了手搂在胸前,不停的搓揉拔了毛的鸡一样的皮肤。他仍旧费了劲在脑海里搜索与这个陌生老婆婆有关的信息,可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别人提到这个地方有茅草屋的话都没有听说过一句。他狐疑的挠了挠脸,思考着要不要不辞而别。他实在不愿意在这个茅草房里多呆一刻。虽然这里可以避雨,但是周围的空气感觉比外面还有冷许多。 独眼告诉爷爷说,他当时心里想着,就算那个老婆婆再端出一碗龙井茶来,他也不想喝了。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让他大为意外。 第184节 那个老婆婆钻进另一间漆黑的房子里去后,半天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来。独眼在外面等得有些焦急了,并且冷得搂紧了肩膀借不停的跺脚来取暖。就在他决定走出门槛时,另外一间小房子里传来动听的女人声:“您别走呀,茶还没有喝呢。” 很快,从传出声音的那个房间走出一个女子,她从昏暗的角落走到挨着门槛的地方。独眼不由得眼前一亮,恍若在一个毫不起眼的破旧箱子里意外发现了一颗光灿灿的夜明珠。 这个女子有些瘦弱,好像大病初愈,但是这更加增添了她的纤纤姿态,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要疼爱怜惜。睫毛密而长,眼睛大而亮,嘴唇薄而红,鼻子小而挺,脸型瘦而白。独眼看得那只独眼痒痒的了而不肯眨一下眼皮。 “来,喝了这碗茶吧。老婆婆特意交代了,说您想要喝凉茶,又嫌弃她老人家的茶叶不好。这不,我特意用小丝网把茶叶给渗出来,只把茶水留在碗里。”说完,这个女子将颠着微波的茶水递到独眼面前。 独眼正犹豫着要不要接,女子“哎哟”一声,身子失去平衡,直往独眼的胸口倒过来。碗里的茶水倾出少许,打湿了她嫩葱根一样的小手。独眼一时不知所措,手微微抬起而又不敢直接把女子抱进怀里。 女子慌乱中抓住了独眼的胳膊,终于勉强保持了平衡。她用手指戳了戳独眼的胸口,带着怨怒道:“你真是的。我都差点跌在地上了,你却不扶人家一下。只瞪了那一只眼睛朝人家身上乱看。” 女人一席话,说得独眼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弯腰朝里面的小房子看了两眼,独眼才心虚道:“刚才那个老婆婆是你家婆婆吧,我怕她看见了不好。” 女子听独眼这么一说,笑的花枝乱颤,碗里的茶水又溅出了一些。“原来你是怕这个呀?” 独眼见自己的心思被一个年轻这么多的小女子看透,不禁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他为了掩饰内心涌起的种种污秽的想法,假装很在乎的看了看外面的雨,心不在焉的说道:“这雨怎么下得这么奇怪呢?早不下晚不下,偏偏等我跑到半路就噼里啪啦的下。你说气人不气人!” 女子明显看出了独眼的掩饰,却也不揭穿,她跟着独眼看了看外面的雨,娇声娇气的说道:“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要不你到我屋里坐坐吧。站在这里被风吹着还是冷,到里屋就没有风了。” “那倒也是!”独眼连忙回答,可是一想不对,立即转换口气道,“进里屋就不用了,我能在这里避雨就不错。你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管我。雨小一些了我就走。我和朋友约好了的,不能在这里呆许久。”他故意把方姓的朋友叫他说成是他们约好了,生怕这个女子坚持要把他请进里屋。 女子用手捂住嘴巴笑了一阵,笑得独眼心里发毛。难道她知道我是骗她的?她知道我故意搪塞她?可是,可是不对呀。如果我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也许她会对我有所倾心,可是我的孙子都能满地跑了,她怎么会对我起春心呢?也许是她觉得我想多了,才这样笑我的吧?哎,不要想了,不要想了。 “你不进里屋避风,那这个茶总是要喝的吧?”女子又一次将茶递到他的面前,“亏我花了许多力气把里面的茶叶沥出来呢,现在手都酸得不行。”为了表示她的手确实酸,她将消瘦的肩膀扭了扭,似乎独眼不从她手里接过茶水,她就不能腾出酸胀的手来休息一下。 独眼见她这样,不好再推辞下去。他从女子手里接过茶水的时候,女子有意无意之间让他摸到了她的手。独眼心里又是一慌,差点连她的手一起接过来。 碗里的茶水中果然没有了枯枝败叶一样的东西。独眼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但是不好当着女子的面倒掉。而女子故意眼巴巴的看着他,似乎铁定了心要看着他把茶水喝下去。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0章 草上白雪 独眼没有办法,只好咕嘟咕嘟两下将碗里剩余不多的茶一口气全喝下去了。茶的味道有些苦,有些糜烂的气味,幸亏刚才被女子倾倒了一部分。 女子见他将碗里的茶喝了个干干净净,高兴的拍着巴掌道:“终于不浪费我一番苦心。” 独眼听了女子的这句话,觉得莫名其妙。不就喝一点茶吗?谈得上苦心不苦心吗?不过见女子高兴,独眼也不恼怒,跟着呵呵的憨笑几声,顺便将嘴角的一点残渣抹掉。“谢谢你的茶。”虽然觉得喉咙里难受,但是独眼还是礼貌的向她道谢。 女子见他向自己道谢,却有些不好意思了,高兴劲儿也不如刚才那样强烈了。她幽幽道:“你不用谢我。谁叫你偏偏这个时候来呢。” 独眼见她前言不搭后语,心里并不见疑,却胆子一时大了起来,用不怀好意的话来挑逗她:“那个老婆婆不看着你么?她放心让这么漂亮的儿媳妇跟外人呆在一起这么久?” 女子不答话,只一个劲的捂住嘴巴笑,她的姿态愈发让人觉得妩媚。 独眼见状又故意挑逗道:“我估计你男人不在家吧?” 独眼的话还没有说完,女子的眼神立刻变得忧郁起来。独眼心中一惊,心想道,难道她的男人因为什么原因英年早逝了?所以别人提起她的男人时勾起了她的伤心事?独眼顿时后悔说出了这些话。可是说出的话不能收回。 外面的雨劲头依然不减。独眼却因为女子的不高兴而兴致大减。 “我差一点就结婚了,可是……”女子皱着眉头说道。 独眼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 “我现在老受这个老婆婆的欺负,想逃也逃不掉。”女子拧紧了眉头,叹气道。独眼没有想到这个女子跟她的婆婆之间居然有矛盾。 “你不是说差一点就结婚了吗?那就是说你和她儿子还没有正式结成关系嘛。那么……”说到这里,独眼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那么你也不用遵守还没有成立的婆媳关系,不用听她的指挥啊。” 女子听他这么一说,反倒忍不住吃吃的笑出来,没心没肺的指着独眼的鼻子道:“原来你还以为那个老婆婆就是我的婆婆啊,哈哈,你真是笨得可以!” 独眼经女子这样一说,脸涨得像猪肝一样,顿时心里如猫抓一般,压抑了许久的欲念重新从心底翻腾上来。他将手里的碗递给女子,女子伸手来接。这一次,独眼放心大胆的捏住了女子的手,不怀好意的笑道:“姑娘,你长得这么好,刚要结婚就死了未婚夫,可不是让你这朵美丽的花没有人来欣赏么?” 独眼在向爷爷说到他摸女子的手时,露出不好意思却又有些得意的表情。他说别看他从结婚到有孩子再到有孙子一直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其实心里没有一天安分过。他说他一直压抑对女人渴望,是因为觉得自己只有一只眼,怕别人笑话他不知自丑。哪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呢?他在给爷爷讲述茅草屋里的遭遇时这样为自己开脱。 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见一个老头子乱摸她的手,肯定会有过激的反应。独眼一边摸着女子的手一边也忐忑不安,怕这个女子突然翻脸。他心想,如果女子给他一个脸色看,他会立即松手,假装不过是还碗的时候碰到手的,并且他说的那些话只是含蓄的暗示。 未料女子非但不给他脸色,反而迎合似的抓住了独眼的手,声音发嗲:“对呀。天天就对着这个老婆婆,无聊死了。我连那个事情……都没有经历过,隔壁的姐姐老笑话我。” “隔壁?姐姐?”独眼有些惊讶,“这个小茅草屋里还不只你们两个啊?” 女子一把拉过独眼,娇喘微微,如同刚刚跑完一段路程,附在独眼耳边道:“她是个聋子,听不见我们说话的。” 独眼见她如此状态,顿时意乱情迷。“她听不见?”独眼重复她的话道,“那……” 女子用柔软的巴掌捂住了独眼的嘴,另一只手稍稍用力,将他引向那个隐秘的房门。独眼当然知道女子的意思,正巴不得走这一遭桃花运。虽然嗓子里还因为刚才的茶隐隐觉得腥臭,但是消失多年的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被女子撩拨起来。他急忙搀扶着瘦弱的女子进房,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里面的房间同样光照很弱,独眼看见一个稻草铺就的简易木床放在昏暗的角落。他兴奋之极,一手抱住女子的肩膀,一手搂起女子的臀部,口里“嘿”出一声粗气,将女子扔到了木床上。女子落在床上,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外面也没有听到老婆婆或者女子的姐姐走动的脚步声。 又是一次电闪雷鸣,独眼借助刹那的强光,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将身上的衣物全部除去,身躯如一堆白雪摊放在稻草之上。 独眼浑身一热,不顾一切的扑向木床…… 激情过后,独眼有些疲软,懒洋洋的对女子道:“我一把年纪了,并且长相不怎样,你怎么会……那个跟我呢?” 女子温柔的伏在他的胸口,娇声道:“现在偏不告诉你。” 独眼迷惑道:“你的意思是以后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不告诉呢?” 女子道:“等你去了朋友那里回来,估计是傍晚了,你那时候可以再在我这里落脚一次。那时我再告诉你。” 独眼得意道:“哈哈,原来给你一次还不够啊,还想要我在傍晚的时候再来一次?你真够狡猾!” 女子被他这么一说,害羞的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像小鹿一样朝他的胸口拱动。独眼被她的娇态弄得开怀大笑。 不一会儿,外面的雨停了。独眼穿好衣服,对女子说:“那好,我去朋友那里一趟,傍晚的时候我一定会来。” 女子还赖在床上,她点点头,却又提醒独眼道:“只是我跟你的事情千万不要跟你朋友提起。” 第185节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1章 激情牙印 独眼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他指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女子,捂住肚子道:“我是有家室的人了,家庭和和睦睦,我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么?再说了,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如果告诉我朋友说我在来他家的半途上采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你说他会相信吗?” 女子见他如此大笑,露出几分不满脸色,但是她没有抑制自己的不满,强颜欢笑道:“那我就放心了。你知道的,如果你告诉了别人,你倒只是被人笑话甚至是被羡慕。而我一个女儿家,以后就不好做人了。” 独眼拍了拍已经穿好的衣裳,整了整领子,说道:“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放心吧。我这就去朋友那儿,到傍晚时分了会再来你这里的。你好好等着我就是。”说完,他拍了拍女人的翘臀,抬起有些疲软的脚步离开了那间茅草屋。 经过大雨的清洗,路面非但没有干净一些,反而泥泞不堪,污水肆流。但是独眼没有觉得这样的路难走,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时代,恢复了往日的体力,甚至连皮肤都不再松松垮垮,沟沟壑壑。 他自小眼睛就有天生缺陷,一直非常自卑,当年他妻子就是因为被好几个媒人拒绝牵线之后才咬牙嫁过来的。他儿子娶媳妇的时候也因此受到了许多牵连,那些跟他儿子谈恋爱的女子似乎不是要跟他儿子结婚而是要跟未来的公公结婚,一见到独眼的那个眼洞就慌忙跟他儿子一拍两散。因此,他也没有少受儿子的抱怨,幸亏最后儿子还是顺顺利利的结了婚生了子,要不然会痛恨他爹一辈子。 每当想起这些,独眼就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抬起过头。可是,今天不知道是老天哪只眼睛睁开了,突然想起要照顾这个天生的独眼一次,给独眼带来了这次奇怪的桃花运。独眼喜不自禁,两腿几乎要离地腾空,跑着去朋友家,身后甩起一阵淤泥雨,将裤腿和衣服的后背弄得斑斑点点。 跑到了那个偏僻的小村庄,独眼这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要找的朋友到底是哪个。他记得那个找上门的陌生人说了“方友星”三个字。 这时,一个扛着锄头的人正走在不远的田埂上。那个人骂骂咧咧,说昨天刚在田里施了一天的化肥,今天就下大雨,把化肥都流到别人的田里去了。 独眼忙走过去问这个村有没有方友星这个人。 “有个屁!”扛着锄头的人怒气未消,发泄在独眼的身上。 独眼悻悻的离开那个脾气暴躁的家伙,正要顺着田埂走到直往村里去的大路上去。忽然那个脾气暴躁的家伙在独眼后面喊道:“喂,刚才那位兄弟,你问的可是去年得急病死去的那个方友星?” 独眼只觉得背后一凉,急忙转过身来,呆呆的看了那个家伙好一会儿,问道:“得急病死了的方友星?” 那人向独眼走来,说道:“算了,在填高田坎也堵不住这些雨水了。我一边走一边跟你讲吧。”独眼看看那块水田,雨水早已漫过了田坎,即使把溢出水的地方填上,可是上面的水田还是有水流下来,填也白填,确实没有办法阻止溶解了化肥的雨水流失。 “我刚才没有注意,心想你怎么会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呢。后来一想,也许你还不知道他死去的消息吧。”那个人跨过一条小水沟,又走了十来步,来到独眼的身旁。 “方友星死了?”独眼惊奇的问道。 那人点点头,上下将独眼打量一番,问道:“你就是那个方向的村里的独眼吧。”他指着独眼来时的方向。他们虽然不认识,但是村里人在农闲的时候喜欢边喝茶边扯些这个村里谁家孩子出息了考上了好大学,那个镇子里谁家媳妇对婆婆不孝打骂男人。由于独眼的生理特征,自然也是他们闲聊时的话题之一。见了面熟,但是不知道名字的情况多了去了。 独眼见他直呼他的绰号,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一个外村的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只好用这个绰号称呼他,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独眼闷声答道:“是的。” “你找方友星干什么?他死啦,只有一个老母亲在了。他那个老母亲又聋又瞎,你找到了她交谈也相当困难。”那人将锄头换了个肩膀扛,摇头晃脑道。 “你不是逗我玩吧?他刚才还叫一个不认识的人带口信给我说找我有事呢。”独眼不相信的看着那人,单只眼睛滴溜溜的转,仿佛可以从那人的身上看出哪里有疑点出来。 那人被他看得不自在,摆摆手道:“你别这样看我,我骗你干啥?我还觉得你在逗我玩呢,一个死了一年的人,怎么会叫人带口信给你呢?难道,那个带口信的人是牛头马面?哈哈……”那人以为自己说的话很幽默,一手叉腰哈哈大笑。 “不……不可能吧!”独眼可没有心思跟着他笑,一阵恐惧从脚底下蹿到了头顶,头皮有些发麻。 “你跟他不是很熟吧?”那人问道。 独眼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那人说:“如果很熟的话,不可能不知道他在一年前已经死了啊。既然他跟你不熟,又怎么会带口信要你来他家呢?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其实独眼这整天都感觉混混沌沌,像是在梦里又不是在梦里,像是现实可是自己也不太相信。特别是跟那个女子激情的时候,他总感觉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可是那个女子在最兴奋的时候咬了他的肩膀一口,剧烈的疼痛又使他觉得异常清晰。 “是啊,死人怎么会带口信给我呢?”独眼盯着那人,像是在问那人,又像是在问自己。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2章 屋内溺水 “等一下,你还记得那天的日子吗?”爷爷打断了独眼的回忆,眯着眼睛问道。晚风吹来,我的胳膊有些冷。其他四个瞎鬼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听着独眼的讲述。当时我不知道,其他四个瞎鬼跟独眼接下来的遭遇大同小异。 “记得。”独眼想了一想,然后说出了那天的年月日。 爷爷低头掐了一会儿手指,默默念道:“乙丑年,丁亥月,戊辰日。” 爷爷念的是我的生辰。伴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爷爷的记性渐渐衰退。他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只要人家报出年月日他就能说出那一天的凶吉和宜忌。后来他想了一个好方法,那就是记住我出生那天的宿名和值日情况,然后按照十二建星的编排顺序等等算到其他日子的情况。这有点像不聪明的小学生扳着手指头学算术,但是非常实用。 爷爷又默念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五鬼为天符,当门阴女谋。相克无好事,行路阻中途。走失难寻觅,道逢有尼姑。此星当门值,万事有灾除。” 独眼不解,问道:“您说的什么口诀?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爷爷说道:“那天不宜出行,也不宜会亲友。如果你的日历还可以查到那天的那页,你一定可以看到上面的宜忌里写了不宜出行会亲友。相克无好事,行路阻中途。就是说那天遇不到什么好事,出行的路上中途会遇到阻碍。那天你走到茅草屋不远的地方刚好下起了大雨,又遇到那个女子,都在这口诀里体现了。” 独眼懊悔道:“要是早遇到您的话,即使前面的事情已经发生,但是也不至于遇到后面的事情了。” 我的好奇心早就忍不住了,连忙插嘴道:“后面的事情?你真听了女子的话,傍晚的时候还回到那个茅草屋里去了?” “听了那个人说方友星早已经死去了,我哪里还敢往那个茅草屋里去?”独眼说道。 独眼听了那人的话,顿时觉得手脚冰凉。本来他不想把半途遇到的艳遇说给任何人听的,但是现在他不敢把这个事情隐藏在一个人的心里了。他问那人道:“进你们村的那条道上,是不是有个茅草屋啊?不是看西瓜地的那种茅草屋,是人长期在里面居住的茅草屋。” 那人点头道:“有啊,就在那个方向,确实有一个茅草屋。”那人指的方向正好是独眼过来的方向。 独眼吁了一口气。 那人问道:“你来的时候也看见那个茅草屋了?” 独眼点点头。他心里轻快多了。 那人又道:“说来也是奇怪。去年方友星死后不久,他那未过门的媳妇就死在那个茅草屋里。”这一句话对于独眼来说不异于晴天霹雳! “什么?你说,方友星未过门的媳妇死在那个茅草屋里?”独眼瞪大了眼问道,声调也提高了许多。他的脸立刻变得煞白,白得像一张纸。 那人不知道独眼来之前经历的事情,也就无法理解独眼惊恐的表情。他蠕了蠕嘴唇道:“你怎么了?” 独眼定了定神,答道:“我,我没事。我只是想问问,方友星未过门的媳妇是怎么死在那个茅草屋里的?还有,现在那个茅草屋里还住人吗?”说这些话的时候,独眼忽然感觉到嘴里的腥味浓了许多,仿佛早上刚起床还没有刷牙之前那样的腥味。 那人也闻到了独眼嘴里发出的难闻的气味,举起手来在鼻子前面挥动。他说:“那个女人死得奇怪,我们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方友星死之后,那个女人不知道是出于悲痛还是礼节,到我们这里来祭拜了方友星。祭拜之后就走了。我们这边的人也都没有怎么注意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可是第二天她娘家就来了许多人,说是我们这边把他女儿扣押了,找我们这边的人讨要女儿。” 那人说到这里,把肩上的锄头往地上一放,摊手道:“他们不是瞎胡闹么?方友星都已经死了,我们怎么会扣押他家的女儿呢?”那人仿佛要向独眼证明自己的无辜,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第186节 独眼连忙道:“那当然,那当然。不过,他家的女儿到哪里去了?” “能到哪里去?那女人是中午到我们村来的,祭拜完之后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了。一个弱女子,她能到哪里去?既然不在我们村里,又没有回家,那么很可能是在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那人吐了口唾沫,看那架势定要站在这里把话说完再走,“两边人一说清道理,马上集中起来去找。这一找,就在那个茅草屋里找到女人的尸体。真他妈恶心死了!” “尸体?她死了?”独眼也站定了听那人说话。 “死了。”那人肯定的回答道,“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恶心,好像还能闻到臭水沟的气味似的。哎,可怜了一个好看的模样……” “她怎么会死呢?”独眼焦躁的问道。 “我不知道。当时在场的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她娘家的人不死心,拼命的往她胸口和肚子上按,说是要帮她呼吸。可是她娘家的人往尸体肚子上一按,尸体的嘴里就吐出许多绿色的水来,气味非常的恶。” “吐绿色的水?她是淹死的吗?”独眼已经迫不及待了。这时,他身上被雨淋湿的部分已经被体温烘干了。但是他觉得比刚才还要冷,忍不住左右手交叉搂住。 “是在茅草屋里发现她的,又不是在池塘里发现的,怎么会是淹死的呢?”那人道,“别说池塘,周围连个水坑都没有。”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3章 找娘家人 爷爷再次打断独眼的叙述,问道:“你可曾问过那人方友星埋葬的日子?那个女人是不是刚好在方友星埋葬的那天到村里去祭拜的?” 独眼迷惑道:“您怎么知道女人拜祭的那天刚好是方友星出葬的那天?”不用说,爷爷已经猜中了。 爷爷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问独眼道:“你把那人告诉你的日子说给我听听。” 我早已忍不住想问独眼那个女人是怎么死的了,可是我不敢贸然打断他们之间的谈话,只好把好奇心死死的按住。其他四个瞎鬼显然早已听独眼讲过那女人是怎么死的,所以对故事后面的发展漠不关心,对爷爷说的话倒是显露出十二分的关心。 独眼说出了方友星出葬的日子。爷爷又把我的生辰八字念了一遍,然后全心去掐算手指。我们都屏住呼吸,看着爷爷。晚风从我们之间的空隙中掠过,让我们忘记了刚才的对立。很明显,一目五先生已经开始相信爷爷了。 “难怪!”爷爷放下了手,轻声叹道。 “难怪什么?”一目五先生异口同声问道。同时,我也在心里这样问爷爷。 爷爷道:“根据老皇历来算,那天是不宜塞穴的。”我们都知道,埋葬的话,必须把棺材塞进双金洞,然后将双金洞封上。我不知道其他地方土葬是怎样的,我们那块地方习惯把还没有放入棺材的墓穴叫做“双金洞”。老人到了垂暮之年,便委托儿子早早将棺材和墓地准备好。墓地一般挖成两个刚好可以放进棺材的洞,如抽屉一样,只是顶上是圆拱形,说得更加贴切一点,就是像一个鼻子的两个鼻孔一样。挖两个洞是因为这个地方从来不将夫妻的坟墓分开。“生则同床,死则同穴。” 而如果方友星是那天出葬的话,自然免不了要“塞穴”。 “我想,也许就是方友星害死了他还没有过门的媳妇。”爷爷又一语惊人。 我惊讶是因为爷爷说害死那个女人的是她未婚夫。难道那个男人死了还不甘心,一定要将未过门的媳妇带到阴间去圆房? 而一目五先生惊讶,却是因为爷爷猜到了他们还没有讲完的故事的后面内容。 “老皇历是什么东西?”一个瞎鬼问道。 爷爷笑笑,不回答那个瞎鬼的问题,转而向独眼说道:“你接着说,后面出现了什么状况?为什么你又会成今天这样?为什么你还要害死这四个?你们说的阴沟鬼又是怎么回事?” 我接口道:“还有,那个女子吐出的绿色的水到底是什么东西?是毒药吗?” 独眼也像我这样问了那个人。 那人摇摇头说:“我们也不知道那绿色的水是不是毒药。” 独眼问他道:“那你们不查清楚她的死因吗?你们不管,他们娘家的人也不管?” 那人笑道:“他们娘家的人倒是弄了一些尸体吐出来的水,然后到医院去化验。医院说,这不过是一般的排水沟的臭水罢了。也就是我们农村人说的阴沟水。他们娘家的人很失望,如果是毒药的话,他们就有理由要我们这边的人找出凶手。可是如果是阴沟水的话,他们就没有办法查下去了。她女儿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不会是歹徒逼迫,即使逼迫,也不会弄阴沟水来害人。” “那事情就这样完了?”独眼问道。 那人终于将锄头又重新扛到了肩头,蹙了蹙眉,说道:“后来有个疯道士跑到她娘家去,说是阴沟鬼害死那个女人的。还说阴沟鬼是跟水鬼差不多的鬼,水鬼是拉人入水做替身,阴沟鬼则是诱惑人喝阴沟水做替身。那个女人就是做了阴沟鬼的替身了。” “阴沟鬼?”独眼一愣。 那人以为独眼不认同这个答案,便冷冷道:“当然了,谁会相信那个疯道士呢?他嘴巴鼻子眼睛都是歪的,长相就让人不愿意多看。所以她娘家的人以为这是一个到处蹭饭吃的乞丐,很快就把他赶走了。”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见见那个五官长歪了的道士。”独眼挠头道。 那人将锄头在肩膀上挪动了一下,正准备离去,听独眼这么说,于是扭头道:“这你也相信?五官都长成那样了,就算是道士,那也能是好道士么?” 独眼还想问一些问题,那人不耐烦了,挥挥手道:“不跟你讲啦,讲得太多误了我时辰。总之,你不用去找方友星了。带口信的人也许是逗你玩。你上当啦!”说完,那人哼着一支小曲儿悠哉游哉的走了。他的雨鞋踩在稀泥上,发出咕唧咕唧的奇怪声。 “我上当了?”独眼愣愣的自问道,“我上了谁的当?” 独眼回来的路上,不敢再经过那个茅草屋,远远的绕了好几里的山路,从另一条道回了家。一回到家里,独眼便觉得四肢发软,胸口气闷。他妻子和儿子连忙扶他躺下床,又是灌热汤,又是敷毛巾,都以为他是淋了雨着了凉。 儿媳妇一进独眼的睡房,便捂住鼻子道:“唔……哪里来的臭味?是不是今天雨下得太大,把门前的排水沟给堵住了?” 儿子刚刚给独眼换了一条毛巾,耸肩道:“我刚才还疏通了一次排水沟呢。不会的。” 独眼的儿媳妇鼻子非常灵,屋里有一点什么气味她都先于别人闻到,甚至邻家炒菜时她能闻出邻家炒的什么菜,菜里面放了什么作料。 独眼听见儿媳妇这么说,心里一个激灵,慌忙爬起床来,要去找那个死在茅草屋里的女人的娘家。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4章 再赴鬼屋 那个女人的娘家倒是不难找,难的是让他们相信独眼的话。 女人的父母一听独眼说是他们的女儿给他下了毒,把眼睛睁大得像金鱼一样,嘴巴也张“o”字型,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虽然说我家女儿确实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那个茅草屋里,但是我家女儿是很善良的人,绝对不可能去害人的。”女人的父亲是个赤脚医师,专给周围乡亲治一些小病,也算是比较有威望的人。那年头的人们没有大病几乎从不去医院看病,赤脚医师摸摸手腕看看舌头开出一方药来,一般的病还是不碍事的。虽然开出的药方千奇百怪,有的是荷叶,有的是树根,有的是不知名的野草,有的甚至是鹅粪,但是往往也药到病除。 独眼不死心,拉住赤脚医师的手,央求道:“您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骗你么?我真的是不舒服了才来找您的。你女儿给我喝了一碗茶不像茶汤不像汤的东西,我敢肯定那是害人的东西。”独眼没有把跟他女儿亲热的情节说出来,一是怕赤脚医师生气不管他,二是怕家里人知道面子上过不去。 这时,赤脚医师的妻子在旁窃窃对赤脚医师道:“老头,你还记得那个疯道士么?他说是阴沟鬼喂女儿喝了什么水,要拉了我们女儿的魂魄去做替身呢。” 赤脚医师失口道:“就算是阴沟鬼蛊惑的,那么现在我们女儿不正好有了一个替身么?现在救他不就是等于害我们女儿超不了生么?傻婆子!” 独眼一听,立即双膝一软,跪倒在赤脚医师面前:“老人家,您救死扶伤这么多年,积了不少德,您就再救我这一回吧!” 赤脚医师扭了头不理。 第187节 赤脚医师的老婆帮腔道:“如果我女儿还活着呢,你可以找我们问话。现在我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了,难道叫我们两个老人赶到阴间去询问女儿不成?你不用求我们了,还是早些回去吃饭吧。” 独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央求道:“您不管可以,听说当年还有一个疯癫的道士来过,请问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那个道士去了哪里?我好找他来帮忙。” 赤脚医师嘲讽道:“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明明你也知道那是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不过是蹭了东家蹭西家的讨饭家伙,能救你的命才怪!” 独眼道:“能不能救不要紧了,现在我还能求谁去?” 赤脚医师冷冷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如果那时我恰好站在旁边,我肯定会告诉他,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也许就是我们初中学校旁边那个庙里的。可是这样的情景也只能在脑海里想想而已,时光不可能倒流。即使倒流我也遇不到独眼。 独眼见求女人的娘家没有用,问道士的去向也不说,顿时怒从衷起,大骂赤脚医师良心被狗吃了。赤脚医师不气不急,笑着脸用力将独眼推出门外,然后“咣”的一声从里将门栓上。然后任凭独眼在门外怎样歇斯底里的叫喊,屋内默不作声。看样子赤脚医师夫妇铁定了心不闻不问,任由独眼在外面发疯撒泼。 独眼在外捶了一会儿,捶得小指发麻了,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知道,赤脚医师出于私心不可能挽救女儿的替身。 他只好拖着疲倦的身子往回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与其心灰意冷的一味等死,还不如直接去找那个茅草屋里的女人。她不是要自己在傍晚时分再去茅草屋一趟么?不如就去一趟试试。就算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 决心一下,独眼便转了个方向,远离家直朝茅草屋的方向走去。 走到茅草屋门口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门口张望。女人见独眼从另一个方向走来,惊讶而又欢喜道:“咦?你不是去了那边吗?怎么从我后面来了?” 独眼冷冷道:“我回了家一趟。” 女人显然不知道独眼是回家了,愣了一下,立即又欢笑道:“难怪你来的这么晚呢。叫你傍晚来,你看看现在月亮都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说完,女人欢天喜地的将独眼拉进茅草屋。独眼感觉到女人的手湿湿的。 独眼身体发虚,但是思维还算清晰。他决定先不揭穿女人的阴谋,看她还有什么新的花招。“你家的老婆婆呢?还有你姐,她们都不在吗?”独眼朝老婆婆的小房子里望了一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到。 女人慌忙将独眼往自己房里拉,娇笑道:“你不挂牵我,倒挂牵老婆婆起来了。” 也许是女人从独眼脸上发现了什么不正常,问道:“你回家之后,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我?”那表情有几分做作,她故意将小嘴唇嘟起,但是独眼这回儿觉得女人不怎么好看了。 “你要说实话哟……”女人拉住独眼的手,轻轻的晃来晃去,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向大人讨要一颗水果糖。 独眼本想发火狠狠的掴一巴掌过去,然后质问为什么要引诱他喝那碗来历不明的茶水。但是他知道,这样做对自己完全没有好处。 独眼忍住心中的不快,强颜欢笑道:“当然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末了,他补充道:“你想想,我怎么会呢?” 女人听他这么一说,眉飞色舞道:“快,快进房来吧。我都等不及了。” 独眼想起之前跟她在稻草床上的激情时刻,心里既是愧疚又是后悔。但他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嘴角拉出一个笑,迎合道:“我这么晚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呢。”他心里却狠狠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女人返身将门关上,然后搂住独眼的腰道:“你知道么,我也是为了你好才……”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5章 色心引祸 女人说到“才”字时将嘴巴闭上了,然后干咽了一口,似乎后面的秘密差点就从嘴里蹦出来,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后面半截话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独眼这时忍不住了,嘴角拉出一个生硬的笑,将嘴巴凑到女人的耳边,轻声问道:“才怎么样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温存过了,他自认为是个向往浪漫生活的人,可是现实的生活让他浪漫不起来。他想,也许女人正是知道他的这点心思,才在周围这么多人中选中了他。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得意,还是应该悲哀。 女人伸出一个细长的手指,按在独眼的嘴巴上。 “嘘——”女人摇了摇头,叫独眼不要说话。她给了独眼一个魅惑的笑,然后俯身去床底下掏什么东西。 “你把这个茶喝了,我就告诉你所有的秘密。”女人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茶壶和一个瓷碗。茶壶是陶土的,瓷碗上有青色古老的花纹。她将茶壶倾斜,茶壶嘴就流出了一线水,瓷碗里的水平面就慢慢上升了。独眼一看,他上次喝的正是这样的水。 “这茶你是什么时候烧好的?”独眼问道,不过他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免得女人觉察到他的怀疑。 女人一惊,声调提高了许多:“你什么意思?” 其实这个女人的话已经告诉独眼,这茶是事先就准备好了的,只等着独眼进入圈套。可是独眼还不想揭开她,他要看看这个女人还有什么把戏。不,此刻已经不能再叫她为“女人”了,她分明是个妖媚而毒害人的“女鬼”。 但是,独眼心里还有疑问:既然女人已经为阴沟鬼做了替身,那么这个茅草屋里应该只有她一个才是。为什么之前还有一个老婆婆呢?并且女鬼说隔壁还有一个姐姐,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独眼知道,水鬼拉人入水做替身,是一个接一个,你拉了我做替身,我再拉另外一个人做替身。水边上永远只会有一个水鬼,因为上一个水鬼得到了投胎的机会,所以不会再呆在这里。既然阴沟鬼跟水鬼殊途同归,那么这个茅草屋里也应该只有一个水鬼才是。如果这个女鬼成了阴沟鬼的替身,那么那个老婆婆和所谓的姐姐怎么解释? 恐怕不只是阴沟鬼这么简单! 独眼掩饰道:“没什么意思。我猜,也许是我来得太晚了,而你早已烧好了茶水等我归来。是么?我知道你是好心的。” 女鬼见独眼没有怀疑,便小步走到独眼身边,将茶水端到他面前,娇滴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好心,那么喝了这一碗茶吧。也算对得起我的一番等待呀。” 独眼这下为难了,如果拒绝了她的茶水,那么她就会怀疑自己,结果就是查不清楚她的目的了;如果不拒绝她的茶水,喝下去就会使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独眼找借口道:“之前喝茶水,是因为口渴嘛。现在我不口渴,用不着喝这么多茶水的。” 女鬼挨上他的胸口,撒娇道:“不嘛,人家干巴巴的等你来,你又不来;给你烧好了茶水,你还不喝。不行,我就要你喝了这碗茶水。” 正在他们推来推去的当口,有人在外敲门了。女鬼说:“等一下。”然后放下碗去开门。独眼拍了拍胸口,心中庆幸躲过一劫。可是后来他才知道,他的所有举动都在女鬼所谓的姐姐掌控之下。 女鬼打开门。一个比女鬼年纪稍大的女人走了进来,看见独眼站在屋里,“咦”了一声。独眼见了那个女人,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分明就是自己年轻时一直暗恋的人。那时候独眼娶了现在的妻子,完全是因为自己本身的缺陷,没得选择。可是,哪个年轻男人心中不曾有过一个漂亮的梦中情人呢?而刚刚进门来的,正是自己年轻时魂萦梦绕的姑娘! 一瞬间,独眼的神志有些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回到了年轻的岁月,他不曾有过儿子,更不曾有过孙子。他有着充沛的体力,他有着强烈的激情! 独眼跟爷爷说,从那个女人进门开始,他的脑袋一阵发热,如同在雨中淋湿了头发而又没有及时擦干净一般,脑袋里也没有了逻辑。 他不顾一切,冲上去抱住了女人。然后,用独眼的话来说,后面的一切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了。他们的一番翻云覆雨比跟那个女鬼更加激烈。而那个女鬼站在床边平静的看着。那一刻,他不觉得在另外一双眼睛下展示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更大的一股力量要从体内奔涌而出。在女人最兴奋的时候,那个女鬼走到床前,将那碗茶递给她。女人张大了嘴狠狠的吸了一口,吸得腮边的肉都鼓了起来,如夏季的不安分的青蛙。 然后,女人反将独眼推倒在下,将她柔软如棉的嘴堵在了独眼的嘴上。 独眼说,他自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其实一切都在她们的计划之中。他像干裂的土地吸收及时雨一样,将女人嘴里流出的茶水吸收干净。那时候,他已经失去了根本的提防心。 激情过后,独眼懒洋洋的躺在床上。女人则起床穿好衣服,回头给独眼一个笑,然后兀自打开门走了出去。 女鬼见女人出去,随后轻轻掩上门。刚才她还像独眼的情人一般,转眼却变成了老鸨一样。 独眼这时才醒悟过来,可是茶水已经进入了肚子,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们,你们是伙同来引诱我的?” 第188节 “你不因自己的色心感到惭愧,却还要指责我们么?”这时女鬼的声音不再温柔可人,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冷硬。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6章 小鬼野心 女鬼一句话,哽得独眼半天没话说。 半晌,独眼才蠕动嘴唇问道:“我知道了,你们处心积虑的设下色诱的圈套,只等着我往里跳。如今我已经是老鼠夹上的耗子逃不脱了,你告诉我吧,你们到底要我怎样?” 女鬼冷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你一进屋我就看出来了,你又何必多问?” “我一进屋你就看出来了?”独眼惊讶道。 女鬼斜了他一眼,缓缓道:“不是么?你以为我是傻子?要不是这样,我又何必请我姐姐出来?” 独眼怒道:“原来你是担心我不信任你了,所以你请了那个女鬼幻化成我喜欢的女人模样,来引诱我喝下第二碗茶水?” 女鬼冷冷答道:“正是。不过,你知道又能怎样?” 独眼刚刚升起的怒火被女鬼冷冰冰的话压了下来。他像打了霜的茄子一眼蔫了下来,有气无力问道:“你们到底打算将我怎样?要我的命吗?” 女鬼见他态度转变,忽而又对独眼好起来,温柔道:“我哪里舍得让你死呢?我跟我那个短命的未婚夫都没有这么亲密过,却让你占了便宜。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嘛。我这样做其实是为了你好。” 独眼道:“为我好?”然后他哼出一个冷笑,他不是嘲笑女鬼,他是嘲笑自己。 女鬼挨着独眼坐下来,拉住他的手道:“真的,我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从小到现在,可曾受过什么人的恩惠?有谁不是看了你的相貌便要叫你一声独眼?哪个女人会主动投入你的怀抱?且不说主动,就是你再喜欢某个女人,她会不会接受你的好意?就算你的结发妻子,也何尝不是因为没有人家了才到你这里来?” 女鬼说的每一点都像针一样刺在了独眼的心上。独眼叹口气,道:“你说这么多干啥?你往直白里说,到底想要我怎样?” 女鬼像是没有听到独眼的话,继续劝道:“你想想,要是我想害你,强行灌下你两碗茶水,你又有什么办法?我何必将我的身子一起交给你?我真的不是存心害你,而是处处为你着想。” “为我好?你不就是阴沟鬼吗?不就是要我喝下了你的茶水,然后做你的替身,你好投胎吗?”独眼虽然心里不认为她就是阴沟鬼那么简单,但是他故意这样说,这样可以引得女鬼自己说出她的目的来。 女鬼呵呵一笑,摇了摇头,说:“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我只是单纯的阴沟鬼,那么这个小茅草屋里就不会有老婆婆和姐姐她们了。我要做的不是简单的找替身投胎,而是有更重要的事。你一时半会是理解不了的。” 听到这里,独眼心里有了一点眉目。他问道:“难道,你们不会要我的命?” “不要你的命,你会加入到我们中间来吗?”女鬼又是一笑,笑得有些轻蔑也有些同情。 独眼听了它的话,不禁浑身一冷。 “放心吧,要你的命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好的命。”女鬼安慰独眼道,“你因为一只眼睛在人间受了那么多的气,你还要那条破命干啥?” 独眼不耐烦道:“你到底有啥目的,快点说出来。” 女鬼却不直接回答,“如果我直接告诉你,你可能接受不了。” “命都快没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独眼大声道。 女鬼直视独眼的眼睛,说:“那么,我告诉你吧。我们叫你来,并不是要你的命,而是希望你帮帮我们,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也是帮你自己。” 独眼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帮你们?帮我自己?你不是鬼吗?怎么还需要我的帮助?只要你放了我,烧些纸钱我还是能做到。” 女鬼凑近独眼的脸,对着他看不见的眼洞轻轻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的目的可不是要些纸钱那么简单。我们不是鼠目寸光的小鬼。你可知道?不过,既然你也是我们的一份子,我们也不会让你分不到一杯羹的。” “我们?你们几个小鬼能成什么气候?我可不是你们的一份子!”独眼反驳道。这时他有些眉目了,这几个搅和在一起的鬼,也许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这个阴谋也许很大。但是独眼后来没有想到它们的阴谋远远超出了自己所能想象的范围。 “对。”女鬼点头道,“我们几个小鬼确实成不了气候。但是所有弱小的个体都团结到一起来的话,那就不是可以小觑的力量啦!”说到这里,女鬼的眼睛里透露出无限的憧憬,仿佛一个刚入佛门的小沙弥想象升入天堂的神情。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独眼拉开与女鬼之间的距离。 “我的意思很简单,只要你像我一样,想办法再让其他几个人喝下同样的茶水。”女鬼的话里透露出刺骨的寒意,令独眼为之一颤。 “你想叫我像你一样去害人?那是不可能的!”独眼大声抗议道。 “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只恐怕如今已经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你已经喝下我的茶水,如果你不按照我们吩咐的去做,你会痛不欲生的。哦,不是,已经不能用痛不欲生这个词语来形容你了。哈哈哈哈……”女鬼狂笑起来。她一狂笑,脸上立即显露出先前没有的青色来,头发也立即变得如秋季的稻草一样干枯澄黄。口里的臭味呼在独眼的脸上,恶心之至。 她一把抓住独眼的胳膊,狠声道:“所以,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独眼看到,她的眼睛已经不如刚才那样迷人。她的眼珠深深陷入四围褐色的眼眶,如一颗劣质的玻璃球陷在烂泥潭里。 “害死更多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独眼想起跟他一起激情的女人原来竟然是这般模样,不禁像长了疥疮一样浑身不舒服。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7章 黑暗眼睛 女鬼笑道:“应该说是对你有好处。” 独眼问道:“我是被你们害的,怎么会对我有好处呢?” 女鬼放开独眼的胳膊,在小屋里来回踱步,不紧不慢道:“你想想,即使我们阴沟鬼找到了替身,那又能怎样?还不是回到人世轮回中来?还不是要受苦受难?你想想,我这么年轻就没有了丈夫,你天生就眼睛不好,在人世间要受多少苦难?” “那又怎样?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独眼辩驳道。 “不对。我们不应该接受这种轮回。我们应该自由掌控自己,为所欲为。不能受这些条条框框的束缚!” “那你又能怎样?” 女鬼停下脚步,转头盯着独眼道:“我们应该跳出这样的轮回,不再接受轮回的奴役。” 独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你不相信吗?那么我告诉你吧,我们现在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情。”女鬼神定自若,不像是一时半会的凭空想象。 “你们要跳出轮回?”独眼觉得这个女鬼不可思议。它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设想一千个一万个假设,也绝不会猜到它竟然想跳出轮回。这种想法简直是荒谬透顶! 女鬼坚定的点了点头。 独眼不以为然,嘲讽道:“好吧。姑且不说你们能不能办到,就算你们跳出了轮回,那又怎样?那你是人还是鬼?” 女鬼道:“不管是人是鬼,总之跳出了轮回,我们便可以为所欲为!谁也管不了我们,做好了不用谁来奖励,做坏了也没有谁能惩罚!” “好好好,你暂且打住。我来问问你,要怎样才能跳出轮回呢?你们几个又怎么能跳出轮回呢?难道就是在我面前凭着一张嘴巴说说而已?”独眼挥着大手问道。 第189节 女鬼恢复往常的温柔,给独眼一个妩媚的笑,柔声道:“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找到你的原因所在。” “叫我去害我认识的人?我可不会听你的。”独眼冷冷道。 “我告诉过你,不是害他们,而是将他们救出轮回之外。轮回就像一个漩涡,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都得进去。但是,当我们的力量强大了,我们就可以摆脱漩涡的控制。你知道么?”女鬼又兴奋起来,似乎它只要听到“轮回”两个字便会激动不已。它是一个吸毒瘾君子,而“轮回”是它们的毒品。独眼当初见女鬼如此兴奋,心底涌上一阵恶心和厌烦,如同看到了他最不喜欢的肥腻的白肉。但是他没有料到,后来自己变成女鬼那样的时候,简直就是女鬼的复制品,甚至“毒瘾”比女鬼还要厉害。 独眼嘴角拉出一个讥讽的笑意,说道:“你自己去跳出轮回吧。我可不同流合污。我还有我的妻子儿子,还有可爱的孙子和孝顺的儿媳妇。我要回去。” 女鬼见说了一大箩筐的劝话还是不起作用,便叹息了一声,瞥了独眼一眼,像是一个热心的好老师瞥不争气的学生一样。然后,她的兴奋劲儿也降了许多,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好吧,其实我是为你好。但是你要走的话,你就走吧。我不阻止你。” 独眼巴不得她这么说,他听女鬼说“为你好”听得烦躁了。虽然他还不知道女鬼让他喝的茶水有什么作用,但是他不愿意再问下去了。他也不愿再听女鬼说什么跳出轮回,更不愿知道它们怎么跳出轮回。他已经失去了兴趣。他觉得眼前的女鬼是个疯子,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鬼。人有疯疯癫癫的,没想到鬼也有疯疯癫癫的。 跟这个疯子谈下去已经没有必要,独眼心想道。 于是,他从床上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女鬼则在旁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独眼其实还算个心地善良的人,在整理衣服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占了“别人”的便宜但是不为人家办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他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女鬼,抱歉道:“真对不起,也许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我真的对跳出轮回没有什么信心,更重要的是没有兴趣。” 女鬼点点头,给独眼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 想起跟女鬼之前的翻云覆雨,独眼心里有些愧疚。但是他更加牵挂家里的老老小小,他不可能因为跟女鬼的一时激情就放弃他的家庭。虽说他的独眼确实使生活不那么如意,但是看见自己的小孙儿蹦蹦跳跳的便觉得其他都不再重要。他要看着孙子健健康康长大,就像当初看着儿子从一个小萝卜那么大变成比自己还高还壮。那种快乐,比跳出轮回更加值得他为之付出,为之守候。 独眼回以一个同样勉强的笑,然后就跨出门来,接着走出了那个昏暗不堪的小茅草屋。女鬼没有送他。 在跨出小茅草屋之前,他还忐忑不安,生怕女鬼突然改变主意,伙同那个老婆婆和所谓的姐姐一起强行将他留下。可是他走出木栅栏门的时候,另外的昏暗的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是他能感觉到,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这个小茅草屋。不是只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也不是三双眼睛,而是无数双眼睛。由于他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他的第六感比常人要灵敏许多。他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这样的感觉非常强烈。他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怕惊动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奇怪的是,跨出木栅栏门之后,他之前不适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连口中古怪的气味也闻不到了,甚至精神气儿比以前还要好,走起路来都不费劲了,轻飘飘的如一根鹅毛。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8章 遗失身体 他就这样轻飘飘的走到了家里,恰好碰见儿媳妇将一盆洗菜水泼出来。儿媳妇似乎没有看见独眼站在面前,毫无顾虑的将脏兮兮的洗菜水朝独眼泼过来。独眼吓了一跳,连忙从原地闪开。 “刺啦”一声,洗菜水扑在独眼刚刚站过的地方。 独眼大怒,指着儿媳妇大骂道:“你怎么不长眼睛呢?你公公站在这里,你居然把脏兮兮的洗菜水朝我泼?你有什么意见直接跟我说就是,何必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来!” 独眼的嘴巴噼里啪啦的说了一箩筐话,可是儿媳妇就像没有听见似的,转身就进了厨房,然后喊道:“都来吃饭啦!其他菜都做好了,就一个青菜了。谁来把筷子和碗都摆好,青菜落锅就熟了,快得很。” 果然,独眼的儿子从屋里出来,在堂屋里摆好桌子碗筷,抱怨道:“哎,我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我们等到现在还不回来。算了,再等就要等到明天吃饭了。” 这时,独眼的妻子拉着孙子出来了,摇头道:“算了算了,不等他了。给他留点饭菜,等他回来了我给他热一热就行。” 这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了。家里人等他吃饭等到现在。独眼心头一热,差点掉下眼泪来。 可是,他已经跨进门站在门口了。他的妻子儿子儿媳妇都好像看不见他似的,径直走向饭桌,连个斜眼都不瞧他一下。独眼心下疑虑:我不站在这里了吗?他们怎么还责怪我没有回来?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的只有几岁的乖孙子拉了拉他的奶奶,指着门口道:“奶奶,爷爷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他站在门口呢。” 独眼高兴得不得了,哈哈笑道:“果然还是我的外孙对我最好,可算我以前没有白白疼他。”说着,便要走过去抱一抱孙子。 他还没有迈开腿,却听见他的妻子拍了拍孙子的脸,严肃道:“孩子,你不是眼睛花吧?你爷爷明明还没有回来啊。哎,媳妇啊,你是不是平时炒菜舍不得放猪油啊?你看你看,孩子的眼睛都没有光了。难怪这样的。”在独眼的家乡,有这样一句骂人的俗语:“你眼睛没有吃油吧!”意思跟“你没长眼睛吧”一样。这本来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俗话,但是独眼的妻子认为孙子的眼花跟吃少了猪油有关系。 儿媳妇拿着锅铲从厨房走出来,朝门口望了一望,转头对儿子说道:“爷爷在哪里?小孩子怎么可以随便骗人呢?” 独眼连忙替孙子辩解,大声道:“我不就站在这里吗?你们怎么可以怪我的乖孙子呢?真是!来,乖孙子,来,让爷爷抱一抱。”独眼脸上展开笑颜,张开双手要抱胖嘟嘟白嫩嫩的孙子。 未料孙子慌忙拉了拉独眼的妻子的手,说:“奶奶,爷爷要抱我呢。” 独眼的妻子听得孙子这样一说,慌忙抢先将孙子一把抱了起来,两个用力的胳膊把孙子勒得脸色发红。“宝宝,你别吓我啊!爷爷不在这里啊。他怎么会要抱你呢?” 独眼的儿子发话了:“妈,你也真是的,小孩子的眼睛总是这样,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怎么还这样提心吊胆的呢?我小时候不也是这样么?老说看到过了世的姥姥,但是走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你都忘记啦?” 儿媳妇挥了挥手中的锅铲,哆嗦了一下,央求道:“大半夜的,你们不要说这个东西好不好?弄得我一个人都不敢回厨房炒菜了。” 独眼的妻子点头道:“说的也是。小孩子总是看到一些虚幻的东西,根本不足为信。媳妇,你都是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也相信小孩子的胡话呢?”说完,她将怀里扑腾的孩子放在地上,拍拍衣服。嘴上这么说,但她还是踮起脚来朝门外望,好像不踮起脚来看不到外面的东西似的。孩子一手紧紧拽住奶奶的衣角,两眼愣愣的看着独眼。因为大人们说他看到的东西是虚幻的,所以他只是咬紧了牙,一句话也不说了。但是他的眼睛在问独眼:“爷爷,我明明看到了你,他们怎么说你不在呢?” 这时的独眼再也不能保持刚才的冷静了,他不再一心要去抱孙子,他在妻子面前挥舞着双手,喊道:“你看不见我?我就在你的面前呢!你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境地吧!看,我就在这里呢!” 可是独眼的妻子根本不关心面前的独眼,仍旧踮着脚朝独眼背后很远的地方看去,嘴里喃喃道:“这个老头子,恐怕是坐在哪个朋友家里喝酒聊天去了吧!这么晚还不回来!不知道家里人等得着急!” 独眼跟爷爷说,当听到妻子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子一下子感到前所未有的寒冷!他终于知道,他已经不是一个“人”回来了。或者说,“他”确实回来了,但是身体根本没有回来。他“遗失”了自己身体!这是除了孙子之外的家人看不见他的原因所在。而小孩子的眼睛总是能看到一些大人们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只有孙子能够看见他回来了。 他的儿子将一把椅子搬到独眼的妻子面前,道:“妈,你就别望了。我们先吃饭吧。”而独眼刚好站在离他的儿子不到半米的地方。 厨房里传来一阵糊味,儿媳妇叫了声“不好”,慌忙返身进了厨房。他们都将独眼视若空气。 独眼怕吓着孙子,不再说话,轻手轻脚退到门外。孙子直视着他,眼珠一动不动。而独眼的妻子、儿子、儿媳妇,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独眼给了孙子一个稍带歉意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09章 看见自己 独眼再跟爷爷讲到他无可奈何的离去时,忍不住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其他四个瞎鬼也默不作声,不知道它们是在同情独眼的遭遇,还是想到了它们自己的相同遭遇。四个瞎鬼是独眼害死的,它们自己肯定也有类似的经历和感受。 爷爷默默的听着独眼的讲述,当独眼讲到它的孙子时,爷爷偷偷觑了我一眼。那个眼神的意思我能够知道,爷爷是担心他离去的时候舍不得我这个长孙。独眼和他的孙子也好,爷爷跟我也罢,爷孙之间的感情,是言之不尽,道之不尽的。所以当独眼流下泪水的时候,我非但不再觉得它令人厌恶,反而觉得它有几分可怜可叹。相信它的孙子眼睁睁看着爷爷后退着小心翼翼走出门槛,心里也不是滋味。明明爷爷就在眼前,为什么大人们都说爷爷不在呢?在三番五次的否定后,独眼的孙子乖乖的不再说话,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爷爷离开。 独眼当然不甘心就此成为孤魂野鬼。它再一次踏上了重复多次的路。原来第一碗茶使他身体不适,第二碗茶才是致他于死地的。 是的,独眼自己也明白,生前的“他”与死后的“它”已经完全不同。生前的他还有挽救的余地,可是最后一点挽救机会也断在了自己的色心不改的毛病上;死后的它却只能与亲人作别,可惜那个女鬼连作别的机会都没有给与。 独眼再次来到小茅草屋的木栅栏门前。如果可以选择,它宁愿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这时它的脑袋里闪现出那个蹑手蹑脚走进房间的陌生人,那个叫他来找朋友的陌生人。那个陌生人在给他带了口信之后就不见了。难道那个陌生人跟女鬼也是一伙的?可是小茅草屋里没有见过那个陌生人啊!再说了,这么小的茅草屋里住了三个女鬼就够让他惊讶的了,怎么还能容下更多的“人”呢? 木栅栏门吱呀一声开了。独眼一惊,我没有推木栅栏门,它怎么自己就开了呢? 独眼不禁后退几步。 一个苍白头发的老婆婆走了出来,笑脸相迎。“你还是来了。我知道你是不会永远离开这里的。我刚来时也是像你一样,但是呆久了就好了。”老婆婆以过来“人”的身份向独眼说道。 独眼心情复杂之极,不搭理老婆婆的话,跨步走进了小茅草屋里。 “它在屋里等你呢,快进去吧。”老婆婆说完,兀自钻进了自己的小房间,留独眼一个“人”站在小堂屋里。 第190节 走进曾经激情过的小屋,独眼大吃一惊。它大吃一惊并不是那个女鬼有什么新的惊人的举动,而是因为它看见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躺在女鬼的稻草床上! 就像自己面对着镜子,可是镜子里的“自己”姿势和动作跟镜子外的自己不一样! 独眼吓得一跳,差点从小屋里立刻逃出来。这一幕比最可怕的噩梦还要可怕无数倍! 这时,那个女鬼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来啦!呵呵,我就知道你还会来的。就像刚刚老婆婆跟你说过的一样,我刚死的时候也经历这么恐怖的一面。不过,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看到自己的肉体时,比你现在经历的还要恐怖。” 独眼急忙转过身来。它不知什么时候女鬼什么时候出现的。“你……你也经历过同样的情景?”独眼伸出手指着女鬼,可是手指哆嗦得如触了电一般。 女鬼捏住独眼的手,微笑道:“是的。那就是你的肉体,灵魂曾经居住的地方。不过,过不了多久,你的肉体就会发腐发烂,然后臭不可闻。哈哈哈哈……”女鬼松开独眼的手,仰起脖子大笑起来,笑声里透露着阵阵凉意,令独眼浑身战栗! “那……那是……我的肉……肉体?”独眼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自己”,两股战战,面露慌张。 女鬼收起笑声,冷冷道:“对。你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死了。你不再是人了,所以你也不可能跟你的亲人在一起了。现在是半夜,阴气正盛,所以你暂时还没有多少感觉上的差异。但是,你应该明白,你现在跟我们没有区别了。我们都是鬼……”女鬼把“鬼”字拖得很长,脸上的邪恶笑容再次浮现。 独眼哆嗦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找不到词语。它过于激动才会导致如此。 “如果你真的想再次跟你的亲人在一起,那也不是没有办法。”女鬼盯住独眼,邪笑道。 “你……你肯放过我吗?”独眼不相信的问道。 女鬼又仰起脖子大笑了一阵,然后一个食指挑住独眼的下巴,好像它们的性别已经转换了一样,“你不该问我肯不肯放过你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是同样的处境,谁也救不了谁。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独眼不明白女鬼的意思。它侧了侧身,将下巴从女鬼的食指上移开。女鬼的狂妄令它不舒服。 女鬼点点头,瞟了一眼稻草床上的“独眼”,缓缓道:“当然,你得问你自己。” “我当然想啊!”独眼道。 女鬼鼻子里“哼”出一声,说道:“那么,你就得按照我说的去做,用我使用在你身上的方法,去引别的人喝下两碗茶水。”还没等独眼反驳,女鬼又接口道:“我说过,我不是害你,我是为了你好。信不信由你。”女鬼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语气上却让独眼感觉到“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得照我说的做”。 独眼缓步走到床边,挨着床沿坐下,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身体上。那个身体已经凉了,双目微闭。那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身体,从未想过可以分开的身体,就那样如同一件别的物什一样摆在面前,软弱得如同案板上的肉。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0章 心生害怕 虽然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可是也何尝不是女鬼它们的案板上的一块待宰的肉?可是从女鬼的经历和言语之间,隐约透露出它也不是最终的罪魁祸首,她也是被阴沟鬼害死的,那么,原来那个阴沟鬼应该才是幕后元凶。 我打断了独眼的回忆,问道:“你怎么知道害死那个女人的阴沟鬼是不是背后还有操控者呢?也许那个阴沟鬼在害死女人之前,也曾被另外的阴沟鬼害过呢。”独眼滔滔不绝的讲了将近两个时辰,我和爷爷站在一边听了两个时辰,竟然都不觉得累。也许是因为独眼的经历太过离奇,我们都被吸引住了。而文欢在的房间里还是毫无声息。估计他和他媳妇是真正的睡着了。 后来一目五先生承认,我们躲在门后感觉到的那阵风是它们有意为之。在我们的讨论过程中,没有受到他们的打扰,也算是一目五先生无心的功劳。可是它们不明白,我和爷爷为什么没有跟着文欢在他们一起昏昏睡去。 我提出的问题不无道理,爷爷立即也说道:“对呀,你怎么知道阴沟鬼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幕后控制者?” 独眼点点头,叹口气道:“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阴沟鬼是一个接一个的害人。虽然女鬼害了我,但是她未尝也不是被害者。除了你们提出的这个问题我想到了之外,我还在想,这个小茅草屋里的其他房间还住着一个老婆婆和女鬼的姐姐。当然了,那个姐姐不会是女鬼生前的亲姐姐,因为我去女鬼的父母家之前就探听到,他们家没有两个女儿。” 我还要问一个问题,爷爷却对我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我立刻将心中的问题咽吞到肚子里。我知道,爷爷想让独眼全部说完之后再让我提出问题。三番五次的打断独眼的回忆不太好。 一则是因为回去也不能跟亲人团聚在一起,这样说来对我们“人类”也许有些奇怪,既然回到了家里,怎么不能跟亲人团聚在一起呢?可是对于独眼来说,这确确实实已经不可能。虽然他的孙子可以看见他,但是他的孙子摸不着他。如果强行要回去,还会吓到他的家人。 二则是因为独眼心中有很多疑惑,正如前面所讲,它不知道幕后元凶是谁,甚至不知道这个茅草屋里还住着什么人。因为当初它离开这个茅草屋的时候,感觉到过背后很多双眼睛盯着它,所以独眼感觉到,这个小小的茅草屋里也许有着大大的乾坤。 三则是因为独眼的私心了。独眼已经听女鬼多次提到了它们要“跳出轮回”的野心。女鬼还说要它帮忙害死它的亲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暂且不管是怎么回事,如果能跳出轮回,那也倒不失为一件美事。 因为这三方面的原因,独眼决定向女鬼妥协。 要说在第三件事情方面的转变,那也怪不得独眼。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去的时候,独眼当然牵挂着亲人,尤其是他的乖孙子。可是现在不同了,它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并且尸体就摆在面前,由不得不相信了。并且,他已经回去过一次,知道此时如果擅自回去跟亲人团聚,那也无济于事,因为亲人们根本看不到他。 所以,它不但妥协,它还决定要试一试。所谓“饱汉不知饿汉饥”,对独眼来说,是“生前不知死后饥”。活着的时候对跳出轮回漠不关心,死后却不得不面对轮回的问题。如果可以跳出轮回,那么它就有足够的时间看着自己的孙子渐渐长大。 几乎所有的长辈都希望看着儿子或者孙子长大。 我的奶奶(此处说的是爸爸的母亲)在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就抱病去世了。临到就要咽气了,她还在祈祷:“老天哪,你就让我再活三个月吧!”三个月之后,我就满周岁。她希望看到我满岁再离去。可惜的是,阎王爷的寿命薄没有奶奶自己改笔的机会。我想,假设奶奶有机会争取到改笔的机会,那么她一定会付出所有来争取,即使这样会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目前,不管信不信,独眼的面前就摆着这样的一次机会。 独眼心情复杂的离开自己的尸体,直面女鬼问道:“好吧。我可以帮你,像你说的,这也是帮我自己。那么,你打算要我怎样帮你们呢?我可不会用美色去引诱别人喝下两碗茶水。” 女鬼听它开口答应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女鬼的口气恢复了之前的温情脉脉,娇声道:“当然不会让你去色诱别人,就算对方是个女的,恐怕你也只能起到相反的作用。” 话虽然难听,但是独眼还是点头承认。“我还有一个问题,就算我害死了其他人,这又跟跳出轮回有什么关系?”独眼摊开手问道。 “这个可以以后跟你慢慢解释,既然你答应加入了,以后有的是解释的时间。”女鬼兴奋得几乎要手舞足蹈。“现在最要紧的,是给你介绍一下我们的其他伙伴。在以后我们的行事过程中,它们都是不可缺少的助手。” 独眼不以为然道:“不就那个老婆婆和你姐姐吗?还需要介绍什么?打个招呼就可以了。”独眼不知道,当时它的想法是多么的简单和幼稚。它不知道事情的背后有多大的阴谋。 女鬼笑了笑,也不解释,拉着独眼的手就往外走。 “干什么?现在就要我去害别人吗?”独眼虽然决定加入它们,但是心里准备显然还不够充分。 女鬼拉着它在之前老婆婆钻入的门洞前站住,然后侧身做了个“您先请”的姿势。 独眼看着黑洞洞的房间,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可能有。独眼不免心生害怕,脚步犹豫。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1章 绿色光芒 “怎么了?你害怕吗?”女鬼给独眼一个冷笑,嘲讽道,“别忘了,你现在跟我们一样,都是阴沟鬼了。你以前顶多害怕人家害死你罢了,现在你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独眼一想,女鬼说的确实没有错,我已经是鬼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他跨出脚步,走进了昏暗的房间。可是,他的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如同在没有月亮和星光的半夜醒来。他伸手朝前摸了一摸,没有摸到任何东西。“这是怎么回事?你叫我到这个房间来,不会是为了让我看看这个房子有多么暗吧?”独眼不满的说道。 他返身怒视女鬼。从这个角度朝外面望,倒是能看见从木栅栏门那边射过来的微光。看见那个木栅栏门,独眼难免心里一阵难过。如果不是一时之间推那个门进小茅草屋来,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情况了。 女鬼不答话,跟着独眼跨门而入,推着独眼朝黑暗深处走,边走边道:“你这人怎么没一点耐心呢?你再朝里面走走就知道啦!” 独眼虽不相信它的话,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好继续朝里面走。才走两三步,独眼仿佛撞到了什么东西。并且那个东西是会活动的。独眼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老婆婆,于是连忙拱手道:“老婆婆,对不起,撞着您了!” 它将“老婆婆”三个字刚说出口,后面的话就被一阵哄笑给淹没了。独眼大吃一惊,这个总共不到二十平方米的空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笑声?虽说它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引得其他“人”哄笑,但是它听到的笑声应该是由老婆婆一个“人”发出的,最多加上后面的女鬼跟着吃吃的笑啊! 第191节 独眼吓得立即连连后退几步,一下又撞在了后面的女鬼身上。哄笑声渐渐安静下来。老婆婆的声音飘飘忽忽而出:“笑什么笑?你们看,这下吓着了我们的新来者吧!这个房间里这么暗,就是为了怕它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结果计划都被你们给弄坏了。” 老婆婆不说话则罢,一说话又将独眼吓了一跳。听老婆婆的话,刚才那个活动的物体应该不是老婆婆自己了。那么,那个东西又会是什么呢?独眼顿时毛骨悚然。它正要询问老婆婆,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那个声音像是中年男子发出的:“老婆婆,这可不能怪我。我是三十多岁的男子,却被它叫做‘老婆婆’,我能不发笑么?” 独眼身后的女鬼也帮着辩解:“是呀。在这么多人面前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叫做老婆婆,确实令人发笑。呵呵。” 女鬼的笑声还没有停下,老婆婆的声音骂道:“你这小女鬼,怎么还说错话呢?这里哪来的一个人?”哄笑声又起。 女鬼却不跟着笑了,她急忙收住笑,道歉道:“老婆婆,我说话的习惯还是很难改过来呢。生前说的多了,死了也短时间改不过来。” 独眼再也忍不住了,焦躁的问道:“老婆婆,这里还有什么人么?我怎么听到这么多人的笑声?”它也一时间改不了口。它急得暗暗跺脚,不敢再往前跨出一步。回头看看女鬼,那女鬼却不搭理它。独眼急得心里直骂女鬼的祖宗十八代。可是骂又有什么用呢?女鬼的父母不是照样关起门来不管它生前的死活? 老婆婆咳嗽了一声,哄笑声渐渐停止了。然后独眼听得老婆婆吩咐道:“那个小鬼,把灯盏点燃吧。”接着,独眼听见“刺啦”一声,一根燃着的火柴在黑暗之中出现。那个火柴发出的光芒不像独眼家里的火柴发出的一样。独眼家里的火柴发出的光是红色的,而那根火柴发出的光是绿莹莹的,并且光芒十分微弱,比萤火虫的光才亮一点点。独眼当时的注意力全被那个奇异的光芒吸引住,根本无暇顾及周围是否还有别的东西。 那个火柴缓缓移动,移动了大概一分米的距离,忽然发出“噗噗”的声音。然后,那个光芒渐渐变大,当时还是绿色的,如同死潭里的腐水。那个光芒的中心却是一团漆黑。 火柴燃尽了,但是光芒还在那里,像小孩子用稻草杆吹出的一个肥皂泡,渐渐离开了稻草杆,漂浮到了半空中。刚开始那个光芒摇曳不定,忽大忽小,像是肥皂泡被空气中的微风吹动。但是渐渐的,那个光芒稳定了,光芒中心的漆黑的东西上生出几团红色来。 独眼认得那个红色的东西,那是灯花。灯盏的芯烧久了就会出现的灯花。在生前居住的村子里还没有通电之前,它无数次拿起妻子的发簪拨弄过这样的灯花。每次拨弄之后,灯盏的光芒都要比之前亮许多。 正在它这么想的时候,果然一个银色的发簪出现在光芒里。发簪轻轻一挑,那红色的东西就跳跃而出,落在了独眼的脚前,很快就如离了炉子的火星一样熄灭了。但是绿色的光芒陡然亮了许多,也照亮了这个昏暗小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隐藏在黑暗背后的画面一瞬间被这强劲的光芒揭露,毫发无遗的展示在独眼的面前! 独眼抬起头来,被眼前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浑身发怵! 果然它的第六感没有错误,这个屋子里果然不止有它所见过的三个鬼!在它面前的,是如同春天的池塘里的蝌蚪一样聚集的黑头!独眼吓得全身六百三十九块肌肉全部变得石头一般僵硬。巨大的恐惧感使它刹那之间变成了一块不折不扣的石头人。 每一个头上都有一双眼睛,无数双眼睛毫无表情的瞪着它,间或有几双眼睛在眨动。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2章 屋后臭沟 独眼对爷爷说,它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里,居然可以装下这么多的阴沟鬼!它们全部是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设计陷害致死的!它们都跟独眼有着大同小异的经历,都由不愿意转变为主动出谋划策。 女鬼似乎早就等待独眼惊讶到极点的这一刻到来,满面春风得意,两眼笑成了弯月,双手尽情挥舞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团结在一起的力量!这就是我们跳出轮回的希望!”女鬼激情得像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政客,演说的时候正在幻想统一天下的画面。独眼回想在床上的时候,她的激情更加令人可怕。 那些拥挤在一起的众鬼把这种激情传染开来,无数双眼睛里充满了兴奋的神色。 可是独眼仍然不明白它们要怎样跳出轮回。它跟女鬼不一样,它不是为了摆脱轮回的控制而加入它们,它仅仅是为了能看着自己的孙儿长大争取一些留在人间的时间。 “我还是想不明白,我们怎样做才能像你说的那样跳出轮回。”独眼问道。 女鬼呵呵一笑,道:“每一个新来的鬼都不知道怎么做,你慢慢的体会就能学会了。其实我不妨告诉你一个消息,你要找的那个疯癫的道士,以前也是我们这里的成员之一。” 独眼一惊,急忙问道:“疯癫的道士?它是你们以前的成员之一?”不待女鬼有任何表示,拥挤在屋里的众鬼都点了点头。 正在听独眼回忆的爷爷也大吃一惊,我的心里自然也不免一紧,难道一直住在那个荒草疯长的破庙里的歪道士也曾是阴沟鬼?难怪初中的老师们不要学生接近歪道士的。但是不可能的,如果他是鬼,怎么会对学校的学生如此温和呢?为什么他还会跟那个唱孝歌的白发女子在一起呢? 虽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但是我还是将所有的问号闷在肚子里,暂且听独眼把后面的事情讲完再说。估计爷爷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我们都没有打扰独眼的回忆。而独眼暂时肯定还不知道它说的疯癫道士就是我们认识的歪道士。 女鬼来回踱了几步,样子像个统筹全军的将军,信心十足的说道:“它原来是我们中的一份子,可是却不愿意为我们作贡献,一心只想跟着我们混饭吃,而跳出轮回的时候自然有它的一份。可是它想得太幼稚了,如果我们都不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都像它那样等着别人给自己付出,那么我们的目标就永远不可能达到了。” 屋里的众鬼又跟着点了一阵头。 女鬼转了身,对着外面的木栅栏门冷笑道:“所以我们将它驱逐出去了。它现在还想回到我们中间来,可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这样私心的份子重新加入!”它的冷笑让独眼毛骨悚然,似乎此刻那个疯癫道士正在木栅栏门外央求让它进来。 在听女鬼讲述的时候,独眼借着绿色的光瞟了一眼拥挤在这个房间的众鬼,没有发现女鬼的“姐姐”的影子。独眼心下生疑,它为什么不在这里?难道它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它才是第一个引诱人喝下两碗茶水的阴沟鬼? 独眼有些犹豫了。 就在这时,女鬼的“姐姐”突然闯入,神色慌张道:“大家快些避一下,有许多人朝我们小茅草屋里走来了,看样子是要到这里来找什么东西。快快快,大家都迅速一点。” 一时间,屋里立刻混乱不堪。众鬼皆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往后退。独眼这时才知道,每个小房间里都有一个暗门,随时可以撤退到屋后的阴沟里去。 女鬼拉起独眼也要往暗门走,独眼不依,疑问道:“反正我们是他们看不见的,我们何必惊慌?他们要来随他们是了。”独眼说这些话是因为它回家一趟,发现亲人们看不见才这样认为的。 女鬼不听它的话,硬生生拉着它混在众鬼之间往暗门走。女鬼刚才的政客一般的激情不见了,慌张得如同见了猎人的兔子,巴不得一下就蹦出去。 走出暗门,独眼发现后面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排水沟,沟里臭水肆流,臭水面上是肮脏的五色油幔,沟的上空有无数只苍蝇正在嗡嗡嗡嗡的飞舞。众鬼不及掩鼻闭嘴,纷纷跳入臭水沟里,但是没有发出落水的“扑通扑通”声,却有热铁块遇到冷水的“嗤嗤”声。 前面的阴沟鬼跳进臭水沟就不见了,后面的阴沟鬼毫不犹豫的跟着跳入。 独眼走到臭水沟前又犹豫不定了。虽然此时它已经闻不到这里的臭味,但是它对肮脏的水还有排斥感。 女鬼见它犹豫不决,生气的骂道:“你知道么?我给你喝的茶水就是这里的臭水。你都能顺利的喝下去,难道还怕臭水脏了皮肤?快跳下去吧。” 独眼一阵恶心。原来它喝的就是这里的臭水!独眼本想骂女鬼一通,但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我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躲避外面的人!” 女鬼见它这么一说,口气顿时软了下来,叹口气道:“在我们还没有跳出轮回之前,我们还是很微弱的阴沟鬼,连溺死的水鬼都不如。外面这么多人一起进来,屋里的阳气太盛,会伤了我们的。所以我们躲避并不是怕那些人,而是怕伤我们的阳气。快点吧,我不会害你的,快点跳进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女鬼说完,又用力拖独眼。 独眼叹息了一声,无奈跟着女鬼跳入排水沟。 独眼刚刚落到臭水沟,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那个稚嫩的声音哀号道:“爷爷呀——我亲爱的爷爷呀——”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3章 将计就计 “是我的孙子!”独眼拉了拉女鬼,心中莫不焦急。 “你的孙子?”女鬼迷惑道,“你孙子到这里来干嘛?” 还没等独眼回答,屋里又传来其他人的哭声。 “我的老伴,儿子,儿媳都来啦!”独眼的一只眼睛里涌出激动的泪水。“他们肯定是得到我的消息,到这里给我收尸来了!” “哭有什么用!”女鬼大声骂道,“哭也不能让你重新复活,你的亲人哭号的再大,掌管生命簿的阎王爷也听不到,更不会动心改你的寿命!”末了,女鬼又改成一副同情的模样,哀叹道:“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活人了,你就是再怎么样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一分一毫。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我们跳出轮回。” 独眼死死的看着面前装模作样的女鬼,不知道是应该恨她还是应该恨自己。恨她千方百计勾引,恨自己色性不改,一时糊涂。 第192节 不过确实如女鬼所说,它已经不可能跟亲人重新聚在一起了。即使它自己能感觉到亲人们都聚在一块,但是亲人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这是多么令人心伤的事情! 独眼抬起头,看见头顶上漂浮着的五光十色的油幔,一如生前抬头看到天上的晚霞夕照。虽然身体潜伏在臭水里,但是呼吸不觉得困难,也闻不到恶心的臭味。独眼不知道是自己跳入排水沟后身体变小了,还是由于水的折射看外面的东西变形了。跳入水沟之前看到的无数飞舞的苍蝇,此时正在油幔之上漫舞,一如生前看到鸟雀们在空中掠过。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妙感觉。这里也有天,也有地,也有飞翔的鸟雀。虽然心底里明白这不过是肮脏的油幔、稀烂的沟底、嗡嗡的苍蝇,可是看起来确实像那么一回事。 这时,耳边又响起女鬼的劝慰声:“你就认了吧。这里就是你的天地了。目前你不可能回到生前那样的环境中去。” 独眼终于低头了。 是的。这里已经成为了它的居身之所。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它猜想它的父母去世之前是不是跟它有着同样的感觉,是不是也是灵魂还站在他们的中间,但是他们已经感觉不到死人的灵魂的存在了,是不是仙去的亲人在耳畔拼命的呼唤,但是他们已经听不见。而后,仙去的亲人才掩着泪水依依不舍的离去。 在它浮想联翩的时候,女鬼在旁喋喋不休,无非是劝它不要伤心,要它尽心尽力的辅助女鬼它们一起伤害其他无辜的人,为阴沟鬼的团体贡献一份坚实的力量。 独眼虽然厌烦,但是目前的状态已经令它无可奈何。 “好吧。”独眼点点头,抹去了眼眶中的泪水。而此时,茅草屋里的哭声渐渐变小,只有它的乖孙子还在手打脚踢,哭得不亦乐乎,一定要爷爷“醒过来”。 阴沟鬼们一直等到哭声和脚步声都远去,才从排水沟里爬出来。大部分的阴沟鬼的眼睛里有几分悲伤的神色。也许是刚才的哭闹声让它们想起了自己被害死时的情景。 这时,我打断了独眼的回忆,惊讶的问道:“既然有这么多的阴沟鬼,那么在这里被害死的人特别多啊。人们怎么不留个心眼,避开这个地方呢?” 但是独眼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它的眼里再次流下了动情的泪水。其他四个瞎鬼也嘤嘤噎噎,只是眼里流不出泪水。 爷爷替独眼回答道:“阴沟鬼是来自各个不同地方的,当地某一个人被阴沟鬼害死之后,那个被害死的人就会接连害死他的亲人。它们很聪明,害死几个人之后,它们会马上更换害人的地点,寻找新的目标。如果独眼害死了几个自己的亲人,它们也会随即更换到新的地点。” 独眼含着泪水点点头。它又爆出一个惊人的说法:“这个被我们吸了部分精气的文欢在,就曾经是我们要加害的一个目标。曾经勾引我的那个女鬼,再次使用同样的手段诱惑文欢在。可是文欢在比我强多了,他一心挂念着家里的妻子,对女鬼的色诱连偏眼都不瞧一下。” 爷爷接口道:“所以,你们一目五先生就强行逼迫……” “对。”独眼点点头,“他是我们到文天村后的第一个目标,如果不害死他,我们在这里就找不到更多的阴沟鬼。” “你也可以害其他人哪,为什么非得害文欢在呢?”我问道。 独眼道:“你忘记了吗?我们曾去过一个绰号叫文撒子的家里,但是被你们给破坏了。” 我立即想到一目五先生在文撒子床边吸气的情景。原来他们是在文撒子身上失败之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文欢在这里的。可见他们确实蓄谋已久。 “那女鬼对文撒子的引诱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吗?”我问道。 独眼嘴角拉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文撒子那家伙一看就是个经不住美女诱惑的家伙。但是他心里比谁都精灵着呢。见女鬼叫他喝茶,他说他要喝酒。女鬼弄不出酒来他就不喝。其实他的心里早就知道情形不对了,但是他不说穿。最后,他跟女鬼在稻草床上……那个之后,他提起裤子就走了。” 我心里笑道,这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所以后来文撒子做生意风生水起的时候,别人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却认为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独眼道:“女鬼失手之后,生气得不得了,所以叫我们来收拾他。谁知恰好碰到了你们爷孙俩。”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4章 采阳补阴 听到独眼说的这些话,我心中不无得意。要是一一算来,爷爷救过的人多了去了,恐怕十个手指头都不够数。 爷爷问独眼道:“你带着的这四个瞎子也是用同样的方法骗来的,是吧?” 独眼点点头。 “他们看都看不见,如何用美色勾引?”爷爷问道。这也是我心里的疑问。在瞎子的眼里,人没有妍媸之别,对付独眼的那一套自然是不好用了。 独眼道:“你们还没有听我说跳出轮回的方法呢。它们四个就是相信了跳出轮回的那套骗人把戏才铁了心加入的。” “哦?”爷爷眯起眼来,等着独眼解释它们怎么样跳出轮回。 独眼道:“说的挺吓人,其实很简单,就是吸取新来者的精气。” “吸取新来者的精气?”爷爷问道。看来爷爷对这个新组织起来的阴沟鬼的存在形式还不甚了解。这个连《百术驱》上都没有解释。想到《百术驱》,我心中又不免升起点点担忧。到目前为止,一点关于《百术驱》的消息都没有。 独眼也讲了许久了,我担心竹床上的月季被那只出现过的野猫抓坏,于是移步去竹床边将月季抱在手里。 月季的花叶有些萎蔫,可能是刚才被一目五先生吸去一些精气的缘故。我不免有些心疼的抚摸月季的蓝色花瓣。 独眼道:“其实每个新加入的阴沟鬼,都给引它加入的阴沟鬼提供了一定的精气。比如我,那个女鬼和它姐姐在引诱我的时候,已经用采阳补阴的方法吸去了我的大部分精气。当然了,它们在吸取精气之后,还要向带它们进来的老婆婆贡献一部分精气。据我所知,老婆婆上面还有分享精气的阴沟鬼,老婆婆上面还有多少阴沟鬼要分享新加入者的精气,我就不知道了。” 采阳补阴本是道教里的房中术,没有想到阴沟鬼们居然也会使用。我曾听过一个谜语:“采阳补阴利母妖,打一成语。”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终于在另一本书上看到了同样的谜语,并且是附有答案的。答案是“精益求精”。它的解释是:“采阳补阴=精,利=益,母妖=精。”我恍然大悟。 在没有看到那个谜语之前,爷爷也曾跟我讲起过关于“夏姬”的故事。 那是公元前六百多年的事情了。夏姬是郑穆公的女儿,自幼就生得杏脸桃腮,蛾眉凤眼。长大后更是体若春柳,步出莲花,羡煞了不知多少贵胄公子。夏姬是一个颠倒众生的人间尤物,她具有骊姬、息妫的美貌,更兼有妲己、褒姒的狐媚,而且曾得异人临床指点,学会了一套“吸精导气”之方与“采阳补阴”之术。 之后她曾多方找人试验,当者无不披靡,因而艳名四播,于此也就声名狼藉。父母迫不得已,赶紧把她远嫁到陈国,成了夏御叔的妻子,夏姬的名字也就由此而来。 可是夏御叔壮年而逝,有人就说是死在夏姬的“采补之术”之下。 丧夫之后的她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更加明目张胆的招入更多入幕之宾,大张旗鼓的进行“采阳补阴”之术,吸取更多男人的精气。因此一直到四十多岁,她依然容颜娇嫩,皮肤细腻,保持着青春少女的模样。 我收起思维,抱着月季,继续听独眼讲解它们是怎样利用精气,又怎样跳出轮回的。 独眼道:“阴沟鬼本身虚弱无比,但是随着吸入的精气增多,实力渐渐增强。当越来越多的阴沟鬼加入的时候,最先害人变为鬼的阴沟鬼就获得越来越多的精气。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别看这之前的变数不大,但是如此循环十多次之后,那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我点点头,这是一个具有魔力的数字游戏。高中的数学老师在讲解等比数列的时候曾告诉我们,如果你能将一张普通的纸缝中折叠三十多次,那么这张纸的高度可以伸及月球。 因此可以想象,当阴沟鬼的“辈分”扩展到三十多个层次的时候,最上层的阴沟鬼可以获得多么巨大的力量! 而下层的阴沟鬼为了获得同等的力量,肯定会不择手段的害死更多的人!暂且不说最上层的阴沟鬼能不能利用这些数量庞大的精气跳出轮回。如果这个情况任由发展下来,那么到时候恐怕地面到处是拥挤的阴沟鬼,连人都没有可以站立的位置了!那么,世界上到处是鼻子挤鼻子,眼睛挤眼睛的阴沟鬼!那将是一幅多么可怕的场景! 独眼又说:“老婆婆告诉新加入的阴沟鬼们,如果它能吸取一百个完整的人的精气,那么它就能不受轮回的控制了!可以永存于这个世界之上!听闻者莫不欢欣鼓舞。” 爷爷咬牙切齿道:“真是比狐狸还要狡猾!”我立即想到了跟女色鬼不共戴天的狐狸道士。 “那么,你相信吗?”我问道。 独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第193节 我急忙问道:“你点头是什么意思?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独眼道:“我相信有些相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又有些怀疑。总之我还没有吸取一百个完整的人的精气,所以我不敢确定。要等我做到了这些,又确确实实跳出了轮回,我才会相信。” 爷爷怒道:“你自己都没有完全确定下来,怎么可以就马马虎虎的将它们四个瞎子害死呢?我看那些茶水不只是能毒害人的身体,还能蛊惑人的心灵!” 独眼惭愧的低下了头,它旁边的四个瞎鬼默不作声。 爷爷叹了口气,在地面画了一个大圈,疲惫道:“你们先呆在这个圈里,这些天都不要出去,安心等我回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5章 田家五行 独眼不依道:“那可不行。我们虽然吸取了不少人的精气,但是还不敢见阳光。您走了,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我们不就完了?” 这时,一阵透着凉意的风从南方吹过来。爷爷笑了笑,道:“南风带凉,久阴不阳。你们放心吧,要到逢七的日子才会出现阳光。这个月的初七,二七一十四,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外加十七,二十七,这些日子才会由阴转晴。” 独眼问道:“今天是农历初九。也就是说,要到这个月的十四才会变晴吗?中间这五天一直阴天或者下雨?” 爷爷点点头,道:“如果明天的风大的话,十三的傍晚可能下一场毛毛雨,十四一早就放晴。不过你放心,我们在下那场毛毛雨之前就会赶来救你们的。” 独眼不放心的问道:“您说的‘南风带凉,久阴不阳’是那里的句子?您要我怎么相信呢?万一明天就出太阳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爷爷笑道:“跟你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你又何必多问?” 独眼却一定要关公面前耍大刀,眨了眨那只独眼问道:“难道是《易经》里的东西?” 爷爷笑道:“不是。”说完,爷爷拉起我就要走。 独眼虽见爷爷要走,但是不敢拉住,也不敢跨出那个圆圈。它在圆圈里朝爷爷喊道:“我原来也看过不少古书呢!莫不是你自己杜撰出来的?” 爷爷站住,却不回头,叹了口气回答道:“说了你也许会失望。这不过是一本关于种田的古书,名字叫做《田家五行》,是元朝末年一个叫娄元礼的人编撰的。原来也许还有人提起过,但是现在恐怕都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 在旁当听众的我欣喜不已,原来只知道爷爷有《百术驱》,没想到他还有一本《田家五行》。虽然听名字就知道这本书与玄术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关于种田的书,但是种田就要关系到天气雨水等等,如果能够学下预测天气的知识,那该多好! 那时的我无忧无虑,所以这也想学那也想学,仿佛体内的精力消耗不尽。想想现在坐在电脑旁边写这些回忆的我,这也不愿学那也不愿学,生活和工作还有感情上的问题已经折磨得我精疲力竭。 独眼听爷爷说出“田家五行”四个字来,愣了一愣,惊讶的朝爷爷喊道:“这本书我只听我的父亲讲过,但是看见过这本书的是我爷爷的爷爷。我以为这本书早已经失传了呢。没想到您还能知道里面的内容!真是佩服!我会心服口服的呆在这个圆圈里等你和你的外孙回来的!” 我心里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独眼对古代书籍还挺了解的。我回过头去,看见独眼和四个瞎子站立在圆圈中间。南风一阵比一阵大,吹得一目五先生像五个稻田里恐吓麻雀的稻草人。 我紧跟上爷爷的脚步,拉了拉爷爷的袖口,问道:“我们不跟文欢在他们说一声么?就这样不辞而别?” 爷爷说道:“时间太急,我们先回去做准备。时间越短,阴沟鬼害死的人就越少。我估计除了一目五先生,阴沟鬼的团队里还有其他专门在外害人的鬼。现在其他地方还有其他人正处在危险之中。再说了,文欢在他们被一目五先生的睡风吹了,要叫醒他们还要花不少精力。不过到明天早上,公鸡一打鸣,他们就自然会醒过来了。” 爷爷的脚步越走越急,我有些跟不上。我只好走一段跑一段。 从文天村到画眉村,中间要翻过一座不算很高的山。其中的路线在我跟爷爷捉食气鬼的时候交代过,所以这里不再重复。 走到两边都是桐树的山路上时,我终于忍不住要开口问爷爷关于《田家五行》的事情了。我故意先哼了两声嗓子,引起爷爷的注意。 爷爷立即中了我的小计谋,回头看了看我,又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道:“是不是刚刚在文欢在那里呆久了,被风吹感冒了?” 我摇了摇头,说:“爷爷,我没有感冒,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但是你走这么快,我不好问。” 爷爷敲了敲我的脑袋,笑眯眯的问道:“你还有不好问的时候?呵呵,说吧。是不是关于《田家五行》的问题?是不是想问《田家五行》为什么不给你看?”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原来我的肚子里想些什么东西爷爷全部知道。 “你看见过爷爷拿出那本书来读过没有?”爷爷又开始卖关子了。 “没有。”我确实没有见过爷爷拿出一本封面写着“田家五行”的书读过。从小我就在爷爷家里翻箱倒柜,爷爷家里的东西我比他还要清楚。我甚至记得堂屋里的土墙上被土黄蜂蛰出的洞的形状。 “那不就是了。爷爷没有这本书。”爷爷皱了皱眉头,不无伤感的说道。那种伤感的表情我在香烟山的和尚脸上见过,在做灵屋的老头子脸上见过。 “没有这本书?那你怎么知道里面的内容呢?”我傻乎乎的问道。 “呵呵。”爷爷虽然笑出了声,但是那种笑声听起来让人忧郁。“原来是有的,但是你姥爹叫我把它烧了。那本书是姥爹的哥哥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反正非常珍贵,当时也恐怕世上没有几本传下来的。” “这么珍贵的书为什么要烧掉呢?”我问道。这时,爷爷的家已经在不远处了。那是姥爹,还有那个曾经中举的姥爹的哥哥生活过的家。如果还要往上追溯,真不知道多少代人在这个屋里出生,又在这个屋里寿归正寝。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6章 遗物算盘 可是这个青瓦泥墙的房子不知不觉中,被几栋红瓦红砖的小楼房围住,造成一种困兽犹斗的景象。舅舅说,过两年等钱攒够了就要将这个房子拆掉,到挨着老河不远的水田里建一栋楼房。 当舅舅说这话的时候,我看不见爷爷脸上有任何欣喜的表情。我一想到再过几年,这个老屋将是残瓦断梁的一堆,心中不免一阵凄凉。 但是对舅舅来说,建楼房已经是迫不及待的大事了。因为潘爷爷的女儿已经答应了婚事,但是要求舅舅建一栋楼房。潘爷爷的女儿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她不要求舅舅在结婚之前就把楼房做好,只希望舅舅在三五年之内建成就行。 当舅舅兴致勃勃的去老河旁边看地基的时候,我就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阵阵恐慌和失意,而爷爷手上的烟抽得比平时要快很多。 爷爷笑道:“还不是因为文革!除四旧嘛,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都要破除,不然就要抓起来批斗。我想保留的那几本书都属于旧文化,所以必须烧掉。《百术驱》还是我拼了命才救回来的。” 爷爷在说这话的同时,一双忧郁的眼睛望了望自己的房子。 那些书已经化为灰烬,不可能重回到手中。但是这些房子也要眼睁睁的看着它消失。这个房子中不但保留着爷爷年轻时候的许多记忆,也保留着我孩提时的许多记忆。当这个房子消失的时候,也是我的记忆从此没有着落的时候。 我知道是我说的话引得爷爷心里不愉快了,连忙岔开话题道:“爷爷,我们这么急回来,是不是要拿东西去制服那些阴沟鬼?”在我的猜想里,爷爷是要回来画一些符咒,带着有用的东西,然后折道去阴沟鬼聚集的地方,将所有阴沟鬼收服。 爷爷摇了摇头,说:“我们还不知道阴沟鬼在哪里,怎么去制服它们?” 我说:“叫一目五先生带我们去不就可以了?” 爷爷道:“一目五先生未必会跟我们说实话。它们虽然怕我,但是它们同样害怕出卖同伴后遭到报复。并且它们知道我身上的反噬作用还很厉害,搞不好会连通其他伙伴来害我呢。它们有那么多的加入者,我们没有准备就去的话,未必是它们的对手。”末了,爷爷又自言自语道:“虽然捉它们不是很难。”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我问道。爷爷的家就在几十米之外了。一个窗口的灯还亮着,奶奶肯定是还在等爷爷回家。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那盏灯就如茫茫无际的大海里的航标。 爷爷指着那盏灯,笑道:“我的打算是,让你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情都要等明天天亮了再说。” 我跟爷爷才走到地坪里,窗户里立即就响起了奶奶的声音:“你们俩可算是回来了!我就有这样的预感,你们今晚会回来!” 第194节 奶奶的声音由窗口移到堂屋里,然后听得“吱”一声,大门打开了。满脸怠倦的奶奶出现在门口,笑眯眯的。总听人家说什么“夫妻相”,我发现奶奶跟爷爷确实越来越像一个人了。虽然奶奶比爷爷胖一些,但是眼角的纹路,脸上的笑容渐渐的相互融合。 爷爷拌嘴道:“你老说自己的预感好,猜对了就大张旗鼓的夸,猜错了就没有见你说过一句话。” 奶奶故意朝我挥了挥手,讥讽道:“我哪里是预感这个老头子回来哟,我是预感我的心肝外孙要回来呢。亮仔,快快,我把你的睡的床都铺好了,快点洗脸洗脚了睡觉。跟你爷爷在外面疯了这么久,也该休息了。” 刚刚跨进大门,爷爷就沉声问奶奶:“我父亲用过的算盘还在衣柜顶上吧?” 奶奶说:“在呢。我用油纸包着的,应该没有老鼠咬。但是放了好些年头了,恐怕要洗一洗才能用。喂,你突然问算盘干什么?现在谁还用算盘算账啊?再说你父亲不在之后,我们手里经过的账数也没有大到用笔算不清的啊。” 爷爷道:“我有别的用处,不是算账。”他并没有说要算盘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奶奶不再刨根问底。 爷爷给我拿来了脸盆,奶奶给我从开水瓶里倒出一些温水。奶奶拿着毛巾边给我擦脚边说:“你要看自己去看吧,就在衣柜顶上。几把镰刀也放在那里,拿算盘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割伤了手。” 奶奶习惯了倒完水就给我擦脚,她很多时候忘了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一边将奶奶手里的毛巾拿过来,一边问道:“奶奶,算盘干嘛要跟镰刀放在一块啊?” 在一般的农人家里,收稻谷用的镰刀要么放在闲置的打谷机里,要么放在柴刀或者草帽一起。一旦要用的时候也方便寻找。 奶奶道:“你姥爹临死之前交代过的,这个算盘恶气比较大,放镰刀在旁边可以吓吓它。” “吓它?算盘还怕镰刀不成?”我诧异道。这样的例子我只在童话故事里看到过,没想到奶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奶奶捶了捶腰,从脸盆旁边站了起来,说道:“镰刀是尖锐的东西,容易割伤人,所以就拿来镇一镇算盘的恶气啰。放剪刀也可以,但是我经常要用剪刀做鞋底或者做菜的时候剪生姜,懒得爬上爬下去衣柜顶上取,干脆就把镰刀放那里了。” 奶奶回答的不是我想要听到的解释。 奶奶又道:“本来一个人死了,他生前用过的东西都要烧掉的,免得哪件东西是他喜欢的,他死后又回来取。但是你姥爹说有几样东西不要烧,一个是你爷爷喜欢的书,一个就是他自己经常用的算盘。”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7章 先人智慧 说到算盘,奶奶突然心血来潮问我:“亮仔,你知道算盘是什么人发明的吗?” 我摇摇头。我知道中国的四大发明是指南针,火药,活字印刷术和造纸术,并且从历史教科书上知道印刷术是宋代的毕升所发明的,造纸术是汉代的蔡伦所发明的。至于指南针和火药,我就不知道是谁发明的了。 其实,我早就觉得算盘和阴历的发明应该和四大发明一样伟大。算盘简化了中国人几千年的计算,而阴历更是神奇,几千年前的中国人的祖先既然能发明一种可以和现代的公历媲美的计算年月日的方法。并且由阴历引申出风水,八字,天气预测等等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来。 真不能低估中国人的祖先的智慧! 只是可惜,现代的人离祖先们的智慧越来越远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子孙们在寻找更精密的测试仪器的过程中,将祖先们的遗留下的精神精华抛弃了! 奶奶见我摇头,皱眉道:“你在学校里都学些什么呀?中国人用了这么久用得这么广泛的算盘,你们学校的老师居然不讲讲它的发明者?” 我又尴尬的摇摇头。我就在读小学的时候简单学过两三节珠算课,背了几句“三下五除二”的半生不熟的口诀。从那之后再也没有碰过算盘。估计比我小几届的学生们对算盘更是陌生。 奶奶笑道:“你们老师不讲,我给你讲讲吧。你奶奶没进过几年学校门,但是知道算盘是黄帝的一个手下发明的,他名字叫做隶首。” “隶首?”我一边洗脚一边问道,“那么奶奶你知道指南针和火药是谁发明的吗?”后面那个问题完全是因为我自己不知道四大发明的发明者才随口问的。不过,我没想要从奶奶嘴里问出什么来。因为历史教科书上对指南针和火药的发明者只字未提。奶奶没有读过几年书,那么更是无从知道了。 奶奶却顺口回答道:“指南针是风后发明的,火药是一个炼丹的道士发明的。风后也是黄帝手下的一个老臣。他们都是当时的方术之士。” 我惊讶了!原来古代的方术之士有这样的智慧! 奶奶补充道:“你们现在习惯说指南针,其实风后发明的是指南车,又叫司南车。这个东西跟你们说的指南针的用法一样,但是指南针靠的是磁铁,指南车却是木头做的哟。” 我更加惊讶了:“木头做的?不是吧?木头怎么可以指南呢?” 奶奶笑道:“鲁班做的木鸟还能在天空里飞呢,指南车怎么就不能是木头做的呢?” 在我的心里,一直以为古代的指南车不过是某个人意外发现了一块磁铁,而偶然又发现了磁铁指向的特性,这才机缘巧合做成了指南车。整个制作过程依靠的不过是运气罢了。我从未想象过指南车竟然是木头做成的!木头怎么可以指南? 后来我特此去查找了相关的书,果然如奶奶所说,指南车居然是木头制作的! 书中解释:指南车与司南、指南针等相比在指南的原理上截然不同。它与指南针利用地磁效应不同,它利用差速齿轮原理。它是一种双轮独辕车。车上立有一个木人,一手伸臂直指,只要在车开始移动前,根据天象将木人的手指向南方,以后不管车向东还是向西转,由于车内有一种能够自动离合的齿轮系定向装置,木人的手臂始终指向南方。 几千年前的中国人的祖先居然已经懂得了利用“差速齿轮原理”!而几千年之后的人们在汽车时代才开始研究这个原理! 奶奶当然不懂汽车研究中的“差速齿轮原理”,但是自有属于她的解释。她对我说:“风后是根据天上的星星制造出指南车的。” 我一头雾水,茫然道:“根据天上的星星?” 奶奶很认真的点头,随后给我解释风后是怎样根据天上的星星造出指南车的。她说:“这得从五千年前黄帝大战蚩尤的传说说起。” 一听到奶奶要讲古老的传说,我立即来了兴致,也不管盆里的水是不是凉了,催促道:“快讲给我听听。他怎么根据星星来造指南车的?”我听过古人夜观星象来预测凶吉和天气,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古人还可以根据星象来发明木头器械。 奶奶娓娓道来:“据说黄帝和蚩尤作战三年,进行了七十二次交锋,都未能取得胜利。在一次大战中,蚩尤在眼看就要失败的时候,请来风伯雨师,呼风唤雨,给黄帝军队的进攻造成困难。黄帝也急忙请来天上一位名叫旱魃的女神,施展法术,制止了风雨,才使得军队得以继续前进。这时诡计多端的蚩尤又放出大雾,霎时四野弥漫,使黄帝的军队迷失前进的方向。黄帝十分着急,只好命令军队停止前进,原地不动。并马上召集大臣们商讨对策。应龙、常先、大鸿、力牧等大臣都到齐了,唯独不见风后。有人怀疑风后是不是被蚩尤杀害了。黄帝立即派人四下寻找,可是找了很长时间,仍不见风后的踪影,黄帝只好亲自去找。当黄帝来到战场上时,只见风后独自一人在战车上睡觉。黄帝生气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在这里睡觉?’风后慢腾腾地坐起来说,‘我哪里是在睡觉,我是正在想办法。’接着,他用手向天上一指,对黄帝说,‘你看,为什么天上的北斗星,斗转而柄不转呢?臣在想,我们能不能根据北斗星的原理,制造一种会指方向的东西,有了这种东西就不怕迷失方向了。’黄帝把风后的这个想法告诉众臣,大家议论了一番,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办法。然后,就由风后设计,大家动手制作。经过几天几夜奋战,终于造出了一个能指引方向的仪器。风后把它安装在一辆战车上,车上安装了一个假人,伸手指着南方。然后告诉所有的军队,打仗时一旦被大雾迷住,只要一看指南车上的假人指着什么方向,马上就可辨认出东南西北。”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8章 烂珠算盘 听完奶奶的故事,我不禁啧啧赞叹。 奶奶笑道:“风后还是我们华夏民族的第一个宰相呢。不过在黄帝遇到他之前,他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但是他对《周易》非常熟。” 我和奶奶在这边房子里讲话的时候,听得爷爷在另一间房子里翻东西弄出的磕碰声。奶奶扭头朝爷爷那边喊道:“找到没有啊?别把我放好的东西都翻乱了!我懒得又给您老人家收拾一遍!” 我俯身搓了搓脚板,跟爷爷在文欢在那里呆得太久,站得我腿脚有些酸痛了。我一边揉脚一边问道:“奶奶,不就一个算盘吗?爷爷怎么找这么久呢?” 奶奶摇头道:“我就说你爷爷不如你姥爹一半聪明。家里东西他都不知道地方,放在他眼前了,他还要反过身去找。”爷爷对家里事情的不关心确实有目共睹,但是还不至于奶奶说的那么夸张。我知道奶奶是习惯了和爷爷拌嘴,这成了他们生活中的一件必要的事情。一天不见奶奶对爷爷说这说那,站在旁边的我都会浑身不舒服。 为了让爷爷有充足的时间找算盘,也为了我的好奇心,我拉住奶奶问道:“您还没有说算盘是怎么发明的呢!” 奶奶呵呵一笑,果然不再去管爷爷翻箱倒柜,转过头来对我说:“发明算盘的那个隶首,跟你姥爹是同行。” “跟姥爹是同行?他也是方术之士?”我惊问道。 奶奶摇摇头,说道:“他们都是会计,呵呵。” “会计?” “是的。你姥爹是我们村里的会计,隶首是黄帝的会计。话说黄帝统一部落后,先民们整天打鱼狩猎,制衣冠,造舟车,生产蒸蒸日上。物质越来越多,算帐、管帐成为每家每户每个人经常碰到的事。开始,只好用结绳记事,刻木为号的办法,处理日常算帐问题。有一次,狩猎能手于则,交回七只山羊,保管猎物的人只承认交回一只,但是一查实物,正好还是七只。为啥只记一只呢?原来保管的人把七听成一,在草绳上只打了一个结。又有一次,黄帝的孙女黑英替嫘祖领到九张虎皮,嫘祖是黄帝的妃子,也是发明了养蚕的人。保管的人在草绳上只打了六个结,少三张。所以出出进进的实物数目越来越乱,虚报冒领的事也经常发生。黄帝为此事大为恼火。” 第195节 奶奶讲到这里时,我不禁为黄帝的那个时代感叹。风后发明指南车,嫘祖发明养蚕,隶首发明算盘,这些可以媲美四大发明的能人居然都产生在同一个时代!而那时的科学,仅仅依靠几本《周易》之类的书! 奶奶见我目瞪口呆,只以为我是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她继续讲道:“于是黄帝命令隶首管理宫里的一切财物帐目,要隶首担任黄帝宫里总‘会计’,并且要求他处理好算账管账。” 我心中暗想,这就是当领导的好处,自己不用想事,交给某个人去办就是了。办得了证明领导英明,办不好就是手下没用。 “隶首没有办法呀,他只好想方设法了。首先,他想出一个办法——山渣果代表山羊;栗子果代表野猪;山桃果代表飞禽;木瓜果代表老虎等等,按野果的类别算不同的物品。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不行了。” “为什么呢?”我问道。 奶奶双手一摊,道:“野果存放时间一长,全都变色腐烂了,一时分不清各种野果颜色,帐目全混乱了。隶首气的直跺脚。最后,他终于想出一种办法。他到河滩拣回很多不同颜色的石头片,分别放进陶瓷盘子里。这下记帐再也不怕变色腐烂了。由于隶首一时高兴没有严格保管。有一天,他出外有事,他的孩子引来一群玩童,一见隶首家放着很多盘盘,里边放着不同颜色的美丽石片,孩子们觉得好奇,你争我看一不小心,盘子掉地打碎,石头片全散了。隶首的帐目又乱了。他一人蹲在地上只得一个个往回拾。隶首妻子走过来,用指头把隶首头一指说,‘你好笨哩!你给石片上穿一个眼,用绳子串起来多保险!’隶首顿时茅塞大开,他给每块不同颜色石片都打上眼,用细绳逐个穿起来。每穿够十个数或一百个数,中间穿一个不同颜色的石片。这样清算起来就省事多了。隶首自己也经常心中有数。从此,宫里宫外,上上下下,再没有发生虚报冒领的事了。随着生产不断向前发展,获得的各种猎物、皮张、数字越来越大,品种越来越多,不能老用穿石片来记帐目。隶首好像再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有一次,他上山寻孩子,发现满山遍野成熟红欧粟子。每株上边只结十颗,全部鲜红色的,非常好看。他顺手折了几枝,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又想利用红欧粟子作算帐的工具,但又一想,不行,过去已经失败过。隶首独自一人坐在地上,越想越没主意了。” 这时,爷爷在那边房间里大声问道:“镰刀旁边的油纸包着的,就是算盘吧?” 奶奶没好气回答道:“要我说一万遍你才知道!” 我连忙打断他们不友好的对话,扯了扯奶奶的袖子,急忙道:“奶奶,您还没有讲完呢!” 奶奶对着爷爷的时候是一脸怨气,转过来对我的时候立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在她去世多年以后,我还时常想起那个晚上她的表情转换。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为我做出这样的表情变化的人。 当时奶奶脸上的笑容如夜晚偷偷开放的昙花一样,她摸摸我的头,说:“正在这个时候,岐伯、风后、力牧三个人上山采草药,发现隶首手里拿着几串红欧粟子坐在地上发呆。风后问隶首在想什么。隶首扭头一看,原是三位黄帝的老臣,赶忙站起来,把刚才记帐,算帐的想法告诉了三位老臣。风后听了隶首的想法,接过隶首的话说,‘我看今后记帐,算帐不再用那么多的石片。只用一百个石片,就可顶十万八千数。’隶首忙问,‘怎么个顶法?’风后叫隶首把红欧粟全摘下来,又折下十根细竹棒,每根棒上穿上十颗,一连穿了十串,一并插在地上,然后就自己采草药去了。” “我找到算盘了。”爷爷拿着一个散发着腐酸气味的算盘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脸上挂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笑。算盘边上的几颗算珠被老鼠咬坏,露出木头原本的颜色和纹路来。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19章 墓穴中人 奶奶指着爷爷手里的算盘,笑道:“风后就是这样插着红欧粟子的,不过当时每一串是十个,当第一串十个不够用了,才向第二串进一位。你爷爷手里拿着的算盘是后来经过改良了的。” 我将脚从早已变凉的水里提出来,穿上鞋子走到爷爷旁边,伸手摸了摸又老又旧的算盘,自言自语道:“我看这就是一般的算盘嘛,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爷爷笑道:“李逵的板斧,关公的青龙偃月刀,都是因为人才出名。东西就是那几样东西,关键看人怎么使用。你说对不对?” “那你找这个算盘干什么?”我问道。 奶奶见我穿好了鞋,两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将我往睡房里推,“我的乖乖嘢,你就快点睡觉吧。都是读高中的秀才了,怎么不对圣贤书感兴趣,倒是老跟在爷爷的屁股后面弄些耍玩意儿啰?”奶奶的手是不知道干过多少农活的勤劳之手,力气大得很,她将那钳子一般的手在我肩膀上揉捏,我疼得呲牙咧嘴却不敢吭声。因为那是奶奶对我表达怜爱的一种方式。 我无法抗拒奶奶的劝告,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进了卧室,将被子往头上一蒙,鞋子都不脱就入睡了。 人虽然睡了,但是耳朵还精灵得很,能听见奶奶在跟爷爷说些什么话,但是要听具体的内容却是不能。那时候的我经常出现这种状态,但是现在的我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耳边打锣都不会醒。 奶奶好像在劝爷爷一些话,但是最后好像没有劝成功。之后,我听见奶奶的脚步走进了她自己的睡房里,没有听见爷爷的脚步声。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还有些潜意识里的纳闷:爷爷怎么还不睡觉呢?一目五先生还在文欢在的地坪里等着我们去救它们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会儿,或许过了几个小时,人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是很难准确知道时间的长短的。混混沌沌中,我听见了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的声音,间或听见爷爷的沉吟。 我潜意识里挣扎着要起来看看爷爷在干什么,但是身子被捆死了一般动不了。我吃力的哼了一声。 也许是爷爷看出了我的不适,我听见他的脚步走到了床前。然后我感觉到一只砂布一样粗糙的手在我脸上摸了摸。那只手的温度仿佛有一种催眠的力量,将我所有的想法挡在了九霄云外。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姥爹的坟墓,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看见姥爹的墓碑动了动,然后发出类似木门打开时发出的“吱呀吱呀”声。我纳闷道,墓碑是石头的,怎么可能发出这样的摩擦声呢?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墓碑居然开了,一个青色的脸从墓碑后面出现。 我并不害怕,虽然我看不清那张脸,但是我确定那是死去的姥爹。我坚信姥爹即使做了鬼也不会来害他的曾外孙的。 墓碑打开的同时,很多白色的雾跟着从墓穴里涌出来,如烧了湿柴一般,但是那些烟雾不呛人。那些白色的雾将从墓穴里爬出来的人罩住,使我连那张脸也看不太清楚。我想问一问:“您是姥爹吗?”可是喉咙里发不出声。 那个人在墓碑前面站住,踮起脚来朝正前方眺望。我连忙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远处也是白色的雾,如同仙境,又如同地狱。 远处的烟雾之中隐约有一间房子。我揣摩着那间房子里住着什么人。突然,我的耳边响起土黄蜂飞翔时的“嗡嗡”声。我的心里一个激灵,那不是爷爷的房子吗?那么它周围的土房和楼房怎么不见了? 在烟雾之中,只有爷爷家的一所房子若隐若现。流动的烟雾如同流水一般撞在那所房子上,掀起的烟雾就如同流水撞在岩石上溅起的浪花。 “那不是爷爷的房子吗?”我急忙转身对那个人嚷道。我的嘴巴动了,但是那句话却没有声音。 我心中一慌。难道是我的耳朵听不见了?我连忙用食指挖耳朵。不对呀,刚才的土黄蜂发出的声音我还听见了,怎么会听不见自己说的话呢? 我慌忙朝那个人喊道:“你听不到我说话吗?”可是无论我多么努力,嘴里就是没有发出任何可以听见的声音。我确信我说话的动作都做到了位。难道我的声带出了问题? 那个人抿了抿嘴,似乎我的存在就像周围的白雾一样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他对着前方点了点头,然后弯腰钻进墓穴。 在他反过身来关墓碑的时候,我看见了他那双古怪的眼睛。他的眼睛不是黑白分明的人的眼睛,却是两颗算盘上的算珠!左边眼眶里的算珠还被咬坏了,里面露出木头的颜色和纹路! 我顿时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 这不过是一个短短的梦,可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晒到我的被子上来了。外面有“嘣嘣”的衣槌捶衣服的声音。我打了个哈欠,做了个简单的眼保健操,然后下床来去倒水刷牙洗脸。 奶奶曾经告诉过我,如果晚上做了噩梦,第二天一早不要乱说;如果做的是好梦,那就但说无妨。可是我不知道我做的梦是好梦还是噩梦。所以在门口看到洗衣服的奶奶时,我一声未吭。 在我打了水,将涂了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时,奶奶侧了头对我说:“你跟爷爷昨晚干什么去了?他昨晚一整晚没有睡觉,还把姥爹留下的算盘拨得啪啪响,弄得我也没有睡踏实。今天一大早他早饭不吃就出去了,去哪里也不跟我说一声!” “爷爷这么早出去了?”我连忙将牙刷拖出来问道。嘴里的牙膏泡泡喷了出来,在阳光下发出绚烂的色彩。 第十三卷 一目五先生 第320章 吸血蚂蝗 我想起了爷爷昨晚关于预测天气的话,大叫一声:“不好!” 奶奶被我突然的惊叫吓了一跳,放下手中湿淋淋的衣服问道:“你怎么了?一大早的一惊一乍,你想吓死奶奶呀?” 我连忙将口中的牙膏泡沫涮去,将牙膏和牙刷往奶奶身边一放,紧张道:“完了完了。一目五先生有危险!我得马上去文天村一趟。奶奶,您帮我照看一下我的月季,浇点水。我去了文天村再来吃饭。” 奶奶被我的话弄糊涂了:“你昨晚刚刚从文天村回来,怎么一大早又要过去?” 我说:“爷爷昨晚根据南风猜测今天不会天晴的,可是您看,天上的太阳灿烂着呢。一目五先生是见不得阳光的,这下它们惨了!” 奶奶道:“你爷爷今天天才蒙蒙亮的时候就出去了,是不是也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到底出了什么事?吃了早饭再去不行吗?” 我点头道:“我想爷爷也是去了那里,他都来不及告诉我一声!奶奶,我先走了啊!回来再跟您解释。”说完,我急忙迈开步子沿着昨晚的路跑回去。 第196节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赶到文欢在的地坪时,果然看到爷爷在那里。文欢在和他的媳妇也正低头去看爷爷昨晚画的那个圆圈。文欢在坐在椅子上,两条腿软绵绵的晃荡。不过圆圈上多一个东西——竹床。太阳发出的光芒刚好被竹床挡住,那个圆圈就落在竹床的阴影里。 爷爷见我跑来,脸上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看来阴沟鬼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啊!”爷爷咬了咬下嘴唇道,“昨晚的南风就是它们弄出来的,害得我差点失信于一目五先生。” 文欢在和他媳妇微笑着点点头,看来爷爷已经跟他们解释了阴沟鬼的事情。 “你当时没有发觉南风不正常,后来是怎么发现的呢?”我问道。 爷爷笑道:“回家了再跟你说吧。”我知道爷爷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讲方术的事情,便不再勉强。 文欢在却好奇的问爷爷:“那您又是怎么知道阴沟鬼的所在地,并把它们都制服的呢?” “啊?!”我惊呆了。原来爷爷一大早出门不仅仅救了一目五先生,还已经将阴沟鬼都制服了!顿时我既恨自己不争气、贪睡,又恨爷爷不告诉我,叫我一起去制服阴沟鬼。我气得直瞪爷爷。不过我的心中还有一个疑问:既然爷爷正在反噬作用期间,怎么能制服那么多的阴沟鬼呢?好在文欢在已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我便紧闭了嘴等爷爷回答。 爷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打趣道:“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不但告诉了我怎么制服阴沟鬼,还告诉我这些阴沟鬼藏在什么地方了。”说完,爷爷指了指脚下的渔网漏斗。 爷爷不说我还没有注意到竹床脚下有一个渔网漏斗。渔网漏斗由一个弯成半圆形的竹片和渔网做成。我小时候喜欢用这样的渔网漏斗去老河里或者其他小港里捕鱼捕虾。 但是爷爷这个渔网漏斗里捕捉的不是鱼也不是虾,而是一些类似水草,却比水草叶要大要厚得多的古怪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那些“水草叶”怕疼似的蜷缩在一起,如一个个刚刚出炉的蛋卷,还冒着阵阵热气。 “这些东西……就是阴沟鬼?”我惊讶得嘴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文欢在得意道:“那你说什么样的才是阴沟鬼?” 爷爷呵呵一笑。 文欢在颇有几分卖弄的神色,指着地上的古怪东西道:“这东西跟我们水田里的蚂蝗一样,都是要寄生在人的身上才能生存。当害不到其他人的时候,它们就会死亡。” 蚂蝗我是知道的,南方的水田里随处可见这些既恶心又令人憎恶的东西。人们在水田里插秧的时候,它们能循着人的移动造成的水声寻找到人的位置。然后在人们感觉不到的情况下,将它们的吸盘一样的软嘴吸在人腿上,吸取人的血液。当它们的肚子被人的血液撑得又圆又滚的时候,便会松开吸盘一样的软嘴落回水田里,等待肚子饿时再寻找新的血源。 让人觉得可怕的是,这种动物是打不死也杀不死的。如果你用石头将它捶碎了,一旦它遇到水,还是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如果你将它斩成了十多截,一旦它遇到水,便会化解成为十多条蚂蝗。 我在水田里帮爷爷插秧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东西。 爷爷每次捉到蚂蝗后,顺手从田埂上折一根草杆,用草杆的端头抵住蚂蝗的吸盘软嘴,像洗猪肠一样将蚂蝗翻过来,然后放在田埂上让太阳晒。爷爷说,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彻底使蚂蝗不再复活。 “阴沟鬼吸的是人的精气,蚂蝗吸的是人的血气。蚂蝗是不是也可以算是一种鬼呢?”文欢在揉捏着两条软腿,抬起头问爷爷道。 我笑道:“你的想法还真是稀奇呢。蚂蝗也可以算是鬼?我可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哦。” 文欢在辩解道:“怎么不可以呢?人也有被叫成鬼的呀,做事又急又不经过大脑的叫冒失鬼,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的叫做小气鬼,胆小如鼠的可以叫胆小鬼。我看蚂蝗也可以叫做一种吸血鬼。” 爷爷提起渔网漏斗,看了看里面蜷缩的阴沟鬼,道:“人所归为鬼,从人,象鬼头,鬼阴贼害,从厶。《说文解字》上是这么解释鬼的。鬼跟人毕竟不是一类。把人叫做鬼,大多是贬称而已。”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1章 娘娘腔问 文欢在的媳妇嘲笑道:“自己的腿都被一目五先生弄瘫痪了,还厚着脸皮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文欢在尴尬的笑了笑,问爷爷道:“那么剩下的一目五先生怎么办?” 我问道:“一目五先生将你的腿弄成这样了,你不恨它们么?” 文化在叹了一气,满脸愁容道:“都已经成这样了,我还能怎样呢?就算我再把它们怎么样,也不能让我的腿复原了。何况……一目五先生也是没有办法。”他转头向爷爷道:“马师傅,您尽早把一目五先生处理好吧,让他们早些投胎转世,别让它们再害人了。”他一脸的虔诚让我感动,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也有着无比宽阔的胸怀。 爷爷看了看竹床阴影下的圆圈,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一目五先生恐怕是不能投胎做人了。” 文欢在和我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爷爷终于说漏了嘴:“算盘算的。” 文欢在惊问道:“算盘算的?那是什么算盘啊?” 爷爷会心的看了我一眼,我们共同保持缄默。 文欢在知道问不出所以然来,也不在意,盛情不减的邀请我跟爷爷进屋喝茶。 爷爷摆摆手道:“喝茶就不用了,我老伴在家等我和外孙回去吃早饭呢。漏斗先放你这里了,等这些东西晒干了,你再还给我。麻烦你媳妇在地坪里照看两天,别让村里其他小孩乱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竹床今天晚上就可以收进屋。还有,那个月季还放在你家里,帮我拿出来。” 我一听月季在这里,心头一惊。来这里之前我还叫奶奶帮忙照看呢,没想到被爷爷带出来了。 文欢在媳妇进屋,果然捧出我的月季来。 告别文欢在和他的媳妇之后,在回来的路上,爷爷告诉我说,他昨晚找到姥爹留下的算盘之后,一个人在我的房间里计算了整整一个晚上。也许是因为之前见了一目五先生,也许是因为算盘的恶气,爷爷看见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便用手摸了摸我的脸。 难怪我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听到噼里啪啦的算珠碰撞声。 爷爷用姥爹留下的算盘不仅算到了阴沟鬼躲藏的地方,还算到了一目五先生将有劫难。爷爷顺着劫难的提示算下去,终于得知那晚根本没有所谓的南风。 于是,爷爷没来得及叫醒我便走了。 他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家里的渔网漏斗和我的月季。 爷爷说,既然一目五先生在文天村出现,那么阴沟鬼暂时躲藏的地方自然离文天村不会太远。他根据算盘的提示,没有花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那条臭水沟。那条臭水沟的源头是一个新建不久的钒矿厂,钒矿厂将工业污水从这条臭水沟里排出。 后来,文撒子告诉我们说,他当初并不知道女鬼勾引他有什么阴谋,但是他曾在钒矿厂打过一段时间的工,熟悉钒渣的气味。文撒子知道钒渣是有毒的污染物,人喝了轻则得病,重则丧命。所以他借口说一定要喝酒,并且在跟女鬼一番翻云覆雨之后,仍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脱身而出。 如果是爷爷一个人去,也许阴沟鬼们根本不害怕,但是带着我的月季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爷爷带上月季的灵感来自于独眼,因为独眼说过,当它生前的亲人们来到小茅草屋里寻找尸体的时候,阴沟鬼们害怕得纷纷跳进茅草屋后的阴沟里。如果是爷爷加上月季,阴沟鬼们会比遇到独眼的亲人们还要害怕十倍。 当爷爷捧着月季来到钒矿厂的排水沟之前,阴沟鬼早就急急忙忙跳入了排水沟里。而爷爷所要做的,不过是用渔网漏斗将变化为水草模样的阴沟鬼们一一打捞起来,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曝晒。 我将信将疑的问道:“阴沟鬼们能将一目五先生控制住,怎么会这么羸弱呢?” 爷爷笑道:“控制不是靠力量的大小,一目五先生之所以被阴沟鬼控制,是因为一目五先生的心被它们控制了。人也是这样,任你有再大的能力,但你的心被人控制的时候,你也只能任由耍心术的人操控把玩。” 我问道:“它们不是要跳出轮回吗?难道没有一个阴沟鬼跳出轮回?” 爷爷笑道:“如果蚂蝗说它们要跳出水田,从此不再依靠吸人血生存,你会相信吗?” 第197节 我当然不会相信蚂蝗能跳出水田,更不会相信蚂蝗能不依靠吸血而生存下来。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紧紧跟着一个面容俊秀的男青年。如果后面跟着的是悄无声息的影子,也许会引起我和爷爷的注意,但是后面跟着的是蹬蹬的脚步声的话,我们不会太留意。因为这时已经是早晨八点多了,扛着锄头去田里看水的,提着木桶出来洗衣的,挥舞着长鞭出来放牛的等等都在乡村的小路上各自忙活。一两个人同路而行,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我问爷爷道:“你既然找到了算盘,就没有算一算《百术驱》现在在哪里?” 爷爷解释道:“我的道行没有你姥爹一半,如果是他,肯定能算出来;但是我不能,我必须依靠时间来算。” 我知道爷爷的意思,比如人家的鸡鸭不见了,要给爷爷报上不见的时间,而爷爷找到阴沟鬼的所在地,自然也是依靠一目五先生提供的独眼出事的时间或者文欢在被吸气的时间。但是我不知道《百术驱》被偷的具体时间,所以爷爷无从算起。 我又想起了那个梦。难道那个梦的意思就是姥爹是靠算珠来看世界的?他踮起脚来看爷爷的房子,难道是因为他知道了老房子要被拆的命运?姥爹也对这座老房子依依不舍吗? 刚刚翻过文天村和画眉村之间的山,我就看见奶奶远远的站在家门口朝这边眺望。我忙举起手朝奶奶挥动。 这时,一个娘娘腔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你们俩就是马师傅和他的外孙?”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2章 养蛇之人 还没等我和爷爷回过身来看看背后的是什么人,那个娘娘腔又大惊小怪的嚷嚷道:“您手里抱着的可是尅孢鬼?”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面容俊秀得像女人的男人,他的手指也纤细得如同习惯了拿针捏线,食指微微翘起,指着爷爷手里的月季。 之所以我能看出他是男人,是因为他的上唇上面冒出了须须几根胡子茬,像秋后收割过的稻杆。而他的喉结也比一般人要明显很多,让人多余的担心那个喉结会捅破皮肤露出来。 “你是……”爷爷看了那人半天,想不起他的名字。 我也不认识他,既然他把我们叫做“马师傅和他的外孙”,说明他只认识爷爷,不知道我的名字。对于这种被忽略的感觉,我早已习惯成自然了。直到现在我回了家,在自己村子里人们都指指点点道:“你看,那是童某某的儿子。”在画眉村则听见类似的声音:“你看,那是马某某的外孙。”熟悉一点的人则多说一点:“他小时候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呆在家里的时间还多,上大学后就一年只来一次了。” 那个娘娘腔男人以为爷爷最后会说出他的名字来,可是爷爷晃了晃手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啊?” 那人并不在意,热情的自我介绍道:“我是那个养蛇人的儿子啊。您不认识我,但是您一定认识我父亲吧!” 爷爷哈哈一笑,将月季交给我,伸出手来要跟那人握,“原来你是张蛇人的儿子呀!你父亲我认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养蛇人嘛!我还看过你父亲吹口哨逗蛇玩呢!哎呀,你家里不是离这里很远吗?怎么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了?走亲戚?还是办事啊?” 那人诚惶诚恐的伸出手跟爷爷握住,很不自然的弯了弯腰,恭敬得有些夸张。他笑得比较尴尬,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道:“是啊,我父亲原来喜欢耍蛇,还出去卖过蛇艺。很多人都认识他。” 爷爷握他的手停住了,问道:“原来?你父亲现在不养蛇了吗?那真是可惜了!以前谁家的人被蛇咬了,只要找你父亲就没事了。多厉害的毒蛇都不怕。我还以为他会把手艺传给你呢。”末了爷爷喃喃自语道:“他怎么就不养蛇了呢?” 那人脸上的笑更加僵硬了,他抿了抿嘴,然后说道:“马师傅,我父亲现在贩蛇,所以不养了。他说养了的卖出去心疼,还不如到山头上去捉了蛇再卖。这样一来,成本也低,野蛇的卖价也要高很多。” 爷爷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松开手来摸了摸下巴,侧头问我:“我还有烟吗?” 我皱眉道:“你一大早就出来了,我哪里知道你还有没有烟?” 那人慌忙在自己裤兜里摸索了半天,终于掏出一根相思鸟的香烟出来,又从另一个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然后将烟递给爷爷,顺手将打火机打燃。动作连贯,但是不够熟练。那人笑道:“我自己是不抽烟的,但是身上总带几根散烟。遇了熟人总要敬烟或者接烟嘛。” 爷爷将烟头放在打火机的火苗上,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道:“谢谢。” 那人显得手足无措,仿佛一个没有零钱的小姑娘想要小卖部里的糖果一般。他嘴巴张开了好几次又闭上,最后终于说出话来:“不用谢。其实,我不是去走亲戚,也不是去办事,而是来找您的。” “找我?”爷爷眯了眼问道。 那人认真的点了点头。 “找我有什么事?”爷爷问道。 我见奶奶还站在门口朝我们这边望,便劝爷爷道:“到屋里了再说吧。奶奶站在门口等了好久了。” 那人仿佛怕得罪我似的,连忙接口道:“是啊是啊,我们到屋里了再说吧。” 于是,我们三人一起踏着被夜露打湿的小道向前走。 爷爷弹了弹烟灰,忍不住问道:“是不是你父亲出了什么问题?是他叫你来找我的吗?” 那人摇头道:“不是的。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听父亲讲过很多关于您的事情,所以来找您帮帮忙。” 爷爷问道:“那么,我又能帮你什么忙呢?该不会是蛇的问题吧?如果是这方面的事情,你还不如求你父亲帮忙。” 我心想道,难道是他与养蛇的父亲产生了什么矛盾,叫爷爷来化解一下吗?如果是灵异方面的问题,那么他父亲自己来不是更好吗?为什么叫爷爷不认识的儿子来呢?如果不是灵异方面的问题,那么会是什么问题?总不会是蛇方面的问题吧? 我刚这么想,那人立即说出一句让我和爷爷都惊异的话来:“对,就是蛇的问题。我来请您帮帮忙!” 爷爷手里的过滤嘴刚要塞到嘴里,却又停住了。“那你来找我就找错啦!你放着那么精通蛇艺的父亲不找,怎么偏偏来找我呢?”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爷爷家前的地坪里,奶奶迎着我们走了过来。那人连忙向奶奶到招呼:“您老人家身体可健旺?” 奶奶愣了一下,但是立即认出他来:“健旺得很呢!呵呵,你可是张蛇人的儿子张九?” 那人笑起来,声音如黄鹂一般悦耳。声音虽然好听,但是眼看着是一个男人发出的,未免让人浑身不舒服。他朝奶奶点头,为这个老人家还记得他感到高兴。 奶奶惊讶道:“哎哟,张九都这么大个人啦!你父亲来这里玩蛇的时候,你还没有我家的饭桌高呢!拈菜都要站在椅子上!现在比我都高啦!”奶奶认人的眼光精准,谁家的小孩只要让她细细看过,许多年后再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总能辨认出谁是谁家的孩子。但是,奶奶似乎从来意识不到孩子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长大,乍一见面免不了要大呼小叫说孩子长高了长壮了。 “真是稀客呀!快进来坐!”奶奶连忙上前拉住他往屋里拖,好像生怕他不进来。 在他进门的时候,我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一条蜿蜒的蛇爬进了门。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3章 救蛇缘由 奶奶道:“张九啊,你这么早就到了这里,一定还没有吃早饭吧?刚好我们也正准备吃饭,你就将就一下。” 张九客客气气道:“我来之前已经吃过饭了。你们先吃吧,吃完了我再跟马师傅说说话。” 爷爷拉住他,将他拖至桌前,笑道:“你就别客气了,你从家走到这里少说也要两个钟头,哪里会那么早就吃饭呢?你父亲跟我关系很好,你是知道的。所以就别推三阻四了。” 虽说我也是不习惯在陌生人家里随便吃饭的人,但是主人这样说了,我就算真吃了也要假装没吃,坐到桌前动动筷子。但是,这个张九实在是太含蓄了。他居然又从桌边走开,在靠墙的一个椅子上坐下,拱着手求饶似的说:“我真的吃过了。你们先吃吧。” 奶奶无可奈何的挥挥手,道:“既然他这么客气,那我们先吃吧。” 张九听奶奶这么一说,居然羞红了脸。他像个没出过闺房门的大小姐一样,两只手揉捏着衣服的一角,嚅嗫道:“我真的吃过饭啦。我一直起得很早,因为收集的露水不能让太阳晒到。我一般是吃了早饭收了露水,然后再回来睡觉的。” 第198节 奶奶一边给我盛饭一边问道:“收集露水干什么呀?你不是学道士炼丹吧?以前我只听说帝王人家使唤丫头收集露水了泡茶喝的。你喝茶也这么讲究?” 张九摇头道:“我……我不是用它来喝茶的。” “那干什么?”奶奶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九的表情,不知道他努力掩饰着什么。 幸亏爷爷发觉了张九的不自在,连忙截住奶奶的话道:“人家这么做肯定是有用的嘛,说不定跟养蛇有关,你又不懂,刨根问底干什么?” 奶奶这才发现张九的窘态,哈哈一笑了事。 我们吃完饭。奶奶泡上四杯茶,一人递上一杯,又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净。于是我们几个围着桌子喝起茶来。 茶水喝了一半,张九仍旧不发问,两只眼睛有些失神的看着手中的茶杯。 爷爷烟瘾犯了,掏出一根香烟夹在鼻子上嗅。我代替爷爷问道:“在路上的时候你不是说找我爷爷有事吗?现在可以说了啊。” 他像个小学生似的用目光询问爷爷。爷爷点点头,又扶了扶鼻子上的香烟。我实在是觉得这个男人没有一点阳刚之气,相貌长得这么俊秀也就罢了,说话娘娘腔也算了,但是一举一动都扭扭捏捏让人难受。如果他是一个女性,那么一切刚刚好。造物主好像故意跟他开了个玩笑,刚好把这个人的性别给弄反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多余的问了一句:“那么……那么我就开始说啰?” 爷爷将香烟放在桌子上,点头道:“你说吧,不用这么拘谨。” 张九用巴掌抹了抹嘴角,好像那里有一颗剩余的饭粒似的,然后道:“我想请您去帮忙说说我父亲,叫他不要把新捉到的一条青蛇卖了。” 爷爷皱了一下眉头,问道:“你父亲贩蛇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最近才开始吗?” 张九道:“都已经三四年啦。贩卖的蛇有五六百条了吧,具体数目我记不清。前两天他在家门口捉了一条青色的蛇,后天收蛇的贩子就会到我家来,那个贩子定期到我家来收蛇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捏着纤细娇嫩的手指。 爷爷道:“意思就是说,你要我在贩子来之前给你父亲说一说,叫他不要卖了那条青蛇。是不是这个意思?” 张九抿嘴点点头。 爷爷看了桌上的香烟一会儿,问道:“你父亲贩卖了那么多的蛇,你都没有管。为什么偏偏不要你父亲卖了在门口捉到的青蛇呢?” 张九低头捏手指不说话。我见他从大拇指捏到小指,然后换手又从大拇指捏到小指,如此循环往复。 “如果你不说出一个理由的话,那么我也不好劝你父亲啊!”爷爷也盯住他的手指。 张九手指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您不肯帮忙?”捏手指的动作是停止了,但是手指忽然微微的弹了起来,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我也在心里纳闷:他的养蛇人父亲捉了那么多的蛇,他一条也不救,为什么偏偏要救前天捉到的青蛇呢?难道那条青蛇有什么特别?或者,他预感到他父亲如果得罪了那条青蛇会遭到报应? 爷爷拿起烟在桌上轻轻的磕了两下,将纸卷里的烟叶磕得更加紧实。 张九的手忽然如紧压的弹簧叹开来,一把抓住爷爷握烟的手,紧张万分道:“马师傅,您一定要帮我啊!无论如何,您一定要帮我劝劝父亲,叫他别卖了那条蛇!那个蛇贩子会把蛇剥开来,把蛇肉卖给餐馆,把蛇胆拿去入药,把蛇皮装到二胡上!” 我和爷爷被他弄得面面相觑。 每条被贩卖的蛇都不外乎蛇肉送到食客的碗里,蛇胆送到病人的药里,蛇皮装在艺人的二胡上。他的父亲既然是养过蛇又贩过蛇的人,他也应该早就知道蛇的用处了,为什么还这么紧张呢? 张九抓住爷爷的手拼命摇。爷爷手里的香烟被捏得粉碎,细碎枯黄的烟叶在桌上撒开,如秋后的落叶。 爷爷道:“我不是不肯帮忙,但是你总得说说原因吧?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但是没有理由说服你父亲的话,我答应了也是白答应啊!张九,你别着急,你好好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非得救下这条蛇。你说清楚了,我才好劝服你父亲。” 张九猛的缩回了手,神经兮兮的自言自语道:“不,不,不,如果我说清楚了,我父亲更加不会答应……”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4章 昨夜蛇声 “你父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会答应的。”爷爷劝道。 他抬起头来看看我,又看看爷爷,眼睛有些潮红,“不!如果我父亲知道了我为什么要救那条蛇,他会毫不犹豫的杀死它的!” 爷爷一愣,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九犹豫了半天,终于吞吞吐吐说出一句话来:“因为……因为我爱上了那条竹叶青蛇。它那天傍晚在门口被我父亲抓住,是因为我们约好了那时候见面的。” “你,你喜欢上了一条竹叶青蛇?”我在旁忍不住插嘴道,“你……怎么不喜欢上一个姑娘,偏偏喜欢上了蛇呢?” “这就说来话长了。”张九又开始捏手指了。 在四年以前,张九不是这样的娘娘腔,也不是这样的皮肤娇嫩。他跟着他的父亲学养蛇。但是因为一次不小心,技术不太熟练的张九被一条家蛇咬到。当时张九口吐黑血,两眼翻白。恰好他的父亲出去了,他的母亲又不懂医治蛇毒,胡乱了抓了一把蛇药给张九吃下。 不知是因为那蛇的毒性不够大,还是蛇药碰巧起了点作用,张九居然救下了一条命。 待他的父亲回来,看了看他的舌苔,翻了翻他的眼皮,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可是过了几天,张九感觉浑身痒得难受。他拼命的挠,可是越挠越痒,直到将皮肤挠得出血了,痒还是没有止住。嗓子也开始有些嘶哑,像感冒了似的。 张九的父亲在澡盆里加了许多草药,要他天天洗一遍。痒是消了一些,但是还是不能完全消失。说话的时候声音渐渐发生改变,开始是像被人捏住了脖子似的,声调很高,声音很低,仿佛唱海豚音的女歌手。后来,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他的母亲听到他说话总要咬牙呲牙,双手拼命的护住耳朵。最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娘娘腔。 他的父亲也手足无措了。他的母亲到处求医,但是没有一个医生能治好他的痒和声音。 在吃大把大把的中药,打一针一针的西药的过程中,张九的皮肤发生了变化,角质增加了许多,白白的一层铺在身上如冬天在雪地里打了一个滚。 到了蛇换皮的季节,他居然也像蛇一样蜕下一层皮来。张九说,蛇的眼部的菱膜染上乳白色,眼睛变白或变蓝,尾部皮肤的颜色也随之变浅,就表示蛇即将要蜕皮。而他蜕皮的时候感到眼睛胀痛,对着镜子一照,他的瞳孔居然也透出浅浅的蓝光来。 蛇蜕皮期间喜欢喝水。而他蜕皮的期间也一大碗接一大碗的喝水。一大缸水他几天就喝完了。 虽然身上有厚厚的一层角质,但是手和脚,还有脸上脖子上的皮肤比以前要细嫩白皙得多。他细心的母亲还发现他的脸在变化,变得比以前要尖,比以前要窄。 他不知道自己患上了什么怪病,但是从种种现象来看,他的病和蛇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他的父亲把所有的怨气都怪罪在蛇的身上。他的父亲一怒之下,决定从此不再养蛇。他将悉心养过的蛇都卖给了来村里收蛇的贩子,让贩子将蛇送到餐馆,送到中药铺,送到二胡店。他的父亲以前不吸烟也不喝酒。但是从那之后,他的父亲开始沉闷的抽烟,开始酗酒。 在一次痒得非常厉害,挠得浑身是血的时候,张九抢过了父亲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张九跟他父亲一样,不好烟不好酒。忽然一杯喝尽,顿时脚步踉跄,昏昏糊糊。因为麻痹了神经,之前的痒的感觉终于完全消失了。 于是,张九也开始酗酒了。并且一喝就醉得东倒西歪。 第199节 又一次到了蜕皮的时候,张九痒不能奈,将家里的酒喝了个精光,然后像稀泥一样瘫倒在床。他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感觉身上有些凉。下意识里,他拉了拉身边的被子。 可是凉意没有减少一点。当时他迷迷糊糊,似乎听到蛇吐信子的咻咻声,但是他以为是幻听,便没有在意。 第二天起床,张九看见父亲站在他的床前,双眉紧蹙。他以为父亲要责怪他喝完了家里的酒,没想到他的父亲蹲下身来,用手指触了触地面的一道湿痕,说道:“昨晚有蛇进了我们的家,到了你的床边。照留下的痕迹来看,那条蛇应该是有毒的竹叶青蛇。” 张九挠了挠后背,痒的感觉没有往常那么剧烈。“蛇?”他眯着有些肿胀的眼皮问道。 他的父亲点头道:“是的。我养蛇的时候除了有大黄蛇爬到房顶上吃老鼠,还没有见过其他蛇主动爬到我家里来的,居然还是条有毒的竹叶青!” “竹叶青?”张九还有些恍惚。但是他熟知竹叶青蛇。 竹叶青蛇又名青竹蛇、焦尾巴。通身绿色,腹面稍浅或呈草黄色。多于阴雨天活动,在傍晚和夜间最为活跃。竹叶青的毒性不小也不大,一般来说不会致命,但是处理不当的话也说不定能夺人性命。竹叶青与一般蛇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一般的蛇是生下蛇蛋,然后小蛇从蛇蛋中破壳而出。但是竹叶青属营卵胎生蛇类,会从泄殖孔生出小蛇来。 张九的父亲咬牙道:“看来蛇还是有灵性的。以前养它们的时候不知道报恩,反而咬坏我的儿子。现在我卖蛇了,它们倒要到我这里报仇来了!” “报仇?”张九忽然想起了昨晚的蛇信子的咻咻声。他忙低下头来检查身上,看是不是哪处留下了咬痕。如果被竹叶青咬到,伤口局部会剧烈灼痛,肿胀发展迅速,其典型特征为血性水泡较多见,并且出现较早。 可是张九既没有找到咬痕,也没有感觉到灼痛。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5章 女人夜访 张九的父亲瞟了他一眼,道:“不用找伤口了。如果被竹叶青咬到而现在才发现的话,你早就没有命了。” 张九纳闷了,如果不是来报仇咬他的,那么竹叶青来到这里干什么? 这个晚上,他多了一个心眼。他按正常的睡觉时间睡下,眼睛也闭着,可是耳朵窃窃的听着外面的声响。他想,如果那条竹叶青再来这里,他会毫不犹豫的捉住它。虽然那条蛇不曾咬到他,但是睡觉的时候总有一条蛇在耳边吐信子,终归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情。 可是过了不多久,身上的痒痒的感觉慢慢上来了。张九根本就装不出睡觉的样子来。他左边挠挠右边挠挠,越挠越痒,越痒越要挠,苦不堪言。 他想,这个计划是进行不下去了,竹叶青肯定不会来了。而父亲的酒被他头一天晚上喝尽了,今天还没有去打酒,所以麻痹神经的酒也没得喝。张九烦躁不安的浑身挠痒。不过,他能够感觉到,痒的感觉似乎没有上次发作时那么剧烈了。他不知道身上的病毒是在减轻,还是别的原因促使痒的感觉减弱。 正在他一边遐想一边挠痒的时候,外面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那敲门声很轻微,似乎还怕屋里的人听见,可是又想让屋里的某个人听见,恰似深夜约好了的陷入爱河的青年男女怯怯的敲对方的门。 张九愣了一下。这么晚了,谁来找他或者父亲有事?他侧耳听父亲房里的声音,没有任何声响,只有轻微的鼾声。显然父亲母亲没有听到敲门声。 于是,他忍住痒,下床趿上拖鞋,吧嗒吧嗒的走到大门后,将门栓轻轻拉开。 “谁呀?”张九一边挠着脖子上的痒处一边问道。门前没有任何人。 他将头探出来,左顾右盼。 左边的角落里走出一个人来,怯怯道:“是我。”那声音柔和得如一团棉花,钻进张九的耳朵里,无比舒服。 那个晚上月光不甚明了,并且那人是背对月光,张九看不太清楚那人的模样,只见影子消瘦,是一个女人的模样。那晚还有轻微掠过的凉风,偶尔经过张九的脸庞,让他感到一丝一丝来自山林深处的凉意。 张九眯起眼睛看了看,问道:“你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 女人道:“你不认识我,可是你父亲认识我呢。” 张九点头,问道:“那么,你是来找我父亲有什么事吧?我这就去叫我父亲。” 女人一听他要叫他父亲,急忙制止道:“不要不要!” 张九回过头来,迷惑道:“既然你认识我父亲,可又不是来找我父亲的,那么你来干什么的呢?还是敲错了门?” 女人将头探进屋里,瞟了一眼张九的父亲的房间。显然她知道张九家里的格局。女人在探进头的时候,脸凑近了张九。张九这才看清了她的面容和衣着。 女人的脸尖细如瓜子,皮肤白皙,杏眼柳眉,是一张绝美的脸。她穿着一身绿色连衣裙,奇怪的是腰部勒着的腰带是草黄色,裙边上是不怎么搭配的焦红色,仿佛这件连衣裙放在火边烘烤的时候火苗燎着了裙边。但是连衣裙下面的身体玲珑诱人,凹凸有致。张九咽下一口口水。 “你父亲睡着了吧?”女人小声问道,尤其提到“父亲”两字,更是小心翼翼,声音微颤。 张九顺着女人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父亲的房间,仿佛女人才是这里的主人,而张九要依靠她的指点才清楚房间格局一般。张九挠了挠后背,道:“是的。他已经睡着了。” 女人道:“那我们就不要打扰他的睡眠了。我要找的是你,不是你父亲。”说完,女人就提脚要跨进门来。张九看见了女人的鞋子,那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现在很少人亲手做绣花鞋穿了,当然除了很有钱的人家买这样的鞋来穿。 张九连忙挡在门口,拧起眉毛道:“我还没答应让你进来呢。你说你是来找我的?可是我怎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呢?” 女人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一副想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张九解释道:“我可不能随便让陌生人进来。你至少说清楚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我觉得可以才能让你进来。”张九两手左右各抓住一扇门,人挡在门中间。 女人抖了抖肩膀,作出一副怕冷的样子。“你可以让我先进去再说话吗?外面阴冷阴冷的。行不行?”女人双手搂住肩膀,跺了跺脚。她跺脚的动作很轻,张九知道她怕惊动了屋里睡觉的人。 张九见她这样央求,不好意思再拒绝。他松开了手,道:“进来吧。有什么事情快快说。现在时候不早了,说完早些回去。” 女人见他终于答应让她进去,欢喜雀跃的钻进屋里,直奔张九的房间。张九返身关上大门,跟着女人走进自己的睡房。 待张九走进房间,女人已经在床边坐下,两只欣喜的眼睛盯着张九直看。 张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在这边?” 女人笑道:“我……来过这里呀。” “你来过这里?我怎么不知道?并且没有听父亲提起过?”张九问道。 女人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答道:“也许是我来了你没有看到我,也许是你父亲提到过但是你没有在意。” 张九“哦”了一声,问道:“那么,你怎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呢?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吗?”他见女人坐在床边,自己不好意思再靠过去,便选了个正对女人的椅子坐下。 女人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道:“我来不是找你帮忙,而是来帮你的。”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6章 代蛇致歉 “你是来帮助我的?”张九瞪大了眼睛。他原以为这个女人深夜来访是要找他父亲或者他来帮什么忙,没想到女人开口就说是来帮助他的,并且是在这么深的夜晚来帮助他。那么,这个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女人要帮助他什么,要怎么帮助他呢?张九实在想不明白。 女人此时却认真的说:“是的。我是来帮助你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要让你父亲知道。可以吗?” 张九不以为然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怪呢?我都还不知道你是来帮我什么忙的,你却首先提出不要让我父亲知道的奇怪条件。既然你想帮我,呃,虽然我还不知道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姑且就认为你能帮我什么吧,那么为什么要瞒着我父亲?”他一边说一边不忘挠痒。他身上已经有好几处被坚硬的指甲抓得通红了。 第200节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我帮忙吗?”女人挪动了一下身子,说道,“你身上痒得难受吧?我看你一边说话一边挠痒,这滋味很不好吧?” 张九尴尬的笑了笑,道:“别说你这么晚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给我挠痒吧?”他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可是女人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两只眼睛毫不闪避的看着他。 张九一惊,对望着女人。女人有一次点了点头。 “你,你……”张九的喉结上下滚动,“你不要跟我开玩笑。这个玩笑不好笑。” 女人盯着他,静静的听他说完话,然后接口道:“我知道你的身上有一种奇痒的感觉,并且问过医吃过药,但是都没有起到一点效果。还有,我知道你的痒是因为曾经被蛇咬到。你的父亲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才不再养蛇,转而卖蛇。是不是?” 张九的嘴巴张成了金鱼吐泡泡的形状,“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跟父亲很熟,他的事情我知道很多,所以我也顺带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女人顿了顿,又说,“我相信那条咬你的蛇不是故意的,它一定是误解了你的意思才咬了你的。如果它知道它的蛇毒会给你造成这么大的痛苦,它一定会非常后悔的。”女人说话的语气非常诚恳,仿佛她要代替那条蛇给张九道歉。 张九嘴角拉出一个笑,“你又不是那条蛇,你怎么这么清楚那条蛇的想法呢?不过我知道,蛇一般是不主动攻击人的。一定是我的动作不够熟练,让父亲养的蛇误以为我要伤害它,它才出乎意料的咬了我一口。” 女人高兴的说:“你能这么想是最好。” 张九摊开双手道:“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想呢?” “那么,你就没有想过完全治好这种痒病吗?”女人问道。 张九哼了一声,道:“连专门养蛇的父亲都治不了我的痒,其他人我就更加指望不上了。” 女人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是不碰一滴酒的,现在却经常喝得烂醉,是不是也是因为痒得没办法了?” 张九狐疑的看了看面前的妩媚女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女人抬起娇嫩的手在鼻子前扬了扬,道:“我能闻到酒味啊。所以……所以我就这么猜啰。我……哪里会这么熟悉你的习性?” 张九道:“我今天没有喝酒。你从哪里闻到的酒味?” 女人慌忙道:“我是昨天闻到的……” “昨天?”张九按了按太阳穴,“你昨天也来了我家吗?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女人脸色掠过一丝慌张。 张九喃喃自语道:“难道我喝得那么醉,以致于谁来过我家都不记得了?” 女人连忙挥挥手道:“对呀。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烂醉如泥了。你当时肯定不知道我来了。”说完,她轻轻吁了一口气,脸上恢复了平静。 “哦。”张九沉吟道,然后他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影影绰绰的槐树如鬼影一般印在窗上。在没有夜生活的乡村,这是一个宁静得有些无聊的夜晚。但是这样的夜晚也使得人们联想丰富。一切暧昧的因素都产生于这样的夜晚之中。 女人也看了看窗外,然后站起身来,走到张九面前,将那张玫瑰瓣儿一样红而饱满的嘴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缓缓的说道:“张九,天色很晚了。我们开始吧……” 张九感觉到耳边掠过一阵带着温度的风,惬意无比。而那棉花一般的声音直往耳朵最深处钻,令他的心也变得痒痒的,不挠一挠就会难受。 “你……你要干什么?”张九畏畏缩缩的向后挪动身子。其实他的挪动是徒劳无功的,因为他的椅子已经靠在墙壁上了。他不是一个冷血的汉子,但是在这样寂静的夜晚,他生怕吵醒了隔壁的父母亲。 “我给你止痒啊。”女人一边说一边给他解上衣的纽扣。 张九的两只手紧紧抓住的不是胸前的衣襟,而是椅子的靠背。他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些僵硬,一块块的肌肉此时变成了不可伸缩的石头。 最上面的一颗纽扣被女人解开了,露出的皮肤上有着一层雪一样的角质。张九为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女人面前而感到羞愧难当。他尴尬的笑了笑,连笑声也是那么僵硬。之前他的闪避,也是因为怕女人看到他的皮肤。如果是在被蛇咬之前,他浑身的血液肯定早就像开水一样沸腾起来了。 女人用手抚摸着张九胸前的角质,动作轻柔而带着点点怜惜。当女人的指头触到张九的时候,张九打了个冷战。 因为,女人的手实在是凉!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7章 冰凉舌头 女人俯下头来,长长的秀发扫过张九的脸,清香而有些发痒。不过那种痒不是他中了蛇毒之后的痒,而是一种怯怯的带着些许害怕的痒。女人的头放在他的胸前,他低头看了看女人的秀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想问一句,但是嗓子里涩涩的,发不出声音。 忽然,他感觉到胸口的某一处触到了软绵绵的湿漉漉的东西,那东西还如小虫一般蠕动。他的神经绷得更加紧了,他感觉身上的肌肉已经达到了紧张的极限,下一刻就会像超过拉伸极限的橡皮筋一样断裂。 “你……你……”张九咕噜一声吞下一口唾沫,终于憋出两个字来。 “干什么?”女人从他胸前抬起头来,舌头舔了舔嘴角,像是刚刚用过餐一般。同时,张九胸口的感觉消失了,只有阵阵清凉透心,如擦了一层清凉油。 张九心里惊呼道,她,她,她……她竟然用舌头舔我的胸口! 张九的心跳骤增,慌忙再往后一缩,身子已经紧紧贴住墙壁。椅子被他身体推倒,靠背撞在了墙上,一块早已松缓的石灰从墙上剥落,落在地上裂成块和粉。 椅子的撞击惊醒了隔壁的父亲。 “怎么啦?”那个苍劲有力而带些睡意的声音从隔壁响起。随即是习习的掀被子声和哒哒的脚步声。 “快!我父亲马上过来了!”张九急忙伸出双手往前一推,未料推力落空,自己一个趔趄。咦?面前的女人早已不见了。扫视一周,房子里也没有看到女人的影子。他来不及多想,立即将椅子扶起来,慌乱的回到床上躺下,迅速拉上被子盖住胸口。胸口凉意还在。 父亲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敲了敲门,问道:“张九,你在干什么呢?这么晚了还不睡觉?”父亲的话语里明显带着几分怀疑。 张九翻了个身,故意懒洋洋答道:“我已经睡了,只是痒得难受,我挠了好一阵。”说完,他伸手在胸口挠了挠,角质发出吱吱的摩擦声。这种声音在白天听不到,但是在寂静的晚上听得尤为清晰。 他的父亲没有推开门,站在门前叹息了一阵,劝道:“张九啊,做父亲的对不住你,没看好自己养的蛇,让你受苦啦!” 张九听了有些心酸,身上的痒又四处冒起,他禁不住吸了一下鼻子,道:“父亲,是我学艺不精呢。要怪都怪我平时不认真,不怪您嘞。” 父亲那边半晌没有说话,张九趴在床上听了好久,竟然忘记了要去挠痒。他们父子俩就这样隔着一扇门一战一卧。 末了,还是张九打破了沉默。 “我没事。您回到屋里去睡觉吧!明天还有事要做呢。”他将胳膊放在床沿上来回磨蹭,像水牛一样挠痒。倾刻间,床沿上留了一圈白色皮屑,倒仿佛是将床沿给磨坏了。 他的父亲道:“要是你实在痒得难受,你就叫出来,不要憋着怕吵醒了我们的睡眠。憋在心里会憋坏人的。知道吗?”张九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 张九回道:“我知道。您就回去睡觉吧。” 第201节 他的父亲在门口犹豫了一阵子,这才哒哒的回到隔壁的睡房里,接着就听到父亲唉声叹气。张九忍住身上的痒,窃窃的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渐渐没有了,才揭开被子站在屋中央,向各个角落里扫瞄。他的心里隐隐有着期待,期待着那张俊俏的脸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动不动的在房中央站了十来分钟,可是那个女人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从某个角落里走出来。只有一只土蝈蝈刚刚睡醒似的鸣叫起来…… 张九失望的回到床边坐下,望望窗外,月残如钩。他一时天真烂漫的想,老一辈人说月亮里面有个吴刚在砍桂树,桂树被砍开了又愈合,愈合了又被砍开,不知道吴刚有没有闲心回头看看这边,有没有看见一个绝美的女人曾伏在他的胸口。 由于头天晚上耽搁了睡眠,张九第二天接近中午才醒过来。当睁开眼睛准备起床的时候,他再一次看见父亲站在床前。他的父亲像是一直站在床前等他醒过来,一双眼睛狐疑的上下打量张九,好像今天的张九跟昨天的有所不同,需要他细细打量一番才能确定床上躺着的是不是亲生儿子。 张九坐了起来,懒懒的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他的父亲冷冷问道:“你昨晚有没有看见一条蛇来过屋里?你睡得那么晚,应该能看到的。” 张九皱了皱眉,回答道:“没有。有也不知道,我睡得晚,睡得比较死。” 他的父亲依旧冷冷问道:“张九,你是不是偷偷养着蛇?你是不是藏着喜欢的蛇不让我知道?” 张九不耐烦道:“你不是专门养蛇的人么?我有没有藏着蛇你还不清楚?要不是我技术差劲,我能被蛇咬着么?我这样的技术能瞒过您那双眼睛?” “没有最好!”他的父亲的语气立即软了下来。 张九对父亲的唠叨很不满,故意垮下一张脸。但是他的心里很是紧张,昨晚虽然没有见到蛇,但是有一个女人来过房间里,并且用舌头舔过他的胸口!如果这件事让父亲知道的话,只怕会引起他的雷霆之怒。 他的父亲退到门口,在拉上门之前,有意无意沉吟道:“昨晚肯定有蛇进了屋!” 张九当着父亲表面波澜不惊,但是心里一颤。莫非那个女人就是蛇变幻的? 她的手指,她的舌头都是冰凉冰凉的,正常人应该有着三十多度体温。可是,如果她是蛇,那么她为什么要帮自己?难道她就是咬伤自己的那条毒蛇?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8章 可我是蛇 但是不可能的。咬伤他的蛇早被父亲交给蛇贩子了。那条蛇不是早已成为食客的一碗鲜汤,就是成了二胡上面的蒙皮。 张九暗想,既然那蛇连续两夜来了,那么今天晚上会再来。 于是第三个夜晚,他继续守株待兔。 月上树梢,月中淡淡的影子隐约可见,像一棵茂盛如伞的大树,也许那就是吴刚砍桂树的传说的来源。风是比昨日要大得多,大树小草随着风势起伏不停,不远处的山就像汹涌的波涛一样。偶尔听得一两声瓦片摔碎的声音,不知是谁家的屋顶许久没有拾掇,鱼鳞一般的瓦早已松动,此刻被风吹落。 屋里倒是要安静得多,关上窗,闭上门,任是再大的风也无可奈何。张九仰躺在床,两只眼睛发愣一般对着房顶,看着挂满灰尘与蛛丝的房梁。他表面宁静无比,他内心狂躁难抑。外面的大风倒是没能刮下他家的瓦片,也没能刮破他家的窗纸,但是掩盖了从门前经过的行人脚步声。这是他内心不能平静的原因。 她会来吗?今晚这么大的风,也许她就不会来了吧?不对不对,她应该还会来,前天和昨天都来了,今天一样会来的。可是,可是她没有说今晚一定会来呀?不过她也没有说今晚不来呀? 几个问号在张九的脑袋里转来转去,转得有些头晕。张九坐起来,不一会儿又躺下,躺了不几分钟,又做仰卧起坐似的坐起来。 这样大的风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隔壁的父亲听不到他房间里的动静了。张九这样安慰自己。这样一想,他的心里不禁升起了一丝邪念。我这边房里的一切声响父亲都是听不见的吧? 可是立刻张九骂了自己一句,千想万想不该想那龌龊的事!身上的痒处有如雨后春笋,渐渐出现。张九左挠右挠,加上等待的焦急,简直如同炼狱一般。这次的痒与以往又有不同,痒中似乎带着一丝燥热,手挠处虽然解了痒,但是制止不了那股燥热劲儿。 张九耐不住这样的怪痒,将背顶在墙壁上,上上下下的蹭动。这样挠痒的范围是增大了许多,可也是杯水车薪。幸亏外面的风大,任他怎样蹭墙也不会引起隔壁父母亲的注意了。正当他在墙上蹭得不亦乐乎的时候,大门处隐约响起了敲门声。 张九立即弹跳开来,急忙打开睡房的门直冲向堂屋,快速拉开门栓打开大门来。 门外空无一物,只有地上的树影如魔鬼一般舞蹈。月亮如天幕的一个漏洞。张九探出头来左看右看,连只晚上出来偷食的老鼠都没有看到。也是,这样的夜晚,老鼠都不敢出来,蛇哪里会出来呢? 张九失望的关上门,返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坐了好一会儿。 困意渐渐的袭上眼皮,沉沉的往下压。虽然痒还如跳跃的沙粒一般打着各处皮肤,但是瞌睡虫也开始侵蚀他的精神了。他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打得眼睛都湿润了。 他一边挠痒一边强撑着眼皮,可是渐渐睡意占了上风。他依靠在折叠成四方块的被子打起了盹。 不知过了多久,在半醒半寐之间,他忽然感觉到一个软绵绵的湿漉漉的东西在身上爬动。他哼了一声,那种感觉立即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那种感觉重新出现。 张九微微睁开眼,看到了那张绝美的脸。“你……来……了?”他迷迷糊糊问道。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 在她没有来之前,他急不可耐;此刻看到了她的脸,他反而懒洋洋的不愿直起身来,仿佛自已的一举手一挪身都会驱散那种软绵绵的湿漉漉的感觉,会让眼前的女人如梦一样消失。“昨晚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走了呢?”他连问话的声音都是懒洋洋的,虽然问起,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甚至女人回答不回答他都无所谓。是的,他无所谓了,即使此刻父亲的警告充斥在耳畔他都无所谓了。 “你父亲来的太突然,我来不及跟你打招呼。”女人充满歉意的说道。 张九点点头,问:“我父亲说这两夜有竹叶青蛇来过,他说的是不是就是你?”在等待她到来的时候,他还在想要怎么向女人询问,太直接的问法会不会不太合适,到了此时,前面所有的顾忌都不复存在了。 女人也毫不避讳,笑着点点头。她的爽快倒是张九没有料到的。 “难怪……”张九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他此时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女人穿着通身绿色,裙边却有火燎到了一般的焦红色,拦腰勒着一根红腰带了。竹叶青蛇就是这样,通身绿色如珠子一般,身侧有一条红线,而尾巴焦红。所以竹叶青也叫焦尾巴。 “那条咬过我的蛇跟你是什么关系?你是心甘情愿给我治病,还是为了帮你朋友?”问这话的时候,张九闭上了眼睛。 张九没有得到女人的回答,却听见女人咯咯的笑声。她笑得花枝乱颤、梨花带雨。 “你笑什么?”张九睁开眼来,颇不满意的看了一眼扑在怀里的女人。有了昨晚的遭遇,他不再紧张到那种程度,却多了几分欢喜,多了几分依恋。自从被毒蛇咬了之后,他总是将衣领和袖口拢得紧紧,生怕别人窥见了他变异的皮肤。而这个绝美的女人不但不鄙夷,却用最亲密的方式给他治疗。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女人如不懂人间情爱的总角少女一般,说话毫无忌讳、直来直去,然后淡然一笑,道:“可是你知道的,我是蛇……”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29章 气味释放 张九以为外面的大风可以使隔壁的父亲听不到他的房间里的声响。其实不然,张九的父亲养蛇多年,比张九要精明得多。他早早的准备好了对付偷偷潜入房间的蛇的方法。 张九的父亲熟知四种捕蛇的方法。 第一个办法是吊索法。春夏时节,水蛇和花蛇每每喜欢在池塘边露出头儿来透气,张九的父亲用一根竹竿系上一条细绳子,绳子上套一个活结,将活结浮于水面之上,待得蛇的头部游入活结之中,手执竹竿,快速向上提起,活结会将蛇的头部紧紧索住,蛇就成了囊中之物。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最难的方法。因为使用这种方法须得捕蛇人有着极敏锐的眼睛和极精准的手。 第二个办法是装笼法。用竹片编成的笼子,放在蛇经常出没和觅食的地方,还在笼子里放上蛇喜欢吃的食物为饵,这种笼子的设计非常讲究,其中最玄妙的设计是在笼口处放一机关,那就是用锋利的竹片编成的倒刺口,顺着爬进去容易,倒着爬出来就不可能。整个形状看起来像打棒球用的球棒,只不过球棒内部被掏空了。因为用竹片做的倒刺锋利无比,蛇硬着爬出肯定弄个遍体鳞伤。有此法宝,爬进去的蛇便成了瓮中之鳖了。当地还有许多人用这种竹笼子捕捉泥鳅和黄鳝。 第三个办法是寻龙术。所谓寻龙术,其实就是寻找蛇洞。察看蛇洞很有一套:根据泥土上的踪迹,用锄头慢慢地挖掘泥土,来一招直捣“黄龙洞”,找到熟睡中的蛇,用铲子一铲,将来不及反应的蛇放到蛇袋中去。这种办法效率比较高,但是危险性大得多。如果不懂治疗蛇毒,一般人是万万不敢轻易尝试的。 第四个办法是烟熏术。首先弄来一些干草,在蛇洞旁边生个火,用扇子把烟扇进蛇洞中去,同时察看蛇洞的四周,如果有洞口冒出烟来,就得设下埋伏,即在冒烟的洞口都装上蛇笼,以捕捉出逃的蛇。 第202节 如果在那之前爷爷就知道竹叶青与张九的事,保不准会叫张九的父亲将烟熏术改进为鸡毛烟熏术。因为水族与蛇类都属阴,而鸡本南方积阳之象,性属火,是至阳之物,所以至阴之类,触至阳之气,立即倒毙,这正是《阴符经》中说的“小大之制,在气不在形”的意义所在。 假设不过是假设罢了,但是张九的父亲没有爷爷的指点,只弄些湿柴堆在火灶里,等着蛇一进门便将湿柴点燃。其实在竹叶青进门之前,张九的父亲已经将竹编的笼子放置在门口了。女人进门的时候没有看见,一脚将那竹编之物踩扁了。 在张九急不可耐的等待女人的时候,张九的父亲正在隔壁侧耳倾听。也许是风大的影响,他不曾听得不同寻常的声音。守了许久,他也经不住瞌睡的诱惑,眼皮沉沉。张九的母亲之前就反对他父亲养蛇,可是后来见怎么劝都没有效,倒不在意了。当听闻丈夫说连续几夜有蛇偷偷潜入房间的时候,她不以为然:“养蛇卖蛇都不怕,一条蛇爬进屋里就担心成这样啦?” 所以在张九的父亲将耳朵贴在墙上倾听的时候,她则劝起了丈夫,叫他不要耽搁瞌睡了。蛇该干嘛就干嘛,任它自由来了自由去。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张九的父亲自从贩卖蛇以来就没有一天不担心蛇会报复。他早就料到有一天避免不了跟蛇斗智斗勇。养蛇的他深知蛇的灵性丝毫不逊色于狡猾的狐狸。如果是毒蛇的话,那危险程度比狐狸还甚。 从这两次蛇留下的痕迹来看,显然蛇是冲着他的儿子来的。而他的儿子本来耍蛇的技术就比自己差了一大截,所以由不得他不担心。 他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打了两个盹,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如果是别人,纵使鼻子再灵敏也不会对这种气味有任何的警觉。可是对于养了多年的蛇的他,这种气味足够让他如针刺了一般浑身一紧。 屋里虽然没有呼啸的风,但是窗纸和门的密封性再好,也会受到风的影响。屋里空气对流的情况比没有风的时候强多了。纵使有什么浓烈的气味也会被驱散淡去。那丝丝缕缕的气味似乎也充满了活力,想努力摆脱这个养蛇人的鼻息。 蛇来了。 他告诉自己道。他悄悄起身,来到了堂屋里。他的脚步轻轻,如做贼一般。他的妻子气息淡定,根本不知道屋里的变化。 他接着微光摸索着走到大门口,将鼻子凑近门槛嗅了嗅,然后捡起那个被踩扁了的竹编笼子。 难道是张九半夜起来出过门?当时他绝不会想到是那个蛇幻化成的女人留下的印迹。但是门槛上留下的气息告诉他,蛇已经越过这个竹编笼子进了屋。他不作声张,悄悄溜进厨房,将竹编笼子挂在吊钩上,然后引燃一把干燥的稻草,塞进火灶中,随后将火灶里的湿柴翻动,将湿柴压在燃着的稻草上。立刻,浓浓滚滚的烟从火灶口冒了出来。 养蛇人早将烟囱和窗口堵死,将厨房的门敞开,手拿一把蒲扇将浓烟往堂屋里引。 当走到堂屋里,自己的眼睛也被烟熏得泪水盈眶时,他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这个时节刚好是蛇的发情期。这个时节也是蛇最具攻击性的时期。他刚才闻到的气味正是母蛇在发情期释放的,周围三十公里的公蛇都能闻到。而此时,这种气味正从儿子的房间里散发出来。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0章 一夜缱绻 张九的父亲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九自己却对面前的绝美女人没有任何敌意,反而产生了几分好感。女人的舌头所到之处,张九的痒偃旗息鼓。凉丝丝的感觉在全身漫延开来,让张九如堕水里。 张九终于忍不住一阵破体而出的冲动,翻过身来将女人压住,两手立即开始粗暴的撕扯女人的衣服。 女人被张九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张九的手撕扯她的衣服时,她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住手!我疼!”女人的表情扭曲了,钻心裂肺的疼痛促使她不得不停下了舌头的动作,两弯柳眉拧在了一起。 张九呆了一下。 女人埋怨道:“这是我的皮,你这样生硬拉扯,会使我很疼的。”女人一面说一面低头自己轻轻解下绿裳。动作是那样的轻柔,却又是那样的惊心动魄。女人的白皙肌肤暴露在张九的眼前,像剥开了荔枝一般,令张九的口中生津。 女人将她的绿衣服小心翼翼的放在旁边,羞答答的抬起睫毛,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害怕,又像是鼓励。刹那间,张九仿佛看到女人的眼眸是小石头扔在平静的水面激起的涟漪,并且从这中心缓缓朝外荡漾开去。而他自己则是这水面的一个失足掉下的昆虫,不会游泳的他被这一波接一波的涟漪扑得几乎窒息。 一阵窒息之后,从体内涌上的是不可抑制的激情。张九不顾一切朝女人扑去…… 外面的风似乎变得更大了,呼呼的似乎要扫清地面的所有;夜空的月亮似乎变得更加亮了,雪一般的月华从窗沿上滑落,一不小心跌落在两个律动的身体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一瞬间,风终于静了,月亮终于淡了。张九疲软的身体从女人身上滑下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此时,浑身的痒的感觉消失殆尽,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过这般舒适。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些往日像磨砂一般的角质,此刻变得又软又脆。他侧头看了看枕边的女人,她正怔怔的盯着自己,两只眼睛比当空的月亮还要清亮透彻,容不下这尘世间的一颗小小灰尘。 她莞尔一笑,他会心的笑了。 门外的养蛇人正将耳朵贴在儿子的房门上。他原以为会听到蛇信子咻咻的声音,未料等来的却是儿子的笑声。 养蛇人觉得有些异常,他的儿子浑身痒得难受,自从被蛇咬了之后,从没有听见他笑过。如果半夜醒来,他时常听到儿子在隔壁转辗反侧,要么是叹息,要么是沉默。 养蛇人迅速推开房门,从门外一跃而入。 他没有看见蜿蜒的蛇,更没有看见猩红的蛇信子。对面是他的儿子,两只清澈的眼睛盯着站在房中央的他。他满怀狐疑的查看了一周,问道:“你没有听见蛇的声音吗?刚才我闻到它发情时释放的气味了。” 他的儿子听他说到那两个字,脸上一红,问道:“父亲,你说什么呢?”他的眼神怯怯的,如一只偷油的老鼠被逮住。 养蛇人见儿子的被子枕头凌乱,便走近来,伸手在被子上按了一按,又用鼻子吸了吸空气。他的儿子盯着他,似乎等待他先说些什么出来。可是他能看出来,儿子已经作好了反驳一切的准备。 “是不是……是不是身上又痒了?”养蛇人的嘴唇蠕了许久,终于违心的憋出一句话来。说完,他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肩膀,他看见儿子的肩头有一个浅浅的红印,不过那不是蛇牙留下的印,而像是人的牙齿留下的。他不确定那就是人的牙印,因为据他所知,他的儿子还没有谈对象。也是,这一身角质的皮肤,让他的儿子早失去了青春的自信,一天到晚都是蔫耷耷的。 他的儿子低头看了看弄成一团的被子,默认似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儿子问道:“你怎么还没有睡呢?你养了这么多年的蛇,也开始贩卖蛇了,差不多跟蛇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了。难道你还怕蛇进来?” 养蛇人尴尬的笑了笑,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怕它,我担心它们会来对付你。”他一面说,一面又将屋里的一物一什看了一遍。他那双眼睛像鸡毛掸子一般,任何一个小的角落都没有放过。屋里没有任何异样。他在外面闻到的气味此刻渐渐散了。 交配过后的母蛇便不再释放那种气味。他稍稍放下心来,可是同时心里又打了一个疙瘩:难道还有另外的一条公蛇在这周围? 张九极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说道:“父亲,天晚了。你还是安心的睡觉吧。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忽然,张九闻到一阵呛鼻的气味,皱起眉头问道:“这是什么气味?是不是谁家着火了?” 养蛇人经儿子提醒,脸色顿时变了,“啊?糟糕!不是厨房里燃着了吧?”他急忙返身赶去厨房。 火灶里的火苗果然蹿了出来,像蛇信子一样舔着火灶外面堆放的稻草。养蛇人慌忙提起角落里的潲水桶,将半桶潲水泼在了稻草上。 火熄灭了,烟更浓了。 张九坐在自己房里听到厨房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的母亲在睡梦中被烟熏雾撩的气味惊醒,大声骂道:“叫你好好睡觉偏不听。你要把我们的房子烧了才放心吧?” 张九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房梁,一条绿色的蛇盘旋在横梁上,它回头看了看张九,然后顺着横梁缓缓的爬了出去……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1章 神奇数术 张九讲到这里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抬头看了看头顶。由于爷爷家的厨房和堂屋挨得近,堂屋里的房梁上满是黑色的灰尘。如果到扫的时间间隔长一些,就会看到原本细如毛发的蛛丝变成粗粗一根,沉甸甸的驼成一个半圆。也许,此刻的张九把那盘旋在堂屋的房梁上的蛛丝想象成了那夜爬走的蛇? 阵阵的清风从门口吹进堂屋,吹凉了我们手中的茶。奶奶在旁收走茶杯,重新换上热气腾腾的热茶。 张九细声细气道了声谢谢。 爷爷握住茶杯,问道:“张九,你还记得四年前你跟那条蛇第一次……的日子吗?”显然,爷爷已经料到了什么,但是他需要更具体的东西来确定一下。 张九脸上微微一红,说出了那个日期。 爷爷将在茶杯上捂热的手指伸展开来,大拇指按一定规律在其他四个手指上点动。爷爷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大概几点你还记得吗?” 张九脸上更红了:“我的床头放着一个闹钟的,所以我知道时间。”他羞涩得像一个青涩少男当着别人的面说出第一次约会的日期一样,好像记得这么具体是一件很令人尴尬的事情。不过,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爷爷正专心掐算着手指,而我则专心的等待爷爷算出的结果。 爷爷停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似乎重新开始算了一遍。 第203节 张九早就等不急了,探长了脖子看了看爷爷的手掌,又看了看爷爷的嘴唇,仿佛这样就可以看出爷爷手里算着什么东西,口里念着什么东西。“马师傅,您对古代数术很在行吧?”他突然开口问道。 爷爷一惊,注意力从手指上转移到张九身上,讶道:“你知道古代数术?” 我也是一愣。俗话说:“隔行如隔山。”原以为他只是门外汉一样好奇爷爷的动作,没想到他还能问出所以然来。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张九捧起茶笑道:“我了解一点点。跟我父亲养蛇的时候,很关注日子的变化对蛇的性情的影响,所以也学了点皮毛。所以,我知道您现在用的是古代数术,不过我们后辈人一般听都听不懂。” 爷爷见张九还懂他的算术,立即来了兴致。原来文天村做灵屋的老头还在世的时候,爷爷经常去他家,跟他讲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特别是我未满十二岁之前,每次从爷爷家回去,奶奶都要爷爷送我走过画眉村与文天村之间的那座山。翻过山之后,爷爷就去了那个老头家里谈天说地。我有时走得脚累了,也跟爷爷进去坐一会儿,喝一口茶。那个老头逝世之后,爷爷又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画眉村还有一个老头经常来爷爷家坐,也时常聊过去的事儿。可是那个老头是比爷爷还要典型的农民,他不会数术,只跟爷爷聊一些过去的人和过去的事。而爷爷经常跟他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这次见张九懂得一些古代数术,难免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爷爷呵呵笑道:“难怪,懂点数术对什么都有些帮助的。莫说养蛇,就是我现在种田都靠着这几句口诀呢。” 不知道是为了赢得爷爷的好感,使爷爷更愿意帮助他,还是真正为了讨论数术,张九立即口若悬河:“古代数术是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精华呢,它是以宇宙最基本的真理大道为基础,以太极模型、阴阳、三五之道的三才与五行为运筹和协的原理,把音律、历法、星象、气候、地理、医术等等各个学科统一成为伟大的整体观的学问。它是中国古代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人体科学乃至一切学科的基础,它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的科学与技术相结合的综合性大科学。我一直想把古代数术学到手,可惜我不但知识太浅,领悟能力也比较差,不然也不会让我父亲养的蛇咬到了。” 爷爷见话投机,笑盈盈道:“世界上一切事物都有内在的联系,这个联系就是‘数’。所谓数,就是事物在时间、空间上所表现出来的相互依赖、相互斗争、相互转化的量的关系。如太极、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等等,它们都在一定的数中,都有着不同的数量关系。我刚刚问你事情发生的日期,就是了解‘数’,然后根据这个‘数’对这件事情做出数量关系的判断。” 张九顿时瞠目结舌,很显然他对古代数术没有爷爷这么深的了解,他能对古代数术做一些概况性的了解,但是对更深一层的知识没有把握。他愣愣道:“您……刚刚根据我说的日子和时辰算出了什么?我听父亲说过他能按照一定的‘数’算到蛇出洞时间交配时间等等。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运用数术算出其他的东西。” 爷爷道:“数术有很多流派,每一个流派都有着自己的思维运算体系。你父亲养蛇学到的数术只是其中一种。但各个流派之间的‘理’都是相同的,都是把不同的现象输入到一定的数术模型中,经过一番演算变换,再把结果返还到事物现象之中,从而判断该事物的发展趋向和最终的结果。这些象数变换的依据都是从中国古代特有的哲学观——‘易数’而来。” 作为听众的我大为惊讶。虽然我跟着爷爷耳濡目染,但是未曾深入了解数术。听爷爷这么一说,似乎有顿悟的感觉。原来如此啊!难怪爷爷和姥爹能用一把算盘料到那么多的事情! 张九很快对谈论数术失去了热情,一心关注爷爷根据他给的日子和时辰算出的结果。他焦躁道:“马师傅,您算到了什么吗?竹叶青会不会被蛇贩子杀掉?”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2章 心意相通 爷爷摆了摆手,道:“先别问我竹叶青的事情,你先告诉我,你们后来的事情怎样。那条竹叶青有没有再来找过你?” “后来?”张九双手捧住茶杯,眼睛盯着绿色液体中浮浮沉沉的茶叶,再次陷入了久远而清晰的回忆之中。 后来,每到月上窗棂的时候,女人便会来到他的房间,两人寻欢作乐。张九的父亲虽然屡次发现蛇进屋的痕迹,但是见蛇没有做过任何威胁到他和家人的事情,也就不再追究。不过即使他处处设防,还是不能捕捉到屡次进屋的蛇,甚至见不到蛇的踪影。 甚至在多雨的时节,而张九的父亲不在家的时候,那个女人也来他家。 经过竹叶青的舔舐,张九身上的皮肤渐渐好转,角质一天比一天柔和,一天比一天少。直到他现在来找爷爷救蛇,身上的角质几乎全部消退,痒病更是在两年前就完全治好了。只是这个嗓音恢复得比较困难。 女人告诉张九,它原本是张九的父亲养过的一条蛇,跟咬过张九的另一条毒蛇居住在同一个竹笼之中。所以当那条毒蛇误解张九咬伤他时,竹叶青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张九的父亲并没有将所有家养的蛇都交给黑心的蛇贩子,而是只将咬过张九的蛇卖了,其他蛇都放之归山。 竹叶青心怀感激,所以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敲开了张九的门。因为它在张九屋里居住过,所以兀自走进张九的睡房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们间隔不断的见面吗?”爷爷在桌上敲了敲手指,问道。 张九想了想,道:“说不上间隔不断,也说不上是间隔多久。她来我房间没有固定的频率,我们也从不约定下一次的见面时间。一切都是随意的,我想她的时候,她就会了解我的心意似的出现。而我不想见她的时候,她就心意相通似的连续好久不出现。四年来,就冬季她是不出来的,因为要冬眠。” “哦。”爷爷顿了顿,道,“那样的话,就比较难确定了。” 张九眨了眨眼,问道:“您要确定什么东西?” 爷爷不回答他,却又问道:“你有没有发觉过她的身体曾经发生过不同寻常的变化?比如……比以往变胖了一些或者瘦了一些?或者说,有时候比较不耐烦?”讲到这个时候,地坪里传来了奶奶洗衣服的声音。太阳的光芒强烈晃眼。 张九似乎被奶奶洗衣服的声音吸引住,侧耳听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好像……好像有过,但是我不太确定。她一直都比较瘦,皮肤也是清凉清凉的,不像一般人那样发着热量。不过这样也好,温暖的感觉对别人来说也许很好,但是我的皮肤一遇到热的东西就会发痒。而您说的不耐烦,她却从来没有表现过。她每次面对我都是高高兴兴的样子,有时甚至有几分顽皮,像没成年的小女孩一样。也许是她接触人不多,所以没有一般人那种难处的脾气。” 爷爷点点头,眉头拧得紧紧。 而我却是羡慕无比。我就一直盼望将来跟我相伴一生的人可以那样——心意相通,无论何时,两个人一见面,便是高兴的开始。 “你们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让你父亲发现。为什么现在却被你父亲碰到了呢?”爷爷问道。 张九叹了一口气,道:“昨晚我发现外面起了南风,便以为今天会下雨。根据蛇的规律,下雨的时候竹叶青活动比较活跃。我父亲也准备今天一大早就出去捉蛇。所以我也料到了今天她会来。谁知我父亲出去不久就折回来了,恰好碰上竹叶青从门口进来,所以被我父亲给逮住了。” 张九的手一阵战栗,仿佛他自己就是一条蛇,刚好被一个凶神恶煞一般的捕蛇人逮住,危在旦夕。 我和爷爷自然知道那阵南风是阴沟鬼作的法,所以并不惊讶经验十足的养蛇人会判断天气失误,也不惊讶养蛇人根据外面的花草虫鸟发觉今天根本不可能下雨,从而半途折回来。 “我父亲捉住竹叶青,大呼小叫。我在屋里听见,虽然担心,但是不敢当面说穿我与蛇的事情。我父亲四年来都没有捉到它,这次意外遇见,肯定不会轻易放了它。所以我偷偷溜出来,急忙往画眉村走,找您帮忙解救竹叶青。”张九道,“我在前面一个村子里就看见了您和您外孙的背影,但是我不敢确定就是两位,所以一直悄悄跟在你们后面。翻过山之后,我看见您的外孙朝这边挥手,便确定了您就是马师傅,所以才贸然打招呼。” “照这样说来,这竹叶青蛇也算是善类。”爷爷道。 张九急道:“那当然了!求您帮忙救救她吧!您跟我父亲求求情,我父亲肯定会给您面子放了它的。当然了,您不一定非得要我父亲放了它,也可以叫我父亲将蛇转赠给您,然后您将它放生。可以吗?” 爷爷为难道:“可是你父亲知道我从来不养蛇不吃蛇的。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唐突呢?”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看着竹叶青被蛇贩子收走吧?我求求您了,马师傅,您就帮帮我吧!”张九哭丧着脸央求道。 爷爷低头看了看被烟熏成枯黄色的手指,沉声道:“能不能帮到你暂且不说,但我担心竹叶青还有东西瞒着你没说。” 我和张九都呆了一呆。外面的洗衣声也戛然而止,仿佛远处的奶奶也在窃听我们的谈话。接着听到衣架碰到晾衣杆的声音,奶奶开始晒衣服了。 张九将茶杯往桌上一磕,原本宁静下来的茶叶又被惊动,随着茶水翻涌不止。他用娘娘腔问道:“瞒着我?她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3章 孙子算经 爷爷直言不讳道:“是的。按照你给我的日期和时辰等等‘数’,我可以肯定,她在当晚就已经受孕,并且不久后诞下了一个孩子。只是我很纳闷,你怎么没有一点知觉?一般的蛇是生下蛇蛋,然后小蛇从蛇蛋中破壳而出。但是竹叶青属营卵胎生蛇类,像人一样繁殖。那么,她至少有一段时间身体会发福,并且性情大变。”我万万没有想到爷爷对竹叶青也有一定的了解。 张九吓得手一抖,茶杯中的茶撒了一半,“马师傅,您说她给我生了后代?不会吧?我是人,她是蛇啊!我们,我们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那样?”他那娘娘腔让我不知道是惊是喜还是羞涩。说是惊,却面带喜色;说是喜,却眼睁口张一副惊恐相;说是羞涩,两眼却直盯住爷爷,还想问个究竟。 爷爷道:“掐算的结果确实是这样。难道是我算错了吗?”此时爷爷都有些犹豫,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枯黄手指,仿佛怀疑那几根手指似的。这是爷爷少有的表现。 张九稳了稳情绪,问道:“马师傅,数术……也可以算这个吗?” 爷爷道:“不但可以算到这个,如果你给我的‘数’再具体一点,还可以算到生男还是生女。” 我在旁插嘴道:“爷爷,我以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过?” 爷爷笑道:“古代的时候重男轻女的人家多,我们就算会也不肯说出来的。不然,多少个闺女还没有出生就被父母用药给打下来了。” 第204节 我知道爷爷说的“我们”指的是以前那些会方术的一类人。其实何止是古代,十几年前正是计划生育抓得紧的时候,很多“超生游击队”逃出家乡就是为了生下一个可以“传承香火”的男娃娃。我们家隔壁的邻居生了四个女儿还不善罢甘休,等到第五个生下来是男孩,他们才从外地回来。而当他们夫妇俩抱着五个孩子回到常山村,发现家里的房子已经被计生办的人拆了。 那时候计生办的人凶得很,遇到“超生游击队”就蛮横的捆绑起来,押到医院做结扎的手术。如果谁家“超生”了,计生办的人就抄他的家,拆他的房。虽然在现在看来,逼人结扎到这个地步没一点人性化,但是在当时这些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以,爷爷有些东西轻易不说出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张九道:“我听说过数术可以应用到养蛇和种田中去,但是没有听说数术还可以预测这些东西。” 爷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张九,问道:“《孙子算经》你们知道吗?那相当于古代的数学教科书,你们现在的学校还用吧?” 张九摇了摇头。 可是我对《孙子算经》却是知道一二的。此书约成书于四、五世纪,作者生平和编写年代都不清楚。现在传本的《孙子算经》共三卷。卷上叙述算筹记数的纵横相间制度和筹算乘除法则,卷中举例说明筹算分数算法和筹算开平方法。卷下第31题,可谓是后世“鸡兔同笼”题的始祖,后来传到日本,变成“鹤龟算”。书中是这样叙述的:“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这四句话的意思是:有若干只鸡兔同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有三十五个头;从下面数,有九十四只脚。求笼中各有几只鸡和兔?” 说到“鸡兔同笼”,相信读过小学、看过数学书的人都知道了。我在小学的时候就经常被这类衍伸出来的问题弄得头昏脑胀。而奥数里更是经常出现这些问题。当时的我对这些问题头疼的很,甚至可以说是恨之入骨,所以印象深刻。 但是这是关于数学计算的书,不知道爷爷突然提到这本书跟生男生女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爷爷自然要讲到“鸡兔同笼”是出自《孙子算经》,张九经爷爷提点,终于“哦”了一声,点头不迭。我相信张九的脑袋也在想:这加减乘除跟生育有什么联系? 爷爷自然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呵呵笑道:“你们大多数人只知道鸡兔同笼的问题,但是不知道《孙子算经》的最后一题是什么。” “最后一题?”我跟张九异口同声问道。 爷爷早料到我们不知道,神情自若的端起茶喝了一口,道:“《孙子算经》的最后一题是这样的:今有孕妇,行年二十九岁。难九月,未知所生?答曰:生男。术曰:置四十九加难月,减行年,所余以天除一,地除二,人除三,四时除四,五行除五,六律除六,七星除七,八风除八,九州除九。其不尽者,奇则为男,偶则为女。” 我跟张九都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是最后两句能够知道,经过一番计算之后,如果余数是奇数,那么生下的孩子是男的;如果余数是偶数,那么生下的孩子是女的。因为我对五行六律七星八风什么的知之甚少,所以也不知道中间要经过怎样的算法。但是可以知道,爷爷就是通过这种神奇的数术预测到竹叶青受孕了。 我见爷爷对数术的谈兴又起,连忙问道:“爷爷,既然竹叶青给他生下了孩子,为什么她不告诉张九呢?” 张九经我提醒,立即从对古代数术的沉迷中醒悟过来,急问:“对呀。马师傅,她为什么要瞒着我?我为什么没有异样的感觉?” “这个……”爷爷转动手中的茶杯,沉吟道。 “这有什么难猜的!”奶奶从门外走进来,两只手冻得像红萝卜似的。我们三人立即将目光转向年迈的奶奶。一阵风起,米汤浆洗过的被单在奶奶背后猎猎作响。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4章 人蛇结合 人有时候就喜欢钻死胡同,明明很简单的事情,脑子里就是转不过弯来。但是经人一点拨之后,才恍然大悟,而那个答案却非常简单,只是当事人一时鬼迷心窍,绕了个大弯子。这些事情很多发生在男人猜测女人的心思,或者女人猜测男人的心思的时候。 奶奶道:“她是怕你知道了会跟她分开。” 涉世未深的我问道:“为什么怕?” 奶奶道:“你们想想,她是一条蛇,张九是个人,他们本不是一类的,偏偏生下个结合物来。如果让张九知道了,他还不着急看看孩子是不是健康?他还不着急看看孩子是不是长着蛇鳞?他还不担心孩子像他一样留下蛇的特征?” 我和爷爷频频点头,张九默不作声。 奶奶又道:“如果让张九知道了,他还不要那个女人把孩子抱回来?这样一来,张九的父亲张蛇人就极容易发现女人的行踪,接着就发现张九跟女人的那点事。我敢肯定,张蛇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拆散儿子和蛇之间的关系。” 想想也是,一个养蛇多年又开始贩卖蛇的人,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跟一条毒蛇相伴终生?如果爷爷的数术完全正确的话,那么竹叶青肯定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隐瞒张九怀孕诞子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张九没有任何发觉呢?如果真有个孩子,那么竹叶青要将孩子藏在哪里才好呢? 张九听了奶奶的话,默默点头,嘴巴抿得紧紧的,表情古怪,不知道他是为忽然出现的孩子而担忧,还是为之而欣喜。 奶奶将张九的举动尽收眼底,她走到张九跟前,将那双红萝卜一般的手放在张九的肩头,声音低沉道:“再说了,如果告诉了你,她害怕你会惊慌失措,从而对她敬而远之。毕竟你们之间还有很多的阻碍,她不能确定你的心思。不过,我可以肯定,她对你是有爱意的。不然她不会这么做。” “那我更应该把她救下来了。”张九的语气有点生硬,仿佛这句话不是他愿意说出来的,而是被人逼迫。 奶奶笑道:“这就是你自己的决定了。”然后,奶奶走进里屋,抱出棉被走回太阳下。紧接着,地坪里传来了“嘭嘭嘭”的声音,那是奶奶在用一根小竹棍拍打棉被了。 直到现在,奶奶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每次走到爷爷家的地坪里,看着那几根斜立在墙角渐渐腐朽的晾衣杆,仍能听到“嘭嘭嘭”的声音。每次跨进大门,我仍心中忐忑却又满心希翼,仿佛下一刻奶奶的声音就会出现在耳边:“亮仔,我的乖外孙,你又来看奶奶啦!哟?你比奶奶都高出一个头啦!” 一个人在一个老屋里生活久了,当他或者她离去之后,声音、相貌等等却还驻留在这里,供那些想念他们的人倾听、回忆。 当在堂屋里的那张桌子前坐下,我仍能清晰的回忆到张九来到这里的那个早晨,那个像女子一般的男人,满脸皱纹手指枯黄的爷爷,以及屋外的“嘭嘭嘭”声。虽然桌子旁边只有一个回忆往事的我,但是我仍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他们,仿佛时光逆流。 我看见张九又开始低头捏手指了,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循环往复。我真想不通,那个竹叶青女人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一个犹疑不决的男子。如果不是因为张蛇人的放生,她会来给张九治病吗?她会将自己交给张九吗? “你现在还确定要我去救竹叶青吗?”爷爷忽然问道。 张九惶然一惊,顿了顿,反问道:“马师傅,您为什么这样问?” 爷爷咂了咂嘴,没有说话。我知道爷爷的意思,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是有着很大区别的,特别是对局中人的张九,这简直就是生命的分水岭。如果选择前者,不过是年轻时多一段风流韵事罢了;如果选择后者,这就需要一定的担当,需要负一定的责任。对张九来说,选择后者,更需要的是勇气,因为前面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假使他选择了前者,那么这些困难便不复存在。 张九捏住大拇指的时候停住了手的动作,说出一句既没有选择前者又没有选择后者的模糊话来:“但是……我……我还不确定她有没有……有没有受……孕……” 爷爷皱紧了眉头,道:“你父亲是什么时候跟蛇贩子接触一次?” 张九松开了两只手,探着脑袋问道:“您,您是答应帮助我了吗?”他的激动之情远远没有我料想的那样强烈。 爷爷点点头。 张九道:“如果蛇贩子没有其他事耽搁的话,应该后天就会到我家去跟父亲交易。” 爷爷直视张九的眼睛,问道:“那个蛇贩子会不会提前就到你家去?比如说……明天?有没有这种可能?” 张九想都没想,立即接口道:“不可能。我父亲在卖蛇之前要做些准备工作,把捉好的蛇从竹编笼子里取出来,装进特制的编织袋。如果蛇贩子提前来的话,这些事情不能在短时间里完成,会耽误工夫。所以,他们约好了日期,我父亲在蛇贩子来的前一天做这些事情。” 爷爷道:“就是说,蛇贩子只可能延后来,不会提前来。是吧?” 张九点头道:“是的。所以我今天一大早就过来找您,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如果我们不快一点的话,竹叶青就危险了。” 爷爷淡然道:“既然我们还有两天时间,那就不用着急。我看你先回去吧,等明天了我去找你父亲。” 张九急躁道:“今天不可以吗?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呢?”我也忍不住担心了,早去早解决,万一明天出了什么状况呢?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5章 十二时辰 爷爷咳嗽了一声,眉头微皱,道:“不是我今天不想去,而是我刚刚从文天村回来,有些累。你看,我也这么一把年纪了,身上的骨头像机械零件一样,要不是磨损很大,就是生了锈,经不起折腾。” 第205节 我立刻将要劝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我……”张九也说不出话来。 爷爷摆了摆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说了蛇贩子不可能提前到你家去,你也就没有必要过多的担心。安安心心在家里等我休息好了再过去,行不行?” 我无意识瞟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月季。经过昨晚的折腾,不知道月季是不是也会觉得累?她好久没有到我的梦里来了。而那个叫花子对我说过的话,我还没有一个解答,并且《百术驱》没有任何消息,由不得我不隐隐担心。 张九用眼神对我示意,要我劝一劝爷爷。我眼睛的余光早已发现,但是仍直直的盯着月季,假装没有看见。 这时恰好外面来了一个老太太,跨进门就问爷爷:“马师傅,我家的鸡昨晚没有回笼。您帮我掐算一下,是被人偷吃了呢,还是躲在哪个角落里了?” 这个老太太是住在村中心的农妇,我见过很多次。我连忙起身跟她打招呼,她点头笑了笑:“童外孙来啦!”我连忙回应。 暮然回首,画眉村里那些我认识的老爷爷老太太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了,仿佛初阳蒸融雾水一般。当我再次回到画眉村,从那些熟悉的屋里走出的,却是我不再熟悉的人,需要爷爷一一指点“那是某某的孙子,那是某某的曾孙”,我才能勉强笑着脸跟他们打个生硬的招呼。而他们也是一张淡漠的脸,勉强挤出一个笑给我打招呼。 有时候我就特别怀疑我的回忆是不是真的存在过,仿佛那些熟悉的屋子、那些熟悉的人只曾经在我的梦乡里出现过。 张九见有其他人进来找爷爷,立即噤声。 爷爷邀老太太进屋坐下,泡上一杯暖茶,问道:“您告诉我一下,您家的鸡是在什么时候走失的呢?” 老太太道:“是戌时。我刚刚给它们撒了一把米,我家那条讨厌的狗不知发什么疯,冲进鸡群里,把鸡吓得乱跑。待会儿我去咯咯咯的逗鸡进笼,就发现少了一只。”老太太跟爷爷是一个年代的人,所以她不说鸡是几点走失的,而是直接说时辰。 旁边的张九见老太太没有跟她打招呼,没话找话,也不针对谁直接问道:“你们那一辈都喜欢用子丑寅卯来计算时辰。我知道一个时辰是现在的两个小时,但是为什么要用生肖来计算时辰呢?” 不待爷爷解释,老太太抢言道:“哎,这个还不简单哪!子时是晚上11时正至凌晨1时正,子是老鼠的意思,鼠在这时间最跃。丑时是凌晨1时正至凌晨3时正,丑是牛,牛在这时候吃完草,准备耕田。寅时是凌晨3时正至早上5时正,要知道了,老虎在此时最猛。卯是早上5时正至早上7时正,卯是兔,月亮上有玉兔,意思是这段时间月亮还在天上。以此类推,辰时是‘群龙行雨’的时候。巳时,蛇在这时候隐蔽在草丛中。午是马,这时候太阳最猛烈,相传这时阳气达到极限,阴气将会产生,而马是阴类动物。未时嘛,羊在这段时间吃草。猴子喜欢在申时啼叫。鸡在傍晚酉时开始归巢。戌时,狗开始守门口。亥是夜深时分,栏中的猪正在熟睡。” 老太太一口气把十二个时辰的意思全部说完了,张九听得发了呆。 “您真厉害!”张九竖起大拇指夸奖道。 老太太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东西我跟马师傅小的时候都听大人们说过无数遍了,我们不是记在心里,而是烂在心里了。呃?你是马师傅的什么亲戚?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稀客吧?” 爷爷介绍道:“他呀,他是张蛇人的儿子,您还记得张蛇人吧?” 老太太眯起眼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记得,张舍人?姓张的我倒是认识几个,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名字叫舍人的。舍人为己?哦,不。我只听过舍己为人。” 张九听了老太太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看来老太太记性和听力都不大好,但是挺有天生的幽默细胞。 爷爷笑道:“不是名字叫蛇人,是一个姓张的养蛇的人。知道吧?前些年来过我们这里耍过蛇的,还有印象吧?” 老太太这才“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养蛇人的儿子啊!哎呀,事情都隔了好久啦,我几乎记不起来了。他的儿子都这么大的人啦?时间过的真快呀,眨眨眼睛就过去啦!”老太太感叹了一番,末了热情问道:“你家父亲身体还好吧?” 张九回道:“好着嘞!” 老太太道:“你父亲是我认识的最远的人。我是从隔壁村嫁到画眉村来的,一辈子也就呆在这两个村之间,一个月就去镇上买一次零用东西。娘家人死了,儿子长大了,我就娘家也很少去了,镇上也很少去了。画眉村的一块石头,一个水坑,我都知道在哪里。但是要问我画眉村之外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知。不过一个情况除外,就是知道很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养蛇的厉害人物。呵呵。”老太太一讲起话来就滔滔不绝。不过也难怪,像她这样一辈子拘束在一巴掌大的地方,难免对一点点新鲜事情如此感兴趣。 张九道:“我家住得并不远呢,才十公里多一点。” 老太太立即撇了嘴,道:“十多公里还不远哪?对了,你既是养蛇人的儿子,应该知道巳时啊。巳是蛇的意思嘛。” 张九听了,脸色顿变。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6章 再见红毛 爷爷发现了张九的不适,忙关切的问道:“张九,你怎么啦?” 张九惊慌失措道:“马师傅,我差点忘了,竹叶青曾经跟我说过,巳时她无论如何都要回到竹林中去的,不然会浑身难受。只怕今天到了巳时她回不去,会跟我父亲斗起来。” 爷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惊慌,你现在就回去,路上走快一些。回到家里之前,折一段竹树的枝叶。到家了就给她盖上。这样她就会舒适一些。巳时的蛇一般不咬人,所以也没有必要担心你父亲。” 老太太听了他们两人的对话,拍着巴掌问道:“你们说些什么呢?你父亲不是养蛇人吗?你还替他操什么心哪?还怕他被蛇咬了不成?” 张九说走就走,立即跨门离去,甚至顾不上跟爷爷告个别。 老太太又拉住爷爷要问个明白。爷爷笑道:“他们养蛇的事情您打听了也没有用,您还是多多关心自家的鸡吧!” 老太太跺脚道:“是啊,我差点忘了来干什么的了。哎呀,马师傅,您快帮我算一算,我家那只走失的鸡能不能够找到。” 爷爷默神沉吟一会儿,答道:“您这只鸡恐怕是回不来啰。要不是落到水塘里淹死了,就是被谁家馋嘴的狗给咬坏了。它的尸骨应该在正南方,您可以朝正南方去找找。”说完,爷爷掏出一根烟来,“刺啦”一声划燃火柴,将香烟点上。我没有阻拦。 送走了唠唠叨叨的老太太,爷爷突然问我道:“张九呢?” 我奇怪道:“他不是听了你的劝告先走了吗?” 爷爷“哦”了一声,低下头去抽闷烟。显然爷爷刚才脑子里还想着其他的事,也许是张九的事,也许是《百术驱》的事,还也许是刚刚经历过的阴沟鬼的事。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爷爷真的累了。就算是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也经不起这些天连续不断的折腾。 “别抽烟了。”我劝道。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不劝劝他,他会接着抽第二根然后第三根。 “嗯,这跟抽完我就不抽了。”爷爷道。 我和爷爷默默的坐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吆喝卖水果。奶奶从里屋走出来,高兴道:“我的乖外孙真有口福呢,早不见来晚不见来,偏偏今天就来了。老头子,去枕头底下取点钱来,买点水果给亮仔吃。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让他闲呆在这里也没意思,不如吃些东西。你们一老一少默坐在这里,坐得我都没有什么话说了。” 爷爷点点头,走到里屋取了钱出来,问我道:“你想吃梨子还是苹果?我的牙不好,吃水果凉冰冰的,牙齿受不了。” 我说:“出去看看再买吧。” 于是,我们两人循着吆喝声找到了卖水果的贩子。拖水果的是一辆破板车,一人坐在板车上吆喝,两脚悬在半空晃荡;一人站在板车前,两手紧紧提着车把,肩膀上拉着纤绳,如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坐在板车上的人我不认识,可是那个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红毛鬼山爹。他嘴上叼着一根烟撩雾撩的香烟。 我立刻想到了以前的山爹看我的那种眼神,心头升起一丝惆怅。 红毛鬼自然不再认识我这个跟他儿子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同年儿子”了,不过他见了爷爷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爷爷一靠近板车,红毛鬼就向后退,可是肩头的纤绳约束着它的活动范围,让它走不了太远。我想,如果它还能记得当初跟着爷爷一起在池塘旁边捉水鬼,还记得它曾被一个男狐狸精控制又被爷爷救出来,它就不会这样害怕爷爷了。 “苹果怎么卖?”爷爷问贩子道,然后随意看了红毛鬼一眼,笑了笑。爷爷经历的事情比我多了去了,也许爷爷他不像我想这么多,更谈不上有惆怅的感觉。但是,也许是爷爷比我会隐藏心思。 红毛鬼见爷爷朝他笑,顿时显得手足无措,嘴巴微张,叼着的烟头掉到地下,嘴边还冒着一阵烟雾。 贩子报了价格。爷爷买了十来个苹果,然后我们返身往回走。 第206节 “嗷!”背后一声刺耳的嚎叫传来。 我跟爷爷回过头去,发出嚎叫的是红毛鬼。它见我们回头去看它,却又恢复到开始那种畏缩害怕的模样。我和爷爷会心一笑,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它却又一次在我们背后嚎叫起来。等我们再次回头,它仍是立即噤了声,畏畏缩缩的看着我们。我们盯了它半天,它却还是不说点什么。当然了,要指望它说出什么来那是不可能的,它早不会说话了。对于那个贩子来说,红毛鬼跟拉车的牛差不多,只是牛吃的是草,而红毛鬼讨要的是几根廉价的香烟。 “走吧。”爷爷轻声说道。 然后我们头也不回的走了,独留它在我们的背后发出“嗷嗷”的嚎叫声。 回到家里,洗了两个苹果吃下,我问爷爷道:“明天你什么时候去张九家?你确定你能说服那个养蛇人吗?” 爷爷正要答话,奶奶走了过来。奶奶没好气道:“人家请到家里来了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既然人家已经走了,没有谁还主动追到别人家里去帮忙的。” 爷爷笑道:“看您说的!我又没有说明天要去!” 我不满道:“您答应了帮人家,怎么可以失信于人呢?” 爷爷立即给我递眼色。我皱了皱眉头。当然,这一切都逃不过奶奶那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不过奶奶却假装没有看到我跟爷爷眉来眼去,兀自走开去。“明天你还要去田里看看水呢。帮人可以,但是别荒了庄稼。”奶奶走出大门的时候不忘提醒道。 “嗯。好的。”爷爷闷声闷气回答道。 “看来明天你去不成了。”我小声对爷爷道。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7章 与蛇比高 张九依爷爷所言,在回去的路上顺手折了几枝竹叶。回到家里,趁父亲不注意将青色的竹枝搭在装有竹叶青的编织袋上。过了巳时,竹叶青果然没有异动。而后,他就静静等待第二天的到来了。按数年来的经验,他确信蛇贩子不会提前到来。 张九的父母亲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第二天一大早,张九的父亲又拎着几个竹编笼子,踏着露水回到屋里。此时,张九的母亲还没有醒,张九自己虽然醒了,但是还赖在床上。 他知道他的竹叶青被挂在堂屋里的主梁上,他侧耳也能倾听到蛇信子咻咻的声音,但是他更加注意的是地坪里的脚步声,他期待的不是父亲的脚步,更不可能是女人的脚步,而是一双平稳而略显苍老的脚步。虽然他不知道苍老的脚步应该是怎样的,但是只要听见父亲惊呼一声“呃?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他就可以确定,救命的马师傅如约而至了。那么,他心爱的竹叶青也就有了被救的希望。 对于马师傅说的,竹叶青也许有过他的骨肉,他是不大相信的。 他听见父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听见大门吱吱的打开。他能料想到,接下来就是竹编笼子丢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编织袋发出的摩擦声。那是他的父亲将竹编笼子里的蛇移到编织袋里去,然后给编织袋束上口。当然了,今天捉到的新蛇不会跟竹叶青放在一起,怕蛇与蛇之间斗起来。蛇被咬伤了,价钱就要大打折扣。他的父亲在捉蛇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这并不是他父亲害怕被蛇咬到,而是担心在捕捉的过程中伤了蛇。只要蛇鳞少了一片,那个尖酸刻薄的蛇贩子就要说这道那,想尽一切办法压低蛇的价钱。 “张九,起来没有?起来了就喝蛇胆!”张蛇人在堂屋里喊道。 这是张蛇人自改养蛇为捉蛇以来形成的习惯。蛇胆有明目清毒的药效。有些捉蛇的人将价格不高品种不好的蛇活生生掏出蛇胆来,然后脖子一仰,将生蛇胆扔进嘴里,硬生生咽下。反正买不了好价钱,还不如自己享用。被挖掉蛇胆的蛇便在地上蜷缩,捉蛇人一般不再搭理这种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的蛇,任它自己慢慢在痛苦中死去。如果捉到的是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眼镜王蛇、五步蛇、蝮蛇或者其他蛇胆极为珍贵的蛇,捉蛇人就舍不得“暴殄天物”了。 竹叶青的胆虽然说不上珍贵,但是它有毒,具有其他的利用价值。这是张蛇人留下它的原因。 看来父亲捉住的是一条普通的蛇,张九这样想道。但是他没有回应父亲,仍旧懒懒的躺着,耳朵捕捉地坪里的其他细微声音。 父亲改为捕蛇之后,张九生吞过不少这样的蛇胆,比药丸还苦,他只能闭着眼睛用力吞下去。如果不小心用牙齿碰坏了胆囊,那苦液就会在口里漫延开来,那才是真的苦不堪言。 张蛇人见儿子没有回答,以为他还在睡觉,便咕嘟一声自己吞下了蛇胆,然后,他继续查看剩下的几个竹编笼子是否有收获。 珍贵的蛇是越来越少见了,以前他小时候在山林里经常遇到剧毒的蛇。当时有老人告诉他,如果在山林里遇到一条蛇突然窜起来,直直挺起,那不一定就是要咬你,而很可能是要跟你比高。此时如果你的手中有一根木棍,千万不要用木棍去击打它,只要将手中的木棍举起来,超过它的高度就可以了。如果手中没有木棍,你可以将脚抬起来,脱下鞋子,将鞋子从它的头顶扔过,那也算超过了它的高度。不过你千万要记住,不可俯身去脱鞋,因为这样表示你认输,那蛇会飞快的过来咬你一口,让你中毒身亡。 这叫做“蛇比高”。只要你比过了它,它便会乖乖的退走。但是如果你输给了它,就算当时它没有将你咬伤致死,它也会如冤鬼缠身一般到处追寻你的气息,直到将它的手下败将杀死为止。 当然,他还听老人说过很多奇怪的蛇,比如一种鸡冠蛇,他听过不止十个人说过,此种蛇能飞,有冠,奇毒。还有兔子蛇,全身洁白有毛,常栖息在一种竹子里面,这种竹子叫箭杆竹,它的叶子就是端午节用来包粽子的棕叶,也是奇毒。还有一种蛇,从高处掉下来会摔成一节一节的,然后一节节的东西会动,慢慢连在一起,又活了。还有鼓气蛇,平常它只有筷子细,但一惊动它立即变得扁担一样粗。 也许这些蛇原来是有的,但是渐渐都消失了。他自己见过的最为可怕的蛇也不过是眼镜王蛇。眼镜王蛇生性凶猛。当它们遇到危险时,它们的颈部两侧会膨胀起来,并发出呼呼的响声。它的眼睛非常明亮,张蛇人从它那明亮的双眼中发现双眸中仿佛有智慧的光芒,这是其它蛇所不具备的。眼镜王蛇又叫过山风波,由名字便知道它的速度有多快。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遇到眼镜王蛇。从此以后,别说眼镜王蛇,就连眼镜蛇都日渐少见,以至于无了。 张蛇人抬头看了看吊在房梁上的编织袋里的竹叶青,叹息连这种毒蛇都少了,以后恐怕靠捉蛇是维持不了生活了。 张蛇人定了定心思,将手头的几个竹编笼子都清理好了。张九在睡房里听见竹编笼子磕碰的声音,心里又是一惊。 “张蛇人,你好哇。我要的蛇都收拾妥当啦?”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进入张九的耳朵,吓得张九背后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蛇贩子!他!他怎么提前一天来了!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8章 蛇贩戏言 同样惊讶的不只有张九。 “咦?你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好了明天交货的吗?”张九听见他父亲惊讶的问道。 “明天我的侄女儿结婚,所以我今天就提前来了。本来应该事先告诉你的,但是我那个侄女儿也是奇怪,以前好好的一个姑娘,会唱会跳,人也长得仙女模样,可是这几天不知怎的就突然哑了。家里人怕原先定好的亲家改变主意,只好逼着那边快点结婚算了。”蛇贩子摇了摇头,叹息道。 张蛇人这才释然,道:“哎,天灾人祸,谁都躲不过去啊。我儿子也是突然就得了怪病,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改行卖蛇给你了。” 蛇贩子哈哈笑道:“那是,那是。我也绝想不到养了这么多年蛇的你,忽然之间就改捉蛇卖蛇了呢。” 张蛇人给蛇贩子泡上一杯茶,然后搭了楼梯去房梁上取编织袋。他一边往上爬一边道:“这年头捉蛇也难了,好品种的蛇是越来越少啦。前些天我在家门口捉了一条竹叶青,就这条蛇好一点。其他蛇都卖不了几个钱。” 蛇贩子喝了一口茶,颇有兴致的问道:“哦?我还以为蛇经过你家都要绕着门走呢,还敢有胆大的蛇来你家门口?这不是自寻死路么?”蛇贩子站起了身,朝里屋望了望,小声问道:“你婆娘还没有起来?” 张蛇人一边解开吊着编织袋的绳索一边回答道:“嗯。她能睡。哪里像我啊,定时定点一定要起来,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蛇贩子点点头,又问道:“你儿子呢?他不在家吗?” 张蛇人停止了解绳索的动作,蹙起眉头看了相识多年的蛇贩子一眼,狐疑道:“怎么了你?平时你没有这么多问话的呀?从来都是低着头拿了蛇给了钱就走。今天怎么有点异常呢?”张蛇人把蛇贩子的嘴巴鼻子眼睛重新看了一遍,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问题出来。 蛇贩子被他看得不舒服,在脸前挥了挥手,像赶蚊子似的。“看什么?还怕我是带着面具出来的?怕我要了你的蛇不付钱?” 张蛇人嘟囔了一下,提着编织袋一步一步从楼梯上下来。在里屋偷听的张九感觉那楼梯的“哒哒”声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他的心上。 后来张九说,当时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甚至在心里千万遍的呼唤马师傅快点到来。他恨不能长一双飞毛腿,直接冲到画眉村把爷爷抓到父亲的面前来。 而在张九着急的时候,奶奶正在爷爷面前唠叨说田里的水好久没有去看了,再不去就要错过时机了。又说些家里的活儿都被她一个人包干了,实在腾不出手脚。我在一旁都听得耳膜起了茧。 爷爷始终呵呵的笑,被奶奶连推带拉的赶出了门,自然还要在爷爷的肩头上加一把锄头。末了,奶奶还要站在门口看着爷爷一步一步向远处的水田方向走。那个方向刚好跟张九的家的方向相反。 水田虽远,但是从后门出来,站到菜园前的柴捆上看去,还能勉强看清一个小小的方块田边有一个逗号一般的身影在忙活。秋收的时候,我只要站在柴捆上朝那个方向大喊:“收工啦,回来吃饭啦!”立即就能看到爷爷挥舞着禾把朝我示意。不一会儿,那个逗号大小的身影就渐渐大起来,直到走到我面前。 第207节 所以,爷爷想从水田里逃走转而去张九的家救那条竹叶青,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奶奶在前门晾晒衣物,时不时叫闲在旁边的我去后门看看爷爷还在不在。我就一溜烟跑到柴捆上,朝远方眺望。 我的心里其实盼望着那个逗号倏忽一下就不见了,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向奶奶说明的。但是每隔几分钟奶奶要我去“看哨”,那个逗号还稳稳当当的在那里。看来爷爷干活还挺认真,围着那块方块田走了一圈又一圈。 半个小时之后,奶奶自己沉不住气了,问我道:“叫你爷爷去看一看田里的水,他怎么一去就半个小时?引点水或者堵堵缺口,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么?亮仔,你再去看看,他是不是不在那里了?” 我嘟嘴道:“奶奶,这半个小时里我都去看了十多次了。他一直在那里。要不……我叫他回来?” 奶奶道:“叫回来了也不允许你跟他一块跑出去。你都读高中了,学业要紧,考个好大学,我脸上也有光。你爷爷那点歪门邪道不值得学,学了都是为别人白干活。好了好了,你叫他回来吧。搞得我像皇太后叫他流放似的,不叫还不回来了!” 我再一次爬上柴捆,朝爷爷的方向呼喊。 “呶,就是这条竹叶青。它在我家里潜伏了三四年,一直我都捉不到它,不知前些天怎么运气这么好,恰巧让我给碰上了。你把它带走了,我也好安个心。”张蛇人吁了一口气,将编织袋扔在蛇贩子面前,拍了拍手。那竹叶青摔得生疼,在细密的编织袋里扭曲着身子,那缩成一线的瞳孔如猫一般。 “这条竹叶青?”蛇贩子俯下身去细细查看。竹叶青朝他吐出猩红的蛇信子。 蛇贩子弹了弹竹叶青的头,笑道:“就是它呀?一条这样的蛇也能使你心神不安?说出来谁信哪?这母蛇的身段还挺好呢,如果长成一个人,肯定能魅惑很多年轻男子。” 张蛇人淡淡道:“就是打光棍也万万不敢要这样的女子啊。” 蛇贩子吹着口哨逗了逗竹叶青,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白素贞和许仙不是挺好的一对嘛?你儿子还没有成婚吧?要不……把这蛇留给你儿子玩玩倒是挺好的。”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39章 蛇贩情事 张蛇人正色道:“你这是说的什么疯话呢?蛇终究还是蛇,它们是冷血的;人终究还是人,人是热血的。人和蛇怎么可以结合在一起呢?莫说我儿子现在中了蛇毒,皮肤和嗓子都变得不好,但是就是找不上媳妇,也绝不会跟蛇过一辈子嘛!” 蛇贩子被张蛇人说得不好意思,连忙分辨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认真呢?算了算了,我们看蛇吧。我拿了蛇要早点回去。这次的蛇可不是转手给人家餐馆或者二胡厂了。我想给我侄女儿的婚宴上添一道味道鲜美的蛇餐。哈哈,也算是送给我侄女儿的一个新婚礼物哇。” 张九在隔壁房里听见蛇贩子明天就要将接手的蛇送上餐桌,心里好不急躁。而他期盼的脚步声到现在还没有来。真是所有的事情都碰巧撞到一块了。 “张蛇人,我倒是有一个问题,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蛇贩子喝了两口茶,突然问道。 “什么问题?”张蛇人问道。 蛇贩子将茶盅放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在编织袋中盘旋的竹叶青,说道:“这条竹叶青为什么这几年经常来你家,却又不伤害你们家里任何一个人呢?如果它是要报复你,肯定你妻子或者儿子会被咬到。既然它不是报复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到你家里来呢?张蛇人,你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张蛇人眯起眼睛打量绿莹莹的竹叶青,叹道:“哎,其实我也想弄明白。可是家里没有发生过什么怪事,你叫我如何知道这条蛇的想法呢?” 蛇贩子窃窃道:“张蛇人,莫不是这条蛇喜欢上你们家里的某样东西了吧?” “喜欢上我家的东西?自从改为捉蛇之后,我家里多的是竹编笼子,吊蛇钩,编织袋等等捉蛇的工具,它们平日里看见了退避三舍还来不及,哪里敢喜欢上这些东西?”张蛇人边说边将堂屋里的摆设扫描一番。房梁上吊着的,墙角横放着的,桌子底下扔着的,都是捉蛇的工具。整个堂屋简直像蛇的审讯室。原来养蛇玩蛇的工具,早不知抛弃到那个地方了。 蛇贩子也在堂屋里扫描一周,然后似笑非笑道:“张蛇人,我说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你家里屋的东西呢。” 蛇贩子的话里有话,但是不知内情的张蛇人如何知道?张蛇人皱眉道:“里屋更加没有什么蛇喜欢的东西呀?要说我养蛇这么多年,家里可是连一只老鼠都没有。所以也不可能有蛇来我家里捕食了。” 蛇贩子干笑两声,说道:“张蛇人,你捉蛇的技术我是没得夸的,可是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转不过来呢?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张蛇人指着地上的编织袋道:“你不是说着急回去吗?怎么还想讲故事给我听?我可没有兴趣听你的故事。你付了钱就赶回去准备你的蛇宴吧。幸亏今天没捉到毒蛇,不然我还真一时给你准备不好货。呃,你不忙,我还有事情要忙呢。” “急啥呢?再急哪里有儿子的终身大事重要?”蛇贩子作色道。 张蛇人不耐烦道:“什么终身大事?好好,我怕了你,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呢?好好,你说吧。”他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不快。 蛇贩子见他答应,喜形于色,咂了咂嘴,道:“我以前也玩过蛇呢,只不过没有你这么厉害。我玩了一段时间就放开了。” “哦?”张蛇人听蛇贩子说他自己也曾耍蛇,顿时来了三分兴致。他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将姿势摆正,准备认真听这个蛇贩子说过去的事了。“那你为什么到后来不玩蛇了呢?”张蛇人侧身问道。 “咳,还不是因为娶了现在这个婆娘!”蛇贩子的答案令张蛇人一惊。躲在隔壁偷听的张九也浑身一颤。张蛇人急着想知道原因,于是急急催促他。而隔壁的张九脑海里想的比他父亲要多要杂。 “你要问我,耍蛇跟娶媳妇有什么干系,是吧?”未等张蛇人问出来,蛇贩子早已料到。“呵呵,说出来没有人相信,但是我跟我媳妇都很清楚,那是一件真真实实发生的事。因为知道别人很难相信,所以我一直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什么事?这么神秘?”张蛇人一边问道,一边还不忘给蛇贩子的茶盅里添茶加水。 “不怕告诉你,在我跟现在的媳妇结婚之前,我跟一条蛇有过一段情事。我后来不耍蛇了,也是因为这个。”蛇贩子直爽的说道。 “跟蛇?”张蛇人放下茶杯,将信将疑问道。 “是啊。”蛇贩子拿起倒满的茶,轻轻喝了一口。“我耍蛇后不久,就有一个蛇精来找我了,说我救过她的一条命,她要来感谢我。我开始不信,以为那个朋友故意找给美女来诓我,故意让我出洋相。但是那个蛇精说,某年的某天,在某座山上,我在路上看见两条蛇斗得不可开交。正在它要被对手咬死的时候,是我把那只略占上风的蛇捉走了,它就捡了一条小命。” “我就喜欢会斗的蛇。”张蛇人说道。 “对,我也只是喜欢那条会斗的蛇,另外一只负伤的蛇我是看不上才放了的。”蛇贩子道,“但是那条逃走的蛇以为我是有心救的它,所以找我来报恩。她说出的时间和地点还有当时的情况都跟我当初遇到的一样,而当时我是一个人上山的,没有别人知道。即使是我朋友要耍我的话,他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张蛇人点头。 张九在隔壁房间静听。他隐隐感觉那个蛇贩子知道他在偷听,并且蛇贩子的本意就是要讲给他听,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你就答应了?”张蛇人问道。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0章 人是泥巴 “那是自然!你是没有遇到,如果年轻时候的你遇到这种事情,你是接受还是拒绝呢?”蛇贩子神情自若道。 “就算是这样,那根你后来没有耍蛇了有什么关联?”张蛇人问道。 张九后来说,他当时两手扶门,将耳朵贴在门上,生怕有一字半句走漏了。他的父亲自然是不知道儿子已经醒了过来,并且他儿子心里担忧着的是他将要卖出的蛇的命运。 而在张九偷听蛇贩子的回忆的同时,爷爷扛着锄头从田埂上朝我走过来,裤腿上粘着点点斑斑的泥巴。在我的记忆里,那些田地里的泥巴有着一股特别的香味,是童年的香味,如一个睡熟的婴儿;是回忆的香味,闻得着却摸不着;是伤心的香味,虽香却阵阵刺痛我的心。爷爷说过,人就是女娲用泥巴做的,所以人最后还是要混合到那些泥巴里面去。 “奶奶的事情忙完了吗?”爷爷走到我面前,放下锄尖锃亮锄尾生锈的锄头,笑呵呵的问道。 我点头道:“是的。她就担心你偷偷去了张九家,叫我三番五次去柴捆上看你在不在。” 爷爷道:“她没答应,我哪里敢去呢?” 这时奶奶走了过来,蠕了蠕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田里的水都弄好了吧?可别坏了庄稼。” 第208节 爷爷道:“今天不下雨,过两天也会下雨的。不用担心田里。我把水沟的缺口填了合适的高度,水多了自己会溢出,水少了自己也会涨满。”在填水沟的高度方面,爷爷要比我爸爸厉害多了。到了关键时节,我爸爸下雨也要去看水,晴天也要去看水。但是虽然他看得勤,但是要么收割的时候田里水太多,割禾的时候脚陷进稀泥里拔不出来;要么耕田的时候水太少,健壮的水牛耕了五分田就走不动了。 而爷爷扛着锄头出去看一趟后,大半个月都不用再去看一次,晴天下雨也不管。爸爸一直想从爷爷这里学填水沟的方法,爷爷教了好几次,爸爸都没有学到一丁点。怨不得妈妈经常说我身上的基因都是遗传马家的。 奶奶跟爷爷过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爷爷不是夸口。她拍了拍我的后脑勺,温馨道:“我家乖外孙将来可不要种田,千万要认真读书,早晚脱了这个锄把运。”奶奶的“锄把运”的意思就是做农民。 爷爷立即反驳道:“锄把运不见得就不好啊。亮仔,你姥爹曾经去过城里做过几天官呢。可是一段时间过去后,你姥爹就厌倦了。” “哦?姥爹还做过官?”我惊讶问道。 “因为就做了很小一段时间,所以家里人都很少说这事。呵呵。”爷爷笑道,他的笑意里没有任何得意,平淡如水,仿佛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经过洞庭湖的时候还吟了一首诗。” “诗?”我很少听到别人提起姥爹生前还喜欢吟诗。作对倒是常有的事。爷爷说过,原来的秀才举人,见了面就喜欢出一个难对的对联,专门找人为难,借此显示自己的才华。但是从来没有谁难倒过姥爹。 爷爷仰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池塘,道:“那首诗是你姥爹经过洞庭湖的时候作的。那首诗是这样的,洞庭湖中水开花,身挂朝珠不爱他;世上只有种田好,日在田中晚在家。” 我对诗没有什么研究,也就不能在平仄和意境做相应的评判了。不过这首诗乍一听来,感觉还蛮好。 “当官都不如种田呢。”爷爷道。 奶奶立即抢言道:“你怎么教育他的?不当官?当官有什么不好的?学你这样种一辈子田就有出息了?真是的,没见过这样当爷爷的人!还好意思说!” 奶奶还要说什么,刚好一个年纪跟奶奶不相上下的老婆婆走了过来。她热情邀请奶奶道:“娭毑,李姥姥家来了外地的孙媳妇,我们一起去看看?” 奶奶听了她的话,立即感兴趣的跟着走了。 看着奶奶走远了,我小声问爷爷道:“张九那边你不准备去了?” 爷爷又将锄头扛起来,然后问我道:“现在去?你奶奶知道了怎么办?”爷爷向来都要奶奶首肯或者默认,他才会安心的去做事。以往奶奶从没有直接拒绝过爷爷的请求,但是今天看来奶奶是绝对不会退让半步了。 “那怎么办?你就不管那条竹叶青蛇了?你可是答应过他的。”我对爷爷的态度不满,但是我也知道奶奶的脾气。 爷爷朝昨天遇到张九的小山上望了一眼,迈开步子道:“能不能救那条竹叶青,其实还要看张九自己。” “其实还要看张九自己啊。”蛇贩子莫名其妙说出一句毫不搭题的话。 “你说什么?”张蛇人被他这句话弄得一愣,忙把那双迷惑的眼睛看向座旁的老熟人。“还要看张九自己?” 蛇贩子被他一问,自己也是一愣,连忙将放到嘴边的茶缩回,讶问道:“我说了什么?” 躲在隔壁的张九更是吓得打了个冷战。他早就认为蛇贩子那番话是讲给他听的,但没承想那个蛇贩子突然将他的名字说了出来。他一惊,双手失措,将门弄得“哐当”一声响。堂屋里的两个人立即同时朝张九的睡房看去。 “张九!”张蛇人厉声喝道。 “诶——”张九见被发现,连忙答应一声,打开门来,蓬头垢面的站在一个捉蛇一个贩蛇的长辈面前。那丢在地上的蛇也看到了张九,立即腾的一下立起了一尺来高,蛇信子吐得更欢了。 “你干什么呢?”张蛇人仍旧唬着脸。他对这种偷听的行为表示不理解和愤慨。 “我……我……”张九嚅嗫了片刻,眼睛的余光瞟到了堂屋一角的脸盆,立即灵光一闪,说话也流畅了,“我找脸盆洗脸呢。”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1章 冤魂冷气 他的父亲听他这么一说,立即缓和了许多,指着角落道:“脸盆在那里,自己打了水洗脸吧。顺便带一桶水来。缸里快没水了。” 张九假装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慢悠悠走到墙角,拾起脸盆往外走。编织袋里的竹叶青一直看着他走出门,但是张九不敢多瞟竹叶青一眼。走到门侧,他站住了,听蛇贩子将他的经历讲完。 蛇贩子继续讲了:“我是在冬天结婚的,当时那个蛇精回到洞穴里冬眠了。所以我的婚礼举行得比较顺利。但是我媳妇经常在梦中吓醒。” “为什么?她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张蛇人问道。 “不,她说她睡着睡着就感觉浑身冰凉,几乎要死去。”蛇贩子摇头道,“她说她是被冻醒的。可是身上被子盖得好好的,被窝里热烘烘的。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加盖一层被子。可是她还是经常在半夜里冻醒。” “不会是身体出毛病了吧?”张蛇人问道,“我见过患冷病的人,三伏天气都要穿着棉袄。” “哦?这种病我倒是没有见过。” “那个患病的人是一个狠心的后妈。那个女人到了数九寒天也不多给丈夫带过来的孩子买一身保暖的衣服穿。后来那个小孩子冻得生病,不久就死了。”张蛇人道,“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某一天那个女人正在家中洗菜,突然感觉背后某一处冰凉,像是一块冰贴在背上。过了一会儿,那股冷气移到了腹部。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不停的寻找能够治好她的怪病的医生,但是那股寒气好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医生治疗这里,那寒气又跑到那里;等医生治疗那里,寒气又跑到这里。有时一天要移动好几个地方。弄得医生也束手无策。” “到现在她还这样?一直没有好?” “后来听某个老人说,这是她儿子在报复她,拿着冰块往她身上贴呢。叫她烧些纸衣服给儿子,她也不听,到了现在还是冻得哆嗦。夏天里,泊油路都被晒软了,她却还要围着火炉烤火。”张蛇人道,“你媳妇是浑身冰凉,那跟这个女人不一样吧?” 蛇贩子点头道:“我媳妇是个好人,没有做过亏心事,肯定跟你说的那个人不一样咯。开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到处找医生治疗,可是收效不大。冬天过去之后,有一天夜里我和我媳妇突然被一个声音吵醒。睁开眼来,发现那个蛇精站在我们床前,那个蛇精脾气大发,怪我媳妇睡在了她的位置上,叫我媳妇滚开。幸亏我媳妇从来没有做过恶事,蛇精只在旁边大喊大叫,但是不敢碰她。后来蛇精把气撒在我身上,用指甲掐我,掐得我青一块紫一块。” “你们天天被她这么烦?”张蛇人问道。 “之前确实天天被她烦的不得了,她说我对她还是有情意的,就是因为我媳妇才使她和我分开。我喜欢耍蛇嘛,她就以为我很喜欢蛇。”蛇贩子道,“后来请了道士呀和尚呀,来给我驱蛇精,可是要么遇到了诈骗,要么就是人家自认为道行浅,对付不了蛇精。”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后来呀,我一寻思,既然蛇精认为我是喜欢蛇的,那我偏偏就不耍蛇了,转而贩卖蛇,将蛇送到餐馆或者二胡厂,捉到了好蛇我拿来浸酒喝。”蛇贩子恶狠狠道,仿佛对面坐的不是自己的朋友,而是那条纠缠不清的蛇精。 “呵呵。”张蛇人干笑道。他肯定回想到了当初的自己转行卖蛇的事情。 “再后来呀,那蛇精一见我家的大玻璃酒瓶里浸着毒蛇,吓得再也不敢来我家胡闹了。”蛇贩子得意洋洋道。 张蛇人道:“其实也不能尽怪蛇精哪,谁叫你当初抵挡不住诱惑呢。既然你跟她好过,那也不该做得这么绝情啊。” 站在门侧偷听的张九心头一热。 张蛇人又道:“不过蛇跟人哪里会有结果呢?” 张九的热气还没有散去,就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接下来,张蛇人和蛇贩子扯着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张九放轻了脚步走开,来到压水井旁边打了一盆水洗了脸,又接了一桶水抬进屋。父亲和蛇贩子还在谈笑,根本没有搭理在堂屋里走来走去的张九。只是那竹叶青的脑袋跟随着张九的脚步摆来摆去。 “好了,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我要走啦。”蛇贩子跟父亲握了握手,准备告别了。 地上的蛇们仿佛能听懂他们的话,立即悉悉索索的爬动起来。似乎它们也知道,到了蛇贩子的手里,等于离见阎王爷不远了。牛被宰杀之前都会流眼泪,蛇也有着同样灵敏的预感。很多动物都比人类的预感要强。 第209节 对于这些即将卖出的蛇来说,蛇贩子就是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崔判官(崔判官:驰名阴曹地府的头号人物,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专门执行为善者添寿,让恶者归阴的任务。《西游记》记载,此公姓崔名钰,在唐太宗李世民驾下为臣,官拜兹州县令,后升至礼部侍郎,与丞相魏征过从甚密结为至交。生前为官清正,死后当了阎罗王最亲信的查案判官,主管查案司,赏善罚恶,管人生死,权冠古今,你们看他手握“生死薄”和勾魂笔,只需一勾一点,谁该死谁该活便只在须臾之间。相传崔判官名珏,乃隋唐间人。唐贞观七年(633)入仕,为潞州长子县令。据说能“昼理阳间事,夜断阴府冤,发摘人鬼,胜似神明。”民间有许多崔珏断案的传说,其中以“明断恶虎伤人案”的故事流传最广。故事说:长子县西南与沁水交界处有一大山,名叫雕黄岭,旧时常有猛兽出没。一日,某樵夫上山砍柴被猛虎吃掉,其寡母痛不欲生,上堂喊冤,崔珏即刻发牌,差衙役孟宪持符牒上山拘虎。宪在山神庙前将符牒诵读后供在神案,随即有一虎从庙后窜出,衔符至宪前,任其用铁链绑缚。恶虎被拘至县衙,珏立刻升堂讯。堂上,珏历数恶虎伤人之罪,恶虎连连点头。最后判决:“啖食人命,罪当不赦。”虎便触阶而死。当年唐太宗因牵涉泾河老龙一案,猝然驾崩,前往阴司三曹对质。于是魏征修书重托,崔珏不但保护唐太宗平安返阳,还私下给他添了二十年阳寿。在还阳途中,太宗又遇到被他扫荡的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家草寇中惨死的成千上万的冤魂前来索命,崔珏又出面排解纠纷,帮助李世民代借一库金银安抚众鬼,太宗方得脱身。崔珏也因此名声大震。崔珏死后,百姓在多处立庙祭祀。)。 虽然他不能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但是蛇一落到他手里,基本上就没有还生之路了。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2章 人蛇之子 张九听见蛇贩子说要走,心急如焚。可是到了这个时候,门外仍然没有马师傅的身影。眼见竹叶青就要被蛇贩子提走,张九恨得直骂马师傅言而无信,又骂自己昨天没有生拖硬扯将马师傅带到家里来。 张九的父亲当着蛇贩子的面将几条蛇过了称。蛇贩子按预定的价格付了款,拎起编织袋便要走。 此时的张九心里更加矛盾了。我要不要继续等呢?再等下去竹叶青就要成为人家婚礼上的一道菜了!可是不等又能怎么办呢?难道我要将蛇贩子和父亲的交易拦下来?难道我要亲口告诉父亲我跟这条竹叶青的关系吗?父亲肯定不会原谅我的,如果他知道了,只会更加愤怒,甚至暴跳如雷,甚至立即拿了刀来将这条竹叶青剖杀。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嘛!张九急得直跺脚。 后来张九告诉我们说,当时他心乱如麻。不仅仅救竹叶青让他左右为难,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他进退维谷。那就是马师傅说过,这条竹叶青可能受过孕,并且将他的骨肉诞生下来了。如果他救下了这条竹叶青,那么势必要牵涉到那个未曾谋面的“人蛇之子”。那个“人蛇之子”到底是蛇还是人呢?他会不会长得跟人一样,但是皮肤是蛇鳞一般呢?或者,舌头是蛇信子一样细长且分叉呢?他的眼睛是不是像竹叶青一样可怕呢?如果他长得跟蛇一样,那么自己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子或者女儿呢? 要将一条蛇当作自己的子女来养,天哪,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想到这里,张九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呶,返给你一百,当送给你侄女结婚的礼钱。”张蛇人将蛇贩子给的钱数了一遍,从中掏出一张百元整的钞票,递到蛇贩子手里。 蛇贩子推辞一番,最终执拗不过,只好乖乖接下。 “咦?你的手怎么有些冷呢?是不是生病了?”张蛇人在递钱的时候碰触到了蛇贩子的手,惊讶的问道。 蛇贩子答道:“是啊,昨天晚上吹了冷风。今早起来头就有些晕乎,有点感冒的症状。不过没事的,回去喝二两蛇酒,去去寒就好了。”他低头看了看编织袋里的蛇,又道:“看看这里有没有好一点的蛇,回去了先弄一条浸酒。我原先那条草花蛇浸太久,需要换一条了。我看这条竹叶青浸酒还不错。” 编织袋中的竹叶青立即尾巴一甩,躁动不安。 张蛇人笑道:“你那草花蛇是没有毒的。这竹叶青就不一样了,它是毒蛇,你浸酒的时候可要注意了,酒必须是高纯度的酒。有些蛇耐力非常强,有的泡个一年半载都不顶事儿,等你一开酒瓶,它的头部飞起来咬你。所以泡酒的时候最好把它的头部朝下,不要让它的头部露在液面之上。再说了,这种蛇不泡个一年多,喝了也不起多少作用。” 蛇贩子摇头道:“看来还真是麻烦哦。要不明天还是炖了吧。” 张蛇人别有用意的笑道:“麻烦是要麻烦一些,可是你那草花蛇顶多对你的肾有好处。但是竹叶青蛇能够祛风活络通瘀、治关节疼痛风湿等等,不是你那草花蛇能比得上的。你不是怕麻烦,是怕你老婆受不住吧?” 蛇贩子指着张蛇人道:“你呀……不跟你说了,我真要走啦!” 张蛇人道:“好好,不跟你瞎扯了。我送送你。” 于是,蛇贩子和张蛇人一起迈出门槛。 张九眼巴巴的看着蛇贩子将编织袋提了出去。他追到门口,却不敢跟着迈出门槛,只是手扶住了门框,伸长了脖子朝前望。 “还要看张九自己?”我惊讶的问爷爷道。 爷爷慈祥的点了点头,说:“如果他对竹叶青不是真心实意的,那么即使我们帮他救了竹叶青,也是徒劳无功。如果他对竹叶青是真心实意的,那么他自己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下竹叶青。如果说以前他确实喜欢竹叶青,那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竹叶青的美貌。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告诉了他,竹叶青有了他的骨肉,也就是说,如果他救下了竹叶青,那么他以后不仅仅担任情人这个角色,还必须承担做父亲的责任。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前者也许要容易接受,甚至是主动接受;但是要接受后者,确实很难。” “噢。”我终于明白了几分爷爷的用意。“但是,如果你不去,他不好劝说他的父亲啊。万一事情有变呢?” “事情有变?” “是啊,万一事情有变呢?比如说,那个蛇贩子今天就去了他家呢?那怎么办?”我问道。 “张九不是说了吗?蛇贩子一向很准时,他不可能提前去他家的。”爷爷自信满满道。看着爷爷的眼睛,我不得不相信爷爷的判断,而反问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你今天给月季浇水了吗?”爷爷突然问道。 我不回答,立即回到屋里弄了一些奶奶淘过米的水,小心翼翼的给月季浇灌。今天月季显得无精打采,好像失了魂似的。 失了魂一般的张九见父亲与蛇贩子越走越远,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乎要将自己憋死。就这样结束了吗?竹叶青明天即将变成一碗鲜美的蛇汤?她再也不会在傍晚或者下雨天来到自己的房间,跟他缠缠绵绵了?她再也不会用那冰冷而清爽的舌头舔舐他的全身了?那么,之后的岁月里,他的思念会不会像身上的痒一样燃烧起来呢?他的思念会不会像身上的痒一样越挠越痛呢? 张九跌坐在地上,他能感觉到心也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3章 捡钱姑娘 我给月季浇过淘米水后,爷爷告诉了我他不去找张九的父亲求情的原因。 “我年轻的时候,你姥爹遇到过同样的事情,但是酿成了一个悲剧。”爷爷开头是这么说的。我的心里顿时一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姥爹的哥哥中了举人却又血奔而死后第三年的一个春天。一个原来跟姥爹的哥哥一同读过私塾的男子找来,说是要姥爹看在与其兄弟同窗的份上,帮他一个小小的忙。 姥爹问他要帮什么忙。他说要姥爹帮他收一个野鬼到家里来。 姥爹听他这么一说,心生奇怪,从来只有人将游荡在外面的亲人的魂魄收回来,哪里见过要将孤魂野鬼收到自己家来的?这个还不是问题,问题是亲人的魂魄认识回家的路,要收回来比较容易;但是收的是孤魂野鬼的话,那就危险很多。孤魂野鬼愿意的话,那还算好,只是收魂的人走路慢一点,脚步轻一点;如果它不是心甘情愿的话,那就可能威胁到收魂人的生命,更威胁到鬼魂进屋的那家人。 姥爹不敢轻易答应,但是碍于那人跟哥哥同窗的份上,却又不好拒绝。于是,姥爹问明那人要收野鬼的缘由。 那人道,半年前的一个傍晚,他在朋友家里喝了几两白酒出来,摇摇晃晃的往回家的路上走。走了不多久,他突然听见背后有姑娘的咯咯笑声。那时既没有路灯也没有手电筒,世道也不太平,乡村里的姑娘们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出来玩耍的。所以他的心里有些疑虑。 因为天色很暗了,能见度不高,他就没有太在意,猜测是不远的地方有人家,而自己看不见。再者,晕头晕脑的他连走路都不太稳,更没有心思去想太多了。 他走了大概一里多远,又听见背后有姑娘咯咯的笑声。这时,他就有些怀疑了,因为路的两边都是山,没有人家住在这里。如果谁家的姑娘敢在天暗的时候独自走到这里来,那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过他还是搭理那个笑声,仍旧低了头走路。这时路也模糊得只剩一条白色,根本看不清哪里凹哪里凸了。估计再晚一点,他就找不到回家的路,要在露天的草地里躺一晚上了。 虽然心里急着赶回家去,但是那个姑娘的笑声如一根不弃不舍的稻草,总在他心里最痒的地方挠。 又走了半里多路,他终于走到靠近老河的大道上了,远远的能看见画眉村里的星星点点的灯光。胃里的酒如一团火,燎着他的神经。这时,他再次听见了姑娘咯咯的笑声。此时他听来觉得那姑娘似乎在嘲笑他胆小。 他忍不住回过头来,看见一个二十岁上下的漂亮姑娘正蹲在地上捡钱。 他连忙将手伸进口袋里,他的钱还在。他吐了一口气,幸亏不是自己的钱掉了。不过他又怀疑:是谁这么有钱,顺着这条路一直丢过来? 那个姑娘根本没心思抬起头来看看这个喝得醉醺醺的人一眼,全神贯注的捡着地上的钱。她仿佛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笑出声来,但是占了如此大的便宜,却使她时而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咯咯的声音传入站在她前面的人的耳朵里。而站在她前面的那个人,眼神渐渐变得异样。 此时,他的酒醒了一些,但是酒精的后劲仍不断冲刺着他的神经,令他想入非非。 那个姑娘一边弯腰捡钱,一边往前移动,渐渐的向他这边靠了过来。那腰肢扭动得如春风拂动的小柳树,那秀发飘动如农家妇女在洗衣池塘里洗涤的海带。微风刚好从她那边向他这边吹来,迷人的体香中似乎还带着点点酒香。在他的眼里,那个姑娘穿着的紧身小红袄如同花生米的红包衣,他心中燃起一阵热火,手指痒痒的想伸过去将花生米的红包衣剥开来,看一看里面的花生仁是不是白皙可口。这就更加勾起了他的酒劲。 而那个姑娘全然不顾前面还有人在,兀自捡着地上的钱。 他看着这个姑娘一点一点的靠近自己,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短,他体内的热火就燃烧得越旺。 第210节 那个姑娘一直捡到了他的脚下,撞到了他的膝盖。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姑娘连忙道歉。 头脑还有些晕乎的他站立不住,被她撞倒在地。那个姑娘将捡到的钱往腰兜里一揣,伸出手要拉他起来。他碰触到姑娘的手,凉津津的。他已经无法抑制体内的冲动,顺势将那个姑娘扑倒在地,趁着熊熊燃烧的酒劲,将她的紧身小红袄剥开来…… 第二天的早晨,路边小树上的露水轻轻悄悄的滴落在他的额头,他这才缓缓醒了过来。他立即想起了昨晚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脸上立即腾起一股燥热。恢复清醒的他马上想到了礼义廉耻。他慌忙看了看四周,不见那位姑娘的踪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却是裤带紧束,衣扣紧扣,似乎昨晚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春梦一场。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老河旁边的田地里已经有了勤劳的农人忙着农活,但是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还睡着一个人。懒洋洋的阳光撒在他的睫毛上,让他分不清到底昨晚是做梦,还是现在是做梦。但是老河里潺潺的流水声似乎告诉着他:现在才是真实的。 他打了一个呵欠,昨晚倒进肚里的酒水和下酒菜,此时从胃里发出一股糜烂的臭味。他连忙将手在嘴边扇动。 手刚扇动两下,突然停住了。 在他脚踏的这条道路上,稀稀落落的撒着送葬用的圆形纸钱!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4章 清明槐树 虽然吓得魂飞魄散,但是他不敢声张,急忙回到家里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连数日都不敢出门走夜路。以往他经常跟酒友喝道夕阳西下才摇摇晃晃的回来,自从那次之后,他连阴天都不敢出门。 可是如此数日之后,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想不出那个被他冒犯的姑娘为什么不来找他算账。她不来找他,他倒有些想念那个姑娘了。每次白天在烈日下经过原来那条路的时候,他忍不住要停下来,趁着无人的时候偷偷查看四周,希望能找到那个姑娘的蛛丝马迹。这自然是徒劳。 就这样,在既担心又想念的日子里度过了一个冬天又一个春天,直到来年的清明节。 “清明节?”我问道。相信所有的中国人对清明节都有了解。但是各人对清明节的了解各不相同。有的了解为扫墓的节日,有的了解为踏青好时节,有的了解为与七月半和十月朔并列的三大鬼节之一。 既然爷爷讲的是这个故事,那么我自然而然要将清明与鬼节联系在一起了,并且暗暗觉得那个要请姥爹收野鬼的人在这一天要遇到什么事情。 谈到清明节,自然避不开历史人物介子推。据历史记载,在两千多年以前的春秋时代,晋国公子重耳逃亡在外,生活艰苦,跟随他的介子推不惜从自己的腿上割下一块肉让他充饥。后来,重耳回到晋国,做了国君(即晋文公,春秋五霸之一),大肆封赏所有跟随他流亡在外的随从,惟独介子推拒绝接受封赏,他带了母亲隐居绵山,不肯出来。晋文公无计可施,只好放火烧山,他想,介子推孝顺母亲,一定会带着老母出来。谁知这场大火却把介子推母子烧死了。为了纪念介子推,晋文公下令每年的这一天,禁止生火,家家户户只能吃生冷的食物,这就是寒食节的来源。 寒食节是在清明节的前一天,古人常把寒食节的活动延续到清明,久而久之,人们便将寒食与清明合二为一。现在,清明节取代了寒食节,拜介子推的习俗,也变成清明扫墓的习俗了。 这是我对清明节来源的理解,也是学校老师告诉我们的解释。 不过爷爷告诉我说,这只是清明节来源的一种说法,还有另一种说法却是常人少知的。但是听爷爷说过之后,却觉得第二种说法更是合情合理。 爷爷说,古人有迎接春天的习俗,农历三月初的天气正好是春意盎然的时候,适合人们开展各类活动,包括踏青出游,乃至“野合”。所以春季最主要的节日也在这个时候。早期的清明节并没有祭扫的习俗,清明节的活动内容与三月初的其它节日是相同的。 清明是二十四节气之一,二十四节气是根据太阳历制定的历法,本身并非节日。清明恰好在农历的三月初,正好和古代春天的节日上巳节、寒食节重叠,久而久之清明也成为了春季节日的一部分。 现如今,上巳节已经从中国人的节日谱中消失了,但过去它曾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汉代以前定为三月上旬的巳日,后来则固定为农历三月三那天。据记载,春秋时期上巳节已经开始流行。《论语》中所说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七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写的就是当时的情形。 最早的时候,上巳节那天人们会去踏青郊游、到河边洗澡。另外,这天也有“驱邪”的功能,古人称为“祓除畔浴”。在上古时期,节日的作用就是驱邪避灾,譬如“重阳节登高”,实际的原因是为了躲避山下的瘟疫,“祓除畔浴”也是这个道理。 上巳节也有求偶交配的功能,《诗经》所说的“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也是发生在这段时间,这样的传统一直影响到唐宋,杜甫《丽人行》中就有“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句子。不过,后来随着社会趋向文明,野合的主题被替换为求子,上巳节后来形成了祭奠女娲庙,妇女们在河边求子的风俗。 “清明还有野合的含义?”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过我不得不相信爷爷,他对古事的了解比任何一个教我语文课的老师都要深得多。 “嗯。”爷爷点头道,“就像竹叶青找张九的时候总是选择傍晚或者阴雨天,鬼找人的时候也会选日子呢。那个被他冒犯的姑娘就选了这么一个时候。” “难道不止是他想念着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也惦记着他吗?”我问道。 爷爷呵呵笑道:“你已经成年了,我也就不避讳跟你说这些了。你想想,如果那个姑娘不情愿的话,她能让一个喝醉的人去侵犯她吗?” 我心中感叹道,难道这叫做郎有情、妾有意? 那个人对姥爹说,那次清明,他去了母亲的坟墓上扫墓,发现墓边长了一棵小槐树。由于去扫墓之前没有带任何挖掘工具,他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槐树从泥土里连根拔出。等他做完这些,天色就暗下来了。 回家的路上,必须经过曾经遇到那个姑娘的地方。 因为事隔半年多了,他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害怕,一种莫名的希翼反而如荒草一般见风就长。 他不知道母亲的坟前长槐树是吉兆还是凶兆,所以拔掉的小槐树也不敢随便扔掉,只好提着带泥的小槐树回来。 当走到去年在这里留下诡异记忆的地方,他提着小槐树站了一会儿。他左顾右盼,似乎要等某个人来约会;又似乎害怕遇到某人,只要见那人出来,自己立即拔腿就跑。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5章 清明野合 在他站着的那条路上,到处洒落着各种纸钱,那是扫墓的人们一路遗落下来的。虽然是春季,但是微风拂起地上的纸钱,如秋风卷残叶,让他感觉到一阵阵秋凉。他不禁缩了缩肩膀。 就在他提起衣领遮挡钻进脖子的凉风时,一阵沙沙的声音响起。 那个姑娘出现了。她蹴着,如去年那样去捡地上的纸钱。只不过她的脸色没有去年那样的喜色,更没有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的脸明显憔悴了,头发如被秋风吹过的枯草一般。她一如既往没有发现前面的行人,兀自捡着纸钱,全神贯注。 他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仿佛是被风吹动的。 “你……”他指着那个姑娘,嗓子痒痒的。 那个姑娘听到他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在地上呆了片刻,然后缓缓的抬起头来。如果说苍白的脸、枯萎的头发、笨拙的表情都显示着她的憔悴的话,那么那双眼睛却是比洞庭湖的水还要波光粼粼,比石井中的水还要清澈,比老河里的水还要流动婉转。 那个姑娘面无表情,仿佛看着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人。他被姑娘的表情吓坏了,活生生把“你”字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怎么了?她不记得自己了啊?不会的,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可是看那表情,确实不曾认识自己。难道,难道,难道她是恨着自己的?忽然见到了自己才使她有着这样的表情吗?这是见了深仇大恨的人才表露的表情吗?他猜不透那张绝美的憔悴的脸。 那张如缺少浇灌的牡丹花一样的脸。 让他沉迷于她的美丽,却又疼惜于她的憔悴。他的心如同被挖了一刀,有一种空洞的痛。他下意识里抬起手,捂住了胸口。 那个姑娘看了他半天,僵硬的表情突然如河面的冰遇到了温暖的春风,居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融动。她的脸上出现了轻微的抽搐。 他仍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这位姑娘。怎么了?她的脸上即将出现什么表情呢?愤怒?扭曲?破口大骂?是的,去年就是他,就是他趁着酒劲侵犯了未设防的她。那么,现在正好是她报复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这种绝好的机会。她会怎样?会找我拼死拼活?会拖着我去告诉村里人吗?会和我对簿公堂吗? 不,不,不。她可不是人。她是鬼。 那么,她会不会拉着我去阴曹地府?去阎罗王面前申冤?阎罗王会不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在我的阳寿簿上除去十多年阳寿?或者更多?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等在一朵南瓜花前面的农民,他不知道这朵好看的南瓜花即将结成一个长着好看的斑纹的果实,还是成为一朵毫无希望的哑花。 他顿时想起了村里的一个漂亮姑娘给南瓜花授粉的情景,那个漂亮姑娘小心翼翼的摘下雄花,然后将雄花的花蕊小心翼翼的捅入雌花的花蕊里。他知道的,花瓣下面有膨起物的是雌花,否则就是雄花。这样一个奇妙而令人浮想的授粉过程就在那位漂亮村姑的葱根手下完成。在她的菜园边经过的他打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之下,一个漂亮姑娘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怕人笑话么? 第211节 那个村姑臭着脸骂他,拿起园里赶鸡鸭的竹棍子将他赶走。 当着这个诡异的捡钱姑娘,他脑袋里居然一再浮现村姑手中那个雄花的花柱不停的摩擦雌花的情景,甚至仿佛清清楚楚看见了那一颗颗的花粉落入雌花的花蕊。 那个姑娘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化解,嘴角掀动,居然扯出一丝让他惊奇不已的笑容来! “你没有忘记我啊?”她轻轻怯怯的问道,仿佛是一个独守空房多年等着曾经路过并且发生了秘事的姑娘。他读过无数个关于文人的风流韵事,自己虽然读过些许私塾,并不敢自称为文人,但是他未尝不期待着同样的美事发生? 听了姑娘的问话,他顿时浑身松懈下来。之前的所有猜想都随着微风而逝。他摇了摇头,轻声回答道:“当然没有,一天也不曾忘记过。” 那个姑娘低了头,咯咯笑起来,所有的憔悴顿时消失不见,娇羞如一个新婚之夜的披着红盖头的女子。 他本来还有些顾忌,但听到姑娘咯咯的笑声,立即把持不住,丢下了手中的小槐树,扑向娇羞的姑娘。这天他没有喝过一口酒,但是去年的那种酒香隐隐约约在鼻前掠过。如果说之前是酒意的怂恿,如果之后的梦中是生理的冲动,那么此刻他是两种鼓动的集合。他像一头刚刚摆脱束缚的野兽,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在心中燃烧许久但是一直没有燃烧充分的热火。他身子底下的那个人没有拒绝,只有激烈的迎合。 他想起了《诗经》中的“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他想起了“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他想起了更多…… 在身体里的热火剧烈燃烧一次之后,他沉沉的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跟去年的那个早晨没有任何区别,甚至阳光也是同样懒洋洋的,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棵倒着的小槐树。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偷偷溜回家,而是从草丛里找出一个破瓦片,就地挖了一个坑,将那棵小槐树栽在昨晚他们交合的地方。他从老河里捧了一些水浇在翻动的泥土上,然后用脚踏紧。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6章 红线纸人 清明果然是适合野合的时节,清明更是适合种植的时节。他不禁这样感叹道。 小槐树在新的地方展现一派生机,很快就长得枝繁叶茂。 自从在那里种上小槐树以后,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去那里,站在小槐树旁边等待。果然不出所料,他时而能碰到那个捡钱的姑娘,自然又少不了一番翻云覆雨。 时间久了,那个姑娘便问他道:“怎么我每次来这里你都在啊?是不是我们心有灵犀?” 他回答道:“哪里!我是每天都来,只能隔三差五的碰到你一两回。” 姑娘听了,感动得掉下泪水来,抓住他的肩膀轻摇道:“你怎么这么傻呢?为了这点事,要你天天晚上在这里等待!” 两人自然免不了说一番贴心的情话,这里暂且不表。只讲那个姑娘告诉他一个秘密:“你以后不要天天来等,我会在逢七的日子到这里来。其他时候我是不能出来的。以后你算好了日子过来就是了,免得影响了休息。” 他虽不懂为什么这个姑娘要逢七才出来,但是从此以后,他每个月逢七号,十四号,十七号,二十一号,二十七号,二十八号,都到这棵小槐树下与那个捡钱姑娘幽会。而那个姑娘每次都如约而至。 村里人虽然发现这条路旁无缘无故多了一棵小槐树,但是没有人发现他与那个捡钱姑娘的事。 事情一直延续到那个人来找姥爹。姥爹问道:“你们不是一直这样的么?为什么现在却想要将野鬼引到家里来呢?人鬼殊途,你们这一段情事也就罢了,怎么可以真正的呆一辈子呢?她既然愿意跟你在槐树下幽会,自然有着她的意思。” 那人不解道:“她有什么意思?” 姥爹解释道:“槐树叶子为缩缢呈串珠状,缩缢处很细。是吧?槐树荚角缩存树上,一旦遇到降雨,缩缢处受雨水浸湿就会断裂落下,果皮被浸泡腐烂而露出种子,把树荫下的地面染成暗绿色。同时呢,槐树容易遭受蚜虫的危害,蚜虫分泌物落到地面也会把地面染成黑色,槐荫下因此常常呈黑色。暗绿色和黑色,都具有晦暗之意。所以,槐树一名源自‘晦暗’。知道了吧?” “晦暗?”那人惊问道。 “看来她是怕别人知道你与她之间的事情,但是有了槐树之后,她与槐树同时晦暗之物,可以借槐树的晦暗隐藏自己的踪迹,让常人不能发觉。”姥爹道,“我以前经过你说的那条道路时,也曾怀疑过那里存在蹊跷,但是终究没有挂在心上。看来她的心机缜密,借着槐树隐藏了她存在的痕迹。” “原来如此啊。” 姥爹又道:“槐字与晦字读音相近,槐树就是晦树。不过呢,这里还有另一层意思。槐,就是望怀的意思,人站在槐树下怀念远方来人。这是她对你表达爱慕和想念的方式。” 那人恨拍自己的脑袋,自责道:“原来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啊,可恨我自认为读了不少书,却像个白痴似的没有明白她的用心!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更应该将她邀请到家里来,像正常的妻子一样对待她。甚至可以跟她一起谈论学问呢。” 姥爹叹道:“虽然她要逢七才能出来,要借槐树才能隐藏行踪,但是她毕竟是鬼,阴气很重。你跟她隔一段时间见一次面还好,若要是天天夜夜呆在一起,恐怕会影响你自己的身体。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人大大咧咧挥手道:“怕什么!我早就知道她是鬼类了,要是害怕,早就不跟她在一起了。你就不用多给我操闲心啦!帮帮忙,将她收到我家里来吧!” “那你以后不娶妻子了?”姥爹提醒道,“如果你把她收进家里了,一旦以后你要再娶媳妇的话,那还得先将她赶出去。那样就可能造成一个冤鬼了。鬼的冤气大了,那就很难对付。你要想仔细想明白了。” 那人稍一寻思,斩钉截铁道:“我想仔细想明白了,收她进我家来!” 就这样,姥爹只好帮忙将那女鬼收进他家。 姥爹请了文天村的做灵屋的人扎了一个纸人。当然了,那时做灵屋的人是我认识的老头的父亲。然后,按照那人的描述,将纸人画上女人的鼻子嘴巴眼睛等等。那人还特意请人做了一件不厚不薄的小红袄给纸人穿上。 到了他与女鬼约好的逢七的日子,姥爹带着纸人,他牵着一根红线,从画眉村往老河那边走。他手里的红线一头系在门栓上,从门口一直拉到小槐树那里。头一天他就跟村里的小孩子们打好了招呼,叫小孩子们当晚不要调皮,不要乱撞乱跑弄断了红线。每人得到几颗糖的小孩子们当晚都乖乖的绕开那条红线。 村里的大人们经过那条红线的时候要么抬高脚跨过去,要么低了身子钻过去。一个村子就被这么一根经不起外力的红线分割成两个部分。 姥爹将纸人靠着小槐树放下,叫他将红线系在小槐树的主干上。他照办了。 等天色暗了下来,姥爹又将纸人和红线检查了一遍,然后跟他一起耐心的等待那个一边捡钱一边咯咯发笑的姑娘出现。 月上树梢,云像黑纱巾一样从天空掠过。姥爹掐算了一下,将纸人扶了起来,用手轻轻弹了一弹不松不紧的红线。 “她来了。”那人推了推似乎是漫不经心的姥爹,声音有几分紧张,有几分惊喜。 咯咯一声笑,那个姑娘影影绰绰的出现了。她渐渐向这边走来,越来越清晰。她如同从一幅粘满了灰尘古画中走出,带着几分香艳,却也带着几分泥味。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7章 两月尖叫 当看见熟悉的男人身边还有其他人时,她吃了一惊,慌忙转身要走。那个男人连忙冲上去拉住她的手,解释缘由。 姥爹一个人站在小槐树下看着他们俩拉拉扯扯,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这样纠缠了好些时辰,终于看见那个姑娘半推半就的跟着他走了过来。看来他终于说服了那个姑娘。 那个男人笑嘻嘻道:“好了。您开始作法吧。” 姥爹瞅了那女鬼一样,一本正经道:“姑娘,我从来都是帮人不帮鬼的。这次破例是因为他跟我兄弟的交情。你既然进了村子,就要安守本分,不要做出作孽的事来。你可听清楚了?” 那个男人连忙帮腔道:“她绝对不会做出对村里人不利的事情来。我跟她这么些日子了,从未见她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您就放心吧。”那个女鬼在他身后连连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乖模样。男人说完后,她急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姥爹将纸人扶起来,对女鬼道:“你走到纸人这里来。” 女鬼显然还有些犹豫,侧头看了看那个男人,怯怯道:“要不算了吧,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那样在这里约会吧。”看她表情如小孩子害怕打针一般。 第212节 那个男人则像家长一般劝慰道:“没事的。你听从他的吩咐,很快就会好的。他的法术很高深,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人物呢。我听他说了,这个纸人只是你暂时借用的身体,是收住你魂魄的躯壳。进了我的家,这个纸人不用了。放心吧。” 女鬼听他这么说了一番,才缓缓迈开步子朝纸人走。 姥爹见那女鬼渐渐融入纸人内,立即轻喝了一声:“走!”那个纸人就略显犹豫的迈开了步子,像是大病初愈的人第一次下床活动似的。见纸人开始走了,姥爹叫男人一手牵着纸人的手,另一手握紧红线。 “带着她往你家里走,记住捏住红线的手不要松。”姥爹嘱咐道。 爷爷虽然没有告诉我当时天气,但是我能想象到,那一定是个阴风阵阵的晚上,天才黑不久,月亮不太圆,或者说瘦如弯弓,也没有多少月光。穿着小红袄的纸人跟一个面带书生气的男人手牵手,缓缓的朝红线的另一端走,一如一对新婚夫妇踏着红地毯朝礼堂行走。这对男女背后有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在旁照看,生怕红线断了,或者生怕新郎的手松开来,或者生怕纸人被夜露沾湿,破出两三个大煞风景的洞来。 村里的人都自觉的呆在家里,门外连条乱吠叫的狗都没有,家养的鸡鸭更是早早的回了笼。他们,还有它们,似乎有意保持一种沉默的状态。而路上行走的一活人一纸人更是走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仿佛真走在冬末的冰块上,也许下一步就哗啦一声,两人连带着所有的希望都陷进冰窟里。 所幸的是,在姥爹的辅助下,他们俩没有出一点意外。他们顺利的走到了红线的另一端。 姥爹待他们俩都将脚缩进门内,迅速关上门。就在这一瞬间,外面的狗开始吠叫了,鸡开始咕咕咕的乱鸣了,而墙角、窗下的土蝈蝈开始聒噪了。那根红线立即被从屋里跳出来的小孩子弄断了。 爷爷笑道:“那个你叫绵叔的,当时他家住在画眉村的最外边,那晚他就趴在窗口看着你姥爹带着那个男人和纸人慢慢的经过了他的窗前。弄断红线的也是他,他是画眉村调皮出了名的人。你姥爹在世时还教训过他呢。” 那个我叫为绵叔的人,其实是一个七八十多岁的老头,但是论辈分,我妈妈都比他大好几辈。他见了我妈妈都要叫曾姥姥,见了我也恭恭敬敬的叫童爷爷。我和妈妈都很不习惯一把年纪的他这样叫我们,跟他说过很多次以后不要这样称呼。可是他是个很认真执行辈分的人,像头倔驴一样不肯改。后来爷爷出面说了,他才勉强答应折中的称呼——让妈妈叫他绵哥,而我自然叫他绵叔。 村里的人早已放弃了古老的排字辈的称呼,绵叔可算是画眉村最后一个坚持这种不合时宜的称呼的人了吧?不知道他这么坚持字辈干什么。 爷爷说,最正式的字辈应该是起源于宋朝。当年宋太祖赵匡胤,为其后代规定了十三个字辈,同自己的匡字一共十四个字,构成一幅对联“匡德惟从世令子,伯师希与孟由宜”。这是人们见到的最早的正式的字辈。一般情况下,字辈的形式、内容、涵义等都比较单一,内容讲的要么是修身、治国、平天下,要么就是后世子孙对祖宗前辈的尊敬、赞美与歌颂,要么就是祖宗前辈对后世子孙的鼓励、期望与祝福。 画眉村的字辈也是一幅对联,爷爷还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勉强说完全。到了妈妈这一辈,连第一个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了。绵叔每见一个跟马家有血缘关系的人,总是一个人掰着手指算来算去。遇到比自己字辈小的,便哈哈大笑,强迫对方叫他爷爷或者祖宗什么的;遇到比自己字辈大的,一定毕恭毕敬的尊称对方。他乐此不疲。 “我说的情形还是你绵叔后来告诉我的呢。”爷爷说道。 姥爹进门之后,其他人就不知道他又做了些什么。总之,第二天经过那个男人的房子时,经常能听见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他似乎在跟什么人说话,可是有意无意经过他家的人听不到女声回答他的话。 平平安安度过两个月之后,他的家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发出尖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8章 没有五官 而姥爹似乎从收野鬼进屋的那个晚上开始,一直等待着他尖叫的这一天到来。 爷爷说,那个男人发出尖叫的时间是在一个炎炎夏日的午后,各家各户都刚刚吃完饭或者正在吃饭,许多小孩子刚躺上竹床准备睡个午觉。蝉声如一浪接一浪的潮水般在画眉村的四面八方起起伏伏。 那天,姥爹吃完了午饭,却反常的不立即躺上他的老式竹椅睡午觉。姥爹静静的坐在饭桌旁边,一动不动。当时姥爹的原配还健在,她早收拾好了饭桌上的残羹冷炙,正蹲在厨房里洗碗筷。她搓筷子发出的唰唰声似乎是蝉声的伴奏。 “马辛桐!你帮我把那女鬼赶走吧!她给我生了一个没有五官的孩子!”那个曾经央求姥爹收野鬼进家的男人再次央求姥爹道。 “我早跟你说过的,赶走比收进来要困难得多。”姥爹面无表情。 原来,那天下午女鬼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的脑袋长得奇怪,没有鼻子眼睛眉毛耳朵等等,如一个冬瓜长在脖子上。那声尖叫,就是那个男人看见没有五官的新生儿之后发出的。 “不行!她生了这样一个孩子,叫我怎么受得了?我恐怕从此天天晚上都要做恶梦了!求求你,你既让能把她收进来,就有办法将她再赶走!求求你了!她是鬼呀,呆在村里难免是个隐患。要防患于未然哪!求你了!”那人跪下来给姥爹作揖。姥爹慌忙上前扶他起来。 姥爹经不住那人的再三求劝,只好答应。 当晚,姥爹事先将一箩筐纸钱从那人的家门口一直撒到小槐树下,然后叫那人手拿一把斧头。 姥爹和那人等到天黑,又等到万家灯火,再等待万家灯火都熄灭,才远远的看见女鬼渐渐的走了过来,仍旧是一边捡钱一边咯咯的笑。姥爹自己听了都于心不忍,但是身旁的男人一再督促他不要心软,仿佛他才是局外人。 姥爹见女鬼越走越近,便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吩咐道:“你等她走到槐树底下来了,立即将这棵槐树砍倒。什么话也不用说,其他什么动作也不要做,然后直接回家,关门睡觉。”姥爹说完,自己先低着头走开了。 爷爷说,这是借助了骟牛的方法。那个时候,阉鸡匠,割猪匠,骟牛匠还到处可见。因为正常的公鸡和公猪都不如阉割了的长得壮,而正常的公牛不如骟了的做事专心,所以当时的农村里保持着这种野蛮而有效的阉割办法。 但是骟牛跟阉割鸡和猪不一样。为了彻底的让牛死心塌地干活,不再做其他非分之想,骟牛匠在割掉牛的生殖器官之后,还要当着牛的面,用大磅锤将那物什砸烂。这是比阉割更野蛮、但是也更有效的方法。被这样处理过的牛,从此老老实实耕田拖车拉磨,眼神变得空洞,见了母牛再也不会多情的“哞哞”叫唤。 那个男人不会不知道那棵小槐树对于他和女鬼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当着女鬼的面将小槐树砍倒,女鬼必定明白男人的意思。 那个男人将小槐树砍倒之后女鬼有什么反应,姥爹没有看到,绵叔也没有看到,而男人自己也不愿跟外面的人说,所以爷爷也无从知道。 爷爷知道的,是那个男人第二天就将那个没有五官的孩子要丢掉。那天刚好一个不知名的乞丐经过,从男人手里抢过那个孩子就跑了。男人由于本能,追了那个乞丐好远,就在要捉到乞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着那个乞丐一溜烟跑掉了。 不久后,那个男人另外娶了一个远地的女人,那个女人自然是不知道他的过去的。村里人对那个远地来的女人保持一种不约而同的沉默。后来那女人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 儿子养到能说话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的儿子听力、视力、嗅觉、味觉都差得要命。他妈妈每次叫他的名字都要敞开了嗓子拼命叫喊;斗大的毛笔字放在面前看不到;经常把酒当作白开水喝掉几碗,然后昏昏糊糊的躺在地上睡觉;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味。 村里人,还有他自己都冥冥之中能感觉到这个孩子是个报应,但是他们都不敢说出来。 这个孩子长到二十多岁就死了。然后他跟他妻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好不伤心。在给孩子送葬的路上,他忽然发现一个长着冬瓜一样的脑袋的人站在老河边上朝送葬队伍望。他举起一根竹竿就向老河岸边冲过去。等他到了老河边上,却发现什么东西也没有。等他走回来,却又看见了那个没有五官的人。他再次冲到老河边上去,那个人却又消失了…… 如此反复数次,他终于狂叫一声,从此变得疯疯癫癫。那个远地嫁过来的女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跟村里几个熟人告别,回到远方的娘家养老去了。 又过了几年,那人的房子由于年久失修,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倒塌了。那人在一堆断壁残垣里结束了生命。 “难怪你不去张九家的。”我若有所思,也若有所失的说道。 爷爷淡然一笑,道:“故事还没有结束呢。” “还没有结束?”我讶问道。 爷爷点头,搓了搓手,道:“还没有结束。由于那个人生前没有留下什么积蓄,也没有子嗣,他的葬事就成了一个问题。那时已经开始兵荒马乱了,村里的人都没有什么余积,谁也没有足够的钱给他举办葬礼。于是,村里几个老人聚在一起,讨论出一个决定:全村的人凑钱起来给他买一块地埋了算了。谁料第二天村里就来了一伙人,都是强盗土匪打扮。村里人都吓得不得了。谁知那伙人不抢别的,只为那个男人的尸体而来。”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49章 怪物爸爸 “抢尸体?” “对。抢尸体。”爷爷沉声道,“那一帮土匪的头目却是长得奇怪,嘴巴没红唇,耳朵白得如刷了石灰粉,眼睛也没有睫毛,鼻子像石头一样硬邦邦。村民们和土匪打起来的时候,有人打到了那个头目的鼻子,自己的手却撞的断了一个指节。” 说到这里,不用爷爷说明,我也大概知道了土匪的头目是何人。 “后来土匪鸣了枪,村里的人才一个都不敢动了。那帮人就将尸体搬走了。”爷爷道。 “然后呢?”我急忙问道。我想知道那个头目将尸体抢走是何目的,是想将抛弃他的父亲碎尸万段呢,还是好好安葬? “然后呀,然后村里人就去孟家山去找土匪。那时就孟家山一块盘踞着百来个土匪。那些土匪都是附近的庄稼人,他们是被强吏豪绅抢了种田的土地才跑到孟家山落草的。孟家山一带还有他们的亲戚,所以村里人就找了跟土匪有亲戚关系的人,问要多少赎金才可以把尸体赎回来。”爷爷道,“可是孟家山的土匪说,他们不曾抢过人家的尸体。” 第213节 “不是孟家山的土匪干的?” “不是他们干的。他们说,我们抢钱抢粮抢人什么都抢过,就是不曾抢过尸体。”爷爷道。 “那尸体到哪里去了?” 爷爷摇了摇头:“谁也不知道尸体到哪里去了。开始村里还托人到处询问,有没有见过一对人马从画眉村出来,又朝哪个方向走了。可是毫无音讯。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就渐渐将这个事情搁下,再过了一段时间,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了。” 故事刚刚说完,就看见奶奶蹒跚的从外面走了过来。“哎哟,人家那孙媳妇长得真是俊啰。”奶奶一边走一边拍着巴掌赞美道。 走到了爷爷近旁,奶奶将手伸进衣兜里摸索了半天,摸出几颗糖果来,给爷爷几颗,给我几颗。奶奶笑道:“这是喜糖。人家孙媳妇又礼貌又贤惠,见了我就要喊我做干娘。哎哟,那个声音甜着哪!” 我和爷爷的糖果还没来得及剥开,奶奶又将手伸进了衣兜里摸索。爷爷打趣问道:“莫非是还有糖果?” 奶奶不好意思的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纸条来,谄笑道:“来,老伴,给我的干女儿算个八字吧。这是她给我写好的生辰八字。” 爷爷恍然大悟道:“原来她早就知道我会算命,才拜你做干娘又给你喜糖的呀。那你快点将这几个糖果退回去。”爷爷一面说,一面假装将剥开的糖衣重新包起来,作势要塞回奶奶的衣兜。 奶奶着急道:“我答应过人家的,就是不吃糖果,你也得帮我给她算上一算哪!再说这糖果,你剥都剥开了,哪能重新包上还给人家?”奶奶忙将爷爷的手推开,急得跺脚。 爷爷点头道:“你说的对,答应了人家就一定要办到嘛。您看看您自己,我明明答应了人家张九的事情,您偏偏不让我去帮忙。现在人家肯定正在抱怨我说话不算话呢。”未等奶奶反驳,爷爷又道:“我知道,张九家离这里远,我一把老骨头跑来跑去的肯定累。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毕竟答应了嘛。以后我少答应人家不就可以了?” 我在旁忍不住偷笑,爷爷像教育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教育着奶奶的情形还真有几分滑稽。我爸妈就不一样了,爸爸脾气暴躁,两句话说得不顺了,要么摔门出去,要么根本不听,执意要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办事。 奶奶听爷爷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于是,奶奶担心的问道:“那怎么办?对呀,你答应了人家的。都怪我,肚里都是直肠子,想什么就什么。要不,亮仔陪你去张九家一趟,看看事情怎样了?你一个人去我还不放心,叫亮仔一同去可以照看一下你,怕你摔跤。” 我见奶奶终于转变了,立即拍着巴掌欢喜道:“好呀好呀。我们现在就去吧。再晚一点就没有回来的时间了。” 爷爷摇头道:“我刚才给你讲的故事是不是白讲了?我多余的插手的话,也许会酿成另一场悲剧。还是那句话,这事情得靠张九自己。我顶多起一个旁敲侧击的作用。” 我愣了一下,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不要去了?” “不去了。”爷爷道。 “怎么可以不去呢?你不是答应了人家的么?”奶奶现在倒开始替爷爷着急了,“你帮我给新的干女儿算个八字了就可以去啊。要不……你先去张九家,回来了再看生辰八字也可以。”奶奶还挂念着帮人家的孙媳妇算八字。 “马师傅怎么还不来呢?可是即使他现在来了,还能救到我的竹叶青吗?”张九在家里急得团团转。他知道,他每耽误一分钟一秒钟,竹叶青的生命危险就接近一分钟一秒钟。那个蛇贩子是绝对不可能返回到这间房子里来,将那条绿色的竹叶青还给他的。而他的父亲绝对不可能突然改变主意不将那条蛇卖出去。更要命的是,苦苦等待的马师傅迟迟没有出现。 他突然灵光一闪,我把蛇贩子和父亲都想象成了可能救下竹叶青的人,为何独独没有想到我自己呢! 张九狠狠的拍了拍后脑勺,现在谁也指望不上了,如果自己亲手去救竹叶青,那么竹叶青至少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此时自己也撒手不管,那么竹叶青一定会在明天变成美味佳肴了。 可是另一个问题同时出现在脑海里:竹叶青跟自己生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是蛇?还是怪物?自己能不能接受做一个怪物的爸爸? 第十四卷 竹叶青 第350章 不同笑容 “不许走!把竹叶青蛇留下来!” 张蛇人和蛇贩子目瞪口呆。 张九突然从身后追了上来,张开双手拦在他们俩面前。“你们可以带走其他的蛇,但是请将这条竹叶青蛇留下。”张九的双唇在战抖,脸色煞白的说道。 “你要干什么?”张蛇人不高兴了。 蛇贩子却笑嘻嘻的看着张九,打趣道:“莫不是我说中了?你要留着这条蛇做媳妇嘛?哈哈,张蛇人,你看,我没有说错嘛!” 张九一咬牙,大声道:“对!我就是要娶这条竹叶青蛇做媳妇。” 刚才还面带笑容跟蛇贩子聊得不亦乐乎的张蛇人,听见儿子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登时脸色刹那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你……你说什么?” 张九说,当那句话已经当着父亲的面说出之后,他反而没有了害怕。以前畏畏缩缩躲躲藏藏的心理都不见了。原来,所有的转变都只等待着他铁了心说出那句话来。 张蛇人脸色强扯出一丝笑容,结结巴巴问道:“张……张九,你是不是蛇毒又发了?你怎么尽说胡话呢?这可是一条竹叶青蛇,怎么……怎么可以做你的媳妇?张九……张九,难道……难道以前它经常来我家就是……” 张蛇人不是傻子,多年来这条捉不到的竹叶青是他的心病,同时他也知道,这条竹叶青肯定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秘密,它不会是来他家散步的。他之前猜测竹叶青蛇来他家是想伤害他的家人,报复他捉蛇卖蛇的行为。但是许多日子重重叠叠随着日历翻过去了,他的家人却平安无事。张蛇人时而听到儿子房间的不寻常,他已经有些怀疑儿子了,但是绝对不会想象他的儿子是跟一条蛇纠缠在一起。 而现在,他的儿子拦在他面前,说要娶这条蛇做媳妇。这由不得他不往从未想象过的地方想。 张九对着他的父亲点点头,答道:“是的。它以前经常来我家,在傍晚或者雨天。它不是来害我的,却是给我解蛇毒。” “解蛇毒?”张蛇人眯起眼睛问道。 “是的。它经常趁你不在,就来到我的房间……来给我解毒。”张九噎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所以我们……” “不要说了!”张蛇人举手制止道,另一只手扶住额头。张九发现,他的父亲鬓角已经多了几根银丝,眼角多了几条鱼尾纹。 蛇贩子提着几条蛇,一句话也不说,呆呆看着这对父子。 “我还没有说完,”张九哽咽了一声,不顾父亲的制止,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相爱了。自从我中了蛇毒之后,别的女孩子见了我都偷偷捂住嘴笑,只有她不顾我身上的角质,用舌头给我舔舐。她不嫌弃我。她是来帮我的,不是害我的。” 张蛇人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引燃了湿柴要捕捉潜入房间的蛇的夜晚,那个母蛇发出的发情气味的夜晚。“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早点发现,居然让一条毒蛇跟我儿子……”张蛇人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才开始捉蛇卖蛇的,可是不是所有的蛇都那么讨厌。有的蛇……” “不用劝我!”张蛇人大喝一声,“你是人,她是蛇!不管怎样,你们都不能结合在一起!我不答应!”张蛇人浑身战抖,如站立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一向在父亲面前懦弱的张九忽然改变了以往的作风,毫不退让。“我知道您是不会答应的,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你容不下它,那么我也走!”张九嘴上说“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其实这个“心理准备”是刚刚做下的。他偷瞟了一眼蛇贩子手里的竹叶青。此时,那条竹叶青也正盯着他,平静得异乎寻常。 “你!你说什么!”张蛇人暴跳如雷,“你敢!” “我是真心喜欢上她了。”张九看着编织袋中的竹叶青,深情道。 蛇贩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张蛇人,我看你儿子是认真的。” “你什么意思?幸灾乐祸?”张蛇人不满的瞪了好友一眼,“你自己刚才不还给我讲了你的故事么?蛇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娶媳妇?你怎么不跟蛇过一辈子?” “我这不是为了劝在门后偷听的张九吗?”蛇贩子道。 “你是为了劝张九?你之前怎么知道张九就在门后呢?”张蛇人满腔怒火,指手画脚问道,“不对,不对!你是谁?” 第214节 张九听了父亲的话,也是心中一惊。这个人不就是蛇贩子吗?父亲怎么突然对他也发难呢? “唉,你就成全你儿子吧。只要是真心相爱,你何必管他这么多呢?”蛇贩子避开张蛇人的问题不答,继续劝道。不过,蛇贩子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绽。他勉强笑了笑,张蛇人看出那不是蛇贩子的笑容。蛇贩子笑的时候嘴角往下拉,略带一点哭相。而这个“蛇贩子”笑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并且带着一丝诡异和恶毒。 “你不是蛇贩子,你是另外的人。”张蛇人伸出战栗的手,指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张九吓了一跳,立即朝后退了几步,茫然的看着“蛇贩子”,问道:“你是谁?你要骗走我的竹叶青吗?你有何居心?” “蛇贩子”笑道:“别管我是谁。你们父子之间先把矛盾解决了。我看张九跟竹叶青是两情相悦,张蛇人你至少给他们一个机会嘛。如果他们不合适,你再拆散他们也行哪。” 张蛇人后退了一步,道:“我早就应该怀疑你了。是你让我儿子迷上竹叶青蛇的吧?你是怕蛇贩子明天来取蛇,所以今天幻化成他的样子来骗走我的蛇吧?”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1章 奇怪伤痕 在张蛇人、张九和“蛇贩子”争执不下的时候,我和爷爷在家里却没有落着空闲。 那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候,爷爷给奶奶新收的干女儿判了个八字,然后懒洋洋的躺在姥爹留下的老竹椅上,闭目养神。上次的反噬作用太严重,而爷爷更是岁月催人老,恢复的状态必不得年轻时候。 奶奶满心欢喜的拿着爷爷判下的八字,蹒跚着脚步走了。我则挨着大门,晒着从外面斜射进来的阳光。大门的朽木味飘进鼻孔,带着些古老的气息。现在的我即使回到爷爷家,即使阳光再好,却是再也没有了晒太阳的心情。 爷爷在堂屋的阴凉处,我在阳光曝晒的门口。两个人都不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可是这份宁静还没有持续到二十分钟,就听见地坪里有人大喊:“岳爹,岳爹!” 我侧头一看,原来是住在村头的马巨河。马巨河跟舅舅玩得好,经常来爷爷家,所以我认得他,并且知道他结婚早,有个体弱多病的媳妇。我还知道他是村里唯一一个不种田的农民,因为他把家里的田改成了果园,都种上了水果。他一向都叫我爷爷为“岳爹”,而不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叫我爷爷为“岳云爹”或者“马师傅”。 爷爷睁开眼来,问我道:“是谁叫我?” 我答道:“是村头的马巨河。” 马巨河见我站在门口,便问道:“童家的外孙在这里啊?什么时候来的呀?”画眉村的熟人见了我都会这么问。 我礼貌回答道:“是啊。学校放假了,我前两天来的。不知道你找我爷爷有什么事呢?”我心想道,昨天一黑早才处理好一目五先生,天才亮就张九来找;今天又被奶奶催到田边忙了一阵,还没休息一会儿,又来一个!还让不让爷爷休息了! 此时我才稍微理解奶奶为什么不要爷爷管别人的事了。 他不回答我找爷爷有什么事,却问道:“你爷爷在家吗?” 我无奈点头道:“在呢。正在堂屋里休息。刚刚从田里回来,累得不行了。”爷爷其实还不至于累到不行的地步,我这么说完全是为了告诉马巨河:如果没什么紧要的事情,现在最好别打扰爷爷休息。 马巨河自然明白我后面说的话的意思,他搓了搓手,稍稍弯腰道:“我知道岳爹忙,找他的人不少。可是我有点急事需要你爷爷帮帮忙。”他一面说,一面走到门口来。 记得爷爷曾经说过,姥爹还健在而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村里的人来爷爷家借水车,可是爷爷奶奶他们都去田里收稻谷去了,只有年幼的我在家里自个儿玩耍。那个借水车的人见爷爷家没有人,便兀自取了横放在堂屋里的水车,抬腿要走。可是他走到门口就发现脚抬不动,低头一看,年纪小小的我正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呢。 后来姥爹和爷爷回来了,见借水车的人坐在家里等他们回来。然后借水车的人给姥爹和爷爷讲了我拖他腿的事情,姥爹高兴得哈哈大笑,直夸我是护家的孩子,是门头上的一把锁。长大后的我每次听爷爷奶奶说起,还自鸣得意。 可是这次马巨河要来烦扰爷爷,我却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拖住他的腿不让他进门了。我只好引他进屋,然后淡淡道:“爷爷,马巨河来了。” 马巨河见了爷爷,连忙握住爷爷的手,央求道:“岳爹,我媳妇的半个身子就靠您来挽救了!” 爷爷一惊,问道:“你媳妇的病恶化了吗?那你快点把你媳妇送到医院去呀!找我有什么用?” 马巨河道:“如果是病情加重,我自然会带她去医院。可是她这次出的事非常奇怪!要不是我自己看到,我也绝对不会来找您的。”马巨河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爷爷的手,仿佛爷爷是烤爆米花的火炉。 爷爷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来给我听听。” 马巨河焦躁道:“岳爹,我现在说给您听您是不会相信的,您跟我去看看我媳妇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爷爷从来不擅长拒绝别人,只好起身点头道:“好吧。性命攸关,我们先去看看你媳妇。”然后爷爷朝我示意了一个眼神,叫我将前门后门都关上。 我去关门的时候,马巨河和爷爷先出去了。 等我将门窗关好,抄小路走到马巨河家的时候,马巨河和爷爷已经坐在里屋察看马巨河媳妇的伤势了。我走进门,恰好看见马巨河媳妇的腰上有好几道奇怪的伤痕。那伤痕有一指来宽,外沿青紫色,里面呈赤红色。乍一看,还以为是被谁用锋利的刀将她的腰划开了,好不恐怖! 马巨河的媳妇扶着床沿,“哎哟哎哟”直叫唤。腰上露出的一块肌肤,苍白如纸,一看就知道是病缠多年。 “她这个伤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爷爷用手指按了按伤痕。马巨河媳妇立即“咝咝”的吸气。 马巨河说:“昨天傍晚。” 爷爷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马巨河道:“这不是怕麻烦您吗?再说了,昨天晚上我媳妇还不怎么疼,我以为睡一觉就会好。没想到今天她疼得比昨天厉害多了。我这才慌了神。她一直躺在床上,没磕碰什么东西,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伤痕呢?” 爷爷没有回答马巨河的话,敏锐的目光将马巨河的房子细细打量了一番。 虽说马巨河媳妇的伤痕古怪,但是我仍担心着张九的竹叶青蛇,没把全部心思放到这件事上。 马巨河明白爷爷的意思,低声猜测道:“是不是我这房子冲撞了什么东西?”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2章 抢夺半身 爷爷道:“我也这么想,可是我左看右看,没有发现你家里哪里不正常啊!” 马巨河担心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马巨河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得他媳妇扶住床沿大叫一声:“巨河,快!我的下半身被人砍走啦!快去后面的桔树园里帮我抢回来!”说完,马巨河媳妇的额头出现豆大的汗珠,嘴唇变紫,脸上的肌肉抽搐不断。 马巨河顿时慌了神,拉住媳妇的手大喊道:“玲玲,你怎么啦?你的身体都在这里呀!你说什么胡话呢?” 可是他媳妇再说不出话来,牙齿咬住嘴巴,嘴角流出一线通红的血来。 我立刻想到了文欢在回忆说他看见自己的双腿留在地坪里的情形,立刻拉住马巨河道:“快点,我们先去你家的桔树园看看再说。再拖延恐怕来不及了。” 马巨河却不肯动身,双手抱住媳妇道:“我媳妇都成这样了,我们还跑到屋后的桔树园里干什么?快点来帮我掐她的人中,她疼得快昏死过去了。” 我来不及跟他解释,拖住他的手就往屋后跑。马巨河将信将疑的拖拖拉拉跟我出了门,然后从堂屋的后门穿到屋后。爷爷一声不吭,经过堂屋的时候在墙角拿起一把铁锹。出了后门,便是一片茂密的桔树林。青翠的桔树叶和橙黄的桔子,呈现一派丰收的景象。 “来这里干什么?她只是烧昏了脑袋说胡话吧?”马巨河在我耳边絮絮叨叨。 第215节 爷爷轻喝道:“别吵,静听声音。” 马巨河立即安静下来,侧耳倾听桔树园里的声音。 此时无风,又无蝈蝈鸣叫,除了不远处谁家的水牛偶尔发出几声高亢的鸣叫,此外听不到其他引人注意的声音。 “听什么?没有声音啊!”马巨河急不可耐道。说完,他要转身回到屋里去。 爷爷一把拉住他的手,将右手立在耳边。 “沙——”一个声音从我们耳边掠过。马巨河立即回转身来,两眼一瞪。爷爷没有搭理他,一动不动的等待下一次声音响起。 可是等了许久,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马巨河道:“是不是园外的声音?我们没有听错吧?我媳妇还……” “沙——” 马巨河的“还”字刚刚出口,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一次,但是随即恢复了刚才的宁静。那个声音似乎有意借着马巨河的说话声来掩盖自己的位置。 “桔树林里有人!”马巨河降低了声音,“可不是来偷桔子的小孩子吧?”他一边说一边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蹑手蹑脚的。我和爷爷紧随其后。 马巨河对桔树园的地形相当熟悉,他绕了一个大圈子,走到桔树园的木栅栏门旁边。他是怕偷偷溜进桔树园里的人直接从木栅栏门逃走,所以故意绕到后面来,想堵住那个人的去路。 绕到木栅栏门旁边后,马巨河这才细细分辨声音的来源。 “沙——”那个声音再次传来。 我们几个朝着茂密的桔树林走进去,身子弓得如即将扑出的猫一般。才走出十来步,马巨河做出一个制止前进的手势。我们停下来。 “果然是一个小孩子。”马巨河小声道。接着,他将面前的一支桔叶拨开。我透过空隙看见一个三尺来高的小孩站在一棵桔树下面。那个小孩子没有穿衣服,一手拖着一把蓑叶扫帚,一手拿着一把鲜血淋漓的菜刀,一步一颠的走在林间的草地上。 马巨河正要从遮挡的桔树后出去,爷爷急忙拉住,挥挥手示意马巨河不要冲动。 可是此时的马巨河哪里制止得了?他一下子跃了出去,大声喝骂:“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居然大白天的敢到我的后园里来偷桔子!看我不逮住你了告诉你父母!” 那个小孩本来盯着别处,见马巨河责骂,转头来看马巨河。马巨河一见小孩的面容,自己立即吓得差点拔腿就走。 那小孩眉骨高耸,眉毛如同两只黑色蚕蛹。嘴唇乌红,如同刚刚吃过大把熟透了的桑葚。脸色苍白,如用石灰粉刷过。 马巨河倒吸一口冷气,身子微微后仰,战战兢兢问道:“你,你是谁家的孩子?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那小孩听了马巨河的话,咧嘴一笑。他的牙床上居然只长着两颗门牙,其中一颗缺了一半,仿佛是咬什么坚硬的东西嘣掉了半颗。他笑的时候舌头微微吐出,一如吐奶的婴儿。可是他的这幅模样,让人感觉不到有婴儿的可爱,只有凉凉的阴森! “我是你媳妇的儿子呀。”那小孩奶声奶气回答道,然后又给马巨河一个笑。 马巨河打了个寒战,问道:“你……你……我还没有儿子呢。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跑到我家后园里来了?快……给我出去……”话虽这么说,可是马巨河没有半分强势者的气势,听起来反而懦弱畏惧。 “别跟他废话了!”爷爷从桔树后冲了出来,举起手中的铁锹便朝那小孩拍去。而我闻到一阵阵属于还没有断奶的婴儿所独有的奶香味。 马巨河一惊,连忙拉住爷爷,大声道:“打死人可是不行的!” 爷爷将马巨河的手推开,高声喝道:“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 那小孩见爷爷开始念咒语了,立即朝木栅栏门的方向跑过去。 马巨河见小孩要跑,张开双手想要抱住他。 爷爷大喝一声:“别拦他,快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小孩如发了疯的斗牛一般直冲过去,将马巨河撞了个人仰马翻。马巨河扑在地上还伸出手来想拉住小孩的脚。可是此时小孩倏忽一下如逃窜的黄鼠狼一样不见了。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3章 前世之债 马巨河躺在地上翘起头,看了看木栅栏门方向,惊问道:“岳爹,这孩子怎么跑得这么快?”话刚说完,他捂住胸口咳嗽了几声。“哎哟,我的内脏都被他撞坏了!”马巨河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爷爷忙过去扶他起来,“他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您的意思是?”马巨河龇牙咧嘴问道。 “这个恐怕就要问你媳妇了。”爷爷答道。 “问我媳妇?难道你认为那个小孩子真是我媳妇生下的吗?”马巨河皱起眉头。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桔树轻摇。 “我不是说这个。”爷爷摇头道,“亮仔,你去周围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东西。” “嗯。” 我朝那个小孩子逃跑的方向走去。果然,在木栅栏门旁边,我发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把蓑叶扫帚。我这才发现那个扫帚不同寻常。一般人家用的蓑叶扫帚是由一根木棍和一把扇形的蓑叶组成,但是这把扫帚上头有两根木棍。 “爷爷,他的扫帚落在这里了。”我朝桔树园里喊道。 爷爷扶着马巨河走了过来。马巨河“咦”了一声,问道:“这个扫帚怎么有两个手把?” 马巨河俯身去触摸那个扫帚。就在他的手指碰触扫帚的木棍时,扫帚刹那间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人腰以下的半身! 马巨河惊叫一声,再次跌倒在地。 “这是你媳妇的身体。”爷爷道,“快起来,把这个身体移到你媳妇身体上去。”爷爷放眼眺望,似乎他还能看见已经逃到远方的那个小孩子。 我顺着爷爷看的方向看去,只有起起伏伏的山背。 马巨河哭丧着脸抱起地上的半身,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跑。爷爷拉了拉走神的我,叫我跟着进屋。 走进屋来,马巨河媳妇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男人抱着自己的半截身子,不知是惊是喜还是呆了。 “真的?难道这是真的?”马巨河媳妇好不容易说出话来,“难道我做的梦都是真的?” 马巨河将抱着的半截身子放在媳妇的身上。那半截身子渐渐融入马巨河媳妇的身体。马巨河愣愣的看着他媳妇,仿佛面前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 爷爷问道:“你做的什么梦?” 第216节 马巨河媳妇回答道:“我从能记事的时候起,就经常做恶梦,梦见一个小孩子找我要奶喝。他长得很丑,眉毛突起很高,嘴巴乌黑乌黑,两颗大门牙中有一颗破缺了一些。我说我没有奶,他就说上辈子我欠了他很多奶。” “上辈子?前世?”马巨河如遭电击,惊问道。 他媳妇汗如雨下,但是看那表情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痛苦了。她说道:“是的。他说我前世是他的母亲,不过是后妈。他说我不喜欢他,故意不给他喂奶,让他活活饿死了。” “所以他来找你要奶喝吗?”马巨河问道。 他媳妇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说他已经在冥间向鬼官控告了我。鬼官说要把我的半截身子砍下来给他。” 马巨河大惊失色,“所以他刚刚来时就是为了夺走你的半截身子?可是……可是我们把他赶走了。他会不会再来找我们?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马巨河转过身来,拉住爷爷的手,央求道:“岳爹,我们该怎么办?这次赶走了他,但是保不准以后不会还来。求您给我们想个办法吧!” 爷爷神定自若道:“既然是欠他奶水,那么还给他就是了。” “还给他?怎么还?”马巨河媳妇问道,“要钱可以烧纸,要房子可以烧灵屋,要吃的我们也可以供奉,但是要奶水我们怎么给他?” 爷爷对马巨河媳妇道:“今天赶走了他,今天晚上他必定会再来你的梦里找你的。你记住了,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害怕,也不要责骂他。你对他说,等你生下孩子后,奶水自然会还给他。” 马巨河媳妇点点头。 马巨河问道:“到时候了怎么还?” 爷爷笑道:“他自己会有办法的,你就不用多心去想了。” 马巨河和他媳妇点头称是。马巨河安顿还他媳妇后,送我跟爷爷出来,一路上不停的道谢。 爷爷道:“今天晚饭之前,你来我家一趟,我给你媳妇画一张符。等她睡下的时候,你将符压在她的枕头下面,这样晚上做梦的时候就不会忘记我交代的话了。” 马巨河连连点头。 在回家的路上,爷爷掐算了一下,然后轻松的叹出一口气。我见状,连忙问道:“爷爷,怎么啦?您有什么不放心的事?” 爷爷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快去屋里看看月季有没有好一点?我叫尅孢鬼出去了一趟,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 我惊道:“你叫尅孢鬼出去了一趟?你不是把它禁锢在月季花里吗?你随便把它放出来,不怕它的邪恶之气还没有洗尽吗?” 爷爷笑道:“我既然把它放出来,就是知道它身上的恶气已经洗得差不多了,不会乱生事的。再说了,我放它出去是叫它帮我办件事情,不是随意放它出去撒野。你就放心吧。只是这几天你要多多照看月季,可别让它枯萎了。”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把回家的路上遇到乞丐的事情告诉爷爷了,手舞足蹈的将当时的情形讲给爷爷听。 “乞丐?”爷爷沉声问道。 “对,就是一个乞丐。”我道,“他说我不适合养这个月季,想要从我手里买走。” 爷爷愣了一下,问我道:“他既然是乞丐,哪里有钱买你的月季呢?又怎么会对一个月季这么感兴趣呢?你不觉得奇怪么?” 经爷爷提醒,我如醍醐灌顶道:“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一个乞丐怎么会有钱买月季?”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4章 真心倾诉 “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吗?”爷爷问道。 我想了想,那个乞丐的面容前面仿佛蒙着一层雾水,让我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我摇头道:“当时我急着摆脱他,没有仔细看他的模样。怎么了?难道你猜是你认识的人?” 爷爷摇了摇头,“我在想,这个乞丐是不是跟《百术驱》的遗失有关。” “我也这么想。”我点头道。 “算了。”爷爷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该来的会迟早来,该走的终究要走。他们不可能一直隐蔽下去,我们等着他们现出原形的那一天吧。眼下是张九和竹叶青的事情要紧,哦,对了,还得给马巨河画一张安梦的符咒。” 我灵光一闪,问道:“爷爷,你说你将尅孢鬼释放出去了,是不是就是为了张九的事情哪?”虽然我猜不出尅孢鬼除了挑出新的乱子还能帮上什么忙,但我隐隐觉得爷爷自有他的安排,不会大意而为。 爷爷不肯回答,只叫我先会屋里看看月季是不是精神了些。 回到屋里,果然发现月季不再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花瓣显得饱满了许多,叶子翠绿了许多。 “看来尅孢鬼是回来了。”爷爷笑道,“你再给它浇些淘米水,我去里屋找找毛笔和墨砚。” 我忙问道:“要不要我帮忙磨墨?”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只是为了看看爷爷是怎样画安梦符咒的。如果不是奶奶和妈妈反对,估计爷爷早就教我如何一笔一式的画了。 爷爷搪塞道:“你们现在的学生都习惯用钢笔了,拿毛笔的姿势都不会,怎么帮我的忙咯?磨墨的水调不匀,写出来的字深浅不同,上不得门面。你还是好好照顾月季吧。”说完,爷爷兀自进了里屋,接着是椅子磕碰衣柜的声音,估计是爷爷爬上椅子去取衣柜顶上的墨砚了。 我失望的看了看月季,只好去奶奶的潲水桶里弄些淘米水来,小心的浇灌月季。 “你去哪里了?是叫你去办张九的事情吗?你看到那条竹叶青了吗?”我一边浇水一边问道。 可惜月季不能说话,更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我要问的问题,当然还得由张九自己来回答,不过,那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几日之后,张九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将一条吐着信子的蛇盘旋在脖子上,满脸春风的走过大道小巷,来到爷爷家门前。 然后,他给爷爷复述了尅孢鬼幻化成蛇贩子跟他父亲交易的情形。只不过那时的我已经回到了学校坐在了课堂上听着老师讲课了。后来爷爷又用张九的口吻复述给我听。 当时,张九和张蛇人看出了“蛇贩子”不对劲,立即质问“蛇贩子”有何居心。“蛇贩子”说他来只是为了激起张九的感情,看看张九是不是真心要跟竹叶青在一起。他跟张蛇人说的那个故事,也只是为了辨别张九的真心,看他到底希望跟人在一起过平常的生活,还是鼓起勇气跟一条蛇过一辈子。 “蛇贩子”还说,他本以为张九在他出门的时候就会出来阻拦的,没想到出门许久了还不见张九有所行动,便认为张九在头一天去马岳云马师傅家不过是一时冲动而已,根本只是为了维持一段意外的桃花运,而不是真心想将这段感情持续下去。 如果张九一直不出来,“蛇贩子”准备将拿到手的蛇送到真正的蛇贩子家里去,并且告诉蛇贩子:张蛇人家里有点急事,所以托人将蛇提前一天送过来了。这样,买方卖方都会相安无事。 那么,自然竹叶青避免不了或被做成二胡的蒙皮或被送上餐桌的命运。 可是谁料在张蛇人就要和“蛇贩子”道别的时候,张九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并且说出了内心的话。 张蛇人问“蛇贩子”道:“你是谁?” “蛇贩子”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说完,“蛇贩子”将手中的编织袋递交给愣愣出神的张九。“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负担结果,那么后面的事情也要靠你自己争取了。” 张九愣愣的接过“蛇贩子”递来的编织袋,问道:“是画眉村的马师傅叫你来的吗?那么……你给我带句谢谢给他,好吗?” 第217节 张蛇人惊道:“画眉村的马师傅?张九,你去找过他?” 张九扑通一声跪在父亲面前,低头道:“父亲,我是去找过马师傅了。我就是为了这条竹叶青蛇去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反对我跟一条蛇过一辈子,但是我是真心喜欢上了竹叶青。我知道,你从耍蛇转行到捉蛇,一定需要很大的决心,一定做了很大的努力。但是,在走出家门拦下你们之前,我也下了很大的决心,也是经过了考虑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并且知道做了之后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所以请你原谅我……” 在张九向他的父亲表露真心的时候,“蛇贩子”悄无声息的溜走了。 张蛇人扶着儿子的肩膀,听着儿子一字一顿的倾诉,无暇去关注“蛇贩子”。“孩子,你这么想就错了。”张蛇人吸了吸鼻子,轻声道。 张九抬起泪水朦胧的眼睛,哭丧着脸问道:“父亲,我没有错,我是真的考虑好了。我不会后悔的。” 编织袋里的蛇们此时出乎意料的平静。那条绿色的竹叶青蛇缓缓爬到编织袋的结扣旁边,隔着一层经纬细密的薄层,用那细长的蛇信子舔舐张九的手。它似乎要劝慰曾经共度无数个美妙夜晚的男人,即使他父亲拒绝了,只要有他这一番话,死也安心。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5章 蛇性渐改 张蛇人摇了摇头,道:“孩子,你想错了。父亲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当初不再耍蛇就是因为怕你心理有负担,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恨蛇。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条竹叶青,而且肯为它负担后果,那么我为什么要阻拦你呢?孩子,只要你喜欢,你就尽情的去做吧!” 张九听了父亲的话,愣住了。 张蛇人摸了摸张九的脖子:“我早就看出来你的皮肤好得异常快,晚上也很少听见你在床上磨蹭了。你妈妈比我敏感,她首先发现了你的异常,作为父亲,我的感觉要慢得多。在你妈妈告诉我这些之后,我就暗暗留意了。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缘由。” 说到这里,张蛇人瞟了一眼地上的蛇。那条竹叶青立即立起身子,对望张蛇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张蛇人收回目光,定定的看着儿子,语重心长的问道:“和蛇生活需要处处小心,稍微出现懈怠,或许就会中毒身亡。这跟人与人的生活是很不一样的。” 张九点点头,说道:“我知道。” “好了,你起来吧。”张蛇人扶起儿子,俯身帮他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尘。“其实你何必去找画眉村的马师傅呢?你只要把个中缘由说给我听,我也会答应你的嘛。傻孩子。”张蛇人的眼里显出少有的温和怜惜。 “您……您真的答应我了?”张九掩饰不住兴奋的问道。 “难道你以为我还不如马师傅关心你吗?”张蛇人反问道。 “当然不会!”张九欣喜道。 张蛇人笑了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的心中也已经压抑了很多年,其实我一直还是很爱耍蛇的,只不过为了不让你觉得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才用恶毒的方式来对待心爱的蛇。在我的生命里,毕竟是你比蛇重要的多。既然你决定要跟蛇呆在一起,那么我也可以重拾当年的爱好了。”张蛇人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张九点头道:“对。父亲,我还要跟你一起学耍蛇,把你的手艺继承下来。” 而后,张九开始跟随父亲耍蛇,并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许多以前不会的技巧。而那条竹叶青在干燥的晴天里变作一条绿色的蛇,躲在竹林里,等到阴湿的下雨天气或者夕阳西下,她就会来到张九的房间,继续给他治疗蛇毒。 不尽如此,竹叶青还解决了许多张蛇人没有解决的问题,比如被什么蛇咬了应该用什么样的草药治疗,蛇在什么时节有什么不同的习性,比《田家五行》还要准确得多,也详细得多。 后来我问爷爷:“你不是说过竹叶青已经受了孕吗?难道他们的孩子从此就消失了?” 爷爷笑道:“我也这样问了张九,张九说,那条竹叶青告诉他,蛇在受伤的时候自己会找相应的草药来疗伤,所以蛇对中草药天生有一定的了解。竹叶青是在发情期找到张九的,但是之前她已经食用了一种特殊的野草和天然矿物硼砂。这种野草和硼砂混合在一起服下,即能起到很好的避孕作用。” 我惊讶道:“竹叶青就是通过这种方法避免了受孕?” 爷爷道:“古书《太平广记》中的草木篇里写到过这样一则故事,说过去有一位老农耕地,遇见一条受了伤的蛇躺在那里。另有一条蛇,衔来一棵草放在伤蛇的伤口上。经过一天的时间,伤蛇跑了。老农拾取那棵草其余的叶子给人治疮,全都灵验。本来没有人知道这种草的名字,后来人们干脆就用‘蛇衔草’当草名了。而另外一本古书《抱朴子》中也讲到‘蛇衔能续已断之指如故’。说的也是这个意思。所以蛇会用中草药并不是奇事。” “那么他们就一直服用这种药,不要孩子了吗?”我问道。 “他们害怕生出一个怪物来,所以决定一直不要孩子。”爷爷回答道。 自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张九,爷爷再也没有提起过。直到现在,我在电脑旁边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这才想找到当年的张九,问一问他和那条竹叶青的生活怎样,有没有生下一个孩子来,生下的孩子长什么模样。可是我没有张九的联系方式,只好作罢。 但是有一次我有意无意在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起,妈妈说听闻张九和他女人前几年生下了一个儿子。 我急问那个儿子的健康状况。 妈妈说,那个孩子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只是皮肤上有蛇鳞一般的、类似洗不净的污垢一样的东西。如果用梳子去刮,“刺啦”有声。张九用了许多种强效的洗洁剂,想将孩子身上的“污垢”洗下来,可是都徒劳无功。 所幸的是,那个孩子的脸上和手上都没有这种鱼鳞状的“污垢”。智力与常人一般,没有特聪明,也没有特愚笨。 孩子的母亲也渐渐适应了人类的生活,晴天再也不用躲到竹林里去了,不过出门肯定要打一把防紫外线的伞。冬天她是绝对不愿靠在炉子旁边烤火的,并且天天昏昏欲睡。 我又问张九的痒病是不是痊愈了。 妈妈说,张九的痒病已经完全好了,但是嗓子还是稍带娘娘腔,说话细声细气的。 我跟妈妈又说了一些其他不相关的话。 即将挂电话的时候,妈妈又说,听说张九的孩子在幼儿园跟其他小孩子发生过矛盾,张九的孩子咬了别的小孩子一口。那个别咬的小孩子当场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幼儿园的老师立即将张九和对方的家长叫到了医院。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6章 除夕前夕 张九这才发现他的儿子还有不同寻常人的地方,幸亏他会治疗蛇毒,给对方的孩子配了点草药,治好了危急的孩子。 为了让他的孩子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张九痛下决定,带着孩子去牙科医院将牙齿全拔了,然后装了一口的假牙。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却像垂暮的老人一般咬不了任何硬物。 我心想,这总比没有五官要好多了。 在张九和爷爷的谈话里,自然少不了那个像蛇贩子又不是蛇贩子的“人”。原来那就是尅孢鬼幻化成蛇贩子的。尅孢鬼受了爷爷的委托,在奶奶叫爷爷出去看水之前就出门朝张九的家的方向走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的月季有些萎蔫的原因。 爷爷说,他之所以叫尅孢鬼去,是因为所有的一切还靠张九自己争取,还要看张九是不是真心挽救竹叶青。如果张九不敢负担后果,即使爷爷救下了竹叶青,也只会酿成恶果。这比不救还要坏。 当然了,张九在得知爷爷并未失约,而只是转换了一种方式之后,连忙握住爷爷的手,感激得热泪盈眶。 不过奶奶对张九的感激并不买账,虽然当着张九的面不好表露不满,但是等张九转身离去之后,奶奶把爷爷说了一通。因为由于马巨河的事情,爷爷的反噬作用不但不见转好半分,反而恶劣了许多。 马巨河的媳妇在符咒的帮助下,当天晚上于梦中跟那个小孩子说明了自己的诚意。那个小孩子在后面一段时间里没有再骚扰他们。马巨河媳妇在生孩子之前也没有再做那样的噩梦。 但是第二天早上,爷爷刚起床就咳嗽得厉害,用爷爷自己的话说,几乎没把肺给咳出来。爷爷当然知道是反噬的作用,爷爷还知道,那个小孩子是恐婴鬼。 恐婴鬼既然在冥界已经控告了他的后妈,而鬼官已经答应了让恐婴鬼割去马巨河媳妇的半截身子,这就是已经下了定论的事情。经爷爷这么一“搅和”,定论却发生了改变,受益者是马巨河媳妇——原本要半身不遂,现在只需准备一些奶水补偿,受害者却是爷爷——本来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却无缘无故要受到强烈的反噬作用。原本上次的反噬作用还没有完全好,再加上新的反噬作用,爷爷自然苦不堪言。奶奶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却无可奈何。 马巨河媳妇再次梦到那个小孩,是半年后生下孩子的那个晚上。 马巨河媳妇说,那个小孩子告诉她,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它会在稍后的一天来到她的家里,接受她的赎罪。 第218节 果然,第二天她家养的猪诞下了三只猪仔。可是其中一只黑色白斑的猪仔凶猛的很,将其他两只小猪仔都活生生咬死了。 马巨河生气得不得了,要将这只黑色白斑的猪仔粜给别人。马巨河媳妇听说了,连忙阻止她的丈夫,并将梦到的事情告诉了他。她猜疑那只黑色白斑的猪仔就是恐婴鬼的化身,它是来讨要前世欠下的奶水的。 马巨河听了媳妇的劝告,急忙又来找爷爷。 那个时候已经接近过年了,很多户人家开始置办年货了。村里经常有推着自行车来卖对联和财神画的小贩,有时也有开着小四轮货车贩卖水果的。零零星星的鞭炮声随处可闻,那是小孩子将家里预备辞旧迎新的鞭炮拆了开来,用拜神的香将零星的鞭炮点燃。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放假,为了来年的高考,学校决定将寒假减缩为八天,除夕的前一天放假,初六就要回校报到。 月季自然还由我带在身上。 马巨河就在充满喜气的零星的鞭炮声中来到爷爷家。奶奶正在地坪里洗涮碗柜桌椅,恨不能在过年之前将家里所有能挪动的东西都洗一遍。奶奶还不知道,她的手和脚只能在短短的几天里保持灵活勤劳了。 “马巨河,来找谁呢?”奶奶喜气洋洋的问道。因为临近过年,舅舅已经从外地回来了,村里的年轻人常来找舅舅玩。换在平时,奶奶不问就知道人家只可能是来找爷爷的。而此时,舅舅正在门口拿着对联往门框上比量,看看买来的对联是否合适。 舅舅见马巨河急急走来,放下对联迎上去:“嘿,巨河,来找我有事吗?”随即舅舅掏出一根香烟来,作势要递给他。 马巨河推开香烟,焦躁问道:“你父亲在家吗?我找你父亲有点事。” 舅舅问道:“找我父亲有什么事?”舅舅边说边飞快的瞟了不远处的奶奶一眼。奶奶脸上的高兴立即消失了,换上一副不乐意的神情。 马巨河知道舅舅的眼神的意思,忙道歉道:“不好意思,我知道快过年了,不应该带些不好的消息来。但是……但是我实在没办法呀。”在这块地方,快过年的时候是有很多讲究的。 “什么事?”爷爷叼着一根烟出来了。 他本来是不太注重这些讲究的,但是碍于奶奶的面子,只好先移步走出大门再问马巨河。这样,就表示不好的消息没有带进门,也就没有这么多忌讳了。奶奶也就不会那么生气了。 “岳爹,我媳妇生了。”马巨河说道。 爷爷点头道:“我知道啦,昨晚听见你家放鞭炮,除夕又还差几天,所以猜定你家媳妇生孩子了。怎么了?找我要个八字吗?” 马巨河急急道:“八字以后再找您讨。眼下有更为着急的事情,那个小孩子又到我媳妇的梦里来了。”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7章 奇异三梦 爷爷默然,只有手上的烟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轻风时暗时亮。 马巨河着急道:“那个小孩子说过要我媳妇的奶水来偿还,是不是会害我刚出生的孩子呀?会不会像马屠夫那样遇到倒霉的事情?”马屠夫处理箢箕鬼的那个晚上,马巨河也是系红布条扛新锄头中的一员。 爷爷摇了摇头,道:“它既然要害你的话,就不会到你媳妇的梦里提前告诉了。我估计,它给你媳妇的梦有一种提示作用。” 马巨河问道:“提示我们什么?” 爷爷问道:“你们家最近有没有发生不同寻常的事情?值得引起你们注意的事情?”爷爷拿起烟,深深的吸了一口。 马巨河经爷爷点拨,立即兴奋的挥舞着手道:“哦,我知道了。我们家的猪婆今早生了几个小猪仔,可是其中一只黑底白斑的猪仔非常凶猛,它把其他几个小猪仔都咬死了!我正想把这么毛糙的猪仔卖掉呢。我媳妇说它可能就是那个小孩子的化身,叫我先来问问您。” “你媳妇说的对。”爷爷点头道。 “您的意思是,那个小猪仔确实是小孩子的化身?来讨要奶水的?”马巨河将信将疑道。他的手虽然还是挥舞个不停,但是动作已经显得生硬。 爷爷道:“不要着急,我随你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说完,爷爷将烟头在门口的石墩上摁灭。原来四四方方平平整整的石墩已经有些不好看的缺口了,近地的一面长上了一层厚厚的青苔。这两块石墩正跟着这间老屋一起老去。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爷爷的步子没有以前那么健朗了。 马巨河连忙上前,“岳爹,要不要我扶你一下?” 旁边的奶奶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上次帮你媳妇置肇了,自己身体本来就没有完全康复,这样一来,人越加显得老了。” 马巨河尴尬的笑了笑。 爷爷若无其事的摆摆手,安慰马巨河道:“没事的。人老都这样。岁月不饶人嘛,就是万万岁的皇帝也抗不了年纪上头哇。” 奶奶又阻挠道:“马巨河媳妇做的梦是虚幻的,你们两个男人怎么可以信以为真呢?” 舅舅也就势劝道:“对呀。梦怎么可以相信呢?” 爷爷站定,辩解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古代有位大诗人叫白居易,你们学过古诗的都知道吧?”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点头。 爷爷又道:“他有一个弟弟,叫白行简。这个人就很少人知道了。” 舅舅和马巨河异口同声道:“确实没有听说过。” 爷爷道:“白行简写过一本书,名字叫《三梦记》,里面写了他所做过的三个梦,都是非常奇怪,但是都是他亲身经历的梦。他在书的开篇说,人的梦,不同寻常的梦有三种:一种是一人的梦在另一人的身上发生了,一种是一人身上发生的事在另一人的梦中得到了应验,第三种是两个人的梦境互通。” “还有这事?”奶奶的好奇心都被爷爷调动起来了。 爷爷将白居易的弟弟经历的三个梦一一道来:“武则天执政时,刘幽求是京城的副手。他曾奉命出使,在夜里回来的时候,走到离家还有十几里的地方,恰巧遇到一座寺院,并且听到寺中有欢声笑语。寺院的围墙残破,从缺口处可以看到里面的情景。刘幽求由于好奇,就俯身偷看,只见十几个男女混杂坐在一起,桌上杯盘罗列,围成一圈在吃饭喝酒。令他奇怪的是,他还见他的妻子也坐在其中谈笑风生。他非常吃惊,料想不到这么晚了妻子会在这里,并且这么做。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于是又注意细看那个人的仪容举止谈笑,的确是他的妻子。刘幽求想走进去确认,但是寺院的大门锁住了,进不去。于是他捡起地上的瓦片打他们,正好砸在洗手盆里,盆里水花四溅,里面的人受了惊吓,一哄而散。待里面的人都不见了之后,刘幽求翻墙进去,与随从一起查看,却发现大殿和东西厢房都没人,寺庙的大门在外面还锁的好好的。刘幽求更惊异了,急忙赶回家里。” “到家后,发现他妻子刚刚从梦中醒来。他妻子见他回来了,就和他聊天问寒问暖。他的妻子笑着说:‘刚才梦见我和几十人在一寺院里游玩,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却坐在大殿里吃饭。这时有人从外面往里扔石头,这样一受惊吓,我就醒了。’刘幽求也把他在路上遇到的情形说了出来。这就是一个人的梦在另一个人身上发生了。”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称奇。 “第二个事情发生在唐宪宗元和四年,”爷爷接着说道,“与白居易和白行简要好的另一位诗人元稹,奉命到四川剑阁以南地区任职。” 舅舅插嘴道:“元稹这个诗人我听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首诗就是他写的。”舅舅读书的时候成绩非常好,后来由于一场病影响了学习,只好中途退学了。 爷爷看了舅舅一眼,点头道:“在元稹到四川去了几天以后,白行简和白居易、还有陇西的李杓直一起在曲江游历。他们几人一起来到慈恩寺,在寺庙里参观,停留了很长的时间。到了晚上,又一同到了李杓直的府上,他设酒款待白行简和白居易,喝得十分尽兴。白居易停杯很久,然后说:‘元稹应该抵达梁州了吧。’说完,他就在墙壁上题了一首诗,诗词是:‘春来无计破春愁,醉折花枝作酒筹。忽忆故人天际去,计程今日到梁州。’那一天是二十一号。过了十几天,有人从梁州来,带来了一封元稹的信,信的最后附了一首《纪梦诗》,诗写道:‘梦君兄弟曲江头,也入慈恩院里游。属吏唤人排马去,觉来身在古梁州。’日期和白行简他们游寺题诗是同一个日子。” “这两首诗现在还流传着呢,有心的话可以查到。”爷爷补充道,“这就是一个人身上发生的事在另一个人的梦中得到了应验。” 舅舅和马巨河早已迫不及待,急问道:“那么第三个梦呢?”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8章 梦见泥鳅 爷爷笑道:“第三个梦就是两个人的梦境互通了。贞元年间,扶风的窦质和京城长官韦旬一起从亳州进入秦地,夜里寄宿在潼关的旅店。窦质晚上梦见自己在华岩祠遇到一个身材高挑、皮肤黝黑的女巫。这个女巫身穿白衣黑裙,在路上迎候叩拜作揖,并请求为他祝祷于神灵。窦质不得已,就听之任之,随后问她的姓名。女巫自称姓赵。等到醒后,窦质把情形告诉了韦旬。第二天,他们来到华岩祠,果然有个女巫迎了出来。容貌姿质打扮衣着都和梦里一样。窦质跟韦旬面面相觑,说:‘梦应验了啊!’就叫下人拿了两文钱赏给女巫。女巫拍着手大笑,对身边的徒弟说:‘你看,和我的梦一样吧!’韦旬吃惊的问她怎么回事。女巫回答说:‘昨天我梦见你们二人从东面来,一个满脸胡须身材不高的人祝酒后,给了我两文钱。天亮后,我把梦到的情形告诉了我徒弟,没想到现在都应验了。’窦质就问女巫的姓氏。女巫回答说:‘姓赵。’整件事从头到尾,两个梦都一样!” 马巨河和舅舅又称奇不已。此时奶奶说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到了现在,好多场景似乎都是小时候梦里经历过的。你说奇怪不奇怪?好像我活了两辈子一样。可惜我当时没有把所有的梦一个一个记下来,不然我也可以对证很多事。” 第219节 爷爷点点头,说:“人家白行简都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梦,你怎么会知道呢?白行简在书中还说,从《春秋》到诸子著作及历代史书,记述梦的事情很多,但都没有记载过他所知道的这三种梦。民间传说中讲梦的也很多,也没有这三种梦。他猜不透这是偶然的,还是前世有定数。于是他把这些事记录下来,期待后来人验证!” 马巨河感叹道:“看来我媳妇的梦不属于偶然,而是前世有定数了。岳爹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梦有这么多奇怪的地方呢。” 舅舅道:“其实何止是古代,前些天我就听一起打工的人讲过他的亲身经历。” 马巨河颇感兴趣道:“哦?也是跟梦有关吗?”他并不是对他媳妇不着急,而是知道要将岳爹拉走,必须先不得罪地坪里的奶奶和舅舅。为了迎合他们,马巨河只好暂且迁就他们。再说了,过年之前叫岳爹去处理鬼的事情,本来就不吉利,人人避之不及,奶奶和舅舅没有当场赶走他就是好事了。 舅舅说道:“跟我一起打工的人中有个岳阳老乡,家住在新墙河那边。他给我讲了他的亲身经历。他和他妻子都非常喜欢吃泥鳅,经常从集市上买了泥鳅回来煮了吃。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泥鳅,在冰冷的水田里游来游去。没过一会儿,他看见一个小孩子提着火把和一根木棍过来了,木棍的端头系着一个牙刷。牙刷上的毛都被去掉了,在牙刷侧面嵌入了一排针。” 我小时候也用过这种方式捉过泥鳅黄鳝。一手提着个煤油火把,一手拿着舅舅描述的那样物什。将火把往澄清的水田里照,找寻夜晚睡觉的泥鳅或者黄鳝。火把是不能用手电筒代替的,虽然手电筒要方便得多,但是手电筒发出的光照到水面的时候回反光,看不清水底的东西。但是火把就不会了。 当照到水底的静止的泥鳅或者黄鳝之后,便将嵌了钢针的木棍瞄准,迅速的向目标扎过去。泥鳅或者黄鳝来不及躲避,很容易就被扎在了钢针上,头和尾拼命的摆动挣扎。 这种捕捉泥鳅和黄鳝的方式非常残酷,但是因为泥鳅和黄鳝在水中非常滑溜,用手几乎捉不到,所以这种残酷而实效的捕捉方式被普遍运用。 舅舅说:“那个人说,他知道提着火把的小孩子是来捕捉他的,一想到一排钢针向自己扎来,便吓得浑身颤抖。那个小孩将火把往水田的水面照了一照,火把发出的光芒令他觉得刺眼。他伏在水底,一动都不敢动。” “不动的泥鳅最容易被扎到了。”马巨河在旁插嘴道。他肯定也曾在某个清凉的夏夜在田埂上寻觅过泥鳅和黄鳝。那个年代的很多乡下小孩都做过这种事情。 “他说了,他曾经也亲手捉过泥鳅,知道这样一动不动很危险。但是当时他吓得失了主意。”舅舅说,“他看见那个小孩子盯住了他。他还看见那个小孩子的额头上有块红疤,像是顽皮的时候磕到了石头。那个小孩子毫不犹豫的举起了手中的木棍,锃亮的钢针在火把的照耀下发出闪烁的光。他顿时想起自己小时候扎泥鳅的情景来,吓得急忙扭身逃跑。但是为时已晚,很快他就感觉到背上一阵剧痛,接着自己被一股力量扯离了水面。他扭头来看,只见那个小孩子正笑嘻嘻的看着他。他的背上扎入了四五颗钢针,殷红的鲜血正从那几个被针扎出的窟窿里流出来。” 马巨河的嘴角一阵抽搐,仿佛被扎的正是他自己。 “梦做到这里还没有完。随后,他被那个小孩子扔进一个小桶里。那个小桶里装满了跟他遭遇一样的泥鳅和黄鳝。呛鼻的鲜血和满身窟窿的同类令他不寒而栗。它们都在窄小的空间里挣扎哀号。他被其他泥鳅黄鳝压得呼吸困难,急忙钻到最上面。又过了不一会儿,他突然听见了他妻子说话的声音。他心头一喜,忍住剧痛拼命呼唤他妻子的名字,想让他妻子来救他。可是他妻子没有听到他的呼唤。他说他当时想,自己是条泥鳅,再怎么叫他妻子也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话,顿时泄了气。他静下来一听,原来他妻子正跟那个小孩子讨价还价,似乎要将这桶泥鳅买走。他立即转悲为喜。”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59章 下锅惊魂 “果然,他妻子递给小孩子一些钱,然后将桶提起,将头靠近,满意的看了看泥鳅。他急忙对着他妻子呼喊。他妻子笑了笑,但是显然没有听见他的呼喊。然后,他妻子将桶倾斜,把满桶的泥鳅倒进了另外一个桶里。他趁着自己还没有溜进那个桶里的时候看了一看周围。这里可不是他经常来买泥鳅的菜市场么?周围还有好几个熟识的人呢。”舅舅道。 马巨河笑道:“我小时候一般只卖出去泥鳅,从不买泥鳅吃的。” 舅舅继续道:“他再看了看妻子身边的桶,那是他亲自做成的木桶。他懂一点木匠技术。那个桶有点漏水,所以一般不用来提水,而用来给菜地泼水,或者装菜,偶尔才用来装泥鳅。他拼命的用鳍趴住桶的壁,怕被泥鳅压在最下面。可是那个小孩子用扎他的木棍敲了敲桶,他浑身一震,就随着大军滑进了他妻子的木桶里。他摔得眼冒金星,立即又被上面的泥鳅压得喘不过气来。而背上扎破的窟窿还在汩汩的流着血。他感觉自己就快要死了。接下来,他感觉身子晃晃悠悠。他拼命从底下钻了上来。钻上来的过程中,他听见同伴们不停的呻吟哀叹。简直比地狱还要阴森可怕。” 马巨河打了个寒战。 舅舅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提着一桶冒血的泥鳅不会觉得可怕,但是如果你身边都是身上被扎了窟窿的人,那么你就会觉得可怕了。他是这么跟我说的。但是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他被他妻子提到家里后,他妻子拿来一个盆,又将他和同类倒进盆里,然后兜头就是一勺凉井水。” 马巨河插嘴道:“泥鳅都要用干净水冲洗的。水田里溶有化肥农药。” 舅舅点头道:“不光要洗,最好还要在井水里养几天。这样肚子里的泥巴就能养干净了。他平时是这样告诉妻子的。他妻子果然不立即动手,撇下他和其他泥鳅就走了。他总算过了一段时间的舒服日子,在干净的井水里缓缓游动。可是背上的剧痛一直刺激着他,可是他又不是人,翻不了身,只好忍着疼痛。好景不长,因为盆里还有很多其他的泥鳅和黄鳝,井水很快就被弄得脏兮兮臭哄哄。” 奶奶等不及问道:“他妻子有没有把他给吃了?” 舅舅道:“您听我一步一步说来。当水变得特别脏的时候,他妻子就来换水了。将他和其他泥鳅和黄鳝倒进竹筛里,让水漏掉。然后将他和其他同类倒进盆里。他又一次被摔得头晕眼花,接着又是一勺冷水泼了进来。这样循环了三四遍,他就看见他妻子拿着一个砧板、一个铁钉,一把菜刀过来了。他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他妻子首先捞起一条病怏怏的黄鳝,那条黄鳝还做最后的挣扎。他妻子捏不住,让黄鳝从指缝里钻走了。他妻子不急不躁,又捞起一条黄鳝,然后放在砧板上,用铁钉将黄鳝的头钉在砧板上。只见她笨拙而又顺利的将刀抵在黄鳝的肚上,顺手一划,将黄鳝的肚破开了。深红色的血立即侵染开来。他吓得目瞪口呆。平时都是他杀黄鳝的,他妻子只是偶尔帮帮忙。以前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多血腥。但是现在他吓得浑身哆嗦。” “他看着他妻子残忍的像个魔鬼,将他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凌迟处死’。幸好他是泥鳅,不用遭受这样的苦难。但是他知道,随后免不了跟这些尸体一起被扔进沸腾的锅里。” “他妻子将盆里的黄鳝都宰杀完事,然后果然在火灶里烧起水来。黄鳝流出的血将盆里的水弄脏了,他妻子最后一次给他们换了水。然后,他妻子将手伸进水里,来回搅动。他看见他妻子的手数次从面前经过。他心想,以前觉得温暖柔软的手,此刻怎么感觉不一样了呢?这只同样的手,在此时却像死神召唤的手一般。” “他听见他妻子说了声‘水开了’,然后端起盆,将他与其他泥鳅黄鳝一起倒入锅中。锅中的水实在太烫了,他忍不住使出最后的力量跳跃起来。直到这时,他才从梦中醒来。擦了擦眼一看,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响着。他妻子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他想起刚才的梦,仍然心有余悸。” “他刚要起床,就听见妻子在厨房里喊了:‘太阳都晒到屁股啦,快起来吧,我都出去买了菜又煮好了,你一个大男人却还懒床不起来!’他顿时心里一惊,急忙穿好衣服,跑到厨房去。” 马巨河问道:“他妻子正在煮泥鳅?” 舅舅点头道:“对。他看见厨房里的血迹还没有洗干的砧板,钉在砧板上的钉子,还有那个木桶,都跟梦中所见的一模一样。他忙问妻子刚才是不是去了菜市场,是不是在一个小孩子的手里买来的泥鳅黄鳝。” “他的妻子很奇怪,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那个卖泥鳅的小孩子额头上有块疤。他的妻子更加惊奇了。于是,他告诉妻子他做了一个怪梦。他梦中所见,正是跟他妻子的经历一样。他妻子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再也吃不下煮好的泥鳅黄鳝了。自从那次以后,他自己也不敢去菜市场买泥鳅了。” 奶奶感叹道:“我听人说过,这辈子杀了什么畜生,下辈子那畜生就会变成人,而人变成被杀的动物。这叫做来世报应,看来你那位朋友是遇到了现世报。” 马巨河连忙道:“我也听人说过现世报分为现世善报和现世恶报。你朋友经历的是现世恶报吧,不过幸好只是在梦里。我还听一个得道高僧说过,‘能量守衡定律’是宇宙中的自然法则。人在行为上的好与坏同样受其法则的影响,当人们在行恶之时,恶业能量释放出去后,必然消耗自身的正面能量,待自身正面能量瓦解之时,现世恶报就会到来,善报反之。”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60章 猪讨奶水 奶奶缩了缩肩膀,啧啧道:“这样说来,也不知道我这辈子吃了多少畜生的肉,来世岂不是要被它们千刀万剐?想想就觉得害怕。你们还是别讲这些古怪的梦了。”她看了一眼马巨河,淡淡的问道:“你媳妇的问题不是还没有解决么?怎么能这样心平气和的扯这些与梦相关的东西?” 马巨河微微鞠躬道:“我还不是怕您老人家不让岳爹去么?” 奶奶脸上装作仍然不高兴,但心里一乐,点头道:“去吧去吧。我哪里能管得住岳爹那双脚?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不像牛一样把缰绳牵在我手里?” 马巨河见奶奶松了口,高兴得不得了,连忙上前拉住爷爷道:“走吧走吧。跟你们讨论这么久的梦,我早就等不及了。” 爷爷跟着马巨河到他家的猪栏里看了看。那只黑底白斑的猪仔见了马巨河和爷爷,将猪嘴抵在墙壁上直哼哼,前蹄将地上刨出两个小土坑来。 猪栏里还有另外两只小猪仔留下的血迹。但是这个凶残的猪仔也挂了彩,左边的耳边被咬去了一半,萎蔫的耷拉着,如一片被虫噬坏的残叶。 “你看那恶相。”爷爷笑道。 马巨河道:“难道它就是恐婴鬼?” 爷爷点头道:“可能它为了独占你媳妇偿还的奶水,才将其他同栏的猪仔咬死。对了,你媳妇既然生了,就应该有奶水了。它就是来讨要奶水的。” 那只猪仔立即附和似的哼哼两声,又将猪嘴对着墙壁拱了两下。 马巨河指着那只丑陋的猪仔,露出一个难堪的笑,问道:“我媳妇的奶水不给我儿子喝,难道还要拿来喂养一只猪仔?”他一把抓住了猪栏门,手抖得厉害,脸上泛出愤怒的红色来。 爷爷叹口气,道:“当初答应了它,它当然就会来了。要是当初不答应它,你媳妇早就没有命了。别说给你生儿子了,连自己都保不住。它也算退让了你一步的,你可不能反悔哦。如果你不兑现诺言的话,它的怨气会更大的。” 马巨河怒道:“难道我还怕它不成?恐婴鬼?它现在不过是个猪仔罢了。我拿把屠夫刀就可以捅穿它的喉咙,放它的血!看它还敢不敢嚣张!”马巨河将拳头狠狠的砸在猪栏门上,发出“哐”的一声响。那只猪仔慌忙后退了几步,低下头来对着马巨河直哼哼,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 马巨河将拳头举过头顶,作势要打,道:“你还真嚣张了你!你敢动我媳妇,我把你的肉一块一块的卸下来做菜吃!”他跟猪仔隔着一道猪栏,他这样挥手舞脚也只是吓唬吓唬猪仔而已。 未料那只猪仔丝毫不给马巨河面子,“嗷”的一声冲到猪栏门前来,跃身就要咬马巨河的手。虽然由于高度它根本咬不到马巨河的手,但是马巨河被它这突然的袭击吓得方寸大乱,急忙将手举得更高。 猪仔的身子撞在猪栏门上,被弹了回去。但它在那里摇头晃脑,仿佛过年时候的舞狮,气焰嚣张得很。 爷爷道:“你看看它的凶样!你不善罢甘休,它还会变本加厉呢。我劝你忍下这口气算了,毕竟它前世是因为没有奶水才饿死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嘛。都是前世欠下的债,该还的终究还是要还。” 第220节 马巨河不说话,扭头就走。爷爷跟着他出来。 隔壁的地坪里冷不防就响起三三两两的鞭炮声,刚走到堂屋里的马巨河被冷不丁响起的鞭炮声吓了一跳,气急败坏的朝隔壁地坪里破口大骂。几个手里拿着香火的小孩子如同被惊动的野兔一般跑散了。 马巨河挨着大门站住,跺了跺脚,努力抑制怒气道:“岳爹,不是我小气。您想想,我怎么能让我媳妇的奶水一碗一碗的端给一个猪崽子喝呢?让我亲生儿子干张着嘴没奶水喝?叫我自己的儿子和稀饭?喝糊糊?您想想。我……我这能忍得下去么?”他的手紧紧扣住门框,胸口剧烈的起伏。 这时,躺在里屋的马巨河媳妇听见了他的话,唉声叹气道:“巨河啊,我也不忍心看着我亲生儿子饿着啊。要不这样吧,我就不给它奶水喝,看它能把我怎样!大不了再把这半截身子赔给它算了!”她明显说的是气话,可是爷爷不知道她气的是马巨河不关心他,还是气的那恐婴鬼的苦苦追讨。 马巨河抓住门框不说话。 他媳妇在里屋又道:“你爹生了好几个儿女,可是到头来只剩下你这根独苗。到你这一代呢,由于计划生育还是只能生一个,这儿子就是你们马家的独苗了。你爹去世的早,临终前叫你无论如何要生一个男孩传宗接代。我怎么可以不善待你家的独苗呢?我怎么可以把奶水喂猪……不给你家的独苗喝呢?”他媳妇口口声声说是“你家的独苗”,马巨河脸上越来越痛苦。 那时的习俗就是这样,很多户人家还信奉“传宗接代”的封建思想,尤其是老一辈。我的很多玩伴中,如果老大不是哥哥的话,那么必定老幺是弟弟。打个不好的比喻,这跟抽奖差不多:拆开一个,不是男孩,就接着再拆一个,还不是男孩,……再拆开一个,哦,是男孩,立即住手。这就形成了“姐姐三四个,哥哥只一个”的局面。 听爷爷说,马巨河的父亲在世时,尤其信奉“传宗接代”。可是马巨河的母亲“不争气”,接连生下三个女儿来。马巨河的父亲“迫不得已”使出残忍的手段——再生下来的是女儿的话,立即将她溺死在水盆里! 在马巨河的父亲那一辈,这样做的人不在少数。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61章 父亲魂魄 马巨河媳妇的话,不管是真为了孩子也好,还是为了赌气也好,显然都是为了刺激他。 “不行!”马巨河咬着嘴唇道,“哪个男人愿意看着他媳妇的奶水喂猪?我坚决不同意!我要杀了那只猪仔!” 说完,马巨河气冲冲的走进厨房,弯下腰去碗柜下面摸菜刀。 爷爷叹气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这笔前世的债不还,那么你媳妇的半截身子可就很难保住了。” 马巨河愣了一愣,但还是将菜刀拿了出来,穿过堂屋要往后面的猪栏里走。 “站住!你这个不孝子!” 马巨河突然感觉到背后一声严厉而熟悉的责骂声!他顿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爷爷说他当时也感到一阵阴风扫面,如针刺扎。而躺在里屋的马巨河媳妇则失声尖叫:“爹?是爹的声音?” 马巨河关节疼痛似的,缓缓转过身来。那个听了二十多年的严父的声音再次在这间房子里响起,他感觉时光倒流一般回到了父亲在世的岁月。由于他是独苗——几个姐姐在他父亲眼里算不得是马家的人,他父亲对他十分溺爱,但是严厉的时候也是万分的凶狠。 “爸?”马巨河看见堂屋中间站着的熟悉的影子。在他回过头的时候,刚好看见堂屋的墙壁上挂着父亲的遗像。那个干瘪得像个发了皱的桔子一般的脸,刀刻一般的皱纹,还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跟现在站在堂屋中间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爷爷站在堂屋的另一个角落,默默的看着这个小时候的玩伴,还有他的玩伴的儿子。 “爸?您怎么来了?”马巨河的嘴巴哆嗦着问道,“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让您在那边担心了?”相信绝大多数人,在看见逝去的父亲重新出现时,在惊恐之后立即会宁静下来,毕竟那不是恶魔厉鬼,而是小时候依靠的一座山。 “你这个不孝子!”堂屋中间的那个人骂道。马巨河记得,他的父亲每次生气的时候都要骂他为“不孝子”。“我白白溺死了你几个姐姐,让你一根独苗活下来了!” “爸,您怎么了?”马巨河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我爸爸曾经梦到过爷爷(此处爷爷是爸爸的父亲)好多回。爷爷要么责怪爸爸不帮他扫地,要么责怪爸爸没有给房梁打扫灰尘,要么抱怨门口都被水渗湿了。每次爸爸梦到爷爷这么说之后,第二天早晨都会扛着锄头去爷爷的坟上看看。结果,要么是爷爷的坟头长了很多荒草,要么墓碑上落了许多灰尘,要么是别处水沟的水溢到坟前面来了。爸爸一边给爷爷的坟锄草,一边忙不迭的跟爷爷道歉。 因为爸爸六岁的时候,爷爷就去世了,所以我的脑海里没有任何关于爷爷的印象。对我来说,爷爷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无形之物。但是对爸爸来说,爷爷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但是他无时无刻不在爸爸的身边。 我想,如果爷爷突然出现在爸爸的面前,爸爸不会过于惊慌失措。 马巨河的父亲指着里屋骂道:“你这个不孝子!我好难才留下你这根马家的独苗,连溺死自己的亲身女儿的勇气都拿出来了。你就不肯把你媳妇的一点奶水用来救救你的儿子?你怎么能这么笨呢?你媳妇死了,你儿子谁带谁养?” 马巨河父亲哆嗦着身子道:“你知道吗?我溺死了你好几个姐姐哪!我不心疼吗?我不难受吗?还不是为了给马家传宗接代?你要让我的努力都泡汤,你要让我马家断香火,我在那边能安心吗?” 马巨河父亲看了爷爷一眼,叹道:“岳云哪,谢谢你救了我家儿媳妇一次。” 爷爷点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马巨河父亲转身要离开,却不向着大门走。马巨河急忙上前拉住他父亲,哽咽道:“爸,你多留一会儿。你别急着走哇!” 可是他父亲不再搭理他,缓慢而笔直的往挂着遗像的那堵墙壁撞去。马巨河不肯松手,死死拉住他父亲,欲要将他父亲留下来。 爷爷在旁劝道:“马巨河,你爹的时间到了。你就让他走吧。” “不!”马巨河哀号道。可是他无法阻止父亲的离去。他父亲渐渐靠上了墙壁,一半身子融入到了墙壁里面,只剩另一半露在墙壁之外。马巨河一把抱住父亲的手臂,摆出弓步来要将父亲从墙壁中拉出来。 “巨河,你怎么了?”里屋的媳妇听见丈夫的哀号,担心的问道。接着就听见里屋嗒嗒的脚步声,马巨河媳妇穿着拖鞋赶出来。 由于马巨河的身子已经抵住了墙壁,他父亲剩下的一部分身体不能进入墙壁。两人这样僵持着。而在同时,里屋的孩子突然发出“哇哇”的哭声,声音尖锐刺耳。 马巨河媳妇被他丈夫和公公的一半身子吓得呆了。孩子的哭声一起,她又回过神来,急忙返回里屋。可是由于刚生下孩子不久,身子弱,马巨河媳妇一脚抬得不够高,绊上了门槛,摔倒在地。 爷爷急忙跑过去扶她。 马巨河见媳妇跌倒,这才慌忙松了父亲的手,跑向媳妇。马巨河父亲借着这一点机会,倏忽一下就完全从墙壁上消失了。 “爸!”马巨河刚扶起媳妇,又立即冲到他父亲的遗像下面。伸手抓过去,刮下来一块原本已经鼓起的石灰皮来。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62章 墙壁留影 “爸——”马巨河两只巴掌在墙上胡乱摸索。 “你爸走了。”爷爷叹了口气道。 “不!不对!他没有走!”马巨河双手按在墙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剥落的石灰看。 “怎么了?”爷爷奇怪的走过去,拍了拍马巨河的肩膀问道。可是马巨河仍旧痴痴的看着墙壁,一动也不动,像个雕塑似的。“别伤心了,你爸已经不是这个世上的人了,他不可能长久的留在这里的。” “不是,”马巨河回头对爷爷道,“岳爹,你看,这墙上还有我爸的痕迹呢!”马巨河的话吓了爷爷一跳。 “什么?”爷爷不敢置信。 “岳爹,你过来看看。”马巨河朝爷爷挥手道。看他的样子不像是由于过于激动而瞬间变得痴呆。他用力的朝爷爷挥手,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爷爷狐疑的走了过去,问马巨河道:“怎么啦?要我看什么?” “看墙上。”马巨河道。 第221节 “看墙上?”爷爷斜睨了眼睛看马巨河,然后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视线转移到挂着他父亲的遗像的那堵墙壁上。爷爷的目光本来是一掠而过,可是掠过之后定了定神,“嗯”了一声,立即转会脑袋,重新审视那堵墙壁。 “你看,他还在这里。”马巨河无比焦急的看了爷爷两眼,又将那焦灼的目光投向墙壁,用手指着一块阴影,“岳爹,你看这里,看到没有?这个影子很淡很淡,但并不是没有的。”马巨河一边说,一边在墙壁上画出弯弯曲曲的线条。 其实不用马巨河多余的指指点点,爷爷已经看出这堵墙壁上面的淡淡阴影,如同厨房里挨着火灶的墙壁,被烟熏雾燎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黑痕。这道黑痕虽然寥寥草草,但是大致呈一个人的形状,很容易区分哪里是头哪里是脚。如果细细看去,甚至能看出哪里是手指,手指上的纹路。 “这就是我父亲的影子!以前这里没有的!”马巨河蹲下来指着影子的手部,惊叫道,“岳爹,你看!这个影子的无名指弯得厉害,几乎伸不直!那是他活着的时候修水车被我锤坏的!” 爷爷立即蹲下身子察看影子的手,果不其然! 爷爷也记得,马巨河的父亲在世时跟他讲过,他在带着调皮的幼子修水车时,被幼子马巨河用锤木鞘的铁锤误砸了手指,致使他的手指一直蜷缩如野生的蕨菜。直到他去世,爷爷跟其他几个同龄的老人将他搬进棺材时,还见到了他那根蕨菜一样的无名指。 马巨河激动不已,脸上的肌肉都战抖了起来:“是我爸的影子!他走了,但是他的影子还留在家里的墙壁上!他是舍不得离开我的!” 爷爷站起来,对着那个淡淡的影子摇摇头,冷冷道:“他真是个固执得要命的老头子!恐怕是不看到他的独苗孙子好起来,他是不会走的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真是不应该!” 不知道墙壁上的影子听了爷爷的话会有什么感想,如果那个影子能够听到的话。 爷爷瞟了一眼马巨河,道:“你爹哪里是舍不得你咯,完全是为了他马家的香火。” 马巨河愣了一愣,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墙壁上的影子,又抬头看了看正上方的父亲的遗像,咬了咬嘴唇道:“爸,您就安心的走吧!不用守在这里看护孙子了。我会按照您的意思做的。您就放心吧。” 那个影子一动不动,仿佛是一个雕塑倒映下来的。 爷爷也劝言道:“你这个死顽固,你管住你儿子就可以了,干嘛人死了还得管着活人的事儿呢?儿女们的事情,就让儿女们自己操心去吧。”爷爷虽然这么说,但是妈妈在没有出嫁之前,他也是死死的管住妈妈,当年还阻挠妈妈跟爸爸在一起。他甚至拿着一根挑柴的大棒拦在去常山村的路上,一心要做划开牛郎和织女的“王母娘娘”。奇怪的是,自从我出生之后,他性情大变,完全不像当年那样像个封建家庭的家主。 马巨河拉了拉爷爷的袖口道:“岳爹,劝他是劝不动的,倔强起来比水牛都难扭动脖子。我想通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我媳妇确实欠了恐婴鬼前世的债,虽然说这样对我不公平,但是不退让的话对恐婴鬼也不公平。您就直接教我应该怎么做吧。您说什么我听什么。”说完,他面对着墙壁上的影子凝视了许久,似乎这话专门说给他父亲听的。 爷爷点点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道:“你拿个碗,接点你媳妇的奶水,然后送到猪栏里去。” 马巨河呆在原地站了半晌,然后蠕了蠕嘴,狠狠一跺脚,就去厨房拿碗。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瓷器碰撞声。 他媳妇在里屋听见碰撞声,压抑着嗓子骂道:“你就不能轻一点?把柜里的碗打坏了还不是要花钱重新买?” 猪栏就在屋后的单间茅草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隔音效果。猪栏里的猪仔似乎听到了马巨河媳妇的说话,立即帮腔作势似的大声哼哼,然后打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马巨河苦着脸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白瓷青花碗,然后走进里屋,掩上门。 不消一会,他捧着碗进了猪栏。猪栏里立即响起扑哧扑哧的猪吃食的声音。马巨河别过脸看着外面的果园,一脸的不服气。 这时,隔壁地坪里又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紧接着就是鞭炮声和冲天炮声,啪啪的响。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气味和喜庆的气息。 第十五卷 恐婴鬼 第363章 预见疤痕 由于鞭炮声的吸引,爷爷不由自主的朝门外望了一望。恰巧一个奇怪的身影从不远的前方走过。 “他怎么来了?”爷爷一愣神,自言自语道。 这时,马巨河已经拿着那只碗回到了堂屋里,一脸的颓废。听见爷爷自言自语,他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道:“岳爹,你说谁来了?”他从门口探出头来左顾右盼,外面只有三三两两的放鞭炮的小孩童。他又向那帮小孩童叱骂了一番。 “我原来认识的一个朋友,他可是专门给人家念咒驱鬼的。”爷爷道。 马巨河努嘴道:“很久没有见过了吗?说不定是因为快过年了,他来这里联系一下亲戚,说说过年的事哦。” 在这么巴掌大的地方,过年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的人家除夕的那天早晨就算开始过年了,有的人家从那天中午开始,有的人家却从晚上开始。所以各个亲戚之间在这天走动频繁,往往先在某个亲戚家过了早年,然后到另一个亲戚家去过中午年,亲戚多的话,可能一天过三次年——晚上再去另外一家过。 比如,我家就是过早年,而相隔一个山头的画眉村则是过中午年。 马巨河的意思是,爷爷的朋友可能是来画眉联系亲戚,定好先到谁家过年再到谁家过年的事情。 爷爷想了想,道:“我没听他说过这里有什么亲戚呀。” 马巨河甩了甩手里的碗道:“可能是他没有跟你提起过吧。” 爷爷道:“可能是我年纪上来了,记性不好了吧。呵呵,都已经三十多年没有见过他的面了,就算说过也忘得一干二净了。”爷爷挠了挠后脑勺,然后掏出一根香烟来,找马巨河要火。 马巨河掏出打火机。爷爷摆了摆手,问道:“你家里有洋火吗?” “洋火?现在人家都说火柴啦。我还是在父亲在世的时候用过火柴的,现在谁还用?”马巨河瞥了一眼挂着他父亲遗像的那堵墙。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到那块的淡淡的影子,但是心里知道,他的父亲还在那里。也许他父亲正用耳朵偷偷听着这个老屋里的每一个声音,也许他父亲正用眼睛偷偷看着这个老屋里的每一件物什。 里屋的马巨河媳妇听到他们谈话,抢言道:“巨河啊,我记得咱们家还有一打火柴的,是你父亲在世时没有用完的。我把它放在缝纫机上面了。”马巨河家的缝纫机已经许多年不用了,他媳妇将上面的机器翻到底下,缝纫机就跟一般的桌子没有多少差别了。我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凰”牌缝纫机。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我妈妈经常坐在缝纫机旁边缝缝补补,后来我不愿意穿补过的裤子,妈妈的缝纫机就慢慢上锈。但是妈妈经常用机油擦拭,经常提起她们那个年代结婚时必需的三大件三小件。 马巨河忙将碗放回厨房,然后给爷爷找那剩余的火柴。 火柴找到了,可是已经不能使用。火柴梗将火柴盒的磷面划坏了,一根也没有划燃。 “放潮了的火柴要烘干才能用。”爷爷将火柴递回给马巨河,“你这个放太久了,不能用了。” 马巨河皱起眉头道:“这个东西都快退出历史舞台啦,谁还花心思去烘干它?不能用了就丢掉呗。”说完,他一扬手,火柴就被扔进了放在角落的簸箕里。 爷爷脸上的笑不太自然了,叹了口气说:“我要回去啦。” 马巨河急忙拉住爷爷道:“那我家那个恐婴鬼就不管了?” 爷爷道:“你每天给它喂奶水就可以了。” 马巨河仍旧拉住爷爷,问道:“难道我要这样一直喂下去吗?这样何时是个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但是极力压制着声调。 爷爷道:“这个很简单。你看你孩子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就可以停止给恐婴鬼喂奶了。” 马巨河松开了手。 爷爷走到了地坪里,马巨河又朝他吆喝道:“岳爹,等前世的奶水债还完了,那只猪仔怎么处理?” 爷爷头也不回,脚步也不停,扬起捏烟的手道:“送到附近的庙里去,让它做个放生猪吧。” 后来听奶奶说,马巨河在孩子断奶后,将那只猪仔送到了大云山的寺庙里。他的妻子和孩子都平安无事。他妻子再也没有噩梦侵扰。只是颇令他们奇怪的是,马巨河媳妇对渐渐长大的孩子越来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甚至能想到儿子长大后的模样。在她模糊的印象里,她的儿子将来脸上会有一道疤。 她的儿子三岁的时候,我已经读大学了。在一次偶然跟妈妈通话时,妈妈告诉我说,马巨河的孩子的脸不小心被破玻璃划伤了,虽然没有大碍,但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疤,医生说伤得太深,恐怕以后长大了也不会完全消失。 第222节 爷爷没有告诉马巨河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早就注意到当年那只猪仔的眼下有一道疤。当时爷爷预见了马巨河的孩子以后会破相,但是爷爷没有说出来。因为即使说出来,那道伤疤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还会徒增马巨河夫妇的担心。 很显然马巨河的父亲没有预见到这一点。在马巨河将那只猪仔送到大云山之后,墙上那个淡淡的影子就消失了,并且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爷爷在告诉马巨河以后要怎么办之后,悠闲的在画眉村走了一圈,一无所得,然后慢悠悠的向家里走。 他这样走一圈其实是为了碰碰刚才看见的那个人。也许正如马巨河说的那样,那个人在画眉村有亲戚呢?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64章 半仙告别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个放鞭炮的小孩子举着香火对爷爷道:“马爷爷,马爷爷,刚才有个神仙去了你家。” 爷爷弯下身来,慈祥的问道:“你看到神仙啦?” 那个小孩子认真的点点头,道:“真的是神仙呢。他穿的衣服就是神仙穿的衣服,戴的帽子也是神仙帽子。” 爷爷笑道:“哦,那个神仙的鼻子上是不是长了一颗痣?那颗痣上是不是还长了一根白色的毛?”爷爷点了点鼻子,然后比量了一下长度。 小孩子嘟起小嘴,一副可爱的模样问道:“马爷爷,您认识天上的神仙啊?您怎么知道神仙长什么样子的?” 爷爷摸了摸小孩子的脸,站直了身子,暗自寻思道:“他是来找我的?他怎么会来找我呢?”爷爷后来告诉我说,当时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未见面的朋友会突然来找他,并且是在接近过年的时候。 那个小孩子不依不饶的拉扯爷爷的衣角,问道:“马爷爷,您怎么认识天上的神仙的啊?神仙吃饭吗?睡觉吗?” 爷爷暗自寻思道,如果要说他是神仙,那未免夸张。但是如果说他是个半仙,那还是名副其实的。他念咒驱鬼的法术非常厉害,在他居住的那一块地方,他有着跟爷爷一样的名声。不过爷爷是在农闲的时候才帮人做些事情,而他是专职做这些事情的,并且从求助者那里收取一些费用。 他从多年赚取的钱中抽出一部分建了一个道观,带了两个俗家弟子住在里面,颇有出家人的架势。而他自己更是身穿道袍,头戴道巾。纸折扇和铁八卦时时不离身。而爷爷从来不拿人家一分钱,接两根香烟都觉得不好意思。给人帮忙的时候从不讲究穿什么衣服,从水田里上岸,一身泥泞都可以跟着去人家屋里做法。道具则是桃树枝或者红棉布等等,偶尔借用别人家的桃木剑或者铜钱。 爷爷说,年轻的时候跟他见过几次面,每次见面他都要嘲笑爷爷“不专业”,是个半吊子。但是他对姥爹毕恭毕敬,唯唯诺诺。那时,姥爹跟他的师傅有些交情,经常互相走动。自从姥爹去世之后,爷爷跟他之间也就渐渐断了联系。不过爷爷经常听到别人说起某某地方有一个某某道士,念咒驱鬼厉害得很,找他帮忙的人经常在他道观前面排起长长的队。那两个俗家弟子就是在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情况下收入道观的。别人口中相处的某某道士就是他。 “呵呵,孩子,神仙一样要吃饭要睡觉的。”爷爷抚了抚小孩子的脑袋。 “那神仙要零用钱的吗?”小孩子又问道。 爷爷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哈大笑,“神仙当然要零用钱花了。” 小孩子一般都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爷爷急忙离开那个小孩子往家里走。 才走到地坪里,就听见奶奶和那个人谈话的声音,以及时不时奶奶发出的笑声。既然来者是道行极高的道士,那么就不会是来麻烦爷爷帮忙的人了,奶奶自然不会摆张臭脸给人家看。但是那个人言语甚少,一边喝茶一边往外面看。可能是他视力不怎么好,爷爷已经走到地坪了,那人却还在一边敷衍着奶奶一边朝外张望。那双眼睛如老鼠眼一般滴溜溜的转,瞳孔要比一般人小许多。这也许是他视力不好的原因。 爷爷的眼睛就要好多了,见他坐在门口,连忙挥手打招呼道:“哎呀,都好多年没有见到你啦!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家来啦?” 奶奶见爷爷回来了,笑道:“他等你好久了。” 那人连忙站起身来,寒暄道:“不久不久,我刚来一会儿。”可是他那双眼睛没有固定的焦点,茫然的向门外胡乱扫视。等到爷爷跨过了门前的排水沟,他的眼珠才停止漫无目的的转动,对着爷爷客客气气的笑。 奶奶跟我谈起那位来访的道士时,活灵活现的模仿着他寻找不远处的爷爷的模样。我心想道,视力都这样差了,连人都分不清,怎么分辨鬼类呢? 当然了,爷爷不会去考虑他的眼睛与分辨鬼类的问题,但是心里也打了一个结:他来找我干什么? “请坐请坐。”爷爷见他站起身来,连忙叫他坐下。 那人拍了拍身上的七星道袍,又扶了扶头上的逍遥巾,这才坐了下来。 “岳云,最近身体还好?”他开口不谈别的事,先问好爷爷的身体。这不是他以前的风格。爷爷心中更加生疑。 “当然比不得以前了,但是还算健旺。”既然他不主动开口,爷爷也不好意思单刀直入的询问。爷爷想了一想,暗示道:“您呢?” “哎……”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闷头喝茶。 奶奶见他叹气,连忙问道:“杨道长,您叹什么气呢?我听人说你比我们家岳云厉害多啦!听说还收了两个徒弟?我们家岳云都没有人愿意做他徒弟呢。” 杨道长摆摆手,仍不言语。 奶奶立即打住,迷惑不解的看了一眼爷爷。爷爷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杨道长为什么来找他。奶奶识相的端起茶壶道:“家里准备的开水不多了,我去后面厨房里再烧一点。你们俩先聊吧。” 杨道长立即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奶奶退到厨房里去了,不一会儿就传来噼噼啪啪的烧柴声。 爷爷在杨道长对面坐下,望了望杨道长的苦瓜脸,问道:“怎么了?” 杨道长回头看了看厨房,这才放心的对爷爷道:“没想到我也会遇到阴沟里翻船的事!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三天之后,我就不在这人世间了。”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65章 陌生女人 爷爷吃惊不小:“你的意思是,你已经预测到了自己三天后会去世?” 杨道人痛苦的摇了摇头,道:“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呢?”奶奶倒比爷爷更着急。 那是很几天前的事情了。那是个难得的艳阳天,杨道士在难得的宁静里享受着灿烂的阳光。他坐在道观前的大地坪里,眯着眼睛,手里的拂尘吊在中指上。阳光像温暖的羊毛被一般覆盖着他,将他身上的阴翳之气蒸发。 逢七的日子是不接待任何来宾的,这是他在忙得喘不过气时定下的规定。钱已经挣得差不多了,他没必要像以前那样拼命。 他的两个徒弟去附近的集市采购柴米油盐等日用品去了。 杨道士躺在大竹椅上,窃窃的听远处的山林发出的沙沙声。由于这个道观离村子比较远,所以没有人声狗吠的干扰,确实是个适合休憩的好去处。 他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师傅和画眉村的马辛桐师傅,想起他们一身本事却藏藏摄摄,好像小偷的东西见不得人,随着他们的生命结束,那一身的本事随之入土为安。他再想想自己现在名利双收,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他在人前人后很少笑,他认为那样有损他神圣的模样,会令人不信任,但是此刻周围没有一个人,他没必要隐藏真实感受。 他笑了一会儿,偷偷眼皮裂开一条缝,仍旧难免心虚的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人听到。 眼皮刚睁开一点点,就看见一个容貌妖冶,气色惨白的妇女站在他的竹椅旁边。 杨道士大吃一惊,急忙收住笑容,将拂尘立在胸前,一本正经问道:“你是谁?怎么一声不响的就到我这里来了?” 那个妇女惊慌道:“我这不是怕打扰您的金觉吗?” 第223节 杨道士打量了面前的妇女一番,问道:“你来找我是驱鬼的吧?我看你气色不太好,一股冤孽之气萦绕,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妇女连忙点头称是:“道长果然厉害!我以前只听别人说道长如何如何了得,没想到只消看我一眼,就知道我遇到了什么事。”妇女的一番海夸,令杨道士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我家男人死得早,孩子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也夭折了,真实痛煞了我的心呀。”妇女哭诉道,“如今家里只留下我和一个年老的母亲。” 听妇人这么一说,杨道士顿时收起了喜庆之色,咳嗽了两声,端端正正坐好。 “那你要就你自己还是老母亲呢?”杨道士抬起眼皮问道,“不过我告诉你,今天是我休息的日子,有什么事情也只能明天再说。”杨道士看了看当空的暖阳,春天的阳光太懒,夏日的阳光太烈,只有这个时候的阳光晒起来最舒服,他可不想浪费了天公的美赐。 妇女道:“我老母亲前些天还健健康康,还可以帮我做些轻微的家活。没想到昨天却突然发病,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了。您帮我去看看吧。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可不能再失去她了。”妇女泪水盈眶。 “嗯,我知道了。”杨道士又眯上了眼睛。 “麻烦你去帮我看看我母亲怎样了,好吗?求求您了!”妇女泪眼婆娑道。 “我说过了,什么事情都要等到明天再说。”杨道士懒洋洋道,“你还是先回去吧。” “可是我明天还有别的事哦。您不能现在就动身吗?”妇女央求道。 杨道士懒洋洋的摇了摇头。 妇女哭道:“求求您通融一下吧,我明天真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再来请您了。如果您不去的话,我唯一的亲人也就会没了。求求您通通情吧!” 杨道士见她真情实意,并且确实可怜兮兮,便抬起拂尘指着道观,“这样吧,大堂里有纸和笔,你把地址写下来,我明天按照你留的地址找到你家去。可以吗?” 妇女为难道:“道长,我读的书少,不会写字。” 杨道士不耐烦道:“那这样吧,你帮我把大堂里的纸和笔拿过来,我记下来。这样可以了吧?”他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这样舒服的阳光。 妇女看了看杨道士身后的道观,为难道:“我不敢进您的道观。我从小就害怕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我简单说一下吧,您应该能记住的。我家住在离这十五里远的李树村,你到李树村后问一问名叫李铁树的人,别人便会告诉你我家在哪个位置的。” 杨道士默念道:“十五里……好远咯……李树村……李铁树……好了,我知道了。看你可怜,我就答应你这次。别人都是请我去的,我可是第一次主动去找人家的住址。”杨道士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位丧父丧子的妇女格外开恩。 妇女对他的格外开恩并不领情,焦躁嘱咐道:“您能记住么?明天可不要爽约啊!” 杨道士挥挥手道:“知道啦知道啦。你回去吧。我明天到那个……” “李树村。”妇女提醒道。 “对,到李树村后问名字叫李铁树的人,这样就可以找打你家了。是吧?”杨道士几乎到了忍耐极限。如果面前的是别人,而不是一个可怜兮兮又有几分姿色的妇女的话,他肯定早就逐客了。 妇女点点头,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不一会儿,杨道士的两个徒弟背着一麻袋东西回来了。杨道士起身问道:“你们在回来的路上有没有碰到一个妇女?” 他的徒弟都说没有看到。 杨道士只料是两个徒弟没细心看,便没将他们的话挂在心上。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66章 如约爽约 第二天,杨道士如约走了十多里路,终于找到了李树村。 他询问了好几个李树村的人,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名叫李铁树的人。杨道士又问村里是否有个丧夫又丧子的漂亮寡妇,寡妇的母亲生病在床。村人说这里没有这样的寡妇。 就连他的徒弟也怀疑了:“师父,既没了丈夫,又没了孩子拖累,再者像你说的那样长得有几分姿色,她干嘛不改嫁呢?您是不是记错了?或者您昨天根本就是在竹椅上做了一个梦?” “梦?不可能,我在入道这么多年了,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难道这还分不清楚吗?不可能的。她说了就在十五里外的李树村,她说问问名叫李铁树的人就可以找到了。”杨道士斩钉截铁道。 “那么,是不是我们走错了方向?也许别的地方还有一个叫李树村的庄子呢。”另一个徒弟替师傅解围道。 可是问了问村人,别说这附近了,就是方圆百里都没有另外一个村子叫李树村。 “您是不是记错了呢?年纪上来了,难免会这样。”被询问的村人指着杨道士说道。把杨道士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两个徒弟在一旁哭笑不得。 杨道士气咻咻的带着两个徒弟回到道观,把一天的“生意”都耽搁了。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杨道士还敲着筷子骂那个骗人的漂亮寡妇。 到了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杨道士就听见他的徒弟在敲门。 “什么事呢?”杨道士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问他的徒弟道。他连道巾和道服都没有穿。 “外面一个女人来找您,说是昨天没有见你到她家去。”他的徒弟告诉道,“我也跟她说,现在太早了,我师父还在睡觉。可是她就是不听,说她母亲已经不行了,非得要您现在就过去。我拦不住,所以只好来找您了。” 杨道士一听就火冒三丈,“是不是个子这么高,长得还挺好看的一个女人?”杨道士比量了一个高度。 他徒弟点头。 “她居然还有脸来找我?她母亲就该病死!害得我昨天白白跑了一趟。耽误了其他事情不说,我现在两只脚还酸痛酸痛呢。我是好心才答应她的,没想到被她耍!这种人我救她干什么?”杨道士挥手赶走徒弟,返回屋里睡觉。 他徒弟只好回到道观前面去。 杨道士抚了抚胸口,正要闭上眼睛,未料听的“哐当”一声,门被人撞开。杨道士以为是徒弟鲁莽撞入,捶着床沿骂道:“我不是叫你赶走她了吗?你怎么还跑回来?”侧头一看,来者不是徒弟,却是前天见过的那个漂亮寡妇。 “我徒弟怎么没有拦住你?我还没有穿好衣服,你就撞进来,叫别人看见了怎么说?快出去。”杨道士慌乱抓起被子道。 那寡妇大大咧咧走近床前,一把抢去道士的被子,将搭在椅子上的道服扔到他身边,大声道:“我母亲就快没气了,哪里还管这些小事情?你快起来,快去看看我母亲到底怎么了。”她将被子扔在床边的大木椅上,两眼直直盯着杨道士。 因为担心阳气泄露,杨道士一生未曾碰过女人。现在被这姿色女人盯住,他极不自然。他将衣服搭在肩膀上,怒道:“昨天被你耍得好苦,今天我是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那寡妇毫不畏惧道:“我母亲实在不行了,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杨道士嘴角拉出一个嘲笑的弧度,道:“从来都是人家请我去,生怕我拒绝。哪里容得你在这里放肆?昨天我是看你可怜,才上了你的当,耽误了其他人的事情。可笑的是你,居然还有脸来找我!” 寡妇讥讽道:“生怕你拒绝?你说反了吧?应该是人家怕钱出少了,请不动您大驾。只要出得起价钱,哪家的事情您拒绝过?” 杨道士哽住了。 那寡妇问道:“昨天你既然已经到了李树村,那就离我家已经不远了。你为什么不多问问呢,我家就在附近了。” 第224节 杨道士鼻子哼出一声,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别说附近,就是再走一百多里,也见不到认识李铁树的人。你回去吧,昨天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说完,杨道士伸长了脖子朝屋外大喊:“徒儿,快来把这个泼妇赶出去!” 寡妇被他激怒了,瞪圆了眼厉声问道:“你当真不去?” 杨道士脑袋一歪,冷冷道:“真不去!谁出钱不是一样?我干嘛非得做你这种恼人的事情?”然后杨道士打量寡妇一番,又低声道:“看你也不像是有钱人,我答应帮忙,你还不一定出得起价钱呢。” 寡妇见杨道士不肯答应,居然跃上床来,抓住杨道士的胳膊,将他往床下拉。 杨道士哪里见过这么凶悍泼辣的女人!加上他年事已高,在力量上要逊色一筹,当下死死抱住床头的横杆,拼命叫喊徒弟的名字。可是迟迟不见徒弟进来帮忙。寡妇的指甲掐进了杨道士的肉里,疼得杨道士哇哇大叫。 一时性急,杨道士狠命朝寡妇蹬出一脚。那寡妇的腰部被杨道士蹬到,跌倒在地。 杨道士气喘吁吁道:“你快走吧,你别逼人太甚,不过逼我也没有用。我再说一次,我绝对不会管你的事情。” 那寡妇趴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正揉捏被踢到的部位。长长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杨道士看不到她的表情。 杨道士眼见情形不对,慌忙爬下来,在离寡妇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双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你……你怎么了?” 那时,他还没有想过要用枕头下的短刀对付她。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67章 寡妇变身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年老的道士,平时又不杀生,做法也用不上金属刀具,干嘛要藏一把短刀在枕头底下呢? 后来经杨道士解释,在别人看来,道士本身就是鬼的对敌,鬼是邪气的代表的话,道士就是正气的代表。可是杨道士自认为杀鬼太多,心里有着常人觉察不到的恐惧,他怕那些被他逼走驱逐的鬼趁他睡觉的时候聚集在床边,想悬挂一把剑在床边。因为染过血的剑会发出鬼类害怕的剑气。 可是他不只害怕那些鬼,自从给人驱鬼收来不少钱财之后,他更害怕附近的小偷到道观里来偷钱。 这样就引出了要不要在床头悬挂长剑的问题。按照杨道士的推理,如果家里没有长剑,即使小偷与他正面交锋,不论结果如何,都不会闹出人命来。倘若家里有了长剑,免不了小偷或者他抢先拿到长剑做威胁,这样就很难免刺伤人甚至杀死人。 杀鬼他从来不眨一眼,可是想到杀人,他就两股战战。 后来他徒弟知道杨道士的心理,便建议他在枕头下面藏一把小刀。多数鬼害怕锋利的刀刃,而即使有小偷闯进道观来,也不会发现小刀。这样就一举两得了。 枕头下藏了刀以后,除了偶尔几个噩梦吓得他从梦中惊醒来,立即从枕头下抽出小刀,见了地上如霜雪一般的月光又舒缓过来之外,他从来没有有意识的去摸那边小刀。特别是道观里来了人时,他连瞟都不瞟一眼那个枕头,生怕别人从他的目光里发现枕头的异常,进而发现这个道貌岸然的道士居然害怕梦中的鬼。 在寡妇与他拉拉扯扯之中,他有意脚踩住枕头,生怕枕头下面的小刀暴露出来。如果这个寡妇传出去说杨道士枕头下面藏着一把短刀,那么肯定会被周围人笑话,那么肯定没人再来找这个在梦中害怕鬼的道士做法了。 在那个寡妇被他踹倒的瞬间,他还在担心枕头会不会挪动位置。 “你……你怎么了?”杨道士在这样问的时候,还偷偷瞥了一眼床头的枕头。寡妇是背对着他的,所以不会发现他的眼神不对。 那个寡妇痛苦的哼哼,杨道士从她背后只能看见她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仿佛一只夏天午后懒洋洋晒太阳的猫。而杨道士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想要挑衅这只猫的老鼠。他轻轻地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拍拍她的肩膀。 虽然这个寡妇骗人很可恶,但是杨道士自觉刚才一脚发力过大,多半是踢疼她了。万一踢伤了一个妇女,让别人知道了说他一个堂堂道行高深的道士竟然对弱女子下苦手,那杨道士脸上还真挂不住。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寡妇迅速抓住杨道士伸出的手,用力将杨道士拽倒在地。 杨道士感觉一块冰贴在了手背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见一个青绿青绿的如苔藓一般的东西压在他的手上。还没等他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只觉一股力量拽得他失去平衡,猛的扑向前方。 杨道士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手关节和脚关节疼得厉害。他从寡妇的背后甩到了她前面。杨道士转过头来正要骂人,却立即噤住了嘴。 面前这个人哪里是有姿色的女人!她的额头突出了许多,如寿星的额头。额头上面的头发迅速朝后退去,只有须须几根留在原地,一如清朝人的发饰。而牙齿增大了许多,两颗门牙伸长到嘴唇外边来。光洁的皮肤立即生出许多皱褶,皱褶中间是黑漆漆的脏污。 再看她那双手,青绿青绿,指甲变得细而尖,如同鸡爪。原来苔藓一般的东西正是她的手!杨道士慌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手背,被她抓到的地方染上了些许绿色,如同穿了落色的劣质衣服。 杨道士方寸大乱,惊问道:“你是哪个来头?我以前可没有得罪过你吧?为什么要来害我呢?” 那怪物并不答话,伸长了脖子“嗷”的叫了一声,迅速向杨道士扑过来。 杨道士一时间忘记了手脚上的疼痛,立即爬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呼喊徒弟的名字。可是仍然不见徒弟的踪影。 他正要夺门逃跑,可是门猜透了他的心思似的,自动“嘭”的关上了。门闩的横杠自己冲进了锁洞里。杨道士抓住门闩,想将横杠拔出来。可是横杠丝纹不动,像焊死了一般。那怪物狂啸着扑了过来。 杨道士急忙跑向相反的方向。这时他想到了枕头下面的小刀。 怪物缩不回往前扑的趋势,一下子将睡房的门撞得稀烂。它转过身来,用身子堵住门口,两只猫瞳一样的眼睛盯着惊魂落魄的杨道士。而杨道士已经将小刀抽了出来,两手握住,慌乱的看了看怪物,然后闭上眼睛,刀尖向前朝怪物冲过来。 杨道士回忆当时的情形时说,当时他惊惶失措,根本来不及想面前的怪物是什么种类的鬼,要用什么灵效的方法对付它。他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那把小刀上。说到这里的时候,杨道士仍心有余悸,一大口接一大口的喝水。奶奶泡了三茶缸水都被他咕咚咕咚灌下了。奶奶只好去厨房支起木柴再烧水。 “你刺中它了么?”爷爷问道。 此时杨道士两眼发愣,木木的不回答爷爷的问题。“水,水,给我水喝。”杨道士晃晃手里空空的茶杯道。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68章 黑衣生人 爷爷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不要紧张,事情已经过去了。水等烧开了马上给你添。”爷爷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杨道士听后平静了许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那双陡然之间变得无比怠倦的眼神看了看爷爷,道:“我从来没有惊魂失魄到这个程度,真是让您见笑了。” 爷爷温和的笑道:“不要这么说,谁遇到这种情况都会惊惶失措的。” 杨道士叹气道:“都怪我作孽太多,此报是命中注定。” 爷爷讶问道:“您怎么这么说呢?您替周围村民驱鬼除害,做的事情都是积德除怨的好事啊。怎么能说是作孽呢?” 杨道士连连摇头叹气。 “你杀了那个怪物吗?”爷爷轻声问道。 未料爷爷这一问,杨道士的嘴角又开始抽搐起来,两眼如先前那样发愣,手拼命的抖,仿佛杨道士的心中某处有一个敏感的开关,只要别人的言语稍微触及,他便会变成这副可怜模样。此时再看他身上道貌岸然的道服,不再有敬畏之感,却有几分木偶戏的滑稽。 爷爷见他状态不佳,连忙摆手道:“不用急,不用急,我不问就是了。您先在这歇一会,等我老伴烧好了水,您再喝点茶。”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儿,奶奶提着哧哧作响的水壶过来了。“哧溜”一声,银亮亮的水线抛向茶壶,很快就添满了。壶底的茶叶被翻腾上来,旋转不停。 奶奶再次将杨道士的茶杯添上水。杨道士迫不及待的俯下头,嘴巴凑到茶杯上用力的吸水,哗啦啦的如老牛在池塘边喝水一般。 一口气将茶杯中的茶水喝完,他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他抿了抿嘴,抹了抹嘴巴的残余水滴,然后神定气闲道:“虽然我不愿再多回忆一次那天的经历,但是在您面前,我应该毫无保留的告诉您当时的情况。” 爷爷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这些事,但是既然老朋友都这么说了,自己不好意思说不爱听。 第225节 而在一旁的奶奶急不可耐的问道:“您倒是说呀。” 她心想杨道士的名气比爷爷大得多,他总不至于像别人一样在年头上请爷爷去做些杂事,所以她丝毫没有要抑制自己的好奇心的意思。如果是别人,听到这里她就会对爷爷使眼色了。 杨道士说,在冲向怪物的时候,他一直闭着眼睛,所以不知道怪物会不会躲开。但是随后他听见了肉体撕裂的钝声,分明是刺中了目标。他心中一阵狂喜。 “师父……”那个怪物没有哀号叫喊,却闷闷的喊他做“师父”。 杨道士的狂喜立即灰飞烟灭。听那声音,可不是自己的徒儿? 他睁开眼来,果然发现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大徒弟。而他手上的小刀,不偏不倚的刺在大徒弟的胸口,鲜红的血液正从他的胸口咕嘟咕嘟的冒出来。杨道士感觉自己的手顿时变得热乎乎。热乎乎的血液顺着杨道士的五个手指流了出来。 杨道士知道自己受了鬼类的魅惑,失手杀了自己的徒弟,当下吓得抖抖瑟瑟,几欲夺门而逃。可是转念一想,逃得了和尚跑不庙,自己这一把年纪了,能跑多远,能跑多久呢? 他慌忙朝外叫喊小徒弟的名字。小徒弟没有回答。他猜想是小徒弟出门挑水去了,一时回不来。这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情,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迅速找了一块干布将大徒弟的尸体包裹起来,然后埋在了道观后面的一棵小桃树旁边。 幸亏那棵桃树是小徒弟前两天从别处移栽过来的,土壤还很松软。杨道士没有费多少力气就挖了一个足以埋下大徒弟的浅坑。 在小徒弟吃力的挑着一担井水回来的时候,杨道士不但已经将大徒弟的石头埋好,并且将睡房里的血迹擦拭得干干净净。 小徒弟见大师兄不在道观,便询问师父。杨道士推说大徒弟刚才接到家里捎来的口信,说是他的父亲病重,他急匆匆回家照顾父亲去了。小徒弟并未生疑。 话说这大徒弟的家在离道观三十多里的一个偏僻小村庄,父母均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因为那个小村庄田不肥地不沃,忙了春夏秋冬却饱不了早餐晚餐,那对老实巴交的农民才将儿子送到道观里做道士的徒弟。不望他学些什么方术异术,只求家里少一张吃饭的嘴。 因为临近过年,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准备过年的吃食。杨道士的大徒弟家也不例外。 就在杨道士失手杀死大徒弟的那天,大徒弟的父亲正在屋前的地坪里杀猪,母亲正在屋内烧泡猪用的开水。 这时,一个身穿黑衣的陌生人走了过来,直往屋里闯。大徒弟的父亲心下生疑,大声喝问来者是谁。那个身穿黑衣的人连头都不回,直接走到火灶旁边,伏在烧火的女人耳边悄悄道:“你家儿子被他师父杀害啦!尸体就埋在道观后面的小桃树旁。” 话说完,那人转身就走。 大徒弟的父亲手里拿着杀猪刀,却不敢拦住那黑衣人。黑衣人看了看那把粘满血腥气的杀猪刀,绕了一大圈后离去了。 大徒弟的父亲跑进屋里,问妻子道:“那个人是谁?跟你说了什么话?” 他妻子扔下手中的火钳,脸色苍白如纸。“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听那声音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那人对我说,我的儿子遇害了!” 大徒弟的父亲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我儿子跟杨道士学的是捉鬼驱鬼,都是与人做好事,不可能得罪别人的。哪里会有人要谋害我儿子呢?”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69章 母子感应 他妻子嘴角勉强抽出一个笑意,道:“说是这样说,可是我心里不踏实。要不,我们去道观看看儿子,好不好?如果亲眼看到我们儿子还健健康康的,我才会舒服一点。” 大徒弟的父亲大手一挥:“你们女人就是心里挂不得一点鸡毛蒜皮的东西。那个黑衣人只是开个玩笑嘛。你哪里能当真?”说完,他提着杀猪刀就要往外走。地坪里的猪肉还等着他去切割成一条一条,然后用细草绳挂起来。 他妻子跟随着从杀猪刀上滴下的血迹走到门口,嘴里依然念叨着她的儿子。 大徒弟的父亲后来对杨道士说,当时他根本没有想过孩子的师父会杀害徒弟,孩子的师父是远近闻名的驱鬼道士,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杀人。他手脚麻利的将案板上的猪肉条条分开,然后将早已拧好的细草绳穿进猪肉里。 “来,别在那里站着。做点事吧,越想心里会越乱的。”他朝门口念念叨叨的妻子招手道,笨重的猪肉使他的鼻尖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妻子嘴巴不停念叨,没有想动的意思。 这时一阵微风吹了过来,轻轻地掠过他的鼻子。丝丝凉意侵蚀着他的鼻尖。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臂没有力气抬起案板上的猪肉。原来他嘴上虽说没有事,但是心里早就起了一个疙瘩。鼻尖上的凉意似乎要告诉他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他顿时改变了主意,朝门口的妻子看了一眼,点头道:“好吧,我们去道观看看儿子。快过年了,我们顺便去问问杨道士,能不能让我们的儿子回家过了初一再走。” 见丈夫答应了请求,他妻子立即回屋里收拾东西,稍微整理一下头发。大徒弟的父亲将猪肉和案板一起拖进屋里,然后两人一起赶往三十多里外的道观。 当赶到道观的时候,他们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道观外面站了许许多多的人,议论纷纷。他们夫妇俩面面相觑,顿时心头一凉。 “杨道士怎么啦?”大徒弟的父亲凑近人群,嗓子有些失真的问道。 “杨道士今天不给任何一家人做法,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他从来都是爽爽快快的,今天不知怎么了。”其中一人回答道。 另外一人道:“可不是生病了吧?” 先前那人立即摆手道:“不可能的,我今天早上还见到他出来买菜呢,健旺得很!他的小徒弟也是好好的,出来挑水的时候还跟我打了招呼呢。” 大徒弟的父亲急问道:“您是住在附近吧?那您有没有看见他的大徒弟呢?” 那人摇摇头:“我没有碰到他。” 大徒弟的父亲心中一沉。他妻子在身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妻子的紧张。回头一看,妻子的脸几乎扭曲变形。他结结巴巴的劝慰道:“你……不要……不要紧张。也许是儿子……生病了,他们……他们想留在道观照顾我们的儿子……” 旁边那人问道:“你们就是杨道士的大徒弟的父母亲呀?哎哟,不说还好,一说我这才发觉杨道士的大徒弟长得和你们有几分相像呢。” 大徒弟的母亲急忙问道:“对,我们就是他的父母,我想问问您,这几天您见过我儿子没有?他是不是生病了?还是出了什么其他的事?”她急不可耐,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问题像连珠炮似的。 那人见她如此紧张,情绪立即被她感染,紧张兮兮道:“我昨天还见过杨道士的大徒弟,一般出来买菜的都是他的大徒弟。今天见杨道士亲自出来买菜,我还猜想他的大徒弟是不是生病了呢。” 那人旁边的人笑了起来:“原来我猜得准,杨道士没有生病,但是他的大徒弟生病了。难怪今天他不做法事!” 他们夫妇俩却不能跟着笑出来,当下相互搀扶着走进道观。 刚刚跨进道观,他们迎面就撞上了同在杨道士门下的小徒弟。那个小徒弟跟着师兄去过家里几次,所以认得师兄的父母亲。他见师兄的父母亲相互搀扶着进来,奇怪道:“莫不是师兄家里有出了什么鬼怪吧?今天怎么找到道观来了?” 大徒弟的母亲摆手道:“我们家里没遭遇鬼怪事情,我们这次来就是……” 大徒弟的父亲急忙打断她的话:“对,对,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看看儿子,叫他记得至少初一回家一趟,给村里的长辈拜拜年。” 大徒弟的母亲会意的看了一眼丈夫,把后面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简单的“嘿嘿”笑声,并顺着丈夫的话连连点头。 小徒弟两弯眉毛往中一挤,迷惑不解道:“师父今天早上说,师兄家里有急事,匆匆忙忙回了家呢。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呢?难道师兄没有回家?”小徒弟看了看师兄的父亲,又道:“师父说大伯您得了重病,师兄收到家中的口信才一大早就离去的呢。看您的样子,不像是得了重病呀?” 大徒弟的母亲浑身一颤,几乎瘫倒。大徒弟的父亲连忙搀扶住她,在耳边小声道:“别急别急,也许是我们跟儿子离开的时间错开了,现在他刚到家,我们却跑到道观来了。是不是?你别急,待我把事情问清楚。” 大徒弟的母亲双眼擎着泪水问道:“那么,那个黑衣人是谁呢?” 第226节 大徒弟的父亲焦躁道:“我哪里知道!” 他们俩的对话声音虽小,但是小徒弟耳尖,将他们说的话一一收进耳朵。小徒弟摇头道:“你们不可能错开的。师父告诉我师兄离去的时候,天才蒙蒙亮,算到现在足够从你家走到道观两个来回了。对了,你们说的黑衣人是谁?”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0章 多余掩饰 “我没来得及看清楚。”大徒弟的母亲回答道。 大徒弟的父亲急得直跺脚,低声吼道:“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谈什么黑衣人!小师傅,你快告诉我们,你师兄离开这里之前有没有异常的表现?或者……有没有跟你师父发生什么争执?” 小徒弟摇摇头:“没有啊,我没发现师兄有什么异常啊。师父跟师兄从来没有什么过节,怎么会有争执呢?” 大徒弟的母亲则直接问道:“那么,你发现师父最近有什么不正常吗?” 小徒弟又摇摇头。 大徒弟的母亲又问道:“那为什么你们今天不给人家做法事呢?是不是师父生病了?”大徒弟的父亲在旁连连点头,浑身怕冷似的缩成一团,双脚用力的跺地。 小徒弟皱了皱眉头,道:“也没有哇。我心里也奇怪呢,师父为什么不答应给人家做法事了呢?即使师兄不在这里,他一个人也做得过来呀。” 大徒弟的母亲暗叫一声“坏了”,立即往道观深处走。大徒弟的父亲一把拉住精神有些失常的妻子,焦躁道:“你急什么呢,你知道杨道士住在哪个房间么?”大徒弟的母亲双眼有些空洞,虽被她丈夫拉住,但是脚还不停的抬起放下,继续往前“走”。 小徒弟见他们这样,便主动请缨道:“我知道师父在哪个房间,我带你们过去吧。”说完,他引着这对夫妇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杨道士的房间时,杨道士正捧着一本《三十九章经》念诵:“……太初天中有华景之宫。宫有自然九素之气。气烟乱生,雕云九色。入其烟中者易貌,居其烟中者百变。又有庆液之河,号为吉人之津。又有流汩之池,池广千里,中有玉树。饮此流汩之水,则五脏明彻,面生紫云。……” 小徒弟当然能听清楚师父念的正是《三十九章经》中的第二十二章。可是这对夫妇哪里听得进道士念经,大徒弟的母亲毫不避讳,开门见山问道:“杨师傅,打扰您念经了。请问我的儿子在哪里?” 杨道士念经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手里拿的经书不过是个摆设,所以并没发现进门的正是被他杀害的大徒弟的父母亲。他只听见了进门的脚步声,正要问小徒弟怎么把客人引到他念经的房间里来了。未料他还未开口,却听得一个略带颤音的询问。他的故作宁静如透明而脆弱的玻璃,立即被这个压抑着更深一层情感的声音打破。 他吓得扔掉了手中的经书,双目圆睁:“你怎么找来了?”他哆哆嗦嗦的指着大徒弟的父母亲,脸上的表情已经将他所有的隐藏出卖。 见这对夫妇目光凶狠如老虎一般紧紧盯住他,他慌忙收回目光,转而询问小徒弟:“他们怎么找到道观里来了?” 小徒弟如实回答道:“您今天早晨说师兄回家了,但是他们没有见到师兄,所以找到这里来询问。” 杨道士心中一个嘀咕,干咽了一口,努力保持最初的宁静,可是欲盖弥彰。他舔了舔嘴边,奇怪的问道:“你们怎么这么快找来了?谁告诉你们的?” 大徒弟的父亲见杨道士这番模样,一阵不详的预感袭来,他提高声调问道:“杨师傅,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我们的儿子。您说我儿子回家了,可是我们没有碰到他。请你告诉我,我儿子是不是……” 大徒弟的母亲却不跟这个道士绕弯子,情绪激动的问道:“我儿子是不是被你杀了?” 杨道士对爷爷说,他听到这一句话的时候,刹那间并没有罪行被人揭露的害怕,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停的问自己:“是谁告诉他们的?” 小徒弟听见师兄的母亲说出那句话来,急忙帮师父辩解:“您不要着急,我师父怎么会杀害师兄呢?师兄只是暂时找不到而已,但是他会回来的。”他见师兄的母亲如狂风中的弱柳摇摇欲倒,急忙上前去扶她。 可是师兄的母亲横手扒开小徒弟,直接冲到杨道士面前,吼道:“你这个臭道士!衣冠禽兽的畜牲!你为什么要杀了我儿子!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儿子呀!”幸亏她丈夫还算清醒,硬生生拉住了她。要不然这个发了疯一般的女人肯定会如一头母狮子扑到老鼠一般的杨道士身上撕咬。 杨道士对爷爷说,当时他已经感觉到事迹败露了,但是由于本能还要做最后的抵抗:“你凭什么说我杀了你儿子?也许你儿子回家的途中临时改变主意去了别的地方呢?” 大徒弟的父亲也低声对妻子道:“你别乱来,或许儿子有别的事。不一定就是他杀了我们的儿子。” 大徒弟的母亲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狂吼道:“你骗人!我儿子就是被你杀了!他的尸体就被你埋在道观后面的小桃树旁边!” 站在一旁的小徒弟惊讶不已:“那是我前些天移栽过来的,你好久没有来过道观,你是怎么知道那棵小桃树的?你可不要冤枉了我师父,肯定是有人造谣生事。” 大徒弟的母亲咬着嘴唇点头道:“好,如果你师父带我们去那里挖挖看,如果我儿子不是被掩埋在那里,我就向你师父道歉!” 杨道士此时已经不再想怎么去掩饰了,既然她不但知道她儿子死了,还知道她儿子的尸体藏在哪里,再怎么掩饰也是多余。杨道士脑子里盘旋着一个问题:是谁要这样害我?害我的那个对象有什么目的?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1章 树边松土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要听了杨道士讲述的人,自然而然会知道那个黑衣人跟之前找他给老母亲治病的姿色妇女有联系。如果再要问下去,黑衣人是不是那个妇女的什么亲人,那个黑衣人是怎么跟妇女沟通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大徒弟的母亲不等杨道士反应过来,便拉着小徒弟去了道观后面。 如果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怀疑,谁也看不出那棵小桃树周围的松土有什么异常。但是大徒弟的母亲是得了消息才找来的,她一眼就看出了其中一块地方的泥土颜色比周围要重那么一点点。 小徒弟还愣愣的站在那里时,大徒弟的母亲就冲到了小桃树旁边,扑倒在地,两只手如觅食的老母鸡一般在泥土上扒拨。才扒去两三层泥土,一条裤腰带便从泥土下面露了出来。大徒弟的母亲顿时嚎哭了起来。 此时,大徒弟的父亲完全相信了妻子的话,不,应该说是相信了那个黑衣人的话。他也情绪失控,扑倒在他儿子被埋葬的地方。 由于杨道士处理尸体的时间极短,所以没来得及把大徒弟的尸体埋得深一些。大徒弟的父母很快就将变得僵硬的儿子搬出了坑。大徒弟的母亲拼命地给儿子擦拭眼睛,一边擦拭一边哭号道:“儿啊,你眼睛里进了泥土呀。会不会眼睛疼呢?妈妈给你吹出来啊!我儿乖,妈妈就把泥土弄出来啊。” 她儿子的眼睛还是睁开的,可是眼眶里已经被湿软的泥土填满,还有嘴巴和鼻孔。那样子已经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像一个刚刚捏好的泥娃娃。 小徒弟见此情景,吓得张大了嘴巴,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杨道士从房间里走到道观后面来,看着那对可怜的夫妇抱着已经变冷的儿子拼命摇晃,心里又悲痛又气恨。 杨道士讲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哽咽不能成声。当时我没有在爷爷家,后来听奶奶说,杨道士讲到大徒弟的尸体被发掘出来,拳头攥得咕咕叫,脸色煞白煞白,几次几乎晕厥过去。奶奶连忙拿一条蘸了热水的毛巾敷在杨道士的额头上。杨道士这才缓过气来,给爷爷奶奶讲述后面的事情。 在爷爷和奶奶给我复述当时的情形时,我也几乎窒息。不是因为恐惧那个妇女,而是实在急着知道是谁要这样陷害杨道士。杨道士是专门给人家念咒驱鬼的,爷爷虽然是一个典型的传统的农民,但是他也经常做杨道士给人做的事。如果有人刻意要这样谋害杨道士的话,难保下一个被陷害的不会是爷爷。 那时,我甚至将《百术驱》的遗失,还有那个讨要月季的乞丐,和杨道士这件事联系到了一起来。 巧的是,奶奶跟我的想法一样,她也急着知道杨道士后面的事情。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们倒该担忧奶奶的身体健康了。那次年刚过完,奶奶就遭遇了一场劫难。那次劫难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爷爷。当然,那都是后话,等合适的时候再一一说明。 大徒弟的父母亲发掘到尸体之后,愤怒难当的将杨道士告上公堂。 杨道士没有对自己作任何辩护,对失手杀死大徒弟而后偷偷掩埋的罪行一一供认不讳,也愿意一命抵一命。他唯一的要求是宽限他七天时间,由于他没有子嗣,这七天时间他用来跟旧朋老友道别,并且安排好身后的事情。由于他的认罪态度很好,他的要求得到了允许。 他在即将过年的时候来爷爷家,就是要跟爷爷道别,并且向爷爷道歉。因为他原来一直认为爷爷和姥爹都将一身的本事浪费了,一直从心底看不起爷爷和姥爹这样的“懦弱无能”的人。而他在众人的追捧中飘飘然,以为自己就是救世济民的“神仙”,的确也有人开始叫他做“杨半仙”了。可是没有想到这样的“神仙”却被一个妇女不明不白的弄得身败名裂。 “我不该这样炫耀自己的。”杨道士痛苦的说道。 爷爷连忙道:“快别这么说。萝卜酸菜,各有所爱。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只是跟你的不一样而已。没有对与不对错与不错。” 杨道士连连叹气。 第227节 奶奶不服气道:“杨道长,我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请你不要在意。” 杨道士语气低沉道:“你说吧。我以前疏远了岳云,是我的不对。我哪里还能在意你们怎么说我呢。” 奶奶摇头道:“我不是要说你坏话。我的意思是,难道你就这样等着七天结束?然后等待死刑执行?这件事这么奇怪,而你自己是做这行的,为什么不把事情弄清楚呢?难道你就让那个妇女得逞?”爷爷听了奶奶的话,点头不迭。 杨道士为难道:“我到哪里去找她呢?既然她的奸计已经得逞,肯定不会再出现了。就算要出现,也是等我魂归九泉以后了。哎……”杨道士无可奈何的摇头。 爷爷摸了摸下巴,丝丝的吸气,在屋里来回踱步。 奶奶看了一眼爷爷,问道:“杨道长说的不错,她已经成功的陷害了杨道长。恐怕这段时间是不会再出现了。你来来回回的走什么?难道你能想到什么好办法?” 爷爷侧头看了看门外,仿佛那边有个什么人走来似的。奶奶和杨道士都伸长了脖子朝相同方向望去,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奶奶问道:“老伴,你看什么呢?” 爷爷道:“我在想,如果我得罪了一个人,而那个人想要报复我,我不可能站在门口望着他来家里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杨道士似有所悟,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不会主动再来找我,我应该去找她。是吗?” 奶奶立即抢言道:“都说了她不会再出现,找也不是白找吗?”杨道士跟着点头。 爷爷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捋了捋,道:“她不是说过她住在哪里吗?”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2章 追根到底 不待杨道士自己辩解,奶奶早已耐不住脾气道:“你没听杨道士说么?那个妇女根本就是骗他的。李树村那里根本就没这个人。你怎么去找她?” 爷爷将烟放到鼻子前面嗅了嗅,道:“那个妇女不是也说了吗?她说杨道长既然已经到了李树村,那就离她家已经不远了。她还问杨道长为什么不多问问,她的家就在附近。”爷爷看了看杨道士,又看了看手中的香烟,迟缓的将香烟放回兜里。 自爷爷将香烟掏出来开始,奶奶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根香烟。奶奶见爷爷收回了烟瘾,这才侧头看了看杨道士。 杨道士见爷爷和奶奶都看着他,摊开双手道:“我问过许多人了,谁也没有听说过叫李铁树的人。其实也不用问许多人,如果村里有这个人,住在那里的人难道会不知道么?你们说是不是?” 奶奶点点头,爷爷则皱起了眉头。 杨道士叹气道:“算了吧,虽然心里不服,但是我不得不认栽了。” 爷爷立即打断他的丧志话,怒道:“杨道长,您这说的什么话呢?有些鬼类,如果你放任它害人,它害了一个还会接着害下一个。你帮人家念咒驱鬼这么多年,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么?别人遇到了不好的事,请你去帮忙。如今你自己遇到,怎么反而没有了主意呢?可不是因为自己给自己办事没有钱收么?”爷爷说的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他生平中说得最狠最挖苦的了。即使与对手鬼类说话,他也是骂则骂罢了,抚慰则抚慰罢了,几乎不用挖苦的话。爷爷的平缓性格使他很难用心去挖苦别人。 而此时爷爷将“自己给自己办事没有钱收”的话说了出来,连我也分不清爷爷是为了对杨道士使用激将法,还是真的生气了。 杨道士听了爷爷的话,被针刺了似的一惊。奶奶也是瞪圆了双眼看着爷爷,仿佛面前这个人不是她跟着过了半辈子的老伴。 “既然它是一害,我们要么消除它的怨恨,要么将这一害除去。不可袖手不管。”爷爷挥着手道。 杨道士缩了缩身子,好像害怕爷爷似的,怯怯道:“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能力去管别人哦?我知道那个怪物害人,但是不管怎样,大徒弟确实是我亲手杀死的,我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 爷爷不满的看了一眼身穿道袍头戴道巾的杨道士,冷冷道:“哦?你自己反正几天之后逃不了死罪,所以你就放弃了?” 杨道士浑身一抖,声音低得像蚊子嗡嗡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那个妇女既然说出了李铁树这个人名,肯定有她的意思。我们不妨再去一趟李树村。你觉得呢?”爷爷问杨道士道。爷爷的话刚说出口,奶奶的脸色便已经出现了不如意的表情,但是奶奶只是咂咂嘴,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杨道士淡然一笑,笑得有些悲苦:“岳云,谢谢你的好意了。我看我还是抓紧时间去跟老朋友道别,然后准备自己的棺材比较好。” 奶奶见杨道士自己都不乐意,连忙帮腔道:“是啊。你就别插手了。人家自己都已经认了,你又何必横中作梗呢?”见杨道士的杯子里没有水了,奶奶急忙给杨道士添茶加水,殷勤得不得了。 爷爷道:“老伴,你不知道。他说的李树村离我们这里其实不远。在杨道长口里,李树村离他的道观有三十多里路,但是李树村的位置在他的道观和我们这里的中间,所以,李树村离我们画眉还算近的。” 说到李树村的位置,我还是比较熟悉的。李树村在杨道士的道观和画眉村之间,而我们常山村又在李树村和画眉村之间。因此,我家离李树村的距离更近。 可是对奶奶来说,她的脚步到过的最北边的地方就是我家,到过的最南边的地方就是她的娘家洪家段。所以她不知道李树村在哪里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奶奶极不情愿的“哦”了一声,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杨道士身上。 杨道士拿起奶奶倒好的茶水,细细的喝了一口,偷偷觑了爷爷一眼,只见爷爷脸色满是焦急之色,顿时心生感激道:“那好吧。我看是没有希望了。不过你既然这么热心,我就带你去一趟吧。” 在奶奶跟我讲起这段事的时候,她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的说:“本来是杨道士要来求你爷爷的,现在倒像是爷爷求着杨道士,杨道士摆架子极不情愿才答应。平常就算你爷爷花了精力帮了别人,至少别人是求着拖着他去的。可是在杨道士这件事情上,情况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亮仔,你说我心里能不气么?” 我只好劝慰了奶奶一番,道:“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换了是我,我也会像杨道士那样消极呢。” 奶奶点头道:“你爷爷和那个杨道士又是故友,我在旁不好发脾气。他们一起出门时,我还不能拦。” 由于奶奶不好意思阻拦,爷爷和杨道士顺利的出了门,赶往李树村。 由于他们两人都上了年纪,走路已经不像年轻人那样快,而爷爷不但遭受反噬作用的折磨,在杨道士来之前还帮马巨河忙了一阵,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们俩直到太阳落山才赶到李树村。 他们看见路人便问附近有没有名叫“李铁树”的人家。结果可想而知。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3章 苟且之事 杨道士摊开双手道:“你看,这里真的没有叫李铁树的人。那个妇女本来就是为了骗我的,怎么会说一个真名字呢?” 爷爷环顾四周,见一位老农扛着一把锄头正从水田里上岸,忙走过去询问道:“您好,我想问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李铁树的人?或者……这里曾经有没有过一个这样的人?”杨道士见爷爷去问别人,只好怏怏无力的跟在后面。 那位老农将被水浸成姜黄色的腿从水田里拔出来,一边捏着被冻得麻木的脚趾,一边回答道:“我在这里生活了六十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李铁树这个人。” 爷爷给老农递上一根烟,摸了摸口袋,没有带火柴,便笑道:“您看看我这记性,带了烟忘了带火。” 老农笑了笑,正准备将香烟夹到耳朵上。杨道士走上来,从腰间掏出一个黄纸,然后将黄纸卷成一卷,用中指在黄纸卷上弹了三下。“叱”的一声,黄纸卷的顶端蹿出了暗红色的火苗。杨道士将黄纸卷递给老农。 老农眼前一亮,惊喜道:“您是道士?是不是画眉村的那个道士?” 杨道士尴尬道:“我是道士,但是我不是画眉村的。画眉村的道士是给你烟的这位。” 爷爷连忙摆手道:“这位才是道士,我是画眉村的,但是不是什么道士。” 老农点燃了嘴上的香烟,道:“你们俩这样说来说去,说得我更加糊涂了。不过我见你能随身带着符咒,我就肯定你是道士了。哎呀,我的眼睛有些白内障的毛病,看人不清楚。等你走到我面前了,我才发现您身上穿的是道士服呢。” 老农一把拉住杨道士,手有些颤抖,激动道:“您来了就好了。我正想去找您呢。我想问问您,一个女人如果没有跟男人做过那种苟且的事情,她会不会怀孕?” 第228节 杨道士哑然。一是因为他本来是询问别人的,没想到别人反而来问他问题;二是这位老农的问题十分古怪。 爷爷笑道:“您问这个干什么呢?谁都知道,男女之间如果没有那个事的话,是不能繁衍后代的。您连这个都不知道么?还非得找个道士来问?” 老农摆摆手中的烟道:“咳,我知道我问别人,别人都会这么说。所以我想找个道士来问问。没想到你们也是这样回答。”从烟头冒出的烟雾随着老农的摆动在空气中划出一个问号来。 杨道士窃窃拉住爷爷的袖子,轻声道:“我们问的这个人恐怕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吧?走,我们还是回去吧。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爷爷却不理会杨道士,仍旧满脸堆笑问道:“您既然知道别人都会这样回答,那您为什么还非得找我们问呢?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那位老农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那个孙女儿不听话,做下了丢脸的事……” 他的话一说出,爷爷和杨道士就知道这位老农烦的是什么事情了。 那位老农又道:“我不相信我的乖孙女儿会做这样的事情,她十八岁都不到哇,怎么会变坏呢?我就问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诱惑,或者是自己犯了错。她坚持说没有。可她精神恍惚,动不动就想吐,越来越喜欢吃原来碰都不碰一筷子的酸菜。眼看着她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原来的衣服穿着都有些紧了。现在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但是过了年,那肚子肯定就藏不住掖不住了。所以我想找个道士问问,一个女人有没有可能不跟男人那个的情况下也怀上孕。你们既是外来人,又是助人为乐的高深道士,我就不妨说给你们听听。” 爷爷点点头,对老农的信任表示感谢,然后道:“也许是你孙女儿不想将那个男人说出来吧?” 那位老农一愣,道:“难不成我孙女儿喜欢上的是一个有妇之夫?” 爷爷劝道:“您不要胡思乱想。您多给您的孙女儿做做思想工作,也许她就肯说了呢。” 未等爷爷将劝人的话说完,那位老农弹了弹烟灰,底气十足道:“不会的,我孙女儿前段时间还问我,男人和女人为什么非得结婚呢。她连这个都不懂,怎么会做那些苟且的事情呢?我相信我孙女儿没有跟人做过那些事。” 杨道士听了老农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暂且忘了自己的心头事。杨道士窃窃对爷爷道:“还相信呢!肚子都已经大了,能不是跟别的什么人做过那事么?” 老农一本正经道:“真的,我孙女儿不是那种人。” 爷爷对那位老农道:“您这事我们暂时帮不上什么忙。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去找李铁树。您也早些回家吧。回家了多劝劝您孙女儿。” 因为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爷爷和杨道士打算就此打住,各自回家算了。 他们走到村头分岔的地方,正要分道扬镳。未料刚才那位老农从后面追了上来,虽然距离只有五十多米,但是他仍大声嚷道:“前面两位是不是刚才的两位道士?” 可见他的视力确实差到了一定的程度。 爷爷后来回忆道,那位老农快撞到杨道士的鼻子时,才将他们认出来。 “幸亏你们还没有走远。”老农拉住杨道士的道袍,喘气不已。 杨道士不耐烦道:“您是不是还要问您孙女儿的事情?” 老农摇头,指着爷爷道:“刚才他说要找一个名叫李铁树的人,我确实不认识。但是他临走前说你们还要去找李铁树,我马上就想起来了。” 杨道士又好气又好笑:“您的意思是,李铁树那个人你不认识,但是你知道李铁树?”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4章 风水宝地 老农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对呀。叫李铁树的人我确实不认识,但是李铁树我还是知道的。我们村里有一棵铁树,在那边山底下。”老农反过身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高山。 “哦?”爷爷眼前一亮。 老农又说:“奇怪的是,挨着那棵铁树还长着一棵李树。李树和铁树之间的间隙还不够插进一个手掌。我从来没有见过两棵树长得这么近。有的人就戏称那两棵树叫做李铁树。所以你们问人家一个名叫李铁树的人,别人当然不知道了。” “原来这样!”杨道士惊叫道,“难怪那个妇女说我已经走到了她家附近呢。” “哪个妇女?既然她家在附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呢?”老农不解道。 杨道士摆摆手道:“没……没什么事。谢谢您了!” 老农又道:“奇怪的是,今年那铁树居然开了花。村里人都说奇怪呢。因为自从发现这棵树后,还没有人见过它开花呢。我记得陈毅将军在《赣南游击词》里说过,大军抗日渡金沙,铁树要开花。没想到我还能看见铁树开花。”后来我知道这个老农参加过红军,过草地,爬雪山,他都参与过。所以他能记得陈毅将军的诗词并不奇怪。 杨道士急忙道:“您能不能带我们过去看看?” 爷爷却打断杨道士的话,道:“您告诉我们怎么去哪里就可以了。您眼睛不好,还是早点回家吧,晚了容易摔跤。” 那位老农给爷爷和杨道士指明了道路,便巍巍颠颠的离开了。 杨道士埋怨道:“你何不让他带我们去呢?我们自己去找岂不是很麻烦?” 爷爷道:“首先,他眼睛不好,晚了回去家里人免不了担心。其次,对于那个害你的妇女来说,他是个陌生人,如果他也去了,说不定那个妇女不想见你。所以,还不如我们俩自己过去的好。” 杨道士讪笑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走过了十多条田埂,跃过了十多条水沟,绊过一块荒草地,绕过三四个馒头坟包,爷爷和杨道士终于找到了那棵“李铁树”。 爷爷一边走一边叹气。 杨道士禁不住问爷爷道:“您怎么老叹气呢?有什么郁结的事吗?” 爷爷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我是在为这块风水宝地叹气呢。” 杨道士经爷爷一提醒,也看了看周围的山和水,草和木。然后他点点头道:“不仔细看还不知道,细细一看,发现这里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呢。”话说完,杨道士看了看刚刚走过的几个坟墓,赞扬道:“这几家选坟地的人挺有眼光。” 杨道士停下脚步,按了按太阳穴,瞟了一眼爷爷,狐疑的问道:“既然是块风水宝地,你叹什么气呢?是不是叹息画眉那里找不到这样好的风水宝地。”像爷爷这一辈的人,互相之间讨论将来的后事已经毫不忌讳了。所以杨道士说的话并无不敬。 爷爷笑道:“你只看这附近的地形,当然就会以为这真是一块风水宝地了。但是你看看我们走过来的那条路。”爷爷扶住杨道士的肩膀,指着他们俩走来的方向。 杨道士看了看,问道:“我们走来的路怎么了?” 爷爷道:“这山被四周的水田困住,唯有一条出路就是我们走过来的那条田埂。可是田埂又细又窄,拦路的水沟就有十多条。你说,这块风水宝地可不是浪费了么?” 杨道士狠狠地拍了一下后脑勺,恍然大悟:“果然!哎,我只看了这山上树木茂盛,临水挡风,地势不错。没想到这条出路却将聚集起来的‘气’堵住了。‘气’不通,就如捂住人的口鼻,过犹不及了!嗨,真是浪费了!这样的风水宝地非但不能成为有用之地,物极必反,反而会变成晦气之地。” 爷爷笑道:“正是。” 这时,一阵风吹了过来。山上的树沙沙作响。可是爷爷和杨道士的脸上却感觉不到半点风,连衣裤都未曾抖动半分。再看看地上,从他们绕过的那几座坟地起,后面的草都静静地,丝毫不动。而坟地前的草翩翩起舞。 杨道士望了爷爷一眼,脸色极为难看。 第229节 爷爷宽慰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所有的好都有可能变成坏,但是所有的坏也有可能变成好。它既然用了心来害你,肯定是对你有什么怨念。你不用害怕,解开这个怨结或许就好了。”爷爷将杨道士护在身后,脚步轻轻地靠近“李铁树”。 从爷爷的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两棵树果然长得奇怪。一棵李树跟一棵铁树挨得极近。由于李树的主干不明显,分枝特别多,而铁树主干虽然明显,但是叶片宽大,所以两棵树以极其纠结的姿势靠在一起。看上去就如两个相互怀着敌意的人,却伪装着善意,以非常生硬的姿势拥抱在一起。这样靠在一起的两棵树,人只要看一眼就会觉得浑身难受。 杨道士第一眼看见这棵“李铁树”的时候,忍不住打了寒战。爷爷也愣了一愣。 后来据杨道士回忆,他说他一时间仿佛看到那棵“李铁树”变成了那个早晨的怪物,作势要向他扑来。而爷爷说,他当时想起了姥爹保存以久的许多古书被火焰吞噬的情景,脸上顿时感觉一阵火辣,仿佛姥爹在他脸上掴了耳光。 天色更加暗了,天际已经出现了寥寥几颗星星。不远处的李树村里响起了一个母亲呼唤贪玩的孩子回家的声音。那个声音清脆而悠长,浸润着这个傍晚的空气,给清冷的傍晚增添了一点点温暖的意味。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5章 代代单传 当爷爷后来给我复述到他们走到李铁树旁边的时候,奶奶却打断了爷爷的话。奶奶扯了扯爷爷的衣服,问道:“老头子,你说的那个风水宝地我还没怎么弄明白。既然是块风水宝地,怎么又会转变成晦气的地方呢?” 我本迫切的想听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不好硬生生阻拦奶奶。可是细细一想,奶奶说的话不无道理。既然是好风水的话,应该遇难呈祥才是。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好风水发挥不了作用。 爷爷为了排解奶奶的疑惑,岔开话题,给我们讲了另一个关于风水的故事。这个故事本来与杨道士的事情没有关系,但是极其有趣而玄奇,特别是后面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意想不到。另外,也可以佐证好风水不一定能起到好作用。 爷爷说,安徽境内黄山附近有个绩溪县(注意地点),据说是块风水宝地。 1600多年前,一位镇守歙州的领兵将军胡焱娶了绩溪县华阳镇一位姓汪的小姐为妻,举家迁居绩溪县华阳镇。这一天,只见东耸龙峰,西持鸡冠,南有天马奔腾而上,北有长河蜿蜒而来,情不自禁地感叹到:“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于是胡焱决定举家迁移到此,于是胡焱就成了龙川的第一位始祖。胡炎选择迁居龙川,是希望这块好风水能够让子孙兴旺,人才辈出,代有高官。但是胡氏家族却一直是人丁兴旺,可是仕途却不是很发达。 过了几百年后,胡氏家族已传到第25世祖胡念五,胡念五一直在为龙川选址建胡氏宗祠已苦思冥想多年。一天,胡念五拿着罗盘到了祖先胡焱当年看风水的朝笏山登山远望,想在村中选一风水绝佳之地建造祠堂祭祀祖先,求得祖先庇佑。 正当他拿着罗盘在用心琢磨时,听见山上有一衣衫不整的乞丐口中念念有词:“一流地师望星斗、二流地师看水口、三流地师满山走”。 一询问才知道他是进士出身的赖文正,学识及高,因不喜官场,才弃官寄情于山水之间,终身研究《易经》,成为著名的风水先生。因他常身着布衣,人称“赖布衣”。 赖文正被胡念五请到家中,待为上宾。一天,胡念五问:“我想在龙川建一座胡氏宗祠,让祖先庇佑我子孙人丁兴旺、仕途发达,你看选在何处为最佳?” 赖文正说:“胡氏宗祠的选址的不难,但首先是要解决龙川村风水。” 胡念五问道:“龙川村是风水宝地,这是很多风水大师看过的,有什么问题吗?” 赖文正说:“龙川村东龙峰耸立,村西凤山对峙,在风水学上是天龙地凤,龙凤呈祥的绝佳之地,北有登源河蜿蜒而至,南有天马山奔腾而上,龙川村依山傍水,龙川水绕村东流,汇入登源河。整个村貌成船形,颇具龙舟出海之势,堪称风水宝地。可是为何好风水没出人呢?可惜啊?” 胡念五问道:“可惜什么?” 赖文正说:“可惜你们都姓胡。因为在绩溪方言‘胡’与‘浮’谐音,所以这龙船就不稳了。本来你们胡家还可以更有作为的。” 胡念五急忙问道:“既然如此,有没有什么破解方法?” 赖文正说:“须靠铁锚,铁锚是丁字形的,所以得找一户丁姓人家搬来龙川,为了安心,你要给他建造房子分给他土地,这样将这船就钉住了。” 胡念五担心说:“可是丁姓人家日后人丁兴旺,到时没有钉住这风水宝地,丁姓后代人口比胡姓多反而分去灵气了,怎么办呢?” 风水先生说:“这个问题我有破解这法,钉子太多船会沉,反而不好,最好是单钉单卯世代单传,为了不让丁姓发达,你请一对穷苦的丁姓夫妻,并将他祖坟迁来,我在丁家祖坟里做了手脚,让丁姓只能代代单传。” 胡念五就照赖文正的说法去做。 说来也奇怪,二十四代过去了,真如风水先生说得那样,村里只有一户姓丁的人家。在封建设会,生女孩不算传宗接代,生男孩才算传宗接代。 在自然发展的情况下,何以保证二十四代都是代代单传?风水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手脚?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新中国建立后,丁家地与胡家处于平等地位,却仍是三代单传。 当丁姓人家迁居龙川之后,龙川村人果然才辈出、代有高官。根据胡氏宗谱记载,仅宋、明、清三朝龙川就有进士十一名,明朝就有进士七名,其中最著名的是“一族开三府”的户部尚书胡富、兵部尚书胡宗宪、副都御史胡宗明三人。还有,清季绩溪礼学三胡:胡匡衷、胡秉虔、胡培翚,北宋《苕溪渔隐丛话》作者胡仔,徽墨大师胡天注父子,红顶商人胡雪岩,国内外著名学者胡适等等。 爷爷说的人名中,我只知道“胡雪岩”和“胡适”,但是这两个人名就足够让我震撼了。 刚开始我还以为爷爷弄混淆了,把只要是姓胡的名人都凑上数。但是后来一查资料,我才发现爷爷说的每一个人确实都是那个地方的。 那时我还没有参加高考,不知道将来会有个更加重要的人物也是出自那个地方。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想起我们国家的主席也是姓胡,恰巧又想到爷爷给我讲的那个风水故事,出于好奇心理,我查了一下资料,没想到居然也是出自绩溪县那个地方! 在当时,这是我和奶奶,包括爷爷都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奶奶不知道爷爷罗列出来的人都是什么人物,但是她知道“进士”和“尚书”的重量级别。于是,她“哦”了一声,勉强相信了爷爷的话。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6章 我家男人 去掉了奶奶的疑问,爷爷继续讲述他跟杨道士在那片“被浪费的风水宝地”遭遇“李铁树”的事情。 杨道士战战兢兢的围着“李铁树”走了两圈,神情不太自然的问爷爷道:“这个……莫非就是那位老农说的李铁树?”他伸出手来,犹豫不定的摸了摸李树,又摸了摸铁树。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爷爷知道杨道士因为紧张才明知故问,便不搭理他,默默的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这两棵挨在一起的树。 杨道士收回手,眨了眨眼,问爷爷道:“我们已经找到李铁树了,可是如果那个妇女不出来,我们不还是白忙活了吗?” 爷爷揉着眼角,仿佛刚才打量这两棵树是十分费力的事情。听了杨道士的疑问,爷爷放下手来,轻轻叹了口气,侧了头看了杨道士半晌。 杨道士不知道爷爷为何用那种说不清意味的眼神看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心慌意乱。他鼓起勇气问道:“你看我干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他一边说一边不自觉的往后退步,似乎害怕爷爷突然猛扑过去。他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那个倒霉的早晨,那个妇女就是突然之间变脸,朝他猛扑过去的。此时此地,他没有理由不多个心眼。 爷爷收回目光,微笑道:“你找到了人家的房子,但是不敲门,人家怎么知道你来了呢?” “敲门?”杨道士一愣,“这里就两棵树,哪里来的门?” 爷爷笑道:“既然没有门,那叫两声人家的名字总可以吧?这样就可以把屋里的人叫出来了。你试试。” 杨道士狐疑的看了爷爷半天,不可置信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出了点问题?这里屋都没有,怎么叫屋里的人?”他慢慢的走到爷爷身前,伸手作势要摸爷爷的额头,两条腿还是战战兢兢,如筛糠一般。 爷爷打开杨道士的手,正色道:“我没有问题,只是看了这树心里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一颗心像悬起来了一样。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但是我猜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难不成我老伴在家里不舒服了?” “不会的,我们出来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就算感冒发烧,也要吹凉风淋冷雨嘛。不要多心。”杨道士嘴上劝着爷爷,眼睛却往两棵树身上瞟。 爷爷点头道:“也许吧。你叫一下那个妇女。或许她就在这里等着你呢。” 杨道士挠挠头,道:“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第230节 爷爷咂咂嘴,道:“你叫李铁树就可以了。” 杨道士还是将信将疑,但是他细声细气的叫起了“李铁树”,一连叫了三声。 叫完,他回过头来看爷爷,道:“你看,这不是没有效果吗?你就别耍我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他的话刚说完,他们俩就听见树后一个女人声音传来:“这么晚了,是谁在叫我家男人的名字呢?” 爷爷和杨道士立即面面相觑。 杨道士平时驱鬼念咒毫无惧色,但是听到这个声音后立即吓得浑身一软,拉住爷爷的手道:“就是她!就是她!就是这个声音!”他的手立时变得冰凉,如同死人一样。爷爷的手如同捂住了一块散发寒气的冰。 许多事都是这样,发生在别人的身上时,自己可以毫无惧色。但是一旦事情降临在自己的头上,立即就会吓得两腿发软。杨道士正是这样的人。而爷爷几乎没怎么考虑那个女人的声音,心里一阵阵的难受,不是反胃那种难受,而是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那种难受。 在向我复述杨道士的事情时,爷爷还是没有弄清楚当时他为什么那样难受,知道奶奶出事后,他最终明白了那是一种不好的预示。而在当时,他怎么也参不透其中的意味。 杨道士见爷爷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更是失了主意,大叫一声:“马岳云,你倒是替我出主意呀!” 在我们那个地方,如果晚上遇见熟人,是不宜连名带姓直呼别人的名字的,那样容易将人的魂魄叫离身体。 奇怪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杨道士看见另外一个“马岳云”从爷爷身体里走了出来。而爷爷硬生生的站在原地,保持一副思考的模样,也许他还在揣摩心里那个奇怪的感受。从爷爷身体里走出来的“马岳云”朝杨道士笑了笑,但是立即抬起手来挡住眼睛。一股强烈的光芒照在“马岳云”的身上。 杨道士一惊,立刻明白是自己一时口误,将马岳云的魂魄叫了出来。而“马岳云”挡住眼睛,是因为他的道袍上有个八卦。他连忙低头去解开衣裳,将八卦拆开来。 可是对面的“马岳云”还挡着眼睛,杨道士这才发现那道光芒不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他心中一慌,急忙循着光芒看去,只见另外一个人站在“李铁树”旁边,嘴巴微张,也是一动不动。他原以为他看见的那个人会是一个女人,是他先前见过的那个女人。 如果真如他所料的话,他会惊得浑身一麻,而后立即恢复知觉。因为那个女人出来得虽然突然,但是也是出于意料之中的事。可是当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后,杨道士惊得嘴巴张成了标准的圆形,身体坚硬如石头,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 那个站在“李铁树”旁边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没有谁比杨道士更为熟悉!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7章 树后显身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而照在“马岳云”身上的那道光芒,正是从那个人的道袍上发射出来的。 原来不只是马岳云,他自己早在不知不觉离开了自己身体,也许就在对“李铁树”叫名字的时候发生的。 还不等杨道士从惊异中走出来,那个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是你吗?你终于还是来找我了?”紧接着,那个曾经找过杨道士的妇女从树后走了出来,嘴角挂着一丝冷冷的笑,步态轻盈。 爷爷用手挡住那道强烈的光芒,眯着眼睛去看那个妇女。妇女也发现了还有一个人在场,笑道:“原来画眉村的马师傅也来了呀。前阵子我还见过你父亲呢。哦,不对,应该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奇怪的是她不怕杨道士身上发出的光芒,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从容不迫。风从山头上刮过,这棵树的周围仍然安安静静。 杨道士结结巴巴道:“原来……原来你们两个认识?” 爷爷怕他乱想,慌忙解释道:“她认识我,但是我不认识她。” 杨道士急忙问那个妇女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逼我到这个地步?你知道吗?几天之后我就要一命抵一命啦。我哪里得罪过你?你叫我来李树村,我也来过了。找不到你不是我的错,我和这位马师傅也是问了许多人才偶然知道你在这里的。这事不能怨我啊!”杨道士摊开双手,作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妇女朝一副可怜相得杨道士看了看,鼻子里哼出一声。 杨道士紧紧相逼道:“我一辈子就为人念咒驱鬼,从来没有做过亏心事,我问心无愧。你干嘛要害我呢?” 妇女怒喝道:“你不就是为了钱吗?如果人家不给你钱,你愿意给人念咒驱鬼吗?哼,说得好听。问心无愧?我想你该有愧才是!我的丈夫和儿子都被你弄死了,你知道吗?”妇女的两只眼睛几乎要跳出眼眶,砸到杨道士身上去。 杨道士到底底气不足,连连后退好几步。 妇女更加凑近杨道士,怒不可遏道:“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帮别人,你到底还是为了钱吧?你就是为了钱才将我丈夫和儿子杀死的!你这个可恶的道士,你现在的下场是应该的,还有脸来找我?” 杨道士着急道:“你……你……” 妇女毫不退让,叉着腰道:“我怎么啦?我丈夫侵犯了你们,你们可以害死他们;现在你侵犯了我的家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害死你?我就是要让你痛苦!要让你知道被整的滋味!” 杨道士干咽一口,说不过妇女,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爷爷。 妇女一眼就看出了杨道士的心思,厉声道:“你不要求他,他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前阵子还帮画眉村里人治过恶婴鬼,前世做的坏事,今生还要乖乖的还债。他是不会帮你的。”看来她不但非常了解杨道士,还很了解爷爷的事情。 妇女骂道:“人家口口声声叫你半仙,你算什么半仙?你够资格吗?如果你是实心实意帮别人的忙,那我没有抱怨的话讲。我丈夫和儿子那是应得的下场。可是你整死他们,只是为了几袋米钱。我的丈夫和儿子是罪有应得,那你也应该一样罪有应得!为什么偏僻我丈夫和儿子受了报应,你却活得逍遥自在?” “所以你就要陷害杨道士?”爷爷终于插进一句话来。 见爷爷突然发话,妇女愣了愣。 “这有什么不对吗?”妇女问道。 爷爷蠕了蠕嘴,缓慢的说道:“那么,杨道士的徒弟被你害死了,我是不是应该让你罪有应得呢?” 妇女呆了一呆。 爷爷又道:“当然,我知道,你是因为心里不服气才这样做的。情有可原。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杨道士的徒弟被你整死应不应该?冤冤相报,何时是个尽头?” 她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听了爷爷的话,哑口无言,神情也由愤怒变得黯然。杨道士慌忙躲到爷爷的身后。又是一阵风吹来,爷爷脚底下的荒草摇曳不定,爷爷也感觉到脸上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掠过。顿时,爷爷感觉心中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明显了。爷爷抬起头来,发现李树和铁树也随风颤动。树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弯明月。 妇女低头沉吟了片刻,有气无力道:“其实我没有害死他的徒弟。他的徒弟还活着,躺在他的床底下。” 杨道士惊讶不已,急问道:“他没有死?那我埋掉的是谁?他父母抬走的又是谁?”杨道士的大徒弟挖出来后,被他父母领回去埋了。虽然当时他的脑袋里混乱如一桶粥,但是他清楚的看见大徒弟苍白的手在担架上来回荡悠,如一条死去的蛇。而被他捅伤的地方,还有殷红的液体不断渗出来。 爷爷反手打了杨道士一下,示意他不要这么急躁。杨道士立即停住了询问,两眼发直的看着那个妇女。 妇女似乎有些累了,低声道:“反正我没有害死你徒弟。你会道观里的床底下看看就知道了。”说完,她也不多看爷爷和杨道士一眼,兀自走到“李铁树”后面去了。 杨道士着急了,从爷爷身后跳了出来,却又不敢跟着那个妇女走到后面去,只是聒噪不已:“喂,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能走呢?万一床底下没找到我徒弟,那我怎么办?” 第十六卷 破咒鬼 第378章 鼠与猫骨 爷爷劝道:“她既然能害你到这个地步,又何必多花心思来骗你。我们还是走吧!” 第231节 杨道士“咦”了一声,见树后再无动静,便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可是树后已经空无一物,那个妇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爷爷和杨道士又等了许久,再不见那个妇女出来。他们俩便回到李树村前的岔路上,然后分道扬镳。 两人分开之后,杨道士急匆匆的往自己的道观方向奔跑。而爷爷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不远,就着影影绰绰的月光,发现前方站了一个人。那个人在爷爷的归途当中来回徘徊,似乎正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杨道士回到道观后,果然在床底小找到了大徒弟。可是他的大徒弟变得傻傻的,见了杨道士也不知道叫一声“师父”,只是颇有兴致的玩弄着自己的几个手指头。 大徒弟的父母得知消息,急忙赶到道观来。虽然他们的儿子已经傻了,但是他们已经无法叫杨道士抵命。 大徒弟的父母掘开之前的坟墓,发现棺材里摆着一截干枯的桃树枝。 自此之后,杨道士再也不为人念咒驱鬼,全心抚养大徒弟,潜心念诵经书。过了年之后,杨道士托人将他的道服和七星剑等等物件送到了爷爷家。爷爷接受了,但是一直存放在楼角上,从未动用过。 直到我上了大学之后,听说了杨道士仙去的消息,而妈妈告诉我说,爷爷将那些道袍和七星剑等等送了回了道观。那些东西跟杨道士一起入土为安。 爷爷和杨道士最后一次见面的那个夜晚,爷爷在回家的路上又碰到了告诉他们“李铁树”的老农。 爷爷说,他别了杨道士之后,就脚步匆匆的往我家的方向走。他明白,当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最好在我家住一晚。如果赶回去,难免半夜吵醒奶奶的睡眠。而反噬作用让他的身体极其容易疲惫,他自知身体如一台使用过久的机器,各个部位开始生锈。 爷爷就是经常这样跟我说的:“你爷爷的关节和骨头都开始生锈啦。就算是玉石,年代久了还是会变成黯淡无关的尘土,何况是你爷爷我呢。”爷爷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轻快,没有半点消极的情绪。他对死的态度很让我惊讶。 而我爸爸的母亲,我真正要叫做“奶奶”的人,她在离世的时候痛哭不已,再三请求老天给她三年时间。妈妈说,奶奶想把我带大了再离去。可是最后老天没有让奶奶如愿。 所以,虽然我的脑海里根本没有奶奶的印象,但是每想到此,就会感叹神伤,许多消极的念头涌上心头。虽然爷爷现在还在世,我也希望他长生不老,但是随着人的长大,亲人的离去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时间要流逝那样不可阻挡。假设爷爷离世之后,我想我在以后想到他的时候,至少没有想到奶奶那样的黯然神伤。 两个人的不同态度,给后人的影响也是不同的。当然了,任他们怎样持着自己的态度,他们都没有错。错都只在我们后辈人,没有多多用一些时间陪伴他们,没有多多用一些心怀去理解他们。 爷爷当然不会知道我的这些想法。在他给我讲述杨道士的事情,还有后来的老农的女人无缘无故怀孕的事情时,已经离除夕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了。 那时我刚刚放假从学校回来了。妈妈叫我提了几块腊肉,一只熏鸡到画眉村送年礼。送年礼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一种习俗。出嫁的女儿每到除夕之前,都要送一些过年用得着的东西给娘家。有的送腊肉,有的送年货,有的则直接送些钱。 我一到爷爷家,就缠着爷爷给我讲我没有参与的关于杨道士的事情。爷爷给我复述的过程中自然无法避免那个老农。于是,我又强迫爷爷给我讲老农的事情。 爷爷说:“你总得让我先把你送来的东西挂到房梁上去吧!” 爷爷说的房梁,是正对着火灶的一根横梁。火灶里冒出的稻草烟,已经将那根横梁熏得漆黑漆黑。新鲜的猪肉挂在那根横梁上,经过经日历月的烟熏,慢慢变黄变干,像翻过的旧日历一样。等到过年之前的几日或者更早,那些新鲜的肉就变成了又香又爽口的腊肉。 爷爷家的房梁上绑了许多猫骨刺。那是防止老鼠偷吃腊肉的方法之一。猫骨刺的刺尖尖锐而坚硬。在跟着爷爷对付尅孢鬼的时候,我曾被刺过。小时候帮爷爷放牛,我也曾被它刺过。被那种刺刺过之后,不但有刺痛的感觉,还有酸胀的感觉,滋味十分难受。 爷爷说,老鼠被它刺过之后,一般都会很长记性。 我家的房梁上没有绑猫骨刺。爸爸用一个箢箕(在讲箢箕鬼的时候提到过,这里就不再解释啦)扣住悬挂着的腊肉,借以阻挡老鼠的偷食。可是箢箕往往会被老鼠咬坏。 爸爸也知道爷爷家用的是猫骨刺,可是爸爸不敢去后山上砍猫骨刺,怕被那种坚硬的刺刺到。爷爷每年熏腊肉之前都去山上砍猫骨刺,除了特别不小心之外,从来没有被刺到过。 爷爷搭了一个小凳子,登了上去,一边挂腊肉一边对我说:“亮仔,那些鬼跟这些猫骨刺一样,如果你跟来硬碰硬,即使你赢了,你也会被刺得不行。做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方法,掌握了诀窍,你不但不会被刺到,它还可能帮你的忙。” 我不知道爷爷这么说是暗示着杨道士,还是寓意着即将给我讲述的老农,抑或者是老农的女儿。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79章 正月雨水 挂好了腊肉,爷爷坐回到椅子上,给我讲那位老农的事情。 事情很简单,那位老农的孙女儿还未出闺,但是经常出现恶心,干呕和想吃酸东西的症状。这分明是怀孕的征兆。家里人询问她是不是跟别的男人有过什么,可是他的孙女儿矢口否认。她的父母不相信女儿的话,将堂屋里铺满了猫骨刺,然后拴上大门侧门,将女儿的衣服脱得只剩薄薄一层,然后将女儿摁倒在地,让她痛得在堂屋里的猫骨刺上滚来滚去,越滚越痛,越痛越滚。 即使这样,老农的孙女儿仍然没有说出他们臆想中的缺德男人。 老农对爷爷说,孙女儿小的时候,她父母都在外打工,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她。孙女儿是老农一手抚养长大的,老农比孙女儿的父母更熟悉孙女儿的性格。他认为孙女儿不可能做出这样见不得人的事,即使做了,也不会这样守口如瓶。他觉得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在告诉了杨道士和爷爷“李铁树”的所在之后,就一直在村头的岔路上等他们俩回来。 老农的视力不好,加上那时天色已暗。他不管爷爷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冲过去就问:“道士,道士,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爷爷再三解释那个真正的道士已经从另外一条道回去了。可是老农死死拉住爷爷的衣袖,非得要爷爷帮忙。 我问爷爷:“那你是怎么办的呢?” 爷爷耸肩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只好告诉他,天地交合,才会有花草树木。人不交合,绝对不可能有孕气。他的孙女儿肯定是跟人有染,而他孙女儿要么是为了维护那个男人,要么是羞于启齿。那个老农其实也只是出于侥幸心理才追问我的,其实他自己也不相信女人不跟男人结合就可以怀孕。我跟他说清楚之后,他就怏怏的走了。我倒是很想帮他,可是当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急着到你家去落脚歇息。并且,我真的很疲倦了,眼皮开始打架了。” 奶奶在旁笑道:“幸亏你眼皮不争气呢。要不然,你哪里管自己的死活?肯定当下就跟着人家去了。” 后面的事情自然不用多问了,爷爷摆脱老农的纠缠后,拖着步子去了我家,叫开我家的门,在我家歇息了一晚,第二天才回到画眉村。 我感觉到那个老农迟早还要找上门来的,不过由于奶奶也在场,我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也许奶奶早就有了这个预感,只是她不说出来罢了。甚至爷爷自己也预感到了,但是爷爷也不会说出来。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各自明了,但是隐讳不语,保持会心会意却假装毫无知觉的默契。 正在说话间,一个村里人走了进来。爷爷一看,原来是村里承包水田最多的马中田。马中田原名叫马中天。后来他父亲听当时在世的姥爹说马中天的八字比较弱,取“中天”这样的大名怕他承受不了。所以他父亲将“中天”改成了“中田”。 没想到碰巧马中田长大后对啥也不感兴趣,唯独爱好种田。“中田”刚好谐音“种田”,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马中田种田可得了爷爷不少好处。他每年都要给爷爷送些吃的用的,表示感激。爷爷自然不接,可是马中田执拗的要命,爷爷退了他又送来,再退了再送。爷爷只好接受。马中田自从承包了村里的水田之后就年年给爷爷送东西。他这次就是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来的。从塑料袋的形状来看,里面装得肯定是一些必须的年货。 自然,那些年货也不是白给。看马中田那副谄笑讨好的样子就知道。不过爷爷受了人家东西,总会觉得自己做得再多也是欠人家的。爷爷见他来了,忙招呼奶奶去泡茶。 马中田连忙跨进门来劝止,放下塑料袋,笑呵呵道:“我是晚辈,哪里能让您来忙呢?”他先于奶奶赶到水壶旁边,给爷爷奶奶还有我各人倒上一杯茶,然后自己倒了一杯。他捏着杯子笑眯眯走过来,俯身问爷爷道:“我就不多打扰您的时间了。我想问问明年的雨水多还是少,田好种不好种。” 奶奶打趣道:“你等到种田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 马中田知道年年来这里奶奶都会打趣他,但是奶奶每年都不会为难他。所以他毫不担心道:“看您说的,等到那时不就晚了吗?我来这里又不是找马爹捉鬼,不费力气不费时间的。比起一般的人,我的问题算简单多了,是不是?” 奶奶听他这么一说,叹气道:“要是别人都只问问他雨水什么的,他倒是要轻松多了。我这个外孙也跟着他爷爷疯,影响了学习那就不好了。” 马中田连忙说:“是呀是呀。您外孙跟他爷爷学学天文地理知识,肯定要比现在的课本知识丰富多啦。您真该叫马爹教教外孙,顺便也教点口诀给我。呵呵。” 爷爷道:“现在的考试又不考这些,学了也是白学啊。你先回去吧,到了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你放心吧。” 马中田见爷爷答应了他,高兴的吹了声口哨,屁颠屁颠的走了。 我问爷爷道:“他说的也对呀,你为什么不把口诀教一些给他,让他自己去琢磨啊?” 第232节 爷爷笑道:“说的容易,哪里几个简单口诀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当时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我跟爷爷学了掐算之后才明白,爷爷的口诀很多是我们这代人理解都理解不了的,更别提掌握了。 “不过算雨水有个最基本的方法,这个倒不难。”爷爷又道,“过了正月就知道了。”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0章 香火少女 “什么方法?”我惊喜问道。 “那就是看几龙治水和几牛耕田啰。”爷爷漫不经心道。 “几龙治水?几牛耕田?”我迷惑不解。 爷爷点点头,道:“听起来好像很玄奥,其实道理很简单。这是根据每年正月第一个辰日在第几日决定的。辰日就是龙日。如果龙日在正月初五,就叫五龙治水,在初六,就叫六龙治水。依此类推。几牛耕田就是根据每年正月第一个丑日在第几日决定的。” 我自作聪明问道:“龙越多就降雨越多,是吧?” 爷爷笑道:“龙多主旱。龙多了就会遭遇大旱,龙太少了则会遭遇洪水灾害。你想想啊,龙是治水的,不是来吐水的。龙越多,证明水越难治理,那就是干旱的意思啰。” “那么几牛耕田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敢胡乱猜测了,小心翼翼的问道。 “九牛耕田也是一样,牛少一点的好。一牛耕田的话,说明牛费的力气少,那么这年的田就好种。牛多了,说明土地瓷实,庄稼很难养活。”爷爷道。 “哦,原来这么简单哪。”我点头道。 爷爷说:“但是好多人都以为龙越多,水就越多,或者牛越多,田就好种。对比了龙日和牛日一看,原来不是这样,进而就怀疑这样的推算不准,最后就不相信了。当然了,也不能仅仅靠推算龙日和牛日来预测雨水。这只是一个主要的规律。” 聊完这些,我又跟爷爷聊了《百术驱》遗失的事情。爷爷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知道《百术驱》到了什么人手里,抑或是被我的哪位同学当作垃圾给清理出去了。 奶奶倒是想得开,对我和爷爷道:“这些越是古老的东西,越得讲究缘分。既然现在不见了,也许就是缘分到尽头了。你爷爷和你,以后都不要再碰触这些东西了。你爷爷呢,好好的养着身子,歇一歇。你呢,好好的学习,别耽误了正事。” 然后我们又讨论月季。最近她到我的梦里来的次数更少了,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爷爷也不加解释。 爷爷突然问起我关于歪道士的事情。 我摇头表示最近没有关注。我的初中母校很多熟悉的老师已经调到别的地方任教了,所以我从高中回来后很少去母校看看。期间偶然原因去过一两次,也只远远的看见过那个白发女人从楼上下来。 只是那个破庙更加颓废破败,周围的荒草更加深更加密。如果不是看到一头白发两弯白眉的女人,过往的人肯定会以为这个房子里早就没人居住了。如果遇上懒惰的放牛娃,贪吃的牛肯定会闯进破庙里大快朵颐。 那次我看见那个白发女人从楼上下来,就是下楼来赶一条莽然闯进破庙里的大牯牛。那条大牯牛还在破庙门口拉了一堆牛粪。白发女人胆怯怯的吆喝驱赶那条大牯牛,而自始至终我没有看见歪道士露面。 当看着那位白发女人战战兢兢的驱赶大牯牛的时候,我忽然恍惚看见那个破庙就是爷爷住的老房子。 其实,这样的幻象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爷爷说,他听别人说歪道士早就死了。讨债鬼一直在冥界追讨他,让他的灵魂得不到安宁。那个白发女人则是去唱孝歌安抚歪道士的灵魂的。 我对爷爷说的话表示惊讶。不过自从那次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歪道士的面,所以也不知道爷爷说的是真是假。那次过年之后,我进入了更加繁忙的高考备考之中,而考上大学之后,我到了遥远的东北,每年只有寒假回家一趟,更谈不上去初中母校去看一看了。 最后,我也不知道歪道士的破庙里那些搜集回来的孤魂野鬼到哪里去了。不过,我估计要么是歪道士临死之前将它们都度化了吧,要么就是歪道士死后由那位白发女人度化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之间,家家户户的鞭炮声响了起来。门上的对联,屋檐下的红灯笼,都肆意的渲染春节的气氛。 在我们欢欢喜喜过年的时候,李树村那位老农家发生了一些事情。当时我在爷爷家过年,老农在他自己家过年。他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里一概不知。但是为了叙述的方便,我将老农以及他孙女儿复述的事情放到同一个时间来讲。 当时正是初一的大早晨。星星还没有完全退走,漫天还是朦朦胧胧一片。但是早起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将鞭炮点燃了。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响彻各个角落,硝烟硫磺味也弥漫在空气中。 因为大年初一的第一餐非常丰盛,所以大人们要在半夜就开始准备。放完迎年的鞭炮,吃完新年的第一顿饭,大人们有的回到床上再睡一觉,有的聚在一块玩扑克。小孩子们的兴奋劲儿可正是高涨的时候,自然不会再回去睡觉,也没有玩牌的嗜好,他们三个一群四个一伙,在地坪里放鞭炮或者玩游戏。 那位老农的孙女儿十八岁不到,玩心还重着呢。她拿着几根点完鞭炮的香火,到地坪里去插香。 正当她蹴身将香扎进松软的泥土里时,一个白衣飘飘的英俊男子向她走了过来。 这位少女一惊,呆呆的站了起来,手里的香火一明一灭。 那个英俊的男子面带微笑,轻轻拉过她的手。她不知所措,茫然的让他拉起了自己的手。她的手里还捏着香。 那个男子将头俯下,对着香火轻轻地吹了一口气。香火的蒙灰随着他的气息掉落,露出灼热到几乎透明的红点。这位少女就愣愣的傻傻的看着手中的那点红色,仿佛灵魂出窍一般。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1章 魔幻男子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何须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评,诗随羯故成。”随后,那个英俊男子发出一连串的笑声。笑声清脆而悠长,如古寺的钟声。 少女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是被他的笑声吸引,目光迟迟不能从他的脸庞上移开。那个男子的眼眸里发出星星般的光芒,仿佛离她很遥远,却又近在身边。 “蓬莱院闭天台女,画堂昼寝无人语。抛枕翠云光,绣衣闻异香。潜来珠锁动,恨觉银屏梦。脸慢笑盈盈,相看无限情。”那个奇怪的男子又念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东西,听得她浑浑噩噩,只觉得耳朵里钻进了一只苍蝇,嗡嗡嗡的不舒服。 不远的地方不时有零星的鞭炮声传来,可是此时听来也是模模糊糊,响声比之前似乎要小了许多。 相反,那个男人的声音渐渐增大,如村里的喇叭一般在耳边聒噪。这声音从她的耳朵钻入她的体内,迫使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如一头野蛮而不失柔情的小野兽撞进了怀里,令她情不自禁双手护在胸前。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那个男子进一步靠近她。她似乎想起了他说的话曾几何时说过。可是要想起来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却又不能。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她嘴里跟着复述这一句。这一句给她的印象最深,可还是想不起到底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那个男子拉起了她的另一只手。 香火从她的手中滑落,暗红的香火头扎在潮湿的地面,如将死的萤火虫一般渐渐失去了光芒,轻轻悄悄的融入了无边的昏暗之中。 她看见男子身后跑过了几个邻居的孩子。他们欢呼雀跃,欣喜的挥舞着手里的香火和散装鞭炮。红色的香火头在空气中画出奇形怪状的符号。可是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这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果在平时,这群贪玩孩子至少会驻步侧头看看这个陌生人。 可是他们没有。 她惊讶的看着那几个邻居的孩子渐行渐远,又转回头来看牵着她的手的男人。那个男人正用一双热情似火的眼睛盯着她,仿佛她是一张空白的纸,从上浏览到下,从左浏览到右。她不自觉的缩手,可是那个男子死死拉住。 “晚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罗袖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洗,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绒,笑向檀郎唾。”那个男子不紧不慢又念起了一连串什么东西。 “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她又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对面的男子,希望他给出一个解释。那个男子微笑不语。她两边脸颊忽然火烧火燎,心跳也更加急速了。 有什么事情就直接来吧,何必这样磨磨蹭蹭。她心里焦躁道。 第233节 这个想法一出,她不禁一惊。我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和他会有什么事情?我怎么会这样心急? 就在刹那之间,她想起了许许多多已经忘记的事情。她想起了不久前的某个晚上,也是这个男子,也是这几句听不懂的话。 一想起那些,她的脸就更红更热了! “难怪我父母问我有没有跟别的男人做过那事,原来……”她质问对面的男子,可是心里的一团火已经熊熊燃烧起来,本来心中有无限怨恨无限责备,话说出来却全变了味。听起来倒像是责备这位男子来得太慢,怨恨他们俩许久没有见面没有亲密。 耳边的鞭炮声越来越模糊,周围的景物也渐渐退到了夜幕的背面。 “你怎么能这样?”她娇声问道。她的脑袋已经全是他们俩纠缠在一起的景象。那些景象是她平时羞于启齿的,平时在杂书中看到都要急忙翻过去的。可是那些景象现在如一架停止不了的播放机,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播映。 那个男子将她搂进怀里,问道:“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她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 男子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暧昧的笑意,引领着她往地坪外面走。 “我们要到哪里去?”她有些胆怯的问道。父母气愤的面容,爷爷的那张哭脸,像秋天的落叶般从她眼前飘过。她一惊,抗拒道:“不行的,我不能去……” 她刚要站住脚步,那个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脚下的那股阻止的力量便消失殆尽,不由自主的跟着男子往更深的黑暗里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是半个小时,也许只有一分钟,他们来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四周都是树,树与树靠得紧密。她环视一周,都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走进来的。呆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这是哪里?”她忐忑不安问道。 那个男子终于放开了她的手,道:“你每来这里一次,都要重新问一遍。” 她愣了愣,心中寻思道,莫非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可是为什么我记忆模糊呢?她又想起了自己被父母关在堂屋里,以及自己在铺满地的毛骨刺上滚动的情形,顿时觉得浑身酸胀疼痛。 “不行。”她心急道。她想抬脚离去,虽然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是从哪个方向进来的。 “你走不了啦,你看看脚下。”那个男子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先前的温文尔雅不见了。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2章 地面地下 她朝脚下看去,惊奇的发现自己的五个脚趾头居然撑破了鞋,如破土而出的竹笋一般。她的脚趾如有了生命的蚯蚓,兀自蜿蜒爬动,然后钻入潮湿的土地。她想要抬起脚,可是已经不能。五个脚趾如老树盘根一般,生生拉住了她。 “你……”她急得不得了,心里直后悔跟了他过来,如果当时吆喝一嗓子,也许屋里的家人就会冲出来,将她救出魔掌。如今在这荒山野岭,加上四周都是高大树木包围,估计再怎么吆喝也没有人听得见。 那个英俊但变得邪恶的男子慢悠悠围着她走了一圈,仿佛得手的猎人正在欣赏卧地待毙的猎物。 她不禁心慌意乱。但是身体内的一股冲动激流暗涌,如一头按制不住的水牛的角,拱着她的心脏,挑起她的欲念。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怎么脑袋里急着要逃离这里,心里却想象着下一步这个男人会对她怎么办,隐隐约约之中似乎还有一丝期待。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矛盾的心理,抚掌大笑道:“你不要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呢?” 她顿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别了脸,狠狠地看着那个男子,道:“你到底要干什么?”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周围环境令她回忆起了无数曾经遗忘的画面。她知道自己的肚子为什么渐渐鼓胀了。她以为自己没有经历过那些事,但是事实上她已经经历过了,并且不止一两次。 她这样问男子,只是为了掩饰而已,可是这个掩饰如窗纸一般脆弱而透明,被这个邪恶的男人轻易捅破。 “我要干什么?”男人故意自问道,然后将身上的白衣脱下来,挂在旁边的一个树枝上。 她看见了男人健壮如牛的肌肉。 “我要在你的身体内播下种子。”男人自答道,然后双手拢在腰间,去解开白色的裤带。她两眼盯着死蛇一般的裤带,纳闷他为什么不系皮带,却要用布条。在李树村,除了练南拳的李拳师之外,其余人早都告别的系布条的习惯。就算她的年老的爷爷,至少也用土红色的军皮带勒住裤子。 “播种?”她嘴巴微张,徒增几分媚态。她恨自己在这个时候还不急躁还不害怕,心中却有几分宁静。像一件她从来不敢尝试的事情,她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但是现在她突然发现那件她从来不敢尝试的事情实际上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甚至有了习以为常的平淡。她惊异于自己的突然转变。 男人双手利索的将白色的裤子也挂在了树枝上,走上前来,笑道:“是的。” 男人搂住了她,搂得她骨头生疼。 然后,她在那根翘起的树枝上发现了自己的衣服…… 那年我是在爷爷家过的大年初一,现在我还记得爷爷烧的火的温度,以及饭锅上一挂红色塑料纸包装的鞭炮。爷爷说,鞭炮在火上烘干之后,才能放得更响亮。 可是我总担心窜起的火苗将鞭炮的药引点燃,然后在火灶里炸得一团糟。坐在火灶边烤火都不安心。 而奶奶告诉我和弟弟,大年初一的早晨如果在大门的角落里或者地坪边上碰到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头子,千万不要问他的名字,也不要丢引燃的鞭炮吓他。可是奶奶又不说清楚那个老头子的来头。所以我初一早晨不敢太早出门。 放完鞭炮,回到大桌上吃饭时,我吃饭也是小心翼翼,因为桌上要多摆几双筷子几只碗,并且在那些碗筷旁边端端正正的摆上椅子。那是留个故去的先人坐的,让他们跟我们一起吃饭过年。我伸筷子夹菜的时候很怕抢了故去的先人要夹的菜。 对我来说,初一有很多很多的顾忌。我是万万不敢跟一个陌生人走到一个昏暗的地方去的。 爷爷家前有一棵年岁已久的枣树。每年的春天,在它周围总会冒出几颗新芽。爷爷说,枣树是一种有灵性的树,所以他从来不将那些新芽砍掉,而是挖出来送给其他想种枣树的人,或者移栽到山上去。 那位老农的家前原来也有一棵枣树,年岁跟爷爷家前的差不多。不过,在这年的大年初一,那棵枣树的枝干已经在火旺旺的火灶里化为灰烬了。那棵枣树的树根则晾在楼板上,等干足了再做其他用。 我问爷爷,枣树为什么是有灵性的树。 爷爷说,因为枣树的名字是黄帝取的。相传,一个中秋时节,黄帝带领大臣、侍卫到野外狩猎。走到一个山谷的时候,又渴又饥又疲劳。突然,有个大臣发现半山上有几棵大树,树上结着诱人的果实。大家连忙奔过去,抢先去采摘,吃起来酸中带甜,分外解渴,疲劳顿解。大家连声说好,但都不知其名,就请黄帝赐名。黄帝说,此果解了我们的饥劳之困,一路找来不容易,就叫它找吧! 后来苍颉造字时,根据该树有刺的特点,用刺的偏旁叠起来,创造了“枣”字。 在爷爷烘烤鞭炮的时候,那位老农正在烧水。老农的儿子瞄了一眼楼板上的枣树根,那根曲折盘桓,如一棵倒立起来的树。爷爷曾对我说,树根其实也是一棵倒立的树,以地面为分界,在空气中延伸生长的树属于阳,在泥土里钻伸生长的“树”属于阴。对于树,从一定程度上说,地面以上的树是它的身体,地面以下的“树”就是它的灵魂。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3章 拜年送礼 突然“噼啪”一声,通红的枣木炭火爆裂,火灶里溅出无数火星。坐在火灶旁边的老农躲闪不及,手上脸上沾了好些火星。不过幸好火星落到他身上时已经不怎么烫了。 老农的儿子和儿媳吃惊不小,连忙走上前询问老农哪里灼伤没有。 就在这时,老农的孙女儿从外面走了进来,衣裳上沾了些草叶,头发和衣服稍显凌乱,两眼空洞无神。她像是没有看见她爷爷和父母亲似的,呆呆直往她的闺房里走。她的父母亲斜睨了她的肚子一样,轻轻叹出气。 老农拍了拍由火星变成灰烬的脏处,起身问孙女儿干什么去了。由于他知道孙女儿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所以询问的时候轻声轻语,生怕引起她强烈的反应。 他的孙女儿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走进房间并且摔上了门,像是生着谁的气。 老农的儿子追上去,用力的捶门,叫女儿开门。 第234节 老农的儿媳怏怏道:“你就随她去吧!现在是过年,你让她过两天安然日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盈满了眼眶,抬起袖子去蹭眼角。老农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儿媳和儿子才好,只拿了火钳在火堆里一顿乱搅,嘴里骂道:“叫你溅出火星来烫我!叫你溅出火星来烫我!”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亮了。路上的小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各人手里提着一个布袋或者书包。他们是出来拜年的。 在这里,要说说我们那块地方特有的拜年习惯。听说山东人拜年是要认认真真恭恭敬敬磕头,听说广东人拜年的口头禅是“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但是我们那里拜年既不给人磕头,也不要红包。 大人之间拜年,也就拱拱手简单道声“拜年”罢了。讲究客套的人会多说几句恭维祝福的话,递两根白沙烟。 小孩子则不同。小孩子吃过早饭,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一起去村里挨家挨户拜年。走到别人家的门口大喊一声:“拜年啦!”然后将随身携带的布袋或者书包张开,等着这户人家的主人分发糖果或者点心。 等那户人家将糖果或者点心分到他们手里,他们便跑到下一家大喊“拜年”,同时又将布袋或者书包张开。如此半天下来,每个小孩子的包包里都会被各种好吃的装得满满。 当然了,去别人家拜年前,必须看看人家的门楣上贴的是红对联还是黄对联。如果是红对联,大声喊拜年就是了;如果是黄对联,则要悄悄溜过。因为黄对联代表这户人家去年有亲人去世,今年的新年要哀悼挂念故人,不能喜庆。 我和弟弟小时候就是这样拜年的,大年初一拜年得来的糖果够我们吃到十五元宵,一直到成年才被剥夺这种特权。成年的人再挨家挨户去要糖果就不好意思了。满了十八岁之后,到人家拜年顶多留下喝杯茶,人家往兜里塞水果还要假装说不要不要。 其实现在每次过年回家,我还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满村子跑,满村子讨要喜糖,不是为了能吃坏牙齿的糖果,而是为了那种童趣和怀念。可惜不能。 那年大年初一,我没有出去讨要糖果。我吃完早饭从爷爷家回来,转换身份,成为坐在一桌糖果面前等待村里的小孩子前来拜年。 李树村的老农一家也坐在一桌糖果旁边,给每一个前来拜年的小孩子分发糖果。老农叫孙女儿跟着同龄人出去拜年。像老农的孙女儿那种岁数,在成年与未成年的模糊阶段,去拜年要糖果也可以,不去也行。 老农并不是想孙女儿多得些糖果吃,而是为了让她走动走动,散散心。 他的孙女儿不答话,还是关着闺房门。他的好话说了一箩筐,房间里也没见一点动静。他只好无精打采的回到火灶旁边,等待一拨一拨的小孩子。 后来老农说,他是在拨弄了一番火灶里半死不活的炭火之后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的。 那个人站在屋中间,既不叫声“拜年”,也不讨要糖果,只是弯了一对眼睛朝他笑,笑得他浑身不自在。 老农的儿子和儿媳都到里屋看电视去了。 老农将悄无声息进来的男子打量一番,问道:“你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吧?我没有见过你。不过如果你是谁家的亲戚,那你进门了也得先拜个年哪。过年嘛,讲个吉利!” 那男子掸了掸白衣上的灰尘,左顾右盼,不搭理老农。 老农不高兴道:“大过年的,干嘛要穿一身白?走到人家的家里,人家还会忌讳呢。”老农虽不喜欢这个男子,但是既然是过年,来者都要好好对待。他走到桌子旁,抓了一把糖果往男子怀里塞,然后急忙将男子往门外推。“好了,该给的糖果也给了,你去下一家吧。”老农说。 “下一家?”那个男子终于说话了,“哦,不,不,我不是来讨要糖果的,我是来给你东西的。”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不过脸色灰灰的,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老农重新将他打量了一番,斜了眼珠子道:“不是来拜年的?还是来给我东西的?” 男子点点头,很认真的。 老农嘲弄的笑了笑,道:“你都还没告诉我你是我们村里哪家人的亲戚呢。大年初一只有讨喜糖的,哪里有主动送上门的?你逗我玩呢吧?” 男子不说话,紧攥了拳头送到老农的胸前,两眼定定的看着老农。 老农看了看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他的拳头,迟疑的将一双手捧在他的拳头下面,像是等着干涸的水龙头滴下一滴水来。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4章 破戒僧人 男子笑了笑,松开手,几颗糖果一般的东西掉了下来,落在老农的手里。老农连忙接住,由于视力不好,他几乎将脸埋进了巴掌里。 原来不是糖果,却是几颗干瘪的枣子,皱得像老人头。 “干嘛给我枣子?”老农抬起头来,那个男子却已经不见了。老农屋前屋后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那个奇怪的男子,于是回到桌子旁边,顺手将几颗枣子放在桌子上,继续给前来拜年的孩子们分糖果。 等到天色渐渐明朗,老农的儿子儿媳从里屋出来,发现桌上多了几颗枣子,惊讶道:“爹,这几颗烂枣子是哪里来的呀?怎么不把它丢了?” 老农将前因后果讲给儿子儿媳听。 “枣子枣子,早生贵子。恐怕是预示我们家女儿要生孩子了吧!”儿子失色道,“他是谁?怎么知道我们家女儿的事?” 老农不以为然道:“大过年的,有谁故意去别人家里捣乱?不会是你多想了吧?”话虽这么说,他回头想想那个男子,确实有几分诡异,于是自己心里也乱得像打鼓似的。他拉了儿子的手,道:“要不,我们去请个道士来清理清理家里?前不久我遇到了杨半仙,我们去他道观里求一求,请他来?” 老农的儿子跺脚道:“爹,你不知道杨半仙被一个鬼整的差点赔命吗?前几天只要出得起钱,他定然是不会拒绝我们的。可是过年前他就对外宣传说他不再给人驱鬼念咒了。他像个乌龟一样缩在道观里不出来了。” 老农想了想,又问道:“那我们去找中学那边的歪道士吧。虽然我没有接触过他,但是听传言说,那个道士也是挺厉害的一个人,经常去外面收孤魂野鬼。我们提点东西过去,请他把我们家作祟的脏东西也收了去。怎样?” 老农的儿媳摇头道:“爹,那个中学旁边的歪道士从来不主动捉鬼驱鬼的,他像个苦行僧一样,走到哪里就收哪里的孤魂野鬼,从来没听说他收了谁的财礼去谁家帮忙的呢。” 老农的儿子更是强烈反对:“歪道士能称得上苦行僧么?我看是假行僧。” 老农被儿子和儿媳一来二去的话弄得头晕,他探长了脖子问道:“什么是苦行僧?什么是假行僧?” 儿媳抢先道:“破了色戒的僧人就叫假行僧!那个歪道士不是跟着一个白发女人住一起了么?他就是典型的假行僧!” 老农的儿子撇了撇手,解释道:“不完全是这样的。苦行僧就是在外面苦苦行走的和尚,他们靠这个云游修行,走到哪里就是哪里,没有固定的目的,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假行僧嘛,破了色戒的也算是一种,但是吃肉喝酒的和尚也是假行僧。假行僧嘛,就是假的僧人咯。” 老农的儿子说的其实不对,不过他爹哪里知道这些?当下点头不迭。老农的儿子还颇有底气的斜了他媳妇一眼,他媳妇立即低垂了眉头做无知的羞愧状。 苦行僧,是指早期印度一些宗教中以“苦行”为修行手段的僧人,后来渐渐传入其他国度。“苦行”一词,梵文原意为“热”,因为印度气候炎热,宗教徒便把受热作为苦行的主要手段。苦行僧是头陀的一种。凡是修习头陀苦行的人,在日常生活中必须严守如下十二种修行规定:要选择空闲的地方;要过托的生活;要饮食节量;要一日一食;要乞食不择贫富;中后不得饮浆;要守三衣具;要穿着粪扫衣;要常坐树下思维;要常露地静坐;要住于坟墓之处;要常坐不卧。修学头陀苦行者的生活,就要过这样简单的生活,也是清净的生活。 假行僧,简而言之就是指在修行过程中破了戒的僧人。 “那怎么办嘛?”老农摊开双手问道,将那双迷茫的眼睛看向儿子儿媳。 三个人都沉默了。女儿的闺房从女儿进门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安静。 沉默了好一会儿,儿媳才像刚出洞的老鼠一般看了看丈夫和公公,怯怯道:“要不我们去找找画眉村的马师傅吧。”说完,她忙收回了目光,重新低下睫毛。 老农惊讶道:“你是说去找那个画眉村的道士?我遇见过他呢。他前一阵子来过我们村,还问了李铁树怎么走。” 他儿媳笑道:“爹,您见过他?他不是道士,他是种田打土的人,跟您没什么差别呢。” 他儿子不满道:“既然也是爹这样的人,那叫他来帮什么忙?我们农田里又不缺少劳力。你真是糊涂。”说完,他弹出一根烟点上,腿抽筋似的抖动,摆出一副家庭主人模样。 老农的儿媳害怕似的道:“我还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听说画眉村有个厉害的人物,平时只在家里种田打土,但是有人请他帮忙做法事,他是从来不会拒绝的。他从来不收人钱财,你给他他还不好意思要。” 第235节 老农的儿子皱眉道:“你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现在有这样的人吗?谁不是扼住了别人的脖子找人要钱?” 老农插话道:“这样吧,不管他是不是要钱的人,我们都去试一试。我就相信咱孙女儿不可能做出那种丑事来。就算他要钱,只要价格合理,我们也不是出不起。”然后,他看着儿子道:“你说对不对?” 老农的儿子抽下嘴边的烟,狠狠的扔在地上,像是要下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将脚踩在烟头上:“对!” 老农的儿媳喜色刚上脸,老农的儿子又怯怯问道:“现在过年哪,这样去问不干净的事情会不会不好?”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5章 枣子肚子 老农的孙女儿在里屋迷迷糊糊听见她的爷爷在跟一个什么人说话,那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却又不甚清楚。 她低头看见身上粘了几根毛糙的枯草,心想道,我不过是去地坪里插了几根香,怎么会弄一身草穗呢? 正这么想着,她听见爷爷的脚步声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像是要去寻找什么东西。爷爷的脚步她太熟悉了,纵使其间夹杂着鞭炮声、小孩子的吆喝声、还有猫狗鸡鸭偶尔发出的鸣叫声,但是爷爷的脚步声如一块石头不溶于浑水一般在她的耳朵里清晰可见。 她感觉身下某个部位有些不舒服,湿湿的,黏黏的,如同撒了糊胶一般。那里面还隐隐作痛,仿佛被猫骨刺划过一般,又仿佛是抹了辣椒一般。总之,那种感觉让她浑身不自在。 细细一想,插香之后干了些什么,却又想不起来。好像插完香就回来了,又好像还做了其他的什么事。 她越想,脑袋就越沉,如同灌满了糊浆。脑袋一晃,那里面的糊浆就跟着咕嘟咕嘟响。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会这样呢? 她感觉有些困了,于是眯上眼睛,靠着床沿休息。 “你很累吗?”忽然一个声音飘到耳边,正是刚才跟爷爷说话的那个声音。她仍然想不起来还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不过她一点儿也不紧张。 她微微睁开眼,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站在她的床边,脸上的笑如一朵花,一朵干缩的花,有些美,还有些枯萎。让她看了心里凉凉的。 “我爷爷在干什么?他不给来拜年的小孩子分糖果了吗?”她像询问亲人一样询问着这个陌生男子。她担心的朝窗口望了望,想站起身来,可是觉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叹了一口气,懒懒的依靠在床边的木栏杆上,懒懒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道:“他在找我呢。” “找你?找你干什么?”她懒洋洋的问道。 男子诡秘的一笑,缓缓道:“我给了他几颗枣子,所以他就要找我啰。”说完,他伸出手来,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 她没有躲避,轻声道:“你的手好干。小时候做过很多苦力事吧,手掌上很多茧吧?”在后来她清醒了,记得很多事情了,她仍然对爷爷说,那个男子手上肯定长着厚厚的茧,粗糙得如同磨砂纸。 男子淡然一笑,脸上像落了一层灰似的,道:“因为我失水呀。你看那些树上的苹果,晶莹剔透,饱满可爱,但是离开树枝一段时间后,就容易失水,变得皱皱巴巴,嚼起来都没劲。”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脸,到达了她的下巴。 她“哦”了一声,又问道:“离开树的苹果会失水,离开根的树会失水,但是没有听说过人的手也可以失水哦。”她感觉到那只干枯的手顺着下巴到了脖子上,她感觉它还要滑下去,不禁微微有些紧张,呼吸有些急促。她暗暗希望爷爷会找到她的房间里来,又隐隐害怕爷爷找到这里来。 男子答道:“不怕不怕,我不怕失水。因为我在你的身体里播下了种子。我的种子会滋润起来,生长起来的。” “我的身体内?”她顺着他的胳膊往下看,看到他游移的手掌,又看见了她自己的肚子。此时,她的肚子仿佛被男子施了魔法,渐渐鼓胀起来,比昨天要明显的凸出许多了。很快,她觉得肚子里有一股胀气,如果说她的肚皮是波澜不惊的湖面,那么那股胀气就是湖面下的暗流急涌。 “我的肚子里是什么东西?”她将目光由肚皮移到男子的脸上。 男子目光柔柔的,道:“是枣子。” “枣子?”她浑身一颤,“我的肚子里为什么会有枣子?是你放进去的吗?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男子笑笑,并不回答。 “你为什么要放枣子到我肚子里?”她问道。 男子答道:“因为我要死了。” “你要死了?”她心里咯噔一下,那颗脆弱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你生病了吗?怎么要死了呢?”她害怕这个男子突然从眼前消失,将她肚子里的枣子置之不理,让她独自去面对父母,去面对关爱她相信她的爷爷。 “是你的父母,你的爷爷,”他眼神黯然,“是他们要将我逼死的。” “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我们俩之间的事情吗?”她天真的问道,“他们真的很生气呢,我爸妈用猫骨刺扎我,我浑身被扎得又痛又胀。但是我爷爷相信我,为我求情。” 男子摇头道:“他们还不知道我,就你知道。但是我走之后,你会不记得我了。” “不会的,我记得你。”她急急道。 “你不会的。我在你家门前站了那么多年,你都从来不认识我,不记得我。”他的目光跃过窗户,看着外面空旷的地坪。 她记得,以前的每次过年,她都会看见一个剪影一般的枣树,张牙舞爪的扑在她的纱窗上。不仅仅是过年,每个月华如雪的晚上,那棵枣树的影子也会抵达她的床边。但是现在,外面好像突然之间空旷了。 她不说话了,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她用手轻轻拍打,发出“嘣嘣”的声音,如同敲打一面紧绷的牛皮鼓。她在某个葬礼上偷偷敲打过那种鼓。 “太阳就要出山了。我也要走了。”男子收起了手,转过身去。 她刚要喊住他,问他什么时候再来,可是眼前的男子早已消失了。房子里空空的,门上的木栓是栓着的。 堂屋里响起了爷爷跟父母亲讨论的声音。他们好像是为要请一个什么人来争执不休。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6章 转瞬即忘 她侧耳倾听,只听到“画眉”两个字。 画眉?他们说的是画眉鸟吗?他们几个人别的不谈,为什么突然谈起鸟来了?要知道,她的父母都是不喜欢鸟类的人,屋檐下和堂屋里原本分别有两个燕子窝的,都被她父母用晾衣杆捅了。爷爷劝说燕子进屋是好事,可是她父母讨厌燕子叽叽喳喳。 画眉她是知道的。画眉是一种羽毛高雅,个头适中,外形美观,具有美好歌喉,能鸣善斗的鸟类。身体修长,略呈两头尖中间大的梭子形,具有流线型的外廓。一般上体羽毛呈橄榄色,下腹羽毛呈绿褐色或黄褐色,下腹部中心小部分羽毛呈灰白色,没有斑纹;头、胸、颈部的羽毛和尾羽颜色较深,并有玄色条纹或横纹。它的眼圈为白色,眼边各有一条白眉,匀称地由前向后延伸,并多呈蛾眉状,十分好看,故得此名。 她还知道一个关于“画眉”的名字的由来。相传在春秋时期,吴国灭亡后,范蠡和西施为了避免被越王勾践杀害,化名隐居于德清县的蠡山下一座石桥附近。每天清晨和傍晚,爱美的西施都要到附近的一座石桥上,以水当镜,照镜画眉,把两条眉毛画得弯弯的,格外好看。一天,有一群黄褐色的小鸟飞过石桥,来到她身边不停地“呖呖”地欢唱着。它们见西施在画眉,越画越好看,于是便互相用尖喙画对方的眉毛。不多时,它们居然也“画”出眉来了。 范蠡见西施画眉时总有一群小鸟在陪伴着她,好生奇怪,便问西施:“这群小鸟,似乎和你结下了不解之缘,不知叫什么鸟?长得这样好看,叫得这样好听!”西施笑答:“你没有看见吗?我画眉,它们也画眉,它们都有一双美丽的白眉,就像用粉笔画上去似的。不管是什么鸟,我们就叫它‘画眉’吧!”由于西施这样称呼这种小鸟,于是,“画眉”这个美称就自此世代相传,并一直沿袭至今。 而我弄不清爷爷的村子为什么叫画眉村。像我家常山村,是因为村中有一座最高的山叫做常山;像洪家段,是因为那里的人都姓洪。 我没有问过爷爷,只问过奶奶。奶奶说:“马家的一辈又一辈人都这么叫,自有他的道理。就这么叫着呗。” 老农的孙女儿拉开门,正要询问。她的爷爷见孙女儿的门开了,连忙问道:“孙女儿,你怎么啦?面色这么难看?” “面色难看?”他的孙女儿摸摸自己的脸,茫然道。 第236节 她的爷爷心疼的走了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关心道:“你出来干嘛?既然不舒服,就到屋里多休息一会儿。大过年的,别把身子弄坏了。”说完,他要将孙女儿往屋里推。 他孙女儿急忙拽紧门把,道:“爷爷,我有事要问你呢。” 老农“哦”了一声,讶问道:“怎么一大早就有问题要问?好吧,你说,你要问什么?”她的爷爷一双苍老而温和的眼睛盯着她,比阳春三月的阳光还要温馨暖和。而相比之下,父母却没有这样的亲近亲切。 “我……”她以手护额,想了半天。 “你不是有问题要问吗?你快说,说完了去休息。”爷爷催促道。 “我……我……我想问……”她结结巴巴道。一时之间,她竟然忘记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她努力的思索刚才的情形,却找不到一点线索。我要干什么呢?刚刚在屋里做了什么?是什么东西促使我走到门口来向爷爷说话?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如同电影播映前的幕布,只有星星点点的跳跃黑点,没有任何成形的图像。 “你怎么了啦?”她的爷爷狐疑的看着表现不正常的她,双手要抓住什么似的握成空心的爪状。 她抬起疲惫的眼皮,幽怨道:“爷爷,我记不起我要问什么了。刚刚我还清清楚楚的,怎么这下子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呢?” 老农连忙扶住孙女儿,安慰道:“喔,那好。你先安心休息吧。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什么时候问我。快些回屋里休息。” 她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看见她的父母冷冰冰的目光,急忙缩回到屋里。 老农轻轻合上门,返身对儿子儿媳道:“你们两个看看,你们的女儿被折磨成啥样子了!她的神经都快被你们用猫骨刺扎坏了!” 他的儿子指着里屋狠狠道:“谁叫她被着我们……” “好了!”老农不耐烦的挥了挥那双皮肤粗糙的手,制止儿子继续说下去。他那双眉毛挤到一起,拱出一个沟沟壑壑的地形来,像极了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山地。他的步子第一次显出苍老的信息,蹒跚得如同行走在齐膝的草地里,脚下的草根绊住了他的脚。 老农的儿子被噎住,说不出话来。 老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就去打扰人家。” “那明天去?”老农的儿子急问道。 “初二也不行。初二一般嫁出去的女儿会回娘家一趟。别打扰了他的亲人们的兴致。”老农思忖道。 “那什么时候去嘛?初三?”老农的儿子急躁道。 老农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来,说道:“初五去找他老人家吧。正月初五又称破五。破五前许多的禁忌此日都可破。所以这天去请人家帮忙是最好不过的了。” 儿子儿媳点头称是。 老农抬头看了看楼板上的枣树根,吩咐儿子道:“你得了空闲,记得把那个树根劈开来。这样晾着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干足。” 他儿子连忙放下一副主人公的虚假架子,点头答好。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7章 卦象奥秘 初五刚好我也在爷爷家。因为亲戚在过年的时候喜欢“逢双”接客,所以我每年在初二、初六、初八、初十、十二这几天忙着走亲戚,其余时候则显得清闲。趁着清闲的时候,我经常去爷爷家,往往是大早去,傍晚回。 初五那天,我早早的吃完饭,迎着雾水走到了爷爷家。妈妈曾给我开玩笑说,我将来找媳妇最好找附近的,这样过年的时候来去方便。她正是拿她自己跟爸爸做比方的。 我刚刚跨进爷爷家门,就听见奶奶说她昨晚做了一个什么梦,爷爷解释说:“这个梦预示着今天有客来!” 前面奶奶说的梦的内容我没有听清楚,恰巧在爷爷说“有客来”的时候,我刚好跨进门来,喊了一声:“爷爷,奶奶,我又来啦!” 奶奶大笑道:“哎哟,我的乖外孙来啦!你爷爷测梦还真准呢,刚刚说到有客来,你就来了。快快,进屋里烤火。你头发上都是雾气。” 爷爷奶奶还没有吃饭,他们年纪大了,起太早怕冷。 我便坐在火灶旁边烤火,他们开始摆碗筷吃饭。奶奶一不小心,将搁在桌子上的筷子碰掉了。“刷拉”一声,筷子全部撒在了地上。奶奶一边笑称外孙来了太高兴,做事都不小心了,一边弯腰去捡筷子。 正蹲在铁锅旁边盛菜的爷爷转身一看,急忙喝住奶奶:“别动!我看那筷子的阵势有些不一样呢。” 爷爷这样一说,我跟奶奶都一愣神,定定的看着地面的筷子。 “你是怎么回事?筷子落在地上还有什么不一样呢?”奶奶颇为不满的对爷爷说道,从定格中缓过神来,手继续朝筷子伸去。 爷爷急忙放下手中的物什,拦下奶奶的手,轻声道:“你再看看。” 我看了看地上的筷子,确实有些不一样。筷子有两双,分两只与两只基本平行,叠成一个“井”字模样。可那个“井”字歪斜得厉害,像个刚上学的小孩子生硬画成。不过,撒在地上的筷子摆成这样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注意的。我抬起头来,向爷爷寻找答案。奶奶低头看了一会儿,说:“撒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我也没有见这次有什么特别啊。” 爷爷道:“从这个卦象来看,今天不只是我们的外孙要来我们家里。不一会儿,还会有客人要来。” 奶奶不以为然,一把抓起地上的筷子,道:“这是筷子,一不是卦板,二不是铜钱,你怎么从里面看出卦象来啊?我看你还是快点把菜盛起来吧,呆会可就凉啰。”然后,奶奶侧头问我道:“亮仔,你说是不是?” 我只好配合奶奶,连连称是。当时我并没有猜到爷爷说的“有客来”指的是李树村的老农会来,所以对爷爷的猜测也并不在意。 爷爷却争辩道:“卦象不是只能从卦板和铜钱等等东西上看出来的。世上的一切东西都可以起卦,随便一个数字,一个声音,一个汉字等等等等,这样的卦象多着呢。” “哦?这又怎么说?”我好奇的问道。只要是我问的问题,奶奶即使不感兴趣也不会干涉,她甚至会装着很感兴趣的样子。 奶奶立时改了口气,紧接着问爷爷道:“对呀,为什么这些东西都可成卦象呢?你不是骗我们外孙玩的吧?你说给我们听听。” 爷爷笑道:“我怎么会骗你们呢?你们想听,那我就从最简单的数字说起吧。直接以数起卦是一种简便而准确率极高的起卦方法。当有人求测某事时,可以让来人随意说出两个数,第一个数取为上卦,第二个数取为下卦,两数之和除以六,余数为动爻,或者可以随便借用其他能得到两数的办法起卦,比如说翻书、或者翻日历等等。难一点的是端法后天起卦,这是以物或人所取之象为上卦,以其所在后天八卦方位之卦为下卦,以上、下卦数加时数除以六,余数取动爻。端法后天起卦法是以‘八卦万物属数为上卦,以后天八卦方位下卦’。这种方法我自己经常使用。第三个呢,是按声音起卦。凡是能听到的声音,数了声数起作上卦,加时数配作下卦。如动物鸣叫声,叩门声,别人说话声都可起卦。如果听到的声音中有一间隔,可以把间隔前声数取作上卦,把间隔后声数取作下卦,以上下卦数加时辰数取动爻。第四个嘛,按字的笔划数或字数起卦,字少时按笔画数,字多时,可用字数起卦。方法一样。第五种是以丈尺寸起卦,凡是数字的都可起卦,丈尺,尺寸都是数,也可起卦。所以,我才说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成为卦象,只是平日里绝大多数的卦象是普普通通的,花了心思看没有意义。刚才的筷子摆成的是地风升卦,地风升卦的‘升’字有登阶的意义,互卦中出现了震兑卦,有东席西席的区别,卦中兑的卦象为口,坤的卦象为腹,作为口腹的事情,所以我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吃饭。”原来我错将“升”字看成了“井”字。 听完爷爷的讲解,我似有所懂,又似乎一窍不通。 奶奶干脆将手一撇,摇头道:“这个太麻烦了,不是专门钻研这个的人根本听不懂。照你这样说来,所有的事情你都能根据现在的卦象预测到?”奶奶在说“现在的卦象”时,用手将屋里的所有物件指了个遍。 奶奶的动作给我造成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我们一直都活在卦象之中,这些卦象都向目明耳聪的我们展示着未来的景象,而我们中的几乎是所有的人都将这些展示视若无睹,只有极少数人能洞穿其中的奥秘。可惜的是,由于人在一生的日子里平淡的时间要大大的多过特殊的时间,所以这极少数人也不愿每时每刻关注这些卦象,以至于这些卦象形同虚设。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8章 小畜卦象 爷爷见我若有所思,怕我听不明白,于是又解释道:“我打个比方吧,你的脸,天上的云,都是隐含着卦象的。” “脸也是卦象?”我惊奇不已。活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的脸上居然摆着一副玄奥的卦象。我曾经无数次面对镜子,却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的脸还预示着什么。 爷爷笑道:“不说别的,就说伏羲六十四卦中的乾卦吧。乾卦取龙象,可理解为人的面部骨骼较为凸显,棱角分明,目光炯炯或眼光清澈。部分人脸长。” “连相貌都可以知道?”我更加惊讶了。 第237节 爷爷点头,继续道:“长这种卦象的人士多适合进入政界,步入仕途。往往又多适于中层级衔的职务,在此类岗位如鱼得水,掌管实权,也会有相对高层关照提携。但一般不会成就封疆之位。太平岁月,大抵如此。但是逢群雄并起的乱世,在群雄无首之时,倒又多一份作为的可能性,在短暂之中为一时之先,暂居魁首。乾卦之人为官之道宜有清廉之德,否则无道之财易生灾祸。在经济上不贪是其立身之本。这些特征乃缘于‘乾’和‘钱’相通。此卦人士,百折不挠,颇具坚韧精神,虽然期间可能遭波折重创,大多都能再作运筹,力图再举,身体力行,再次获得成功。其体貌无论粗陋还是文质彬彬,都多有行伍的性格。‘乾卦’又通‘牵挂’,在家庭亲友上总有牵挂惦念。” 我感觉两只耳朵都不够用,来不及全部记下爷爷所说的话,以后碰到长有乾卦的人时,好在他人面前滔滔不绝的展示一番。 爷爷又道:“这种卦象的人士,对人生运行轨迹认识上多有灵性,对自己人生经历的发展规律有所认识,能感知到控制、指导自身发展的命运存在,即所谓知天命。因而多有主见,基本不顾忌他人的言语态度,独为其事、独行其道。身边人文环境中、人际关系中定有‘小人’潜伏。宜于动中、乱中举事、行事。是四象中的青龙。四象你知道吧,语文教科书上应该说过的,四象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我再一次垂眉低首,有气无力道:“爷爷,我们教科书里没有这些东西。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爷爷笑道:“这个不难,即使教科书上没有,你们老师也应该教的。很简单的,比如说,夬卦就是四象中的朱雀。” “这个卦象的人又怎样?”我好奇的问道。 “这个卦象的人士性格古怪,做事方式、行为、风格与常人迥异,经常为某件事情不停地酝酿,一旦孕育成熟,行动往往果敢、果断。如果犹豫不决,当断不断,必受其患。夬卦的人,健康上容易有皮肤疾病,爻辞‘臀无肤’,指下身的皮肤问题,也指凡事好动,坐不住,还指事业上不可以坐享其成。另一方面,如遇坐享其成的事情,则事情上多无善终。在人体上,对应嘴部、喉咙。言语表达上也指能说会道。穴位上指人头顶上的卤门,暗指其人终其一生心性也不成熟。在人际关系上,宜散财于身边地位低的小人物或者女人。否则,容易因开罪、不满足小人物和女人而招致诉讼是非。”爷爷说起这些古文化,其风度真不亚于大学教堂上的教授,滔滔不绝,口如悬河。 我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不迭。 爷爷道:“对于夬卦之人,说的就是本该每日言论不断,啧啧不休的人。要是这种人变得比较沉默寡言,他的事业边缘化和失败也就开始了。” 奶奶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爷爷的话:“你这个老头子也真是的,一下子说这么多,亮仔怎么能记得住?再说了,他是要考学堂的人,学好数理化就可以了,学你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反而会让他分心。” 爷爷连忙向奶奶告饶。 走到门口,爷爷见奶奶去忙别的事情了,一时刚刚收起的兴致又抑制不住了。他指着外面的天空,拉拉我的衣袖道:“亮仔,你看。” 我朝爷爷指的地方看去,没有看到任何能引我注目的东西。 爷爷道:“高空出现了鱼尾形状的云彩,但是你看看近地处没有一点风。这是小畜卦动了的迹象。” “小畜卦?”我摸了摸后脑勺,问道。 “小畜卦的卦象是指小孩儿,男女幼儿,小型动物,也指情人。”爷爷回答道。 “还指情人?”虽然我知道《诗经》中多处描写男欢女爱之类的“不健康”内容,但是奥秘的卦象里也出现情人之类的事物,还是吃惊不小。 “不仅如此,它还指女性子宫部位。这种卦象的人士的婚恋伙伴宜与对方有三年以上的差距。表现为年龄差距较大的异性亲密关系。当双方年龄差距不足三岁时,婚恋关系不稳定。在健康上呢,很少有疾病,身体较为健壮。在事业上,指在幕后者或不在正位上的偏职副职形式的发展。在财富成就上,适宜于幕后,隐于显赫人物之后获取财富。求财心态尺度有限,处事谨慎。在宗教上,本属小禽、小畜之仙,但喜论菩萨,亲近佛教,多欲修道。在性情上,有喜欢隐匿自己行为与思想的心理特征,不愿意袒露自己真实想法与行为,不愿意以自己的本原面目在社会上出现。”我刚要问为什么这个卦象还与女性子宫有关系,爷爷紧接着说:“我刚才不是说会有客来吗?这个来客,肯定是问小畜卦的事情。” “问与女性子宫或者情人有关的事情?”我的眼睛睁得圆到不能再圆。而在快吃午饭的时候,爷爷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真真实实完完全全的应验在我的眼前。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89章 老农话题 中午的时候,奶奶刚将碗筷摆上桌,李树村的老农就来了。视力不好的他看见正在摆碗筷的奶奶就喊:“马师傅,马师傅,我是上次在李树村给你指路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吗?”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就要跟奶奶握。 奶奶一愣,慌忙摆手道:“您老人家弄错了,我不是马师傅呢。” 老农“嗯”了一声,左顾右盼一番,问道:“我也是才问到马师傅的住址的,难道我找错地方了?” 奶奶禁不住笑道:“您没有找错。我不是马师傅,我是马师傅的老伴。我没有见过你,你来找我家老伴干什么啊?” 老农这才看清前面的人是谁,连忙讨好的笑道:“你是马师傅的老伴呀,呵呵,真不好意思,我这眼睛不太好使。请问一下,马师傅在家吗?” 奶奶警觉的打量老农一番,问道:“您老人家找他有什么事吗?”还没有等老农回答,奶奶又加上一句:“有事的话,也请您老人家选好时间,现在可是大过年哪,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做的。”然后,奶奶绕过他,去火灶提煮了大块腊肉的锅,明显摆出不欢迎突然来客的样子。 爷爷就站在门口,可是老农一直往里屋偷瞄,就是没有发现近旁的人。 爷爷拍了拍老农的肩膀,温和道:“老人家,我就在你背后呢。找我有什么事啊?” 老农急忙反过身来,盯着爷爷的脸看了好一阵,喜笑颜开,搓着手掌道:“哎呀,果然是我那天晚上遇到的人!原来您在这边哪。” 爷爷点点头,询问道:“我知道,您就是李树村的那位。今天来找我,恐怕为的就是您的孙女儿吧?” 老农听了爷爷的话,愣了一下,降低声调问道:“我今天是特意查了日子的,初五又叫破五,以前的所有忌讳,今天都可以破除。是不是?”他明显比刚才要谨慎的多了,像个临考前讨好考官的学生。 爷爷偷瞥了角落里的奶奶,轻声道:“是倒是这样的。” 听到爷爷这么说,老农立即收起刚才的谨慎,哈哈大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虽然知道初五是破五,但是还不太确定。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踏实多了。我来就是要找您帮忙的。您没有猜错,要您帮忙的事就是我孙女儿怀孕的事。我大年初一的时候碰到了一件怪事,一个白衣男子无缘无故给了我几颗干瘪的枣子……” 一旁的奶奶终于忍不住了,大喊道:“我说这位乡亲!您老人家是不是犯糊涂了?现在是过年呢,我不管什么破五不破五的,您老人家不能让我们连个好年都过不了吧?有什么事,请您在过完年之后再来。难道非得现在来找我们?” 老农噎住了。 爷爷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请老农挨着桌子坐下,笑问道:“您老人家从李树村一路走来,恐怕还没有吃午饭吧?要不,您就在我们这里将就将就?我们这里菜不好,可是饭管饱呢。”说完,爷爷连忙给我使眼色。 我急忙将桌上的碗拿去添饭。 奶奶窝着一肚子的气,愤愤的坐在桌边。 爷爷慌忙去盛还没有盛起来的菜。 老农坐在桌边,急忙摆手道:“我不吃饭,我是来麻烦你们的,怎么可以还在这里吃饭呢?我还是赶回去吃饭比较好。”他也是个厚道人,见女主人脸色不对,急忙要起身撤退,脸上挤满了歉意的笑,眼角的鱼尾纹就非常明显。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如同一张红线网遮住了他的眼球。 奶奶也发现了这一点,口气缓和下来,道:“这位老人家,您就不要客气了,吃了饭再走吧。我看您眼睛里血丝比较多,肯定昨晚没有睡好吧?” 老农见女主人态度有些缓和,连忙弯身道:“何止是昨晚没有睡呀,从初一遇到那件事之后,我这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呢。一个是担心我孙女儿,还有一个,就是担心过年来了打扰你们,怕你们不答应呢。” 奶奶听见他提起孙女儿,口气更是柔和了许多,轻声问道:“哦?您的孙女儿出了什么事?大过年的,出点麻烦会很揪心哦。” 老农叹口气,道:“是啊。不过这事不是过年后出的,早就有了。” 奶奶挪动身子,趋向老农,问道:“哦?早就有了?什么事啊?” 老农摇摇头,启齿道:“说出来还真是丢脸呢。不过既然来找马师傅帮忙,就不怕你们知道了。我孙女儿无缘无故怀上了孕,但是她说她没有跟别的男人做过那事。我儿子儿媳不相信,但是我相信孙女儿说的话。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做事,哪里清楚他们女儿的底细喔。是我把她拉扯大的,我还能不了解?” 奶奶叹口气道:“可不是嘛。我这个外孙就是在我家长大的。”奶奶指了指我。看来他们有了共同的话题。 老农瞟了我一眼,微笑示意。 奶奶又道:“可是,如果一个女的没有跟男的做那事,怎么可能怀上孕呢?” 老农拍着巴掌道:“我也这么想呢。这不,初一拜年的时候我们家就来了一个怪人。我给他糖果他不要,他却偏偏给了我几颗枣子。等我回过神来,他却不见了。我围着屋子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他。我心想这不对劲,所以来这里请马师傅给看看咯。” 第238节 奶奶转头去看爷爷,问道:“你看这事有什么蹊跷?” 爷爷摇了摇头道:“暂时我还不能下定论,要去看了才能知道。” 奶奶略一思寻,说道:“今天既然是破五,你们吃了午饭就去看看吧。”末了,奶奶又对我说:“亮仔,你去跟着你爷爷,别让他在那里呆太久了,争取在太阳下山前回来吃晚饭。” 我欢天喜地的点头应诺。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0章 借胎夺命 奶奶又道:“这位老人家一路从李树村赶来,确实不易。您得在我们这里吃了饭再走。不然我是不会答应我老伴和外孙跟你走的。” 老农听奶奶这么一说,喜得双手颤抖,拱着手朝奶奶作揖:“真是谢谢您了。” 奶奶摆手道:“别说这么多啦。快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做事呢。”说完,奶奶将满满一碗饭推到老农面前。 我们迅速吃完饭,然后由老农领着我们赶往李树村。 经过文天村,穿过常山村,然后翻过几座不高不低的山,绕过一两个大水库,就到了李树村。我满心希望达到老农的家里之前,有机会经过“李铁树”的地方。可是爷爷告诉我说,那个地方没在我们的行程上。 到了老农家,老农的儿子儿媳十分热情,又是敬烟又是递茶。他们的女儿呆在闺房里,没有出来。老农说,他的孙女儿越发沉闷了,像极了古代足不出户的绣花小姐。 爷爷端起滚烫的茶水,迈着步子绕老农的房子走了一圈。老农和他的儿子儿媳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笑容可掬。我虽然看不懂爷爷的行为,但是也跟着走来走去,偶尔答上几句寒暄话。老农怕打扰了爷爷,所以总问我一些在哪读书,成绩怎样等等枯燥的问题,然后又说他们李树村有谁谁谁也在那个高中读书,又说他们李树村有谁谁谁从那个高中考上了某某重点大学。 我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老农的话,眼睛却死死跟踪爷爷的目光。爷爷看哪里,我就急忙跟着看哪里。明知自己肯定看不懂,但是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学到什么。 走到了老农的屋后,爷爷将杯中的茶水稍稍倾倒一些出来。 老农连忙叫道:“马师傅小心!别让茶水烫着了手。” 爷爷回头笑道:“我是故意的。” 老农的儿子不解道:“您为什么要故意将茶水倒出来啊?这种茶您不喜欢喝?” 爷爷啜了一口,摇头道:“你们知道茶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我们都摇头表示不知。我家有自己种的茶树,经常餐前餐后喝些茶水解渴润喉,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茶”这个字是怎么来的。 爷爷眼望远处道:“传说神农的肚子像水晶一样透明,由外就可看见食物在胃肠中蠕动的情形。神农尝百草,这个典故你们都知道的。有一次当他尝茶时,发现茶在肚内到处流动,查来查去,把肠胃洗涤得干干净净,因此神农称这种植物为‘查’,后来转变成‘茶’字,而成为茶的起源。” 在我第一次听爷爷解说“鱼”字跟“牛”字的区别之后,我还将他说的话仅仅当作玩笑。可是后面接着听爷爷解说“枣”字和“茶”字等等之后,我才心服口服的承认没有进过学堂的爷爷对字的了解比读到高中的我要深的多。 爷爷看了看脚下被茶水打湿的地方,道:“我刚才讲茶水倒一些出来,就是想查一下这里到底出了什么怪事。” “那您看出什么问题没有?”老农的儿子急忙问道。 爷爷看了老农的儿子一眼,表情凝重道:“我在来这里之前看了看天象,是小畜卦象。那时就预示了现在的推测。” “您来之前就知道了?”老农的儿子有些惊讶。 爷爷俯身将茶水放在地上,然后回答道:“那时我还不太确定。刚才我绕着你家房子走了一圈,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但是我将茶水倒了一些在地上之后,发现地面有一阵一阵的孕气。” 老农的儿媳没有听清楚,惊问道:“马师傅,既然我们家里运气好,那么怎么会碰到女儿出这种丑事呢?您是不是看错了?” 老农的儿子狠狠拽了他媳妇一下,恼羞成怒道:“马师傅说的不是好运气的运气,是怀孕生子的孕气。” 老农的儿媳不服输,还振振有词道:“孕气是在女人身上的,怎么可能从泥土上也可以看到孕气呢?” 爷爷微笑道:“就是因为这附近的土地里有孕气,我才觉得奇怪。不过,这刚好迎合了之前看到的小畜卦象。我可以确定,你家女儿是碰到了借胎鬼!”爷爷微笑是因为老农的儿媳说的话正确,那个笑并不是开心的笑。 “借胎鬼?”老农一家三口异口同声问道。 爷爷点头道:“借胎鬼名为鬼,实际上很多借胎鬼并不是鬼。它们有可能是人,也有可能是其他,比如花草,比如蛇狼等等。” 老农的儿子迷惑道:“人怎么也可以是借胎鬼呢?” 老农的儿媳立即打断了她丈夫的话,说道:“怎么没有?我就听我姐姐说过,有一次我姐姐和姐夫去庙里拜佛,刚好碰见一个小姐站在送子娘娘的佛像前面摸肚子。那个小姐见了姐夫,就叫他帮忙插香到香炉里。” “然后呢?”老农的儿子问道。 “我姐姐说她觉得那位小姐行为很怪异,便不要姐夫帮忙。那位小姐就很凶的对我姐姐说,你没看到我身子不方便吗?姐夫以为那位小姐的手受了伤,便好心帮她将香插进了香炉里。”老农的儿媳道,“可是回来的路上,我姐姐和姐夫又碰上了那位小姐,发现她居然四肢健全,行动自如,完全不像是身子不方便的人。” “拜佛都这么懒,还要别人帮忙插香。”老农的儿子嘟囔道。 “你想得太简单啦!她这可不是懒。如果她懒的话,哪里还会跑到高山上的寺庙里拜佛?”老农的儿媳争辩道,“我姐姐心想不对,回到家里就问村里懂灵异的老婆婆。老婆婆说,那位小姐是怀不上孩子,找人来借胎呢。果然,姐夫第二天就头晕犯困,接着生了一场大病。老婆婆说那位小姐是要夺了姐夫的命投胎给她做儿子呢。”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1章 脸上红点 “那位小姐怎么这么恶毒?”老农的儿子缩了缩肩膀,两手互摸手背,手背的鸡皮疙瘩清晰可见。“姐夫后来好了没有?” 老农的儿媳挥舞着手道:“老婆婆说所幸姐姐及时告诉了她,时间还不算长,还有得救。” “怎么救呢?”老农也忍不住了。 老农的儿媳道:“老婆婆交代姐姐扶着姐夫又去了那个寺庙一趟,让姐夫自己敬神,然后自己拿着香插到香炉里。等那几支香烧完了,再收集香炉里的香灰,拿回家里泡水喝了。姐夫的病这才慢慢好起来。” “姐夫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老农的儿子怀疑道。 老农的儿媳道:“那时我还没有嫁到李树村来呢,你怎么知道?事情还没有完呢。等姐夫完全好起来,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可是就在这时,姐姐就听见村里人在谈论某某村的某某媳妇,说那个媳妇好几年不见生育,今年突然动了胎气,可是前阵子无缘无故又将怀上的孩子落了。姐姐问了谈论的人,找到了那个媳妇,果然是在寺庙里遇到的那个人!” “怎么可以做这么缺德的事呢?还不是及早发现,那肯定要了人命!”老农摇头道。 “可不是!”老农的儿媳有几分激动,“所以说,不仅仅是鬼,人也可以找人借胎的。” 那天,我和爷爷并没有听奶奶的交代早早回去。等到月上树梢,我和爷爷还在老农家里坐着。因为爷爷说,因为过年串亲戚的人多,人来人往的,阳气旺盛,他看不到借胎鬼的真正形象,所以要等太阳落山,月出云岫。 老农和爷爷聊着无关痛痒的家事农事,我坐在一旁越发无聊,边找了几张晒过酸菜的报纸来看。等我将报纸上大大小小的新闻看完,又将各个角落里的广告寻人启事等等看完,天色才刚刚擦黑。 老农的儿子一会儿出去一会儿进来,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老农的儿媳则用拆过的毛线织毛衣,织了一段又拆掉,拆掉了又重新一针一线的织。我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她在学打花样图案。不过我不相信,因为她打的都是平针,没有凹凸之分,也没有其他颜色。 第239节 在我们等待的过程中,老农的孙女儿只出来过一趟。她走到水缸旁边,轻轻的勺了些水,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便旁若无人的回到了房里。 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即使这样窝在家里,她的头发和衣服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手和脸也清净好看,微微几个红点不是斑,是猫骨刺留下的印记,如果不是早知道她父母怎样对待过她,我还会以为那里是被蚊子叮咬过留下的。 只是她年纪轻轻,却挺着一个不算大但明显凸出的肚子,这样走路的时候就略显蹒跚。她的鼻子和嘴巴小巧可爱,可是脸色比较苍白,像是用特殊的吸纸将红润都吸了去。 她喝水的时候,我们都静静悄悄的,生怕打扰了她。直到她将门“嘭”的一声关上,我们才继续先前的动作和说话。 “她变了个人似的。”老农心疼道,“她以前可不是这么沉默,见了熟人生人都会按辈分叫人的。” 老农的儿媳既安慰自己,又安慰公公道:“哎,现在有他老人家在这里,过了今晚就会好的。”说完,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爷爷,似乎等待着爷爷来肯定她的话。爷爷没有点头,只微微一笑。 老农见天色渐晚,便叫儿子去楼板上将枣树根取下来,让我跟爷爷烤火,并且煮上腊肉,留我跟爷爷在这里吃晚饭。 老农的儿子应了一声,忙搭楼梯去楼板上取枣树根。 爷爷连忙说:“不用了。我老伴肯定在家里做好了饭菜,等着我们去吃饭呢。” 老农指着外面的天色道:“现在天就擦黑啦,她肯定先吃完了。” 爷爷道:“她肯定会留饭菜在锅里,等我们一起吃的。您就不用为饭菜操劳啦。等月亮出来,我看一看就知道啦。再说了,过年嘛,吃的腊肉多,油腻不好消化。我中午吃的还没有消化完呢。”爷爷扭头朝老农的儿子喊道:“煮腊肉就真的不用了,如果烧点水再喝几杯茶倒是可以。” 老农见爷爷这么说了,只好叫儿子将水壶添水了挂上。 老农的儿子用柴刀将枣树根砍断了几节,塞进火灶。原本火灶里的引火柴烧得好好的,枣树根塞进去之后,火灶里突然出现一阵浓黑的烟,熏得我和老农眼泪都出来了。不知道是枣树根本身不适合当柴火,还是晾得不够干燥。 爷爷忙道:“快蹲下身子,烟高不烟低。你将头低下来一些就烟熏不到了。不过枣树根烧掉太可惜了。秋季挖出的枣树根可以入药呢,治很多病的。” 等水烧开,我们喝了半杯,爷爷就将茶杯放下,说:“月亮就要出来了,我们去外面看看。” 我心中纳闷,爷爷坐在屋里怎么知道月亮要出来了? 走到门外,镰刀一样的月亮刚好从云雾中露出来,似乎要将远处起伏的山林收割。偶尔起两阵风,带来或浓或淡的硝烟味。虽然鞭炮声已经没有初一初二那样密集了,但零零星星的还是听得见,像秋后农人在田地里烧的稻草,不经意会有稻谷爆裂,噼啪响起。 爷爷在地坪中站住,闭着眼睛,仿佛想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我和老农,还有那对夫妇静静的站在爷爷身后,默不作声。 爷爷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终于打开眼睛,回头问老农道:“你家地坪的左边原来种着一棵枣树的,每年那棵枣树上都有一颗打不到的枣子。是吗?” 这时,一阵轻风拂面而来,我隐隐约约闻到了成熟的枣子的气息。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2章 枣树记忆 接着,我就看到地坪的左上角有一个树的影子,枝叶很少,如被人扒了油布的伞骨架。奇怪的是,地上有树的影子,可是影子旁边没有树。 老农显然也看见了那个树影子,吓了一跳,侧头惊慌的问儿子道:“那,那,那不是我们家原来种的枣树吗?我出生的时候就有了,我记得它的影子!” 老农的儿子顿时手足无措,看了看地上的影子,看了看他的爹,又看了看目光凝重的爷爷,咳嗽一声,道:“我见它最近几年不怎么长枣子了,又妨碍秋季在地坪里晒谷,过年前便将它砍断,挖了根。树没有了,影子怎么还在?” 我想起爷爷家门前的枣树,一时间竟然将这棵未曾谋面的枣树想象成爷爷家前的那棵。如果爷爷或者舅舅要砍断那棵枣树,我定是第一个反对的人。因为小时候的我无数次尝过鲜枣的甜味。虽然现在不等我放假枣树上的果实早就被邻居的小孩子用晾衣杆或者钓竿打了去,但是对我来说,那棵枣树结出的不仅仅是几颗果实,更是承载着我对过去时光的怀念。多少年后,我在遥远的东北上学时,梦里常常出现的也是那棵瘦弱但顽强的枣树。 有好几次,我和爷爷都以为那棵枣树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为有几个年头的春季,它懒洋洋的不愿意开出黄绿色的小花,也不愿意长出小小的绿芽,萎蔫得如同得了瘟病的鸡,干枯得如垂在爷爷的香烟头上的烟灰,仿佛轻轻吹一口气,它就会像爷爷手上的烟灰一样片片飞去。 可是我和爷爷的担心是多余的,到了知了鸣叫的季节,它总是奇迹般的生出一颗又一颗的红绿相间的枣子来。这时,我跟爷爷才为枣树缓一口气。 我不知道,老农和他的儿子是不是跟他们的枣树也有着这样的经历和感情。我们那块地方,桃树桔树倒是见得多,可是枣树很少,所以显得珍贵。所以我相信老农和他儿子都无数次尝过它结出的果实的滋味。它的养分,曾供养过他们两代甚至三四代人。 老农问道:“马师傅,我家地坪的那个角落确实种过枣树,经过我家的人都知道。可是你怎么说每年那棵枣树上都有一颗打不到的枣子?” 爷爷叹口气,道:“也许你是不够细心,没有发现你家的枣树隐藏着一颗种子呢。不仅仅是枣树,还有桔树,梨树等等,它们都想隐藏一两个果实做种呢。您有没有这样的经历?每年你觉得你已经将桃树或者枣树的果实都摘完了,可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再去看,发现树叶中还藏着一个果子呢。” 老农点点头,道:“确实,我经常有这种感觉。” 经爷爷提醒,老农的儿子恍然大悟道:“是啊,是啊。马师傅说的对。我家这棵枣树就是这样。每次我爬上树将能看见的枣子都打得一干二净,等过了采摘的时节,偶尔抬头还会看见树的某处还有一颗枣子呢。只是那时候枣子已经变得干瘪无味,就不再管了。几乎每年都有这样的事。不过我没有把这事挂在心上,不就一两个枣子没看见嘛!” 爷爷看了老农的儿子一眼,微微颔首,道:“当然不是每棵树都会隐藏种子,但是你这么一说,我就确定了。” “确定了什么?”老农急问道。 还是老农的儿媳比较聪慧,她抢言道:“还能确定什么?当然是借胎鬼啰。” 爷爷点了点头,走到树的影子旁边。我们轻手轻脚跟着靠了过去。 那个枣树的影子在轻烟一般的月光下轻轻摇摆,看来我们的脚步并没有打扰它。 “难怪它要给您几颗干瘪的枣子的。”爷爷对老农道,“原来它是在提醒您,你们在毁坏它的树干的同时,也毁坏了它的种子,让它的生命得不到延续。它对你们有怨念呢。”爷爷蹲下去,手在树影上摸索。 老农和他儿子对望了片刻,然后老农自言自语道:“它对我们有怨念?” 老农的儿子却说:“我们几代人养了它这么久,它怎么会有怨念呢?” 爷爷手还在树影里摸索,“你说的什么话?树是靠阳光的照射,靠雨水的滋养才生长起来的,哪里要你养了?倒是人要年年吃它的果实。” 一席话说得老农的儿子低下了头。 爷爷从树影里缩回手,伸到老农面前,问道:“这几颗枣子可是你丢的?” 老农的眼睛不好,看不清爷爷手里拿的什么东西。站在一旁的老农的儿子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这树影也可以结果子吗?您怎么摸出几颗枣子来了?” 老农听说爷爷手里拿的是枣子,慌忙从爷爷手里抓过枣子,对着月光细细的看。良久,他才道:“这不是白天那个白衣男子递给我的枣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老农拿着枣子慌忙往屋里跑。老农的儿媳喊道:“爹,你干嘛往屋里跑啊?” 老农一边跑一边喊道:“我去看看我放在桌上的枣子哪里去了。” 我们几人忙跟着进屋。 进门时,老农的儿子偷偷问爷爷道:“这树影是今晚才有的,还是以前就有只是我们没有发现哪?” 第240节 爷爷想了想,回答道:“以前应该就有,只是你们没有细心发现罢了。” 老农见我们进来,回过身来摊开双手道:“我白天放在桌上的枣子不见了。是谁把枣子扔到外面去的吧?”问他儿子,他儿子说没有;问他儿媳,他儿媳也说不是她。 “难道它自己长了脚跑到外面去的不成?”老农自嘲道。 老农的话音未落,却听见他孙女儿从闺房里传来奇怪的一声:“你说外面那位老人就是从画眉来的?”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3章 一副喜态 老农吃了一惊,老农的儿子儿媳也顿时瞪大了双眼,面面相觑。我暗暗瞥了爷爷一眼,爷爷倒是神态自若。 老农一个箭步冲到他孙女儿的闺房门前,用力捶着门问道:“你在跟谁说话?你的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吗?”我们随后跟上。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如草地里的一条蛇正蜿蜒的向门口,向我们几个爬来,毛骨悚然。但是,我们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虽然声音怪异,但是比较有节奏,不杂乱,也不显得慌张。 在短短的不到半分钟的等待里,我的脑海里急速回忆着《百术驱》里有关借胎鬼的细节。虽然《百术驱》已经不知去向,但是我脑海里的记忆不会随之丢失殆尽。 在《百术驱》里,借胎鬼又叫借生鬼,本性属土。这类鬼具有强烈的“生”的欲望。这个“生”不仅仅是“生存”的“生”,还包括“生产”“生育”的“生”的意义。但它的生存受到威胁或者破坏的时候,它会通过各种手段保持生命的延续,其中就包括借人的胚胎使用。听了老农和爷爷的讲述,我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眉目,只是还无法肯定。 就在我这样思索的时候,老农的孙女儿打开了她的闺房门,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来,眉毛往上轻轻一挑,面带疑问的问道:“爷爷,您这么用力的敲我的门干嘛?”她将那双迷惑的目光将我们每人浏览了一遍。 老农有些哆嗦了,口齿不太利索的问道:“你……我……我刚听到你在屋里跟什么人说话。但是你房间里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么?”说完,老农强行将头伸进闺房的门缝里,左扭右扭,像条贪吃水田里的庄稼的老水牛。 “是呀,只有我一个人哪。您找谁呢?”老农的孙女儿虽然回答得很顺利,但是她在听她爷爷问话时,明显有短暂的思索动作,头微微侧了一侧,然后才恢复正常。她自己也许不知道,但是门外的人,包括我都轻而易举的发觉了她的不正常。 老农将头缩了回来,很显然,他在屋里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存在。老农蠕蠕嘴,轻叹一声。他的目光在孙女儿身上游移片刻,突然停在了他孙女儿的腰间。 老农干咽了一下,指着孙女儿的腰间,惊奇道:“你……你……你的裤腰带怎么松开啦?一个女儿家的,怎么可以这么随便?我平时怎么教育你的?” 经老农这么一提醒,我们几人立即将目光投向他孙女儿的腰间。更奇怪的是,他孙女儿自己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慌慌张张的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裤腰带。 她穿着一条普普通通的蓝色棉布裤,这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可是裤子前的同样蓝色的皮质腰带在两边撒开,晃晃荡荡。并且,裤子前面的扣子都是松开的。这样,肚子更加显得圆圆滚滚,一副喜态了! 老农的儿子生气了,一脚将门踹开,狠狠道:“你还装什么傻?刚刚是哪个男人来过我们家里?你居然敢偷偷摸摸背着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来!”老农的儿子眼里冒出火来,似乎要将看到的一切都烧掉,双手颤抖着翻箱倒柜,查找一个男人曾经在这里呆过的蛛丝马迹。原本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闺房立刻被他翻得乱七八糟。 老农的儿媳则立即出了大门,嚷嚷道:“恐怕是趁我们不注意翻窗跳走了吧,我出去看看。”说得好像她跟她丈夫曾经就是这么过来的一样。出门前她还对着老农翻了一下白眼,愤愤道:“亏您老人家还说孙女儿是您一手带大的,原来根本不了解您的孙女儿是什么样的人!真是气死我了!” 场面一下子就乱了。老农急忙拉住爷爷的手,求助道:“您刚才不是说借胎鬼也可以是人么?您看能不能帮我把那个让我孙女儿怀孕的坏小子找出来?” 闺房的门被闯开,我一眼就看见了紧锁着并且钉有防蚊纱布的窗户。于是,我安慰老农道:“您不要着急,如果有人的话,根本不可能跳窗户走人的。您看,窗户的纱布还好好的呢,怎么跳得出去?” 老农的儿子将房间翻了个遍,别说人了,连只老鼠都没有找到。 爷爷道:“你们看看,是不是错怪她了?” 老农的孙女儿这才有机会辩解道:“我屋里没有别人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腰带是开的,裤子也是开的。我平时很注意的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我有说什么话吗?我好像没有说什么话吧?” 此时,老农的儿媳也气吁吁的跑进来了。不过看她失望的神色,就知道外面也没有什么跳窗逃跑的人了。但是她不甘心,狠声道:“你是不是越来越会假装了?你明明刚才说过了话。你在问另外一个人,问外面那位老人是不是从画眉来的!你还狡辩!”然后她对着她丈夫示意了一个眼神,意思是询问她丈夫发现什么异常没有,她丈夫摇了摇头。 “我有这么问过吗?”未料到老农的孙女儿反问她母亲一句。 爷爷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不要激动,然后温和的问这个小女孩:“你好好想一想刚才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要急,细细想一下。” 女孩看了爷爷一眼,思索了片刻,改口道:“好像说过。”她的声音低了很多。 本来以为女孩的父母听了她的话之后会满意,但是他们两夫妇对望一下,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要失望。 老农的手更加颤抖了,甚至连嘴角都出现了一丝抽动。他像突然之间老了许多似的,脚步蹒跚的走到孙女儿面前,摸摸她的瘦脸,伤心道:“孩子……”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4章 新年特辑 呵呵,我回来了。这章是这次回家之后的感受哦。 这次回家过年,不开心多过开心,心情非常复杂,梦里经常梦见自己的牙齿咬碎了,然后像瓜子壳一般吐了出来。但是我还是用力的咬牙,直到一口本来就不好的牙齿碎得一颗不剩。再然后惊慌失措的醒来,用手触碰嘴唇,幸好牙齿还在。 我本来想问问爷爷的,问问我这个梦有什么预示。可是见了爷爷的面,我却不想问了。看着爷爷数十年不变的装扮,看着他皱纹横生如一块刚刚犁过的田的脸,看着他一向仁慈而善良的目光,我实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舅舅的新楼房终于建了起来,离爷爷的旧房子比较远,所以爷爷的旧房子没有因为新的建筑而损坏半分。可是爷爷的旧房子因为经日历月的风风雨雨,已经变得摇摇欲摧,仿佛只要谁在路过的时候轻轻一推,这间老房子就会如隔了夜的豆腐渣一样垮掉。这样,我对爷爷还住在里面不免生起一阵担心来。 由于车票紧张,我没有买到回家的坐票,在列车上站了足足十六个小时。可是刚刚回到家的我,迫不及待想去爷爷家一趟。 脚在自己家里还没有站稳,便拉着妈妈要一起到爷爷家去看看。 很多亲爱的读者提出请求,说要我回家后帮忙请爷爷给算算八字或者其他。可是当我见到爷爷之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生硬而不那么热情的叫了一声“爷爷”。就像我在外千思万想的爷爷的旧房子,以前总想着进了爷爷的房子之后会有种种感想和感叹,但是真真正正走到爷爷的房子外面时,我甚至不想抬步走进去,却想绕过这个苍老的建筑,直接走到舅舅的陌生的新楼房里去。 以前来到爷爷家,只要我或者弟弟在地坪大喊一声“爷爷”,老房子里立即会响起爷爷的笑声,接着他的身影就会出现在门口,笑眯眯的等着我们进去。 这次我在外面叫了好几声,期待着他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可是他的影子迟迟不见。妈妈走进去然后出来,告诉我说爷爷不在,也许是去了舅舅的新楼房里。这是现实给我的第一个打击。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算不上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却意味着某种重大的改变,某种强烈的失落。 我跨进了大门,朝爷爷经常烤火的房间瞄了一眼,没有任何火焰冒出的红色光芒,更没有噼噼啪啪的烧柴声。于是,我便不忍心再走进里屋,去看冷冷清清的火灶,去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蒙着一层薄尘的桌椅,更不想去看挂在墙头离爷爷的床不远的奶奶的遗像。 就这样,我刚刚跨进爷爷的房子,呆了不到十秒钟就急速出来。这是我这次回家后第一次跨进爷爷的家,也是返回北京之前的最后一次。虽然大年初二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画眉村,但是我再没有跨进那个门槛都开始腐朽的老屋。 妈妈告诉我说,这一年,画眉村少了四位老人,以往从未见过一年去世这么多老人的时候。顿时,我的心中生出无限感慨来。 走到舅舅家,我急忙问爷爷在哪里。舅舅说他应该在老屋里的。 妈妈看出我脸上的表情,急忙说,不用着急,他可能去别的人家坐去了,听到鞭炮声就会到舅舅的新楼房来的。 因为是头一次进舅舅的新楼房里,我在进门前是放过一挂鞭炮的。这挂鞭炮对舅舅的新房来说是一种祝福,可是,如果爷爷的老屋有一双耳朵,那么这一连串的鞭炮声对它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没落?疏远?变迁?还是别的什么? 果然像妈妈说的那样,不一会儿,爷爷身子稍显佝偻的出现了。推开冰凉的铁门,爷爷高兴而略显羞涩的朝我笑了笑,说声:“亮仔回来啦?我听到这里的鞭炮声,便猜想是你回来了。” 那天的气温很低,湿气也很重,我哆哆嗦嗦的坐在炉火旁边。爷爷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寒风随之进入,硬生生的掠过我的脸。舅舅立即朝爷爷喝道:“快点进来,把门关上!屋里本来就冷。” 我想起几年前在爷爷的旧屋里时,有次爷爷指着老屋的屋顶自豪道:“这屋顶的每一根梁,都是我用肩膀从洞庭湖那边挑过来的。”从洞庭湖到画眉村,不止百里。屋顶这么多的木梁,根根粗而长且直,靠一个人的肩膀运到这里来,简直不可思议。 就在我要惊叹的时候,舅妈在旁冷嘲道:“是呀,您老人家可是立了功啦!可是现在值不得夸耀了,人家都开始做楼房了。” 第241节 爷爷可不会像我这样记着这些事,他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他不会像我一样对着旧房子伤感,因为他会为舅舅搬进了新楼房里高兴。哪个做父亲不希望儿子的生活比自己好呢?不过,也许当一个人躺在老屋的床上,或者蹴在老屋的火边,他才会将往事一页一页的翻出来回味。也许只有这时候他才会生出一些感伤来,像柴火上的轻烟,袅袅升起。 在舅舅家吃过午饭,突然天空一阵雷声滚过。 爷爷望了望外面的阴沉天气,道:“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 听了这话,我立即一如以前那样问道:“爷爷,您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妈妈接过爷爷的话,道:“意思是说,冬天打雷的话,来年种田会很辛苦。牛的体力活很重。所以说十个牛栏九个空。” 爷爷点头笑了笑,温和道:“不过幸好现在是春天了。” 是的,虽然天气依然很湿冷,但是我已经感觉到春天来了。特别是当我离开画眉,在画眉村与文天村之间的那座山头,回头一看,爷爷的老房子显得更加低矮了,而舅舅的新房傲然挺立,一个如霜打的冬草,一个如雨后的春笋。心中的悲切,就如煮沸的水蒸气一样发散开来,烫疼了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想,我还是要将爷爷的这个故事讲完……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5章 谁的诱惑 爷爷左手一挥,截断老农道:“孩子,你想一想,你刚才遇到了什么情况?是什么情况促使你说出那样的话来?不要着急,慢慢想一想。” 女孩一脸茫然,摇头道:“我想不起来。好像刚刚做过一场梦似的,虽然刚才也许真的发生过什么,但是现在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女孩的父亲怒不可遏道:“哪里是梦!就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你看看你的肚子!你看看!你还在这里装迷糊,你可知道我现在都没有脸出去见人了!” 爷爷不愠不火,轻轻扒开女孩的父亲,问道:“你再想一想,你是不是梦到了跟枣子有关的事情?”爷爷不说刚才的是不是事实了,反而询问她的“梦”来。 女孩的父亲不理解道:“马师傅,您是不是也糊涂了?她根本就不是做梦,谁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要隐瞒?您还像她爷爷一样维护她?” 女孩看着爷爷的眼睛,仿佛没有听到她父亲的话一般,脸宁静得有几分可怕。爷爷也将女孩的父亲的话置之耳旁,以同样宁静的眼神看着女孩,似乎他的目光要穿过女孩透明的眼睛,直抵她的内心最深处。 “想起来没有?与枣子有关的梦……”爷爷拖着声音询问道。 “枣子?”女孩的目光仍是一片恍惚与茫然,如同损坏的手电筒一般不能将焦点凝聚到一起。“枣子……枣子……”她喃喃的反复说着这两个字,头渐渐的低下来,望她自己的肚子上面看。 “你想起了什么吗?”爷爷浑身微微一颤,轻声问道,仿佛此刻的女孩还在梦中,动作稍大就会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女孩的父母,以及年老的老农都从她的动作中看出了些许隐含的寓意,他们屏气敛息,担忧的看着女孩,看着她那凸出的小肚子。 女孩眉头微微皱起,喃喃道:“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好像有谁说,他要将枣子种在我的肚子里面。”她抬起了头,两条细细的眉毛往中间拧,拧成一个解不开的结。 “什么话?”老农看了看他的儿子儿媳,又慌忙看了看我和爷爷,神情十分紧张,“她说的什么话?肚子里面种枣子?” 爷爷轻轻的叹出一口气,似乎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八九成。爷爷点点头,鼓励女孩继续说下去:“你接着说,不要慌。说这个话的是谁?是男还是女?他对你做了什么?他怎样将枣子种在你的肚子里面的?” 女孩又思考了一阵子,嘴里重复着爷爷的话:“他对我做了什么?他怎样将枣子种在我的肚子里面的?……” 女孩的父亲攥紧了拳头,微微发抖,像一只待战的公鸡。女孩的母亲则额头上出了一层汗,鼻翼起伏明显,像中暑前的不适状。 女孩的眉头越拧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她那渐渐回神的眼睛告诉我,那个“谁”对她做过的事情在她脑海里渐渐浮现出来。那浮现的场面一定让她十分难受,让她心跳加速,让她无法面对面前的亲人们。 “那个人……他说……他在我家门前站了那么多年,可是我都从来不认识他,不记得他。”女孩的嘴唇开始颤抖,额头的汗珠在她的睫毛上凝聚,然后滴落在鼻梁,好像是从她眼角流出的泪水一般。 “嗯?”女孩的爷爷一愣,“他在我们家门前站了很多年?而我们不认识他?” 女孩紧张的点点头,两只手抓住头发,用力的撕扯,口气渐渐变得异常:“是的,他是这么说的。他……他还把枣子种在我的肚子里面。他说……他说他给了爷爷几颗枣子。那么……爷爷……你也不认识他吗?”她将那双惊恐的眼睛看向老农。 “你……你说的是初一给我枣子的那个白衣男子吗?”老农问道,“他……是他要将枣子种进你的肚子里?” “白衣男子?”女孩从她爷爷的嘴里得到了更多的信息,“对……白衣男子……” 女孩的父亲不顾一切,抓起她的衣襟,眼睛里几乎吐出火舌来,摇撼着她道:“你不是说你没有跟别的男子做过那些龌龊的事吗?你!你!你!你现在怎么又多出一个白衣男子来!你给我解释清楚!他跟你做过什么!” 女孩看了她父亲一眼,惊惶道:“对不起……对不起……是他诱惑了我……” 就在这节骨眼上,爷爷急忙将像发怒的雄狮一般的男人从他女儿面前拉开,然后将我们几人往外推。女孩的父亲本来不听爷爷的话,还要在他女儿身上发泄愤怒,但是女孩的母亲听到“诱惑”两字,立即如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瘫软下来,跌倒在地。 女孩的父亲这才返身来扶女孩的母亲。 老农虽然愣愣的,但是顺从着爷爷从门口退出来。我自然是乖乖的听从了爷爷的命令。 爷爷扶住女孩的肩膀,掺着她在床边坐下,安慰道:“你不要想了,我知道了,你不要想了。你休息一下。你爸妈不会责怪你的。” 女孩坐下,嘤嘤的哭泣。 爷爷忙从屋里退出来,轻轻掩上房门。 老农见爷爷出来,晃荡几步扑上来,哭问道:“您说这该怎么办哪?借胎鬼怎么会借到我孙女儿身上来呀?这是不是我前世作了什么孽呀!” 爷爷扶住老农,不停的安慰这位伤心的老人。 女孩的父亲一边掐住女孩的母亲的人中,一边向爷爷央求道:“马师傅,这可怎么办哪?您得替我们想想办法啊!那个白衣男子是什么来路,能用什么办法治好啊?” 爷爷道:“这事情,坏就坏在你们将门前的枣树烧了!要想你女儿完全没事,这个比较难了。”爷爷说比较难,那就是特别特别难的意思。要想让那个女孩的肚子平安无事的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几乎是没有可能了。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6章 草灰鞭子 老农着急道:“您可以不能不帮我哇!” 爷爷无奈道:“不是不帮你。现在借胎鬼已经跟您的孙女儿结合过了。如果再要强求什么,恐怕会伤到您孙女儿的身子呀。” 老农愣了一愣,摊开双手问道:“那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女孩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呀。您撒手不管,可不是让我的孙女儿没有活路么?她爸妈不将她骂死,别人的吐沫星子也会将她淹死。求求您了,无论如何要帮帮忙!” 爷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摇头道:“那我试试吧。” 老农见爷爷终于松了口,急忙询问道:“您需要什么东西,尽管说。我尽量帮您找到。要桃木剑吗?要不要买黄纸来画符?要不要我去借一身道士服来?” 爷爷摇摇头,道:“你只给我去搬些草灰来,然后给我一根抽牛的鞭子。” 老农的儿子不解道:“您要草灰和鞭子干什么?” 老农骂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他做什么用?只要快点将东西备齐就是了!”老农挥手顿足,对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第242节 老农的儿子道:“这些东西倒是不难找。火灶里多的是草灰,要搬多少有多少;抽牛的鞭子也不难,我家里就有一根。我给你找来。” 老农催促道:“快些拿来!” 老农的儿子放下怀抱中的女人,立即如兔子一样蹦了出去。 爷爷又道:“您老人家也别歇着,快快给我煮点红枣茶来。茶中的枣子不要双数,要单数,三颗七颗都可以。水不要太多,一茶盅就刚刚好。” 老农得了命令,立即准备红枣茶去了。那个女孩的闺房里轻悄悄的,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外面的吵吵闹闹,安静得让人不由得有些担心。 我也不知道爷爷要草灰、鞭子和红枣茶干什么,更不知道他要如何对付那个还没有打过照面的借胎鬼。听他们说到借胎鬼是个白衣男子,我便猜想着那个白衣男子是怎么样的一个风度翩翩的模样。 “亮仔,跟我来踏一踏地。”爷爷也没有让我闲着,拉起我便围着老农的房子一步一步走了起来。每抬起一步,必须紧挨后脚的脚尖搁下,如此谨慎而快速的走了一圈。末了,爷爷对我道:“还好,借胎鬼没有走远。” 我顿时明白了几分爷爷为什么要红枣茶。我问道:“爷爷,你是想趁着借胎鬼还没有走远,要用红枣茶的气味将它引诱回来吗?” 爷爷默默点头,道:“它会不会来我还不确定。我是第一次碰到借胎鬼,原来只听你姥爹提到过他是怎么处理借胎鬼的,依稀记得一些。但是它的习性我不是很熟悉。” 没过多久,老农的儿子双手漆黑的抱着一簸箕的草灰来了,因为没有多余的手拿鞭子,他便将油腻的鞭子挂在脖子上,那模样简直是清末的遗老。虽然刚才他还对自己的女儿大吼大叫,似乎完全没有半点怜爱之情,但是此刻却殷勤得不得了,爷爷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没有半点怨言。 爷爷瞥了一眼草灰,道:“这太少了,你还要弄一次同样多的草灰来。” 老农的儿子将草灰与鞭子往地上一搁,二话不说,又跑出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农的儿子又搬了一簸箕草灰来了。而同时,老农的红枣茶也做得差不多了。 爷爷指挥老农道:“你将那红枣茶放在门槛上,对着外面大声吆喝:枣子红,红枣子。红事是早早生子,早早生子是红事哟!” 爷爷又对老农的儿子道:“你先将你妻子扶到别的房里去休息。然后你将这些草灰铺在堂屋里,每一个角落里都要铺到,千万别遗漏了小地方。” 老农的儿子刚要动手,爷爷又叮嘱道:“你自己不要踩着草灰了,草灰朝前撒,步子朝后退,最后歇在侧屋的门槛上,知道不?” 老农的儿子点头道:“您的意思是不是像用牛粪刷地坪一样?” 那时候乡村里很多人家都没有水泥地坪,都是黄泥土或者红泥土。农人们将水田里的稻谷收来之后,要隔三岔五的将稻谷铺在地坪里晒,以免发霉变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那边几乎每家每户屋前都有一个地坪的原因。可是稻谷晒完之后,收进屋里时很容易将地坪的小石子小泥块也收进来,这样,打出的米就有许多沙子,吃饭的时候容易磕牙。我小时候吃饭就经常吃到小石子,将门牙口磕破了一个小缺口。有时见谁吃饭时突然吐出一大口来,那不是说他挑食或者菜不对味,而是因为他咬到渣滓了。 那时很少人家能造起一块水泥地坪来,所以就有人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将稀牛粪涂抹在地坪上,如给钢板渡漆一样。牛粪有这样一个好处,就是晒干之后变得紧密而不容易松散,形成一层比较坚固的膜。 牛粪虽然不是让人喜欢的东西,但是这样处理地坪之后,晒稻谷的效果非常好。稻谷中几乎没有沙粒,在脱壳后经过一种叫“风叉”的装置滤去糠壳,就不用担心米粒上面还会粘附不干净的东西了。 而给地坪涂牛粪的时候,人们自然会避免自己的脚踩到还是湿软状态的牛粪,所以一边涂抹,一边倒退着走。 老农的儿子学着刷地坪一样的姿势,将簸箕里的草灰撒了整整一堂屋。然后,他双手揉着酸胀的腰问道:“这下可好了吧?” 老农一面对着外面吆喝,一面侧头来看屋里的情景。 爷爷站在侧屋的门槛上将堂屋里的每个角落细细看过一遍,回答道:“草灰撒得不错,但是你还需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老农的儿子搓着手问道。 “你给我叫个接生婆来。”爷爷道。 “接生婆?”老农和他的儿子异口同声惊讶问道。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7章 请接生婆 “是的,接生婆。你们村里应该有吧?有的话就近叫一个来。”爷爷问道。 老农的儿子张大了嘴,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说出话来:“难道……难道她就要生产了?”他伸手指着他女儿的房间。 老农也愣了一愣,但是他立即恢复了神志,用肘捅了捅儿子,吩咐道:“叫你去你就只管去,问这么多干什么!”说完又接着对外面吆喝爷爷交待的那几句口诀。 老农的儿子嘟囔了几句,很不情愿的起身绕后门离去。 老农的儿子离去不久,摆在门槛上的红枣茶突然有了异常的动静。茶盅里的水面本来是平的,可是此刻在挨着把手一处的茶水居然渐渐鼓起,然后顺着茶盅的内壁往上“流”。虽然茶盅里的茶水未见流失,但是水平面却渐渐下降。显然,有个看不见的“人”正伏在门槛上喝茶盅里的红枣茶! 发现这一突发状况的不仅仅有我。爷爷和老农都发现了。老农嘴里的口诀突然停住了,两眼瞪得像灯笼一样的看着面前的奇怪现象。 爷爷见状,急忙拾起早已准备好的鞭子,在空中用力一甩,“啪”的一声惊动了我和老农,自然也惊动了那个看不见的“人”,附在茶盅内壁的水流立即跌落回来,茶盅里波纹荡漾。我猜想着那个“人”已经抬起头来寻找这突如其来的甩鞭声。 说到甩鞭,方圆百里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爷爷。每到耕耘的季节,便是牛最为辛苦的时候。偷懒的牛便喜欢在田地里哼哼唧唧的不出力,脚步走得慢,浑身不使劲。这样,耕田的速度就慢了。这时,别的农人便挥动鞭子抽打偷懒的牛。 但是呢,农人跟牛一般都是有些感情的,有些性灵相通的。所以绝大多数农人抽打的时候不使全力,颇有装腔作势的意味。 而爷爷更甚,他从来不将鞭子抽到牛的身上,而是扬起手来在空中划一个圈,然后狠狠的一缩手,鞭子就纠结在一起,不打任何东西却发出响亮的一声“啪”来。牛听得爷爷的甩鞭声,便知道这是警告它了,于是听话的卖力干活。 一般人甩不出鞭响来,光口头上吆喝没有什么实际效果,所以即使心疼牛也要抽打。 那个看不见的“人”显然没有被这声鞭响吓到,因为堂屋里的草灰上显出两个浅浅的脚印来。如果是实实在在的人踩在那个地方,草灰就不会陷得那么浅,恐怕草灰还会粘在脚上,让地面露出一片空白来。可是那脚印没有接触地面,只是仿佛被人轻轻吹去了一层那样。看来那个“人”是要进来看看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明白了爷爷要草灰的原因了。清明节给已故之人烧纸时,第二天早晨起来很容易就看见纸灰上落有浅浅的脚印,那是前来收钱的先人们留下的。爷爷是要仿效这种情况从而知道这个借胎鬼站在哪个位置,不至于不知道它在哪个方位。 此时要纸灰当然是不可能,所以爷爷想到了效果差不多的草灰。 爷爷用手中的鞭子指着出现脚印的地方,喝道:“这户人家虽然割了你的树干,挖了你的树根,可是你也在他家的地面上吸水喝露。既然你是树,那就遵循树的命,活着的时候给人果实,死了给人当柴火。你有什么不服的?”爷爷气势凌人,但是从他的眼睛里我能看出,他对自己说的话并不是那么自信。因为换了是他自己的话,他绝不会将门前的枣树割倒劈开,然后求得一团取暖的火。即使上山砍柴,他也绝不像有些人那样将整棵树扛回来,他只找些业已干枯的枝干掰下,只要是还有青色的,他便不碰触。 每次舅舅责怪他,他便说青湿的柴烧的时候烟熏眼睛。可是其他人都知道回来后将青湿的树枝树叶摊开在地坪里曝晒。 “我有什么不服?我给了他们果实,给了他们庇荫,他们却将我置于死地?我不愿这样死去,我要活下来!”这次我真实的见证了“未见其人先见其声”,当然了,我最后也“未见其人”。 爷爷指着房顶,怒道:“屋顶的那个房梁不是跟你一样?你有什么特殊?如果你知错就改,我不追究;倘若你悔意不改,那我就对不住了。” 爷爷的话刚刚说完,突然一阵风起,将堂屋里的草灰卷起。堂屋里立即空气混浊呛人。 “别跑!”爷爷大喝一声,扬起手中鞭朝刚才有脚印的地方抽去。未料一鞭抽空。此时风将地面的草灰捣乱,再也看不清借胎鬼站在哪个地方。 但是爷爷的目光仍在飞扬的草灰中搜索。老农急忙两手平伸开来,拦住门口,以防借胎鬼从门口逃脱。 这时,老农的儿子带着满脸皱纹的接生婆气喘吁吁的赶来了。老农的儿子跑到门口就双手撑在膝盖上费力的吸气。接生婆额头出了些汗,但是不见得怎么累,她见老农双手拦住门口,没好气道:“你这老头子!叫我来了又不让我进屋么?” 第243节 接生婆肩膀上挽着一个红布包,手里拿一把系了红布条的剪刀。剪刀是新的,剪刀口铮亮。脚是典型的“三寸金莲”,看来也是深受过封建裹脚的苦难。稀少银亮的头发齐肩,脸是不健康的苍白上衬着劣质漆一样的粉红。 老农急忙辩解道:“月婆婆,我不是拦你,我是拦屋里的借胎鬼呢!”说完,老农接着左顾右盼,期待能帮上爷爷一把。 原来接生婆叫月婆婆。 一般人听见人家屋里闹鬼会立即吓得拔腿就跑,哪里还顾得上接生不接生!可是这个月婆婆踮起小脚来朝老农背后望,她见屋里草灰弥漫,竟然十分在行的询问道:“里面的道士正用草灰找借胎鬼的位置吧?光靠草灰这样捉鬼可不行!”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8章 预备爸爸 老农听了月婆婆的话,大吃一惊,瞪圆了眼睛问道:“月婆婆,看来您对借胎鬼非常了解?”老农虽然在跟月婆婆说话,但是双手还在舞动,生怕里面的东西趁机溜走。 月婆婆斜睨了眼看了看老农,一副被人瞧不起但是心有不甘的模样,啧啧道:“你不知道我是接生婆么?别说借胎鬼了,就是箢箕鬼我都见过。”然后,她举起手中的剪子咔嚓咔嚓剪了两下,得意洋洋道:“可别小看了我接生婆。道士是跟死打交道,我是跟生打交道呢。生和死,都是大事!要不怎么有生死大事这种说法呢?你说是不是?” 除了屋里捉鬼的那个人不是道士之外,月婆婆说的都没有错。因为一般的道士只有在人们送葬的时候吹吹打打,念经超度亡魂。这是与“死”相关的事情。接生婆虽然没有道士那么多玄乎的道具,只有一剪刀,一脸盆,一毛巾,一把草灰而已,但是她所做的事情确确实实与“生”有着莫大的关系。既然她与“生”有着莫大的关系,那么遇到借胎鬼、箢箕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老农见月婆婆这么说,不由得一喜,连忙挥手叫月婆婆进屋,嚷嚷道:“你既然知道,那就麻烦你帮帮屋里人的忙吧。他可不是道士,他是我从画眉村请来的马师傅。” 月婆婆听老农说出屋里人是马师傅,身子微微朝后一仰,将剪刀塞进衣兜里,拍着巴掌道:“原来是画眉村来的马师傅啊,早就听说他的方术很厉害了。等他帮您忙完了,可得叫他给我家外孙算算姻缘。” 老农不耐烦道:“你就先忙完我家的事再说吧。” 月婆婆哈哈大笑,道:“我可算是来对了。对于借胎鬼,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然后,她扭头朝老农的儿子喊道:“你别闲着,快给我弄一脸盆的水来!” 老农的儿子不能进屋取水,慌忙跑到邻居家端了一脸盆井水来。 月婆婆接过井水,又吩咐老农的儿子道:“你再去给我折一根清明柳的枝叶来。” 老农的儿子为难道:“柳树倒是常见,可是我从哪里给你弄清明柳来?” 老农焦躁道:“你怎么这么笨呢?前面不远的水塘岸边长着的就是清明柳,你快去快回!”老农一边说话一边跺脚。爷爷在屋里将鞭子甩得噼啪作响。 很快,老农的儿子又将一根臂长的柳枝送来。 月婆婆接过柳枝,又叫老农的儿子将井水端到大门前,然后将柳枝浸润在脸盆里。老农的儿子在一旁看不明白,想问又不敢问,只拿眼往他父亲脸上瞟。老农虽知道清明柳,但是也弄不清月婆婆到底在做什么。偶尔一阵风卷起草灰掠过,呛得他连打喷嚏。 月婆婆将柳枝浸了一小会儿,然后将柳枝提出水面,朝堂屋里挥去。水被甩开来,粘上飞扬的草灰,草灰增加了湿重,沉甸甸的跌回地面。 如此忙活了一阵,堂屋里空气中的草灰渐渐减少,最后变得跟先前一样。 爷爷已经出了一身汗。他抹了抹额头,向月婆婆微笑示意,表示感谢。 月婆婆回以微笑,正要说话,却“啊”的一声身体失去平衡,手在空气中拼命的挥舞。老农连忙上前扶住,可是月婆婆仍要往下倒。月婆婆大喊:“快!快!借胎鬼在我旁边呢!”说完,她张开两臂朝左边的虚无抱过去。 同时,我和爷爷都看见了月婆婆左侧的草灰有些异常。风已经停了,但是草灰还有挪动的痕迹。爷爷迅速将鞭子甩出,“啪”的一声击在月婆婆的左侧。 这次挥出去的鞭子是直的,没有相互撞击,显然是抽打在别的东西上才发出击打声。紧接着,我们就听到微弱的一声“哎哟!” 叫唤声虽小,肯定是咬着嘴唇发出的,可是我们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还没有等我们反应过来,爷爷又挥出了第二鞭。这次“哎哟”声叫得响亮多了,显然是被击中的那个“人”疼得咬不住牙了。 月婆婆仍旧抱着左侧的虚无,呲牙咧嘴喊道:“他还在这里呢。我抱住了。马师傅您看清楚一点,别打在我身上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这样的苦。”老农见月婆婆自己都歪歪扭扭,几乎要跌倒,急忙要上前帮忙。 爷爷喝道:“您就别上去了,你们把它夹在中间,我就不好抽打它了。”说完,爷爷的第三鞭已经挥出。鞭子的力度也更大了,鞭子割裂了空气,发出令人害怕的“忽忽”声。鞭子的上部分准确无误的朝月婆婆左侧奔去。 “啊——” 这次不再是“哎哟”了。 “我看你躲到什么时候!快快显出形来!”爷爷将鞭子收回,作出蓄势发出第四鞭的样子,口齿严厉的喝道。 月婆婆的左侧果然显出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来。背上的衣服有三道抽打的痕迹。最下面那道已经将衣服抽破,看来是爷爷的第三鞭抽打的。男子的面容俊秀,但是脸色略显红重,如三国中的关公一般,不像是青年人应该有的肤色。 月婆婆见它已经现形,急忙放开双臂。没想到她的双臂居然可以抱住一个年轻力壮的年青“人”。 就在这时,闺房里突然传出女孩凄厉的叫声。 月婆婆愣了一下,立即从衣兜里拿出剪刀,看了看我们,最后目光落在老农的儿子身上,道:“你,跟我进去。你闺女儿快要生了!” “快要生了?!”老农和他儿子同时叫嚷道。 月婆婆点点头:“我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来。”她指着老农的儿子道:“你把刚才装水的脸盆拿进来。”然后,她又对老农道:“堂屋里的草灰哪里弄来的?你再弄一些来。”最后,她对那个白衣男子道:“你就等着做爸爸吧!可是谁知道会生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399章 生下怪胎 白衣男子一愣,仿佛听不懂月婆婆说的话。 老农弄草灰去了。月婆婆领着老农的儿子进了房,又关了门。 我们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期待中的哇哇的哭声。 过了几分钟,老农用簸箕提着草灰进来了,拉住爷爷问道:“我孙女儿生了没有?我怎么还没有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白衣男子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但是可以看出,他也有几分紧张,眼睛湿湿的,如被烟熏了一样。 屋里的月婆婆听见我们说话,喊道:“草灰来了,是吧?” 老农答应了一声。 月婆婆大声道:“你把草灰交给你儿子。”话刚说完,老农的儿子就打开门走了出来。老农连忙将草灰交给儿子,又忍不住怯怯的问道:“女儿还好吧?生了没有?” 老农的儿子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从老农的手里拿过草灰就转身回去了。老农在原地呆成了一尊雕塑。那只提过草灰的手垂在半空,迟迟没有放下来。迟疑了好一会儿,他才喃喃道:“这么久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是不是生下来的是死孩子啊?”末了,他将一双分不清是伤心还是担忧的眼神投向爷爷。爷爷没有任何回应。 我隐隐听见爷爷口里念叨着什么,但是具体的内容听不清楚。 这时,借胎鬼作出了一个令我惊异的举动。借胎鬼居然朝爷爷走了过来,然后附在爷爷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话。爷爷居然没有反常的举动,脑袋微微侧向借胎鬼一边,听得非常认真,还不时的点点头。 老农见借胎鬼跟爷爷态度亲昵,自然也是惊讶不已,张大了嘴指着爷爷,牙齿一张一合,说不出话来。 借胎鬼在爷爷的耳边说完悄悄话,朝老农瞥了一眼,仿佛是告别,又仿佛是挑衅,然后朝大门口走去。 第244节 老农惊慌的看了看孙女儿的房间,又看了看借胎鬼,双腿不住的打颤。我开始还以为是老农害怕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借胎鬼定住了他的脚,让他动弹不得。而老农试图抬起脚来阻止借胎鬼出门,可是脚下如负了千万斤的铁球一般移动不了半分。所以在我看来还以为是老农在打颤。 我焦急的拉了拉爷爷的手,道:“你再不阻止它,它就逃走了。” 爷爷叹了一口气,道:“让它走吧。它的心愿已了,不会再来烦扰老农他们一家了。我又何必一定要留下它呢?” 爷爷的话说完,闺房的门再次打开来。月婆婆大汗淋漓的走了出来,后面跟着老农的儿子。 而在同时,借胎鬼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是看着它从门口出去的,可是一出门便消失了,好像刚才那白衣飘飘的模样来自于我的眼花。 老农的儿子垂头丧气,根本没有精力去看看那个侵犯他女儿的人还在不在,耷拉了脑袋就着门槛坐下,双手抱住头。 月婆婆虽也是筋疲力尽,但是没有像老农的儿子一样失魂落魄,她见了老农便摇头道:“我从来还没有这样接生过。我的剪刀和草灰根本没有派上用场。”她从衣兜里掏出剪刀,剪口铮亮依旧。 老农嘴巴抖着,还是说不出话。 爷爷走上前,轻轻的拍了拍老农的后背。老农一阵剧烈的咳嗽,埋怨爷爷道:“你怎么就放它走了呢!”说完也不听爷爷的解释,紧接着询问月婆婆:“剪刀草灰没派上用场?是不是我孙女儿肚子里的东西已经死了?” 老农又不等月婆婆的回答,一边摇头一边念叨道:“死了好,死了好!要是不死,我孙女儿以后可怎么办啊?”末了,他用一双粗糙的手去擦拭眼角。 月婆婆眯着眼睛问老农道:“你说什么死了?” 老农擦着眼睛道:“你不是说剪刀什么的都没有用上吗?难道不是我孙女儿生下的孩子是个死婴?” 月婆婆一巴掌拍在老农的肩膀上,道:“谁说你孙女儿生下的是死婴?你孙女儿生下的根本就不是孩子。她生下了一棵树苗!” “生下了一棵树苗?”老农惊讶不已。 月婆婆摇头道:“真是搞不清楚了。居然生下一棵树苗来!我原来听别的接生婆说过接生蛇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接生树苗的。哪里想到居然就在我眼前发生了!怪事!真是怪事!”看来月婆婆虽经历过借胎鬼和箢箕鬼,但是从来没有接生过怪胎。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刚才没有听见孩子的哭泣声了。 坐在门槛上的老农的儿子接口道:“真是丑事!真是丑事!我要把那棵小树苗劈成柴火烧掉!” 爷爷厉声道:“这可万万使不得!你既然欠下了孽债,就要还。不然它还会来找你的。” 老农的态度则比他儿子好多了。他听了月婆婆的话,甚至有几分欣喜,刚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对着空中作揖道:“这可好多了!比生下一个活孩子或者死孩子都要好!老天有眼,对得起我这个老头子!” 老农的儿子不满道:“好什么好?” 老农道:“生个活孩子的话,连累了我家孙女儿;生个死孩子的话,虽然不拖累,但是毕竟名声不好;现在生了树苗,一不连累孙女儿,二不会坏了名声,可不是好事么?” 老农的儿子大手一挥,带着怒意道:“爹,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生个树苗有什么好的?生个孩子,不管死活,这是命中注定。但是生个树苗算什么?妖怪?怪胎?人家哪个不会在我们背后指指点点?生个孩子的话,死活都算是我的孙子,如今生了这植物,我该叫它什么呢?难道叫我要认一棵树做孙子不成?” 爷爷接过话头,大声道:“你说的不错!它就是你的孙子!你不但不可以劈了它,你还得养着它,叫它一声‘孙儿’。你……” “我的孩子呢?”爷爷的话还没有说完,闺房里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来。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400章 红色胎记 老农见孙女儿出来,急忙拦住,劝道:“孩子,你刚刚生产完,吹不得风的,快回屋里去歇着吧。” “我生下的是一棵树苗?”女孩抬起疲惫的眼皮,看着她的爷爷。 老农心酸道:“都是我们不对,不该把枣树砍到烧掉。” 女孩道:“爷爷,您别说了。我都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既然发生了,那就没有必要这样。”然后她紧紧抓住老农的袖子,央求道:“求求您,别让爸爸把树苗劈了。我们要种下它,并且养活它!” 老农用力的点了点头,将女孩搀扶回到屋里去。老农的儿子呆呆的看着女孩返身进屋,拳头攥得死紧死紧。可是等老农一个人出门而来的时候,老农的儿子忽然没了力气似的松开了拳头,语气低沉的问道:“她还好吗?” 老农低吼道:“你还知道关心她?我以为你只关心自己的面子呢!” 然后,老农走到爷爷身边,温和道:“马师傅,真是麻烦你啦!耽误您的时间太多了,真是不好意思。您老伴在家肯定等得不耐烦了。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吧,您可以早些回去。” 老农这么一说,我们才发现时候确实不早了。爷爷咳嗽了两声,朝我挥挥手道:“亮仔,我们回去吧。” 于是,我们跟着月婆婆的脚步走了出来。 走出不远,月婆婆朝我们嘟嘟囔囔道:“这家人不会做人呢!大年初五的,我们过来给他们帮忙,临走的时候也不知道给我们送点礼,真是!” 我正要替老农辩解说他们被目前的状况搞昏了头,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小的方面。未料背后响起了老农的儿子的声音:“马师傅,月婆婆,还有那个小外孙,都等一下!都等一下!哎哟,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追得我累死了。” 回头一见他的手里拿着几盒香烟,我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老农的儿子喘着粗气,将手里的香烟一盒一盒的分给我们。虽然他知道我是学生,但是还是塞了一包香烟在我手里,然后拍着我的手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刚刚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理出个头绪。请你们不要见怪。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些烟了。小小意思,还请你们莫要见笑。” 月婆婆虽然是不抽烟的,但也喜滋滋的将香烟往衣兜里塞,客气道:“你这人也真是的,都是一个村的人,何必这么讲究呢?助人为乐嘛,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情?你快回去吧,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你跟你爹商量呢。” 我对月婆婆先前保有的那么一点点好感,就在此刻分崩离析,销声匿迹。 老农的儿子听了月婆婆的话,感激道:“您能这么想就好。那我先回去啦。马师傅和那个小外孙,你们路途比较远,路上好走啊!” 爷爷“诶”了一声。 老农的儿子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离去。月婆婆抚摸着鼓鼓的口袋,一张核桃小嘴念叨道:“亏得你想起来,不然看我以后还去你家!哎,不过是烟,我又抽不了,只好去小商店去折价兑换点糖盐了。” 爷爷听了,呵呵一笑。 月婆婆眼珠子一转,对爷爷谄笑道:“您是画眉来的那个非常厉害的马师傅吧!您能不能给我算一个人的姻缘?我外孙都快三十岁了,年年过年都不见他带个女人回来。我都心急死了。我记得他的生辰八字,您给我看看他的婚姻在什么时候动,好吗?” 我怕爷爷答应,急忙抢先回答道:“不行啦,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回家呢。时候不早了,下回有机会再说吧。”说完,我急忙拉住爷爷加速往前走。 爷爷一般是不会拒绝人家的,但是此时他的脸上明显出现了疲态。他不好意思的朝月婆婆挥挥手,道:“下次吧。” 月婆婆像只苍蝇一样粘上了我们,她眼珠又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刚才接到手的香烟,拼死拼活往爷爷口袋里塞,嘴上噼里啪啦道:“哎,您就帮我掐算一下嘛,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这包香烟给你了,就当是一点辛苦费。您帮我算算吧,反正时候不早了,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还可以换包香烟嘛,多好!” 爷爷尴尬道:“呵呵,我现在很少抽烟了,肺不好。” 月婆婆没想到食指与中指枯黄,浑身散发着淡淡烟味的爷爷居然是很少抽烟的人,她愣了一愣,可是接着执着无比的说道:“很少抽烟也没事,您就收着吧。”此话刚刚说完,她就立即报出了外孙的生辰八字。 第245节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当爷爷听月婆婆说出她外孙的生辰八字之后,态度立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不但不阻止月婆婆将香烟塞到衣兜里,反而有些迎合似的问道:“你外孙姓什么?” 我更是惊讶了,人家姓什么跟生辰八字有什么关系?以前从未见爷爷还问报出生辰八字的人要姓氏。 月婆婆显然也被爷爷突如其来的一问弄得有些懵,但是她很快恢复了原样,回答道:“我外孙姓栗。” 当时我没有听明白,急问道:“这里是姓李的村子,您的外孙怎么也姓李呢?” 月婆婆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外孙姓的栗不是李树村的李,是西字下面写一个木字的栗。” 爷爷听了,胸有成竹的问道:“那么我再问问,您的外孙大腿内侧是不是有很大一块红色的胎记?” 这回月婆婆无论如何也保持不了平静了。她双手一颤,表情全无:“他一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有胎记,这事只有他爸妈、我、还有他自己知道。您……您是怎么知道他有一块胎记的?”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401章 前世记忆 我也对爷爷说的话倍感惊奇,不过我立即找到了一个自以为很合理的解释,我问道:“难道你见过月婆婆的外孙?”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知道爷爷不可能根据人家报出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就能推算出人家的大腿内侧是不是长有红色的胎记。那么合理的解释只能是爷爷曾经认识过一个说出过自己的生辰八字,并且告诉过爷爷他姓栗的人。无巧不成书,而那个人恰好就是月婆婆的外孙。但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月婆婆刚刚说过的,她的外孙对别人很忌讳说起自己的难看的胎记,这件事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她、外孙的父母、外孙自己。既然他如此忌讳,自然不可能撸起裤子来告诉爷爷他的胎记。 果然,爷爷摇头表示他不曾认识过月婆婆的外孙。 “我不认识她的外孙。”爷爷道,眉头拧得很紧。 我还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月婆婆却由惊转为喜,她乐滋滋道:“马师傅,您真是太厉害了!根据我报的生辰八字和姓氏就能算出我外孙的胎记来!真是神了!哎呀哎呀,那您算出的姻缘就更加了不得啦!看来我那包烟没有白送。”月婆婆搓着双手羡慕又欣喜的看着爷爷,仿佛只要爷爷一点头,她牵肠挂肚的外孙下次过年就一定能带个如意的好孙媳妇来。 可是爷爷的回答让她凉了半截。爷爷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根据生辰八字或者姓氏来推断的。” 月婆婆呆了一下,半是自我安慰半是怀疑的问道:“您既不是认识我外孙,又不是算出来的,那您是怎么知道胎记的事情的呢?”她那焦急而又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是一个希望的肥皂泡漂浮在她面前,她害怕它巍巍颤颤的破灭,又害怕自己的手碰碎了它。 爷爷突然冒出一句像是回答又不是回答的话来:“也许你外孙在前世经历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前世?”我和月婆婆异口同声道。 爷爷自觉有些失言,于是敷衍月婆婆道:“时间真的不太早了。我和我外孙急着要回去呢。你外孙的姻缘,可要看他自己,我是算不出来的。这烟还给你。”爷爷从衣兜里将香烟掏了出来,塞回给月婆婆。 不知道是月婆婆惊愕过度,还是眼见得不到想要的结果所以收回礼物,她痴痴的接住了爷爷递回的香烟,嘴里还在重复着两个字:“前世……前世……前世……” 爷爷见我呆呆的看着月婆婆,偷偷扯了一把我的衣服,低声道:“快走吧,要不她又要拉住我不放了。” 我反应过来,急忙跟上爷爷的脚步。 月婆婆目光有些痴呆,但是两个人在她眼前移动还是看得见的。不过她知道自己不好再硬生生拉住爷爷,便兀自嘀咕道:“你们算命人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只捡好的说,一遇到什么不好的,就敷衍说事情都要靠自己,或者天机不可泄露。”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假装是自言自语,但是刚好让她想要听见的人听到。 爷爷脸色一阵尴尬,但是这次出乎我意料的没有回头,直朝回去的方向奔走,仿佛是要甩掉背后的影子。 是的,这时天空已经出现了一轮淡月。我在后面,看着爷爷的影子如烟一般淡薄,似乎一阵微风就可以将他的影子吹散。我立即用力的甩了甩头,想把不好的寓意甩出去。刚才在老农家里听见爷爷咳嗽了两声,我就有些担心爷爷的健康了。 似乎是我的预感灵验了,这时爷爷又咳嗽了两下。 我回头看见月婆婆失望的走了,又不免感觉有些对不住她。她的影子也如爷爷的一样,淡薄而容易吹散。 但是见了爷爷疲惫的模样,对月婆婆的愧疚便消失殆尽。毕竟爷爷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不但我应该阻止他给人掐这算那,他自己更应该主动拒绝,为他自己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春节一过,他还要下水田里干农活。舅舅常年在外,只能在秋收的时候回来帮帮忙,家里的田地够他耕种的了。 当时我的脑子里非常乱,一方面担心爷爷的身体,一方面想着《百术驱》的去向,一方面担心月季的变化,还有新的琢磨不透的事情——爷爷怎么知道月婆婆的外孙有着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呢? 就这样,我带着千万思绪离开了李树村,离开了那位可怜的老农。那位老农事后是不是让儿子劈断了树苗,抑或是不是听从孙女儿养活了,我都不得而知。直到过完年,回到学校之后,一次我在去食堂的路上偶然听得有人说李树村出了件怪事,一位年轻的少女在家门前种上了一棵小枣树,然后经常在浇灌的时候喊小枣树做“儿子”。 我急忙拉住那位同学询问更具体的细节,可是那位同学说他不是李树村的人,他是听一个居住在李树村的亲戚说的,知道的也就这么多。 其实,在从李树村回到画眉的路上,我还想问爷爷借胎鬼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但是爷爷见我对胎记的事情感兴趣,便先给我讲了些有关胎记的事情。我一边听着胎记的事情一边想着回家后再问借胎鬼说了些什么话。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月婆婆的外孙有胎记的?”爷爷踩着淡烟一般的影子,忽然打断了我乱麻一样的思绪。 “嗯?”我一时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来得及听清爷爷的话。 爷爷笑了笑,将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当然了。”我点头道。 “月婆婆认为我是根据生辰八字和姓氏算出来的,你肯定不相信吧?”爷爷问道。这句话显得有些不符合爷爷的性格,但是足见爷爷对此事的态度谨慎。 “当然不相信。”我简短的回答道。 “那么,你相信胎记是前世的记忆吗?”爷爷的话如深夜寺钟,清越而神秘。 “前世的记忆?”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402章 遇看山鬼 “嗯,前世的记忆。”爷爷中肯的回答道,“胎记又叫胎生青记,常发生在腰部、胸背部、臀部和四肢,颜色多为青色或蓝色,不影响婴儿健康,不需治疗,出生后数年内自行消失。但是少数人的胎记在颜色和形状上会比较特别,消失得很慢,甚至不会消失。” “哦。”我点点头。爷爷说的我能理解,因为胎记并不是少到凤毛麟角,我自己的左手上就有少许的浅灰色胎记。而我们村里一个玩伴有一身的蛇鳞状胎记。只是我没有见过大块的红色胎记。 爷爷又道:“那些胎记都是人前世的记忆,或许是前世摔伤留下的疤痕,或许是烫伤的,或许是刺伤的。如果那些伤不是很严重,转世投胎后不久就会消失,一般的胎生青记都会消失。但是如果前世受的伤特别严重,或者那个伤给前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比如家仇情杀等等,那么转世投胎后,那个胎记还会伴随那个人很久,甚至是一生。” 我若有所悟,边走边说道:“爷爷,你的意思是,月婆婆的外孙那个胎记就是前世受的很严重的伤?或者说,那个胎记是他上辈子记忆深刻的伤口?”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里还是有疑问:月婆婆说的是她外孙这辈子的生辰八字,自然要爷爷掐算的也是这辈子的事情,爷爷干嘛要算到人家上辈子的事情上去呢?就算爷爷多此一举算了人家上辈子的事情,那又为什么要讳莫如深的拒绝月婆婆呢? 爷爷跃过一个小坎,提醒我小心脚下,然后回答道:“我也这么想,但是不确定。” 爷爷的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我更加迷惑。他没有说“对”或者点头,却说他也是这么想的。既然是“想”的,自然没有经过掐算。 月婆婆说出了她外孙的生辰八字,但是爷爷居然没有掐算,只是“想”了一“想”!这完全不是爷爷的所作所为嘛! “想?不确定?”我故意提高了声调询问爷爷。 爷爷朝我一笑,转移话题道:“快些走吧,奶奶肯定还在家里等我们呢。你是跟我一起去画眉呢?还是半途回自己家里睡觉?” “那你和我一起留在我家住好了。”我建议道。 第246节 爷爷摇头道:“这可不行。我不回去的话,奶奶会担心我们是不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呢。总要一个人回去才好。”他朝我挥挥手,补充道:“这样吧,你就半途回自己家,我还是直接回到画眉。” 本来我有了一些困意,想早些躺下休息,但是想到爷爷一个人翻山越岭,便有些不放心。 “我跟你一起回画眉。”我几乎是跳跃着避免踩到爷爷的影子。在平时,我在爷爷面前从不避讳这些的,但是今晚见爷爷的影子淡到几乎没有,生怕踩到他的影子后会让他连这点残余的都丢在昏暗的羊肠小道上。 爷爷见我如此小心,开朗的笑出声来,道:“亮仔,不用怕。你是我外孙,拼命的踩也不会对爷爷怎样的。” 我微笑点头,但是脚步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开爷爷的影子。 这时候,前面的路愈加虚幻,两旁的山也开始虚幻,甚至不知在何处的小溪的流水声也开始虚幻,躲藏在树林草丛的蝈蝈声也开始虚幻。一切都变得虚幻,仿佛这里的夜间不再属于人世,我和爷爷正踏在一条异界的小道上。因为爷爷在,所以让我觉得此时是爷爷领着我慢慢从一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我们要去往的世界才是我们真真实实生活的世界。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条夹在两座光秃秃的山之间的小路上,爷爷突然将手拦在我的胸口,压低声音道:“等一会儿,让让道。” 我不禁一惊。除了脚下的路虚幻得如一条随风飘浮的白布条,走起来都没有一点踏实感,前面的山山水水更是模糊不清。爷爷的眼睛虽然比我看得清,但是总不能他看见有人走过,而我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吧? 心中虽有疑问,但是爷爷叫我停下,我便乖乖停下。 果然,很快一阵清凉的风从我们俩的前面掠过,呜呜的风声如哭泣。我的脸上感到一阵擦了清凉油一般的飕飕的凉意。两边的山上枝叶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阵风过后,我轻声问爷爷道:“刚才过去的是什么?” “看山鬼。”爷爷道,“原来人们穷,家里的柴火都要到山上去弄,有的人捡一些枯草干柴也就罢了,但是贪心的人会掰树枝,砍小树。更贪心的半夜上山来偷树。所以那时候每个村里都有一个看山人。看山人手里拿一个铜锣,每到晚上就出来巡逻,看见有人偷树就拼命敲锣,叫村里的民兵来抓贼。” 爷爷说的不假,不仅仅是山里有看山人,连池塘边都有看塘人,为的是防止别人钓鱼。那时候稍大一点的池塘都是公家的,鱼自然也是公家的,所以钓鱼是不被允许的。 “看山人巡逻惯了,死后仍担心自己守卫的树木被偷,化成鬼了还要来守山。现在人们富裕了,村里都取消看山人了,但是有人还听到过看山人的铜锣声。”爷爷道,“不过,最近几年倒是没有听人说起过铜锣声了。” “是因为现在没有人半夜出来偷树了吧?”我问道。 爷爷笑道:“应该说是人们的生活好了。那时候我也出来偷树呢,怪不得人,大雪天要冻死人,又没有买炭的钱,不偷怎么行?我们村里很多青年就跟着我出来偷树,因为他们知道我不怕看山鬼。” 我打趣道:“以前不怕,现在却主动给看山鬼让路了。” 爷爷呵呵笑道:“是啊。对比鬼来说,人更怕穷。穷穿了,就连鬼也不怕了。”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403章 不详预兆 我跟爷爷就这样且行且聊,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常山村与画眉村之间的山路上。爷爷又咳嗽了两声,我不由得担心问道:“爷爷,你很需要休息了,这几天不管谁叫你帮忙,你都要拒绝,不然身体吃不消的。” 爷爷居然停下来,一手扶住路边的桐树,一手反过来轻捶后背,胸膛里发出咚咚的回响,仿佛他的身体里是空的。 我急忙上前扶住爷爷,帮他拍打后背。 “帮我点根烟。”爷爷抬起头来,脸色非常难看。 他一直都知道我反对他吸烟,在我面前犯上了烟瘾的时候也只将香烟在鼻子前滚动一番又放回衣兜,可是,现在他却叫我帮他点上香烟。 正在我犹疑间,爷爷扶住桐树的手放到了我的胳膊上,我感觉到一阵寒意透过他的手掌传到了我的肌肤之上,如同坚硬的松树针叶扎透衣服。爷爷的手在微微颤抖,摇得我心中犯怵。我感觉到爷爷好像一棵被齐根割断的桐树,正吱呀吱呀的要往下倒。 “嗯,你的烟放在哪个口袋?”我决定这次不阻止他吸烟。我的手直接往他经常放烟的衣兜摸去。他在哪个口袋放烟,哪个口袋放火柴,哪个口袋放钱,我都一清二楚。我这样问只是为了让他转移注意力,这样也许可以缓解他的难受。 “在左边靠下面那个口袋。”爷爷能感觉到我的手已经摸到了香烟,但是他仍努力回答我的问话。 我将香烟塞在他的嘴上,然后去掏火柴。 当烟与他的嘴唇接触时,我听见他的鼻孔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如耕种了一整天的老水牛终于在铺满了金黄色稻草的牛棚里躺下一样。 可惜我很少用火柴了,爷爷的火柴一连划断了三四根,可是没有一根能冒出火星来。我越用力,那火柴倒跟我作对似的越沉寂,让我听不到“刺啦”的爽快声。火柴盒的一个磷面被我划烂了。 爷爷轻叹一声,道:“你别太用力,将火柴头挨在磷面上,轻轻一拉就可以了。” 我立刻沉下心来,按照爷爷说的做了。 “刺啦——”火柴燃了。如果对面有张镜子,我肯定可以看见一张自嘲的脸。没想到情急之下的我连根火柴都划不燃。 我小心的将燃着的火苗送到爷爷的嘴边。爷爷将烟头对准了火苗,用力的吸了一口,他的手马上就不抖了,脸上紧密的皱纹也如春融的冰一般化解开来。 “亮仔,爷爷我真的不行啦!”爷爷看着猩红的烟头,看着袅袅升起的烟,忽然对我说出这么一句话来。那升腾起来的烟似乎听懂了爷爷的话,忽然一震,歪歪扭扭的升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由于天色较暗,我看不到它们散去的样子。 “如果你不吸烟的话,可以活到一百岁。”我盯着烟,看着它升入未知命运的黑暗中去。 爷爷淡然一笑,道:“我活那么久干嘛?到时候走不了动不了,还要拖累你爸妈和你舅舅呢。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我不活那么久。” “你们养大妈妈和舅舅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呢,等你老了,他们自然会好好照顾你的。”我辩解道。 “孩子,你不懂的。”爷爷摸了摸我的头,慈祥无比。自从我上高中以后,爷爷从来没有摸过我的脑袋了。这次虽然是爷爷情到所致,但是我仍然不免感觉到一丝尴尬。为什么会有尴尬,我却说不清。 烟吸到一半,爷爷将烟丢到脚下碾灭,道:“走吧。我好多了。以前我可舍不得将还没有吸完的烟扔掉呢。”说完,爷爷眷恋的眼神朝脚下的黑暗里瞟了一下。 本来我想接着询问爷爷有关胎记的事情,可是见爷爷身体状况不乐观,便将疑问咽进了肚子里。 刚从山上下来,爷爷家里那扇亮着的窗便出现在眼前。奶奶果然还在等着我们回来。 我们立即精神一抖擞,加快了脚步。 跨进家门,我连忙喊了两声“奶奶”,可是没有听到回应。我心下生疑,按往常的习惯,一般是奶奶站在门前或者地坪里探头探脑的望我们回来,即使她在屋里忙其他的事情,只要我喊出两声,她便会连连回应着走出来。对于这种场景,我在未进门前就可以想象到的,年年如此,岁岁如此,就像学校里学到的数学公式一样不容置疑。 我当下感觉很不适应,差点怀疑我跟爷爷是不是走错了门,但是没有任何不详的预兆。我已经习惯这种场景十多年了,不会相信任何外力可以破坏它。可是往往就是我们认定的东西,随着时光的推移正以看不见的速度离开我们。你已经习惯了的既定生活,也许会就在第二个太阳升起的早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在改变之前,你是万万想不到这种改变的。 自然,我也想不到。 “你奶奶是不是犯困先睡了?”爷爷这样宽慰我道。但是他的口气透露了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话,并且爷爷先于我急急的跨进了里屋的门。我急忙跟上。 跨进里屋的门,我们一眼就看见了垂头坐在火堆旁的奶奶。 “奶奶,奶奶!”我不敢走过去,站在离她四五尺远的地方叫唤。我感觉脚下沉重无比,似乎有数千斤的重量拖曳着。 爷爷也顿了一顿,轻声问了句:“您老人家是不是睡着了?等不了就不要等嘛。” 第247节 奶奶还是没有动。火堆里的干柴烧得只剩下了短短一截,火也已经熄灭了,只有暗红的炭在一层白色的灰下一深一浅的亮着,仿佛它们也有呼吸一般。 奶奶的脸就这样被不甚明亮的炭火映照着,像被均匀的涂上了一层红色颜料。奶奶的脑袋垂着,像一朵萎靡的、不堪头顶的重负的向日葵。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404章 潲水月季 爷爷见奶奶半天没有动静,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像个盗墓贼偷取墓中的宝物一般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在奶奶的肩头轻轻的触碰了一下。 “嗯?”奶奶终于扭转了头,睡眼惺忪的看了看爷爷。 我和爷爷都暗暗吁了一口气。未料奶奶接下了来的话却让我们惊奇不已,奶奶嚅嗫道:“老伴啊,我恐怕是不行了。”她那一句话拖得很长很长,仿佛说话时没有办法保持呼吸,得抑制住呼吸了慢慢说出来。 我心里一个咯噔。 爷爷自然是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但是随即稳定了情绪,劝慰奶奶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快睡吧,快睡吧。” 奶奶长叹了一口气,在爷爷的扶持下巍巍颠颠的走向床边。爷爷回头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便拿了湿手巾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就睡觉去了。 第二天,正月初六,爸爸妈妈还有弟弟都来了。爷爷要么是在初二接我们一家四口来,要么是在初六。过年的时候,外嫁的媳妇都会挑个日子回一趟娘家,送点年礼,聚一餐饭。 我开始还有些担心奶奶第二天做不了这么多人的饭菜,但是早上起来见奶奶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与昨晚的那个状态完全不一样,我才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但是昨晚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仍让我隐隐的担忧。我偷偷看了爷爷的神色,他的每一条皱纹都是舒展的。应该没有什么事,我心里这样想道。 而后来我才知道,那段时间爷爷确实太累太忙了,一点空闲都被别人借去使用了,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身边的人。 直到中午我们一起吃完了团圆饭,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笑颜逐开。 外嫁的媳妇在回娘家的那天,按礼数还要到坟山上去拜祭祖先。每个祖先的坟墓前插三根香,放一挂炮。然后由外嫁的媳妇带着外孙在墓碑前行礼磕头,求得先人们的保佑和庇护。 那天的天气还不错,阳光不甚强烈,晒得人身上暖暖的。因为前些天下了一场雨,路面还是有些湿滑,来来往往的人将路中央踩得稀烂。 吃完饭,喝了茶,我们便提着一袋鞭炮往坟山上走。 一路上,奶奶和爷爷给我们还说了些先人们的事迹,说日本鬼子在常山上驻扎的时候,姥爹被抓去挖过金子,后来他凭着一条扁担半夜逃了出来。又说姥爹的原配死得很早,我和弟弟知道的姥姥是后继的。 从村子里穿出去,爬上一个两边都是陡崖的小坡,进入一个两边长满了杂草长刺的小道,被不知名的刺挂了好几次衣服,我们终于来到了先人的坟前。坟头的杂草和小树显然早被爷爷整理过,杂草被拔了去,小树被砍成短短一截,树枝还在不远处躺着。 爷爷道:“这是你们姥爹的坟。”然后指着另一个山头,又道:“你们姥姥的坟在那边。” 由于后继姥姥比姥爹年纪小很多,所以他们去世的时间间隔很大。埋葬姥爹之后,原先留的“双金洞”踏了一半,等后继姥姥去世的时候已经不能用了。所以姥爹和姥姥的坟墓没有做在一起。 爷爷笑道:“你姥爹肯定要怪我没有将他们俩埋在一起的,等我去了那边还要向他老人家解释。” 妈妈在旁不悦道:“大过年的,看你说的什么话!” 爷爷呵呵一笑,将鞭炮在坟头摊开,用烟将引线点了。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响彻山谷,回音震荡。然后爷爷大声道:“您看看,曾外孙都来给您拜年了,您在天之灵多多保佑他们啊。”说完,爷爷恭恭敬敬的给坟头插上三根香。 拜完了姥爹的坟,接下来去姥姥的坟。程序差不多,就不赘述了。 问题就出在回来的路上。 回来的路上我们绕了一道比较好走的路。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奶奶的身子突然一停,然后被抽去了骨头似的往地下倒。离她最近的妈妈想过去扶她,但是已经迟了。奶奶瘫倒在地,两眼翻白,口吐泡沫,浑身痉挛。 这一幕来得太突然,我们全部大吃一惊,立即抬着奶奶往附近的医院赶。 医院诊断出来,说是高血压。 从此以后,奶奶的手脚不怎么听使唤了,走路都要靠着椅子一点一点的挪动。奶奶的病拖了不久就去世了。 奶奶出事后,亲家潘爷爷就开始笑话爷爷,说他的掐算没有用,到头来还没有防着最亲近的人出事。爷爷反驳道:“就算是诸葛亮,也是碰巧看到了星象才知道自己阳寿不久了嘛。就算他摆了七星灯,也没有算到会被魏延踏灭本命灯嘛。” 后来在奶奶弥留之际,潘爷爷跟爷爷都算了灯灭的日子,潘爷爷这才信服爷爷的掐算。 可是奶奶离去之后,爷爷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叹息不已。我在隔壁房里听到爷爷叹气,心里也跟着难受,但是没有合适的劝慰的语言可以说。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爷爷没有帮人掐算或者做法事。别人有事上门来找他,他只是木然的呆坐着。等人家说完了,他呆呆回答一声:“噢”,然后不再说话。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懂得拒绝别人。但是人家看见他这副模样,也只能无可奈何。 这段时间里,爷爷迅速苍老,皱纹比以前多了许多,白头发开始大面积的出现。那个月季的情绪似乎受了爷爷的影响,每次来到我的梦里时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神情木然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害怕。 每次梦到月季之后醒来,我轻轻悄悄的走近月季,摸摸它的枝叶,感觉它的枝叶软绵绵的,像是橡皮泥捏成的一样。于是我睡不安稳了,担心它断掉或者枯死,半夜趿着拖鞋去潲水缸里勺一些潲水给它浇上。 第十七卷 借胎鬼 第405章 夜半告别 一个晚上,我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半夜起来给月季浇水了。当我捧着一茶盅清凉的潲水走回房里的时候,忽然被一个女子拦住。她低着头,面容上有几分悲戚。 我吃了一惊,差点将手中的水撒了。 定神一看,那个女子就是我见过的依附在月季上的尅孢鬼。不过她变得更加好看了,令我出乎意料的是她的气色也比较好,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病怏怏的模样。看来我先前的担心是多余了。 “你好!”我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跟她打招呼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多了一分尴尬和不适。如果是先前那样,虽然长得恐怖一点,但是我心中没有这么的疙疙瘩瘩。 “呵呵。”她笑了一下。好久都没有见她的嘴巴动过了。这次见她发出声音来,我反而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些天真是让你费心了,不过这水以后不用浇灌了。”她瞥了一眼微波荡漾的水面,说话的语气不是很高兴。 我心里一紧,慌忙看了看放在窗台上的月季,它仍是一副腻腻歪歪的模样,像失了水的萝卜条一样打不起精神。她的意思是这个月季活不久了?我再怎么浇水也起不了作用了?顿时,我的脑袋里浮现那个找我要月季的乞丐的模样,那个乞丐的话也在耳边响起:“这个月季你不适合养……” 我干咽了一口,怯怯的问道:“为什么不用浇灌了?难道月季要死了吗?可是,月季死了的话,你该怎么办?跟着月季一起消失?” 她点点头,道:“是的。月季快要死了。你再怎么浇灌也没有用了。我也确确实实要消失了。”说这话的时候,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她的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鞋面上绣着一朵蓝色的月季花。绣工极好,月季花活灵活现,似乎要从鞋面上长出来。 “哎,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把月季送给那个乞丐的。他说的对,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养这个月季。”那个乞丐的模样再次在我眼前浮现。 “你说的那个乞丐,是不是那次在学校前面追赶你的那个?”尅孢鬼抬起头来,眨着眼问道。她的黑眸仿佛是从夜空落下的两颗星星。 “是啊。你也知道?”我有些惊奇,原来她也注意到了那个乞丐。 尅孢鬼皱了一下眉头,道:“我当然知道那个乞丐。我没有被你爷爷制服之前,有一次差点就被他捉了去呢。” “被他捉去?”我更加惊讶了,难道那个乞丐也是个会捉鬼的方术之士?随即,我将这个疑问说给尅孢鬼听了。 “嗯。我原来的好几个同伴就是被他捉去了。”尅孢鬼回答道。 第248节 我心中释然。难怪他找我要这个月季的,原来他早看出了月季上依附着一个性子非常恶的尅孢鬼呢。他说这个月季不适合我来养,也许就是担心我被尅孢鬼害了吧。 尅孢鬼打断我的思维道:“可是他捉鬼的目的跟你爷爷很不一样。” “为什么?”我立即问道。 “他捉鬼去是为了用鬼。”尅孢鬼道,“我几个被他捉去的同伴就被他折磨的欲生不得,欲死不能。鬼被他折磨怕了,就都很听他的话,他叫它们去害谁,它们就去害谁。” “他捉鬼养鬼就是为了害人?”我倒吸一口冷气。 “当然。他白天去乞讨,如果哪个人施舍的东西太少了,或者哪户人家对他的态度不好,他就唆使被捉来的鬼晚上去骚扰那个人或者那家人。”尅孢鬼道,“被捉的鬼早领教了他折磨的手段,都怕他,只好乖乖的按照他的要求去做。” 听了她的话,我想起爷爷曾经讲过的一件事。一个穷渴鬼化成乞丐的模样来找姥爹要三十座金山银山,最后被姥爹的一根稻草驱赶走了。那次会不会也是一个心怀怨恨的乞丐唆使的呢? “哦。那月季死后你要到哪里去呢?”我将话题转移到目前的疑问上来。外面的月亮缓慢的移动,月季的影子就如钟表的指针一样绕走。 “我身上的邪气被月季洗得差不多啦,所以就要转世投胎了,去寻一户好人家落下。”尅孢鬼的语气变得轻快了一些。 “哦。那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是。”我强颜欢笑道。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来回踱了几步,道:“是的。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是现在你爷爷状态不太好,《百术驱》又不见了,箢箕鬼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它还会来找你爷爷麻烦的……并且……你已经养了我这么久了……”尅孢鬼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安慰她道:“你的邪气被月季洗净了,可以摆脱符咒的禁锢了,这不是你和我爷爷都希望达到的目的吗?你放心吧,如果爷爷知道了,他一定会为你高兴的。而我……我当然也会为之高兴。” 《百术驱》里面讲述了尅孢鬼形成的原因。由于很多地方的封建思想很深,重男轻女的现象很明显。有的家庭不生出一个儿子就会被村里的所有人看低,而做媳妇的在家里也没有地位,要受丈夫和婆婆的气。于是有些狠心的爹娘见生下来的是女婴,便立即在床下的尿盆里浸死,然后丢到粪坑里烂掉。有的这样浸死了七八个女婴才得一个儿子。而被浸死的女婴就成了尅孢鬼。它拉走小孩子的灵魂是因为它的嫉妒。 于是,我开玩笑道:“这次你可要看好了人家再投胎,别再去那些狠心男女的家庭了。” 她仿佛被针狠狠的刺了一下,脸上一阵扭曲痉挛,不过很快恢复了原样。看来她对前世的死因还铭记在心,不过与以前相比,她现在显得坦然多了。“那也好啊。那样我就再做一次尅孢鬼,然后等着你和你爷爷去将我收回来继续养。”她居然也学会了开玩笑。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06章 缄默姻缘 不过,这时提到爷爷,我就没有心思跟她开玩笑了。我忧虑的说道:“爷爷的身体状况很差了,而奶奶又发生那样的事情,哎……” 尅孢鬼见我不高兴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宽慰道:“好人自有好报的,你就放心吧。”令我意外的是,她的手不是冰凉的,带着虽少却有一丝一丝的温热。 我苦笑道:“如果他还想以前那样有求必应的话,恐怕身体会受不了的。他不是一个懂得拒绝人家的人。虽然这一段时间对人家的要求不搭理,但是过一段时间后难保又像以前一样。”我一面说一面想到爷爷的皱纹像干裂的土地的模样,不禁更加放心不下。我甚至想到不出两年,爷爷被反噬作用和香烟榨干身体,变得像烟丝一样的情景。 尅孢鬼点点头,学着我的样子苦笑道:“是啊。以前我不知道他,把他当做像那个乞丐一样的人,现在才知道让他为难的不是鬼,而是那些前来求助的人。” “那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那些害人的鬼,人家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来求爷爷帮忙。”我反驳道。 “那倒也是。好了,不打扰你睡觉了。我要走了。”她挤出一个笑,朝我挥挥手,影子渐渐淡去。 我急忙喊住她,问道:“问你一个事情。你相信胎记是人前世留下的记忆吗?” 她没有回答我,却自言自语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转世投胎之后,会因为跟你和你爷爷的这段故事留下什么痕迹呢?” 她的话还在我的耳边萦绕,但是身影已经消失得无迹可寻了。就在尅孢鬼消失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瞥见窗台上的月季瞬间枯萎、凋谢,蓝色的花瓣短时间内变得枯皱,然后像扑灯的飞蛾一般从枝头落下。 我知道,这是我跟尅孢鬼的最后一次见面。她再也不会在我眼前出现了。当然了,即使她就投胎在离这里不远的人家,再次见面她也不会再记得我。 生和死,是不是一个道理呢?奶奶去世了,曾经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都只能存在我的脑子里,奶奶再也不会出现了。好像有人这么说过,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他可以称之为人,但是一个人死后,他只能称之为事。死去的奶奶对我来说,只能是一件过去的往事了。月季枯萎了、凋谢了,她对我来说也成为了一件过去的事。 我想了半天,参不透生与死,却把心情弄得糟透了。 果不其然。在爷爷的心情和身体稍稍恢复了一些之后,原来被拒绝的人们又纷纷找上门来,而来的次数最多的居然是月婆婆。 高中的补课越来越多,假期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可是我还是一有空就往爷爷家跑。往往是早上刚刚乘公交车回家,中午就到了画眉。每一次从文天村与画眉村之间的山路上下来,看见爷爷的老房子如一只熟睡的老水牛卧在那里,我的心里便涌上一股激动。 我能陪爷爷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但是从妈妈的嘴里,从爷爷周围邻居的嘴里,我能得到所有与爷爷有关的消息,能从中知道我不在这里的时候爷爷身边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由于周围的邻居或多或少都受过爷爷的帮助,当我问起的时候,他们也乐于向我讲述。虽然他们也间或提醒我,爷爷的身体状况大不如以前了,但是每当家里的养畜走失,他们仍然会来找爷爷,请他指明走失的方向。 从他们的叙述里,我得知月婆婆来的次数不下于二十次,但是每次都是带着失望的表情出来的。画眉的很多大人和小孩都看见月婆婆愁绪满面的走在水田边的田埂上,整个人如蒙着一层浅浅的灰。 不只是我,他们也非常诧异。相对于爷爷对待常人的有求必应来说,二十多次拒绝月婆婆的求助对于爷爷这样性格的人来说无异于是“冷血无情”。 “也许是月婆婆的人品不好吧。听说她是个很抠门的人,一双手只往自己家里搬东西,从来舍不得借一针一线给人家的。”有人这样猜想道。 “我们找马师傅帮过多少忙?马师傅可是连盒烟都不接的人,哪里就贪图了月婆婆一点礼品?没有的事!”立刻有人反驳。 “那就是月婆婆要求的帮的忙太难了吧?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东西说出来会对说话的人不好。听说反噬作用害得马师傅身体不好,再说一些不好说的东西,那对马师傅的伤害更大。”又有人这样猜想。 “不是吧。我听说月婆婆求的是她外孙的姻缘状况,马师傅给很多人都算过呢,不会因为这个有所顾虑的。”这个猜想自然又被人反驳了。 众人胡乱猜测一番,最终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我见爷爷渐渐从奶奶去世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便心有戚戚的询问了月婆婆的事情。爷爷总以“姻缘是上天注定的”为借口搪塞。问的次数过多了,爷爷便说:“亮仔,你就让爷爷歇一歇吧。我暂时不想碰那些东西。” 我知道,对于奶奶的突遭不幸,爷爷还怀有深深的自责。爷爷虽然渐渐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但是自责一直如影子般追随着他。如果还要苦苦追问,对爷爷恐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便主动将话题转移到轻松的方面,跟他聊些开心的事。 可是后面无论我怎么努力,爷爷的兴致也不会高昂起来。 虽然如此,对于爷爷拒绝月婆婆的原因,我一直很好奇。这个问题就如一颗豆芽长在了我的心脏里,并且抽芽生长。学校的学业再繁忙,我也无法将它忘记。 一次偶然的机会,妈妈居然从爷爷口中得知了其中的缘由。那次,妈妈去爷爷家帮爷爷洗被子,刚好碰到月婆婆在门口抱怨。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07章 年轻女子 “给别人家的儿女算姻缘您很少拒绝,即使有不好的事情,多跑两次您一定会松口的。很多人都这么说。可是我跑了这么多次,您怎么就没一点变化呢?”月婆婆在门口搔首跺脚,好不焦躁。“您越是不说,我这心里就越是不踏实,总觉得我外孙要出什么大事,您才不肯跟我说。” 月婆婆的猜测不无道理。占卜的人预测到越严重的事情时越不愿告诉被占卜者,在这块地方,这是众所周知的道理。 妈妈见一个陌生的老太太在门口嘀嘀咕咕,自然联想到她肯定是周围人都谈到过的月婆婆。妈妈正想上前去跟月婆婆解释一番,未料月婆婆见了妈妈,却主动搭讪道:“你别去找他了!他是个小气得要命的人。别人都说他爱帮人,我看不是呢!” 原来月婆婆没有认出面前的人正是马师傅的女儿,却把她当成了同样是来求爷爷帮忙的人。 于是,妈妈故意将错就错,对月婆婆说道:“不像您说的那样吧?我听别人说他一般不拒绝人家的呀。是不是您的要求太高了?” 月婆婆拍着巴掌道:“我的要求高?我不要他算我还有多少阳寿,什么时候见到牛头马面,也不要他帮我做水陆道场。我只是求他帮我算算外孙的姻缘。别人问这个的多了去了,怎么偏偏我的忙就不肯帮呢?” 第249节 妈妈正要插几句话,又被月婆婆打断。她滔滔不绝道:“我不是纠缠不清的人。只是他越是不说,我心里越是不踏实。前前后后来了二十多次了,他老人家就是不说。” 妈妈正准备说她去帮忙说说情。那个月婆婆甩了手就走,不再搭理妈妈。 妈妈心想爷爷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便干脆打消了这个念头,任由月婆婆一路牢骚的走向了狭窄的田埂。 跨进门,妈妈发现爷爷正低着头坐在火灶边上抽烟。屋里的烟很浓,爷爷根本没有用心烧火,柴堆在一起燃烧不充分。 妈妈说,她一眼就看出了爷爷拒绝人家之后的内疚心理。 妈妈被烟呛得咳嗽了两声。爷爷这才发现妈妈来了,连忙将手中的烟扔到火灶里,起身叫妈妈坐在旁边。 妈妈一坐下便询问爷爷为什么拒绝月婆婆。 爷爷的话让妈妈大吃一惊:“月婆婆的外孙是个杀人犯。” 妈妈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什么?她外孙是个杀人犯?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次要我给她外孙算姻缘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了她外孙的姓氏和生辰八字。”爷爷拾起一根枯柴,在散发浓烟的柴堆里拨弄了两下,火苗“噗噗”的升了起来。爷爷和妈妈的脸立即被火焰映得通红。 “你就凭姓氏和生辰八字算出她外孙是杀人犯?这个也能算到?”在姥爹和爷爷的耳濡目染之下,妈妈对掐算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她虽然猜想爷爷是通过这个方法得知月婆婆的外孙是杀人犯,但是她对这个结论不是那么自信。 “当然不是!”爷爷摆手道,“我没亮仔他姥爹那么厉害,就算能算到她外孙有劫难,也绝对算不到是杀人放火。”爷爷在妈妈面前提到姥爹时,很多时候都说“亮仔他姥爹”。 “我也想这东西是算不了这么准确的。”妈妈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她外孙是杀人犯呢?我听别人说,你还算到了她外孙的大腿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别人告诉我的。”爷爷简短的回答道。 妈妈瞪大了眼睛看着爷爷,希望他后面还有话要说,但是爷爷噤住了嘴。 妈妈似有所悟,问道:“是不是那个告诉你的人有更厉害的掐算方法?不对,就算有人告诉你,但是那个人怎么会告诉你这些东西?难道他还算到了月婆婆会找你给她外孙算姻缘?他有这么神奇的掐算方法?” 爷爷摇头道:“不是的。告诉我的那个人很普通很平常,她没有事先猜到月婆婆会找我,更不懂什么掐算之术。” 妈妈没有因为爷爷的解释而理清思路,反而因为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那个人很普通?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起来很复杂。要想清楚的知道其中的缘由,还得从一个梦说起。”爷爷道。爷爷的眼睛看着跳跃的火焰,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梦?”妈妈眨了眨眼睛,静静的听爷爷回忆三年前的一件怪事。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冬天,爷爷也是这样坐在一堆火前面,通红火光映着爷爷的脸,让爷爷的脸暖得有些发痒。 爷爷一个人在火边坐着坐着便开始犯困了,眼皮沉得很。为了提一提精神,爷爷决定点根烟。 爷爷的手刚刚伸进烟盒,门外便有人在喊了:“岳云哥在家么?” 爷爷听见喊声就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了。那是小时候玩得很好、后来嫁到远地的马老太太。我只见过那个马老太太一次,精瘦、有些驼背。不过一眼就可以看出她跟爷爷是同一辈的人。但我看不出来她跟爷爷谁的年纪稍大一些。小时候的爷爷经常和她一起去老河捉鱼捉虾。我跟马老太太的唯一一次见面,爷爷便要我叫她为“姑奶”,可见爷爷和她情同兄妹或者姐弟。 “在家呢,快进来吧。”爷爷笑呵呵的回应道。 马老太太在门口跺了跺脚,将衣领上的雪花抖掉,然后走了进来。爷爷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迎出门来,爷爷看见马老太太的背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那个女子长得清秀,头发黑得发亮,但是脸色寡白,一副睡眠不足缺少精神的样子。她偷偷觑了爷爷一眼,然后飞快的收回了眼神,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怕人看怕人说一般。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08章 墙头红杏 “这是我外孙女儿。”马老太太介绍道,“姓姚,叫姚小娟。” 爷爷说,事情就是这么巧。那个叫姚小娟的女孩也是马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至于巧在哪里,后面再说。 姚小娟乖巧的叫了一声:“马爷爷!” 爷爷连忙邀请她们两人进屋烤火。爷爷和马老太太免不了要说些童年的事情,又感叹一番时光过的真快,转眼自己的孙辈长得都比自己高了。在爷爷和马老太太聊天的时候,姚小娟一心一意的拨弄着火灶里的火苗,让枯枝柴棒一直保持着燃烧。 马老太太突然话锋一转,对爷爷道:“我这次来,是要请您帮个忙呢。”说这话时,马老太太对旁边的姚小娟使了个眼色。姚小娟立即领会,放下拨弄火苗的棍子,端端正正的坐好,认真的仿佛是被老师点到名字的小学生。 爷爷笑道:“您的忙我当然要帮了。不用这么谨慎,您就直说吧。”其实爷爷见马老太太带着这个女子出现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从姚小娟清秀的脸上隐约看到了几分忧郁之色。再说了,马老太太以前从不见带人来这里拜访,今天突然带了外孙女儿,自然不是带来认识爷爷这么简单。 “我们都是熟人了,那我说话就不绕弯子了。我这外孙女儿遇到了麻烦事。”马老太太瞥了一眼姚小娟,姚小娟立即点点头,“这麻烦事说来奇怪……当然了,如果不奇怪的话,也就不会来麻烦您了。” “什么麻烦事?又怎么奇怪了?”爷爷问道。 “自从她满了十二岁以后,每年的固定一个日期都要做一个同样的梦。并且这个梦也很奇怪。”马老太太又朝姚小娟看了看,姚小娟立即朝爷爷点点头,表示她外婆说的话没有错。 “满十二岁以后?”爷爷皱眉问道。 马老太太看了看姚小娟,姚小娟点头,她也点头。 “那么,”爷爷摸了摸下巴,转过头去看姚小娟,“你都梦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姚小娟回答道:“我梦到杀人了!”说完,姚小娟打了一个冷战。很显然,这个梦非常恐怖,让坐在火堆旁边的她都忍不住心寒。 “杀人?是你杀人吗?”爷爷问道,“你不要怕,再怎么恐怖,那也只是在梦里发生的事情,现在什么事也没有。” “嗯。不是我杀人。是我看见别人杀了人。”姚小娟答道。 爷爷想了一想,道:“那么,你跟我形容一下梦里面的情景,越详细越好,可以吗?”爷爷担心姚小娟害怕回忆梦里的情景,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听起来跟火灶里的火苗一样有温度,能舒缓紧张的神经。 姚小娟干咽了一口,又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说道:“我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床上,身上盖着很大很大的绸缎被子,被子上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不过我可以确定,这不是新婚用的被子,因为被子的边口有磨损的痕迹,还有一股男人的气味。我感觉浑身懒洋洋的,好像刚刚经过了一场剧烈的运动。我抬起头来,看见床边居然站着一个男人,虽然我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他转过脸来看我的时候,我居然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似曾相识?”爷爷问道。 “是的,似曾相识。脑袋里有这个人的影子,但是这个影子模模糊糊。他光着膀子,两手放在腰间的裤带上。我不确定他是在解腰带还是在系腰带。因为我刚看见他,门外便闯进一个老头。那个老头也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姚小娟蹙眉道。 火光在三个人的脸上跳跃。 “老头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穿的衣服是清朝末年大地主那种,手指上还戴着一个镶着一颗大宝石的戒指,好像是有身份的人。而在我床边穿裤子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个身份低微的人,他穿的是大脚裤,腰带是一条简单的布条。我正这么想呢,那个老头就举着拐杖朝那个男人打过来。那个男人眼明手快,急忙朝后退了几步,老头没有打着,自己倒一个趔趄,几乎倒地。我心里就纳闷了,他们干嘛要打架?” 姚小娟舔了舔嘴唇,又道:“这时我还没有起来的意思,偷偷注意了这屋里的摆设。床的对面有个梳妆台,镜子模模糊糊印着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我估计瓶瓶罐罐里装的都是化妆品。梳妆台的镜子是按照仙桃的模样做的,上面的刻纹都非常精细。梳妆镜的旁边有一个小炉子,炉子上面搁着一个正在突突的冒热气的水壶。水开了。” 第250节 “我正看着那水壶呢,那个头下没有打着的老头顺手拎起了水壶,朝那个男人甩了过去。我吓了一跳,这开水泼在人的身上,还不将人脱了一层皮?”姚小娟的脸上显出慌张来,仿佛此时她眼前也有这样一壶开水即将泼在谁的身上。 “我急忙掀开被子要起来阻拦,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光溜溜的,什么也没有穿。我急忙将掀开的被子掩上,心想睡前的衣服都到哪里去了。紧接着听见刺啦一声,开水泼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男人痛得呱呱大叫。而那个老头则得意洋洋的笑了。老头骂道,‘我家的红杏就算趴在墙头了,也没有你来采摘的份!’我心中更是迷惑,这个老头说的什么话呢?” “我看见那个男人的裤裆处和大腿处湿了一片,虚白的蒸汽正从湿的地方升起来。我心想,完了完了,这个男人恐怕以后都没有用了。那个男人呲牙咧嘴,却还抽空朝我这边看了两眼。我急忙抱紧被子,生怕他知道我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可是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似的,朝我露出一个淫邪的笑。他一那样看我,我心里就发虚,好像我跟他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09章 文弱男子 “我再往下看,他的两条腿像筛糠似的抖。很快,他的全身都跟着抖了起来。他突然如一头发了狂的豹子,猛的朝老头扑过去。老头见他扑来,得意的神情顿时消失了,转身就要往外走。那个男子情急之下,拾起老头扔下的拐杖,朝老头挥打过去。”姚小娟绘声绘色,还模仿出梦中的男人挥打拐杖的姿势。 马老太太嘴角一阵抽搐。后来听姚小娟说,马老太太不止听她讲过一次了,但是每次听到这里,马老太太都要嘴角抽搐,仿佛那拐杖打在她身上。 “我只听得嘣咚一声,如听见老庙里的和尚敲打木鱼一般。然后被拐杖打中的老头就如被门槛绊倒一般栽倒了。” “那个男人惊叫一声,似乎不相信自己居然敢出手伤人,两眼瞪得圆溜溜,双手捧住了脸。这时,他又朝我看了两眼,不过这次没有邪恶的笑,而是表情惊恐到扭曲的程度。我连忙抱住被子站起来看,只见那个可怜的老头躺在门槛上,脑袋如摔破了瓤的南瓜。血顺着门槛流到地上,我顿时一阵恶心,几乎将内脏吐出来。” “我惊叫道,‘你杀人了!你杀人了!你居然杀了他!’我心里害怕的很,退回到床上哭泣。虽然如此,但是我心里还有一点点快意,好像恨不得那个老头早点死。”姚小娟道。 “恨不得他早点死?为什么?”爷爷打断她,询问道。 姚小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是这么感觉的,好像心里的抑郁之气得到了释放。我解释不清楚。” “然后呢?”爷爷问道。 “然后我就醒来了。”姚小娟回答道。 “哦。”爷爷对这样的回答显得比较失望。他凝住眉头,拾起一根烧得漆黑的木棍在火堆里扒拉。火焰并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变得更旺一些。 “您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谎?”姚小娟小心翼翼的问道,“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梦里的人都是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以前见过。但是要我细细想来吧,我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并且梦里的情景也是我平时想都不敢想的。我怎么会光溜溜的躺在被子里呢?我从来没有裸睡的习惯,更不会在有一个陌生男人在旁边的情况下连一块遮羞的布都不穿。” 马老太太插言道:“毕竟是梦嘛,哪里有那么多的逻辑可言?好了,你讲完了就停下,看你马爷爷怎么解释。”然后,她们俩的眼睛就直盯着拨弄火堆的爷爷了。 爷爷放下手中的烧火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问道:“你确定是每年的固定时候做同样的梦?都是这个梦?没有一点变化吗?” “要是我外孙女儿只是做了一次这样的梦,奇怪倒是奇怪,但是我也不至于把她带过来问您哪!”马老太太斜睨了眼回答道。 说的也是。如果只是一次奇怪的梦,顶多醒来想想就过去了,用不着这么认真的把做梦的人带到爷爷面前来。再说了,在很多情况下,一次奇怪的梦根本说明不了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没必要太较真。倘若一个人在一个固定的日期做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梦,那就不一般了。 爷爷看了看姚小娟。姚小娟用力的点了点头,表示她外婆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其实外婆说我在每年的固定一个日期都要做一个同样的梦,这不是很准确。”姚小娟一语惊人。 “怎么不准确?你还在其他时候做这样的梦?”爷爷问道。 “我还在其他时候做另外一个梦。虽然另外一个梦没有这个梦这么准时,但是也时常出现。”姚小娟道。 “也是这个梦一样重复出现吗?”爷爷问道。 “对的。” “说来听听。”爷爷将手一挥。 “这个梦没有先前那个恐怖。梦里是这样的。”姚小娟又开始回忆了,“我梦见自己站在一个门口。外面的阳光很强烈,晒得我几乎睁不开眼。对面吹来一阵阵带着燥热的风,风透过我的衣服,将我浑身弄得痒痒的。我的衣服鼓动,仿佛一条小蛇在肌肤上游走,痒痒的同时有几分惬意。” “你是站在前面那个梦的房间的门口吗?”爷爷打断她,询问道。既然姚小娟说了前面那个梦,听者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嗯……”姚小娟侧头思索了片刻,“应该是的吧,我依靠在门槛上,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看屋里的情景,后面虽然又回到了屋子里,但是这个梦是断断续续的,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是按道理和我的感觉来说,那个门口应该就是前面那个梦里房间的。” “好,你接着说。”爷爷点头道。 “这时候阳光渐渐弱了,可能是天上的一片云挡住了太阳吧。我也没有来得及抬头去看,就发现面前的院子里多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手里拿着一个大圆盘,是铜的。圆盘上面写着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还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我比较好奇,就问那个人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罗盘吧。”爷爷道。 “对。那个人恭恭敬敬的回答我说,他拿的是罗盘。他好像对我很敬重,或者说有点怕我。”姚小娟撇了撇嘴道,“我本来问完就想回屋里休息的,因为我感觉被太阳晒得浑身懒洋洋。但是见他这么谦逊,便产生了几分好感,我又问他,这罗盘是干什么用的。” “那个人回答说,是老爷叫他来看风水,寻宝地,罗盘就是定向用的。我这才注意他的长相。他长得像个文弱书生,颇有风度。脸瘦瘦的,好像营养不良,但是很白很干净。他的手指很纤细,一看就知道不是干粗活的人。在梦里的时候,我感觉跟他是见第一次面。但是醒来之后,我才记起原来他是前面那个梦里的人。”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0章 干涸水母 “那个杀人的男人?”爷爷问道。 “嗯。”姚小娟回答道,“可是在梦里的时候我不记得曾梦到过他。很陌生的感觉……但是杀人的那个梦里感觉已经有些熟悉他了。” “梦里就跟他说了两句话吗?” “不是的。接下来,我的梦跳到了另一个情景。中间好像缺少过程,可是梦里时没有逻辑的。您能理解我说‘跳到另一个情景’的意思吧?”姚小娟朝爷爷投了一眼。 “这个我知道。梦不连贯是常有的事。”爷爷点头道。 “我对那个男子说,既然你是懂得方术的人,那就算算我的姻缘吧。说这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雕刻极为精细的木床上,屋里的摆设跟前面那个梦差不多,但是这个梦里的东西要比那个梦里新一些。” “也许这个梦里发生事情的时间比那个梦里的要早。”爷爷道。 “嗯。我也这么觉得。这个梦里的摆设跟刚刚结婚不久的新房差不多。那个男子就坐在我的床边,一只手捏住我的手腕,眼睛眯成一条线。我知道他在给我号脉。他听见了我的话,将眼睛睁开,笑道,少奶奶,你已经是老爷的四姨太了,怎么还要算姻缘呢?小心隔墙有耳哦。他好像很关心我。” “我好像生着病呢,浑身酸胀,耳边嗡嗡响。我说,我才二十多岁,那个老头的半截身子都已经进了黄土了,我能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么?” “他听我这么一说,放在我手腕上的手指猛的一抖。我笑话他道,我还以为你是多厉害的人物呢,没想到也这么容易受惊。他顿时显得更为尴尬,呆在那里半天不说话。” “我又说道,你不是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么?我也是问着玩玩罢了。你给我算着玩玩吧。我闷得慌呢。接着,我不管他听不听,就将我的生辰八字说给他听了。” “他立即回答我道,少奶奶,您的八字好着呢,命主富贵,只要您安心养好这病,将来的好日子长着呢。我知道他这是敷衍我。我有些不高兴了,将头侧向床内,叹气道,你是骗我玩呢,再说了,就算富贵又有什么用呢?那老东西趴在我身上时像条病狗一样直喘气,我还担心他随时断气死过去呢。” “你在梦里就是那个老头子的小妾吧?”其实不用问也能明白了。 “嗯,应该是的。”姚小娟道,“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难道我前世是给人做小妾的?” 一旁的马老太太敦促道:“你先将梦讲完再说其他的。” 第251节 姚小娟接着讲道:“那个男子劝慰说,少奶奶不要忧心,有好多鲜花一样的女人想躺到老头子的身边来还不够资格呢。虽然老头子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但是他那色性从来没有改过。要不老头子的身体也不会像抽干了水的水母一样软趴趴了。我听见他将老爷说成了老头子,心里不禁一阵高兴。于是,我带些挑逗意味的看了那个男子两眼,柔声道,你说老爷是软趴趴的水母,那不知道你自己又能用什么打比方呢?” “他极其害怕的瞥了我一眼,像个小姑娘一样搓着手,嘴里咝咝的吸气。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说道,少奶奶说笑呢,我哪里能跟老爷比呢?老爷那是福大的人,坐吃千顷良田。我是命薄的人,行走万里苦路。” “我有意为难他,说道,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个男子的表情有些扭曲,仿佛是肚子疼一样。但是我能看出来,他并没有生气。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平静的说,少奶奶,老爷可是一只老虎,虽然现在老了,但是余威还是在的。然后他干咽了一口,哼哼两声,又道,并且老爷的眼睛还明亮着,耳朵清楚着。少奶奶不怕他,小的可不敢对老爷有任何不敬。” “我反驳他道,是的,老爷的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但是他对女人已经不行了。”此时,姚小娟有些不自在的看了看火灶里的火苗。 “然后我对那个男子说,你把耳朵附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讲。我朝他挥挥手,可是他畏手畏脚的,用怀疑的目光看我。末了,他怯怯的问我,少奶奶,什么事不能这样坐着讲呢?非得我附到你面前去不成?说完,他急忙朝门和窗那边瞟了一眼,心虚的要命。我知道他这是有贼心没贼胆。其实他用不着担心,因为这屋里的门和窗都关着,光线比较暗。” “也许是他的第六感很强。果然,此时外面有人咳嗽了两声。那个男子急忙从床边站起来,垂头低眉站在帐边一动不动。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梦里除了这个男人我没有见到别人,但是听了那两声咳嗽,我立即打了一个寒战。一股寒意钻进了我的被子里,在我全身的神经上游走。” “外面咳嗽的人脚步越来越清晰,应该是正朝这边的门口走来。外面那个人的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我的心脏上,让我的心脏不敢跳得太厉害。当那个脚步走到了门口的时候,那个男子突然大声对外面喊道,老爷,这门不能打开。我刚刚给少奶奶服了小茴香,一时半会见不了太阳的。” “外面的脚步声就停在了门口。我和那个男子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我悄悄看了看那个男子,他的鼻尖都沁出了汗。” “外面的人停留了一会儿,脚步又响起来,渐渐远去。那个男子长长吁了一口气,虚脱了一般对我说,少奶奶,老爷走了。” “我很奇怪他刚才说的话,便问道,你说我见不得阳光?” “他惶惶恐恐的说,少奶奶,老爷叫我来是给您看病的,老爷说你痛经的时间很久,要我给你号号脉,开点药方。小茴香能散寒止痛,但是吃过之后不能晒太阳。那样很可能过敏。” “我说,可是你还没有给我开药啊。” “他说,少奶奶,我是害怕老爷进来才这么说的。”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1章 女人面相 “害怕老爷?你害怕老爷什么呢?我这样问了他。他又露出窘迫的神情。” 后来爷爷对妈妈说,听姚小娟讲到这里,爷爷已经差不多知道了后面的事情。因为在姚小娟给爷爷讲述她的梦时,爷爷已经偷偷注意了她的相貌和掌纹。 爷爷说,姚小娟的掌纹为花柳纹,在手相上对花柳纹有这样的解释:“花柳纹生自不忧,平生多是爱风流。绮罗群里贪欢乐,红日三竿才举头。”这个意思是说:掌中生有花柳纹的人,生来是一个风流情种,喜欢在红粉堆里追逐,寻欢作乐,毫不悔改。 后来我又问过爷爷什么纹是花柳纹。爷爷说,手上的三个主线基本平行,加上食指与中指下也有一个线与三个主线平行,那么就形成了花柳纹。这花柳纹生在男人身上,如果男人富贵,那么一定风流倜傥;如果男人贫穷,那么一定常在花街柳巷行走。这花柳纹生在女人身上,如果女人富贵,那么一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如果女人贫穷,那么一定会沦落为妓女。 照这么来说,梦里的姚小娟一定是命主富贵的人了。姚小娟在梦里糊里糊涂,但是醒来过就知道,梦里的她是个年纪轻轻却嫁给一个有钱老头的小妾。 妈妈也这样问了爷爷。爷爷却摇了摇头,说,她虽然是富贵的命,但是我看见她的面相不太好,堂舍部位水土失去控制,杂合在一起。面相上说:“堂舍水土交错,任意招贤。为水木青黑之色,堂舍交错于泪堂,精舍之部必淫。”这就是说这个女人生性好淫,人人都可以和她交合。因为水是青色,木是黑色,青色和黑色杂合就会出淫乱。 而她的日角、月角高高突出,这样的面相会因太阳照命而克死丈夫。爷爷解释说,日角,月角是指脸部相位,与天庭大略平行的地方,左边为日角,右边为月角。对于男人来说,日角、月角突出比较好,可是女人相反。 另外,爷爷还注意到她的眉目的顶端一直指向印堂、司空,这样面相的女人一定会害死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小妾。但是,这样的女人自己一定也会犯事,而大多都是上吊自杀。 爷爷讲到了这些,自然又要不由自主的讲更多。 爷爷说,世间万物皆分阴阳,男人为阳气所化、女人为阴液所聚,所以看相也有男女之别。根据相学中上为阳、下为阴的原则,若以全身划分,头为阳、足为阴;若以头面划分,上额为阳、下颌为阴;因此看男人之相重点在他的头、额,看女人之相关键在她的足、颌。然而世间万物既有阳之分,但“独阴不生、独阳不长”,所以看女人之相除了重在看阴,也要阴阳兼顾,而观察女人阴阳相兼的最佳部位,就是她们的腰和臀,因为女性纤细柔软的腰,是阴性符号最好的象征;女人丰满翘起的臀,是阳性图腾的典型代表。 看相时,常会以“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来形容一个人的面相如何之好,这其中的“天庭”指的就是上额,而“地阁”指的就是下颌。因“天庭”属阳代表男性,“地阁”属阴代表女性,所以看一个女人的运程究竟是好是坏,从其“地阁”的优劣就能获知一二。 由于女人体内阴气较重、形体天生圆润柔和,因此最好的下颌之相,应当是方圆饱满、敦厚富实,凡是拥有此种面相的女人,一般都性情宁静、生活安逸、晚年运势亦佳,能够颐养纳福。虽说女人拥有一张瓜子脸能为其增色不少,但下颌若是过尖,则阴气不足、后运欠佳,婚姻感情和晚年生活较差,如果生得一付尖嘴腮猴之相,则更非女人中的善良之辈。此外,一个女人如果腮骨特别发达,多喜欢从自己的个人利益出发,难以与男方的家人,尤其是公婆处理好关系,而腮骨过于削瘦的女人,消极悲观、缺乏魄力,对先生的事业少有帮助,古人称这种人缺少帮夫运,所以这两者都不属于好的女人之相。 在下嘴唇的下方有一凹陷处,为“承浆”穴。女人的“承浆”穴要凹入下陷,且能容下一指,方为良相。因为“承浆”凹陷可承接口中流出的津液玉浆,证明该女子体内阴气充盈,生殖、内分泌机能健康,若在古代她们必是儿女成群、多子多福,享尽天伦之乐,相反下巴尖薄短小、“承浆”平坦者,则多数缺子少女、晚年孤苦。 要说看相,它自古以来就非相士们单独所为,其实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在看相,只是看相水平高低深浅而已。就以观察女人之相为例,不仅男人爱看,连女人也爱看,昔日新媳妇进门后,婆婆常常会有意无意地瞧瞧她的腰和臀,以判断媳妇的生育能力如何,因为在农业社会中人丁是否兴旺,直接关系到家族的生存发展壮大。所以这时看一个女人腰臀的肥细,并非是单纯的美感好恶问题。 所以在中国古代,相士和普通人都认为,女性的臀越大、翘得越起,性欲和生殖能力就越强;女人的腰越细、越柔软,越是妩媚、风骚、多情,因而即便在以胖为美的唐朝年间,女人们仍然不忘服用桃花细腰身。 说到这里,作为听众的我不得不附加几句。现代人一面在拼命追求所谓的“骨感美”,可另一方面,马莉莲?梦露,李纹之类的“性感美人”、“电臀美人”,依旧是男人梦中的情人、女人仿效的榜样。由此可见,人类虽然经过的长期进化发展,但它丝毫不能抹去人在潜意识中的动物本性。最近美国哈佛大学的科学家经过研究发现:肥臀、细腰型的女性比一般的女性,生育力要强、性激素水平要高,尤其是在她的排卵期。有人估计,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这类女性受孕的可能性都要比其他体型的女性高三倍左右,这说明古人,通过观察女人的腰臀之相,来判断她们的性和生殖能力的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无稽之谈,而是有着一定的科学道理。 爷爷还说,如果有一个男人绕过头面、细腰、肥臀,直接盯着女人的足和脚看,那他一定是个看女人相的高手,一个比女人还懂得女人的专家。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2章 美穴之地 因为在相学理论中,女人属阴、足脚为阴,自然女人的足和脚就是阴中之阴,要了解和研究一个被定位于阴性动物的女人,你说还有什么比看她们的足和脚更合适的吗? 从女人足和脚的长相和形态中,能看出她体内阴气的强弱,性情的刚柔,脾气的大小。在古代,女人足脚的美丽标准是“小、瘦、尖、弯”,所以后来产生了裹小脚的不理性现象。而在相学家眼中最好的女人足脚之相,首先应当小巧玲珑,因为小代表着一种阴柔的美,而大则象征着一种阳刚的美。但是世界上没有几个男人会爱上一个粗大强壮的女人,而希望拥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女人。同样,女人的瘦足,会让人产生弱不禁风、需要呵护、急需扶持的感觉;而尖和弯更是自然界中典型的阴性曲线。 相反,足和脚骨形过大的女人,常常是阳气有余、阴气不足,感情不细腻、不温和、行为粗鲁俗气;足和脚肌肉脂肪过多的女人,则往往阴气较重,有心机、爱挑剔、自以为是;足和脚皮肤青筋突出的女人,多数肝阳亢进、脾气急躁、敏感易怒、情绪化;小腿汗毛茂盛的女人,征服欲和控制欲非常强,就是被人戏称为“男人婆”的那种。 而姚小娟恰好小腿上的汗毛比较茂盛。当然了,爷爷不可能看见她小腿上的汗毛,是姚小娟后面继续说梦的时候无意间讲出来的。 姚小娟说:“梦里的男人窘迫了一会儿,细声细气问道,少奶奶,那你又为什么害怕老爷进来呢?”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突然有意要逗弄他。也许是我之前说的话让他胆子大了起来,而我觉得自己处于下风了。于是,我暧昧的回答道,你可知道么?被子里的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穿。如果老爷进来后发现了,你说说他会不会杀了你?” “我的话很有作用。那个男人顿时吓得哆哆嗦嗦,双腿一软,就在我的床边跪了下来,哭着求饶道,少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应该痴心妄想,小的有罪,小的该死,要怪只怪少奶奶长得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不对,不对,要怪只怪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姚小娟在说起梦中的这一段时,眉毛舒展,脸带微笑,似乎此刻真有一个痴心妄想的男人跪在她面前求饶,而她非常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一样。 “其实我是吓他的。我并没有裸着身子,但是故意捂着被子不让他知道。见他吓得像条丧家犬一样,我乐呵呵的笑了,对他说道,为什么癞蛤蟆就不能想吃天鹅肉呢?你连这点志向都没有,我真是看走了眼!” “他愣的一下抬起头来,看了我半天,好像刚刚认识我一样。我被他这样的表情吓住了,呆呆的不敢说一句话。我心里在想,我是不是开的玩笑太过分了,他会不会气得冲过来掐死我?” “果然,他腾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怒气冲冲的冲到我的身边,将两只钳子一样有力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我吓得要尖叫,却被他灵活的用手给捂住了嘴巴。接下来,他的手并没有停留在我的嘴巴上,而是顺着我的下巴溜到了脖子,然后到了胸脯,然后继续往下走……”姚小娟干咽了一口,不管听者如何反应,她自己却身临其境。 “然后,他给我一个邪恶的笑,说道,少奶奶,你知道最好的风水地是什么样的吗?” “我感觉到他的手指不安分了,但奇怪的是我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甚至觉得有几分迎合的意味。我一边扭动不安分的身体,一边回答道,你拿的那个罗盘不是用来看风水的吗?怎么倒问起我来了?” “他如同一个不识路的盲人一般,一边继续在我的身上继续摸索,一边有些激动的说道,女人……女人……” “我就有些乐了,笑得身上的被子都跟着颤动。我笑道,你真会看风水么?怎么最好的风水地会是女人呢?女人怎么跟风水地扯上关系了。” “他几乎是哽咽着对我说的。他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的意思是,最好的风水地就要像女人的那个……那个部位一样。我给老爷找的墓地,就是地形像这样的。这样的地形在风水上就叫做‘美穴地’。那是上等好的风水地,如果谁的坟墓做在那里,将来的子子孙孙必定永享安康,大富大贵!” “末了,他呸了一口,骂道,那个色老头,活着的时候摧坏了多少娇嫩的花呢,死了还要睡在花蕊里!他一边骂一边在我身上摸索。他又说,少奶奶,我算过了,其实你的八字跟我这样的人才算是配的。” “然后他说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又说他姓栗。” 第252节 “他姓栗?”爷爷问道。要知道,这时候的爷爷还没有经历李树村的那些事情,他这样问姚小娟,完全是因为对姚小娟梦里的男人不了解,不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说他的姓氏跟梦里的姚小娟相配。 “嗯。”姚小娟点头道,“他说他的姓拆开来就是‘西’和‘木’,而少奶奶的姓拆开来就是‘北’和‘女’。俗话说女人是水做的,那么你就是‘北’和‘水’了。” “我不知道他说些什么,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一句也听不懂。” “他嘿嘿一笑,说,少奶奶你想想,我是西,你就是北;我是木,你就是水。哈哈,多么的般配!你是水,你就是来滋润我这根枯木的。对不对?说完,他哈哈大笑,那只不安分的手掌越来越用力,弄得我那个部位生疼。” “我有些生气,骂他道,我还以为你是多么正经的风水先生呢,没想到脑袋里装的尽是这些枯木柴火。” “他涎着脸笑道,少奶奶,我刚见您的时候还怕得不得了呢。没想到……”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3章 爱的原因 “没想到什么?我蹙起眉头问道。” “没想到你的水这么多哇。他哈哈大笑。然后他猛力的撕扯我的衣服,将我像个粽子一般层层剥开来。他两眼发直的盯着我的肌肤,邪笑道,少奶奶,你还真像个粽子呢,你的皮肤比晶莹的糯米粒还要诱人,我闻到了粽子馅的香味。说完,他的涎水就流了下来。我心想道,难怪我会喜欢上他的,原来我们之间是这样的心有灵犀。” “你说你喜欢他?”爷爷问道。 姚小娟面带微笑,她并没有因为“偷情”而羞愧,反而有几分得意、有几分陶醉。看来爷爷说她的掌纹中有花柳纹没有错。她点点头,嘴角弯出一抹幸福的笑,回答道:“是的。马爷爷,之前我一直没有喜欢他的感觉,之前的挑逗和打趣或许是因为无聊,还或许是因为好奇。但是我敢确定没有喜欢的感觉。但是在他说出我是粽子的刹那间,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我已经喜欢上他了。在我心中,似乎一直有着某种说不清的抑郁,在他说出我是粽子的时候,那种抑郁的感觉忽然没有了。整个人变得……那种变化的感觉真是奇妙,我自己也形容不来。” 旁边的马老太太插言道:“这种感觉我能理解,也许是因为你在梦里是一个老头的小妾,而你这个小妾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被人珍惜,被人宠爱的机会。后来遇到这个看风水的年轻人,你才有了这种感觉,所以觉得很舒服很享受。对吗?” 其实不用姚小娟的回答,她的微笑已经代表她认同了马老太太的说法。任何一个女生都希望自己被男人珍惜。 姚小娟继续讲道:“然后我们……我们就那个了……” “然后她就醒来了。”马老太太接着姚小娟的话说道。 爷爷点点头。 “您能给她解释一下吗?这些奇怪的梦让她烦恼不已。现在她都到了婚嫁的年龄了,我也花心思给她介绍了好几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可是她说这些奇怪的梦打乱了她的心情,根本不能用心去跟别人交流,总觉得在人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马老太太说道,脸上一副担忧的样子,相信如果可以将她的表情跟月婆婆的表情放在一起对比,两者谁也不比谁的表情好看。 姚小娟的这种状况也不难理解。如果这些梦只是出现一次两次倒就罢了,可是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同样的梦,那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姚小娟有那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的感觉也就不足为奇。做了这么多次的梦,并且梦是如此的清晰,难免让她造成真假混乱的错觉。这肯定就会影响到她正常的谈婚论嫁。 在那时的农村,女孩子到了二十三四岁如果还没有跟男人交往,那么左邻右舍肯定会闲言闲语,要么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缺陷,要么觉得这个女孩子跟别的“野男人”好上了。这样的闲言杂语会让女孩子的家里人承受不住压力。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正是这个样子。所以马老太太很是着急。看来她已经听到不少人在背后说了些类似的话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来找爷爷,她们注定了要失望。因为那时爷爷还没有遇见月婆婆,更无从知道月婆婆外孙的事情。 爷爷遗憾的摇了摇头,对马老太太和她的外孙女道:“对不起啊,这个梦确实很奇怪,其中肯定有寓意。可是我帮不上你们。” 马老太太听爷爷这么一说,急忙道:“岳云啊,你没有必要隐瞒我们哦。即使有什么不好的预兆,也请你照直告诉我们。万一出了事,我是不会责怪你的。我知道,有些听到了不好的预兆,出了事之后自己不反省,反而责怪说话的人乌鸦嘴。我不是这样的人。”马老太太急得抓住爷爷的手,像是绝境中的人死死抓住一棵救命稻草。 可是爷爷抱歉的摇摇头,对马老太太道:“这个我知道。但是不是我不说,是我真的说不出什么东西来。您放心啊,很多梦虽然奇怪,但是不代表什么。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以后我遇到什么事情跟您外孙女一样的,我一定告诉您。” 马老太太不是月婆婆那样非常能纠缠的人。她听了爷爷的话,叹了一口气,转头反而安慰姚小娟道:“小娟啊,你马爷爷是个直肠子的人。他说的话可靠。看来我们今天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我们只能以后再找机会了。” 姚小娟似乎刚从梦境中醒悟过来,脸上那种两情相悦的神情顿时消失不见,眼角沁出两滴泪水来,声音降低了:“是么?难道我还要受这奇怪的梦缠绕?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啊?” 爷爷安慰道:“孩子,不要伤心。也许是上辈子你经历的东西太多,到这辈子了还念念不忘。其实呢,很多事情都是受你自己影响的,你自己心里试着放下看看,也许有效果。” “上辈子的经历?”姚小娟一惊,泪水还在眼眶里颤颤的,“梦里的情景都是我上辈子经历过的吗?” 爷爷淡然一笑:“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既然这些梦影响了你的心情,你就学着放开一点好了。马爷爷我实在是参不透你的梦啊。”说完,爷爷转头看了看灶里的火苗,火苗忽然腾的一下呼呼的燃烧起来。 爷爷又道:“人的前世就像这木柴,经过燃烧之后就只剩一堆灰烬。但是这堆灰烬撒到土地里后,它又会长出一棵树来。你的这些梦,也许就是燃烧后留下的灰尘吧。” “灰尘?”姚小娟愣愣的看着火苗,努力的去理解爷爷的话。“那些梦是灰烬?”她的眼睛似乎要穿过火苗,看到木柴被火苗缭燃,然后裂开、变黑、萎缩、最后变成另外一种状态的过程。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4章 荡妇面相 爷爷见姚小娟陷入了痴迷的状态,急忙劝慰道:“孩子,我这也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未必就是正确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虽然这次爷爷除了倾听之外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是爷爷已经将姚小娟说的梦中那个男人的姓氏和生辰八字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并且,后来爷爷根据那个生辰八字算出了那个梦中人的命运:“身寒骨冷苦伶仃,此命推来行乞人,劳劳碌碌无度日,终年打拱过平生。此命推来骨格轻,求谋作事事难成,妻儿兄弟应难许,别处他乡作散人。” 我知道,爷爷是按照称骨法来测算姚小娟梦中人的命运的。但是称骨法只是一个比较粗略的算法,要想算得更细致一些,还得用大宗生辰八字的算法。就像我在学校做物理实验一样,测量东西的时候首先有个粗测,粗测之后才有精测。 但是再怎么说,那个男人不过是在姚小娟的梦里出现而已,并不是现实存在的人。所以爷爷粗算他的命运也只是出于平时的习惯而已,并非有什么别的企图,更不会花精力去细细研究他的命运。 这件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许久。 虽然后来马老太太逢年过节又来过爷爷家数次,但是爷爷并没有意外的惊喜送给她。爷爷从马老太太的口里得知,她的外孙女还是受那几个奇怪的梦困扰。姚小娟仍然对相亲一事提不上兴致。 直到那个大年初五的晚上在李树村遇到了月婆婆,爷爷一听月婆婆说出的外孙的生辰八字,立即想到了姚小娟梦里的那个男人。因为,月婆婆说出的生辰八字跟姚小娟说出的生辰八字一模一样! 虽然说姚小娟梦境的背景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旧年代,但是按照农历的干支纪年排列法,六十年为一个轮回。也就是说,如果有两个人的“八字”中的表示年份的两个字相同,那么他们必须年龄差距刚好是六十年。这跟能见到哈雷彗星的周期差不多。 这还没有什么稀奇的,因为活到六十岁的大有人在,那么“八字”中的前两个字相同并不鲜见。但是要想八个字都相同,那就会令人目瞪口呆了!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不但在“同样的年份”出生,还要在“同一个月份,同一个日子,同一个时辰”出生,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前面之所以说称骨法是个比较粗略的算法,是因为它根据千变万化的生辰八字总结出五十一种命运。也就是说,无论生辰八字有多少种组合,最后归纳于五十一类。 但是这五十一类的每一类都包括了许多生辰八字,如果这许多生辰八字中有两个人完全一样,那个算命的人肯定会大吃一惊。再严谨的算命先生也会形色改变。 爷爷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在那个晚上才有那样出人意料的举动。特别是当爷爷将月婆婆的外孙的姓氏“猜”出来之后,惊恐的心理自然更是强烈。当时爷爷还询问了月婆婆,她外孙的大腿内侧是不是有一大块红色的胎记,这就让我匪夷所思了。 妈妈听了爷爷的叙述,但是没有想到问胎记的事情。如果当时在爷爷身边的人是我,我肯定死磨硬泡都要问出来。 妈妈听爷爷讲完姚小娟的梦,询问爷爷道:“难道你觉得月婆婆的外孙就是姚小娟梦里的男人?” 爷爷微微点头。 妈妈轻轻推了推爷爷,道:“就算月婆婆的外孙是姚小娟梦里的男人,那也只是在梦里的事情罢了。你为什么要拒绝给他算姻缘呢?”想了想,妈妈又问道:“虽然生辰八字要一模一样确实特别特别难,但是碰巧的事情并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你应该问问姚小娟,问问她梦里的男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跟月婆婆的外孙长一样。” 爷爷刚要发表意见。妈妈又猛然醒悟一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笑骂道:“你看看我这脑袋里都想些什么?既然生辰八字可以一模一样,那么梦到的人跟现实中一样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了。也许是姚小娟以前碰到过他,对他的记忆深刻,才会把印象带到梦里去。” “你说的对。”爷爷道,“不过这一切都这么巧合的话……” “你一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是吧?”妈妈抢先将爷爷的心思说了出来。 第253节 爷爷咬着嘴唇道:“你说的话让我清醒了一些。我看我应该见月婆婆的外孙一面才好。我亲自问一问他,并且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看看他的面相。” 妈妈叹口气,给爷爷捶着后背,轻声细语道:“不是我要说你老人家,你已经上了年纪啦,多花花心思给自己养身体吧。少给别人家操空头心。” 爷爷突然流露出伤感的神色来,有意无意道:“唉……你母亲活着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劝我。时间真快啊,现在我跟她阴阳两隔了……” 妈妈见爷爷情绪不对,急忙改口说:“这样吧,我想办法找到月婆婆的外孙,让你跟他见上一面。毕竟……毕竟你答应了马姑姑的。”按照妈妈的辈分,她叫马老太太为“马姑姑”。 这一招还真有些效果,爷爷的思绪被转移到眼前的事情上来了。爷爷微微颔首,道:“如果你能绕开月婆婆找到她外孙更好。暂时不要让她知道,不然她肯定会担心的。现在她只会以为我小气,不愿意给她算命。”到了这种时候,爷爷还想着别人。 要找到月婆婆的外孙不难,这方圆百里每个村都跟另外的村扯着血缘关系,像一个蜘蛛网,虽然杂乱,但是牵动一处便会惊动全部。妈妈很快找到了爷爷想见的人。 妈妈虽然没有爷爷那样会看相,但是粗略的还是稍稍懂得一些。妈妈说,那个人给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下眼睑向上弯,田宅宫凹陷,且长期像有泪光浮现,目光似笑非笑,这样的眼相不是桃花劫就是桃花杀,是荡妇的典型面相。它却偏偏长在一个风度翩翩的大男人的脸上,难怪他要跟那个女人发生不堪的事来。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5章 情爱之蛊 妈妈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别人家的堂屋里削木头。细细一问,原来他是专给人做棺材的木匠。妈妈早已问到了他的真名实姓——栗刚才。乍一听,还以为他的名字叫做栗棺材。人是瘦瘦弱弱的,身子骨仿佛女人一般。脸色蜡黄,仿佛是旧年代吃不到油盐的营养不良的人。 交谈了几句,妈妈就知道,栗刚才是个非常懂风水的人。他认为在自己家里做棺材总是不好,便有着跟别的木匠不一样的规矩——棺材必须在人家的家里做,绝对不把木材运到自己家里做好了再卖给别人。 栗刚才跟妈妈聊的很投机,而妈妈是有目的才去的,所以三句两句就把栗刚才的老底摸清楚了。原来栗刚才天生就对风水有兴趣有领悟。如果是在古代,他肯定会成为一个有所作为的风水大师。可是现代的世人,虽然还勉强相信风水之类的古传统,但是很少人把这门古传统人人真真对待了。过年过节,人们也只是象征性的弄个程序,并不把风水当作最重要的事情来做。 栗刚才年纪稍大,便明白了学风水并不能给他带来生活质量的改变,于是改了心思学了一些木匠的手艺。其改变过程正像妈妈看透了爷爷的本领已经“过时”,她才不要我跟着爷爷学习那些影响正规课程的玄乎东西一样。 栗刚才早就知道妈妈是画眉村的马师傅的女儿,更知道画眉村的马师傅是懂很多方术的人,所以他一见到妈妈便装作一见如故的样子,对妈妈十分友好热情。妈妈后来才知道,她很容易就跟栗刚才谈开了,实际上是因为栗刚才早就想找爷爷了。 但是当时妈妈以为栗刚才跟她谈得来是因为他也喜欢风水。而栗刚才根本不知道妈妈找他的目的。他以为妈妈只是碰巧路过这里,并且碰巧遇到了一个懂得风水的人。 栗刚才站在满是木屑的堂屋里,一边在已经成形的棺材上弹墨线,一边跟坐在门口石墩上的妈妈聊天。妈妈后来说,当时她看见栗刚才站在棺材旁边,心头莫名的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是预感是什么,她又说不清楚。总之,脑袋就那么“嗡嗡嗡”的响了几声,仿佛头顶飞过了一群苍蝇。 苍蝇是能闻到腐烂和死亡的气息的。 “哎哟,这堂屋里的木匠好像是月婆婆的外孙吧?”妈妈是这样将话题拉开的。 “对啊。你认识我外婆?”栗刚才拉起一根蘸了墨水的棉线,在有着纹路的木头上弹出一道直溜溜的墨线。他要按照弹出的墨线将木材切割成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材料。 “对啊。我父亲跟月婆婆比较熟,所以我就知道你咯。”妈妈很聪明的将爷爷从话题中扯了出来。 “哦?”他并没有将心思完全从木匠活中抽出来,那双带桃花的荡妇眼在墨线上瞄来瞄去。 “我父亲是画眉村的马岳云,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妈妈假装不经意说道。 鱼儿很快就上钩了。 “画眉村的马师傅?”他立即将手中的活儿放下了,眼睛里露出几分欣喜的光芒。“我外婆跟马师傅有交情?” 妈妈摆手道:“谈不上什么交情啦,也就见过几次面而已。” “那你怎么认出我来了?”他显然有些失望,搓了搓手,拿起一个刨子在棺材上推了起来,纸条一样的木屑便从刨子的中间卷了起来。 “哦。我听月婆婆说她有个喜欢在别人家做棺材的木匠外孙。这户人家又没有做木匠的男人,所以我就猜到你啰。”妈妈的反应比较快。栗刚才没有看出任何破绽。 于是,妈妈和他很自然的就聊起了风水的事情来。妈妈说了几个某村的某人因为风水问题给家里带来麻烦的故事。栗刚才就着这些事情发表了一些自己对于风水的看法。 “搞不好你上辈子就是个风水先生呢。”妈妈不紧不慢道。 栗刚才忽然脸色一变,手里的刨子差点掉落下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虽然妈妈说那句话是别有用心,但是也只是试探试探他罢了。眼见栗刚才神色突变,妈妈心里也是一惊。不过妈妈很快稳住了情绪,打趣道:“我不过随便说说罢了,胡乱猜的。看看,还把你吓成这样!” “我……”栗刚才刚刚说出一个字,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妈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听说你外婆说,你现在还没有结婚,也没有谈对象?”妈妈继续问道。 栗刚才嘴角抽动了一下,道:“哎……我外婆碰到我一次,就要在我耳边念叨一次。” “也是啊。老人家嘛,都希望早点看到儿孙的大事完成。”妈妈笑道,“冒昧的问一下,你为什么不呢?” “我……”栗刚才的话又断节了。沉默了一会儿,他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暂时就是不想这些事。” 奇怪的是,自从妈妈问过这两个问题之后,栗刚才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跟之前辨若两人。妈妈再跟他聊其他的事情,他也变得爱搭理不搭理。 妈妈见他如此,只好就此作罢。 回来的路上,带妈妈去认识栗刚才的村人对妈妈悄悄说道,你不要问他为什么不结婚。你这么一问,他自然就不肯跟你多说话了。 妈妈迷惑的问道,这是为什么? 村人说,那个男的会养情爱蛊。相传当绿色的大蝗虫与蚯蚓交媾时,把它们一起捕捉起来,然后放在瓦屋上暴晒七天七夜,朝饮露,日浴华,饱吸日月精华。七天之中,必须是连日晴天,不能遇雨,也不能闻雷鸣,如遇上述情况药则失效。七天七夜后把虫收回家中,碾成粉末,就成了“情爱蛊。”所以只要是他看上的女孩子,他便能将人家弄到自己的床上来。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6章 晒草婆鬼 “他对喜欢的女孩子放粘粘药?”妈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妈妈说的“粘粘药”就是情爱蛊。这里的“粘”字并不是普通话里的“nián”,也不是“zhān”,而是方言中的“niā”,普通话里,没有这个读音。意思就是粘粘乎乎粘在一起无法分开。顾名思义,我们就很容易知道这药是干什么用的了。 其实,我在小时候就经常听村里的老人讲到这种叫“粘粘药”的东西。听说那种药只有妇女能使用,在人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粘粘药”放进饭里,菜里,或者水里,然后让任何一个男人喝下去,那个男人就会对放药的女人一辈子死心塌地赴汤蹈火。什么海枯石烂、山盟海誓的爱情,都不如这“粘粘药”来得方便省事效果好。 村里的老人还说,这“粘粘药”还有一种神秘的地方,就是可以由放药的女人控制药物,规定男人出行的范围。如果下的是五里路的药,那么被下药的男人只能在方圆五里之内活动。出了五里,就会遇到生命危险。 有的下药的女人没有这么毒辣,只让出了五里的男人特别想念自己,整个脑袋里不断浮现女人的形象,马上飞奔往回赶,直到见到这个女人才罢。 这药的神奇,将爱情中弱势一方的女性地位提高到神的程度,不免让人想起现代人关于丈夫的说法: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是夫,一丈以外就管不住了。一丈之外,大约也就是房子外面,男人出了房间,就不是自己的男人。现代都市女性,如果有“粘粘药”助阵,别墅里会减少多少二奶三奶? 想归想,现实的生活中又有多少女子在被心爱的人伤害后,哭也哭了,闹也闹了,谁会想到要下“粘粘药”呢?再说,又有几个女人真会下“粘粘药”呢? 如果让我有选择学“粘粘药”的机会,我也不会去学。两个人相互喜欢的时候,恨不得厮守一生鸳鸯不离;等到热度过去,谁料不会反目成仇生死冤家?如果在喜欢的时候有一方下了“粘粘药”,只顾得了当时的如愿,一旦自己不喜欢原来那个人了,而那个人死死纠缠岂不是自找麻烦? 显然,我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首先,我一直以为这种药只有女的能用,但是栗刚才是个男的,说明粘粘药不只是妇女可以使用。其次,我一直以为用了粘粘药后,被下药的一方便会死死黏住下蛊的人,但是栗刚才身边没有死缠烂打的女人,说明粘粘药并没有“副作用”。即使有的话,也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厉害。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假使栗刚才真如村人说的那样会放蛊的话,那么他的放蛊技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不然,被下蛊的人或者被下蛊的人的亲戚们肯定会找他的麻烦。 第254节 所以当听见村人说栗刚才会放情爱蛊的时候,妈妈大吃了一惊。 村人说,栗刚才之所以不结婚,就是怕媳妇知道了他的秘密,然后阻止他揭露他。 村人还说,一个人要判断他是不是中了蛊,其实很简单。让测试的人在嘴角内放一块熟的鸡蛋白,如果鸡蛋白变成黑色,则是中了蛊毒所致,必须采取治疗措施,如果没有变色,则说明没有中蛊。或者让测试的人口含几粒生黄豆,数分钟后,如果口中豆胀皮脱,则表明中了蛊毒,如果豆不胀皮不脱,则表明没有中蛊。 村人说的煞有其事,妈妈自然不敢轻易质疑,当然也不会完全相信。不过村人说的理由倒是有几分像模像样。 村人又举例说,某某村的某某的女人跟他有过那个关系,某某镇的谁谁谁至今还是他晚上借宿的去处,某某中学的女老师就是因为他才发疯死掉的。由于那些女的都是“心甘情愿”,而旁人拿不出证据抓不住把柄,只能或者羡慕或者愤怒的看着。 妈妈不相信,笑道,只怕你这些事情也是听别人说来的吧? 村人一本正经道,我怎么会随便说人家的不好呢?他栗刚才又没有得罪过我,我何必挖空了心思去污陷他?我们村里曾经也出现过一个蛊婆,跟栗刚才的情形一样。 这里的人把会放蛊的女人叫做“蛊婆”,更恶毒的称呼是“草婆鬼”。 村人说,他们村的草婆鬼缠死了三个男人,这还不说,她还缠别的男人,害他们村很多户人家两口子不和。草婆鬼的第一个男人很老实,是烧炭的,一年冬天里被压死在炭窑里;第二个男人也老实,做小本生意,一次出货被大卡车撞着,治不好,又没有钱住院,就在家里拖死了;第三个男人是个屠夫,天不怕地不怕,身体胖得流油,过了七八年,草婆鬼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但不知怎么有一天突然上吐下泻,也死了。那个草婆鬼拖着两个孩子守了十多年的寡。 村人说,你别以为她过得不容易,就像现在你别以为栗刚才为结婚的事操破了心一样。那个草婆鬼像是能勾住男人的心魄一样,很多男人主动去帮她种地耕田,甚至把田里的稻谷收到堂屋里摆着。她要修葺房子,要割猪草,要挑水,喊都不用喊一声,男人就来了。别人请人帮忙要送钱送礼,再少也得送包烟吧,她什么都不要送,男人自己会来,并且刚刚好是在她需要的时候来。 那么后来呢?妈妈问道。 村人回答道,后来呀,后来村里的妇女们联合起来要斗草婆鬼,把她绑起来放在晒谷坪里晒太阳,晒了三天三夜。 那样不会把人给晒死么?晒不死也要渴死的呀!妈妈惊讶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就叫做“晒草婆鬼”。对付会放蛊的人,就只有这种办法可以把她身上的蛊虫晒死。村人不以为然道。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7章 漂亮蛊婆 妈妈对太阳能不能晒死蛊虫倒是不感兴趣,她直接问村人道,那么那个草婆鬼被晒死没有?她还能勾引别的男人吗? 村人摇头道,按道理来说,把蛊婆的蛊虫晒死了,那么蛊婆也会死。但是她却没有被晒死,不过身上脱了一层皮,像蛇一样。虽然她没有被晒死,但是她再也没有脸面呆在村子里了。自从那次之后,她便带上她的孩子悄悄的离开了这里,后来再也没有听到她的消息。我真不是骗你,晒草婆鬼的时候我就站在晒谷坪里看着。 村人神情颇为得意,仿佛他也是为村里立功的一份子。然后他又道,那个栗刚才也应该被人绑起来,然后在六月天里让他晒上三天三夜。这样的话,他就会老老实实找个安稳的媳妇结婚了。不然的话,还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女孩子要被他糟蹋。 妈妈还是不相信,试探着问那个村人道,我听说会放蛊的人一般眼角发红,脸上生着异样的毛,或者额部格外有光。蛊发时,便感觉遍身不舒畅,必找到对象将蛊放出去才行。对象很可能是他的仇人,但是如果机缘不巧,也会找到其他的大人和小孩,甚至是自己的亲人。放蛊的时候他的理智完全失掉,如果不想法放出,自己的性命也有危险。养蛊的人一生中最低限度也要放蛊一次。对不对? 村人点头道,你说的对。 妈妈立即反驳他道,可是你看看,栗刚才的眼角没有发红,也没有其他异常的症状。你怎么能说他是会放蛊的人呢? 村人摆摆手,叹息道,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拿草婆鬼来说,根据她们的长相的丑或者美,可以划为两种类型:一类是“丑蛊婆”,另一类是“乖蛊婆”。 妈妈又是一惊,问道,哦?还有这种分类? 村人得意洋洋道,当然了,丑蛊婆在身体发肤等外表上或多或少的存在着某些缺陷,或者在性格脾气上与一般人不太相同。丑蛊婆往往表现为:如果有眼疾,那么眼睛常年发红,像发了狂的牛一样。眼角糜烂,眼屎迷糊;或者有腿疾,走路时双脚内拐而且一高一低;或者有鼻疾,鼻子比一般人小两三倍,或者鼻子歪得厉害,塌得严重。再说脾气吧,丑蛊婆的脾气是很不好的。她的性格往往很孤僻,与左邻右舍关系不和睦。 那么乖蛊婆是不是刚好跟丑蛊婆相反?妈妈问道。 村人回答道,你猜得对。与丑蛊婆相反,乖蛊婆的样子长得非常好看,个个如花似玉,用我们平常人说的话就是“白白蒙蒙,桃花脸色”。我前面说的那个草婆鬼就是属于这种类型的。她年龄已经有了三十大几,但是身材高挑,不胖不瘦,头发浓密。脸是瓜子脸,腰是水蛇腰,足是金莲足。正是应了“白白蒙蒙,桃花脸色”的说法。 村人这么一说,妈妈立即想起栗刚才那双桃花眼来。他的模样刚好与村人说的“乖蛊婆”有几分暗合。 那么你的意思是,如果栗刚才是个女的,那么应该划为“乖蛊婆”一类咯,所以他就没有发红的眼睛?妈妈问道。 村人连连点头。 妈妈更加迷惑了,那个姚小娟梦到的男人明明是个看风水的先生,到了现实中这个男人怎么变成了一个会放情爱蛊的蛊师?难道说,姚小娟在梦里也是被他下了情爱蛊的对象之一?可是,放蛊怎么会放到别人的梦里去呢? 村人见妈妈皱起眉头,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以为妈妈是在仔细考虑有关蛊方面的问题,于是,他又颇为热心的给妈妈讲解关于蛊的其他方面的事情。 可是妈妈此时无心再听他讲其他事情了。妈妈向村人道了谢,匆匆往画眉村赶。 到了画眉村,妈妈急忙将自己遇到的事情给爷爷说了一遍。那时候,舅舅刚好打工回来,他坐在一旁听了妈妈和爷爷的交谈,打趣爷爷道:“好了,这下是厉害的方士碰到了厉害的蛊师,看看谁更厉害!” 妈妈笑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方术跟蛊术根本就是两码事,没有任何可比性。再说了,爹的身体大不如以前了,人家的事由人家自己去解决吧。 爷爷道,这你就说的不对了。方术和蛊术都是我们中华大地的神秘之术,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讲究阴阳和五行等等共同遵守的规律。比如说,端午节是方术之士画符、造符水的吉日,画符造符多在这一天举行。而养蛊的人也往往在五月初五这天收集蛊虫。每年有四天不可乱画符,如若在这四天画符;不但不灵验,而且还有害。这四天是农历的三月初九、六月初二、九月初六、十二月初二。养蛊也是这样。画符最好选择子时或亥时。据说此时是阳消阴长、阴阳交接之时,灵气最重,其次午、卯、酉时亦可。养蛊人放蛊的时候也讲究这个时辰。 未等舅舅和妈妈提出任何疑问,爷爷又继续道,方术之士在画符之前,还要上香跪拜,祝告天地神祗,将要祷告主事表达出来。祝告完毕,取出纸墨或朱砂,正襟危坐,存思运气,一鼓作气画出所要画之符,中间不可有任何间断停顿。画符毕,将笔尖朝上,笔头朝下,以全身之精力贯注于笔头,用笔头撞符纸三次,然后用金刚剑指敕符,敕时手指用力,表现出一种神力已依附到符上的威严感,最后将已画好的符纸,提起绕过炉烟三次,如此这般,画符仪式才算完毕。 而养蛊人在养蛊以前也有类似的仪式。他要把正厅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要洗过澡,诚心诚意在祖宗神位前焚香点烛,对天地鬼神默默地祷告。然后在正厅的中央,挖一个大坑,埋藏一个大缸下去,缸要选择口小腹大的,才便于加盖。而且口越小,越看不见缸中的情形,人们越容易对缸中的东西发生恐怖,因恐怖而发生敬畏。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8章 蛊的灵气 爷爷还说,缸的口须理得和土一样平。等到夏历五月五日,也就是方士画符的吉日,到田野里任意捉十二种爬虫回来,放在缸中,然后把盖子盖住。 这些爬虫,通常是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蚯蚓、大绿毛虫、螳螂……总之会飞的生物一律不要,四脚会跑的生物也不要,只要一些有毒的爬虫。这十二种爬虫放入缸内以后,于每夜入睡以后祷告一次,每日人未起床以前祷告一次。连续祷告一年,不可一日间断。而且养蛊和祷告的时候,绝不可让外人知道。要是让外人知道了,自己养的蛊就会失效,甚至自己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这就正如爷爷捉鬼的时候会受到一定的反噬作用一样。即使自己躲过劫难,成蛊以后,蛊虫也会加害主人。 一年之中那些爬虫在缸中互相吞噬,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这个爬虫吃了其他十一只以后,自己也就改变了形态和颜色。根据传说蛊虫的种类很多。最主要的有两种:一种叫做“龙蛊”,形态与龙相似,大约是毒蛇、蜈蚣等长爬虫所变成的。一种叫做“麒麟蛊”,形态与麒麟相似,大约是青蛙、蜥蜴等短体爬虫所变成的。一年之后蛊已养成,主人便把这个缸挖出来,另外放在一个不通空气、不透光线的秘密的屋子里去藏着。 据说蛊喜欢吃的东西是猪油炒鸡蛋、米饭之类,饲养三四年后,蛊约有一丈多长,主人便择一个吉利的日子打开缸盖,让蛊自己飞出去。蛊离家以后,有时可以变成一团火球的样子,去山中树林上盘旋,有时可以变成一个黑影,在村中房屋间来往。蛊的魔力最大的时间是黄昏。每次蛊回家之后仍然住在缸中。蛊虫伤到人的这天,主人就不必喂它东西了。 据说养蛊的好处并非要蛊直接在外面像偷盗一样偷宝贝回来供主人使用,而是要借重蛊的灵气,使养蛊的人家做任何事情都很顺利。如果主人想要经商,借着蛊的灵气,可以一本万利。如果主人想要升官,借着蛊的灵气,可以直上青云。 反过来说,如果偶一不慎,蛊虫的主人便有性命之忧。养蛊的人家,除了日常要虔诚服侍之外,到每年夏历六月二十四日,要对蛊作隆重的祭礼。这个祭礼延续三天,即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日,在这三天之内,主人要每天都用新鲜的猪一头、鸡一只、羊一头,煮熟以后,到晚上星宿齐观天空之时,把猪羊鸡搬入养蛊的秘室中去俯伏祷告,祷告完毕,将猪羊鸡砍碎,投入缸中。据说蛊的食量很大,魔力很高。祭扫的时候,外人不得参加,消息不可泄漏,否则又有身家性命的危险。 除了聚虫互咬一法外,各种特殊的毒蛊又分别有特殊的制造方法。癫蛊:多是山中人所为,把蛇理土中,取菌以毒人。措蛊:又谓之“放蛋”,更有调之“放瘠”、“放蜂”的,两粤的人,多善为此,方法是端午日,取蜈蚣和小蛇、蚂蚁、蝉、蛔虫、头发等研为粉末,置于房内或箱内所刻的五瘟神像前,供奉久之,便成为毒药了。泥鳅蛊:用竹叶和蛊药放水中浸之,即变为毒的泥鳅。蛤蟆蛊:唐代医家说:“颜色乍白乍青,腹内涨满,状如虾蟆;若成虫吐出如蚵蚪形,是蛤蟆蛊也”蛤蟆蛊的特征是蛤蟆成精为怪。石头蛊:用石头施以蛊药而成。蔑片蛊:将竹片施以蛊药后便成。“岭南卫生方”:制蛊之法是将百蛊置器密封之,使它们自相残杀,经年后视其独存的,便可为蛊害人。蜴蛊和螂蛊:蜴蛊即蜥蜴蛊,可能是指百虫互食后独存的蜥蜴,据说蜴蛊患者有面色黄赤、腰背沉重、舌上肿胀等症状;螂蛊“颜色多青,毒成吐出似螂。” 栗刚才的情爱蛊也算是特殊的制造方法之一。 栗刚才的情爱蛊是很多男人梦想得到的,因为这种药可以使“一厢情愿”轻易变成“两情相悦”。但是所有的蛊类中以金蚕蛊最凶恶。据说金蚕是一种无形的虫灵,它能替人做事,最勤于卫生,所以养金蚕的人家家里一般特别干净。金蚕是有灵性的,既能使饲养者发财致富,但富起来的人家主人也要告知金蚕亏欠多少,否则金蚕要求花钱买人给它吃,不然则作祟。养金蚕家若不想再养它,可以将其转嫁出去,美名其曰“嫁金蚕”,方法是用一个布包包些贵重东西、还有花粉和香灰(代表金蚕),放在路上,贪财者自然会拾取。金蚕可以致敌人死亡,通常是腹肿、七窍流血而死。 说归说,但是没有人亲眼见过栗刚才放蛊的情形,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放其他凶恶的蛊来害人,如金蚕蛊。妈妈既然帮爷爷去找月婆婆的外孙,就说明她已经不那么反对爷爷参与这件事情了。但是妈妈回来后突然改变意见,也许就是担心爷爷受到蛊的伤害。 不过一听爷爷对蛊虫有这么详细的了解,妈妈又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后来妈妈对我说,当时听说栗刚才是个如此厉害的蛊师,再也无法将他跟姚小娟的梦里那个男人联系在一起了。 第255节 不光是妈妈,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想。姚小娟梦里的男人再怎么着也算是个有情有意的小白脸,即使他是个“爬在墙头等红杏”的爱情小偷。如果村人的话是真实的,那么这个栗刚才就完完全全不同了,他是个沾花惹草的登徒浪子,是个万恶不赦的摧花狂魔。 这样的话,他就跟爷爷以前遇到的专门勾引良家少女的男狐狸精一样了,跟囚禁三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于一棵大树之上的妖道士没有区别了。 为了弄清事实的真相,爷爷决定亲自跟栗刚才会一次面,当然了,还是在没有告之姚小娟的情况下。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19章 棺材与爱 妈妈已经知道了栗刚才的底细,所以爷爷再去找他的时候就没有费那么多的周折了。可是令人意外的是,栗刚才见了爷爷之后却没有像他跟妈妈说话的时候那样惊喜和激动,反而显现出平平淡淡。 当然了,爷爷跟他见面的时候,他还在那户人家做棺材,只不过此时的棺材基本上完工了,地上的木屑也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栗刚才还站在旁边,手里提着做木匠活用的工具,人们肯定会以为这具鬼斧神工的棺材是从哪个古董商店里卖来的,绝对不是从棺材店卖来的,棺材店不会有这样精巧的东西。 爷爷看了那具刚刚竣工的棺材后,忍不住惊叹栗刚才那双灵巧的手。但是栗刚才对爷爷说的头一句话,却让爷爷的惊叹变成了惊奇。 他没有跟爷爷谈风水,也没有跟爷爷说之前见过我妈妈的事情,却举起一把铜制的鲁班尺,指着刚刚完成的棺材。爷爷注意到,他手里的鲁班尺上不仅仅有丈量的尺度,还刻有“财”、“病”、“离”、“义”、“官”、“劫”、“害”、“本”八个字,在每一个字底下,又区分为四个小字。这样的鲁班尺现在已经很少很少见到了。 这还不是让爷爷惊奇的原因,更让爷爷惊奇的是他说的话。他用那把鲁班尺指着棺材道:“马师傅,您瞧瞧,它整个是一件集中了艺术的宝贝。” 不等爷爷点头或是摇头,他又说道:“棺材又名老房,它是专为死者设的,做工非常精细。首先,看它的用料,通常,一般的因受经济条件的限制,大众化的棺材用松木、柏木加工而成;上好的,特别讲究的棺材就用很名贵的楠木或天然水晶石等精创而成。而它的外型也是非常奇特的,前端大,后端小,呈梯形状。在它的身上,所用的每一块板材的斜面对靠,呈形后的每一部分也要体现出前大后小的斜面。正所谓棺材的材料又叫斜货材料,两个侧旁和盖却又斜中带弧,从材头正面看,整个棺材好像是一根半边圆木。” 稍停了一下,他又颇有几分老王卖瓜的姿态说道:“特别引人注目的要属它的外部装饰了。棺材的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琉璃瓦大厅上空展翅腾飞着两只雪白的仙鹤,大厅两旁是苍簇盛旺的青松,柏树,大厅前面是芬芳百艳的青青草地,草地的中间是通往大厅的石阶路径,显得十分清洁幽雅,整幅图画将整个棺材头装饰的犹如仙境居室,整个一庄清静别墅,材头正顶上写着‘安乐宫’三个大字将材头图与棺材本身紧紧相扣。棺材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龙的周围画着吕洞宾等八仙用的兵器,又名‘暗八仙’,还有古琴、古画、梅兰菊竹、桃榴寿果,在材面上有‘寿山福海’。棺材上所有图画都用立粉、贴金等技法、以及颜料的调配充分将古代唐三彩的绘画风格搬入其内,使得整个棺材庄重大方,色彩层次分明,绚丽有序;线条飘逸流畅。一个人在死后能够与身相伴这么多物质的、精神的、以及知识的博古通今自然也就能够安心地走上黄泉路了。” 他一口气将所有的话说完,简直像个棺材店的老板,而爷爷是前来购物的顾客。爷爷虽然懂得风水,但是对比专做棺材的栗刚才来说,在棺材上的讲究自然没有他那么专业。不过,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让爷爷有些不舒服。 就算他是棺材店的老板,那最后一句话肯定会砸了他的招牌。 所幸爷爷不是顾客,他更不是老板,所以爷爷对他的话一笑了之。爷爷心里不明白,他不是盼着跟我见面么?但是为什么见了我之后却说这些不靠边的话呢? 栗刚才似乎从爷爷的脸上看出了疑惑,他将手中的鲁班尺放下,微微一笑,道:“可是再好的棺材又有什么用呢?这辈子做了坏事和好事,下辈子自然有好报和报应;上辈子做了坏事和好事,这辈子自然有好报和报应。棺材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爷爷听出栗刚才话里有话,但是爷爷假装一无所知,装着很欣赏的样子摸了摸油漆还没有完全干的棺材,又咚咚咚的敲了敲棺材板。敲出的声音如果清脆悠远,那么棺材就是好棺材。栗刚才做出的棺材自然不用说是好是坏了。余音如飞绕的苍蝇一般在爷爷的耳边盘旋了许久。 栗刚才跟着爷爷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棺材的余音,像是欣赏一首优美的歌曲那样,他的脸上显现出几分陶醉的神情来。 “其中有一块斜货材料开了裂。”爷爷收回手指,微笑的看着栗刚才。 栗刚才大惊失色,愣了好一会儿,终于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爷爷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淡淡的回答道:“听声音啊!” 栗刚才顿时虚脱了一般,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告诉别人了。我承认,是我心神不宁的时候不小心劈裂的。我的斧子没有瞄准墨线。” 爷爷笑道:“看你把这棺材夸得!但是谁知道看不见的地方还有瑕疵呢?就像你刚才说的话一样,上辈子再漂亮再怎样,那也只是棺材的外在。如果你在这辈子想着上辈子应该给你遗留什么,又想着该给下辈子积攒些什么,那么你所做的事情再多再好,也像有了裂缝的斜货材料,终究是不完美的。” 栗刚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防备,脸色忧郁的看着爷爷,缓缓道:“我想我是受了上辈子的困扰。如果一个男人说他将爱一个女人一辈子,或许是可以相信的。可是我却爱上一个女人两辈子,你相信么?”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0章 梦的预见 因为之前听了姚小娟说的梦境,所以爷爷沉默不语,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那具精致的棺材。后来爷爷对我说,如果他死了,绝对不要这样精致的棺材来埋葬,他喜欢漆黑的没有任何雕饰的木棺来随他一起奔往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他这么说是不是有什么含义,或许是我想多了,爷爷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 栗刚才见爷爷盯着他做出的棺材,也将目光转移到那具鬼斧神工的棺材上,并用巴掌拍了拍翘起的前端,脸上挂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叹道:“可是我宁愿上辈子的事情随着棺材一同腐化锈坏,也不愿意用两辈子来造就一段人人夸赞的爱情故事。” 爷爷笑道:“也许是你上辈子的棺材也造得太好了,以致于上辈子的念想都不能完全释放,才使你这辈子深陷在苦恼之中。”说完,爷爷故作漫不经心的弹了弹棺材,棺材又发出嗡嗡的声音。 栗刚才一惊,两眼瞳孔放大了许多,紧张的盯着爷爷的表情。见爷爷漫不经心,他的紧张神色舒缓了几分,呆了一呆,目光痴痴的看着虚无的前方,道:“也许吧。” 爷爷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 爷爷说,虽然当时栗刚才说的是“也许”,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我听我女儿说,之前你不是很想见我吗?但是为什么见了面却只谈你的棺材美观不美观呢?”爷爷渐渐将话题转正。 栗刚才一愣,问道:“马师傅,您知道梦是什么东西吗?”见爷爷仍旧不说话,他接着道:“我听别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是不是我晚上做的梦都来自白天的想法?可是……可是我没有那么想过,为什么会有很奇怪的梦呢?马师傅,梦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信不可信?” 爷爷心中的把握又增加了几分,但是他仍然面不改色道:“梦就是梦。” “难道梦就没有别的含义吗?”栗刚才有些着急的问道。 爷爷看着他,笑道:“你是希望梦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么?” 栗刚才目光闪烁,道:“梦到底有没有别的含义,并不是我希望怎样就怎样的。”他瞟了爷爷一眼,见爷爷的眼睛正盯着他,急忙将目光移到别处。然后,他低声问道:“马师傅,如果说一般的梦没有特别含义的话,那么一些奇怪的梦是不是例外呢?”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几分胆怯,好像是一个小学生做了什么坏事被老师发觉了。 “呵呵,梦有很多种,直梦、象梦、因梦、感梦、时梦、反梦、籍梦、寄梦、转梦、病梦、鬼梦等等。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梦的内容,所以也就不知道你的梦是不是例外了。”爷爷盯着栗刚才的眼睛,缓缓说道,“比如说,直梦就是梦见什么,就发生什么,梦见谁,明天就能见到谁,梦见什么事情,将发生什么事情,很具体,很直接。人梦到的一切都只是象征性的,只是象征方式不同,有的梦象征直接一点,就成了直梦。” 不知栗刚才有没有听懂爷爷的话,他目光有些痴呆的跟着点头,嘴巴里喃喃的说些听不清的话。 等爷爷把话说完,栗刚才还呆了一会儿,似乎脑袋里正将自己的梦跟爷爷说的话作对比,又似乎是等待,确定爷爷已经将话说完。 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栗刚才眨了眨眼睛,仿佛刚刚缓过神来一般,又瞟了一眼身边的棺材,这才对爷爷说道:“马师傅,现在不太方便跟您说我的梦。如果您有时间,我做好这个棺材之后再去找您,好吗?” 的确,这里不是爷爷的家,也不是栗刚才的家,在这里大谈特谈栗刚才的梦似乎有些不妥。而且,旁边这口棺材虽然大体已定,但是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修饰。栗刚才得为东家定制的棺材完成之后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详谈他的梦。 “好的。”爷爷爽快的答应了他。爷爷这么做,其实不是对栗刚才的梦有多好奇,而是因为马老太太和姚小娟的托付。 此时,我的课程越来越紧张了,虽然还只是高二,但是高考的气氛和压力已经很明显了。学校里不停的加课再加课,甚至连每月回家一次的假期也由三天减少为一天半。头天早上离校回家,第二天中午就必须回校参加自习。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甚至没有时间去爷爷家看他一次了。他跟栗刚才之间的事情,还有与姚小娟之间的事情,都只能由妈妈转告我。 妈妈说,两三天之后,栗刚才就来找爷爷了。不过他不像月婆婆那样一大早就跑来打扰爷爷,而是三更半夜的摸黑来找爷爷。 爷爷从睡梦中听到敲门声,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奶奶回来了。奶奶生前有时候会跟同龄的老人聊天聊到深夜。 “哎,您老人家怎么又聊到这么晚?”爷爷一边说,一边哒哒哒的跑到门后拉门栓。 手指碰上冰凉的门栓,爷爷才清醒了一些,顿了一顿,问道:“你是谁呀?三更半夜的,有什么急事吗?” 门外的人听到爷爷开始说的话,不禁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然后他听见爷爷问他,他还是有些紧张的说道:“没……没什么事。” 爷爷道:“没什么事跑来敲门干什么?” 第256节 门外的人急忙道:“不是没什么事,是没有急事。我想找您问几个问题。” “你是做棺材的那个栗刚才吧。”只听得哐当一声,门栓被拉开,爷爷走了出来。“对不起啊,我迷迷糊糊的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老伴还活着,她说她要去某某家去说说话,晚点回来。所以听到敲门声,我就以为是她回来了。刚刚没有吓着你吧?” 栗刚才迅速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您也做梦?” 爷爷呵呵一笑,将他迎进屋里。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1章 性梦鬼梦 栗刚才进屋后左顾右盼,一副耗子进了大粮仓的模样。 爷爷疑惑道:“你看什么呢?” 栗刚才道:“听人说您家里养了许多鬼,有的鬼帮忙挑水,有的鬼帮忙种田,有的鬼负责烧火。所以我怕撞着了哪位看不见的主人呢。” 爷爷笑道:“哪里有的事!你大可放心,我这里是最干净的地方。” 栗刚才立即将缩着的脖子伸直了,又问爷爷道:“我刚才问您的问题,您还没有回答呢。您也经常做梦吗?” 爷爷将一把椅子端出来,示意栗刚才坐下,然后回答道:“几乎每个人都做梦的,很少人从来不做梦。” 栗刚才坐下来,定定的看了爷爷一会儿,似乎要确定他说的不是假话,半晌才点头道:“哦,原来您也做梦啊。那么您做的梦跟我们做的梦有什么差别呢?”很明显,他将自己和普通的人划为一类,将爷爷归为另一类。 爷爷哈哈大笑:“其实我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所以梦都是大同小异的。只是梦的种类比较多而已。古人根据梦的内容,把梦分为直梦、象梦、因梦、想梦、精梦、性梦、人梦、感梦、时梦、反梦、籍梦、寄梦、转梦、病梦、鬼梦等十五类。我刚刚做的梦,就是其中的想梦。” 栗刚才调整了一下坐的姿势,问道:“这些梦都是什么意思?” 爷爷挥手叫栗刚才坐到火灶旁边来,然后自己俯身去点燃柴火。很快,红红的火舌子从柴木之间蹿了出来。爷爷解释道:“我跟你一一说来吧。直梦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即梦见什么,就发生什么,梦见谁,明天就能见到谁,梦见什么事情,将发生什么事情,很具体,很直接。人梦到的一切都只是象征性的,只是象征方式不同,有的梦象征直接一点,就成了直梦。” 栗刚才点点头:“象梦呢?” “象梦即梦意在梦境内容中通过象征的手段表现出来。比如说,‘梦身飞’显然是象征性的,它象征着飞黄腾达、扬名、气盈、身轻等内容。象梦涉及范围广泛,如‘天’象征刚、阳、尊贵、帝王、父母;‘地’象征阴柔、母亲、生育繁衍;‘龙’象征前进、向上、键旺、丰美、无畏等。” “这不是我要的梦。”栗刚才摇摇头,“您接着说。” “因梦即睡眠时五官刺激引起的梦。阴气壮则梦涉大水,阳气壮则梦涉大火,藉带而寝则梦蛇,飞鸟衔发则梦飞,忽梦身上截为水所浸湿,下截在则埋在土中,觉后一想,原来是是夜寒,上身没盖被子,下身盖了薄枕巾。这就是因梦。” “哦,我倒是做过几次这种梦。” “想梦,意想所造之梦,就是因为想才产生的梦。想梦是由的具体内容导致的,清醒状态中一直想着某种事情或某个人,则会在梦中出现那个事或那人在场的梦境内容,这种梦是希望某个愿望得到满足的迫切心理造成的。” “对,您也许是太想念您的老伴了,所以才做那样的梦。” “精梦是由精神状态导致的梦。孔子由于平日崇拜‘制礼作乐’的周公,整日想着‘复礼’以匡救天下,所以常梦周公的传说。” “哦。” “性梦是由于人的性情和好恶不同引起的梦。古代它不是特指男女之间的梦,而是指梦带着个人风格的特征。书上说,‘好仁者,多梦松柏桃李;好义者,多梦兵刃金铁;好智者,多梦江湖川泽;好信者,多梦山岳原野。’性梦主要不是讲梦因,而是讲梦者对梦的态度。” “您接着说。” “人梦是指同样的梦境内容对于不同地位的和品格的人有不同的意义。‘梦求官’,老人病人梦之大为不祥;平常人梦之主有争讼之事;对学士,求而得之者吉,不得者凶。妇人梦此,主得荣华福禄之子。” “感梦是因气候因素造成的梦境。气候的变化,这些外气的袭入,人必有所感。” “时梦就是由季节因素造成的梦。春天时会梦见花草树木,因为春天木旺;夏天时会梦见烈日炎炎、大火熊熊,因为夏天火旺;秋天梦见稻禾丰实,冬天梦见江河淘淘,雪飞冰冻。” “反梦就是相反的梦。梦是反的,‘梦福得祸,梦笑得哭’。‘梦引剑断头’,病人梦见为病好之态;女人梦此主孕育生男;‘梦喜笑’,梦父母子女喜笑者,主悲离、疾病、死亡之悔;梦夫妻喜笑、兄弟间喜笑,将有分离之嫌。” “籍梦也就是托梦。古人认为上天或神灵会借助梦对人进行劝告、提示、警戒,亡故的祖先灵魂也会借助梦来向人们预告吉凶祸福。” “寄梦就是甲的吉凶祸福在乙的梦兆中出现,乙的吉凶祸福在甲中出现。寄梦实际上是由于人们之间的感应而形成的梦,特别是在亲人之间更明显。” “转梦是从梦的内容多变的角度来分的。正梦自己在甲地忽又到了乙地,梦中正在哭泣忽又变成喜笑;梦见自己在爬山,忽又在涉水。梦境变幻莫测,飘忽不定。转梦或有可能与籍梦或寄梦有相似处。” “病梦是指中医理论上讲的,由于人体的阴阳五行失调而造成的梦征。” “最后一个,鬼梦也就是噩梦、恶梦,特指那些可怕的,令人震惊的梦。常梦见自己被恶鬼缠身,或受到鬼怪的威胁,女人梦见男恶魔强迫自己与之交欢,而男人又梦见女恶魔与自己交欢,并伴随可怕和恐怖,想喊喊不了,想逃逃不了,往往无可奈何、透不过气来。鬼梦的起因有外在的生理刺激,也有内在的心理创伤。被子盖住了嘴鼻、手压在胸或某些慢性疾病所导致。” 然后,爷爷突然问栗刚才道:“你期望听到解释的是哪种梦?”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2章 姨太姻缘 栗刚才非常警惕,忙反问道:“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说是我期望听到的?” 爷爷笑道:“我刚刚给你解释梦的种类时,你不是说这不是我要的梦吗?” 栗刚才心虚道:“我有说吗?” 爷爷道:“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梦的事情吗?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这样遮遮掩掩?”说完,爷爷躬身往火灶里添柴加火。 栗刚才仿佛怕火一般,连忙将两条腿往后缩了缩,然后佝偻着身子,幽幽的对爷爷说:“是的。我来就是为了问梦的。这个梦……不……这些梦已经缠绕我好久好久了。自从我满了十二岁之后,这些梦就成为了我生命中最恐怖的部分。我尝试过很多方法,通夜的不睡觉,吃安眠药,叫人陪着我,……甚至……甚至……” “甚至跟别的女人睡在一起也没有用。是吗?”爷爷见他说不出口,于是帮他说了出来。“别人都说你会放情爱蛊,看来这是真的。” 栗刚才一慌,连忙道:“会放蛊的人是绝对不能承认自己放过蛊的,不然后果会很惨。” 爷爷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所以我没有逼迫你说出来。你接着说你的梦吧。” 栗刚才瞄了一眼呼呼的火苗,语气漂浮不定:“马师傅,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梦吗?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爷爷心中暗暗吃惊,这个人城府也太深了吧。不过,屡次主动去接近人家,人家肯定有所想法。爷爷本想将他的八字与姚小娟的梦这些事情告诉他,但是想了一想之后,又觉得这样不妥。他既然主动来问梦,并且是三更半夜来,那么他一定有非常大的困惑。暂且不如先听听他的困惑,然后告诉八字与梦的事情也未尝不可。 爷爷拿定了主意,便跟栗刚才绕弯子:“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厉害。你看看,刚才我自己还被梦所困惑,又怎么会知道别人的梦?这不像你做棺材,漂亮不漂亮,精致不精致,都是要买的人说了算。这个梦就不一样了,你做的什么样的梦,别人是看不见的,怎么评价你的梦是好还是坏呢?不如你说给我听听,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你看怎样?” “说的也是。”栗刚才点头道。 爷爷又往火灶里添了一根干柴,然后定定的观察他的每一个变化。 第257节 栗刚才嘴上说答应,但是实际上抿紧了嘴,保持沉默。他一沉默,爷爷也便保持沉默。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火灶里偶尔爆起火星打破夜半的沉寂。 就这样沉默了许久,栗刚才终于开口了:“马师傅,不是我要对你设防,是这些梦太奇怪,却又太真实。让我常常以为那些事情就是之前不久发生的,让我感到害怕,好像我真杀过人一样……” “杀过人一样?”爷爷大吃一惊。 “是的,就像我真杀过人一样……”虽然坐在暖和的火灶边上,但是栗刚才的身子已经战栗起来,“那种感觉太真实了,把我的生活和梦都弄混淆了……所以……所以我不得不选择了那种方法来消遣自己……还有,棺材是很少人愿意做的,但是我却……” “哦,原来是这样。”爷爷表示理解。 “我的梦是这样的,”他终于开始讲他的梦的内容了,“我一个人拿着沉甸甸的铜罗盘,走在炽热的阳光下。这时,一个曲线玲珑,凹凸有致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朝我抛眉挤眼。顿时,我的热情被炽热的阳光点燃了,竟然不知拘束的朝她走了过去……” “嗯?”爷爷心中暗惊。 “那个漂亮的女人依靠在门槛上,对了,我记得我是走在一个大院子里,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应该是个很有钱的人。由于那个女人,我都没有仔细察看四周环境。依在门槛上的女人朝我笑了笑,问我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我回答说,这是罗盘。她又问罗盘是做什么用的。我告诉她说,老爷叫我来看风水,这罗盘就是用来看风水、定方位的。”栗刚才干咽了一口,接着说,“我这个梦做了好多次,也算是‘见’了那个女人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见面,我都没有仔细观察周围,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这个女人吸引。好像每一次见面都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虽然我醒来之后知道这个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身在梦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这种意识。” 爷爷点点头。 栗刚才接着说:“梦到这里就没有了,接着就是另外一个梦。但是两者之间好像有联系。第二个梦是这样的,我突然就坐在一个小房间里,我的手搭在一只柔软得像棉花一样的手腕上,我是闭着眼睛的,静静的听着从那只柔软的手腕处传来的脉搏声。” “你是在给人号脉吧?”爷爷自然而然联想到姚小娟说的梦。此时爷爷已经非常惊讶了,但是表面还是不动声色。 “对。我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要我给她算算姻缘。我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子躺在我面前。虽然她盖着被子,但是又细又长又白皙的脖子暴露在外面,引得我不由自主的想象被子里面的光景。”栗刚才又干咽了一口。火灶里的火苗烧得旺起来了,热腾腾的气体直冲脸面。栗刚才的脸上泛出一阵红色。 “这个女人是……是前面那个梦里的人吗?”爷爷差点失口说出来。 “你猜的对。”栗刚才没有发觉爷爷的不对劲,“她就是之前梦里的女人。这次我不再有初次见她的感觉,并且好像对她比较熟悉。我心惊胆战但强作欢笑的说,少奶奶,你已经是老爷的四姨太了,怎么还要算姻缘呢?小心隔墙有耳哦。说这话的时候,我是真真切切的为她担心,好像她是一堆雪,门窗一打开,从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就会将她晒化。”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3章 异床同梦 此时,爷爷的心里大为惊讶,没想到栗刚才的梦跟姚小娟的梦一模一样,甚至连对话的都不差毫分。为了更清楚的了解他们之间的梦,爷爷仍旧保持缄默,听着栗刚才的讲述。 “少奶奶说,我才二十多岁,那个老头的半截身子都已经进了黄土了,我能不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么?”栗刚才看着火苗,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的一抖,“我听她这么一说,吓得浑身一颤,隐隐感觉要出什么事。我心里翻江倒海,但是不敢说错话。她又说,你不是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么?我也是问着玩玩罢了。你给我算着玩玩吧。我闷得慌呢。接着,她不管我听不听,就将她的生辰八字说给我听了。” “她的生辰八字是……”爷爷差一点就将姚小娟的生辰八字说了出来,但是幸好及时闭住了嘴巴。 栗刚才诧异的看了看爷爷,目光闪烁,问道:“您知道她说的生辰八字是什么吗?” 爷爷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怎么知道呢?我只是对生辰八字这东西很敏感,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所以急着问你。” “哦,”栗刚才点点头,但是眼神还有些疑惑,然后接着说,“我想都没有想,立即回答她道,少奶奶,您的八字好着呢,命主富贵,只要您安心养好这病,将来的好日子长着呢。她好像知道我在敷衍她。早知道这样,我应该假装算一算的。她有些不高兴了,将头侧向床的另一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的叹气声像把锋利的刀子,割在我心窝上。她说,你是骗我玩呢,再说了,就算富贵又有什么用呢?那老东西趴在我身上时像条病狗一样直喘气,我还担心他随时断气死过去呢。” “你不劝她吗?”爷爷这回机智多了。 “当然了,我劝慰她说,少奶奶,你不要忧心,好多鲜花一样的女人想躺到老头子的身边来还不够资格呢。虽然老头子已经接近油尽灯枯,但是他那色性从来没有改过。要不老头子的身体也不会像抽干了水的水母一样软趴趴了。我这话可不是糊弄她的,我的记忆里好像有一个老头子找我讨要药物的情景,那药物就是传宗接代用的。可是他年纪已经上来了,再好的药物也不好使啦。” 栗刚才又说:“她听了我的话,调过头来,好像比刚才高兴了一些,还用带些挑逗意味的眼神看了看我,声音柔得像春天的柳条一样说,你说老爷是软趴趴的水母,那不知道你自己又能用什么打比方呢?” “我心里如有一把鸡毛掸子在挠痒,越挠越痒,但是我很害怕那个女人口头上的老爷,心里一直担心着那个老头子——这个年轻女人的丈夫突然冲进来。其实有什么好怕的?虽然她躺在床上,我坐在床边,但是我这是给她看病呢。我有些害怕又有些高兴的说道,少奶奶说笑呢,我哪里能跟老爷比呢?老爷那是福大的人,坐吃千顷良田。我是命薄的人,行走万里苦路。” “我有意将她的问题转向别处,但是那个女人聪明着呢。她说,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我不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上我了,还是故意试探的。我只好尽量平静的说,少奶奶,老爷可是一只老虎,虽然现在老了,但是余威还是在的。并且老爷的眼睛还明亮着,耳朵清楚着。少奶奶不怕他,小的可不敢对老爷有任何不敬。她既然试探我,那我也就用这话来试探她。” “没料到她马上稍带愤怒的说,是的,老爷的眼睛没瞎,耳朵也没聋,但是他对女人已经不行了。”栗刚才顿了顿,“我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火就抑制不住了,脸上也像烤着火似的腾腾的泛着热气。”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呢,那个女的对我说,你把耳朵附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讲。一边说,她还一边朝挥手。我还是有些不敢。呆了一会儿,我怯怯的问她,少奶奶,什么事不能这样坐着讲呢?非得我附到你面前去不成?我急忙朝门和窗那边瞟了一眼,心虚得很,好像那个老头子就站在门外,等我跟这个女人稍有接触就会出其不意的冲进来。” “那个老爷果然就来了,是吗?”爷爷忍不住又打断了他的话。 栗刚才双眉往中一挤,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爷爷愣了一下,自觉说漏了嘴,但立即掩饰道:“人家都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嘛。有时候人的预感比任何科学的预测还要灵验。” 爷爷的说法得到了栗刚才的认同,他说:“也许吧。我的第六感一向很灵验。果不其然,这时外面有人咳嗽了几声。我吓了一跳,急忙从床边站起来,老老实实站回到一边一动都不敢不动。我看见那个女人也大惊失色,由此我推断,那个女人还是很怕老爷的。如果老爷发现了,我跟她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咳嗽的人正朝我们这边的门口走来。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当那个脚步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急中生智喊道,老爷,这门不能打开。我刚刚给少奶奶服了小茴香,一时半会见不了太阳的。我懂得一些医理,知道吃了小茴香立即晒太阳的话,可能会出现过敏现象。因为老爷之前跟我说了,这个女人经常痛经,要我给她号号脉,开点药方。小茴香就是能散寒止痛的中药,这样编谎话比较可信。” “老爷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吃的中药很多,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斗胆编出这个谎言来。当时我吓得鼻尖都出了汗,所幸的是,老爷相信了我的话,挪步走开了。” “其实我早就担心了。”栗刚才道。 “什么东西早就担心了?”爷爷问道。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4章 贵妇乞丐 栗刚才道:“我在给她号脉的时候,看见了她的掌纹。” 这时,爷爷心里一惊,已经知道栗刚才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因为我很懂得风水之道,所以知道她的掌纹是花柳纹。这种掌纹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栗刚才两眼盯住火灶里的火苗,仿佛掌纹长在火舌子上一样。 “这话怎么说?”爷爷假装不懂,故意询问道。 “这种掌纹长在男人身上可以算上好,但长在女人身上就不好了。花柳纹生在女人身上,如果女人富贵,那么她肯定会做出红杏出墙的事来;如果女人贫穷,那么肯定会沦落为花柳巷的风尘妓女。”栗刚才道。 “你担心的是这个?”爷爷问道,一边轻轻的拨弄着柴火。 “是啊。她既然是个要红杏出墙的少奶奶,又偏偏看上了我,那我怎么会不担心呢?如果那个老头子是瘫痪在床了,或者早早的去世了,我才能放宽心。” 可惜梦里的栗刚才没有细细看那个女人的面相,或许是心猿意马的他忽略了,也或许他只对土地风水熟悉,而对面相只是一知半解。总之,如果他对面相也十分精通的话,他就不会忽略那个女人高高突出的日角、月角,不会忽略会因太阳照命而克死丈夫的大凶的面相了。 “听到老爷的脚步走开后,我鬼使神差的却问起了女人,”栗刚才继续说,“我问她,少奶奶,那你又为什么害怕老爷进来呢?其实此时我已经知道了女人的心思,但是却多余的问了这么一句不该问的话。” “没想到那个女人的回答却吓了我一跳。她说,你可知道么?被子里的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穿。如果老爷进来后发现了,你说说他会不会杀了你?” “我双腿一软,就在床边跪了下来,哭着求饶说,少奶奶,对不起,对不起,小的不应该痴心妄想,小的有罪,小的该死,要怪只怪少奶奶长得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不对,不对,要怪只怪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的不知天高地厚。其实我这害怕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因为我自觉前面一句话说错了,引起了她的不高兴。她既然说自己是裸着身子睡觉的,自然是有意挑动我的敏感神经,但是她和我的地位不一样,我只能把自己当成一个乞丐,把她当做高傲的贵妇。” 爷爷点点头,表示理解。 栗刚才道:“她见我吓成这样,果然变得乐呵呵了。她对我说,为什么癞蛤蟆就不能想吃天鹅肉呢?你连这点志向都没有,我真是看走了眼!我被她的话惊呆了。我本以为自己以卑微的态度去迎合她,她才会高兴一点。没想到她喜欢的人是不甘现状的人。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既然她是不甘现状的人,自然也喜欢性格相投的人了。” 第258节 “这么一想,我顿时醒悟了。那还等什么呢?我立即改换了态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用力的掐她的脖子。哈哈,没想到这次她被我的举动吓到了,两眼鼓鼓的看着我,好像我真要取她的性命一般。接着,我的手就不老实的摸向了她身体的其他地方。而她没有一丝反抗。这更增加了我的胆量,嘴边的情话就不由自主的胡乱说了出来。” 因为爷爷已经听过姚小娟的讲述,自然知道栗刚才所说的“情话”不外乎是“美穴地”之类的东西。 栗刚才将“情话”一段跳过,对爷爷说:“这时,我又骗她说,我的八字跟她的八字是最配的。我还说什么我是西,她就是北;我是木,她就是水。” 在最后,栗刚才隐去了很多内容,不过即使不说,爷爷也都知道。爷爷也不主动问他还有什么要讲的,只是很安静的往火灶里添柴加火。 栗刚才说完,愣愣的看了爷爷一会儿,干咽了一口,似乎等待爷爷给他说出一个结论来。但是爷爷没有。 “您不发表一下您的见解?”栗刚才忍不住问道。 “我想不通这样的梦会给你造成什么样的麻烦,让你承受你之前所说的那些压力和痛苦。”既然栗刚才的梦跟姚小娟的梦如此相像,爷爷自然猜想姚小娟的另一个梦也是栗刚才做过的,不过爷爷不能主动询问栗刚才是不是还有一个杀人的梦。于是,爷爷故意不对他说的梦作任何解释。 “为什么没有压力和痛苦呢?奇怪的不只是这个梦的内容,还因为这个梦定时的出现。每到了一年的特定时间,我就会做这个梦。难道这还算不上奇怪么?”栗刚才摊开双手问道,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当然,此时令他不可置信的不是他的梦,而是爷爷冷静的态度。 爷爷揉了揉烘烤得有些发热的小腿,语气不紧不慢的回答道:“是的,如果说这个梦本身不怎么奇怪的话,每年的特定时间做这个梦就很令人不解了。但是,这个梦跟一般年轻人做的春梦之类没有多大区别。你尽力去忘记这个梦就是了。” 栗刚才着急了,抓住爷爷的手,声音有些抖颤的说道:“马师傅,还有一个梦我从来都不敢跟人说……那个梦跟这个梦有着很大的联系……我……我……” “唉——”他叹了一口气,又松开了手,垂下了头。 “你刚刚说的梦确实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了。但是你既然这么晚来找我,我就知道,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爷爷开始诱导他说出更多的东西,“当然了,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那我也不可能强迫你说出来。” 栗刚才缓缓的抬起了头,脸色忽然之间变得煞白,两个眼睛有些发红,脸上的肌肉一阵阵的抽搐。“马师傅,我不是不相信您。而是我每次想到另外一个梦,我就……我就觉得……” 爷爷不等他说完,立即安慰道:“无论它是怎么的像真实,无论它怎样混淆你的现实生活,但是它毕竟是一个梦。”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5章 半夜来声 “不,不,不,这个梦不仅仅是像真实发生的一样,它简直就是真实的!”栗刚才的脸上出了虚汗,虽然火灶里的火不小,但是还不至于让人流出汗水来,“因为这个梦,我总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我给人家做的每一口棺材,都仿佛是留给自己用的!所以做每一口棺材,我都倾注全部的心血,努力将棺材做到尽善尽美。”说到棺材的时候,他的手在膝盖上猛的一抓,似乎立刻要将一把开山斧抓起来,继续劈木刨板,要再做一口精美的棺材。 爷爷心中有了几分底,自然没有姚小娟讲话时那么迷惑。爷爷顿了顿,缓缓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棺材都是留给自己用的呢?” 栗刚才脸上一阵抽搐,仿佛无数条无比用力的蠕虫在他的脸皮底下爬动,异常恐怖。虚汗更是厉害,大颗大颗的滴落,将火灶里的灰层砸出豌豆大的洞来。 爷爷保持着沉默,沉默得像火灶里的火苗一般。 “我杀了人!那个晚上,我躺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床上,身上盖着很大很大的绸缎被,红色底的被子中央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根据我的经验可以判断,这不是新婚用的被子,因为被子的边口有磨损的痕迹,还有一股女人留下的体香。我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好像刚刚跟谁打过一场架似的,又像刚刚走完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我感觉旁边有人的呼吸,于是侧头一看,这个被子里居然还躺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熟悉了,但是我一看见她睡熟的脸,还有裸露在被子外面的香肩,我就非常紧张。” “这个女人就是前面梦到的那个吧?”爷爷故意问道。 “是的。”栗刚才点头道,“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一个老头子的身影,急急忙忙翻开被子爬起来,到床边去找我的衣服。” “这时那个老头子就闯进来了……你既然预想到了那个老头子,那个老头子很可能就会坏事。”爷爷很自然的将话圆了回来。 栗刚才又点头:“是的。就在我刚刚穿上裤子,准备系腰带的时候,那个老头子突然从外闯了进来,那个老头子就是我刚刚在脑海里闪现的人,他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穿着纹有大铜钱的绸布衣服,手指上戴着一个镶有一颗大宝石的戒指。” “他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吧,而你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下等人?”爷爷问道。 “嗯。我就感觉我偷了他什么贵重的东西一样心虚得不得了,他这样突然闯进来,让我感觉是小偷被抓了现形。”栗刚才道。 爷爷笑道:“你偷的可不是他的贵重东西,而是他的女人。” 栗刚才干咽了一口,目光虚弱的瞟了爷爷一眼,“是的。从他的愤怒的眼神中,我可以知道这一点。我跟他对视了几秒,他突然就举着拐杖朝我的脑袋打过来,简直想直接要了我的命。可是毕竟他上了年纪,我比较灵活。我急忙朝后退了几步,老头没有打着我,自己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几乎倒地。” “那个老头见没有打着我,气急败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落在了一个梳妆镜的小炉子上。那个炉子上面有个开水壶正冒着蒸气。我心想坏了,要是他将开水壶扔过来,我即使挡住了水壶,也挡不了开水,肯定要被开水烫掉一层皮。”栗刚才此时手移到了大腿上,“就像您说的,我有什么不祥的预感,就会发生什么事。那个老头果然抓起了水壶,然后朝我甩了过来。” “我正想着要拿什么东西挡住,这时,背后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那个女人光着身子从被子里跑了出来。”栗刚才又干咽了一口,“就在我回头去看那个女人的当口,开水泼到了我的身上。那开水简直不是水,而是锋利的刀子。我感到大腿处一阵撕裂的疼痛,我忍不住哇哇的大叫。” “那个老头见我疼得大叫,得意洋洋的笑了。他还骂道,‘我家的红杏就算趴在墙头了,也没有你来采摘的份!’我低头一看,大腿处的开水变成了白色的蒸汽,腾腾的向上升。我心想道,原来这个老头子是故意朝我这个地方泼水的。他自己的那个东西不行了,就见不得别人的能用。我疼得呲牙咧嘴,心中又想起那个趴在墙头的‘红杏’,于是忍痛朝她这边看了两眼。那个女人此时却保守多了,急忙抱紧被子,好像生怕我看见她的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刚从她身边爬起来。想到这里,我突然有些得意起来。你这个老头把她看得再紧,也看不住她的心。你这个老头能把她关在屋里,但是关不住她的身体。于是,我朝那个女人露出一个邪恶的笑。” “我是笑给那个老头看的,我的笑代表我不甘示弱。但是那个女人不明白我的意思,还害怕似的躲闪着我的目光。” “她居然不敢跟我对视!老头的开水并没有惹怒我,但是这个女人的动作让我很是愤怒!她既然跟定了我,为什么还要怕这个老头子?大不了不跟他过这荣华富贵的日子,跟我去过平常人的日子呗!”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愤怒就更加……”栗刚才的话突然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 打断他的不是爷爷。那个声音来自屋外的地坪里。 其实那个声音并不大,但是在万籁俱寂的半夜,这个细微的声音也能清清楚楚的传进周围人的耳朵里。 那是一个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并且那个声音正慢慢朝爷爷和栗刚才靠近…… 虽然栗刚才讲到他的梦境的时候很投入,但是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立即打住,两眼恐惧的看着爷爷。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6章 偷油耗子 爷爷一笑,轻轻拍了拍栗刚才的肩膀,抚慰道:“不用担心,那不是鬼类的脚步声,是人。”末了,爷爷又补充道:“并且是熟人!” 果不其然,那个脚步移到门口之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马岳云,开开门,我是马老太太,我孙女也来了。” 这下,栗刚才松了一口气,直拍胸口。爷爷却提心吊胆了,禁不住有些慌乱。个中缘由不言而喻,如果换在平时,那倒相安无事;但是此时马老太太的孙女很可能要跟她梦里的男人见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爷爷不能不开门,也许是马老太太看见了窗口有火光才过来的,爷爷不可能撒谎说自己正在睡觉,要她们明天再来。再说了,马老太太她们为何也是三更半夜的跑来烦扰自己?说不定跟栗刚才一样有着不得不来的理由。这样,爷爷更是不能闭门不见了。 正在爷爷思忖着怎么办时,栗刚才皱起眉头问道:“马师傅,外面的既然是熟人,你为什么迟迟不去开门呢?” 爷爷恍然醒悟,急忙起身去开门。 “哎呀,你果然还没有睡觉啊。我从窗口看见红色的火光,就猜想你还没有睡觉呢。”马老太太一边说话,一边领着姚小娟跨进门来。 爷爷退后几步,让她们进了屋,然后转身闩门,一边闩门一边问道:“你们俩怎么这么晚了还跑到我这里来呢?” 姚小娟抢先回答道:“前面的方家庄去世了一个老人,我们是来看老的。” “看老”是我们那个地方的一个习俗。如果某个村里有个老人去世,其他与他相识的老人都会抽时间在葬礼结束之前去灵堂看一看,坐一坐,借以表示缅怀和哀悼。由于白天客人多,葬礼的主办方腾不出时间接待,所以这些老人一般都选择晚饭之后去“看老”。同时,晚饭之后,道士们会在灵堂上唱孝歌,就是跟歪道士一起的白发女人唱的那一种。虽然这种歌,在我看来,哼起来没有一点劲儿,也太不讲究音乐的音律和演讲的抑扬顿挫,但是有些老人喜欢听,并跟着念。 有的道士唱孝歌要唱通宵,但是大多数道士没有那样的精力,唱到半夜十二点就打止。或许马老太太她们就是等到道士唱完才出来的。或许她们就在去借宿亲戚家的路上,恰好看见爷爷家窗口还亮着,便顺道过来问候一下。 第259节 可是,她们哪里知道,跟爷爷一起坐在火灶旁边的人,恰恰是姚小娟梦里出现的那个男人!她们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做了和姚小娟一样场景的梦! 而知道两者之间的共同秘密的,只有爷爷一个人!爷爷担心他们俩一见面就会认出互相来。之后会发生什么,爷爷想象不到。 也许不仅仅是惊恐那么简单。 马老太太还没有进里屋,就听见里屋传来一个人的咳嗽声。马老太太指着里屋问爷爷道:“屋里还有别人?谁这么晚了还没回家睡觉?不会也是看老的吧?”姚小娟听马老太太这么一说,立即伸长了脖子探看,好像她的目光能拐弯看到屋里的人似的。 爷爷摆摆手,笑道:“他不是来看老的。他……”爷爷又摆了摆手,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没事的,我们不怕生。”姚小娟微笑道,率先走进里屋。马老太太呵呵一笑,跟在后面。爷爷一急,忙抢在马老太太前面进了屋。 进屋的时候,爷爷听见姚小娟在跟栗刚才打招呼。姚小娟主动打招呼道:“你好!” 栗刚才见有人进屋,急忙站起来,礼貌的回道:“你好你好。”然后让出自己的椅子来,伸手邀请道:“你坐这里吧,我再去端椅子来。”说完,栗刚才端来两把椅子,轻轻放在火灶旁边,又招呼马老太太坐。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不止一次与姚小娟面对面,但是他和她都没有意想中的那样惊恐或者尖叫。 或许,是房间里太暗?虽然有火苗,但是把人的脸映照成红色,是不是她们之间就互相看不太清楚呢?爷爷暂时还分不太清楚,又或许,人的上辈子跟下辈子在相貌上会有几分差别?比如,栗刚才在上辈子是没有红色胎记的,而这辈子有。当然了,这话是要确定了他们的梦就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之后才能说的。现在这么说,为时过早,权当猜测。 爷爷泡上一壶茶,每人递上一杯,然后四人围着火灶坐下。在聊天的过程中,栗刚才一直盯着火苗看,即使答话的时候也是如此,偶尔端起茶杯喝上两口。而姚小娟则显得大方得多,大声的说话,爽朗的笑。 坐在两个年轻人旁边的两个老人,神情又有不同。爷爷关注着栗刚才和姚小娟的表情的细微变化,甚至到了后来回忆时都不记得当晚他们聊的是什么话题。马老太太却轻松又带着几分欣喜的用两个眼珠子瞟两个年轻人。 四个人就这样各有各的心态聊了好一会儿,栗刚才终于显现出疲态来,姚小娟也说得有些疲倦,不停的打着哈欠。爷爷是睡眠中被栗刚才叫醒的,自然免不了有几分昏昏欲睡的感觉。只有马老太太与众不同,她仿佛是只夜晚出来偷油的耗子,不但没有显现疲态,反而精神越来越抖擞,眼睛里发出毫光来。 爷爷见姚小娟不停的打着哈欠,便对马老太太道:“再聊一会儿恐怕都要鸡叫了,大家先散了吧,下回有机会再聊。好吗?” 马老太太似乎有几分不舍,但不好再坐下去,便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姚小娟。姚小娟便站了起来,顺便伸了一个懒腰。 栗刚才也站了起来,身体随之一晃,差点跌倒。旁边的姚小娟连忙一把扶住。 马老太太欣喜的凑到爷爷耳边说悄悄话:“我家小娟很少对别的男人这么热情的。”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7章 灵性不灭 爷爷顿时心中一惊,急忙朝那两个年轻人看了一眼。扶住栗刚才的女人两眼含情,像是大胆又略含羞涩的看着栗刚才。 栗刚才则仿佛没有姚小娟那样的情愫,相比之下,他倒显得略带女孩子气,露出些许窘迫和惊慌,两只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爷爷的惊慌不言而喻,但是爷爷不能直接阻拦他们,说出他们各自之间隐含的秘密。如果说出来,也许会引发想不到的事情。马老太太根本不知道爷爷的心思,还暗自扯了扯爷爷的手,意思是要他从中牵引一下。 爷爷自然了解马老太太的心思。这个孙女因为梦的干扰,从来没有喜欢过别的男人,现在居然有了一点点苗头,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但是爷爷怎么可能从中撮合呢?他巴不得他们两个从来就没有相识。 都是因为那些梦。如果那些梦是美好的,是愉快的,爷爷自然作过多的担心。但是这个梦给他们带来的不是美好,也不是愉快,虽然其中也许有一部分愉快的,但是绝大多数,或者说是给他们造成的更大的影响,都是恐惧,一种类似现实中发生的恐惧。 即使在梦中遇到一些不好的感觉,那也是相对现实来说减轻了许许多多。比如,一个人在梦中梦见从高处坠落下来,虽然也有漂浮在空中的感觉,但是心中的恐惧显然要比真实坠落的时候舒缓许多。再比如,一个人梦见自己被人捅了一刀,虽然也许有着一种刺痛的感觉,但是痛感相对来说肯定要比真实的弱很多倍。 栗刚才和姚小娟的梦也是如此,虽然也许他们对这些梦的感觉比其他人要敏感得多。爷爷担心,如果他们之间相互知道了这些梦,就会梦如初醒那样恐惧害怕,会想起梦之外的更多更多事情来。虽然到现在,爷爷还不能肯定他们的梦就一定是前世发生的事情,但是对于这种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果他们俩相互讨论那些梦,就如一个人对另一个失忆的人进行引导,让失忆的人慢慢记起那些已经记不起的事情来。当一个人的今生与前世的记忆都出现的时候,那个人的生活肯定会被冲乱,并会导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爷爷虽然以前碰到过某些人不能忘记前世的事情,但是当事者都是未满十二岁的小孩子,吃过鲤鱼之后便渐渐将那些混乱不连续的记忆抹去了。这种成年人还记得前世,并且是两个人做着梦里有互相的情景的事情,爷爷还是第一次遇到。 “马爷爷,我们先走啦!” 姚小娟的一句话将爷爷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等爷爷反应过来,姚小娟早和马老太太出了门。而栗刚才站在门口朝姚小娟挥手告别。 才一会儿功夫,他们似乎就成了熟人。 “马师傅,那个女孩子经常来这里吧?”栗刚才回过头来,询问爷爷道。 “嗯。”爷爷回答道。 栗刚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那么,我也先走啦。以后有时间再来找您。”说完,他一脚从昏暗的屋内跨进如霜似雪的外面,月光披了一身。 爷爷在关上门的时候,这才想起栗刚才的梦还没有讲完…… 爷爷关上门,脱了鞋子正要上床睡觉,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爷爷摇了摇头,穿上鞋往堂屋里走。 “是栗刚才吗?怎么刚走又回来啦?有什么东西落在这里了吗?”爷爷边走边大声问道。 门外的人不吭声。 爷爷顿了一下,又问道:“不是栗刚才?那是姚小娟啰?你怎么折回来了?马老太太一个人走夜路你放心么?” 门外的人还是不吭声。 爷爷拉开门栓,门外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人。爷爷感到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你是……”爷爷问道。由于聊天时间太长,爷爷困意很浓,即使感觉到一阵寒气,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 那人不回答爷爷的话,径直走了进来。他也不说话,直往爷爷的睡房闯。 爷爷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那个人影比较矮,但是手好像比较长,腿又好像比较短。 爷爷摇摇头,跟着那个人影走进睡房。 走进睡房,爷爷看见那个人影站在房子的正中央,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任何声音。爷爷并不搭理它,直接走回到床上,轻轻躺下,拉了被子的一角盖在身上,然后有节奏的发出了香甜的鼾声。 在我就读的高中有个奇怪的物理老师,他告诉我们说,今生就是前世的延续,如一个物体只要移动了,便会受到惯性的作用。每一个人,都是被前世追着赶的物体。如能量守恒定律,我们每一个人都像能量一样,不可能凭空产生,也不可能凭空消失,按照他这种推导,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前因后果。 佛教认为,灵性是不灭的,故有前世,今世和来世。一切众生因无明故,在六道四生中轮回。我们的躯体不过就像我们居住的房屋一样,生死不过是一个舍此取彼的过程。而这个物理老师有着他的一套解释,说是我们人就像是一个存储能量的装置,其情形就如佛教中说的我们的躯体是我们居住的房屋。而前世与今生之间的投胎,恰恰是能量转换的过程。也像一段磁带被洗去了原来的记忆,转而录制了另一段声音。 但是,即使是录制之后的磁带,也有可能残留着以前的磁性,附带发出“前世”的“哧哧”的噪声。 我非常相信这位老师的话,特别是在栗刚才和姚小娟的事情发生之后。 在爷爷跟我讲起他送走栗刚才和姚小娟的那个晚上之后,我迫不及待的询问爷爷道:“那晚来到你房间里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它是一个长得奇怪的人,还是来找你的其他东西?抑或是来找栗刚才或者姚小娟的?” 第260节 我是这样想的,那个人影既然不说话,那么很可能就是来找刚刚在这个房子里呆过的人了。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8章 教堂钟声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个我上大学之后的故事。 前文中已经提及,我的家乡在岳阳,大学在辽宁。所以每次放寒假从学校归来,或者从家乡离去,都无可避免的要经过北京。我有时在北京换车,然后直接到学校所在的小城市;有时在沈阳换车。 在北京换车的话,我一般在表哥的宿舍借住几天。表哥长得英俊帅气,在北京的一家三星级湘菜饭店上班。 因为表哥对我的爷爷在乡下的一些事情早有耳闻,所以他才向我说他遇到的真真实实的怪事。事情是这样的…… 来北京工作后的第三年,表哥升职为经理。于是,他搬离几个人合住的员工宿舍,租了一个离酒店比较近的一居室的房子,住在十二层。 房子的对面是一个白色的教堂,宁静而安详。表哥本身对鬼神的事情将信将疑,但是住在教堂附近,他认为环境比较干净,自己也可以心神安定。 如此住了半个多月,表哥还觉得这里挺舒适,很是享受。 转变发生在某月的十五号,一个月圆之夜。 那天晚上,表哥陪一个客户喝酒喝到十一点。回租房的路上,他抬头看了看月亮,圆得如家乡的碗口,他说,当时虽然有了几分醉意,但是抬头看见月亮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惊讶:今夜的月亮怎么这么圆? 不过他很快自嘲的笑了笑,每月的十五号,月亮都会变得比平时圆很多,自己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今天晚上怎么突然少见多怪了呢? 表哥说,他的预感特别强。刚来北京工作的时候,他负责饭店的大堂管理。有一次,他看见一个客人的饭桌上放着一个美丽的青瓷水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水壶这么放着肯定要摔碎!” 他想上前对客人说一说,但是他没有。因为那个青瓷水壶跟其他服务员放水壶的位置没有任何区别,他没有理由去提醒那位客人。 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心里有些发慌。他仔细看了看那个水壶,可是找不出不对劲的地方来。 客人正跟桌边的其他人闲聊,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表哥自我安慰了几句,当是自己过于敏感。可是,正当他说服了自己不要去看,转身离去的时候,“哐当”一声!表哥听见了瓷器摔碎的声音。他急忙转过头来,看见同样目瞪口呆的客人正望着地面发呆。 “我没有碰它啊,怎么就掉下来了呢?”客人惊异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是不是有其他人在身后经过时撞到了水壶,可是身后五米之外没有一个人。 表哥更是惊讶了。但他当时假装很平静的离开了现场,躲到员工宿舍后大口大口的喘气。 还有一次,表哥和几个员工到饭店老板的家里去玩。老板新买了一个很漂亮的窗帘,高兴的给每个来他家的人介绍。其他人都夸奖说那个窗帘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典雅。只有表哥突然神色凝重。他偷偷给身边的同伴说:“我觉得这个窗帘好像少了一个角一样。” 同伴也不敢大声:“哪里会少了一个角呢?你看,这不是完完整整的吗?” 表哥摇头道:“我说的不是现在,我总觉得左边这个角要被烧掉。” 同伴呵呵笑道:“你有些神经质吧?” 表哥没有再说什么。他对我说,他每看那窗帘一次,就隐隐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总觉得这窗帘不对劲,它天生就应该少了左边一大块的。但是老板这么高兴,他不好说,也不能说。 后来,没过多久,老板家里发了一场火灾,但是及时被扑灭了。表哥和几个员工再去老板家的时候,那个窗帘果然就少了左边一个角。 之前跟表哥说话的同伴吓了一跳。表哥心里也是一阵惊讶,接着心里就不舒服。表哥的心情自然不难理解。相信任何一个人如果预见了发生在身边的不幸的事,他绝对不会因此为自己的预见能力而高兴,相反只会为之惊慌或者难受。 有了之前两次事情之后,表哥再为天空的月亮太圆惊讶的时候,心里就多了一份留意,也多了一份紧张。 这时幸亏有几分醉意,他的思想没有停留在那个圆圆的月亮上。回到租房,他很快躺到了小床上。他没有立即睡去,却拿眼多看了一次这间房子的布置。 窗户的帘子微微打开,月光就从那不小不大的缝隙流进屋里,撒在他的床边。透过那个缝隙,他还看见了对面的洁白无瑕的教堂静静的耸立,如一个宁静安详的披着白色修道服的神甫。 就这么简单的看了一眼之后,他陷入了睡眠…… 睡梦中,他恍惚听见了教堂的钟声——铛……铛……铛…… 他跟着那个钟声数数,一共十二下。表哥说,他在睡梦中还有浅浅的意识,他心下疑惑,自己不是刚刚喝酒回来吗?这教堂怎么在半夜十二点敲钟?平时不见这样的啊!这样敲钟难道不把周围的居民都吵醒? 不过很快,他便不再怀疑教堂,转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睡过头了。难道我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十二点?那我上班可就迟到啦! 心里一急,表哥就从不深的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首先看见的就是床边的月光不见了。迷迷糊糊的他想道,月亮不圆着吗?怎么没有了?接着,他看到窗帘的缝隙也不见了。 不对啊,如果是中午十二点的话,屋里不会这么暗;如果是半夜十二点的话,月亮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表哥撑起软绵绵的手,勉强支起身体起床。他刚坐起来,就被窗边的一个影子吓了一跳!那是一个人影!那个人影背朝着他,面对着对面的洁白教堂,愣愣的发呆。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29章 业有三报 也许是过于惊悚,表哥一时失语;也许是酒意未消,他神志还有些模糊。表哥说,当时他并没有大声质问窗前眺望外面的人影是谁,而是急忙扯住被子往头上一盖。 他想,也许是自己进门的时候忘记了锁门,而别人刚好冒冒失失走错了房间。只要窗边那个人发出脚步走动的声音,他会立即扒开被子询问。而表哥等了半天,竟然没有听到丝毫脚步声。他又不敢掀起被角来偷偷窥看。 如此混混沌沌,半醒半寐,表哥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从被窝中爬出来,只见灿烂的阳光从窗台滑落,直照床前。而昨晚所见的人影,早已不见。表哥爬起床来,走到窗边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异样。 转头一看,对面的教堂洁白无瑕,像温暖的阳光一样平淡如常。表哥轻轻嘘出一口气,没有多想昨晚发生的事情就整理衣服去上班了。 第二天的晚上,表哥本来要回租房睡觉的,未料刚好碰到一个老乡前来北京游玩。表哥本来想把老乡安排在员工宿舍住宿,但是后来担心老乡因为不熟悉员工宿舍的人而不适应,便改让老乡住自己的租房,而表哥自己借住在员工宿舍。 怪事就出在这里了。 老乡在表哥租房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遇见表哥,便询问表哥一件怪事。他问表哥:“你的房子是不是还借给别人住了?” 表哥心里一惊,但假装平静,问道:“怎么了?” 老乡倒是不惊不慌,笑道:“你有没有借给别人住自己还不知道啊?我昨晚半夜醒来,发现窗边站了一个人。” 表哥一听,几乎当场跌倒。 老乡不知道内情,继续开玩笑道:“怎么了?难道怕我跟陌生人住在一处不方便?” 表哥再也听不进老乡说的话了。他再也不敢到那个租房里去住了。过了几天,表哥不经意听到饭店里的客人谈论那座教堂,说是几年前教堂里发了一次大火灾,烧死了许多人。只是此事过后,人们为了抹去这段恐怖的记忆,便将教堂统一刷成了白色。 第261节 表哥听了,吓得手里的碗碟差点摔碎在地。后来跟房东商量退租房的时候,他又不经意得知原来租住那个房子的人,恰好在那场火灾中丧生了! 表哥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急忙从房东家里跑了出来,不敢在那栋楼里多呆一分一秒! 表哥对我说起这两件事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感叹道:“头件事情说明我的预见能力很强,但是最近工作特别忙,好像这种能力就渐渐没有了。这第二件事情,说明人的记忆能力在死后还会保存。我估计,那个临窗望着对面的教堂的人影,就是那个在火灾中丧生的人。” 在经历姚小娟和栗刚才的事情的时候,我还有很多的疑惑。但是后来听表哥说了他的亲身经历之后,我终于对此有了几分了解。也许是如果上辈子发生了特别重要的事情,对自己的身体或者心灵产生了特别的创伤的话,那么,这个人到了下辈子还能残留一些记忆。 爷爷告诉我说,那天晚上突然造访的长手短脚的怪物,正是放不下上辈子的恩恩怨怨的冤孽所在,一如后来表哥在租房里遇见的人影。 爷爷这么一说,我就自然而然知道为什么爷爷那夜不紧不慢,不怕不躲了。因为,那个怪物不是来找爷爷的麻烦的。爷爷说,当他开门的刹那,他确实还以为是栗刚才或者姚小娟偷偷溜了回来,并且猜测他或者她溜回来的目的是为了询问另一方的住址,好跟另一方继续联系交往。但是打开门,从门缝里没有看见任何一张熟悉的脸。爷爷心里迷惑了,难道是风吹动了门,让我听错成有人敲门了? 可是很快,爷爷就看见比他矮了一半的一个怪物站在脚底下。之所以开始没有看见它,是因为它太矮了,虽然它的手像扫帚一样拖到地面,但是它的腿太短了。那两条腿简直不能称之为腿,而是两个小木墩。 爷爷虽然见过无数鬼类,但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看到这个怪物,未免心中微微一惊。但是,那个怪物的凶恶的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在爷爷身上。这让爷爷心里放宽了许多。怪物的目光,在未进门之前,先将屋里扫描一遍。 爷爷顿时明白了,这个怪物是个报应鬼,并且是生报鬼。为什么叫做生报鬼呢? 古书上说:业有三报,一现报,现作善恶之报,现受苦乐之报;二生报,或前生作业今生报,或今生作业来生报;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现报就是今世作业今世得报应。今世报有福报也有祸报。这种报应有的报在早年,有的报在中年,有的报在晚年。首先讲福报吧。大家可以看到,有的人一生做好事并没有得什么好处,这是因他上一辈干了坏事,这一辈子因他行善积德,抵消前世的罪孽,因善事做多了,前世罪孽抵消了,所以有中年得福报和晚年得福报。早年得福报,一个是前世行善积德,或前世罪孽不多,这辈子行善积德多,很快就抵消了前世的罪孽所以就得早报。 生报就是前生作孽今生报,今生作孽下世报。这种因果报应,同样分福报和祸报。有的人前世行了善,积了德,尤如在银行存的款还未用完,故转到今生来用,所以今生享福。如他今生虽然享福仍行善积德,象银行存款越来越多,利息也越来越多,故下一世仍然是享福之人,为福报。 速报就是报应来得快,如昨天做坏事今日遭恶报,上午做坏事,下午遭恶报,或者九点作坏事,十点就遭恶报。因果报应不仅只是恶报,福报也如此,只要你做了善事同样得速报。 这个怪物前来就是为了执行生报的。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0章 相由心生 不过,显然这个怪物不是为福报而来,却是为祸报而来。因为福报是人前生为善得来,所以来者也应该是慈眉善目的,虽然也许不能英俊潇洒,但至少不会是奇模怪样,让人一看就产生害怕的。像民间所熟悉的送子娘娘和财神,都是赏心悦目,亲切近人。 而眼前这个怪物迎面就能给人一股寒气,所以肯定不是为了什么好事而来。这种生报鬼是有具体的针对对象的,对其他人不会造成伤害,所以爷爷见了它后能保持平静,甚至不搭理它,一切如常的躺回到床上。 爷爷说,当他问了几个问题而它不回答之后,爷爷就已经猜到这个生报鬼是来找姚小娟或者栗刚才的了,并且,爷爷已经有几分肯定,这个生报鬼生前就是他们俩说过的梦里的老爷。 但是,我立即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爷爷猜想那个怪物的前身是栗刚才他们俩梦中的“老爷”,那么,这个怪物至少应该跟“老爷”有几分相像才是。虽然我不知道“老爷”的真实形象,但是从栗刚才和姚小娟的叙述里可以得知,那个老头至少不会是个腿奇短手特长的模样,也不会是爷爷说的那样矮。 爷爷笑道:“亮仔,你知道‘相由心生’这个成语吗?” 我点点头。 爷爷道:“你知道的话我就不难解释了。《无常经》里说,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可见之物,实为非物,可感之事,实为非事。物事皆空,实为心瘴,俗人之心,处处皆狱,惟有化世,堪为无我。我即为世,世即为我。” 爷爷知道我听不懂经书里说的具体意义,便进一步解释道:“这其中的意思是,相由心生即是说有什么样的心境,就有什么样的面相,一个人的个性、心思与作为,可以通过面部特征表现出来。” 我似懂非懂。 爷爷又道:“据说唐朝时有一个叫裴度的人,他少时贫困潦倒。一天,在路上巧遇一行禅师。大师看了裴度的脸相后,发现裴度嘴角纵纹延伸入口,恐怕有饿死的横祸,因而劝勉裴度要努力修善。裴度依教奉行,日后又遇一行禅师,大师看裴度目光澄澈,脸相完全改变,告诉他以后一定可以贵为宰相。依大师之意,裴度前后脸相有如此不同的变化差别是因为其不断修善、断恶,耕耘心田,相随心转。” 我有些理解了:“您的意思是,人的相貌是跟随心思变化的,是吗?” 爷爷笑了,摸了摸下巴,点头道:“说简单点,如果一个人老是皱眉头,他就很容易生皱纹。如果一个人经常保持着开心的状态,他就会显得年轻些,寿命也比抑郁的人要长些。” 我领悟了爷爷的意思:“您隐含的意思其实就是说,那个生前的老爷被栗刚才的前世打死之后,心中非常抑郁,冤气缠身,致使他的外貌发生了改变,对不对?” 爷爷点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身边还有一个更好的例子。” 我立即想起了月季花,那个外貌渐渐改变成为一个美好的女孩子的尅孢鬼。的确,尅孢鬼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既然一个极度丑陋的模样可以由于月季的洗涤而变得温柔可人,那么一个长相平常的外貌自然也会因为心理扭曲而变得恐怖丑陋。 促使“老爷”变得丑陋恐怖的,自然就是因为栗刚才的前世和姚小娟的前世背叛了他。这更是生报鬼追到爷爷的房间的原因。 虽然爷爷不害怕生报鬼,能安稳的回到床上睡觉,但是想起栗刚才和姚小娟,爷爷不能安心睡眠。 第二天早上起来,那个长手短脚的怪物已经不见了。由于头天晚上耽误了睡觉的功夫,爷爷有些疲惫。那些天,田里没有农活,老水牛寄在我家养,爷爷本可以多睡一会儿补补觉。但是一想到马老太太的孙女,特别是想到那个怪物,爷爷就坐不住了。 翻开老皇历,匆匆看了两眼,爷爷就决定主动去找马老太太了。 马老太太没有回家,她在画眉村的亲戚家住了下来休息一天。爷爷很快就找到了她。 没等爷爷问姚小娟到哪里去了,马老太太抢先道:“哎呀,岳云哥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啊?昨晚打扰到那么晚,今天早上应该多休息才是。你看,你老伴不在了,也没有个人管住你的生活习惯。对了,昨晚那个男子是哪个村的啊?家境怎么样?年龄跟我家小娟相差不多吧?我听说相差超过五岁就不大好,是这样的吗?” 爷爷打不断她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话,只好频频摇手。等她说完,爷爷才说道:“你还说我,你不一样睡得晚吗?怎么比我起得还早呢?” 马老太太兴致不减:“我这不是心情好么?人家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好不容易看见小娟那个啥了……”她一边说一边将目光往屋内屋外扫。 爷爷立即问道:“小娟人呢?” 马老太太的目光像扫帚一样将屋内屋外扫了个遍,突然愣了一下,喃喃道:“她刚才不还在这里吗?这么快就看不见人了?” 爷爷心中暗叫不好,急忙叫马老太太和她的亲戚分开来找。她的亲戚还有些不情愿,抱怨道:“小娟又不是小孩子了,一不会迷路回不来,二不会玩水掉进池塘里,急什么急咯?等一会儿就会出来的。”嘴上虽这么说,但还是挪动脚步去找,并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唤小娟的名字。 姚小娟很少到画眉来,根本没有办法区分哪个地方是她常去的,哪个地方是她一般不去的。大家只好乱找一气。 爷爷问马老太太:“你发现她不在这里的时候是几点几分?” 马老太太拍着巴掌道:“我哪里知道?怪就怪在刚刚她还在这里的,走也走不了这么快啊。”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1章 苦楝之树 爷爷左右看了看,道:“也就是说,她是刚刚不见的了。”爷爷手上从不戴任何东西,便问马老太太道:“你手上有表,看看现在几点几分了。” 马老太太低头看了看手表,告诉了爷爷现在的时辰。 爷爷抬起手来,干枯的大拇指在其他四个手指上跳跃。不一会儿,爷爷收起手,指着画眉村和文天村之间的山的方向,缓缓道:“不用担心,小娟暂时没有危险,我们从这个方向去找她。” 马老太太立即跟着爷爷走向那座山,但心中迷惑,问道:“岳云哥,我家小娟能有什么危险?她从来不设计害别人,也没有跟谁交恶,怎么会有危险呢?” 爷爷没有回答马老太太的话,只是加紧了脚步朝那条山路走,耳边还有其他亲戚懒洋洋的呼喊。是的,他们都不知道姚小娟的梦和栗刚才的梦,更不知道昨晚有个丑陋的生报鬼找到了爷爷的家里,所以他们都认为爷爷有些小题大做。 第262节 当时的太阳也是懒洋洋的,比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呼喊还要令人昏昏欲睡。多年前的乡村里就是这一番景象,早晨和傍晚都是昏昏欲睡的,像是就要睡觉了,或者像刚刚睡醒但是还没有睡够,以至于多年后我回忆起来都是感觉到一阵阵的困意。 不知道爷爷现在回忆起以前的岁月,是不是跟我一样有着阵阵的困意? 爷爷和马老太太走到了山脚下,一条逼仄的小道从山顶蜿蜒下来,如一条水灵灵的蛇蜿蜒着下水。爷爷和马老太太就如踩在蛇头上。 爷爷说,他当时确实感受到了一阵凉意,如从蛇的皮肤里透露出来一般,而脚底下也似乎感觉到了一阵危险的气氛,似乎真有一条蛇咻咻的吐着信子,它随时可能在脚脖子上留下毒牙的牙印。 “你看,小娟在那棵苦楝树下面。”马老太太首先发现了姚小娟。 以前苦楝树是我家乡常见的树,不过现在渐渐少了。苦楝树为落叶乔木,高可十公尺或更高。羽状复叶,各小叶卵形或披针形,全缘或有锯齿。三四月间开出淡紫色的小花,花排成圆锥花序,比较香。 它的果实我们叫做“苦楝子”,果肉有毒。上一辈的人多用果肉为糨糊糊鞋底,一可以节约粮食,二可以防虫防蛀。果实的毒性最强。如果误食会造成头痛、呕吐、恶心、腹痛、腹泻、昏睡、抽搐、血压下降、呼吸麻痹而死亡。以前就出现过小孩误食后差点死去的事情,后来一个赤脚医生用稻草须伸到小孩的喉咙里催吐,这才保住了那个馋嘴小孩的性命。 也许是因为生活渐渐好了起来,人们很少自己在家纳鞋底了,所以苦楝树就没有以前那样的种植意义了。于是,苦楝树渐渐少了。原来几乎每家的地坪前都种了苦楝树,可是现在一个村子里都难找到几棵了。 爷爷朝马老太太说的方向看去,姚小娟果然站在一棵很大的苦楝树下。不过她不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她旁边还有一个人。姚小娟背对着爷爷和马老太太,要不是马老太太熟悉姚小娟的背影,爷爷是不会发现她站在树下的。姚小娟的背影刚好挡住了爷爷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姚小娟身边的人是谁。 她似乎正在跟那个人攀谈,一边挥舞着手一边点头。 马老太太喊道:“小娟,你在跟谁说话呢?我们都在到处找你,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到这里来了啊?”马老太太一边嚷嚷,一边巍巍颠颠的朝姚小娟小跑过去。 可是姚小娟仿佛没有听见马老太太的呼唤一般,仍旧挥舞着手点着头,也不回头来看看马老太太和爷爷。 爷爷急忙朝马老太太喊了一声:“你站住!” 马老太太知道爷爷是在喊她,迷惑的回过头来看着爷爷,问道:“岳云哥,怎么了?”刚才是爷爷叫她出来找姚小娟的,现在找到了却又叫她站住,马老太太自然不理解爷爷的举动。她的眼神表明了她想对爷爷说的话——你今天怎么不正常呢? 爷爷朝马老太太摆摆手,道:“你快站住,小娟这是在梦游呢。你突然叫醒她,会吓到她的!” 马老太太一愣,做出害怕的样子,道:“不是吧?我家小娟从来没有梦游的习惯啊!再说了,梦游也是晚上的事吧?她怎么可能白天梦游?岳云哥,你可别吓唬我。还有,既然是梦游的话,她怎么可能跟别人说话呢?” 爷爷道:“我也差点以为她是跟另外一个人说话呢。可是……” 还没有等爷爷说完,马老太太就忍不住朝姚小娟的方向大喊了:“小娟,小娟,你在跟谁说话呢?”她不但继续呼喊姚小娟的名字,还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姚小娟的身边,将手搭在了姚小娟的肩膀上。 姚小娟木木的转过头来,两眼无神的看着马老太太。 马老太太见姚小娟面色苍白,嘴唇无血,顿时方寸大乱,两手抓住姚小娟的肩膀拼命摇晃:“小娟,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姚小娟如稻草人一般,脸色表情更是如画在稻草人脸上的毛笔笔划,生硬而艰涩。 马老太太立马失了主意,回头将求救的眼神投向爷爷。 爷爷疾步走到姚小娟面前,用手支开姚小娟的眼皮,向她的眼睛里吹气。 很快,姚小娟的眼珠如被爷爷吹动了一般,缓缓的转了转。末了,姚小娟痴痴的发出一句问话来:“奶奶,你怎么来了?” 马老太太一惊一喜,几乎掉出泪水来,惊的是孙女突然变成这样,喜的是爷爷使她好转。马老太太的双手从姚小娟的肩膀滑至手背:“我怎么来了?我倒要问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来了呢?” 姚小娟的回答却使爷爷和马老太太都大吃一惊:“我来跟人聊天呢。”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2章 饲养鬼仔 “你跟谁聊天?”马老太太双手抖抖索索的问道。 姚小娟指了指苦楝树,答道:“就是它啊!” 马老太太问道:“你跟它聊什么?” “养鬼仔啊。”她满不在乎的回答道。“鬼仔”指的是婴儿时期即去世的小鬼,有的母亲对儿子无可奈何时会大骂儿子为“鬼仔”。 马老太太吓了一大跳。爷爷立即将马老太太拦在背后,继续表面宁静的问道:“它告诉你怎么养鬼仔?” 她点点头,说:“它告诉我养鬼仔的条件,及有何益处与害处呢。” “哦?它怎么说的?” “养鬼仔究境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呢,又会有何益处与害处呢,”姚小娟摇头晃脑,仿佛一个小孩子模仿大人说话一般,爷爷知道她在模仿“苦楝树”给她讲述时的姿态。“首先谈养鬼仔所需要的条件,其实养鬼仔是无需什么条件的。只要自己心里不怕鬼就可以。任何人也可以养,只要有决心,及有一个小小的地方供养鬼仔就可以了,而供养的鬼仔,不同的种类也有不同的供养方法。咒语等及法门。如供养小鬼谷曼童(鬼仔的一种),起先四十九天要以人的血每天一滴,连续四十九天早晚泡牛乳供奉。配合有色饮料,最好是绿色或红色,忌黑色因为鬼不喜欢黑色。但供养鬼仔的人一定要记住,要做一样事情,例如出外或吃饭,一定要首先通知鬼仔,及一定要把鬼仔当成为自己的子女看待一样,如自己有子女的人士,一定要把鬼仔看得比自己的亲生的子女还重要,因为鬼仔多数都是很喜欢吃醋,所以一定要这样,才能免去很多麻烦,而在最初、要请鬼仔时,供养者的家中,如有家神或其它神位的话,一定要预先一一禀告,并在鬼仔带回家的时候,也要一一介绍好讲清楚,让家中的神明准其进入。” “谷曼童?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苦楝树跟她讲这个干什么?”马老太太迷惑不已。 姚小娟不搭理马老太太的疑问,继续说道:“供养鬼仔的地方,最好是在自已的睡房,书房中,或预备一间净房,方便随时照顾鬼仔。还有要请鬼仔之前,请预先准备好一间木做的小屋,用来给鬼仔居住。当鬼仔请到了之后,就把它安放在小木屋之中,并在小木屋前放置一盏油灯,用以供养鬼仔,每天早晚要为鬼仔准备食物及水,食物方面可给饭或馒头,面包,饼干或鲜果,另准备一杯开水就可以了。食物及开水都要每次更换,不能间断,直到鬼仔养成为止。通常,养鬼仔成功所需要的时间,大概以三个月,就可以知道。因为,如果养得成的话,那只鬼在三个月之内会和你接触。可以买一双新袜子,一双新鞋子,一件小孩穿之新衣服,和新裤子放在旁边供奉,如果开始办事情,达成愿望时可以买一些玩具做为答谢。如果超过三个月依然没有任何一点动静的话,就是养不成失败了。” 她说得煞有其事,不像是一时半会编造出来骗人的。 爷爷也吃惊不小,忙问道:“还有吗?” 姚小娟点头道:“当然还有。如将鬼仔能养得成的话,就最初你所给它的食物是会自动消失的,之后再过几天,它就会出现在你的梦中,与你谈话,再过多一些日子,保护你及你的家人,它会在你危险发生前,预先通知你让你逃过大难。它会听从你说的话,为你做任何事情。它有没有害处呢,害处可以说是有的,那就是它很喜欢吃醋,它吃醋的时候,会对你及你家里的人造成伤害。所以在这方面,要绝对的小心,还有就是你养了它之后,它就会一生一世跟着你,帮助你办事,等发财后它是不能把它送给别人,或想养养看而不养的。如果你有这样的想法的话,本人奉劝你最好是不要养……”她说到“本人”的时候神态自若,好像自己是个养鬼的专家一般。当然了,那个神态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而是仿佛来自另一个人。马老太太见了她的表情,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姚小娟继续指手画脚的说:“因为这样会对你及你家里的人造成伤害。也可以说就是它的害处虽然它是有坏处。但是它的益处是很大的。能够养得成一只鬼仔的人,他本身一定要有福份够,平时多功德,有缘份,才能把鬼仔养得成功。” 马老太太试图打断她的孙女的话:“小娟,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它为什么要教你养鬼仔啊?”虽然没有说多少话,也不用费多少力气,但是马老太太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 爷爷低声道:“她暂时不是小娟。” 马老太太倒吸一口冷气,但立即明白了爷爷的意思:“岳云哥,你的意思是她现在是鬼附身?” 爷爷摇头:“不是。这倒像是神经错乱。当然,这跟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有联系……” 马老太太跺脚道:“那可怎么办啊?是不是我昨晚带她看老的原因?让她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啦?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带她去看老了。” 爷爷宽慰道:“你暂时莫要着急,待我再问问。” 爷爷转过头去,询问姚小娟道:“那它有没有告诉你养鬼仔的害处?养小鬼必须心存善念绝不可以有害人之心,这是绝对要有的最基本心态。如果心里只想着歪念,小鬼没养成功不说,而自身先受其害。” 姚小娟低下了头,好像在努力回忆刚才那个“它”跟她说过的话。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来看着爷爷,说:“它没有说害处。” 爷爷急问道:“它是不是还劝你养个小鬼?” 第263节 姚小娟又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它……它不让我告诉别人!” 听了这个回答,爷爷和马老太太都大吃一惊!马老太太顿时用手捂住了嘴巴。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3章 养鬼四法 其实鬼仔还有一个名称,叫运财童子。中国人觉得鬼仔的名称不好听,便改为运财童子,中国古代的修道之人在入山后常有密炼柳灵童,而作为助道来人耳报之用,等到道成,再名书上清同升得道。养鬼仔是一种控制鬼魂的法术,一般通常用符咒,来摧使鬼魂为供养者做事情。 柳灵童是鬼仔的一种,其恶性相对来说比较浅。通常最多人养的,一般是棺木鬼,鬼仔布,鬼仔油,铜仔像,降头鬼仔,鬼仔坠,疆尸鬼,还有厉害的如:魔鬼仔,尸鬼魂。比较难找的有:柳灵童,桃人耳报鬼,荫菜鬼,露水鬼,棺木精灵,形形种种等。每一种形式的养鬼仔,都有都有不同的用途,以及不同的法门方法去请和供养方式,但以棺木鬼,阴阳童子,坤篇,路谷等比较易请和好养。 养鬼有一项条规定:不论任何用途,所养的鬼都只能是单数,一只,三只,五只,不可以养二只,四只,要养鬼的人一定要遵守。鬼仔供养女鬼,小鬼。如何供养呢?如果是男鬼,需于每日安放一次食物在坛上,所供养是一碗饭(或馒头)跟一些饼干,糖果,鸡蛋,和一杯开水,因为小鬼每天只吃一餐;如果是女鬼,则要加鲜花,过年过节还要供上化妆品,加上香水。因为女鬼和女人一样都是喜欢打扮,爱漂亮。 很多人说养鬼的人临老不得好死,绝子绝孙。那是无稽之谈。一般人按照规矩来养鬼,根本没有这样的下场。养鬼的人如果自知时日无多,先施术解放鬼魂,让它们去投胎,它们不再来纠缠。 传说养鬼仔有四大方法。顾名思义,养鬼仔的基本条件,就是先找到适当的夭折小童。对于养鬼仔,各门各派的法门都不尽相同,粗略来说,可分为以下的四个方法。 第一种是勾魂法。勾魂大法是最常见的一种。有心养鬼仔的法师,会先打听清楚哪里有童男或童女夭折,同时设法取得它们的生辰八字。等尸体下葬后,法师就会趁夜深人静潜到小童的坟前,焚香祭告,施展勾魂术,然后将预先从树上斩下的一段藤茎,插在坟头上,令其自然生长。 等到藤茎长得繁茂时,施法的法师会再次起坛运起勾魂大法,使到坟中小童的魂魄附在藤上,然后念咒焚符。之后,他必须一面念咒一面操刀斩下坟头的一小段藤茎,再雕成约一寸半高的小木偶,以墨和朱砂画上小童的五官。 大功告成后,将小木偶收藏在小玻璃瓶中。不过,施展这种勾魂术前,大多数的法师都会先后勾取一男一女两个魂魄,并且将它们收藏在同一个玻璃瓶中。据悉,这种作法是为了预防天性好玩的鬼仔,由于寂寞难耐而逃离。 有鉴于此,如果你有缘见到让鬼仔藏身的小玻璃瓶子,则多数可以看见里面有一黑一白共两个以藤雕刻的小木偶。 大部份时候,鬼仔是日夜都在睡觉的,当主人有命时,会先对着瓶子吹口气,念咒语,将鬼仔唤醒,然后吩咐它们去办事。除非主人食言,多次承诺了鬼仔的事情没有办到,否则,它无不唯命是从,绝不讨价还价,瞬间就能将主人的指示办妥。 第二种是降头术。这种养鬼术衍生自泰国一带,与中国传统茅山术有所不同。法师会先到森林去斩一段适用的木头,再用刀子雕成一口小棺木,最后才去找寻童男或童女,甚至是婴儿或未破身的童男童女的坟墓。 找到后,法师会堀开坟墓,取出尸体,让它坐立起来。再以据说是用人体脂肪提炼而成的一种蜡烛烧烤尸体的下巴,直到尸体被火灼得皮开肉绽,露出脂肪层,再让脂肪层遇热而溶解成尸油滴下时,以预先准备好的小棺木盛之。之后马上加盖念咒,前前后后念上七七四十九天,这个魂魄就能听命而供差遣行事。 第三种是偷龙转凤。这种法术虽是源自茅山,但却一致被公认为是邪术,并且阴毒无比,精通养鬼术的法师等闲不会用之。因为手法比其他养鬼术阴毒许多,所以施展此种法术者的报应极为悲惨,如绝子绝孙,或是祸延后代,又或是施术者本身晚年堪怜等等。 这种法术早在三四十年代时期一度十分流行,原因是当时并不流行避孕,所以家中人口与年俱增,大大地增加生活负担。有鉴于此,通晓此术的人就会以自己的小孩做为目标,减轻负担之余更能差遣鬼仔,呼风唤雨。 看中目标之后,这类法师会先种植元菜,每天画符焚化之后,以符水浇灌元菜。如此,当婴儿瓜熟蒂落之后,法师也会将元菜一刀割下,再烧符作法,如此,就可将婴儿的魂魄偷龙转凤,移到法师要它附魂的其他对象上。 由于婴儿的被收魂之后会猝死,所以这种法术甚为阴毒,为很多正派的法师不容。 第四种是追魂骨。这种法术是将夭折的小童开棺撬出,再开膛破肚,取出肋骨。如果是童女,就取右边第四根骨;如果是童男,则取左边第三根骨。 取得骨头之后,法师再念咒作法,也可以将鬼仔收魂,供己差遣。 爷爷虽然熟知这几种养鬼术,但是他从来没有使用过。最为接近的一次施法是将尅孢鬼转移到月季上,但是爷爷从来没有差遣尅孢鬼为自己做过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所以这算不上是养鬼术。 爷爷早已猜到跟姚小娟谈话的那个东西就是昨晚在屋里遇见的怪物,也就是来找姚小娟的生报鬼。但是爷爷不能理解的是——既然它是来给姚小娟坏的生报的,为什么它要教给姚小娟这些对她有利的东西呢?就算它不是要害姚小娟,它为什么不教给她别的,偏偏教养鬼仔的方法?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4章 放蛊诱女 马老太太着急不已,指着爷爷对姚小娟道:“你这个傻姑娘,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东西不好对他说的?” 爷爷和颜悦色劝道:“你别着急,她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不要怪她。” 这时,姚小娟的亲戚们都找到这里来了。 “原来她在这里呀。”找来的人中有一个人说道。 爷爷将手一挥:“你们先将她扶到房间里去。” 几个人见爷爷和马老太太的脸色都不太对,便不再多问什么,急忙将姚小娟架起来抬走了。姚小娟像一个稻草人一般,不挣扎不反抗,任由其他人将她搬走。爷爷和马老太太跟在众人后面。 马老太太不停的询问爷爷,姚小娟这到底是怎么了。 爷爷无奈的摇摇头。 实际上,爷爷已经很明白了,但是他不好直接告诉马老太太那些与梦有关的事情。现在生报鬼已经找上门来了,如果把梦的事情告诉了她,她不但不能做些有用的事情,只怕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爷爷明白,生报鬼化成苦楝树是有含义的。苦楝树上结的果子我们叫做“苦果”,生报鬼的意思是既然你们俩上辈子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么这酿成的“苦果”要由他们俩自己吞下。这更让爷爷肯定了这个生报鬼是为了恶报而来。 姚小娟被搬到屋里之后,人已经清醒了很多。但是她仍时不时说一句:“我要去摘一颗苦果来。” 旁边人执拗不过,说要帮她去苦楝树那里摘一个苦果来。姚小娟却不肯,说别人不知道她要的苦果在哪里,她要自己去。 旁边人问她:“你干吗非得摘一个苦果来?” 姚小娟歪着脑袋回答道:“我用来养鬼仔啊!” “苦果怎么可以用来养鬼仔?”旁边人不解。 姚小娟还是那句话:“它……它不让我告诉别人!” 于是,众人以为姚小娟的脑袋又混乱过去了,便死死按住她,不让她走动。两三个壮汉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她按住。 爷爷道:“你们这样按住是没有用的。你们总不能日夜不睡觉的按着她吧?等你们休息的时候,她还是会去找那棵苦楝树的。” 马老太太一脸哭相,问道:“这该怎么办?” 爷爷道:“找找其他村里有没有姓于或者姓余的六十岁以上年纪的老太太,请她帮忙煮一碗鲤鱼汤,然后将鲤鱼头去掉,喂姚小娟吃鱼身喝鱼汤。余在古代有‘我’的意思,余又有‘余孽’的意思,恰巧还跟‘鱼’谐音,其意义是,将我余在上辈子的余孽理清,不要再让上辈子的事情牵扯到现在。” 大家一听,惊讶问道:“她现在脑袋里混淆不清,难道就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还没有理清楚?”因为这里人见过小孩子还记得前世的事情,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对他们来说,这并不是头一次遇见,也就没有那么紧张。 爷爷点点头,但是不说为什么她现在不是未成年了还这样。 马老太太一听爷爷这么说,顿时清楚了一些,拍着姚小娟的身体哭道:“闺女啊,你上辈子作了什么孽啊,怎么会追到现在来啊……”其他几个亲戚倒的反应倒不是很大,拉起马老太太劝慰,说这种事情不必害怕,喝了鲤鱼汤理清前世就好了。他们哪里知道,这不是简单的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而是上辈子的生报鬼追过来了。 将马老太太的情绪稍微劝好,大家便分头去打听邻村有没有六十岁以上的姓于或者姓余的老太太。爷爷则放下了这一头,悄悄的去找栗刚才。 爷爷找到栗刚才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而栗刚才刚好被几个人围住。他们在争吵着什么,好像是要找栗刚才算账。栗刚才正粗着脖子红着脸争论。可是围着他的人并不听他的解释,一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爷爷再走近一些,才知道那几个人找栗刚才是为了什么。 第264节 原来那几个人是某个女孩的父母和亲戚,他们的女儿昨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而使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的嫌疑人正是栗刚才。 “早就知道你会情爱蛊,专门骗好看的女孩子。我家女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但是有人亲眼看见了,你还狡辩什么?”一个古铜色皮肤剃着平头的人大声喝道。照听到的话来看,他应该就是那个女孩的父亲。 其他几个人立即帮腔作势,对着栗刚才指手画脚,拳头几乎挨到他的鼻子上。 “我会蛊术?你们听谁说的?谁又亲眼见过我放蛊?”栗刚才努力的辩解。可是这个辩解非常苍白无力,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要对其他人放蛊,他是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看见的。可是栗刚才还将这句话作为救命稻草。 “你放蛊还会让人发现不成?我女儿早就口口声声说不相信你会情爱蛊,说遇到你就要激一激你的。”那个人怒道。 栗刚才摊开双手,道:“你看,你女儿也不相信我会情爱蛊嘛。我怎么可能……” 那人打断栗刚才,怒气冲冲道:“可是有人看见了,看见你站在土桥那里,我女儿走到你旁边,对你说了几句什么话,你点点头,然后我女儿就乖乖的跟着你走了……” 那人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没想到你这个家伙……你这个家伙居然起了歹心,玷污了我家女儿!你还敢不承认!”他边说边撸起了袖子,其他人也蠢蠢欲动。 栗刚才见了爷爷,急忙叫声:“马师傅,快来帮我澄清。我昨晚在你家里,没有可能碰他女儿。”众人见他向爷爷招手,也将目光转移到爷爷身上来。 由于栗刚才所在的村子跟画眉村已经比较远,所以爷爷不认识那群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是那群人中却有人认出爷爷来,亲切的喊了声“马师傅”,急忙掏出香烟递上来。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5章 心甘情愿 爷爷摆摆手,拒绝递上来的烟,眯眼笑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递烟的人告诉爷爷,栗刚才昨晚害了他堂哥的女儿。他堂哥就是那个古铜色皮肤剃着平头的人。 栗刚才马上大声辩解。爷爷摆了摆手,道:“你让他说完。”栗刚才立即偃旗息鼓,呆在一旁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跟爷爷说话的那个人,好像那个人嘴里说出的话都不能相信一般。 爷爷问那人道:“你可以给我讲清楚一些吗?” 那人点点头,说起了昨晚的事情。 他堂哥的女儿,也就是他的侄女,是附近一个高中的学生,年方十六。 “比你小一岁。”爷爷在给我复述这件事情时这样说道。这也是爷爷的思维习惯,只要别人讲到谁家的子女怎样怎样,他立刻在心里比较我跟那个子女谁的年龄大一点,谁的年龄小一点。仿佛我就是他心中的一个年龄标杆。 他的侄女在学校成绩还不错,所有有些心高气傲。大概是三四天前,她恰好听见她父亲说了栗刚才的事情,说那个栗刚才会很多的蛊术,骗了很多好看的女人,并且被骗的女人心甘情愿往他身上靠。她父亲提醒她,以后见了栗刚才千万要绕道走。 她却不相信她父亲的话,当时还笑着说她父亲没有自己的思维,人云亦云。她还说,如果她真的碰见了栗刚才,她一定要上前去羞辱他一顿。 她父亲严声厉色的教导她不要这样。 她劝父亲道,很多女人天生就是很笨的,而栗刚才这个人可能恰好讨得那些女人的欢心,所以那些女人才会被他骗。像这样的事情,虽然自己没有经历过,但书上电视里经常见到,不会是所谓的蛊术作怪。只要自己不喜欢他,他怎么骗也是徒劳。 她父亲想想也是,但仍叫女儿不要接近这样的人,以防万一。 昨天晚上,那个女孩比往常回来得要晚很多。她进门的时候碰到她父亲,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往房间里走。她父亲非常诧异,心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晚回来也不说干什么去了?脸上也湿淋淋的,难道是掉到水塘里去了?不过她身上的衣服是干的,不像是掉进水里的样子。 她父亲不敢直接问女儿,却慌慌张张的去找女儿的妈妈。女儿本来就跟母亲沟通比较多。可是找到她母亲后,她母亲的神色比他还要慌张。她母亲见了她父亲,不等他先开口便问道,我们家女儿到底是怎么了?刚刚碰见她的时候她一声不吭,全当没有看见这个做母亲的。头发和脸上还粘了几根青草。 她母亲被女儿这个阵势吓到,也不敢多言语,呆呆的看着女儿走到压水井旁边洗了一把脸,将头发上的几根青草拈下。然后,她母亲看着女儿离开压水井走向家门,她母亲自己却立在原地,一个步子都迈不开。 他们俩你瞪我,我瞪你,都不知道怎么办。这时,他的堂弟,也就是跟爷爷讲这件事情的人恰好经过这里。他见堂哥和大嫂都目瞪口呆的样子,便好奇的询问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女孩的父亲将事情的前后经过讲给他听了。 他的堂弟狠力一拍巴掌,叫道:“坏了,侄女恐怕是遇到坏人了。” 其实,女孩的父母两人早就想到了,只是似乎这话不能从他们嘴里说出,一定要等别人来肯定一般。如今听人说出此话来,他们俩顿时慌了神。 他的堂弟劝他们两人暂且保持冷静,叫他们去找往日一同上下学的女儿的同学,问问情况。 他们三人一起连忙去找女儿的同伴。未料女儿的同伴却说今天她们是分开走的,她也不知道他女儿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们垂头丧气回来的路上,却有意外的收获。 路上遇见一个人正在对其他几个人说着什么话。那个说话的人表情夸张,声音很大。他们三人自然被吸引。不听不要紧,仔细一听,原来那个人所描述的人恰恰跟他们的女儿差不多。 那个人说,他刚才看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在经过土桥的时候,他看见一个高中模样的女生正颐气指使的对着一个年纪比她大很多的人训话。 刚开始,他还以为那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是那个高中女生的父亲,他还猜测那对“父女”或许为着家庭的事情争吵。可是当走过土桥从那对“父女”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才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听见那个女生对男人说,听说你的情爱蛊很厉害,害了不少女人,可是我偏偏不信这个邪。 也许是因为他在旁边经过,那个男人斜睨了他一眼,并不反驳女生的话,任由她指指点点,说这说那。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听见女生说到情爱蛊,顿时心生好奇,想看个究竟,听个明白。只碍于不好当着面来偷听偷看,他便悄悄躲在土桥的另一边窥看。 土桥不知建于何年何月,桥身为大青石,桥拱很高,不知什么原因,桥身常年蒙着一层灰不溜秋的土,晴天走时灰尘扑面,雨天走时泥浆滑溜。“土桥”因之得名。 由于桥拱很高,所以他站在桥的另一面时即可隐蔽自己,而从间隙里看见桥对面的一切。此时比学生放学的时间还晚了一点,路上的人越发少了。那个被骂的男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果然,那个男人说话了。他对那个女生说,难道你就不喜欢我吗? 女生被他弄得一愣,但立即拉下了脸大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我怎么会喜欢你! 他虽然被骂,但毫不生气,笑嘻嘻的又问那个女生,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女生上上下下将面前的人重新打量了一番,继续骂道,你这人是不是神经病?我是来教训你的,你还自作多情? 他还是保持笑嘻嘻的一张脸,继续轻声问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如果你不喜欢我,骂完就走;如果你喜欢我,那就跟着我走。他的声音很柔很软,仿佛真跟情人说话一样。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6章 闻名乡里 偷听的人迷惑不解,这男人是真神经病还是假神经病?怎么说话不像个正常人?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远比刚才还要令偷看的人惊讶。 那个男人转身离开土桥,那个女生却像一块磁铁跟着另一块磁铁一般,紧紧跟着那个男人。并且,那个女生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温顺了,头微微低垂,想是在思考着什么,又想是昏昏欲睡的什么也没有思考。 就这样,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远。躲在土桥另一边的人心中有些犹豫,想跟过去看看他们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回想一下刚才的情景,他又心生害怕,不敢抬起脚步。当时的天色已经不早,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那两个人渐行渐远,直至拐了一个弯被青瓦泥墙的房子挡住了背影。 不用说,按照那个偷听的人描述,那个女生恰恰是一副痴呆表情回家的女儿。而那个男人的诡异说话方式表明:他正是一直被大家传言为会下情爱蛊的栗刚才。因为在爷爷找到栗刚才之前,他的蛊术早就闻名乡里了。当然了,这样的“闻名乡里”可不是什么好事。以前没有人找他的麻烦,是因为害怕他的蛊术,现在居然有人看到自己的女儿被他下了情爱蛊,做父母的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了。 第265节 因此,爷爷才会看见眼前栗刚才被一群人围住不放的情景。 “马师傅,我们知道您会很多神秘的方术,但是您从来都是只做好事的。那么,马师傅,请您当着大家的面把栗刚才的阴谋揭穿。”递烟的人拉住爷爷的手,双目圆睁。 栗刚才一眉上扬,一眉下压道:“马师傅,您来的刚好,我昨晚恰好去了您家里,还跟你聊了一夜的话。您给我作个证明,我确实没有来害他家的女儿。”栗刚才也走了过来,拉住爷爷的另外一只手。 显然,栗刚才的话让他们大吃一惊。如果爷爷证实栗刚才昨晚在他家里聊天的话,那么昨晚蛊惑那个女生的人自然不会是栗刚才了。 爷爷挣脱他们拉住的手,摇头道:“我恐怕要让你们两方都失望了。第一,就算我的方术再厉害,但是蛊术跟方术还是有区别的,不是说我看看就能看出问题的。第二,栗刚才……” “啊?”栗刚才见爷爷说到他,愣了一下,双眼惊恐的盯着爷爷的脸。 爷爷也看了看栗刚才,“第二,栗刚才昨晚确实去了我家,但是你们说的事情大概发生在傍晚,所以我不能确定栗刚才去我家之前的行踪。” 栗刚才眼神中透露出失落,叹了一口气。 沉默了片刻的众人立即重新活跃了起来。其中有一人道:“虽然我不懂蛊术,但是我曾听老辈的人说,会蛊术的人眼睛比一般人要红,双手的茧也比一般人多且厚。这可以作为鉴别人是不是会蛊术的证据。” 众人立即将目光集中在栗刚才的身上。 栗刚才眼睛微红,双手紧紧攥住拳头。 刚才说话的人冷笑道:“你们看看他的眼睛,相信只要不是色盲的人都能发现他的眼睛发红。”然后,那人一把抓住栗刚才的拳头,生生掰开来,得意道:“大家也可以看看,他的手中很多老茧,肯定是捉蛊虫留下的。” 因为养蛊要捉蛊虫,所以蛊师的手有很多老茧。这些茧不是蛊师做体力活日经月累留下的,而是为了防止没有驯化的蛊虫咬伤自己,使自己中毒,蛊师们故意搓石头,揉木棍锻炼出来的。这样,蛊师们的手就不容易被蛊虫蛰伤。 那个被害的女生的父亲再也按捺不住激动,挥舞着拳头朝栗刚才咆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害了我家女儿!” 栗刚才将头一扭,面无表情的说:“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眼睛红,是因为昨晚熬夜跟马师傅聊天,耽误了休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要熬了夜,必定跟我的眼睛一样红!我的手掌中多茧,那是因为我常年给别人做棺材磨成这样的,跟你们说的捉蛊虫没有任何关联!不信你们再找一个木匠来,看看他们的手是不是跟我的一样!” 在他们为栗刚才会不会蛊术争执不下的时候,身在画眉村的姚小娟也做出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 爷爷离开画眉村去找栗刚才后不久,姚小娟即从众人的监视中逃离了出来。按照马老太太的说法,五六个人看守着她,门口、窗户,甚至是烟囱口都有人看着,除非是老鼠打洞,一个活生生的人断不会避开这五六个人的视线离开那间房子的。 可是,姚小娟偏偏像会打洞的老鼠一样在众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溜走了。 据后来的情况了解,当时姚小娟没有去别的地方,她去了那棵跟她说话的苦楝树下。有一个小孩子看见一个女人像猴子一样敏捷的爬上了那棵高大而多枝的苦楝树。苦楝树一阵晃动,几颗枯老的苦果从枝头跌落,落在树下的草丛中。 那个小孩子惊叫起来。那个爬树的女人实在是身手敏捷,一下子攀援到了苦楝树的顶部,直立的顶枝迅速驼下了腰,几乎断裂。那个小孩子是为爬树的女人惊叫。就算是他,即使体重不及那个女人的一半,他也不敢爬到那样的高度,攀到那个细弱的枝柯。 那个小孩子的惊叫声全村人都能听见,附近的几条疲懒的狗都跟着那个叫声狂吠起来。姚小娟的亲戚听到了惊叫,下意识里想到了姚小娟,因为他们已经发现姚小娟不在他们看守的房子里了。 姚小娟的亲戚们急忙赶到发出尖叫的地方。只见此时的姚小娟已经从苦楝树上滑溜了下来,手中抓了一般苦果。而发出尖叫的小孩子呆立在原地,瞠目结舌。 看见众人前来,姚小娟没有惊慌,她反而将手中的苦果朝大家扬了一扬,给大家一个娇羞的笑。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7章 讨饭婆婆 大家见了她的笑容不但不感到舒心,反而惊得一愣。那个笑容太诡异了,简直不是平时的她所能发出的。那个笑容有些邪恶,有些苍老,眼角的鱼尾纹非常明显。 “你摘这些苦果干什么?”一个人问道,但是他不敢走近姚小娟。 姚小娟将头一歪,笑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为了养鬼仔啦!” 那人后退几步,指着她手里的苦果道:“你……你摘这些东西是为了养鬼仔?这些东西怎么能养鬼仔?”其他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该上前去阻拦还是站在原地继续看姚小娟“表演”。 姚小娟点点头,道:“当然了,你们不知道养鬼四法吗?” “养鬼四法?”众人大惊,其中几个左顾右盼,仿佛身边就站了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 “对呀,”姚小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这是养鬼四法中的一种,叫偷龙转凤。我要养的鬼仔就附在这些苦果中的一个之内。偷龙转凤的方法本来是断子绝孙的阴毒方法,但是这些断子绝孙的事情不用我来做就预备好啦,我只要把它摘回去好好养着就可以了。等我养好了鬼仔之后,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啦!你们知道吗?” 周围的人当然不知道,他们听不懂姚小娟说的东西是什么,只以为她中了什么邪,现在是胡言乱语罢了。有人喝了一声,众人便朝姚小娟围了过去,一把将她架了起来。 姚小娟挣扎着想摆脱,可是徒劳无功。她扭了几下便放弃了,只是手仍紧紧攥住那些苦果,两眼痴痴的朝苦果看,仿佛是年幼贪玩的小孩子对着心爱的玻璃珠子细看,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就在这时,路的对面走来了一个讨饭的老婆婆。她见众人扛着一个女子走了过来,竟然不避不让,佝偻着身子朝姚小娟的手里看,嘴巴像两个打碎的核桃壳一般挪了挪,发出嘶哑的声音来:“快把那个女娃娃放下!” 众人哪里会搭理这个讨饭的老婆婆。几个粗壮的大汉朝老婆婆不耐烦的挥挥手,催促老婆婆让出道来。其中有一人道:“你是哪里来的老婆婆啰?怎么要放要到这里来了?” 老婆婆将手中的破碗一敲,理直气壮反驳道:“看你说的!要是我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我早就回到自己家里去了。哪里还会要什么饭?” “我不是赶你回去。我的意思是,就算你要饭,也不应该跑到这里来,而是应该到村里的各家各户的门口去。”那个人摆了摆手,要将老婆婆赶开。路的两边都是水田,老婆婆不走开的话,他们几个不好过去。 “要饭?”老婆婆像没有听清楚一般,将一只手举到耳朵旁边,侧头将那只又黑又皱的耳朵对着说话的人。 “是啊,不要饭要什么?”那人甩了甩肩膀,将姚小娟抓得更紧。 老婆婆挥了挥手,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哎——我不是来要饭的,别看我背着一个讨米袋就以为我只要米。” 扛着姚小娟的几个人都不耐烦了,有人大声喝道:“快点走开!不是看在你年老,我们早不跟你啰嗦了!”旁边立即有人安抚了脾气暴躁的人,仍旧迁就着性子问老婆婆:“你背着讨米袋又说不是讨饭,占着道又不让我们过,你到底要干什么?” 老婆婆抬起手指着姚小娟,说了句让众人都为之一惊的话:“我这次不讨米,我只讨那个女娃娃手里的苦果。行不行?” 带头的男人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咦?今天可不是奇了怪了?怎么见到的人都对这吃不得喝不得的苦果感兴趣了?”他回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同伴,同伴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 终于有个壮汉耐不住性子了,他一把提起老婆婆瘦弱的胳膊,将她推到几米之外的一条田埂上,回头招呼其他人扛着姚小娟先走。 老婆婆的力气不如正当壮龄的男人,但她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姚小娟手中的苦果。后来那个提起老婆婆的男人回忆当时的情景,这才对老婆婆的眼神产生一种后怕。那是一种见了亲人却不能相认一样的目光,悲苦而执着。 他们几个壮汉将姚小娟押回后往房子里一关,便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去了。没有人关心那个奇怪的老婆婆去了哪里,也没有人关心姚小娟会不会再次从房间里逃出来。 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个老婆婆没有做其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姚小娟也没有再次逃出来。 但是,姚小娟在房间里并没有老老实实的歇着,而是对着苦果念起了其他人听不懂的话语。有好几个人经过关着她的房子的窗口,听到了她说的“胡话”,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到,那是她无师自通的开始了养鬼仔的第一套程序。 与此同时,栗刚才和那帮人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来,谁也不能说服谁。爷爷劝他们把事情弄更清楚了再说。虽然昨晚的男子很像栗刚才,但是像归像,不一定是。与其现在僵持不下的争论,还不如花点时间去找更多的线索。万一真的确定了那人就是栗刚才,他们再来找也不为迟。 那帮人见爷爷说的有理,便放了几句狠话后散了。 第266节 那些人一走,爷爷便拉住栗刚才的手问道:“我问你一个比较急的问题,希望你如实的回答我。” 栗刚才还在为情爱蛊的事情不快,瞟了爷爷一眼,回答道:“现在这里的人都不大相信我了,你还要我如实的回答?” 爷爷严肃道:“那些事暂且不管,这件事关乎你的安危。” 栗刚才见爷爷如此认真,便换了一副脸色,道:“好的,我如实回答你。你问吧。”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8章 乌鸦征兆 爷爷问道:“你从我家出来以后,有没有遇到比较奇怪的人?” 栗刚才摇了摇头:“你为什么这样问?” 爷爷道:“没什么,就是心里觉得有点奇怪。对了,如果你在路上没有遇见别的人,为什么到现在才走到这里?” 栗刚才道:“哦,我在一个朋友家里呆了一段时间。”他看了看爷爷疑问的眼神,立即补充道:“那个朋友可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跟他有好些年的交情了。呃……马师傅,您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呢?是找我有事还是……” 爷爷此时心情极为复杂,说给他听吧,又怕引起更大的麻烦;不说给他听吧,还真不好跟他解释。再者,爷爷虽然猜测他跟姚小娟就是上辈子的冤孽,而昨晚来的那个怪物就是这个冤孽的生报鬼,但是事情往往不能说的太绝对。也许他们俩的梦只是巧合,而那个怪物来这里另有目的。这都是说不定的。 如果没有生报鬼的出现,爷爷也许抬起手来掐算一下,确定他们之间是不是真有一段孽缘。但是现在生报鬼出现了,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爷爷此时还要插手,从情从理上都说不过去。并且,这样做的话反噬作用不会轻。 爷爷只好摆摆手,敷衍栗刚才道:“没有,我只是经过这里,偶然看见你跟那几个人在这里争论,所以过来看看罢了。” 栗刚才也不是什么马马虎虎的角色,他见爷爷语气和神态有些不对,目光里立即透露出疑问来,但是他是个会掩饰的人。 栗刚才眉毛轻轻一抬,用力的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您是来找我的呢。昨晚的那个女人还在画眉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爷爷听他问起姚小娟,微微一笑,道:“她还在,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 “是么?”栗刚才眼睛避开爷爷,四处游离,“昨天晚上那个老婆婆好像对我挺感兴趣的,呵呵,只是您好像有点……” 爷爷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为什么?”栗刚才没想到爷爷这么直接的承认了,反倒有些不适应,好像爷爷一定要继续掩饰才符合他的逻辑。 爷爷沉默了片刻,回答道:“你们在婚姻上有些不妥……” 这时,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上传来了鸦声。 爷爷和栗刚才同时看向那棵槐树,只见一只黑色的影子扑棱着翅膀飞了出来,落在了一条极瘦极瘦的田埂上。它优哉游哉的在杂草丛里啄食,有时还朝爷爷和栗刚才这边看一看,甚至略微侧一下脑袋。 “我现在就是那只乌鸦了。”栗刚才低下了头,脚踢地面的小石子。他踢得用力,小石子滚到了路边的一条清溪里,咕嘟一声,没有溅起一点浪花。 爷爷沉默。 “您看,人家都把我当做不吉利的乌鸦看待,有了什么不好的事,首先都想是不是我做的恶。”他瞟了爷爷一眼,“其实从第一眼看到小娟起,我心里就有些……” 爷爷点头,目光落在那只闲步的乌鸦身上。 “算了吧,要是她的亲戚听说我会蛊术,也一定会反对的。”栗刚才苦笑道。 “你是真的会蛊术?”爷爷虽然心中已经有底,但是人们经常在已经明显的事情上摇摆不定。 栗刚才双眼深有含义的看了爷爷一眼,嘴角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说过,我不能承认我会蛊术的。” 栗刚才指着不远处的乌鸦,对爷爷说道:“我讨厌那只乌鸦。马师傅,你相不相信,那只乌鸦呆会儿会有一只脚变瘸。” 爷爷看着栗刚才邪恶的笑,不言语。 “好了,昨晚在您家里聊到很晚,今天又在朋友家办了些事情,我已经很困啦。”他伸出手来要跟爷爷握,“我要回去休息了。还是很谢谢您昨晚听我说了那么多。那些梦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起,现在说出来了,心里倒是畅快了许多。” 爷爷愧疚道:“哎,这算什么,可惜我没有帮上什么忙。” 他握住爷爷的手,用力的晃了晃,道:“您已经帮了我很多啦,我都知道。我先走了。”说完,他转身离去。 栗刚才刚走,爷爷就听见田埂上的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当爷爷转头去看乌鸦时,那只乌鸦突然失去平衡,身体倾倒。由于那条田埂实在是瘦,乌鸦竟然从田埂跌到了下一块田的水沟里。 乌鸦还在哀鸣挣扎,那是撕心裂肺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爷爷回过头来看了看栗刚才离去的方向,他的背影在身后拖得很长,但是他不曾因为乌鸦的叫声回头看一眼。换做是别人,早被乌鸦的叫声吸引注意力了。而他的脚步似乎比刚才要轻快多了,像是踩在弹簧上一样,几乎要跃地而起。 爷爷赶到田埂上想救起那只乌鸦。可是已经晚了,待爷爷赶到的时候,那只乌鸦已经停止的鸣叫,尖尖的嘴巴张得很开,一条腿伸直,一条腿蜷缩如含苞待放的菊花。 “乌鸣地上无好音。”爷爷心中默念道。 再看栗刚才,他已经走得没了踪影。 爷爷只好恹恹而回。走到画眉村的村头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吸引了爷爷的目光。那是一个乞丐婆婆。那个乞丐正在路边跟一条黄狗挣食。乞丐与黄狗的中间有一个剥了皮的馒头。那个馒头估计是某个挑食的小孩只将馒头表面的一层皮剥了吃,而剩下部分随手扔掉了。所以乍一看,还以为那是个团形的海绵。 黄狗与乞丐对峙着,狗在闷闷的哼,人却呲着牙凶着脸。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敢多往前迈一步。 爷爷见状,不免有些吃惊。呆立了片刻,爷爷顿足大喝一声,那条黄狗立即撒腿就跑。乞丐婆婆急忙上前抢起馒头。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39章 陶罐丈夫 爷爷也没怎么注意那个乞丐婆婆,见那黄狗跑远了,爷爷便直接回了家。因为在回来的途中,爷爷听人说亲家到家里来了。爷爷一直操心舅舅的婚事,自然先将其他的念头抛到脑后了。 走到家前的地坪时,爷爷就看见潘爷爷站在门口,双臂平伸了丈量老屋的长和宽。爷爷心中纳闷,走过去问潘爷爷道:“你这是干什么呢?” 潘爷爷见爷爷回来,缩回了双手,拍了拍巴掌笑道:“亲家啊,我是在丈量你这老房子有多大呢。”说完,潘爷爷又看了看门口的两个石墩。由于许久没有人照料,青苔已经爬到石墩的半腰了。原来这里都是由奶奶擦洗的。 爷爷呵呵一笑,眯起眼睛看了看屋檐,叹道:“不行啦,这屋已经很老了。” 潘爷爷用脚踩了踩门槛,低头看着脚,说道:“是啊,已经很老了。如果是在十几年前,哦,不不不,就算是在三五年前,这房子还算是不错的啦。但是时代转换的很快啊,你看看,这周围的楼房都竖起来啦,再差也是红砖房了。” 爷爷尴尬的一笑,点头称是。 潘爷爷别有用意的看了看爷爷,道:“如果你老伴还在,肯定又要怪你一门心思只放在田地里了。你看看别人,都是钻营这钻营那,好歹为儿子的新房作准备啊。” 第267节 爷爷终于明白了潘爷爷的意思,原来他怕女儿嫁给舅舅后没有宽敞的楼房住。 潘爷爷见爷爷有些丧气,却又鼓舞道:“还别说,你这房子的风水很是不错。按道理应该是大发大旺的地盘吧。” 爷爷脸上挤出几条僵硬的笑。后来,我每次看到他这样的笑容,心里就要疼上一阵。妈妈说过,早在画眉村没有一家楼房的时候,爷爷就已经积蓄了足够做一栋楼房的钱。妈妈和舅舅都劝爷爷做楼房,但是爷爷不肯。爷爷说那些楼房都是洋房,还是老房子好。六七十年代的思想都是这样,爷爷自然也避免不了。但是妈妈说,爷爷更深层的想法是不想离开这间老房子。它像爷爷养的一条老水牛,它像跟爷爷走了一辈子的奶奶。 爷爷还有一个缺点,就是从来不知道怎样理直气壮的拒绝别人。所以后来爷爷手里足够做楼房的钱被众多的亲戚一点一点的借了去,但是从来没见哪个亲戚还回来。 姥爹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别人来爷爷家借水车,可是爷爷他们在外面稻田里忙,家里就我一个人。我死活拉住别人的裤腿不放,坚持要等家里大人来了再借走。那借水车的人没有办法,只好等姥爹和爷爷回来才借走。姥爹当时特别高兴,说终于有个可以看家的人了。但是立刻他又感叹道,亮仔毕竟是童家的外孙,如果是马家的直系孙子,他就不用担心爷爷将来手掌如漏斗了。 看来,姥爹早就料到了爷爷将来的事情。 用潘爷爷的话来说,这里确实是大发大旺的地盘。但是他不知道爷爷的性格使得这“大发大旺”都流进了别人的腰包。 潘爷爷道:“现在不同我们年轻的那个时代啦,现在都赶时髦,虽然现在楼房还不算多,但是将来的趋势是家家户户都会建楼房。所以我想我女儿……” 爷爷接口道:“这个我知道。” 潘爷爷道:“所以你以后就别管那些不干净的事啦,人家的事让人家去做吧。你看看,如果你再受些反噬作用,我女儿嫁过来还得多照顾一个老人。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儿女想一想吧。你说呢?” 正在这时,地坪里走来了一个人,那是马老太太的亲戚。那人见了爷爷,急忙挥手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姚小娟发了疯!她真的养出一个什么鬼仔来啦!岳云叔,您快帮忙去看看吧!”既然是叫爷爷做“岳云叔”的,那人自然年纪也不算小。 爷爷朝潘爷爷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爷爷说道:“亲家,你先在这里坐一坐吧。我去看看就来。” 潘爷爷长叹了一口气,低着头摆了摆手,道:“你去吧,你去吧。你老伴都劝不住你,我说的你更不会听了。” 爷爷和那人才走到姚小娟屋前的地坪里,就听见屋内传来的哈哈笑声。堂屋里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马老太太拼死拼活的拦在门口,不让别人朝屋内看。马老太太大喊道:“不要看,不要看!我家孙女儿还没有出阁呢,你们看了她将来怎么出嫁啊!” 爷爷一听,觉得事情肯定不小了,脚步又加快了一些。 拨开众人,挤到门口,这才发现姚小娟已经将身上的衣服尽数除去,光溜溜的站在闺房中央,披头散发抱着一个漆黑的陶罐。她的两只眼睛微微发红,警惕得像正要捕鼠的猫,对着门口的人喊道:“你们不要过来!” 马老太太见爷爷进来了,又是高兴又是流泪的拉住爷爷的手,央求道:“终于把你给盼来了,快看看我家小娟吧。开始她跑掉你就知道不妙,这次你也应该能帮上忙。” 身后立即有人抢言道:“马师傅,您走之后,她又跑出去一次了,她爬到你们先前找到她的那棵苦楝树上,摘了一把的苦果。后来我们好几个人把她扛回来的。半路上还遇见一个傻里傻气的讨饭婆婆,说什么不要米要姚小娟手里的苦果。我估计问题就出在那些苦果的身上。听说一个姓栗的做棺材的人曾经来过我们村,可不是他在我们这里放了蛊吧?” “蛊?”爷爷和马老太太异口同声。 那人答道:“是呀。听说那个姓栗的在外面名声已经臭了,他到处放情爱蛊害别人家的好女孩。莫不是他看中了姚小娟,给她下了蛊了?你看,姚小娟对着一个陶罐叫丈夫,我估计那陶罐里装着的就是被下了蛊的苦果。”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0章 隔世相会 马老太太皱起眉头:“那个姓栗的做棺材的人现在在哪里?” 爷爷缓缓道:“那个人就是你和姚小娟昨晚在我家里见到的那个。” “栗刚才?!”马老太太两眼一瞪。 “别急着下结论。”爷爷道。 马老太太的眼睛恢复到原来的大小,看着爷爷道:“你看看姚小娟,这个样子肯定不是正常的。” 爷爷道:“苦果苦果,这是她自己吃的苦果。都是前世积累下来的孽障。哎,要是我能看看他们的三生石就好了。” 听长辈的人说,人死后,走过黄泉路,到了奈何桥,就会看到三生石。它一直立在奈何桥边,张望着红尘中那些准备喝孟婆汤、轮回投胎的人们。传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千百年来,它见证了芸芸众生的苦与乐、悲与欢、笑与泪。该了的债,该还的情,三生石前,一笔勾销。 关于三生石,还有一个传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富家子弟名叫李源,他因为父亲在变乱中死去而体悟人生无常,发誓不做官、不娶妻、不吃肉食,把自己的家捐献出来改建惠林寺,并住在寺里修行。寺里的住持圆泽禅师,很会经营寺产,而且很懂音乐,李源和他成了要好的朋友,常常坐着谈心,一谈就是一整天,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谈什么。 有一天,他们相约共游四川的青城山和峨眉山,李源想走水路从湖北沿江而上,圆泽却主张由陆路取道长安斜谷入川。李源不同意。圆泽只好依他,感叹说:“一个人的命运真是由不得自己呀!”于是一起走水路,到了南浦,船靠在岸边,看到一位穿花缎衣裤的妇人正到河边取水,圆泽看着就流下泪来,对李源说:“我不愿意走水路就是怕见到她呀!”李源吃惊地问他原因,他说:“她姓王,我注定要做她的儿子,因为我不肯来,所以她怀孕三年了还生不下来,现在既然遇到了,就不能再逃避。现在请你用符咒帮我速去投生,三天以后洗澡的时候,请你来王家看我,我以一笑作为证明。十三年后的中秋夜,你来杭州的天竺寺外,我一定来和你见面。” 李源一方面悲痛后悔,一方面为他洗澡更衣,到黄昏的时候,圆泽就死了,河边看见的妇人也随之生产了。三天以后李源去看婴儿,婴儿见到李源果真微笑,李源便把一切告诉王氏,王家便拿钱把圆泽埋葬在山下。李源再也无心去游山,就回到惠林寺,寺里的徒弟才说出圆泽早就写好了遗书。 十三年后,李源从洛阳到杭州西湖天竺寺,去赴圆泽的约会,到寺外忽然听到葛洪川畔传来牧童拍着牛角的歌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些身虽异性长存。”意思是说,我是过了三世的昔人的魂魄,赏月吟风的往事早已成为过去;惭愧让你跑这么远来探望我,我的身体虽变了心性却长在。 李源听了,知道是旧人,忍不往问道:“泽公,你还好吗?”牧童说:“李公真守信约,可惜我的俗缘未了,不能和你再亲近,我们只有努力修行不堕落,将来还有会见面的日子。”随即又唱了一首歌:“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江山寻已遍,欲回烟棹上瞿塘。”意思是说,身前身后的事情非常渺茫,想说出因缘又怕心情忧伤;吴越的山川我已经走遍了,再把船头掉转到瞿塘去吧! 牧童掉头而去,从此不知他往那里去了。 又过了三年,大臣李德裕启奏皇上,推荐李源是忠臣的儿子,又很孝顺,请给予官职。于是皇帝封李源为谏议大夫,但这时的李源早已彻悟,看破了世情,不肯就职,后来在寺里死去,活到八十岁。 圆泽禅师和李源的故事流传得很广,到了今天,在杭州西湖天竺寺外,还留下一块大石头,据说就是当年他们隔世相会的地方,称为“三生石”。 这个传说是爷爷亲口讲给我听的。在讲这个古老的传说时,爷爷和我正坐在地坪里的老枣树下乘凉,爷爷一手轻摇蒲扇,两眼没有焦距的看着满天的繁星,让我感觉他像是想要飞升到繁星上去,又让我感觉他是想返回到圆泽禅师和李源的那个时代去。 我曾问过爷爷,世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三生石”。 爷爷却给我念了一首我听不懂的诗:“伐树不尽根,虽伐犹复生;伐爱不尽本,数数复生苦。犹如自造箭,还自伤其身;内箭亦如是,爱箭伤众生。” 我当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些话说得很深很奥秘。 在遇到栗刚才与姚小娟的问题时,爷爷竟然提到了三生石,可见爷爷对眼前的事情也是束手无策,或者说,爷爷是不想依靠自己的掐算来预测他们的孽缘,即使要帮他们也只能依靠其他的方式。比如三生石。 如果爷爷身边站的是一个未上年纪的人,或许那个人将爷爷的话当做耳边风了,一刮就过。但是爷爷身边的那个人恰好是马老太太,她是跟爷爷差不多年代的人。爷爷的话如同一阵凛冽的冷风,让马老太太打了一个激灵。 马老太太的眼睛复又瞪圆了,问爷爷:“三生石?你怎么提到三生石?难道是她上辈子的丈夫找过来了?我虽然操心她的婚事,可是总不能让她跟一个鬼呆在一起吧!”马老太太显然把姚小娟的状态归咎于她上辈子的已经成为鬼的丈夫的纠缠了。后来的事情证明马老太太的猜测没有大错,但是也不全对。 马老太太满脸愁云的看着屋里的孙女。 “来吧,吸我的血吧,取走我的身体吧!你需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赤着身子的她朝漆黑的陶罐招招手,仿佛要将心仪的情人从陶罐里召唤出来。 “我们要找到她的三生石。”爷爷不无忧虑的说。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1章 前世纠葛 “三生石是能找到的吗?”马老太太双手一颤。 “不然解决不了小娟的问题。”爷爷没有说能不能,却这样回答道。 “不用去找三生石,找我就可以了。”突然一个声音从爷爷的身后响起。 第268节 爷爷和马老太太都微微一惊,转过头去看发出声音的地方。 “是你?你怎么来了?”爷爷惊讶不已,他上上下下打量那个人,仿佛是刚刚认识一般。但是那个人明显不是陌生人,他就是做棺材的好手栗刚才。他的眼睛还有些发红,显得有些萎靡。 栗刚才笑道:“您刚才跑到那老远的地方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加上昨天晚上我跟你说了那些东西,我想如果有事,自然不会跟我没有关系,甚至跟我跟您说的那些东西有关系。”在说话的过程中,栗刚才屡次拿眼瞟了瞟屋内的姚小娟。 屋内的姚小娟如一头发情的小野兽,不让任何人靠近她的“伴侣”。但是当看见门口这个新来的男人时,她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突然觉得有些羞涩,这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忙将手中的陶罐挡住主要部位。可是,那个陶罐实在不够用。 “咦?你一来她就安静了。”马老太太第一个发现不同寻常的情况。其他人以为马老太太的语言中对栗刚才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接下来的话令所有人吃惊。 “你为什么要对她下情爱蛊?为什么要对她下粘粘药?”马老太太词严厉色的叱问道。众皆哗然。 “我没有给她下蛊。”相比之下,栗刚才显得平静多了。 “你没有给她下蛊?那为什么见了你之后她会变成这样?而你刚刚到这里,她就安静了下来?你别以为我老糊涂了,这点明显的区别我还是能看出来的。再说了,你敢否认你会蛊术么?”马老太太得势不饶人。 “我再说一次,我没有给她下蛊。”栗刚才还是很平静,“她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陶罐中的鬼仔。” 栗刚才的话一出,众人更是骚动不已,议论纷纷。因为不止一个人听见姚小娟说要养鬼仔。 栗刚才继续道:“本来我也不知道的。马岳云师傅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跟另一帮人纠缠在一起。我知道,马师傅跑这么远来找我,决不是因为一点点小事或者没有任何事。他只是隐而不说。只要我稍微想一想,联系到昨晚跟他将的话,还有昨晚发生的事,就知道马师傅找我正是由于……”说到这里,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很明显,他还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梦的事情。 “由于什么?”马老太太问道。 “由于昨晚见过面的姚小娟。”栗刚才的话转得很快,没有露出马脚。 “由于她?”马老太太不肯相信。 “我在追着马岳云师傅到画眉来的时候,其实自己心里还不确定。但是走到老河那个桥上时,我就肯定了自己的推断。”栗刚才说道。 “为什么?”这次发问的是爷爷。其他人停止了私下的小声议论,都将目光集中在这个外村的男人身上。 “因为我见到了一个人,一个我觉得很熟悉很熟悉,但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熟人。”栗刚才的脸抽搐了两下,他有些紧张了。 “骗人!”马老太太大喝道,“既然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怎么可以说是很熟悉的人?你分明是骗人!别以为我们没有后脑勺!” “我在村头看到了一个乞丐婆婆,她正在老河那里吃一个发了馊的馒头。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大吃一惊。您可以说我骗人,因为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我确实以前没有见过那个乞丐婆婆,但是瞬间有了熟悉感。并且,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的事情。这时,我就更加确定马岳云师傅去找我是为了姚小娟的事情了。”栗刚才道。 旁边一人插言道:“你还别说,那个乞丐婆婆很诡异。我们去把小娟从苦楝树下抬回来时,她还拦在路口要小娟手里的苦果。” 爷爷想起那个乞丐婆婆跟狗争食的一幕。爷爷也觉得那个婆婆不正常,但是哪里不正常又说不出来。 马老太太越听越糊涂,不过她对这个外村的疑虑少了许多,她眯着眼问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为什么看到乞丐就知道马师傅找你是为了我们家小娟的事?”她侧头又问爷爷:“小娟的事跟他有联系吗?” 不等爷爷作答,栗刚才又道:“娭毑(方言,对老人的敬称),您不用问马师傅,我可以告诉您,我跟你家小娟有着很深的联系。不过这个联系不是现在的,而是上辈子的。” 栗刚才的话引起了一阵骚动,众人重新议论纷纷起来。有的人说他烧坏了脑子,有的人说他骗术太低级,有的人两眼盯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不过,当中最吃惊的,当属爷爷。 虽然爷爷知道了栗刚才和姚小娟的梦,早就猜测他们上辈子有联系了,但是他们两人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梦,栗刚才怎么会确定爷爷的猜测呢? 马老太太本来就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听他这么一说,马老太太更是弄不明白了。她看了看屋内的姚小娟,又看了看面前的认识不久的男人,两眼充满了迷惑。她颠着小脚走到栗刚才的面前,用皮肤松弛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断断续续的说道:“这……这话可……可不能乱的哦……你……小娟……上辈子?” “我知道您不相信我,但是您一定会相信马岳云师傅,对不对?您刚才也听马师傅说了三生石三个字,是不是?马师傅之所以说起三生石,就是因为我跟你家姚小娟上辈子有纠葛,这辈子要将纠葛理清。”栗刚才的脸上又是一阵抽搐。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2章 先生小妾 马老太太很难立即相信栗刚才的话,呆呆的看了栗刚才半天,两只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我……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上辈子?上辈子的事情不是……不是会忘记的么?孟婆汤……对……我们投胎的时候都会喝孟婆汤的,怎么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呢?” 栗刚才扶住脸色苍白几乎跌倒的马老太太,安慰道:“您不要着急,不管您信不信,我跟你家小娟说几句话,也许她就记起我了,就不会这样精神失常了。” 马老太太吃力的抬起手,握住栗刚才的手,问道:“你刚才说看见了什么乞丐婆婆,那又是怎么回事啊?” 栗刚才咬住了嘴唇,半晌才说出话来,看来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非常非常惊诧的,以致于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无法使自己相信。“那个乞丐婆婆就是……哎,叫我怎么说呢?” 爷爷拍拍栗刚才的后背,说道:“别急,慢慢说。” 栗刚才看了马老太太一眼,道:“上辈子你家小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那个乞丐婆婆则是那个大户人家的正房妻子。” 马老太太问道:“这你怎么知道的?那上辈子你在里面是什么人物?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小娟的?你又怎么认识那个乞丐婆婆的?” 栗刚才欲言又止。 爷爷理解栗刚才的处境,连忙上前为栗刚才说话:“哎,您看看您,小娟都成这样了,你还在这里跟他刨根问底,这不是耽误正事儿吗?快快快,您让一下道,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说不定他就能治好你家小娟的病呢。” 马老太太连忙说好。 栗刚才进了门,朝着裸着身子的姚小娟走过去。“把陶罐放下。”栗刚才低声道。 陶罐是唯一可以遮掩她的身体的东西,她自然不会轻易放下。 栗刚才缓和道:“你知道吗?我们在上辈子遇到过的,并且发生了很多很美妙的事情。那时候,我是一个贫穷落魄的风水先生,你是一个大户人家的漂亮小妾。”他一边说,一边缓缓的靠近她。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嚎叫疯狂,安静得像一只午后晒太阳的猫,而太阳发出的光芒似乎来自栗刚才的身上。 “蛊!”爷爷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他不敢大声说出来,但是他确确实实闻到了蛊的气味,那种气味的感觉说不出口,有些暗香,有些闷人,但是好像又没有香气,也没有很闷的感觉。一般的人几乎闻不到那种气味,只有大门口的一只狗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狗的鼻子是最灵敏的。爷爷心想:难道是栗刚才为了让姚小娟安静下来故意施放的蛊? 奇怪的是,不止是姚小娟,马老太太也安静了许多,甚至神情有些怡然,两眼柔和的看着屋里的这对上辈子见过面的男女。门外的人们也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果然厉害!爷爷在心里感叹道。“我是不能承认我会蛊术的。”爷爷想起了栗刚才三番两次提到的话。他不承认自己会蛊术,并不是他故意要撒谎,而是这种奇怪的蛊术是不允许放蛊的人说出来的。不然自己会反受蛊虫的伤害。 “风水先生?小妾?”姚小娟的眼神有些游离,但是她的两只手一时半刻也不将陶罐松开。陶罐里装着的,自然是她先前从苦楝树上摘下来的苦果。 这时,爷爷闻到了另外一股气味。那股气味正是从姚小娟怀抱里的陶罐里发出来的,那是爆开了的苦果的气味。 爷爷暗叫一声不好。但是此时此刻,爷爷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栗刚才此时还不知道,姚小娟以前也做着跟他一模一样的梦,有着一模一样的恐惧和担忧。他仍然启发式的缓缓说道:“是的,你想起来了吗?我是风水先生,你还问我手里的罗盘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用。你记得吗?我经常做这个梦,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就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吗?” 第269节 “梦?罗盘?”姚小娟两瓣樱桃小嘴微张,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记忆似乎有些模糊,所以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有点不正常,因为姚小娟同样是受着这样的梦的困扰的。栗刚才一旦说起,她应该立即很惊讶的呼应才是。可是现在她只是微微皱眉。 就连一边的马老太太都着急了:“小娟,难道你忘记了吗?你做的梦里不是也有这样的情景吗?”这话刚刚说出口,马老太太就愣住了。 马老太太目光直直的看着栗刚才,瞪了许久,说出一句话来:“莫非,你就是她梦里的那个杀人的男人?” 后面的人都吃了一惊,有些好奇又有些惊恐的看着栗刚才。显然栗刚才的蛊术还在起作用。换在平时,如果这些人听到“杀人”两字,恐怕会比现在的反应强烈多了。爷爷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栗刚才的身上,而是死死盯着姚小娟手里的陶罐。 因为爷爷知道,那不是一个简单普通的陶罐,那里面的苦果也不是简单普通的苦果,而是姚小娟养的鬼仔!而那鬼仔显然不是简单普通的鬼仔,一般的鬼仔是人主动去找去养的,而这个鬼仔是它自己主动引诱姚小娟来养的!不管这个鬼仔引诱姚小娟来养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栗刚才施放蛊术也许会让鬼仔误认为这是对它的主人的攻击。它会誓死保护主人的,也就是说,它也许会伤害到栗刚才。 “你不要过来!”姚小娟大喝一声。她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靠她太近了。 但是栗刚才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依旧缓步朝前移动,他伸出双手,掌心对着姚小娟,平静道:“你不要惊慌,我是没有恶意的,我只是想让你记起我来。” 爷爷发现栗刚才的脚底下流出了一滩浓墨一样的液体,那漆黑的液体流向对面的姚小娟。那液体的流向是有意识的,它受着某股看不见的力量的操控。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3章 轮回漩涡 那是传闻中的蛊虫吗?爷爷心里咯噔一下。如果是的话,这是爷爷第一次亲眼看到蛊虫的形状。以前都只是看到人中了蛊之后的病症,从未见过使人痛苦不堪的蛊虫是什么样子。 可是,那也太不像虫子的模样了。 “那是什么?”爷爷身后有人问道。虽然也许栗刚才的蛊术可以使旁人安定一些,但是还不至于将众人的视线也蒙蔽了。门后的很多人都看见了歪歪扭扭的浓墨一般的液体。加上之前马老太太说了一句“杀人”的话,大家都对这个不甚熟悉的人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自然,不只是爷爷,别人也想起了这个人会蛊术的传说来。于是,爷爷身后发声的那个人将嘴巴凑到爷爷的耳根上来,悄悄问道:“马师傅,您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蛊虫?” 爷爷没有作任何回应。 那人见爷爷不说话,只好“咕嘟”一声将所有疑问和口水一起咽回肚子里。 “你不要过来!”光着身子的姚小娟再次向这个逐渐靠近的男人发出警告。同时,她的手慢慢伸进陶罐,像是要掏出一件防身的武器来。可是这个动作怎么会吓到面前的壮硕男人呢?别说剪刀或者匕首,陶罐里连一块石头都没有,有的只是几颗抓烂的青色苦果。 “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真的不认识吗?”栗刚才的眼神里呈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痛苦。这种痛苦半虚幻半真实,如同浮游在粼粼水面的月光,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就算出现了,也只是朦朦胧胧。 马老太太在一旁干着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姚小娟的脸上忽然掠过一丝邪恶的笑容。 爷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再靠近一点试试!”姚小娟突然一改央求的口吻,转而略带威胁的向栗刚才说道,“你再靠近一点,我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陶罐里突然升起了一阵黑烟,如同陶罐里面有某些燃烧不充分的东西。 爷爷正想提醒栗刚才小心那奇怪的黑烟,未料栗刚才却立即如螳螂捕蝉般朝姚小娟扑过去。他一把抢过姚小娟手里的陶罐,迅速将陶罐扔了出去。 “咣”的一声,陶罐摔碎在墙壁的一角。 接下来的情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从陶罐中升腾的烟雾并没有因为陶罐的破碎而散去,反而渐渐显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来。 “是老爷!” 叫出这三个字的人并不止一个。爷爷看见栗刚才和姚小娟抱在了一起,他们两人面部扭曲,异口同声叫出了那三个字!如果不是在这个环境下,旁观的人肯定会以为赤裸的姚小娟是个跟白面小生偷情而恰好被丑陋的丈夫发现的风骚女人。因为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才会赤裸着身子和男人抱在一起,并且男人和女人都吓成那样。 一时之间,爷爷仿佛跟着他们俩的梦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回到了他们俩刚刚被“老爷”发现偷情一幕的房间里。 很明显的是,此刻的姚小娟已经恢复了神志,不像刚才那样换了个人似的让马老太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也记起了面前的男人,虽然不确定她记起的是会蛊术的栗刚才还是会使罗盘的风水先生。 “我怎么什么都没有穿?”姚小娟抬起惊恐的眼睛看着面前的栗刚才。据她后来说,她在那一刻根本没有注意到门外还站着几十个人。她在慌忙之中发现自己身上一丝不挂,顿时意识回到了以前经常做的梦中。在那个梦里,她也是这样裸着身子。在那个梦里,她面对的也是这样一个男子。 也许人在极度恐慌的时候思维会转得非常快,她说那一刻她想到了很多很多……她想到了梦中的自己跟这个男人缱绻的时候,想到了她的私情被老爷发现的时候,想到了那个夜里在爷爷家跟这个男人聊天的时候,又想到了此刻她跟这个男人拥抱在一起。她说,在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时间的漩涡里,这个漩涡不停的旋转,她也跟着不停的旋转,一会儿离开这个时间点,一会儿回到这个时间点,让她分不清什么时候是虚幻,什么时候是真实,什么时候是前世,什么时候是今生。 她说,她仿佛看见那个漩涡的最中央有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上倒映着她的过去未来。她像看电影一样看着石头上面的影像变幻不定。而那块石头一会儿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会儿在深不可测的漩涡底部。她在心里问道,那就是我的三生石吗? 她低着头看着旋转的漩涡,看得头晕眼花。 很快,她在栗刚才的怀抱里晕倒了。 栗刚才毕竟是个男人,没有姚小娟那么脆弱。他将姚小娟靠墙扶好,然后缓缓站了起来,对着模模糊糊的人影说道:“老爷,你终于还是找过来了。” 他的脚下,浓墨一般的液体迅速凝固,然后稻草灰一样散开来。这下爷爷看清了,那是一群密密麻麻的怪虫,外形如小地虱,却长着比地虱多好几倍的细长的脚。那浓墨一般的液体之所以看起来像凝固了,是因为这些“小地虱”瞬间都僵死了。不知是它们刚才爬得过于激烈,还是它们本身就非常脆弱,地上留下了许多找不到主体的细长的脚。 “这些就是传说中的蛊虫吗?怎么这么不经事?”一个胆子稍大的人躲在爷爷背后嘀咕道。在陶罐摔破的时候,已经有一半人吓得掩面躲开了,但是剩下的人见爷爷还在场,便壮着胆子看戏。当然了,其中几个人的眼睛仍是朝赤身的姚小娟骨碌来骨碌去。 就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另外一个人也挤了进来。那个人就是爷爷在老河那里碰到的乞丐婆婆。唯独只有那只曾跟她抢过馒头的黄狗似乎还惦记着她,甩着枯草一般的尾巴跟着挤进了人群。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4章 池中鱼影 之前门口也站着一条狗的,这下子,两条狗一起对着屋内狂吠起来。但是它们都只是虚张声势,不敢冲进屋内。 不过此时屋内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两条狗的吠叫? 面对着突然从陶罐里冒出来的“老爷”,栗刚才有些紧张了,他的两只手不停的战抖,下巴上已经凝聚了一大滴将落未落的汗珠。但是细心的人可以发现,栗刚才的指间又有“墨汁”一样的东西缓缓流出来,这次的“墨汁”又细又长,仿佛几根女人的头发缠绕其上。 而那个“老爷”仿佛受了什么压力,身子渐渐变矮,双手却像在热空气中融化的麦芽糖一样坠坠的拉长了许多。爷爷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它正是头天晚上来找爷爷的生报鬼。只是此时的它比晚上要虚幻一些。 “曾经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虽然栗刚才的脸还在抽搐,但是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的手指的“女人头发”越来越多,开始只是中指上有,渐渐的十个手指上都出现了那种奇怪的东西。“你故意吸引她来把你当鬼仔养,就是为了接近我,报复我。我猜得不错吧?” 生报鬼缓缓的点点头,张开大嘴,露出长长的参差不齐的牙齿。那不是人的牙齿,也不像是狗的牙齿,但是它的每一颗牙齿都像是狗嘴中位于门牙之侧并高于其他牙齿的犬牙。爷爷说,其实人类很久以前也有这样的犬牙,只是现在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但是有些人还是勉强能看出来。 门口两条仗势欺人的狗一看见生报鬼的牙齿,吓得立即转身撒腿就跑。那条黄狗连带身子撞在乞丐婆婆的腿上,几乎将乞丐婆婆绊倒。 爷爷张开双臂,侧头对背后的众人说道:“大家尽量后退一点,不要离他们太近。” 众人立即向后退了三四步。又有几个胆小的人吓得悄悄走开了。 爷爷悄声对其中一人道:“你去别家借一个衣槌来,我要使用。” 那人急忙悄悄离去。 第270节 “虽然我不小心失手将你打死,但是你也泼开水烫伤了我的大腿。”说着,栗刚才撸起裤脚,大腿内侧一大块红彤彤的胎记便显现出来。“所以,你要我还命,我也要你还痛。”栗刚才的手还在不停的抖,“女人头发”此时像手套一样包住了他的手。 在爷爷还没有弄清楚栗刚才手上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爷爷身后的马宝贵却认了出来。 马宝贵的家族一直从事养殖业,画眉村的大多数池塘和水库都被他们家承包了。马宝贵的老父过世时,请了外地的风水师相地,然后按照风水师勘出的地理位置,将父亲安葬在他家渔塘附近的一个角落。 几年过去了,生活一切如常。 有一年,马宝贵跟往年一样,将鱼苗放入父亲坟墓旁的渔塘里饲养。由于别的原因,马宝贵头几年没有在这个渔塘里放养鱼苗。 往后几天,在喂饲料时,马宝贵都看见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然而,到了渔产季节,下网一打捞……天啊!渔池里竟然没有半条鱼!马宝贵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但也没有深入去追究。他以为是渔塘圈不住鱼,那些鱼都跑到附近的河道里去了。 有了一次吃亏的经历,他在第二年放养鱼苗的时候,特意请人将岸堤加固筑实,避免水里的鱼逃到其他地方。 可是后来接连两、三年,渔塘里都发生同样的情况。喂饲料的时候明明看见鱼儿争食,可是渔产季节却捉不到一条鱼。 又过了几年,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宝贵家族中开始有人暴毙,一个接一个,先是他的哥哥,接着是嫂子,然后是他大伯…… 马宝贵开始觉得惶恐不安,便找道士来看阳宅及阴宅风水。当道士来到了渔塘边,就问渔塘是否有异状。马宝贵一五一十的告诉道士,池中的鱼会无缘无故失踪。 道士听了点点头,命人去拿石灰,便叫马宝贵将他父亲的墓开棺。 马宝贵自然不会同意。但是后来听人说,之前他请的外地的风水师其实是个骗子,根本不懂得勘地,凡是那个风水师勘过的地,使用的人从来没有讨过好。 马宝贵之前不请爷爷勘地也是有原因的。当地的人如果是遇到其他的事,倒是愿意叫爷爷帮忙,唯独这勘坟地使不得。按照当地人们固有的思维,总以为本地懂风水的人绝对不会勘出好的地理位置来。因为他们相信本地的勘地人肯定会将好的风水宝地留给自家,而将其他不怎样的地方说成是好地方,让其他人使用。 一个村子本来就巴掌大小的地方,风水宝地受地域的约束很难找到,一旦有的话,懂相地的人自然不会让其他不懂的得逞。所以,马宝贵没有请爷爷,爷爷也理解。 可是如今道士要他将父亲的墓开棺,他为难了。 迫于无奈,他只得去找爷爷,问爷爷拿主意。因为外地的道士在,爷爷不好露面,怕道士知道请他的人求助于另外的人,让道士觉得没有颜面。爷爷便在家里掐算了一番,点头说,开棺倒是可以,但是要换个日子。 马宝贵又急忙问哪个日子可以。 爷爷便告诉他一个适宜动坟的大凶日子。像这种事情,是不能在黄道吉日进行的。 马宝贵听了爷爷的话,在指定的日子里掘开了他父亲的坟墓。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马宝贵的父亲已死了这么多年,棺材里的尸体竟没有腐烂!只是尸体的手指上多了一圈一圈的头发一般的黑线。 道士立即做了一些仪式,并将尸体火化。 事后道士告诉马宝贵,他父亲因吸收鱼的精华而成了民间俗称的“荫尸”,久了就会对其家人不利。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5章 死亡胎记 马宝贵悄悄告诉爷爷说,栗刚才手上的那毛发一般的东西,正跟在他父亲尸体上发现的黑线一模一样。 “难道他不但养蛊虫,还养尸蛊?”爷爷心中暗惊,两眼死死盯住栗刚才的手。尸蛊是比蛊虫恐怖许多倍的东西,它是蛊师寻找到新埋入土的尸体后,用培养蛊虫的办法培养尸体从而形成的一种新的傀儡。相对于先前提到的养鬼仔来说,养尸蛊就相当于“追魂骨”。虽然爷爷不清楚养尸蛊的具体细节,但是谁都知道,养尸蛊就意味着要掘人家坟墓,这跟“追魂骨”一样是令人恨之入骨的。幸亏旁边许多人都看不出栗刚才手上的“女人毛发”是尸蛊术,要不然不用“老爷”动手人们先将栗刚才打趴下了。虽然马宝贵看出那毛发跟他父亲尸体上的黑线相似,但是他不知道这就是蛊术中最危险的尸蛊术。 果然,先前时有时无的气味消失了,替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恶臭。有道言:“屎臭三分香,人臭无抵挡。”意思是说屎尿臭且有三分香,人的尸体发臭是抵挡不住的。栗刚才手上发出的臭味,正是尸体发烂一般的恶臭。 对面的“老爷”似乎也觉察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它后退了几步,弓着身子呲着牙。“老爷”肯定没有想到当年只会拿着一个罗盘测风水的风水先生,现在却已经是一个令人闻之丧胆的蛊师了。 门口的狗吠叫得更加激烈。 乞丐婆婆挤到了人群中间,但是无法挤到最前面来。她满脸焦虑的想再往前走一些,但是前面的每个人都如被人提起了脖子的水鸭一般,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老爷”率先发动了攻击。它大吼一声,甩起麦芽糖一样的双手朝栗刚才冲过去。它的嘴巴张开来,几乎有一个木澡盆那么大,双手直取栗刚才的脖子。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老爷”的意图——双手掐住栗刚才的脖子,让他动弹不得,然后一口咬下去。 只见栗刚才急忙提起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来,一把抓住“老爷”的手,手上的黑线像迅速生长的树藤一般延伸到了“老爷”的手上,并且紧紧缠住。 但是这并没有阻止“老爷”的动作,因为栗刚才只抓住了它一只手,它的另一只手顺利的掐住了栗刚才的脖子,并且按住了他的咽喉,使得他的眼睛像子弹一样从眼眶中突出来,脸上青筋暴起。 “老爷”见“猎物”得手,手臂一抖,借助栗刚才的力量腾空而起,缓缓落在栗刚才的面前。它竟然借助栗刚才的力量就可以腾空,可见“老爷”的重量确实跟烟差不多。 “老爷”脸上掠过一丝邪恶的笑,张开大嘴朝栗刚才咬来。这一口咬下去,几乎要将栗刚才的半个脑袋啃掉。一旁的姚小娟惊叫失声。有几个胆小的观众甚至用手捂住了眼睛,避免看到血淋淋的一幕,免得每天晚上做噩梦。 可是人们意想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栗刚才的另一只手掐住了“老爷”的脖子,硬生生阻止了“老爷”的大嘴接触他的脑袋。可是“老爷”的嘴由于惯性还是咬了下来。只听得如同瓷器碰撞一般的声音,然后大家看见几颗巨大的牙齿从“老爷”嘴里崩了出来。 激情吠叫的两条狗立即从人群的脚底下蹿出来,叼住一颗牙齿就跑了。也许它们以为这是人们赏赐的骨头呢。 爷爷说,那个“老爷”几乎没有重量,那就证明它还没有形成完全的形态,一般人抓它的时候也就如抓烟抓雾抓风一样。但是栗刚才轻易抓住了,起作用的正是他手上的黑线。黑线是尸体上形成的,“老爷”也是由尸体演化而来,它们都是属于死亡灵的,所以相互之间能够起作用。也许栗刚才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所以事先就学好了尸蛊术。但是“老爷”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 不过,栗刚才依然不见得能占便宜,因为“老爷”仅仅崩掉了几颗牙齿而已,大部分牙齿还完好无损。栗刚才虽然阻止了“老爷”的第一次攻击,但是不见得能阻止第二次攻击。并且栗刚才除了能捏住“老爷”烟雾一样的形态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有效的办法阻挡它。 本来大家都以为“老爷”会蓄势再咬栗刚才一口的,可是接下来的情况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 “老爷”腾出先前掐在栗刚才脖子上的手,然后在栗刚才的大腿内侧处轻轻点了一下。那里正是栗刚才红色胎记的所在处。 栗刚才立即发出痛苦的哀嚎,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爷爷看出,这是点醒人的前世记忆的方法。栗刚才因为“老爷”的轻轻一点,记忆回到了被开水烫到的时候。胎记本身就是前世留下的记忆,如果前世造成这个伤口的人再在胎记处重复前世的动作,甚至不用重复前世的动作而只是轻轻的碰触一下,那么前世的痛苦会在今生重复。 这个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姥爹在世的时候就碰到过。清朝廷倒台的那一年,邻村有两个年轻的习武者打架,一个习武者一拳打在对手的胸口上,被打的人当场死亡。因为当时处于混乱的时代,打人者没有被送到官府,而是由村里几个年长的老者来评判。老者内部发生了争执,一方说打死人要偿命,另一方说人不是被打死的。老者中也有习过武的,检查被打死的人后,发现被打的人并没有伤筋伤骨,更没有严重的内伤。但对立方的老者认为很多人见到死者被打,不偿命难以服众。双方争执不下。后来掌管土地庙的老婆婆出面澄清,说是他们两人前世就是仇家,在前世的时候,打人者就用铁枪捅死了被打者,那铁枪捅到的地方恰好是胸口。如果没有错的话,死者的胸口肯定有个枪口大小的胎记。谁料这对前世冤孽在今生又碰头了。而这次被打者死亡,只是因为打人者碰触到了被打者的胎记而已。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6章 心爱的人 主持公正的老者翻开死者的衣服,果然发现一个圆溜溜的枪口大小的胎记。 所以,如果你有胎记,而前世造成这个胎记的人又碰触到你的胎记的话,那就相当危险了。所幸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老爷”显然深喑其道。这轻轻一点,虽然不能像两个习武者那样要了另一方的性命,但是回味被烫的感觉也不是栗刚才轻易承受得了的。 我小的时候,邻家有一女孩叫小甜,长得亭亭玉立,清秀文雅,本是一个美人坯子,可惜左脸上有一块黑色印记,浓浓地几乎铺占了半边脸。我们小孩子不明白本是漂亮的小甜为什么脸上会有大块黑色,疑惑、同情,又有些害怕。她也似乎很不好意思见人,总是默默地躲在屋里。 第271节 有一天,大关奶奶神秘地告诉我们,小甜脸上那是胎记,是她前世的爸妈为了这世能找到她特意画上去的。大关奶奶还说,凡是十二岁前夭折的孩子,神仙老爷都会让他们投胎转世这辈子继续做人,有些不幸失去孩子的父母就会在死去孩子的身上涂抹各种印记,期望小孩投胎新生后还能被他们找到。但是,前世打上去的胎记在投胎转世时会转移位置,并且是反向转移。也就是说,涂在脸上的印记,转世后会在屁股上出现,涂在屁股上的则会在脸上出现,手上的会出现在脚上,背上的会出现在胸部……我立刻醒悟,也就是说,小甜前世的爸妈故意在她屁股上涂了墨汁。大关奶奶说是的,那是因为他们实在太疼爱她,希望这辈子顺利找到她,可是他们爱得太自私,明明知道转世后胎记会反向转移,还要涂在屁股上,这样他们找起来方便了,可是小甜这辈子多可怜。说完,大关奶奶还重重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一天开始,我就不再可怜小甜了,相反还很羡慕她,因为她前世的父母那么疼爱她。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喜欢守在小甜家门口玩,我想看看她前世的父母是否会找过来,可是最终也没见过。直到几年后的一天,小甜父母突然带她去了广州,再回来时我们惊讶地发现,小甜脸上的胎记不见了,两边的脸上都是白皙的皮肤。邻居们都替小甜高兴,原来是广州有大医院用激光帮小甜去除了胎记。小甜满脸灿烂的笑,我却有些失落,心里想,小甜前世的父母再也找不到她了,他们肯定会急坏的,他们那么爱她。 就在那几年,邻村有个五岁的小男孩不幸溺水夭折。我站在大人堆里看到男孩的母亲哭泣着拿出墨汁和毛笔要往他屁股上画,有老人立即上前说:“不能画那儿,你真疼他就不能让他转世后破相,画腿上吧,到时候在胳膊上也好找。”男孩母亲就默默地在他腿上留了颗心形图案。也是从那天开始,只要有谁家抱出新生的孩子,我就会仔细地观察他的胳膊上是否有心形胎记,可始终也没见到。我于是常常想不知道那男孩投胎去了哪里。 其实我自己的左手臂上也有胎记,不过颜色是淡淡的,像溅脏了墨水没有擦干净的斑斑点点。小时候的我经常在眼前浮现我前世的父母跪在我身后画胎记的样子,他们伤痛欲绝,尽管满怀期待能再次见到我,但还是只在我的腿部画了一些有点落色的东西,因为他们希望我投胎后不会因此变得难看。 那些曾经的记忆,都让我觉得胎记是一个神秘兮兮的东西。而只有在爷爷讲到栗刚才与“老爷”争斗的时候,我才对胎记产生一种恐惧感。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生怕任何人碰触到我手上的胎记,因为我不确定斑斑点点的胎记从何而来。万一那不是前世的爸妈画的,而是像栗刚才那样经历过巨大痛苦留下的,而且碰触到我的胎记的人刚好是上辈子的人,那我岂不是要再一次承受巨大的痛苦? 所幸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经历意想了无数遍的恐怖画面。 我猜想,栗刚才在之前也意想过无数遍同样的恐怖画面,甚至他学习蛊术就是因为他预料到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所以特别学习了尸蛊术。 但是“老爷”比他要狡猾得多。 看着栗刚才痛苦的蜷缩在地上,“老爷”的脸上显出一丝得意而邪恶的笑容。 栗刚才早已丧失了战斗力,巨大的痛苦使他的脸变得扭曲。他将所有的力量都用来嚎叫了。一旁的姚小娟听到栗刚才的嚎叫,吓得如老鼠一般蜷缩着身子,双手抱住膝盖,发冷似的一颤一颤。马老太太急忙上前抱住姚小娟的脑袋,仿佛想借点自己的温度给她。 “老爷”一步一步走近栗刚才,它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如同两块融化拉长的麦芽糖末端粘在了一起。 栗刚才大汗淋漓,脸上的肌肉不停的抽搐,他勉强仰起头来看着“老爷”一步步靠近,歇斯底里的叫喊道:“来吧,来吧,弄死我吧!我才不怕你!”他两手紧紧掐住自己的大腿,像两把铁钳子要掐断一截钢筋一般。 “老爷”见栗刚才这般叫喊,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麦芽糖一般的手缓缓神至栗刚才的脖子。 “不要!”旁边赤着身子的女人仿佛在这一刻才觉醒,才发觉自己心爱的人处于危险之中,“老爷,住手!是我主动勾引他的,就算你有怨恨,也应该找我算账才对!” 不仅仅是“老爷”突然一愣,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姚小娟的话惊了一下。谁也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连挤在人群中的乞丐婆婆,此刻也停止了往前挤的举动。人群外面突然传来了狗的呜咽。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7章 枯木无春 要不是最外围的一个人惊叫道:“狗死了!”就算狗的呜咽声再大,恐怕其他人也不会注意到那两条嘴角流出黑色瘀血的狗。 刚才还鲜活的两个生命,此刻就成为了两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足见“老爷”的牙齿有多么的毒,如果栗刚才被它咬到,肯定立即会中毒身亡。 就在众人去看两条死亡的狗时,乞丐婆婆得以挤到更前面的地方去。 “老爷?!”乞丐婆婆抹了抹嘴角残留的几颗面包渣,惊喜交加的喊道。她的手和脚抖动起来,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老爷,是你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众人还没有弄清楚状况,栗刚才就开口道:“夫人?” 乞丐婆婆立即朝栗刚才瞥了一眼,又是一惊:“风水先生,我叫你给我们家堪风水的,你堪好了么?要是你不是我们娘家人,我断断不会信任你呢。风水先生都把最好的宝地留给自己人。” 乞丐婆婆搓了搓手,走近“老爷”,轻声问道:“你干吗要打他呢?他是我介绍来的风水先生,又是我娘家的人,打了他恐怕我不好向娘家的亲戚交代哦。”她的脚步走得巍巍颠颠,说话完全是一副当家人的模样。 “老爷”显然没有想到突然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它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将乞丐婆婆打量了一番,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时,乞丐婆婆的目光落到了姚小娟的身上,她将皮肤裸露的年轻女人温和的打量了一番,像是欣赏一件属于自家的家具一般。乞丐婆婆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像是赞叹这件家具的精致。 马老太太觉得这个乞丐婆婆对她孙女儿不够尊重,将手一挥,大声喝道:“看什么看?怎么跟那些男人一样?你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看够吗?”说完,马老太太又低头抱住姚小娟,尽量遮挡别人的视线。 乞丐婆婆似乎对马老太太的责骂充耳不闻,转身对“老爷”道:“哎,其实呢,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早就知道风水先生跟她偷情啦。只是我没有告诉你而已。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你一把老骨头了,她还是一朵初春开的花,这本身就很委屈她了。她能不红杏出墙么?再说了,她来我们家后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估计跟你这个枯木是生不了孩子了,要她也没有什么用了。” “老爷”似乎听懂了乞丐婆婆的话,不点头也不摇头,两个眼睛直直的看着乞丐婆婆,真像是一个晚年的老公公在听同样晚年的老婆婆絮絮叨叨。 “我们都是要入土的人了,黄泥巴都埋到胸口上了,你还要为难他们干什么呢?”乞丐婆婆朝“老爷”扬了扬手。“我原本是想让她帮你生个儿子,然后再让她走的。现在孩子生不了,不如顺她的意,我们也算做了积德的事情。” 这时爷爷才明白,原来这个乞丐婆婆是“老爷”前世的原配夫人。并且她在前世跟栗刚才是一个村的。乞丐婆婆定然是在看见“老爷”的一瞬间记起了上辈子的事情,并且懵懵懂懂的以为现在还是他们存活的上辈子。所以她才絮絮叨叨的跟“老爷”讲道理,替“风水先生”和“小妾”求情。 难怪她之前见到村里人抬着姚小娟的时候,不要钱却要苦果。也许她那时候就在苦果身上闻到了曾经熟悉的气息? 乞丐婆婆的话起了作用,“老爷”的形状开始发生变化,身形渐渐缩小,再缩小,然后缩成一个地虱子那样大小,“老爷”继续变小,乍一看还有几分像先前栗刚才放出的蛊虫。然后,那个像蛊虫一样的“老爷”在地上爬了一个圈,像是在跟谁告别,最后迅速地钻入了墙角的一个裂缝里。 乞丐婆婆愣愣的看着“老爷”变成一个“地虱子”,也许是过于惊讶,她忘记了阻止或者拉住它,直到“老爷”溜进裂缝里之后,乞丐婆婆才尖叫起来:“老爷,你要到哪里去?你要到哪里去!!!”她失控的朝那个墙角扑过去,额头撞在墙壁上,顿时晕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足足有两分钟之后,人们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呼吸,才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 栗刚才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又用力的眨了眨,恨不能将眼珠子伸到那个不足放进一个指头的裂缝里,看一看那个“老爷”是真的走了,还是潜伏在黑暗里。 姚小娟跟栗刚才的神情基本相同。 抱住姚小娟的马老太太则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爷爷。爷爷叹了一口气,朝马老太太微微点头,示意可怕的“老爷”是真的走了。 “真要感谢这个乞丐婆婆呢。多亏了她。”马老太太看着晕倒在墙角的乞丐婆婆,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庆幸道。 马老太太的话倒是提醒了大家,马宝贵急忙喊道:“快扶起这个乞丐婆婆看看,这样年纪的人摔一跤可不是什么小事。”几个人连忙跑进屋里去扶乞丐婆婆。 马老太太连忙从一位好心人手里接过一床被单,将姚小娟裹起来。栗刚才也从紧张中缓过来,急忙走到姚小娟的身边,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话,只是一味的咂嘴跺脚。马老太太对他的态度有所好转,也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男人跟姚小娟在上辈子是情侣,不过她仅仅多看了栗刚才两眼,然后推搡着姚小娟离开这是非之地。 姚小娟扭过头来看了栗刚才,说道:“你等我穿衣服了回来。” 栗刚才点点头。 几个人扶起了乞丐婆婆,有人掐住了她的人中,可是她没有醒过来。马宝贵叫他们几个抬这个婆婆去赤脚医生家。 几个人抬着婆婆离开了,只剩栗刚才站在空空的房子里。他侧头看了看墙角那道裂缝。后来他说,当他面对那个裂缝的时候,仿佛面对着进入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在那里,“老爷”还等着他。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8章 你得了吗 而要进入那个世界也很容易,只要他将那个裂缝挖开,然后钻过去就可以了。 第272节 他说,那种感觉非常奇怪,让他感到一丝丝的新奇和向往,又感到一丝丝的恐惧和畏缩。突然之间,他觉得他在现在这个世界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有了一种因果,而他在现在这个世界所做的事情又冥冥之中导致了另一种因果。 就在这时,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我懂得你现在的感受。” 因为栗刚才是看到其他人一一离开这个房间的,所以这个声音突然响起免不了吓他一跳。他急忙将目光从那个裂缝上移开,掩饰道:“我现在的什么感受?” 说完,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这个突然闯进来的人是个老头,留着花白的胡子,头发稀少苍白,但是比较长,有一点脱俗的气质,好像隐居辟谷的道士。 辟谷又称“却谷”、“断谷”、“绝谷”、“休粮”、“绝粒”等,即不吃五谷,是方士道家当做修炼成仙的一种方法。道教认为,人食五谷杂粮,要在肠中积结成粪,产生秽气,阻碍成仙的道路。《黄庭内景经》云:“百谷之食土地精,五味外羙邪魔腥,臭乱神明胎气零,那从反老得还婴?”同时,人体中有三虫(三尸),专靠得此谷气而生存,有了它的存在,使人产生邪欲而无法成仙。因此为了清除肠中秽气积除掉三尸虫,必须辟谷。为此道士们模仿《庄子?逍遥游》所描写的“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仙人行径,企求达到不死的目的。 这个老头笑了笑,说道:“虽然你懂一些蛊术,但是说到底你还是食五谷杂粮的人,有五谷杂粮,就免不了体内有三虫……” 栗刚才不耐烦,打断他的话,问道:“别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直接说吧。” 老头仍旧笑道:“体内有三虫,就容易产生邪欲。你的前世也是因为这个,今生还是因为这个。你一面忏悔,一面受不住邪欲的诱惑。两者之间无法达到一个平衡。” 栗刚才沉默无言。 老头走近栗刚才,绕了一个圈,接着说:“我还是要绕圈子,给你讲个鬼故事吧。有一群人去登山,其中有一对感情很好的情侣在一起。当他们到山下准备攻峰时,天气突然转坏了,但是他们还是要执意的上山去,于是就留下那个女的看营地。可过了三天,那个女的都没有看见他们回来。那个女的有点担心了,心想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吧。等呀等呀,到了第七天,终于大家回来了,可是唯独她的男友没有回来。大家告诉她,在攻峰的第一天,她的男友就不幸死了!他们赶在头七回来,心想他可能会回来找她的。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圈,把她放在中间,到了快十二点时,突然她的男友出现了,还混身是血的一把抓住她就往外跑。他女朋友吓得哇哇大叫,极力挣扎。这时她男友告诉她,在攻峰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山难!全部的人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虽然刚刚还见到了前世冤孽的“老爷”,但是听了这个老头的故事后,栗刚才还是毛骨悚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老头瞟了栗刚才一眼,声音低沉的问道:“如果你是那个女的,你相信谁?” 栗刚才呆住了。 半晌无话。 老头捋着胡子道:“告诉你吧,你现在其实就是那个女的,在忏悔与恐惧之间无法选择。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你现在的感受。你说,我猜的对吗?” 栗刚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 老头见他承认,满意的点头。 栗刚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盯着老头,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我们以前认识吗?你怎么知道我啊?” 老头哈哈大笑,声音振聋发聩,让栗刚才有想捂住耳朵的冲动。但是后来经过那个房子的人们都说,从头到尾就没有听到有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你居然不知道我?你忘记了吗?”老头与栗刚才对视着。 栗刚才能看见老头眼角的鱼尾纹一直延伸到鬓角里面去了。那一道一道的纹路,仿佛是通往无尽之处的小路。而鬓角的头发,就恍惚是密林的树丛,遮掩了小路的走向。栗刚才禁不住一阵神游,想变成一个极小的东西爬进他的头发里,看看那条小路到底走到哪里终止。 “你还记得你满十二岁的那个日子吗?”是老头的一番话将栗刚才从神游中拉了回来,“你在刚刚满十二岁的时候见过我的,那是刚刚好,一点也不多,一点也不少。”老头继续耐心的提示道,仿佛他是一位教师,而面前站着的是他最心爱但是智商显然没有预期那么高明的学生。他循循诱导,只为让这位学生说出正确的答案。 “你……你说的是我十二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刚好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栗刚才脸上的肌肉跳动起来。 他怎么能不记得? 就是在他刚好十二岁的那天晚上,时间是十二点,一个陌生的老头来到了他的床前,而他恰好在那个时候睁开了眼,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摆钟,时针和分针都在垂直向上的位置。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陌生的老头莫名其妙的问了他一句:“喂,你得了吗?”然后一脸慈祥的看着他,像一个爷爷看着亲生的孙子。栗刚才出生之前,他的爷爷就因病过世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爷爷,但是在那一刻,他恍惚之间见到了他的爷爷,甚至闻到了亲人身上那种特有的气息。 “得了。”仿佛是自己,又仿佛是其他的力量,促使他莫名其妙的回答了这两个字。 自那时之后,他突然喜欢上了虫子,并且不学自通的了解了蛊虫的性质。他只要把手指点在地上超过一分钟,就会有很多蚂蚁之类的小虫爬到手指上来。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49章 情爱禁忌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了很多原来不知道也没有人给他解释的事情。 比如说,他知道突然知道了金蚕蛊害人的方法:能使人中毒,胸腹搅痛,肿胀如瓮,七日流血而死。 他知道篾片蛊的害人方法:是将竹篾一片,长约四五寸,悄悄的把它放在路上,行人过之,篾跳上行人脚腿,使人痛得很厉害。久而久之,篾又跳入膝盖去,中蛊的人便会渐渐脚小如鹤膝,其人不出四五年,便会一命呜呼。 他知道石头蛊的害人方法:将石头一块,放在路上,结茅标为记,但不要给他人知道。行人过之,石跳上人身或肚内,初则硬实,三四月后,更能够行动、鸣啼,人渐大便秘结而瘦弱,又能飞入两手两脚,不出三五年,其人必死。 他知道泥鳅蛊的害人方法:煮泥鳅与客吃,食罢,肚内似有泥鳅三五个在走动,有时冲上喉头,有时走下肛门。如不知治,必死无疑。 他知道中害神的害人方法:中毒后,额焦、口腥、神昏、性躁、目见邪鬼形,耳闻邪鬼声、如犯大罪、如遇恶敌,有时便会产生自尽的念头。 他知道疳蛊的害人方法:将蛇虫末放肉、菜、酒、饭内,给人吃。亦有放在路上,踏着即入人身。入身后,药末粘在肠脏之上,弄出肚胀、叫、痛、欲泻、上下冲动的症状来。 他知道肿蛊的害人方法:壮族旧俗谓之放“肿”,中毒后,腹大、肚鸣、大便秘结,甚者,一耳常塞。 他知道癫蛊的害人方法:取菌毒人后,人心昏、头眩、笑骂无常,饮酒时,药毒辄发,忿怒凶狠,俨如癫子。 他知道阴蛇蛊的害人方法:中毒的,不出三十日,必死。初则吐泻,然则肚胀、减食、口腥、额热、面红。重的面上、耳、鼻、肚有蛊行动翻转作声,大便秘结。加上癫肿药,更是没有治好的希望。 他还知道生蛇蛊的害人方法:中毒的情况,与阴蛇蛊害人相似,但也有些异点。即肿起物,长二三寸,跳动,吃肉则止;蛊入则成形,或为蛇、或为肉鳖,在身内各处乱咬,头也很痛,夜间更甚;又有外蛇随风入毛孔来咬,内外交攻,真是无法求治。 他一时之间如顿悟般知道了许多,仿佛每一种蛊虫的害人方法他都经历过——不但是仿佛他释放过这类的蛊,还仿佛他自己身中过种种的蛊虫,并且切身感受到了种种的痛苦。但是他不仅仅知道这些,还知道诊断是否中蛊的方法。 第一种方法,用金或银制成的针刺进病人的皮肤黑肿处,若金(或银)针变色,则可诊为蛊毒,如果没有变化,则表明没有中蛊。金银遇蛊变色,有可能蛊中含有碑元素或者其他化学元素,它们与金银接触后便起化学反应,在金银的表面生成黑色薄膜。 第二种方法,嘴角内放一块熟的鸡蛋白,如果鸡蛋白变成黑色,则是中了蛊毒所致,必须采取治疗措施,如果没有变色,则说明没有中蛊。他还记得这方法来自明代张介宾的《景岳全书》:“煮鸡蛋一去皮,加入银钗一双,含纳口内,一饮之顷,取视之,若黑即为中蛊。”他还知道此种方法同前述一样,也是根据鸡蛋中的蛋白质与蛊毒中的某些化学反应来判断,一般情况下,蛋白质跟硫接触,是会起化学反应而变黑的。他还知道他从来没有去过的桂西的壮族农家,人们平时也喜欢把一些鸡蛋壳塞进墙壁空隙中,据说这样做可以防止蛊毒侵入家中。 第三种方法,让患者口含几粒生黄豆,数分钟后,如果口中豆胀皮脱则表明中了蛊毒,要赶快医治,如果豆不胀皮不脱,则表明没有中蛊。他知道这个方法来自明代楼英的《医学纲目》:“验蛊之法,含一大豆,其豆胀皮脱者蛊也;豆不胀皮不脱者,非也。” 第四种方法,验患者的唾液而断定是否中蛊。这个方法来自唐代的孙思边《千金方》:“欲验之法,当令病人唾水,沉者是蛊,不沉者非蛊也。”还有明代的张介宾在《景岳全书》中也有与此相类似的记载,说:“一验蛊之法唾津在净水中,沉则是,浮则非。” 第五种方法,让患者舔舐蕉心,从而断定是否中蛊。如果误吃了别人放的蛊毒,晚上八点左右用刀将一小芭蕉树拦腰砍断,然后用舌头舔蕉心,第二天早晨去看,如果被砍断的芭蕉树又吐新苗,就说明不是蛊毒,否则,说明你是中蛊毒了。 如此种种稀奇古怪的知识,他都在回答了一声“得了”之后获知,如同这些知识是原本就存储在他的脑海里似的,现在只是被某种力量激发出来了。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让他胆战心惊不知所措,又让他沾沾自喜摩拳擦掌。他很想去试一试脑袋里的东西,只有试验一次,才能确定这些突如其来的知识是不是货真价实。 但是他踟蹰不定,毕竟蛊虫是害人的,搞不好就会要了人命,他与人无仇,不能随便找个人就下手试试。于是,那晚离奇的经历和古怪的想法,他都有意淡忘,就当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一样。 可是,这些禁忌都在他情窦初开的时候打破了,他喜欢上了一个同龄的女孩,于是,很多年前的那些古怪念想再也抑制不住,他想起了那个老头,还有那个能让所有女孩子主动喜欢上他的情爱蛊。 就这样,他开始了他的养蛊之路。 第273节 从他学会蛊术到今已经有十多年,那个老头的印象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模糊,模糊得像在当年的印象上加盖了一层毛玻璃。而今这个自称为十几年前出现的老头突然出现在栗刚才的眼前,真让栗刚才一时半会分辨不出真假。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0章 复生蛊术 “你的意思是……”栗刚才干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你就是我刚好满十二岁那天晚上出现的老头?你就是教给我蛊术的蛊师?” 栗刚才曾经一度到处寻找过那个神秘兮兮的老头,可是方圆百里没有一个人认识栗刚才描述的老头。不过他从道听途说中知道,一般的蛊师带弟子是非常辛苦的,必须教徒弟认识一只一只的小虫,并告诉徒弟哪些虫可以做蛊,哪些不可以,然后又必须教徒弟学会怎样利用这些小虫入蛊,不同的小虫入的蛊有什么不同之处,怎样害人,又怎样解蛊,等等等。总之,教蛊是个非常麻烦的事情,就是弟子聪明,一个师傅要想把他的全部教给弟子,至少也得三年五年时间。 但是,教蛊还有一个极端的例外。特别厉害的蛊师根本用不着教育弟子。特别厉害的蛊师只需去一趟他看中的弟子家里,简简单单的问一句:“你得了吗?”如果弟子有缘,那么就会回答“得了”或者“我得了”之类的话;如果弟子无缘,那么就会不明就里的询问“我得了什么呀”或者“你什么意思”之类的话。 如果弟子的回答是肯定的,那么那个蛊师看中的弟子就会领悟许多从前没有接触过的蛊术,传承师父的手艺——虽然也许这算不上什么手艺。而那个弟子能学会多少蛊术,那就要看那个弟子的天赋和秉性了。那个弟子能学会好的蛊术还是不好的蛊术,那就要看那个弟子的心地是善还是恶。善者领悟好的蛊术偏多,而恶者领悟坏的蛊术偏多。 老头微笑着点点头,说道:“人之所以在世上,是因为欠着别人的,或者是别人欠着你的。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只是为了偿还或者是索取。如果该偿还的都偿还了,要索取的都索取到了,那就应该离开啦。” 栗刚才似懂非懂。 “由于上辈子的事情,你是不可能跟姚小娟安安稳稳呆在一起的。如果你们在一起,那个老爷还是会来找你们麻烦的。我也知道,那些你下过情爱蛊的姑娘,都不是你真真正正喜欢的人;如果是真真正正喜欢的人,你不会下蛊去让她喜欢上你。你说,我说的对吗?”老头深深的看了栗刚才一眼,这个眼神,又让栗刚才想起了他的爷爷,他未出生就已经死去的爷爷。 “也正是因为这些,我才在你十二岁的那个夜里教给你蛊术。”老头继续说道,“这样才能在今天挽救你的性命。” 栗刚才惊讶的看着面前的老头,眼睛里闪烁着迷惑的光芒。 老头呵呵一笑:“但是我也只能救你这一次,往后就不行了。所以,我今天来是要带走你的。”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你怎么确定我愿意还是不愿意去?”栗刚才更加惊讶了。他下意识里连连后退几步,似乎害怕这个老头子瞬间将他带走。可是他的后背已经挨上墙壁,没有更多的后路可退。 老头慈祥的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不能左右你的意愿。但是我相信,在我说过这番话之后,你定会同意我的。是吗?” 栗刚才想了想,道:“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上辈子就欠老爷的,这辈子应该还清,不应该继续上辈子的错误。当然,在我看来,这不是错误,但是老爷会认为这是我的错误的延续。但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的这番话呢?” 老头笑道:“孩子,我过早的去世,就是为了保护你呀。” 栗刚才如遭晴天霹雳,傻住了。 接下来他们之间再谈了些什么,栗刚才没有说给爷爷听。但是,爷爷知道了结局——栗刚才答应了老头,答应跟着他从姚小娟的世界里消失。 栗刚才是在众人抬走乞丐婆婆,马老太太带走姚小娟之后找到爷爷的。那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太阳的光已经很微弱了,如同火灶里即将熄灭的木炭。几只乌鸦在爷爷家的地坪里走来走去,并不发出不吉祥的叫声,只是一味默默的啄食地上的谷粒或者沙子。 栗刚才一边看着地坪里的乌鸦,一边给爷爷说他遇到那个老头的事情。 爷爷知道,蛊术中有一种让自己死而复生的蛊术。中这种蛊的人在一段时间里表现出死人的症状,能够迷惑所有的人。但是一段时间过后,他能够重新活过来。这样做的原因有很多种,有的是为了避债,有的是为了避难,还有的是为了隐秘的保护其他的人。显然,栗刚才的爷爷正是因为第三种原因才这么做的。 栗刚才还告诉爷爷,他的离开,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心爱的人——姚小娟。 第二天早上,当乞丐婆婆和姚小娟都恢复之时,有人在村里的池塘里发现了栗刚才的尸体。池塘的水将他泡得如发了胀的面包,鼓鼓的像是要爆炸开来。 村里人都以为他是因为上辈子跟大户人家的小妾偷情而含羞沉水而死,于是将他运回他的村里草草埋葬了。 后来,奇怪的事情在姚小娟身边不断的发生。只要她念叨过想要什么东西,如一个红头绳,一条灯芯绒裤,一碗红豆汤等等,那些东西便会在她不经意间出现。假如有谁跟她吵了架,那个人便莫名其妙的开始生病,直到姚小娟主动去看望,或者不再生气为止。她家的田地经常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松了土,她家的柜子里再也没有蟑螂,地板下再也没有老鼠,做啥啥都顺利,种啥啥都丰收。 找马老太太跟姚小娟说亲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家里的门槛都被媒人踩得矮了好几公分,但是姚小娟没有看上任何一个。马老太太自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也不再强迫姚小娟任何事情。甚至她见了爷爷不再追问孙女儿的姻缘,只讲些长舌妇长舌男经常说的家常事。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1章 引虫娃娃 马老太太说,她的手气也突然之间红得不得了,跟其他老婆婆老太太打麻将只有赢钱的份,乱打都乱糊牌。 栗刚才消失不见的前段时间,姚小娟偶尔会向爷爷问起栗刚才到哪里去了。爷爷就会微笑着告诉她:“栗刚才由于上辈子的愧疚,决定远远的离开这里了。” 姚小娟将她的小嘴一撇,皱着眉,幽幽的说道:“可是我觉得他就在我身边呀。” 爷爷听了,只是微微一笑,摇头不语。姚小娟自然是不敢怀疑爷爷的,所以她问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提及栗刚才这个人了。 但是姚小娟也没有按照马老太太先前希望的那样,尽早找个婆家嫁出去,她依旧形单影只,用马老太太的话来说是“油瓶倒了都没有个帮忙扶起来的人”。 令村里人大为惊讶的是,没料到一年多之后,没有结婚的姚小娟居然生下了一个胖娃娃!更让大家诧异的是,马老太太报孙子的时候没有半点责备和埋怨,只有一脸的喜庆。这很不符合马老太太平日里的风格。 那个刚刚生下的胖娃娃就像一包散装的白砂糖,放在哪里都吸引蟑螂地虱蝈蝈等等令人讨厌的小虫子。马老太太拍坏了五六个苍蝇拍,那些小虫的尸体堆成了小山,可是那些小虫们仍然前仆后继,仿佛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气魄,源源不断的从家里的各个角落聚集到刚刚出生的胖娃娃身边来。 马老太太怕那些小虫爬进娃娃的鼻子里嘴巴里耳朵里,于是想了个办法,将一个竹篮悬吊在房梁上,然后将娃娃放在篮子里。虽然这样仍有一些虫子想方设法爬上了房梁,又顺着吊绳爬下来,但是情况比在地面的时候好多了。 那些日子里,似乎全村的小虫子都在自觉的向姚小娟的房间汇聚。往日里其他人家在剩饭剩菜上要罩一个纱网,但是那段日子里想找个蟑螂玩玩都找不到。特别是喜欢捉土蝈蝈玩的小孩子们,他们想尽了方法,把他们熟悉的地方掏了个遍,就差把自己家的墙角给挖了,可是他们一无所获。 后来,爷爷听马老太太抱怨每天拍打小虫子拍打得手脚发软,就建议她在家的四周撒上生石灰粉。马老太太照办了,虫子果然少了许多。而那些捉土蝈蝈的小孩子们终于大呼小叫的发现惊喜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这个娃娃超过了石灰线,恐怖的一幕就会重新上演。这令马老太太头疼不已。爷爷宽慰她说:“你忍一忍,等孩子满了十二岁就好了。” 就这样,姚小娟的事情也告一个段落。爷爷在这件事情里没有参与过多精力,并且这段时间里找爷爷的人不多,爷爷的身体似乎稍微康复了一些。在我放假回来看他的时候,他又兴致勃勃的给我讲一些过去的事了。不过他的精神方面显得有些颓废,远远不及身体方面的康复程度。才去旧愁,又添新忧。奶奶过世的旧愁才稍稍减少,新的忧虑又来了。 爷爷虽不跟我明说,但是每次潘爷爷来,我都能看出端倪。爷爷在心底里觉得对不起舅舅,他很多时间花在这些诡异的事情方面,但是没有获得很多的收益,所以他没有办法给舅舅做一栋可以用来结婚办喜宴的楼房。在日积月累的风吹雨打中,这座老房子垂垂欲倾。村里的楼房以缓慢的速度递增,虽然缓慢,却没有停止过。这座老房子已经不能给舅舅带来任何荣耀。而潘爷爷对舅舅的各个方面都非常满意,觉得他的女儿可以托付终身,但是除了一个方面——那就是房子问题。 潘爷爷以前担任过村里的书记,很爱面子,所以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理所当然,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好喝几口小酒,这也是他在当书记的时候留下的嗜好。 有一次,潘爷爷在爷爷家吃晚饭,跟舅舅喝了几口谷酒,然后摇摇晃晃的哼着小曲儿准备回文天村。舅舅见他有了几分酒意,便要留他住,可是他口不择言的说什么不住青瓦泥墙的房子,然后皱着眉头抬脚就走。舅舅也不好再拦。 潘爷爷走到文天村跟画眉村之间的那座山上时,忽然发现爷爷在他前面走路。他抹了抹眼,还真没有看错,走在前面的人的的确确是刚才在饭桌上的人。当时他酒气冲头,就认为是爷爷怕他醉酒了摔倒,故意在前面引路照看他。 于是,潘爷爷挥了挥手,喊道:“岳云哪,你不用照看我,我还健旺着呢。不会被一块石头一条树根绊倒的。放心吧,你回去吧。” 前面的爷爷不说话,也不回头看看潘爷爷,只是低头继续往前走。 潘爷爷见他不搭理自己,顿时有些生气,提高了嗓音喊道:“你这个老头子怎么这么倔呢?莫不是刚才说了房子的问题,你到现在还生我的气吧?可是你不想想么?我当了这么久的书记,如果女儿嫁给一个连新房子都没有的男人,这不是让我脸上挂不住么?” 前面的爷爷仍然不说话,还是不快不慢的往前走。 潘爷爷有些恼了,指着前面的人影道:“你好歹搭理我一下嘛,我当书记的时候可没有人敢这样对待我!” 前面的爷爷还是不说话。 潘爷爷急了,大声呼喊道:“你这个老头子居然不理我!看我们谁走得快,我追上你了可要跟你论论道理!”说完,潘爷爷加快脚步,想追上前面的爷爷。 第274节 前面的爷爷脚步不加快也不减慢,优哉游哉的往前走。但是整个过程中,他都不曾回头看一眼。潘爷爷追了好一会儿,发现爷爷还是就在前面不远,距离没有减少一点,也没有增加一点。 潘爷爷不甘心,继续加快脚步去追前面的爷爷。追了半个多小时,潘爷爷终于支撑不住了。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2章 龟壳败将 就在潘爷爷打算放弃的时候,前面的爷爷忽然站住了。 刚刚一直追感觉倒还好,爷爷这样一站住,潘爷爷反而有种不祥的预感,不敢径直走上去了。他双手扶住膝盖,一边喘气一边问道:“我明明看见你走路的,我怎么跑也跑不过你?”说这话的时候,额头的汗珠都滚到了睫毛上,如同一棵小草上的夜露,晶莹剔透。 前面的爷爷没有回答他。 潘爷爷看见他的脑袋在慢慢往后转,往后转。前面的爷爷的脑袋每多转动一点,潘爷爷的心跳就加快一倍。 前面的爷爷像是发觉了潘爷爷在看他,忽然迅速一转,脑袋朝他看了过来。 那竟然是一个倒脸! 脸确实是爷爷的脸,但是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是倒着的! 潘爷爷当时吓得三魂丢了六魄散了,眼前一黑,就地栽倒…… 而在同时,爷爷坐在老河边的一座小山上,俯瞰着这个小小的画眉村,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这个他的父亲也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他双手抖抖索索的掏出一根香烟来,然后抖抖索索的点上,然后嘴巴抖抖索索的吸烟,吐出一个抖抖索索的烟圈来。 我远远的看着爷爷。 我是傍晚吃过晚饭之后来到画眉村的。虽然我跟潘爷爷是相向而行,但是我没有碰到他。那天,学校临时举办了一场跟兄弟学校进行篮球比赛的活动,所以中午才往家里赶。赶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四五点,我仍不甘心,吃了晚饭就往爷爷家里跑。换在平时,妈妈肯定要拦下我,但是那段时间学习非常紧张,高考的氛围也比较浓了,妈妈不想再束缚我,所以那天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我出门的时候叫我多加了一件衣服。 到了爷爷家里后,我发现爷爷不在。后来有人给我指了爷爷出去的方向,我便顺着小道找到了这座小山面前。 也许我还走在小道上的时候爷爷就发现了我,但是他默不作声。换在平时,他早就向我招手吆喝了。也许爷爷确实没有发现我,他看着前方入了神,眼神前所未有的空洞。 我没有叫他,只是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的看着。 我顺着他看的方向,可以看见画眉村的每一家灯火,唯有爷爷的房子淹没在灰暗里,像是并不曾存在过。 天黑得真快,我刚到爷爷家时,天还挺亮堂的,走到这里,居然就黑得如同沉浸在墨汁里。我甚至能看见空气如墨汁一般在流动翻涌。这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非常特别。 我看着爷爷手里的红点渐渐靠近嘴巴,那根烟已经快燃到尽头了。 我哽咽了一下,轻轻唤道:“爷爷……” 他一动不动,眼睛仍然看着前方。 我担心露水太重,会冻着爷爷,便提高了嗓音再次喊道:“爷爷……” 他终于了有了反应。他轻轻的叹出一口气,看了看我,说道:“亮仔,你来啦!来,扶我一把。”他朝我挥了挥手。在他挥手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跟爷爷的距离拉长了许多许多,多到我几乎不相信自己可以走过去。那种感觉,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反正那一刻,我觉得爷爷已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一法通,万法通。事凭中,理凭公。大户穷,一包脓。盐罐封,走了风。要得穷,翻祖宗。会做客,莫劳东。猫屙屎,自家塕。有好客,无好东。来无影,去无踪。无智名,无勇功。以成败。论英雄。吏、户、礼、兵、刑、工。来是去风,去是来风。人不相同,皮肉相同。早酒三钟,一日威风。有风无风,灯盏朝胸。开一扇门,是一扇风。男为一春,女为一冬。针大的眼,碗大的风。瞒病必死,瞒账必穷。成家机匠,败家裁缝。谷贵伤民,谷贱伤农。杀人有赏,救人无功。书囊无底,打法无穷。……”爷爷冷不丁念起了一连串的口诀,全部是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哎,有什么用呢?”爷爷又叹了一口气,摇头不迭。他将烟头扔下地下,然后一脚碾灭。 我定了定神,走了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像扶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孩子一样,几乎是拽着他将他从潮湿的平头石上扶起来。 我知道爷爷为什么发愁了,但是我找不到一句宽慰的话。 我猜是在我扶着爷爷往回走的时候,潘爷爷才慢慢醒过来的。潘爷爷睁开了眼,发现面前一团漆黑,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有几个星星点点。潘爷爷张开双手乱摸一通,手被粗硬的稻禾桩划了一道。强烈的痛感促使他迅速蹲了起来,原来他躺在一块稻田里。幸亏这个季节的稻田里没有水,要不然恐怕潘爷爷别想再次爬起来。刚才看见的星星点点是夜空寂寥的星星。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阵的水声。 他脚下一用力,想快点离开这里,没想到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他感觉脚底踩到了一个硬物,顺手一摸,抓到了一个圆圆硬硬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原来是个龟壳。潘爷爷心里纳闷,十几年前这里就不见乌龟的踪影了,这稻田里怎么会留下这个东西呢?稻田的主人年复一年的翻田耕田,难道耕牛和犁刀就从未碰触到过这个东西吗? 潘爷爷不敢多想,慌忙撇下龟壳,脚下生风的往家里的方向跑,连头也不敢再回一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潘爷爷下不得床,浑身虚软。 爷爷听说亲家病倒,便提了一只老母鸡去探望。潘爷爷一见爷爷便跪地求饶。旁边的舅舅和未来的舅妈看得一愣一愣的。 爷爷连忙扶起潘爷爷,细问个中缘由。潘爷爷便将当晚的遭遇讲给爷爷听了。 爷爷听完潘爷爷的讲述,然后掐指一算,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3章 命中的坎 舅舅见爷爷微笑,忙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爷爷告诉说,龟壳还有一种俗称叫“败将”,这说明是以前跟他交过手的鬼类向他表示为“手下败将”,并顺便将潘爷爷欺负了一番。 爷爷感叹道:“它们并不了解我的心思,我并不想在亲家面前逞能。” 舅舅忙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爷爷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从此以后,爷爷的眉头越来越紧,像一把遗失了钥匙的锁一样解不开。 不久之后,我参加高考了,成绩还算不错,被东北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当我把鲜红的录取通知书送到爷爷手里时,爷爷的眉头很难得的松开来。他紧紧握住我的胳膊,摇晃着道:“亮仔呀,这在先前时候应该是算中榜啦!” 他哪里知道,现在的高考可比不得原来的金榜题名。并且近年扩招的幅度越来越大,考上大学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了。看着爷爷那张欣喜非常的脸,我真想走过去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爷爷,现在真不是您生活的时代啦!”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呆在家里。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舅舅结婚了。虽然潘爷爷满脸的不如意,但是他没有任何阻拦的让女儿走进了青瓦泥墙的老屋里。 舅舅结婚,爷爷自然特别高兴,也显得特别精神。但是在我看来,爷爷瞬间又苍老了许多。舅舅结婚之后,脾气立刻变化了许多,跟爷爷说话不再用请求的语气,而是转换为一种命令的语气,好像他才是这间老屋的主人。虽然我的心情比较难过,但是我能理解舅舅的心理。结婚的人跟没有结婚的人就是不一样,结了婚就要负担很多以前没有的责任。结婚之前,家里的所有都需要爷爷来打点决定,舅舅只能扮演一个儿子的角色。结婚之后,舅舅升格为丈夫,而在农村人的意识里,丈夫就是家中的顶梁柱,就算丈夫头上还有长辈,那也只能算是一张吃饭的嘴,甚至算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拖累。 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爷爷也改变了许多。除了邻里乡亲家里走失了家禽来找爷爷掐算一下方位,爷爷不拒绝之外,其他请帮忙的一概人等再不答应。甚至某家生了一个孩子,孩子的爸爸或者奶奶记下了几时几刻来找爷爷判个八字,爷爷也只是粗略的说“这是一个好八字”或者“这是一个劳累命”之类。 舅舅结婚后没有在家呆很长时间,因为他答应了要在一定的时间里做一栋楼房,他在潘爷爷面前立了誓言的。舅舅走了之后,舅妈不习惯在画眉村生活,于是收拾了一些东西回娘家住去了。舅舅一年半载难回来一次,她也一样。 这样,刚刚热闹过的老房子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根本不像是刚刚住过新人的房子。 在大学开学前的日子里,我隔三差五的去爷爷家一趟,陪他说说话。但是他没有以前那样喜欢在我面前讲故事了。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呢,梦见你奶奶在地坪里晾被子,用棍子在被絮上打得啪啪的响。弄得空气中满是灰尘。我就喊了,老伴哪,你轻点拍啰,这灰尘要呛死我嘞。你奶奶就在外面回答我,老头子呀,我不用力拍,被絮上的灰尘怎么能干净呢?要不,你过来帮我忙?”爷爷跟我将他最近经常做的梦,“等我从梦中醒过来,我才记起,原来你奶奶已经过世啦。我就想呀,她为什么说那样的话呢?莫不是要我早点过去陪她吧。” 我打断爷爷的话,假装生气道:“爷爷,你可不要这么说,您辛苦了一辈子,该留点时间来享享福哦。” 第275节 爷爷眉头一扬,道:“享福?我恐怕是没有福可以享。我做了那么多不该插手的事情,就算有点福气,也要被反噬作用抵去了。” 我连忙说道:“爷爷,等我大学毕业了,我会让您享清福的。只要您多活几年,让我有时间有机会让你享福。” 爷爷笑了。我想,很多爷孙之间都说过这样的话吧,都是在说这话的时候挺感动,可后来能办到的实在太少。 爷爷摸了摸我的头,平静道:“亮仔,我在后年会有一个坎,这个坎比较难过。如果事情不好,我后年就会去世;如果运气好点,我就能多活三四年,再多也没有。” 我心情非常沉重,因为爷爷说的话向来灵验得很。我担心身体虚弱,心情又不怎么好的他抵抗不住命中的坎。 爷爷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勉强扯出一丝笑:“你安心的去学习,不用担心我。记得放了假来看看爷爷就好了。”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折叠成三角形的布给我,郑重的对我说:“去大学的路上,你把这个东西带在身边,这样爷爷就能时时刻刻感觉到你,并且能保你去来的路上平平安安。” 我接过那个东西,点点头。他明知自己三四年后会遇到命中的坎,且不知道能不能度过,却还挂牵我这点小事。我心头一热,说道:“爷爷,你后年的坎怎么办?” “这个你也不用太担心。”爷爷道,但是他的语气不是十分肯定。说完,他朝远处望去,不知道他要看什么。 “难道你有解救的办法了?”我不安的问道。 爷爷淡然一笑,说:“你还记得你思姐跟一条黄鼠狼精的事情吗?” 爷爷的一句话,勾起了我许久以前的一段回忆。虽然我不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跟爷爷命中的坎有什么关联…… 十五年前,我还是一个不因世事的小孩子,懵懵懂懂,不懂得人间的情与爱。但是当我第一次稍微懂得的时候,那件事情却如藏在鲜花丛中的猫骨刺,狠狠的扎痛了我,痛到心里面。 那件事情,还得从我堂姐思思开始说起。她,与一只黄鼠狼精的事情。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4章 心生恻隐 堂姐思思,是我伯伯家的第四个女儿,思思正是取其谐音“四四”而来。我叫她思姐。 思姐十五岁就出外打工,逢年过节偶尔回来一次。每次回来,她就带着我跟弟弟两人去村里的小卖部买零食。 她每次回来,不只是给我带来美味的零食,还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她说,她最讨厌的动物就是黄鼠狼了。伯母辛辛苦苦养的五只大花鸡都被黄鼠狼偷吃了。黄鼠狼还喜欢放臭屁。有次傍晚,它来伯伯家的鸡笼里偷鸡,刚好被思姐逮个正着。思姐一脚踩住黄鼠狼的尾巴,踩得它咕咕乱叫。它情急之下放了一个臭屁,臭得思姐好几天连连打喷嚏。 但是思姐没有报它的一屁之仇。 思姐说,她看那只黄鼠狼吓得浑身颤抖,心生恻隐,便将她放了。 思姐将脚抬起,看着黄鼠狼被她碾伤的尾巴,甚至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思姐看了看被黄鼠狼拽了一地的血的大花鸡。那是伯母准备为她庆生的“大餐”。十五年前的乡下,只有生日那天才能吃到鲜嫩的鸡肉,喝到美味的鸡汤。 “你走吧,我不打你。”思姐对仍在瑟瑟不已的黄鼠狼说道。 那只黄鼠狼也许是被思姐踩得太用力,尾巴已经失去知觉了。思姐抬起了脚它还不知道趁机逃跑。 思姐俯下身,摸了摸黄鼠狼的毛,说道:“别这么害怕啦,我说了,我不打你。你走吧!” 思姐说,它真是一只贪心不足的黄鼠狼。它听了思姐的话,似乎明白了这个踩它尾巴的人的意思,缓缓爬起身来。 它居然不径直离去,却再次走到那只已经咽气的大花鸡面前,一口咬住大花鸡的脖子,要将大花鸡拖走。 它用请求的眼神看了看思姐,似乎要征求她的同意。 思姐叹了一口气,挥挥手道:“行,你要就拿走吧。反正你咬过的鸡,我们是不敢吃了。快走吧,呆会儿我妈发现,肯定把你打死,烤了做熏肉。”前几次大花鸡被黄鼠狼偷吃,伯母就咬牙切齿的说过,一旦逮到那只偷鸡的黄鼠狼,一定要扒了它的皮,卖给做狼毛笔的贩子;一定要烤了它的肉,过年过节当做鸡肉吃。 黄鼠狼听力思姐的话,居然立起身子,两个前爪合在一起,给她鞠了一躬! 思姐目瞪口呆。 还没有等思姐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那只黄鼠狼就拖着大花鸡逃跑了…… “你家里的鸡都被黄鼠狼偷吃了,那它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吧?”我一边卷起舌头咬着思姐给我买的酸枣,一边问道。 换了我,早把那只偷吃的黄鼠狼打死了。思姐真是心慈手软,偷东西的就是小偷,怎么可以对小偷也有怜惜之情呢? “不是。从那次之后,我经常见到它。”思姐道。那时候的思姐也是涉世未深的毛头女孩,虽然相比其他没有出外打工的同村女孩子,她多了一份说不清的不同,但是本质还是跟那些初中在校女生一样的。思姐读的书少,小学毕业就停学了。伯伯家里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伯伯和伯母还是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所以我的四个堂姐读书都不多,年纪最小的堂哥在小学成绩不错,但是到初中之后变得平平,后来初中毕业也停学了。这种重男轻女思想在十五年前的乡下太常见了,所以思姐也没有任何怨言。 “经常见到它?为什么?”思姐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每次特殊的时候,它都会出现。不过它不挨我很近,只是远远的看着我。” 思姐说,从此以后,每次她伤心的时候,那只黄鼠狼就会出现,两只眼珠子望着伤心的思姐。要么在远远的山岗上,要么在高高的草垛上,要么在半夜的窗台上,总之,它不挨近思姐。 三年之后,当我变得思姐那么大时,思姐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如果不论身高的话,那就可以用“亭亭玉立”来形容思姐了。思姐人长得不够高,稍显有点矮,但是比大姐二姐要漂亮。 到了这个时候,媒人就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将伯伯家的门槛踩矮了一截。 可是思姐一一回绝。 这个时候,伯伯和伯母早就应该想到,思姐也许是在外面有了心仪的人儿,但是伯伯和伯母认为她是眷恋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果嫁出去了,就只能在乡下乖乖的种地带孩子了。他们猜想这才是思姐不答应的原因。 说来也奇怪,自从思姐那次放走黄鼠狼之后,伯母养的鸡再也没有被偷吃过。 在我十五岁的那个夏天,在城里打工的思姐回来了,说是要帮家里收稻谷。但是这次回来没有让伯母像以往那样笑眯眯。 按道理说,思姐每次回来都会给家里一小笔钱,伯母应该喜笑颜开才是。可是这次,伯母对谁都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心情很不好。 思姐带我出去玩的时候,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也是恹恹的。 我听妈妈说,好像是思姐对伯母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似乎跟思姐的终身大事有关。妈妈说,半夜还听到思姐偷偷哭泣。在伯伯的四个子女中,妈妈最喜欢的也是思姐。妈妈听到了哭声,就爬起来,想去安慰安慰她。 我们家跟伯伯家仅一墙之隔。 妈妈走到思姐的房间门口时,被窗台上一个飞速掠过的影子吓了一跳。是黄鼠狼的身影! 妈妈情急之下,顺手摸起一个土块朝黄鼠狼扔去。土块正中黄鼠狼的背部,打得它咕咕惨叫。但是它翻了一个身,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时,听到动静的思姐打开门来…… 第276节 “你打它干什么?”思姐看着黄鼠狼逃窜的方向,用充满责备的语气说道。她的眼角还有残留的泪水。 妈妈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说道:“它经常来偷鸡,刚才没打死它就是好事了。大半夜的,你哭什么呢?有什么心思,跟阿姨说一说,别憋在心里嘛。自家人听到了还好,如果别人听到了,还以为咱们家出了什么大事呢。”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5章 镜中男人 思姐抹了抹眼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没事。就是心里觉得憋屈。” 妈妈看人的眼光很准,试探的问道:“思思,是不是因为你妈要你相亲的事?” 思姐点点头。 “你妈这是为你好啊。哭什么呢?女大当嫁,这是免不了的事情。”妈妈劝道。虽然这时是夏季,但是晚上的露水重,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冷。妈妈缩了缩肩。 “嗯。”思姐嘴上这么说,其实表情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妈妈知道她还没从心底里接受,又说道:“你是乡村里的姑娘,比不得城里那些姑娘。你虽然现在在城里打工,但是迟早还是要嫁回乡里的。趁着你现在条件好,说媒的人多,还可以挑挑拣拣。你知道的,乡村里的女孩一旦超过年龄,说媒的少了不说,还要防着人家在背地里说三道四。” 妈妈说的不假,隔壁的文天村原来有一个闻名乡里的美女,她也曾在外打工,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是一个说媒的都看不上,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没有定下婚事。最后不知从谁的口里出了传闻,说是那个美女之所以不想嫁人,是因为她家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还说那个男人是从她家镜子里走出来的,白天不出来,只有晚上三更的时候出来跟她交媾。有三四个单身男人说,某夜经过她家窗前,还听到了女人和男人发出暧昧的喘息声。 后来,那个美女家再也没有来过说媒的人。而那个美女发疯似的见到玻璃或者镜子就砸烂。 又有人说,是那个镜子里的男人背叛了她,找更年轻的女人去了,所以她才会见到玻璃或者镜子就要砸烂。镜子是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她这是在抱怨发泄。其实倘若她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大可不必将镜子砸碎,只需要用毛巾覆盖就可以。 妈妈担心思姐重蹈覆辙,所以婉言相劝。 思姐咬了咬下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阿姨,其实我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 “哦?”妈妈没有料到思姐会说出这么一句,微微惊讶。 “他是外地人,跟我在一个城市打工。我跟我妈说过了,我妈很气愤,说我不懂事,要我不再出去做事了,呆在家里好好寻一门亲事。”思姐哽咽起来,“我坚持还要出去。我妈就说,出去也行,但是要订婚了再出去。” 妈妈不知怎么劝她才好。 思姐说:“这几天我妈看见我就板着脸,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哭起来。”思姐的脸上滑下大颗大颗的泪珠,但是她极力抑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妈妈轻抚思姐柔弱的肩膀,叹息道:“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我是你妈妈,我也不希望你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啊。这都是为了你好。想开点。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人离家乡格外贱。万一那边的人欺负你,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半个。” “可是我喜欢他啊!”思姐还是极力抑制,但是泪珠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 第一次陷入恋爱的人,总是容易不顾一切。妈妈也是这样。当年妈妈跟着我爸爸的时候,就受了外公的阻拦。所以妈妈很能体会思姐的心情。妈妈只好劝道:“好好睡觉吧,等明天了我去劝劝你妈。” 思姐点点头。 妈妈将思姐劝到床上睡好,这才走出门来,然后返身将门栓好。妈妈后来跟我说,她刚刚栓上门,就又听见了思姐嘤嘤的哭声。 栓了门,妈妈转过身来,看见了两团豌豆大小的绿光。妈妈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发出绿光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刚刚被土块打中的黄鼠狼。妈妈只听老一辈人说狼的眼睛在晚上会发光,但是现在满山找几只兔子都难,哪里还容得下狼。妈妈没有亲眼见过狼发光的眼睛,但是听都没有听说过黄鼠狼的眼睛能发光。 伯伯家正对面的一里多远是一片梯田,那只黄鼠狼就坐在田中的草垛上。 妈妈心里一阵恐惧。她就地抓起两三块坚硬的石头,提防它突然跑过来。可是就在妈妈低下头去捡石头,然后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两点绿光消失了。 天上的月亮很淡,像滴在黑布上的一滴米汤水。 妈妈借着这点月光,朝那个草垛看去,黄鼠狼已经不在那里了。附近也不见它的踪影。一瞬间,它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但是它好像随时都能出现在某个地方。 妈妈心中打起鼓来,惶惶不安的快步回到家里,似乎生怕它跟了过来。 妈妈将睡梦中的爸爸推醒,告诉刚才发生的事情。爸爸摆摆手:“你怕是看花了眼吧,哪有眼睛会发光的黄鼠狼?快点睡吧。”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思姐的眼睛变成了黄鼠狼的眼睛,见到鸡就扑过去,张嘴直咬鸡的脖子,咬得鲜血淋漓。村里各家各户的鸡都不得安身,被黄鼠狼一般的思姐赶得到处跑,鸡毛鸡血都撒了一地。妈妈跑过去拉住思姐,思姐转过头来,一脸的鸡血,狰狞可怖。思姐笑嘻嘻的对妈妈说:“我不是思思,你搞错了,我姓黄,我不是童家的人,我姓黄嘞!”说完张口就要咬妈妈。妈妈吓醒了。 我姓黄?黄鼠狼可不是姓黄么?妈妈摸了摸脸,都是冷汗。 第二天,妈妈去劝了伯母,自然是没有任何作用。 思姐这次回来是最不开心的一次。天天跟在她尾巴后面的我最清楚不过了。思姐说,那晚我妈妈走后,那只黄鼠狼又来到了窗台上,默默的看着她,两只眼睛发出微弱的荧光。思姐对它说道:“你走吧,再被人看到,又要仍石头砸你的。” 但是那只黄鼠狼没有走,懒洋洋的躺在窗台上,默默的看着思姐。 思姐也不驱赶它,兀自睡了。第二天的阳光从高处打下来,落在窗台上,那里已经没有了黄鼠狼的影子。伯母打扫卫生的时候,在窗台上发现了几根染血的鸡毛。伯母很纳闷,家里已经没有养鸡了啊!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6章 枪口逃脱 思姐原本打算收割完水稻就回城里的。但是伯母再三要求她多呆两天。思姐问伯母为什么要多呆两天,伯母支支吾吾。 思姐以为伯伯和伯母舍不得她,便将收好的行李重新放回,顺便帮伯母晒稻谷。 那是一个夏季午后,我坐在自家门槛上,透过炽热的阳光看着思姐心不在焉的看守地坪里的稻谷。偶尔有邻家的鸡鸭跑过来啄米,她就举起扫帚装腔作势,嘴里喊出“戚戚”的驱赶声。鸡鸭受了惊吓,就跑出地坪,去附近的草丛里寻觅食物。 黄灿灿的稻谷如一颗颗金子般铺在地坪里,充分享受阳光的蒸腾。那时候村里还不曾有水泥地坪,晒谷时为了防止稻谷跟沙粒混在一起,农人就用牛屎荡地,牛屎硬了结了壳,其功效如水泥地一般。 思姐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像她身边的猫一样无精打采。那只猫在她的脚旁,不住的打哈欠,阳光对于它来说只有催眠的作用。它不时的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看对面的我,它的瞳孔此时缩小成一个“1”字。晚上我见它的时候,瞳孔是圆溜溜的“0”字。 突然,那只猫浑身一惊,逃难似的跑到屋内去了。 昏昏欲睡的思姐被猫的动作惊醒,却看见金灿灿的地坪对面走来一个俊男子。男子背着一把一米多长的猎枪,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毛茸茸的东西。 那个男子朝思姐走了过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思姐发笑,还是因为阳光太强烈的缘故。他手里的东西还在抽搐,猩红的血滴落下来,染脏了地坪里的稻谷。 “你是思思?”那个男子眯着眼睛问道,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思姐看清楚了,那是一只中弹的黄鼠狼。 思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点点头,“是啊!我就是。” “哦。”那个男子见思姐承认了,迈开步子朝前走。 思姐拦住即将走进大门的男子,迷惑的问道:“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你来干什么?” 第277节 男子将血淋淋的黄鼠狼扔在思姐家的堂屋里,将背上的猎枪取下来放好,回答道:“我是来送礼的。呶,这只黄鼠狼送给你爸妈喝汤。我追着撵了两个山头才打中它。” 思姐看了地上的黄鼠狼一眼,心里一阵痉挛。 “你爸妈呢?”男子问道,探头探脑的朝里屋看。 思姐有些不高兴,淡淡道:“干嘛给我爸妈送礼?他们还在睡午觉呢。”那只猫蜷缩在堂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男子仔细将思姐打量了一番,笑道:“你不知道吗?我是来相亲的。本来我家里和你家里说好了选个良时碰面的。但是你妈说你性子倔,所以叫我先过来看看你。”男子见他的猎枪上染了一点灰尘,小心翼翼的用袖口将灰尘擦干净。他很爱惜他的枪。 思姐没好气的说:“看了也没用,过两天我就去城里打工,不会在家里呆太久。” 那只黄鼠狼还在抽搐。那猎枪是散弹枪,一枪打出去,就是一把散开的铁蛋子。黄鼠狼大面积受伤,已经看不清原来的面目。 思姐很是担心,莫非这个男人打到的就是经常来到窗前陪伴她的黄鼠狼? 伯母手捏一把蒲扇走了出来,见了地上的黄鼠狼,吓得后退两步,再一见这个男人,马上满脸堆笑。“哎哟,原来是许秦哪。来来来,快来屋里喝茶。” 后来我才知道,许秦是离我们村大概三十多里的一个偏僻山村的猎人。年纪二十四岁,正处在本命年。俗话说:“本命年犯太岁,太岁当头坐,无喜必有祸。”也正是因为这个,许秦的家里想借喜事冲冲煞气。 他家里还劝他这年头少打猎,一者是山上的野生动物日渐稀少了,以往一晚上可以打四五只兔子或者獐子,现在一个晚上能碰到一只兔子或者獐子就算幸运。二者还是因为本命年的事,手头少染血事。 但许秦不听。 这不,半途来相亲的路上打了一只黄鼠狼。 伯母瞪了一眼呆立在旁的思姐,厉声喝道:“还不去屋里给客人倒茶?” 思姐心不甘情不愿的端来一杯凉茶,递给许秦。 许秦接了茶杯,嗅了嗅鼻子,神色颇为奇怪的问伯母道:“伯母啊,您家里是不是经常遭黄鼠狼的骚扰啊?我怎么闻到一股黄鼠狼的屁臭味呢?” 伯母说道:“你不刚刚带来一只黄鼠狼么?也许就是它发出的味道吧?” 一旁的思姐搓了搓手。 许秦喝了一口凉茶,摇头道:“不对。这味道不是我带来的黄鼠狼发出的。这味道好像很久以前闻到过,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伯母不可置信道:“哎,你这人怎么弄得玄乎玄乎的啊?” 许秦一本正经的说道:“伯母,我不是开玩笑哦,这黄鼠狼的气味我真的以前闻到过。那是好几年前,我曾碰到一只黄鼠狼,瞅了一眼就开枪。子弹明明打中了,但是它还是活溜溜的跑掉了,并且逃跑的时候放了一个屁。我打猎很少空手回家,很大程度上还得益于有个灵敏过人的鼻子。我的鼻子闻气味,比眼睛看人还要准。” 许秦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到处扫描。 伯母的眼睛跟着看他看到的地方。 “我不但可以确定这个气味没有错,还可以确定……这只黄鼠狼经常来您家。您得好生看管家里养的鸡,莫叫狡猾的它给偷走了。”许秦说道。 伯母眨了眨眼,道:“我家里也没有鸡了啊。”话刚说完,伯母拍了一下巴掌,惊道:“前几天我在思思房间的窗台上发现几根带血的鸡毛。难道它是真的经常来我家?你真行啊,这些你都能知道!” 许秦得到伯母的赞许,喜形于色。 思姐不满道:“那有什么?反正我们家没有养鸡,随它来来去去呗。” 许秦放下茶杯,正色道:“那可不行。这黄鼠狼能从我的枪口下逃脱,已经不简单了。我估计它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偷鸡的黄鼠狼。” 伯母不解,问道:“许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普普通通的?”这时又有几只鸡鸭踏入了晒谷的地盘,但是伯母和思姐都没有理会。 许秦声调降低了许多,细声细气道:“这恐怕是一只修行了几百年的黄鼠狼精……”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7章 狗之幽灵 “黄鼠狼精?”伯母诧异道。 “你不相信吧?”许秦早就知道她们不会相信他的话,“呵呵,如果我不是猎人的话,我也不会相信呢。但是如果一个人经常半夜在山林间穿梭的话,逐渐就会发现很多常人发现不了的诡异事情。” 他看了看四周,像是怕别人听见似的,悄悄对伯母和思姐说道:“其实啊……在很多隐秘的角落里……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 伯母的情绪受了他的感染,也神经兮兮的左顾右盼。 “你们想想,几乎每个猎人都会养一只狗,对不对?”许秦问道。 伯母和思姐点头。 “一个猎人如果少了两样东西,他就不是一个完整的猎人。一样是猎枪,另一样就是狗。”许秦伸出两个指头,缓缓说道,“但是你们一定不知道,还有些猎人……养另外一样东西……” 虽然思姐对这个来相亲的猎人没有任何好感,但是注意力被他的话深深吸引。思姐忍不住问道:“还有什么东西?” 许秦见思姐主动询问,颇为高兴。“另外一样东西,是犬神。” “犬神?”思姐皱起眉头。 “犬神不是神,是狗的幽灵。要养犬神其实不很难,在事先捆结实了的狗面前放置美味食物,但就是不解开绳索给它吃。它越拼命挣扎,想吃食物的欲望就会越集中。然后用锋利的刀猛的一下砍下狗的头,丢到很远的地方,那只狗的死魂就要作祟,就可以被养作犬神。”许秦两眼发光的说道,好像他正在做着这件恐怖的事情。 思姐听得汗毛直立。 “狗是最忠实的动物,所以即使猎人这么做,它也不会背叛它曾经的主人。有了犬神的猎人,那就比一般使枪驱狗的猎人厉害多了。如果在夜晚打猎的时候遇到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犬神就可以发挥一般狗类办不到的作用了。”许秦得意洋洋,仿佛他就拥有这么一条古怪的犬神。不过伯母和思姐都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来的时候只带了猎枪和猎物,身后却没有跟着一条吐舌头的狗。 “这样对狗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思姐总是拥有一颗善心。 “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打到猎物了,我照样给它供奉肉食,一点不比它生前少。生来是老鼠,就要躲着猫;生来是一只鸡,迟早成为主人碗里的一盘菜。如果这些都是不公平的话,那就从来都没有公平存在。”许秦不以为然。 思姐斜了他一眼,道:“它死了,你还给它肉食?” 许秦点头,“是啊。从表面上来看,它吃过的肉跟其他肉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如果咬上一口的话,你就会发现它吃过的肉已经完全没有味道了,啃起来像啃泥土一样寡淡寡淡。” 思姐鼻子哼了一声,讥讽道:“说得好像你养了一条犬神一样。” 许秦对思姐的讥讽置若罔闻,大大咧咧道:“我几年前打了它一枪,它一直没有来找我复仇,就是畏惧我。今天既然来到伯母家。”他朝伯母献上一个谄媚的笑容,继续说道:“那就让我帮伯母逮住这只黄鼠狼精作为见面礼吧。用黄鼠狼精炖汤,喝了延年益寿,滋阴补阳,是一般黄鼠狼的百倍千倍营养呢。黄鼠狼的肉本身有一定的药用价值,能治白血病,肝炎,贫血及各类血液病症。它是治疗白血病的绝妙偏方,每日吃黄鼠狼肉一只,连服七日便有成效。这是它的大用处。小用处呢,用它煎油,可以涂疮疥、杀虫。它的心肝可以治心腹痛。呵呵,由此可知,黄鼠狼精的肉就比得上千年人参啦。” 第278节 伯母喜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连连叫好,恨不得现在就去准备煮汤的佐料,只等黄鼠狼精乖乖来下锅。 “你要捉那只黄鼠狼精?”思姐将信将疑的问道。“你不是说过,你的猎枪打到它还是让它逃走了么?它有百年的修行,你才活了二十多年,你能斗过它?” 许秦回答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伯母喜滋滋道:“那也好,今晚就在这里吃晚饭吧。你跟我们思儿沟通沟通。一回生二回熟。”说完,伯母去厨房取下悬挂在墙头的篮子,换上破旧的黑布鞋,去林场山附近的菜地里摘菜。 坐在自家门槛上的我,看着伯母提着竹篮像贼一样迅速溜走。 这毒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去摘什么菜! 思姐见伯母走了,便撇下许秦,回到门口看守晒谷场,将几只在地坪里肆意吃食的鸡鸭赶得远远的。 许秦落了个冷脸,但不灰心,提着一个小凳子走出来,在思姐身边坐下,献殷勤道:“你就坐在椅子上吧,我来帮你赶这些贪吃的东西。” “贪吃?它们再能吃,也吃不过一个人的饭量吧?”思姐冷冷道。 许秦听出话里有话,知道她是想驱赶他走。不过他不明白,我留下来是要给你逮住偷偷骚扰的黄鼠狼精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至于这样讨厌我吧? 难道…… 不可能的,如果她喜欢上了一个黄鼠狼精,就不会这么急着要回城里。许秦这么想。 许秦想着法儿跟思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在不甚愉快的氛围里,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周围的房子顶上冒起了炊烟。思姐踮起脚来望,还是没有看到伯母的身影出现…… 伯母是我们一大家子中最讲究按时定点吃饭的人。 思姐喃喃道:“不应该啊……” 天色更暗了。远处的山那边聚集了大团大团的乌云,像吸饱了墨水的棉花一样沉甸甸的,似乎要掉下来。 “该不是在谁家里坐着聊天,忘记时间了吧?”思姐自我安慰。 在许秦的帮助下收起了地坪里的稻谷,又等了一刻,伯母还是没有回来。思姐终于坐不住了,拿了手电筒就要去找伯母。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许秦连忙起身,顺手拿起他的那杆猎枪。 他在腰间解下一个铁壶,喝了两口,递给思姐。 思姐看了看那个锈迹斑斑的铁壶,问道:“这是干什么?”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8章 山中山姥 “喝两口。”许秦摇了摇铁壶。里面有液体晃荡的声音。“这是我常带在身边的谷酒,晚上出去打猎的时候喝上两口,暖身子。” 思姐觉得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我是去找我妈妈,又不是去打猎!”她将这个男人的铁壶推开。 男人接下来的话让思姐心惊肉跳。 “我觉得伯母可能在摘菜的时候遇到什么事情了。”许秦双眉一挑,然后双肩一耸,将齐眉高的猎枪被在了身后,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 “笑话!”思姐冷冷讥讽道。她按开了手电筒的按钮,但是手电筒没有发出光。思姐拍了拍旧手电筒,手电筒终于发出一道不甚明亮的光。思姐扭动手电筒的头部,将照在地面的光点调到适合大小。 “直觉。”许秦像是反驳思姐,又像是自言自语。 思姐懒得搭理这个神经兮兮的猎人,在手电筒的照耀下走出门。许秦跟在后面出来。 顺着从家里去菜地的路上,一家一户的问了过来,没有人说见过伯母。思姐的心这才悬了起来。 “不会是遇到了山姥了吧?”许秦一直跟在思姐的后面,开始一声不吭,现在见快走出村头了,他才冷不丁说出一句话来。 “山姥?”思姐本不想跟他说话,但是现在走到了没有人家的村头,心头有点害怕,便勉强答了许秦的话。 “山姥是居住在山中身体粗壮的老婆婆,她不是鬼,当然也不是一般的妖精。很难说清她到底是什么,但是她有一种奇异的能力,她能看出人的内心所想。这是她最为妖异恐怖的地方。”许秦道。 思姐吓了一跳,但是故作冷静,说道:“你别以为在这个时候说这些东西就能吓到我。就算有山姥这种怪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在这里经过几百几千次了,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那种老婆婆。”她一边说,一边左看看右看看。阴风阵阵,寒气似乎要将整个人透过。 思姐站上一个较高的树桩,踮起脚瞭望林场山中菜地的所在处。 恍惚之间,思姐看见大概就在菜地的地方,有一团绿莹莹的东西。 思姐回头看着背着猎枪的许秦,问道:“你敢不敢跟我去我家的菜地一趟?” 许秦嘴角一弯,笑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可是猎人哪,还会怕这个?”思姐不确定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团绿莹莹的东西。 他们两人走到菜地,却也没有发现伯母。而且,思姐连之前看到的绿莹莹的东西也没有找到。 正在思姐犹豫之间,菜地旁边的小林子里一阵草惊动的声音,像是有什么动物突然跑过。转眼看去,却什么东西也没有看到。 许秦卸下背上的猎枪,从腰间的兜里掏出一把火药,从枪口倒进去,然后又掏出一把铁蛋子,也从枪口倒进去,最后用一根小铁棍对着枪口捅了几下。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那里看看。”许秦指着刚发出声音的地方,然后端起猎枪蹑手蹑脚走进了一片昏暗的小林子里。 思姐等了两三分钟,既没有听到枪响,也没有听到许秦走出来的脚步声。正在犹豫要不要走进那个小林子的时候,思姐突然听见黄鼠狼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 “黄鼠狼?”思姐微微惊讶。那只黄鼠狼陪伴她度过了许多个夜晚,她当然能听出熟悉的声音。 思姐往前走了几步,绊到一个生硬的东西,那东西发出水波荡漾的声音。思姐低头一看,原来是许秦的酒水壶。兴许是他急于捕猎,一时粗心,将它掉落了。思姐将酒水壶捡起来,继续朝黄鼠狼的方向走。 走进小林子之后,她才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因为小林子里的树叶密集,没有一点光线,伸手不见五指。她将手电筒拿出来,推开了电源按钮,可是手电筒没有发出光。思姐使劲的拍打手电筒,它还是无动于衷,根本不理会思姐的心情。 咕咕咕,咕咕咕…… 黄鼠狼的叫声就在前方不远。 思姐此时有些后悔进这个小林子了。万一这声音是什么东西模仿引诱她的呢?她想起许秦之前说的话来:“如果一个人经常半夜在山林间穿梭的话,逐渐就会发现很多常人发现不了的诡异事情。其实啊……在很多隐秘的角落里……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 第279节 思姐慢慢后退,想原路返回菜地。 却不料后脚跟绊到一块大石头,思姐的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咣”的一声,酒水壶跌落,撞在了大石头上,如同火柴梗划在了磷面上,冒出一连串火花,可惜火柴梗没有燃起来,转瞬即逝。 来不及揉跌伤的脚跟,思姐急忙爬向火花闪现的地方,双手在草丛中摸索酒水壶。 酒水壶很快就找到了,可是等到站起来的时候,思姐这才发现,刚才的一摔让她失却了方向。漆黑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 侧耳一听,先前的黄鼠狼叫声也不再响起。 她只好按照自己的感觉来走。磕磕绊绊中,居然走出了小林子。但是,此时脚下的路显然不是刚才那条。周边的环境也十分陌生,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许秦!许秦!”思姐大胆喊了两声。 没有人回应,回应她的是一阵拂面而过的凉风。周围树枝随之飒飒作声。 脚下的路羊肠一般细小,两边是齐腰的荒草。 顺着这条小路往前看去,好像尽头有一点微光。 循着微光的方向,思姐迈开了脚步。但是她每走一步都觉得不踏实,好像脚下的路是漂着的一样。 微光渐渐靠近,居然是一个小木屋。 这林场山中,何时住了这样一户人家?思姐心头犹疑。也许是我长期在外打工,不知道有人搬到这里居住吧? 思姐走到小木屋前,迟疑了半天,终于抬起手来,在木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屋里没有任何响动。倒是木屋前的荒草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惊动了某个深夜酣睡的动物。 思姐定了定神,又在门上敲了三下。 “吱呀——” 木门开了。门口站着一个没了牙齿的老婆婆。 思姐吓了一跳。刚才没有听见老婆婆的脚步声,难道她开始就站在门后等着?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59章 美女人肉 思姐仔细打量老婆婆的相貌。这个老婆婆的头上插着缺了几个齿的木梳子,不修边幅,她的手里提着一个煤油灯盏。灯盏上有一个玻璃罩,浓黑的燃烧不充分的烟从玻璃罩冒出,这使得她手里的灯盏像一只即将逃跑的墨鱼。豆大的灯光飘忽不定。老婆婆的脸在灯光的映照下也变得飘忽不定。 “那个……”思姐环顾四周,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如果眼前有一条熟悉的路的话,她万万不愿在此多作逗留。“我迷路了……” “哦,进来吧。”老婆婆蠕动干瘪的嘴,返身往屋里走。 思姐有些胆怯了,心想这种模样的老女人,简直像个老妖婆。 这时,老婆婆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冷笑着,露出闪着金光的牙齿,对思姐说:“你是不是在想,这个老婆婆邋里邋遢,简直像个老妖婆?” 思姐吓了一跳,心想:“她只是长得不讨人喜欢,应该不至于趁着我迷路把我吃掉吧?” 老婆婆笑了笑,灯光在她沟沟壑壑的脸上跳跃。她的嘴巴有些漏风的说道:“你现在心里想着我会不会把你吃掉,是不是?” 思姐吓得面色苍白。 老婆婆呵呵笑道:“你猜得不错。在你前面不久,有另外一个人闯到我这里来。我本来打算吃掉那个人的,可是现在看看你,我改变主意了。你的肉肯定比那个人的肉要可口得多,我敢打赌。” 思姐想转身逃跑,可是此刻她的脚已经不听指挥。 老婆婆皱眉道:“你想逃跑?已经晚啦。只要你一跟我说话,你就着了我的道,逃不掉了。”老婆婆挤出一丝笑容,朝思姐招招手:“乖乖的跟进来吧。” 思姐的脚好像自己有了思想,很听话的抬起来,一步一步跟着老婆婆朝屋内深处走。 走到屋中央,思姐看见一个直径两米的大锅,锅底烧着柴棍,锅里煮着开水。思姐焦急不已。莫非老婆婆烧这么一大锅的水就是为了将我煮了? 老婆婆点头道:“你猜得不错。我不喜欢像野兽一样吃生食。” 思姐在锅旁边居然看见了伯母。伯母被一把草绳捆着,昏迷不醒。思姐急得大叫:“妈,妈……” 伯母双目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老婆婆笑道:“原来你们是母女俩啊。也好,也好,将你们两个一起煮了,黄泉路上也有个伴儿。不要像我这个老太婆一样,孤苦伶仃。”说着,老婆婆从角落里捡起几根木柴,扔到火堆里。木柴立即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火势更大了。锅里的沸水翻滚。 完了,完了。恐怕我要成为这个老妖婆的一顿肉汤了。思姐害怕得不得了。许秦说到山中有山姥,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立即就碰上了。真是倒了大霉。 “有什么倒霉的?”老婆婆双目阴冷地盯着思姐,“除了十年前有一个小男孩来过这里,其他人还没有机会来我这里呢。你算是撞大运啦。” 思姐想起十年前的一件事。那时,有几个玩伴来林场山玩躲猫猫,玩到傍晚准备回家的时候,思姐几个玩伴中少了一个人。当时他们没有太在意,以为那个走失的人是提前回了家。可是回到家后,那个玩伴的家长找来了,询问他家孩子怎么还没有回来。这下几个人慌了神,急忙跑到林场山附近去找。他们找到月亮出来,还是没有发现那个玩伴的踪影。几天后,在他们玩过躲猫猫的地方出现了一具白骨…… 老婆婆看穿了思姐的心思,点头承认道:“那就是我干的。十多年没有尝过人肉味啦。我吃了好多蘑菇和野菜,今天终于又可以开荤了。” 思姐心里一阵痉挛。 “在我们山姥的眼中,人肉是分三六九等的。其中老人的肉叫做‘饶把火’,意思是说这种人肉老,需要多加把火;小孩叫做‘和骨烂’,意思是说小孩子肉嫩,煮的时候连肉带骨一起烂熟。这两种都不太对我的胃口。年轻女人的肉叫‘不羡羊’,意思是说这种人的味道佳美,超过羊肉。”老婆婆舔舔嘴唇,垂涎三尺。“我今天就要尝尝‘不羡羊’的味道。” 老婆婆将瑟瑟发抖的思姐打量了一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道:“你长得不错,可以说是个美女。我们吃美女的办法有许多种。有的是把美女放在一只大缸里,外面用火煨烤,直到把美女烤熟;有的是把美女放在一个铁架子上,下面用火烤,像烤羊肉串似的;有的是把美女的手脚捆绑起来,用开水浇在身上,然后用竹扫帚刷掉美女身体外层的苦皮,再割下肌肉烹炒而食;有的是把活美女装在大布袋里,放进大锅里煮;有的是把美女砍成若干块,用盐腌上,随吃随取;有的是只截取美女的两条腿,或者只割下美女的两只乳房,其余部分扔掉。你喜欢哪种?” 思姐后退几步:“我……” 老婆婆不等她说完,摆摆手道:“我不喜欢那么麻烦,我一般直接把人丢进锅里煮熟。我生前不会煮饭做菜,任他什么菜,都是丢进开水里煮。所以我儿子我儿媳老说我做的菜不好吃。”老婆婆又往锅下面丢了几根柴火。 思姐听她说到儿子儿媳,脑袋里灵光一闪。她急忙插言道:“老婆婆,不知道您的儿子儿媳都住在哪里呢?我小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玩躲猫猫的,也许我跟你儿子儿媳曾经是好朋友呢。”思姐想借人情让老婆婆放过她。 老婆婆果然神色发生了变化,语气也变得亲切:“我儿子姓莫,儿媳姓陈。你认识吗?” 思姐一愣。因为这里没有姓“莫”的人家,但是她听说过有关莫家的传说。 第280节 清顺治九年,南明将领李定国率兵攻巴陵,城中粮尽,清军守将就杀居民为食。有个姓莫的人家,儿子被抓去当兵,战死沙场。儿媳妇与婆母相依为命,守将要杀食婆婆,儿媳陈氏叩头请求替婆婆死,守将说:“真是一位孝顺的好媳妇!”就答应了她的要求。婆母哭着阻拦说:“我儿子已经为您打仗战死沙场了,幸好儿媳妇早有孕在身,不至于让我莫家绝后。求将军留下我儿媳。我已经是半身入土的人,即使活着又有何用?请把我吃了吧!” 守将不耐烦道:“你一把老骨头了,吃起来也没有味道。”于是烹食莫家儿媳,把她的骸骨交给她的婆母带回家安葬。巴陵县城被围困八个月,守军吃掉民众近万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和儿童。有的小氏族从此断后绝迹,其中包括本来就只有十几户的莫家。 兵乱过后,这位莫家婆母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了清军守将,就跪下向他下拜。守将感到惊讶,问:“你拜我干什么?”那婆母说:“我的儿媳和孙子都安葬在你的肚里了,她们都没有坟墓。如今清明节临近,我不朝着你的肚子下拜又到哪里去拜呢?”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60章 熟悉味道 从此以后,莫家婆母像水蒸气一样从人间蒸发了,再也没有谁见过她。不过,从顺治九年到如今的三四百年中,这个地方间或有小孩或者老人突然消失,几天后在失踪的地点出现一堆白森森的骨头。 原来这些失踪的人都被这位老婆婆吃掉了。 思姐心想道,这么多人都被她吃掉了,自己要从这里逃出去,恐怕是痴人说梦。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老婆婆的木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老婆婆和思姐都一愣。 “山姥在家吗?”门外一个声音问道,尖声尖气的。 思姐心里一阵失望。她还以为是许秦找过来了。 “在呢。”老婆婆很自然的回答道,门外的来者应该跟老婆婆比较熟。莫非也是山里的另一种怪? 门外的来者听到老婆婆回答,便推门而入。一阵山风随之进入木屋里面,从思姐的脸庞上掠过。思姐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咦?怎么多了一个生人?”来者看见思姐,惊讶不已,不过来者的惊讶似乎有些刻意和夸张。 在来者打量思姐的同时,思姐也打量了来者一番。这个刚刚进来的人长相很奇怪,尖嘴猴腮,脖子长脑袋小,眼睛圆圆,身子像被什么力量拉长了许多一般不协调,而手脚却很短,特别是手指,除了大拇指之外,其他四个手指居然是一样长的,像是正常人的手被一刀切齐了一样。 老婆婆向来者解释道:“今天运气好,终于来了个年纪又轻,皮肤又好的美女。我等了三四百年,尽吃了些‘饶把火’‘和骨烂’。如果你也想试试‘不羡羊’的味道,那就留下来一起吃一顿。” 来者摆手婉拒道:“山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人肉的,我还是喜欢新鲜的鸡肉一些。” 老婆婆笑道:“也是。人类对你有恩呢。上次你被一个猎人打伤了,为了偷鸡养伤,被人家捉到过。但是人家没有打你,不但放了你,还让你带走了被咬死的大花鸡。我就不一样啦,我儿媳和孙子都被人吃掉的,我必须吃回来。” 思姐突然记起了那丝熟悉的味道,那是陪伴她度过很多个夜晚的味道。而那小脑袋长脖子的模样,不正是无数次在窗台上凝望她的黄鼠狼的缩影么? 老婆婆说的偷鸡的事情,不就是自己放过黄鼠狼的那次吗?思姐心中一阵惊喜,但是她知道,山姥说过了,她好不容易等到一回“不羡羊”的人肉大餐,岂能轻易放过?于是,思姐面不改色的盯着锅下的火焰,细细听着来者跟山姥的对话。 可是接下来,来者没有一点劝止山姥烹食思姐的意思。 “是啊,那当然要吃回来。”来者附和山姥说道,“加把柴,把火烧得更旺一些吧。” 山姥见来者并没有阻止她吃人的意思,十分高兴。她邀请来者在大锅旁边坐下,甚至有几分歉意的说道:“真是对不起啊,你不喜欢吃人肉,我又不喜欢吃鸡肉。我没有事先准备好一两只鸡给你开开胃口,只能让你坐在这里看着我吃了。” 来者摆摆手,笑道:“山姥何必这么客气?我们是一百多年的邻居了,不必拘泥这些小礼节。” 山姥的嘴角流下了黏稠的唾液,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两根三尺来长的大竹筷子。她拿着筷子在煮沸的大锅里搅动,说道:“上一次吃人肉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这次居然遇到‘不羡羊’,让我忍不住流出口水来。”那筷子的底端削得尖尖的,筷子触到黑漆漆的锅底,发出刺啦刺啦的噪声。 来者走到山姥身后,拍拍她的背,说道:“山姥呀,你看,‘不羡羊’是好不容易才能碰到一次的,你就这样马马虎虎的煮了吃掉?那多么浪费啊?” 山姥将大竹筷子横架在锅沿上,回过身来,好奇的问道:“说的也是。那按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吃了她?” 来者指着思姐手里的酒水壶,说道:“你看,她手里拿的是猎人打猎时用的好东西。” “好东西?”山姥斜睨了眼看着思姐的手。思姐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好。 “是啊。猎人肚子饿了,想吃肉了,就一边烤肉吃,一边喝那个。” “酒?”山姥问道。 “是的。” “我不喝那个。我生前没有喝过那东西,听说很容易醉人的。”山姥摇头。 思姐在心里默念许秦的名字,希望他能破门而入,然后一枪将这个怪老婆婆打倒在地。她甚至想象着许秦的枪口冒出青烟的样子,也许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潇洒的,才是容易令女人心动的。 来者叹了一口气,劝道:“山姥,你这就错啦!人们总说酒肉穿肠过、朱门酒肉臭、酒肉朋友,和尚也是既戒酒又戒肉,可见酒和肉是不能分离的。只有有酒喝又有肉吃的时候才是最畅快的。今天您运气好,得了年轻女人的肉,运气更好的是,这盘中餐还自己带来了好酒。您怎么能拒绝酒肉,拒绝好运气呢?” “说得不错。”山姥喜笑颜开,急忙走到思姐面前,一把夺去酒水壶。 来者迅速从兜里掏出两个酒杯来,大声道:“山姥,不瞒您说,我就是冲着这壶酒水来打扰你的。我也早听说猎人的酒水不一般,比常人喝的都要甘醇爽口。我知道您家里没有酒杯,所以我事先都准备好了。为了我们邻居这么多年,更为了您今天的好运气,来,来,来,我们先干一杯!” 山姥乐得屁颠屁颠,马上将两个酒杯斟满,爽快的仰脖饮下一杯。 来者趁山姥喝酒的时候,偷偷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倒在了地上。 “酒果真是个好东西!不过嗓子火烧一般,得喝点人血解渴。”山姥说完,拿起锅上的筷子,用尖端在昏迷的伯母的肩膀上戳了一下。伯母的肩膀立即流出蚯蚓一般弯弯曲曲的血迹。山姥二话不说,趴在伯母的肩膀上,肆意的吮吸流出的鲜血。 思姐吓得大叫。 山姥完全不搭理思姐,吸了好一会儿,终于将嘴巴移开,打了一个饱嗝。 来者已经倒好了第二杯酒,递给山姥,说道:“混合酒的味道,血的味道就鲜美了吧?” 山姥点头,又利索的喝下了第二杯。 两杯下肚,山姥立即不省人事了,趔趔趄趄走了几步,跌倒在地。 来者连喊了四五声“山姥起来喝酒”,见老婆婆扑地不起,急忙丢下酒杯,走到思姐面前:“趁着她醉了,你快逃走吧。” 思姐愣了一下,但立即回过神来,急忙解开伯母身上的草绳,然后将伯母背在身上。 “你还要带她走?她对你不好啊。”来者制止道,“并且你背着她的话,跑起来就慢多了,说不定山姥呆会醒了,你们还没有跑远呢。” “可是她是我妈啊!”思姐大声道。 来者拉住思姐的胳膊,说道:“你让她被山姥吃掉,那样你就可以自由追求你的所爱了。不是吗?” 第281节 “她再怎么对我不好,她还是曾经养育了我。就像我只给你吃过几只大花鸡,你就会冒着危险来救我。是不是?”思姐反问道。 “不是。” 这是思姐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 正在这时,一声枪响。 “嘣——” 思姐看着眼前的黄鼠狼精身上绽开一朵又一朵的血花。那些血花像被第一阵春风拂过,越开越大,在她眼前迅速怒放。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61章 犬神代价 思姐转过头来,看见门口的一个人,还有一杆冒烟的枪。 “快走!我们撞邪了!”许秦将猎枪甩到背后,朝有屋内的思姐喊道。屋内的干柴还在熊熊燃烧,血红的火光扑在许秦的脸上,仿佛那是黄鼠狼精身上溅过去的血,只要许秦抬起手来摸一摸脸,就能将脸弄花了。 思姐看着红彤彤的许秦,有些发愣。 许秦皱了一下眉头,朝思姐的脚下看去,错误的恍然大悟:“哦,原来伯母也被山姥骗到这里来了啊!你不用愁,我背得动她。”但是他不跨进门槛,只是在门口招手道:“你先把伯母弄到这里来,然后由我背她回去。” 仿佛是这句话提醒了思姐,她这才感觉到背上还承受着一个人的重量,两腿几乎软下来。思姐咬了咬牙,两手用力将伯母往上一搂,歪歪扭扭的走到小木屋的门口。许秦等思姐跨出了门槛才将伯母移到自己的背上,然后两人一起急忙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一路荒草丛生,磕磕绊绊,并且许秦不选没有草的地方走,尽选拦腰的蒿草地走。 思姐颇不满意的抱怨道:“有好道你不走,偏偏要走没有路的地方!”她很想回头去看看那个黄鼠狼精怎么了,被许秦那杆猎枪的散沙子一般的子弹打中,不死也丢了半条命吧?但是目前的情形不允许她调回头去。且不说许秦不会答应,妈妈还在昏迷中,那个被酒灌醉的山姥说不定已经醒了呢。再去可能就是自投罗网。 “我们刚才就是走了好走的路,才中了山姥的邪。那些好走的路,就是为了引我们去那间小木屋的陷阱。”许秦气喘吁吁的说道。就是没有任何负担,要在这蒿草地穿梭也实为不易,何况背着一个人。“这山姥不但会设置道路引你主动上钩,还会模仿各种声音,吸引你的注意力。我以前碰到过她,知道她的伎俩,所以她故意制造动静骗我离开,然后向你下手。” 思姐很后悔之前没有听许秦的话留在原地。她后悔不是因为刚才虚惊一场,而是因为黄鼠狼精…… “我离开你不到一分钟就觉得不对劲了,回来后见你不在原地,事情就猜到了七八成。只是要避开山姥的障眼法不是那么容易,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找到那个小木屋。”许秦稍微停了一下,将马上要滑下来的伯母往上一抖,继续绊着坚硬的蒿草前进。“每逢端午节,家家户户的门楣上都要插上蒿草,能避邪驱瘟。所以我带你拣有这种草的地方走。就算周围没有蒿草,也要选看起来最难走的方向,不然怎么走都会绕到山姥的小木屋前面去。我刚才在门口不进去,也是担心进去之后迷失方向走不出来。她的小木屋里既没有草,又没有分得清难走易走的路,一旦进去了,就很难走出来。也许你走进的是那个门,走出来还是那个门,但是外面的景物完全不一样了,你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所以我一枪打到她之后,叫你自己把伯母弄出来。不然我们俩都要被困住。” 思姐想告诉他,他一枪打中的不是山姥,而是同样来救她的黄鼠狼精。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回到家里之后,思姐感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她第二天就提着行李去了打工的城市。但是她没有直接去上班的地方,而是急匆匆的赶到了另外一个工厂。那个她心爱的男子所在的工厂。指引她去找心爱男子的,是说不清楚但蠢蠢欲动的第六感。 她不答应伯母给她说媒,确实是因为她已经有心仪的人了。在这之前两年,她邂逅了一个同龄的男子。那个男子对她非常好,对她的关怀无微不至。思姐也对那个男子产生了好感。 只是那个男子从来不吃肉,尤其不喜欢吃鸡肉。 他的身体不是很好。每当天气变得湿冷的时候,他就浑身疼痛,非常难受。思姐很担心他的健康,有次偷偷在蔬菜汤中加入了鸡肉,但是他发现后毫不留情的将思姐臭骂了一顿。思姐气哭的时候,他又温柔的安抚她,向她道歉。 令思姐意外的是,工厂的人说她男友这几天没有来上班。由于他平时不怎么交际,其他人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思姐顿时心中一个咯噔,不顾长途坐车的劳累,又跑往男友的租房。 到了租房,思姐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往日见到她就惊喜不已的那个人,此时不但没有出来迎接她,反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思姐缓缓走到他的床边,轻轻唤了两声他的名字。 他无精打采的睁开眼来,说:“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来啊?” 思姐揭开他的被子,发现他的身上到处是血。 “呵呵,我早就应该告诉你。我就是那只黄鼠狼。”他疲惫的说道,“你在城市,我就陪着你打工;你回到乡下,我就在窗边陪着你。” 思姐双腿一软,在他的床边跪下,泪流满面,摇头不迭。 “可惜我不能永远陪着你了。上次我挨了那个猎人一枪,是你让我偷走了鸡,让我活了下来。这次再挨一枪,算是还给你的了。但是我去山姥的木屋救你,不是为了答谢你的大花鸡,而是因为我……喜欢……你。” “不要说了,我带你去医院,你可以活下来的……”思姐抓住他的手,要拉他走,可是怎么拉也拉不动。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伤势。我百多年的修行都救不了自己,医药又怎么救得了我呢?”他说道,嘴边挂着一个凄凄的笑,“我等着你来,就是想告诉你,你可以跟那个猎人结婚,但是千万不要跟他生儿子。” “不要说这些了,我给你去叫医生。”思姐见拉他不动,便起身要去叫人。 他一把拉住思姐的手,哽咽道:“听我说完,他曾经用非常恶劣的手段饲养过犬神。那犬神可以保他黑夜里在深山老林穿梭自如,但是他也要付出相对应的代价。作为交换条件,养犬神的人如果有儿子,那么他儿子的灵魂必定要反过来服侍犬神。你只可以跟他生女儿。记住了吗?”说完,他的手便像水田里被割倒的稻草一般,耷拉了下来…… 第十八卷 胎生青记 第462章 人狗颠倒 黄鼠狼精死掉之后,思姐是如何的伤心,又如何心灰意懒的辞职回家,这些事情思姐都没有跟我说起过。我也无从知道。 我所知道的是,某个放学的傍晚,我看见村头走来一个人,无精打采,两手空空,仿佛是秋风中的稻草人。当时我正在屋前的地坪里跟邻居小孩玩耍,没有仔细看,以为那人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很长一段时间里,有个流浪者经常在我们村附近晃悠。家里人都叫我们小孩子离那个人远一点,说是那个流浪者是个疯女人,她把自己的孩子咬死了,却发疯说别人把她孩子藏起来了,见人就问她的孩子在哪里。 等到那个人朝我这边走了过来,又走到了伯母家的大门前时,我才在昏黄的灯光下认出那是思姐。 那时,伯母和伯伯正在堂屋里准备猪的晚食,伯母用菜刀将地瓜的叶子和藤剁烂,伯伯则将剁烂的碎碎片片倒进滚烫的糠水里。 伯母和伯伯见门口突然出现的思姐,都吓了一跳。伯母差点将自己的手指剁掉,伯伯惊慌之间不小心将手伸进了糠水里,烫得呲牙咧嘴。 “爸,妈,我回来了。”思姐说完这句,就倒在了门口。 伯母伯伯急忙扔下手中的活儿,跑到门口,将软塌塌如一把割倒的稻草的思姐抬进屋里。 我也急忙撇下一起游戏的邻家小孩,跑进思姐的房间。 我刚走到思姐的床边,就被伯母拦住。 “别看别看,快去帮我叫医师,等你姐姐好了再来看她。”伯母催促道。伯母自己则立即去厨房里煮姜汤喂思姐。 我从伯母胳膊下面的空隙里看到了思姐的脸。那是一张枯黄枯黄的脸,如同冬季还挂在树上的枯叶,轻轻一捏便会碎成粉。我从来没有见过谁的脸变成这副样子。我心中害怕,生怕思姐真的像枯叶一样碎掉,仿佛她的身体是瓷的,小的磕磕碰碰此刻都已经经不起。我慌里慌张的跑到村前的小山坳里去叫赤脚医师。 所幸的是,赤脚医师说思姐没得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心力交瘁,受了打击,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第282节 赤脚医师看完病出来,偷偷对伯母伯伯说道:“我看你们两位老人家早给思思做打算吧,一个弱女子在外总是不安全的,假如这次出事是在外地,谁来照顾她?” 伯母听得出来,赤脚医师是劝她早点让思姐嫁人。 思姐说,等她身体稍好之后,伯母便天天在耳边吹风,说什么“女大当嫁”“要不媒人越来越少对象越来越难挑”的话。 伯母的心中已经定下了金龟婿,那金龟婿不是别人,正是猎人许秦。在伯母看来,许秦不但相貌满意,家境不错,还曾救过她一命。 思姐当然不答应。 但是此时非彼时。思姐这次突然从城里回来,并且一回来就病倒。这让村里的人产生了无限的遐想。流言流语也纷纷浮出水面,说什么思姐在城里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家开除啦,得了病不敢说偷偷回来啦,等等等。这一下子,以前来踏门槛磨嘴皮的媒人忽然就不见了许多。不过许秦并没有听进去那些流言,每次打了好猎物都拿来给伯母,叫伯母煮汤给思姐喝。 也许是选择少了,也许是往事淡去,也许是出于感恩,反正由于种种原因,思姐最后让许秦将结婚戒指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思姐说,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傻傻的看着月光铺撒的窗台,期待着不可能出现的影子。 一年之后,思姐生下了一个女娃娃。许秦的家里很不满意,坚持要思姐生第二胎,并偷偷贿赂医院的相关医生,一定要先鉴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才生下来。 许秦本想帮思姐说些话,无奈年过六旬的婆婆死活不答应。许秦只好唯唯诺诺的承应下来。 又过了两年,思姐终于如愿以偿的生下了一个男娃娃。许秦全家欢喜不已,特别是婆婆,天天搂着男娃娃喊着“小心肝”“小祖宗”“小独苗”之类的话。伯伯与伯母也喜笑颜开,以为思姐从此可以在许家挺直腰杆。在他们那一辈人的眼里,还是只有男孩才能接下延续香火的重任。女孩嘛,终究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 还没有等众人从巨大的欢喜中缓过劲来,一场巨大的悲剧就发生了。 男娃娃在满月的那天无缘无故猝死! 婆婆顿时昏倒在地,一个月不能下床。伯伯和伯母也在家中以泪洗面。 许秦在同村人抬孩子的尸体出去埋葬时,一头撞向门前的大柱,头破血流。亏得旁边有个妇女及时拉了一把,不然许秦早已命归西天。思姐更不用说了,形容枯槁,呆若痴人。我跟着本行亲戚去看望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如同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水分一般,双目深陷,双颊凹陷,甚至连双耳都有一种被霜打过一般,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耷拉下来。 事虽至此,许秦的老母亲仍不死心,过了不到一年,还是要求思姐给她老人家生下一个继承香火的男娃娃。 某日,思姐腆着肚子从医院检查回来,看见门口有一人一狗,好像专门为她等候多时。奇怪的是,狗是直立的,人是半蹲的。人的脖子上有一根铁链,铁链的一端被旁边的狗爪拽着。其情形像极了猎人要出门打猎,只是刚好人狗位置颠倒。 思姐吓得呆立原地,只听得狗哗啦啦的晃了一下铁链,说道:“哎,看来我跟许秦的协议要破裂了。他媳妇的肚子里居然怀了个黄鼠狼种。狗是狼的亲舅舅。虽然黄鼠狼不是真正的狼,但我也算是半个舅舅吧。我怎么下得了手呢?” 然后,那狗对旁边的人喝道:“起来!”那人就从半蹲变为站立。那狗又凶狠狠的叫道:“走!”那人便乖乖的在狗的前面开路。 那狗斜睨了思姐一眼,似乎是很生气,但并没有对思姐怎样。哗啦啦,那人脖子上的铁链拉直了,牵动狗的爪子。那狗便大摇大摆的离去了。 十月怀胎,终于等到一声啼哭。孩子诞生了。 这个孩子顺利的满月,又顺利的满岁,让思姐和许秦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只是,这个孩子见到鸡就要扑上去撕咬。长大以后虽然得到一定的控制,但是每次见到人家吃鸡肉或者喝鸡汤,他就要流出三丈长的涎水来……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3章 好言恶言 虽然时隔十五年了,但是那时思姐跟黄鼠狼精的事情我仍然记忆犹新。特别是思姐带着儿子回娘家做客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将那些事多回想一次。思姐偶尔领着儿子到我家吃饭,妈妈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爸爸,叫他不要杀鸡,免得思姐的儿子失态出丑。 我不知道爷爷干吗要将他命中的坎跟思姐的事情联系起来。这整个过程中,爷爷也没有参与一点点。 虽然我不知道爷爷为什么突然提起十五年前的事情,但是我还是假装很平静的安慰爷爷:“爷爷,好人有好报。你做了这么多好事,积福多,不怕这点小坎儿!” 爷爷一张皱巴巴的脸上勉强浮出一丝笑意,说道:“这个坎儿恐怕不一般咯。我最近已经听到它在我的屋里走动了。我睡觉的时候它在床边走动,我起来的时候它在楼板上走动。它在提醒我啦!” “它在提醒你?哪个它?”我心中一紧,慌忙在屋上屋下四处扫视。从来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能侵扰爷爷,它居然还敢跑到爷爷的屋里来? 爷爷看见我紧张的样子,抚掌笑道:“你朝哪里看呢?我都看不见它,你还能看见?”爷爷伸出食指和中指,在鼻子前面嗅着。我知道,他的烟瘾又犯了。但是他极力抑制着。片刻之后,爷爷将手收了回来,也看了看四周,莫名其妙的笑了笑。那神情,就像他在跟一个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他明明知道那个小孩子藏身在何处,但是故意不揭穿,由着小孩子的兴头。 “你看不见它?”我问道。 “嗯。你应该晓得,它是棺材神。”爷爷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种鬼不鬼神不神的异类,《百术驱》中也有记载。在这一点上,棺材神跟迷路神倒是有几分相似。棺材,自不用多说,那是收殓死人遗体的。棺材神,自然是依附棺材而存在的。棺材神会发出像人的脚步声和驮着重物的木板车一样的“嘎嘎”声。如果一户人家中有人快要过世,家中就会听到棺材神来回走动的声音。当然了,这种声音非常非常微小,一般人不用心去听,是根本感觉不到的。 许多次,我在葬礼上看见抬棺材的“金刚”将棺材塞进“双金洞”时,嘴里不停的念念叨叨,好像在劝亡者安心闭眼,不要躁动。仿佛亡者要阻碍他们埋他似的。但是一旦将棺材塞进了“双金洞”,洞口的青砖也砌好了,“金刚”的脸色就为之一变,温和的劝慰顿时变成凶狠的语言,骂骂咧咧,恶言相斥。此时则仿佛在骂一条跟在屁股后面讨肉吃的狗。 我就这事曾经问过爷爷。 爷爷说,“金刚”不是针对亡人,而是针对棺材神的。人死之后,抬棺材的人送尸体进墓穴时,须得好言相劝,离开时则要恶言相斥,不然棺材神就会出来,还会再勾走人命。 之所以《百术驱》中只说棺材神会发出人的脚步声和木板车一样的“嘎嘎”声,而没有提及它的形态,就是因为它像风一样,只能听见,却是看不见的。《百术驱》还记载:棺材神属木,有树木的习性,树木是最能体会春发夏长秋枯冬亡的生命。所以它能感悟人的流年,尤其是“冬亡”——即人的“油枯灯尽”时期。 我问爷爷道:“棺材神只会在人快到油枯灯尽的时候出现啊。你说你命中的坎在两三年之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它的声音呢?” 爷爷笑道:“它是幸灾乐祸呢。它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所以提前来警告我了。” “提前警告?”我一愣。 “是的。”爷爷点点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说道,“我捉鬼这么多年,很多本来会进棺材的人被我拉了回来。它肯定恨我啊。” “可是你做的都是好事啊。”我争辩道,好像现在在我面前的就是棺材神,我要说服它改变立场。 爷爷眉头一皱,说道:“对很多人来说是好事,但是对某些人或者东西不是。比如说棺材店的老板。呵呵呵,虽然打这个比方不是很恰当。卖伞的盼天天下雨,卖药的盼年年瘟疫。棺材神肯定是恨着我的。”爷爷来回踱步,连步子都显得踉跄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吗?”我看着爷爷。他脚上穿着一双极其简易的全黑的凉鞋。从他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比那双凉鞋还古老的鞋子——在一副坚实的鞋底上绑系着轮胎剪成的带子。听爷爷说,那鞋底里是植入了钢板的,刀刺不穿,火烧不烂。 “办法当然是有的。只是要别人来帮我了。这就是我跟你提到黄鼠狼精的原因。”爷爷停下步子,又陷入了沉思中。 我不打扰他的思考,等待他自己将个中缘由说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飘忽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打扰一下了,请问,林家竹是不是住在附近啊?” 这声音出现得如此突然,我和爷爷都愣了一愣。而后爷爷回答道:“你找的可是方桃的媳妇?” 林家竹我不认识,但是方桃我知道。因为前不久,离画眉村不远的方家庄死了一个孕妇,胎中的孩子才六个月。那一家人哭得死去活来。那孩子的父亲抱着石头跳水,想寻短见,恰巧被爷爷碰上。爷爷将他救上岸,又开导了好些天。 方桃的命是救下来了,但是从此他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什么都是茫然的样子,眼神涣散。他盯上某个人能看半天,但是被看的人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着自己。那种感觉让人非常不舒服。 第283节 我有时经过方家庄,心里就非常怕,一定要偷觑方桃的家门口,看看他是不是坐在门口。如果他没有坐在那里,我就飞速的从他家门口跑过;如果他坐在那里,我就要绕到他家后的小山上去,多走半里路。 “那个……我也不太清楚。”来者犹豫了半天。 “你跟她什么关系啊?难道不是她家的亲戚?”我疑惑不已。林家竹病死的事情,难道他一点儿也不知道? “没什么关系。我听说她前段时间病故了,连着肚子里的孩子。”来者干咽了一口,接着说,“我就是来吊唁一下。”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4章 寻找新墓 “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太清楚,肯定不是什么近亲吧?”我又问道。不是我多事,而是来者尖嘴猴腮,一双猴爪似的手总是在脸上挠来摸去。 也不是我有意刻薄,那个人真的跟一只猴子没有多大区别。且不说他尖嘴猴腮,也不说他两手乱挠,也不说他眼眶朝向前方,眶间距窄,更不说他身材矮小细瘦并且比较佝偻,仅仅看他嘴巴突起如饺子边缘,十足是一副猴子相。说话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牙齿稀疏,且向外倾斜。 要不是他脸上没有毛发,身上穿着油腻中山服,恁谁都会把他看成一只跟着游艺人屁股后面耍杂技的猴子。 “呃……”猴子双手在胸前转了半天,说道,“怎么说呢,我跟她关系不是太熟,但是我一直知道她。” 我听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并且心里还想着爷爷命中的坎和思姐的儿子之间的关系,于是胡乱“哦”了一声。 爷爷却上前跟他握了握手,表情肃穆道:“你听说的没有错,她已经死了好些日子了。” 猴子的手颤了一下,表情惊愕,喃喃道:“啊……真的……真的死了啊……”他仿佛看不见面前的爷爷,目光涣散,显然脑袋里想着其他的事情。而后,他伸出手在后脑勺上挠,模样跟真的猴子还是没有任何区别。 “你还不确定她的死讯,是吧?”爷爷问道。随后,爷爷扭头朝屋里喊道:“老伴,弄一盅热茶来给客人!”话刚喊出口,爷爷的神情就为之一变。 那一瞬间,他习惯性的以为奶奶还在人世。 我的心也抽搐了一下。 猴子却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情绪变化,他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下回有机会再来喝茶吧。”他转过身,匆匆的离开了。 希望没有下回。我心里暗暗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反感。也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吧。 爷爷还沉浸在突然袭来的悲伤里,表情木木的。他将经常夹烟的手指放在鼻子前面嗅着。 “这个人真是奇怪,怎么跟我们问这个问题?那个孕妇是不是病故了,去她家里看看,或者去方家庄问问嘛,何必问邻村的?”我嘟囔道。 “嗯。”爷爷点头,表情还是没有舒展开来。他是条件反射的回答我,根本没有听清我说的话。 见爷爷心情不好,我也不好再问他想问的事情。 呆坐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我探头一看,是那个猴子又来了。 猴子在门口站定,挤出一丝笑容,客客气气问道:“再次打扰了。我刚才忘记问了,林家竹死后是不是葬在凹凸山上啊?” 我一听就来气了,冷冷道:“你都知道凹凸山,为什么还来问我们啊?”凹凸山是方家庄以北五六里处的群山。山一共有六座,三座高的,三座矮的。一高一矮紧挨着,但是第三座山和第四座山中间的距离相对远一点,所以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凹”字和一个“凸”字。听爷爷说,凹凸山原来是有一个很雅的名字的,但是庸俗的贩夫走卒更喜欢用形象的叫法。这样,凹凸山这个名字反而流传了下来,原来的名字倒没有几个人记得了。 凹凸山属于方家庄的地盘,而很久以前一个看风水的说凹凸山的风水很好,尤其是“凹”字里头是块风水宝地。方家庄的人不可能整个村庄搬到那里去,于是将那块地设为村里专用的坟地。 方家庄的人世世代代葬在那里,可是也没见下一代有什么起色。方家庄的人觉得当初上了看风水的人的当,但是在凹凸山送葬已经形成了风俗习惯,便就这样延续了下来。这就像当初习惯了把这六座山叫做“凹凸山”一样。 林家竹是方家庄的媳妇,死了自然也葬在凹凸山。 如果猴子是林家竹的亲戚,那么也应当知道这个习俗。那怎么会跑来问这个问题呢?如果猴子不是林家竹的亲戚,并且不是附近的有走动的熟人,那又怎么想到要去林家竹的坟上看看呢? 我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那个猴子说道:“我还是不太确定,所以打扰你们问问。”他满脸堆笑,态度还算好。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便还他一个笑,说道:“是的。她就葬在凹凸山。方家庄的人一般都葬在那里。” 他嘿嘿的笑,点头不迭,拱手道:“谢谢小哥。” 他转身要走,却被爷爷叫住。 爷爷问道:“这位朋友,你既然有心去拜祭,为什么不问林家竹的家人呢?就算你确定她已经死了,并且埋在凹凸山,那你怎么知道哪座坟是她的?” 爷爷说的不错。那时不是每一座坟墓都有正正规规的墓碑的,一半以上的坟墓,都是在墓穴的出口封上断砖。一个村里人不是很多,且互相熟识,所以上坟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弄错的情况。只有家里相当殷实,或者做事相当细致的人,才会在坟头另立一个青石板的墓碑。 照此说来,人生地不熟的猴子很有弄错坟墓的可能。 但是他的回答让我跟爷爷的担心显得多余。 “虽然也许找不到刻字的墓碑,但是新做的坟墓肯定还是新土,我看看就能辨认出来。”猴子嘴角弯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信心满满的回答。 “如果那里还有新的坟墓呢?”我问道。 猴子摆手说道:“应该不会的。总之谢谢你们的担心啦。我要先走了。”说完,他再次在我们眼前消失。 “这人真怪。”我说道。 爷爷像没听见似的,对我说道:“亮仔,去牛棚里看看牛是不是不老实了,我老听见牛角挽绳的声音。可能是饿了吧,如果是这样,就丢点草给它。” 爷爷的水牛最近确实有点狂躁,经常将缰绳绕到牛角上,然后来回的磨蹭,直到将缰绳磨断,然后偷偷溜到外面去吃草或者下水。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5章 爷爷背影 我从堂屋穿到屋后,然后沿着屋檐走到牛棚。 还没有打开牛棚的木门,我就知道不妙了。因为我既没有听到水牛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也没有听到踢踢踏踏的走动声。水牛之所以称作水牛,就是它离不开水,特别是在相对比较炎热的夏季和秋季。除非让它三番五次在池塘里降降温,它才会老实一点,不然一定会躁动不安。 此时牛棚里安安静静,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我打开牛棚的门一看,栓牛的那一侧墙壁居然破了一个大洞!水牛居然顶破了墙壁逃跑出去了! 我急忙呼喊爷爷。 爷爷跑了过来,也愣了片刻。“这牛是怎么了?肯定是什么东西刺激了它。不然它的性子不会这么烈。” 第284节 我问道:“是不是你早上忘记给它喂水了?”这个季节,必须早上给它一大桶清凉的水,晚上再给一大桶或者牵它去附近的池塘的游游水。 “没有啊,我早上给了它水啊。”爷爷指着一个角落,说道。 爷爷指着的地方有一个破裂的塑料桶。看来那是爷爷早上提了水的,水牛冲破墙壁的时候把塑料桶也踩坏了。按道理来说,这条爷爷亲自挑选的水牛是不可能突然之间变得如此暴躁的。 “肯定是什么东西刺激了它。”爷爷再次说道。 我正要问是什么东西刺激了它,只见爷爷抬起手掐算,我便将问题咽了回去。我看了看那堵破了洞的墙,发现栓绳的桩还在,但是只有半截细麻绳在上面吊着,像是给失物的主人留下的暗号。可是那暗号代表什么,我不知道。 爷爷收起手,对我说道:“亮仔,水牛往老河那边跑了。” 我轻叹一口气,说道:“难怪,原来它是要去游水了。” 爷爷看着那个破洞,外面点点无精打采的阳光射进来,落在凌乱的稻草上。这水牛有一点不好,就是吃一半稻草要撒一半,弄得整个牛棚里都是。“它不是去游水的。”爷爷说道。 “不是去游水?”我愣了一下,“那会是去干什么?”想想也是,这个季节的老河水流很浅,并且比较急,不适合水牛游水降温。而出了村口不远,还不到老河的地方,就有好几口小池塘。它犯不着跑到老河那边去。 爷爷又说:“牛是在刚刚那个人来的时候开始顶墙的。我听见了声音,当时还以为牛在蹭墙挠痒。” “你的意思是,水牛跑出去,完全是因为刚才那个人?”我摸了摸后脑勺。 “我们去老河那里看看就知道了。”爷爷说完,俯身从那个破洞里钻了出去。 由于牛棚里常年四季昏昏暗暗,视线不太清晰。此时虽然墙壁破了一个洞,洒进来一点阳光。但是爷爷弓着身子钻出去时,恰好又挡住了光线,让牛棚瞬时变回昏暗。这样就让我造成了一种错觉,看着爷爷的背影刹那变成了水牛的背影。好像我亲眼看见水牛是如何顶破墙壁,然后从那个缺口溜出去的。 我差点失口叫:“牛!牛!” 我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待爷爷钻出去后,我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爷爷在破洞的那边喊道:“亮仔,你不愿意钻这个,就从正门出来吧。” 我关上牛棚的门,绕了屋半圈,来到爷爷跟前。 “你是大学生,是原来的秀才,当然是不要随便钻来钻去的好。”爷爷打趣道。 我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走吧。”爷爷挥挥手道。我们俩一起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巷道,走过几家人的地坪,沿着村头开阔的大道走了几分钟,就来到了老河的水泥桥上。 我们刚要分头去找,就听见长长的一声“哞——” 我们循声望去,水牛在前不远的一棵柳树下。它正伸长了脖子朝我跟爷爷叫唤呢。但是它不自己走过来,仿佛有意等着我们走过去。 “这调皮的牛!”我笑道。 爷爷也一笑。 走到柳树下,爷爷挽起只剩半截的缰绳,摸了摸牛角,抱怨道:“你真是不听话啊,招呼都不打,就独自跑到这里来了。害我们一顿好找。”换做别人,想想那堵墙要重新补起来就会生气的将水牛抽一顿。爷爷却把它当成小孩子一般只是微微责备。 那牛眨了眨眼,确实温顺得像个小孩子,完全没有耕地拉车那样的凶悍模样。 爷爷拉着缰绳,对我说道:“要是你奶奶还在世,它又少不了讨一顿打。”奶奶对牛的脾气与爷爷不同,她虽然也常念叨着牛的命运有多么苦,十多亩水田全靠它,一年还要做两次。但是牛偷懒不耕田了,或者偷吃别人家未收的稻子了,奶奶就要抽它一顿。用奶奶的话说,不给点教训,它下次还会那样。 “回去吧。”爷爷拉着缰绳,在牛的身上拍了拍。 可是水牛却扭了头不动。 爷爷用力甩了一下缰绳。牛的四只脚虽然抬起又放下,就是不往前走一步。 “咦?这是奇了怪了啊!这小树下乘凉,难道比牛棚里的遮阴效果还要好?”爷爷对着牛说道,好像牛能听懂他的话似的。 “哞——” 牛又长鸣一声,头一甩,几乎将爷爷手里的缰绳挣脱。 “走,走,走……”我不耐烦的从树上折下一个枝条,朝水牛抽了两下。 水牛终于走动了。可是它不往前走,却围着柳树绕圈子。牛鼻子上已经渗出了很多颗颗粒粒的汗珠,证明它也已经热得不行了,但是它执拗得就是不离开这棵树。 爷爷拉它不住,只好跟着它绕圈。 我生气了,狠狠朝它的臀部抽了一下。水牛顿时怒目圆睁,呼哧一声,四蹄狂奔。缰绳从爷爷手里脱了出去。它故意闹别扭似的,就是狂奔也不朝村里跑,却朝相反的方向跑。 爷爷见控制不住它,大喝一声:“哇——” 水牛像一位士兵听到了将军的号令,狂奔的四蹄立即收起,老老实实的站住了。 我暗暗佩服爷爷。虽然这里的每个老农叫一声“起——”黄牛或者水牛就会迈步;叫一声“哇——”它们就会停步。但是牛发狂的时候是不是还听这些号令,就全看它的主人与它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了。 “它肯定是要告诉我们什么事。”爷爷望着在远处停步的水牛,缓缓说道。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6章 神秘文字 “爷爷,这是什么?”我发现柳树的一个枝条上挂着一块白布。白布四四方方,上面画着文字。之所以说是“画”着文字,而不是“写”着,是因为上面的文字很古怪,我一个都不认得。但是那些文字错落有致,不像是胡乱画上去的。其形状倒有几分像木匠无心留在木头上的划痕,起笔的地方粗宽,收笔的地方细长。我将白布扯了下来,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那块白布是干什么用的。 “嗯?”爷爷回过头来,拧起眉毛看着我手中的白布。“原来是这个文字吸引了它过来。煞气真够重的!” “这是文字?”我问道。 爷爷点点头。 “这是什么字啊?我怎么一个也不认识呢?” “你当然不认识。这是很神秘很古老的文字。”爷爷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恐慌。 “神秘?古老?”我浑身一颤。让我打颤的不是爷爷说它神秘和古老,而是爷爷眼睛里掠过的恐慌。能让爷爷恐慌的文字,定然是不祥之物。“我之前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这种文字呢?” 爷爷勉强一笑,从我手里拿过白布,说道:“我也好久没有见过它了。或者说,我从来没有见过真实的这种文字。以前你姥爹在我面前提到过一两次,他画过其中几个字。他也不全然知道。” 第285节 “这是不是跟你命中的坎有关系?”我惊问道。我自然而然的把它跟爷爷命中的坎联系上。在我看来,这神秘东西跟棺材神是一个类型的事件,都是来提醒爷爷的。 “不是。”爷爷一口否决。 “不是?”我将信将疑。 “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一个经验老到的杀人术士来提醒我的厄运。”爷爷自嘲道。他扬了一下白布,又凝神看了许久。 “经验老到的杀人术士?跟这白布上的文字又有什么关系?”我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说来就话长了。亮仔,你们学校老师讲过没有,我国有八种神秘的古文字?”爷爷问道。 我不耐烦的回答道:“神秘的古文字?我们老师哪里会讲这些?考试又不会考!” “哦,那我来告诉你。我国有八种神秘的古文字,分别是:苍颉书、夏禹书、红岩天书、夜郎天书、巴蜀符号、仙居蝌蚪文、东巴文书、和岣嵝碑。”爷爷说道。 “这倒是新鲜,这些文字都是怎么回事?”爷爷一开头就把我吸引住了。 “先说苍颉书吧。苍颉书总共只有二十八个字,传说是仓颉写的,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文字。古代宋太宗编印的《淳化秘阁法帖》收录了这件作品。《大观帖》翻刻时将《仓颉书》二十八字翻译为‘戊巳甲乙,居首共友,所止列世,式气光名,左互爻家,受赤水尊,戈茅斧芾。’这根本无法通读。后有人研究发现它是用古彝族文字书写的一篇祭祀经文,直译为‘一妖来始,界转鸦杈,祭神青脑,祸小马念,师五除扫,幡斋解果,过鼠还魂。’大概意思是说‘一群妖魔刚来到,树上乌鸦满天飞;割青宰羊祭山神,念经消灾骑马归;五位经师施法术,做斋完毕魂幡回,消灭鼠精魂归位。’当然,这还不能作为定论。” 爷爷的一番话,让我想起他曾经讲过的“仓颉造字”的传说来。不过我见他还没有说完,不好打断深究。 “再说夏禹书,它传说为治水有功的夏代王室的祖先——大禹所制书体或所写的字迹,即钟鼎书或蜾匾篆,总共只有十二个字。比苍颉书还要少十六个字。千百年来夏禹书没有任何识别出的释文流传下来,所以被称未界千古之谜;甚至赋予神话般的传说,更加增添了它的不可辨认的神秘色彩。它是中国八大无法破解的古文字之一。” “红岩天书,也称红崖天书,是贵州省某个苗族县晒甲山崖石壁上一块长达百米,高达三十米的巨大浅红色石屏,上面有几十个铁灰色的符号,大的如斗,小的如升,形状像是篆书又像是隶书。有人说红岩天书写于1406年,是明初逊国建文皇帝所颁的一道讨伐燕王朱棣篡位的‘伐燕诏檄’。我也不知道这种说法可靠不可靠。同样的,它的真正意义也是没有人能确定。” “夜郎天书嘛,是对贵州省一个彝族地区发现的古籍的称呼。由于当地的位置是过去夜郎国的国境,所以该古籍被称为‘夜郎天书’。夜郎天书共有四千四百八十个字,以毛笔烟墨书写,由曲线和圆圈组成,笔画都像篆刻似的被屈折起来。笔画粗细不一,而且疏落有致。” “巴蜀符号,又称巴蜀图语或者巴蜀图形文字,是一百五十个不同图符,统称‘巴蜀符号’。它们多数是实物图像,既没有动词、形容词、和连接词,也没有数目字,这还不能构成文句,只是看图解寓意的符号,既和甲骨文、古彝文不同,也与后来的巴蜀文字不一样,也是无法破解的文字。” “蝌蚪文更加神奇,最初是指神仙使用的文字。蝌蚪文也叫蝌蚪书、蝌蚪篆,是在于笔画起止,都以尖锋来书写,其特色也是头粗尾细,名称是汉代以后才出现的,在唐代以后便少见到。” “东巴文书是用万物有灵的思想来图解天地、日月、风云、雨霁、动物、植物、战争、爱情这些客观事物的来源,也写了众多的鬼神、魔怪等。每个字的具体意义无据可查。” “说到岣嵝碑嘛,那就跟我们距离要近很多。它原刻于湖南省境内南岳衡山岣嵝峰,所以称为‘岣嵝碑’,原迹已无存。相传此碑为颂扬夏禹遗迹,也被称为‘禹碑’、‘禹王碑’、‘大禹功德碑’。碑文共七十七字,九行,第一至八行每行九个字,最末一行五字。字形如蝌蚪,既不同于甲骨和钟鼎文,也不同于籀文蝌蚪。有人猜测可能是道家的一种符录,也有说是道士伪造。”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7章 放鬼退鬼 “嗯嗯。”我激动的点头不迭。没想到爷爷对中国的古老文字还有这么多研究。亏我在高考中语文课得了超高的分数,对这些却是闻所未闻。“那么,这块白布上的文字属于那八种中的哪一种呢?” “这是在以上八种之外的……更加古老……更加玄奇的文字。”爷爷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发颤,“它叫……鬼……书……” “鬼书?更加古老?更加玄奇?”一股冷气从地下钻进我脚心,传到我的后脑勺。 “是的。鬼书是在苍颉书、夏禹书、红岩天书、夜郎天书、巴蜀符号、仙居蝌蚪文、东巴文书、和岣嵝碑八种之外的神秘文字。由于鬼书只在我国的水族聚居地区有流传,因此也被称为水书。”爷爷的手也开始发颤。那白布在爷爷手中,就像被风吹动一般。可此时四周无风。 我感到口干舌燥,深深吸一口气,问道:“鬼书是干什么的?” 爷爷不紧不慢道:“这鬼书本身又分为白书和黑书两种,白书主要用于丧葬祭祀、生产出行、经商嫁娶等生活方面;至于黑书,又叫作鬼书秘笈,会使用它的鬼师极少,据说它是用来放鬼和退鬼的。” “放鬼和退鬼的?”我吓了一跳。 “是的。”爷爷说道,又眯着眼睛去看那白布上的鬼书。 “那会是谁将这块布放这里的?”我问道。 爷爷摇摇头。 不远处的水牛见我们发现了白布,便悠闲的走来走去,偶尔在路边叼一口鲜嫩的野草。被它叼过的地方,就如一个蹩脚的理发师剪过的头发一样。平时的它都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边走边吃,将野草“剃”得整齐,此刻的它颇有些得意骄傲的味道。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群小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 沿着老河望过去,原来在五六百米处有十多个小孩子捕鱼。那种捕鱼的方式是我小时候也玩过的——选择一处水流不急但是水位较深的地方,用石头和湿泥砌起一个圈,如果挨着河岸就砌一个半圆,将此处水域跟其他地方分隔,然后十多个小伙伴一起用盆、瓢、海碗等从家里偷偷拿来的容器向外勺水。等此处的水位变浅之后,那些鱼就成了瓮中之鳖,很好捉了。 那群小孩子高兴的大叫,肯定是逮到什么好东西了。 我和爷爷相视而笑。我小时候,爷爷小时候,都这样捉过鱼。那群小家伙的兴奋,也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也肯定让爷爷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这么大的鲤鱼!!!哇!!!”一个小孩子惊叹。 “我差点摁不住它!我的功劳最大,要不是我摁住它的尾巴,你们都捉不到!它尾巴一甩,就能重新跳到老河里去!”另一个小孩子好大喜功。 我朝他们的手中看去,那条鲤鱼确实比较大,长度超过我的手臂。别说他们几个小孩子了,就是我也很少看到这么大的鲤鱼。也许这样长度的鲤鱼算不上什么,但是在三年两头一次干涸的老河,要长到这么大确属不容易。 我正替他们高兴呢,河岸上就传来一个大人的声音:“孩子们,快把那鲤鱼放了!” 我朝那人一看,不禁一惊。那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遇到的猴子。 “你是谁?这鲤鱼为什么要放掉?”一个小孩子不高兴的看着猴子,嘴巴嘟得老高。随着鲤鱼的尾巴一甩一甩,他的小身子跟着一颤一颤。 “不放!别听他的!这老河又不是他的!”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小孩子说道。看来他是这群小孩子中的头目。 爷爷也有点惊讶,喃喃道:“他没去凹凸山?”不过爷爷并没有多猜疑,他将白布往兜里一揣,往水牛走了过去,然后牵着牛往家里走。 我见水牛已经找到,回家也没有趣,便朝那帮小孩子走去。我倒想看看,这猴子为什么要人家放掉大鲤鱼。 “哎呀,小孩子们,你们不知道啊,这可不是一条简单的鲤鱼,这是一条青龙啊!”猴子手舞足蹈,表情夸张。 可是小孩子们就吃这一套。他们见这个陌生人如此在意这条鱼,又说什么青龙,便都变换了表情,有些好奇有些迷茫的问道:“青龙?是电视里那种很厉害的龙吗?” 猴子边点头边往河下走,走到他们砌起的石头旁,挽起袖子说道:“是啊。你们听说过鲤鱼跃龙门吧?它就是要跃龙门的鲤鱼呢。” “它要跃龙门吗?”那个年龄最大的小孩子也被他的话吸引了。 我在岸边,没有跟猴子打招呼。他正试图说服小孩子们,也没有注意到我。 “鲤有龙相,却没有龙形,一跃龙门便化龙,这是真事。”猴子说得唾沫横飞,“不然,你们的老师怎么会在课堂里提到‘鲤鱼跃龙门’这句话呢?是不是?” 孩子们一听到“老师”这两个字,顿时又相信了七八分。 第286节 我小时候一看到这句话,也是浮想联翩,想象着一条或者很多条鲤鱼奋力跃过一个叫“龙门”的东西的场景。 “可是龙门在哪里?它要去龙门那里吗?”一个小孩子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我小时候很想问的。那时候我就想,难道天底下的所有鲤鱼,都要朝一个叫“龙门”的地方游去吗?就像所有的大雁要往南飞一样?那时候类似的稀奇古怪的想法很多很多。 我也想听听猴子如何给这帮难缠的小孩子解释。 “龙门可不是一个地名,你们地理课上说过龙门峡吧?这个龙门可不是那个龙门哦。跃也不是那种跳出水面的跃。龙门实际上指的是鲤鱼的脑门。”猴子颇有耐心的给小孩子们解释道。看来他是真心想救那条鲤鱼。不过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它,还要煞费苦心编出这么多一听就觉得不对的谎话来。 “龙门是脑门?”几个小孩子撇嘴了。显然他们对这样的解释也不满意。 猴子将孩子们的不屑视若无睹,继续苦口婆心道:“真的哦。鲤鱼年深月久之后,那脑门会凸出来,最后会裂开,那就是打算要跃龙门了,实际是要脱壳。实际脱了鱼壳变成什么,没人见过,大抵真的是龙吧,呵呵。但据说蜕剩下的鱼壳还是有人捡到过,有两米长。”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8章 纯阳缺阴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要大吐舌头了。这猴子说得天花乱坠,那几个小孩子听得如坠云里雾里。小孩子是最容易相信神话童话之类的事情,所以在猴子唾沫横飞的时候,他们还连连点头,一本正经。 猴子见孩子们吃他这一套,不禁眉飞色舞,继续夸夸其谈:“你们知道吗?这世上有四种灵宠,鲤鱼是灵力最大,最强悍的一宠。但同时也是最难养的一宠。” 小孩子更加兴奋,争先恐后问道:“四种?还有其他三种吗?都是什么呢?” 猴子伸出手掌,然后用一只手扣下另一只手的食指,说道:“现在先说第一种灵宠,龟。龟是玄武苗裔,养龟主要为积福蓄运。灵龟只限中华草龟,其它种类的统统不算。这种灵宠的养法有两种。一是挑百年以上的大龟,这种龟本身就是福禄深厚的灵物,饲养它可以借它的灵气镇宅运财,功效极大,但不能挡灾破煞。二是刚出壳的小龟,选择有缘者精心饲养。” “有缘者是什么意思?”一个小孩子打断他。 猴子夸那小孩子聪明,接着说:“这个好说。你把它捧在手中,用心神凝视它。它如果会扭过头来与你对视许久,不惊不惧,也不会匆匆爬走,则此龟必与你有极深缘法。这就是有缘者了。获得了它还不够,你早晚捧其头与之呵气,说话促其开智。因为人气是至灵之物,可以帮助它开智。这样的小龟养足两年以上,如果能识人,跟人,黏人,则灵智大成,即为家中一宝。如不成,还是放生为好。其灵力虽运财不如百岁老龟,但却极能镇宅旺主,于内事极其有利!灵龟在室,家宅平安,多子多孙!家宅不宁,子孙不旺,出入不安者,大可一试。” “哇,这么厉害?”刚刚询问的小孩子鼓掌道。 猴子微微一笑,说道:“它也有缺点哦,它不能挡煞驱邪。” “为什么?”这个小孩子问道,欣喜之色立即消失了一半。 “龟龟不是战斗型的,只是辅助型宠物。等会儿介绍一个战宠,雄鸡。” “雄鸡也是灵宠之一吗?”其他几个小孩子露出不相信的表情。雄鸡在这里比比皆是,没有一点稀奇之处,他们很难相信猴子的话。 “你们可不要小看了雄鸡!雄鸡应朱雀。这种动物,打生来就是与一切阴邪恶鬼相克制的。所以有‘土里千年,不敌好鸡一只’的说法。公鸡的阳气是最重的,也是胆最大的!特别是那种养了五六年以上的老公鸡,那种鸡你有机会得到一只的话,你可以观察下,它呆的地方,不说鬼,就是阴气重一点的湿湿虫都绕着走。这个不是什么道行,灵性的问题,而是天生的相克!就跟温度升高冰会消融一样!有人说人的阳气比鸡足,这话不错。但是人见到鬼怪,会惊吓,一吓阳气就散了。而公鸡不同。公鸡纯阳缺阴,它天生喜欢吃阴气重的东西,比如躲在地下的蜈蚣,蚯蚓,地壳虫之类。再加上公鸡也看不懂鬼怪那些吐舌头,翻白眼的花活,它只知道面前这个东西阴气很重,跟它平时吃的虫子一个调调,都大补,必须要上去啄一口尝尝鲜。”猴子滔滔不绝道。 “这倒是说得有几分道理。”年龄最大的小孩子翘起嘴。 “退一万步讲,就算真的有什么戾气深重的极品鬼怪,连公鸡都顶不住的话,你也会发现很多的异状,比如本来很活鲜的公鸡,突然打蔫,脱毛,躁动不安什么的,这样你就有充足时间警醒,并逃走。”猴子趁热打铁。 “雄鸡是不是也要像乌龟那样选择饲养?”年龄最大的小孩子问道。 猴子朝他竖起大拇指,说道:“对。公鸡最好是从小鸡仔开始养起,最好是花公鸡。外面买的大公鸡虽然有阳气,也能避邪,但不护主,没灵智,效果差很多。喂公鸡一定要多喂毒虫和红辣子,有条件喂点酒更好,酒是五谷之精,对动物来说很补,要在阳台,院子里喂,要让鸡见得到太阳。不要让公鸡配种,就让它憋着,然后经常对它说话,但不要经常摸它。它如果啄你,你就要揍它!公鸡跟温驯的龟不同,它是记打不记吃的!你比它狠,它才服你,才会认你当老大。越是凶狠的公鸡,阳气越强,辟鬼越厉害。如果你家中有猛鬼为患,或是要在什么不干净的地方长驻,你大可以养一只威猛的大公鸡贴身保镖。” “它也有乌龟那样的弱点吗?”小孩子们得问题还真多,不过问的问题还算在点上。 “嗯。雄鸡有一点不足之处:雄鸡只克阴灵,不能克妖物,也招不了财,安不了宅,聚不了运,更挡不了煞。但煞来了,公鸡可以报信,但你看不看得懂就是你的命数了。它就只是一个战宠,为打鬼而存在。” 一个小孩子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来,跟我们村里的马爷爷好像哦。”其他几个小孩子跟着笑起来。 “马爷爷?你们村里有打鬼的人?”猴子略带惊讶。 可是小孩子们根本不跟他谈什么“马爷爷”,一心只想多多了解灵宠,催促他继续说灵宠的事情。 猴子舔了舔嘴唇,说:“关于公鸡是这样:鸡血用来画符和朱砂符一样,但比朱砂符好。原因是鸡血阳气重,画的符,鬼能看得清楚,对于能量引聚效力强很多。茅山的符一向都是画给鬼神看的。但鬼神的存在形式和我们是不同的,他看不见我们的世界,就像我们看不见他一样,他只能看见阳气,所以要用鸡血写。你想想,死鸡血都阳气重,活公鸡该有多厉害。” “对对对!我好几次见马爷爷用雄鸡的血驱鬼,原来是这个道理!”最大的小孩子如同醍醐灌顶般猛点头。 “哎,小家伙,你们说的马爷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猴子拉住最大的小孩子,眼神有些焦急。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69章 镇宅之猫 那几个小孩子哪里有心思跟他说别的?都嚷嚷着叫他继续往下说。 猴子无奈,继续说道:“关于公鸡的品相,是这么说的。第一等的是金鸡,其实是五彩鸡。讲究是红冠,绿耳,金背,青尾,紫腹或者褐腹,反正是凑足五色。这种鸡如果加上凤眼,眼皮由上往下合的,那就不得了了,养久了能成精的。就算没凤眼,也是最强的灵物。第二等的是赤鸡,也叫满天红,就是全体红毛,走在地上像火块一样的那种鸡。这种鸡呀,我像你们几个这么小的时候见过一只,那时候回老家玩,我想拔它的毛绑键子,结果差点被村里人骂死,说那是镇村的鸡,不能碰的,只有鸡主能捉。那鸡不管走到哪家,哪家就得给它吃的,再穷也得给。第三等的是白鸡。这个多,我见过多只。好看,但功能比不上前头两种。” “完全是白色的鸡也很少呀。”一个小孩子嚷道。 “嗯,看样子我们养鸡做灵宠是不行的。”另一个小孩子摇摇头,有些灰心丧气。 年龄最大的小孩子则比较开明的说道:“你们笨的死呀!就算我们村里有白鸡,或者你奶奶你妈妈养了这样的鸡,她们会让你拿去做灵宠养着玩?想都别想!那是过年过节要做菜的!绝对不会给我们。”说完,他拉住猴子问道:“还有呢?” 猴子顿住,想了想,说道:“那这样好了,我给你们讲完这些灵宠,你们中的一位要给我说说那个马爷爷。这是交换条件,好不好?” “好!”小孩子们想都没想就一口应承下来。 “第三种灵宠是猫。坦白说介绍这种灵宠,我很纠结。因为这种宠物和下一种宠物都是灵力极其强大的,但是很不容易控制,我只知道一点点皮毛。我怕万一没说好,或是说错了,反而起反作用。这里先提醒你们几个小娃娃,猫这种灵宠养得好,那绝对是灵兽之冠,但养得不好,这也是个祸根。首先说,猫应白虎,天生灵力极强,但却不是阳气,而是阴力。猫司地府,这种说法基本上四大文明古国都有明确记载,中国的东岳大帝主司幂府,他坐下那只黑虎,其实原形就是只黑猫。跟鸡不同,鸡是死战,猫却是统治,要比鸡高强得多。什么猫能聚财,猫能起死人,甚至‘为虎作伥’,实际上统统是一个道理,役鬼。问你们一个简单的问题,猫为什么特别好吃鱼?” 小孩子们纷纷摇头。 我也不知道。猫天生就喜欢吃鱼的,哪里需要原因。 猴子得意的点点头,说:“因为鱼在水里,阴气最重,猫要补养阴气。” “哦……”几个孩子张开嘴巴,像在课堂上附和老师的标准答案一样发出似是而非的声音。 猴子也乐意担当老师的角色,娓娓道来:“但最大的问题来了。就像能力越高的人,越是狂傲不羁一样。猫极不受控制,几近没有忠诚度可言。它虽然和你住在一起,也不过是拿你当冤大头,吃你的喝你的,还要你摸它逗它侍侯它玩,但别指望它肯为你付出什么。要让猫真正对你家产生归属感,真正认你为主,其实是件很难的事。你说打它,揍它吧,坏了,它马上招来一大群帮手,把你阴了,你还不知道是它作的怪。我这里知道一点驯猫的套路,但很不齐全。” “什么套路?”小孩子们迫不及待。 “就是小猫自出生三天后,马上要和母猫分开。任何人不许见,只许见主人,由主人一个人喂,用牛奶之类即可。一直到猫长到半岁大的时候都不要让它离开家门牙,就死关在家里,吃喝拉撒都不许出去。这样它才会护家,这时你赶它它都不会走了。喂食不要喂饱,时时饿着它一点,这样它会认为家里穷,这样才会运财帮补家用。但也决不能饿狠了,饿狠了它觉得这地儿呆不得,就要想着跑了。至于要它认主护主,这个太难了,好像是说要很深的缘份和道行,还要有些手段,懂得在特定的时候祭祀它,它才肯跟你。” “这个好难哟。”小孩子们再次灰心丧气。 “当然难了。但是一旦它跟了你,那就不得了。我们那儿过去有个老太太,姓方。活了不知多久,她家养一只猫,那猫就是认了主的猫。老太和猫从不出门,所有东西全靠外面人往屋里送。一直活到大前年的时候,那会儿要拆迁,逼她搬。她抱着猫大哭了一场,猫也流泪。但她最后还是抱着猫从屋里出来了,一出门猫就怪叫不止,很快就死了。然后那老太就求隔壁的人在房外挖了个坑,把猫埋了。那老太亲自盖的土,土盖完了,人也不动了。当时我们那一块邻居七八个人都在边上,我也在,拆迁的那伙人也在,都看得很真。那老太本来很白胖的,一死马上就灰败下去了,相当吓人。后来有懂行的说,那猫在房里镇着,鬼就不敢进那老太家里勾魂。但一出房门,离了镇眼,那猫就镇不住了。那猫本来还能活好长一阵子的,但却拼了命给老太挡了最后一下,就是希望能死在老太前头,让老太能亲手埋它。综上所述,养只猫确有些好处。但能不能让它认主,就看你们各位造化了。” 第287节 “这么厉害!”小孩子们惊叹。 “更厉害的是鲤鱼呢,他们也要认主才行。用鲤鱼护宅,放至大煞位或关口,让其吞吐元阴积福聚财,镇灾化煞,这便是中国玄学中最为称道的风水鱼,也叫化龙镇,是最强横,也是最奢侈的镇法。好的鲤鱼通灵认主之后,再加以法阵护持,便能拥有四大灵宠之中最最强悍的技能,替身挡劫!那是真正的挡劫,挡过一劫,就消去一劫,跟茅山术的骗劫不同。茅山有一种搞法,能让你的劫数错过一世,但下一世劫来得更重。据说现在邻县那边有两个了不得的人物,是一对兄弟。早年这两个都是出身黑道,什么偏门都捞过的。他们在老家那里有个老宅。老宅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晶缸,里面有一条大锦鲤,身上两条刀痕,头上顶着一个大洞,但却没有死,还很活鲜,名字叫‘老离’。这里原本是养着两条锦鲤的,还有一条叫‘阿元’,但现在只剩‘老离’了。原因是那两兄弟每次遇到横事,都大难不死。而那两条鱼身上就会无故多出条伤口来挡劫。一共挡过五次,挡死了一条,最后这条头上无端多了个大洞,差点翘了,但是却没死成。那弟兄两个都觉得这是上天给他们的警示,也是给他们最后的机会,这才下定决心收山,转做正行。这个事在邻县很多人都知道,如果他们肯带你去看‘老离’,那就是真拿你当自已人了。”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0章 见鬼知煞 小孩子们咋舌:“原来鲤鱼是这么神奇的灵宠啊!”他们朝刚刚捕到的鲤鱼投去或怜惜或赞叹的目光。 猴子瞟了那个大鲤鱼一眼,那鲤鱼正将嘴巴探出水面,大口大口的呼吸。他说道:“鲤鱼的情况是四大灵宠中最特殊的。它本质极阴,但却决非凶魅恶鬼那种冲体的阴煞,也不是像猫,龟那种阴灵,反倒很像魂灵着胎时产生的那种阴阴化阳,阳阳生阴的元阴!这种阴极其珍贵难得,比什么千年老参都补,因为它补的是魂,补的是本命能量。鲤鱼虽然是极品灵宠,但却有一条极其苛刻的规定,也使它成为最难养的灵宠。” “怎么个难法?”年龄最大的小孩子问道。 “灵鲤必须要从一年龄养起,养足十年,天天亲自喂食,换水,并念经给它听,这样才能通灵!并且一人一次只能养一条!莫说十年的鱼很难活,就算活到十年,你差一天断了供养,它也不能成事!最多是开智,认识你罢了,对家宅的贡献也只能和龟相同,甚至还不如龟。这就是为什么灵鲤极其奢侈的缘故。”猴子张开他瘦弱的十个手指,声情并茂。 “这也基本没戏了。”那个小孩子摆着一副大人的架势挥挥手。 “嘿嘿,前面几种都很难养成,但是最后我要说的这一种可就容易多啦!”猴子挑眉道。 “你不是说四种灵宠吗?乌龟,雄鸡,猫,鲤鱼,已经有四种了啊。怎么还有呢?”小孩子们数数倒是错不了。 “哦?我说过四种吗?”猴子愣了一下,“那就是我记错了。应该有五种的。” 小孩子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问道:“那第五种是什么?” “第五种灵宠是狗。坦白说,狗这种动物对鬼魅的杀伤力是可大可小的。关键要看养,再就是要看种。狗的情况很怪,它本身属阴,犬司夜,却不是阴灵,而是和鬼的阴寒之气完全相同,因此狗能见鬼知煞,预警能力极强。但狗和人关系又最紧密。狗和猫不同,狗是死忠不悔,它一但认了主,一腔心思就全在主人身上,神魂都和主人连着的,所以又带着很重的人阳。为什么吃狗肉最燥?”猴子卖个关子,停住了,问小孩子们道。 小孩子想都不想就立即问道:“为什么?” “这跟吃人肉一个道理哩。那吃的是人阳,不燥才怪!”猴子做了一个鬼脸,在鼻子前扇动手掌,好像他已经闻到了狗肉的味道。“所以在鬼看来,狗的情况其实和那种重病要死的人很像,就是个半阴半阳的东西,所以鬼其实并不怕狗。” “鬼不怕狗?那为什么马爷爷用狗血驱鬼呢?”一个小孩子立即反唇相讥。 “听我说完嘛,急什么急?鬼确实不怕狗的。狗通了人性之后,却反而会怕鬼。常言说的狗血辟邪,这其实是另一个原因。说出来有点不给狗面子,过去的狗多数是吃屎尿污秽养大的,屎尿的秽气最重,人阳也最重。但狗活着的时候,秽气会被人阳压住,放不出来。但狗一死,人阳就散了,镇不住了。那狗血里积了一辈子的秽气就全发放出来。邪煞,特别是妖物,本就最怕秽气,被狗血一泼那还了得,所以才有狗血辟邪之说。但现在的很多狗都吃狗粮,秽气极少,狗血也没用了,根本什么都镇不住。这对狗来说,也算是件好事。”猴子说得头头是道。“不过,要说狗完全对付不了鬼,也不尽然。要看狗种。常言道,神鬼怕恶人,但连恶人都怕恶狗!这就更不用提鬼怪了!像獒类和狼狗那种怪物,一身的狠戾凶杀之气就是神仙都不愿招惹,更何况鬼怪。大名鼎鼎的三头地狱犬,原形就是一种獒。” 小孩子们信服的点头不迭。 “其实要养一只护宅的狗,体形品种倒在其次,最关键的还是缘份。这个跟前面说的几种灵宠一样。小狗们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它的忠诚。狗是为数不多的几种真能为了主人去拼命的动物。撇开它超强的预警能力不说,其实狗还有一个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强悍特性,那就是,狗其实是真的可以咬到鬼的。原来有句话叫‘狗咬吕洞宾’,你不要以为这是瞎说的,什么民间故事,那都是后人胡编的。实际这话最早是就是元初时候一些方士传出来的。那吕洞宾什么人物,他那肌肤都羽化了,只剩一团精魂了,你咬得到?但狗能咬到,因为它本身就是阴鬼体质,只要它的注意力足够集中,心神能收得住,直接就能咬到魂体!当然,鬼也是可以直接打到狗的。这个其实和鬼打鬼是一样的,就看谁更厉害了。那个疯狗为什么厉害?因为疯狗的心神是最凝聚的,它就只是一门心思地想咬人。它咬了人之后,为什么人像疯了一样到处乱咬乱吠?那其实是咬伤了魂了!” 这一席话唬住了这帮小孩子。一个胆小的孩子连忙抓住了身边伙伴的衣襟,生怕大家一哄而散,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似的。 而在一旁偷听的我,考虑是不是要给爷爷养一条狗。这样的话,也许棺材神就不敢来打扰爷爷了。 猴子前面说的四种灵宠,我个人是不太相信的,但是说到狗,我却有些共鸣。 我曾听说过一件很感人的事,是我一个同学说的。他小时候养过一条花狗,不是什么名种,就是一般的土狗,平时很孬种,被人打就夹着尾巴跑。但我那同学却极喜欢它,走哪儿都带着它。 有一次,我那同学跟村里几个小子去“探险”,实际上是要去青少年宫后面的防空洞里去捉蛐蛐。他带上了那只狗。走到那防空洞口的时候,那狗不敢进去了,呜呜叫着往后退,拖都不走,最后没办法,把它拴在洞口了。然后四个小子就钻进去逮虫。那个防空洞很大,有电灯,但也很深。里面有好几条路,他们也怕走丢了回不去,所以一直呆距离洞口很近的通道里捉虫。他们那次收获很小,防空洞里砖块很多,但虫也很少。就在他们很无聊要走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很响亮的蛐蛐叫,从里面很深的地方传过来,那动静一听就是很强大的虫。四个小子大喜,一窝蜂地窜进去逮。这时,在洞口的狗突然像拼了命以地大叫了起来。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1章 万物有灵 我那同学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跑到洞里很深的地方来了。这时他那三个小伙伴早跑没影了。他一个人也不敢向前走,就站在那里喊那三个,要他们回来。结果没有一个人应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那个转角的地方有一股子很浓重的臭味扑出来,但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就是臭,味道闻了都要吐。他很害怕,就想往回跑,但怎么都动不了,连脖子都是硬的。这时就看见他那只狗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一口咬住了那个东西。紧接着他就能动了,然后就拼命地往外跑。他跑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那条狗正朝着他的反方向后退,口里还咬着没松,就像在拖住什么东西不让它追一样。 “那狗在哭,眼睛却全是眼泪,肯定也是怕得要死,但却始终没有松口。”这是他的原话。 他跑出来了,捡了条命。但他却再没见过他那只狗,也没见过他那三个小伙伴。 后来公共安全专家局组织了三百多人,把那个防空洞里外翻了个遍,但却只找到半截咬断的狗绳,两双小孩的鞋。 鉴于我同学经历的这件事情,我对猴子说的话不再是那么的抵触。我的想法改变了,也许他说的全部是真的,虽然我个人不会全部接受。 我向前迈出几步,有点挑衅的说道:“这位朋友,如此说来,这条大鲤鱼是这些小孩子捉不得的,一定要给你提回家里炖汤不可?” 猴子浑身一僵,显然他还不知道我就在背后。他转过头来,见是我,脸色舒缓下来,笑眯眯道:“呀,原来是你。” 我不全然认识旁边的小孩子,但是小孩子大多认识我。有人已经快言快语说道:“对了,你不是要问马爷爷吗?他就是马爷爷的外孙。” 猴子眉毛往上一提,嘴巴张开了半天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很惊讶吗?”我问道。说实话,我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惊讶。就算我们之前见过,也不至于这样吧。后来我才知道,他惊讶并不是因为见到我,而是之前问路的时候见了爷爷,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小孩子口中的“马爷爷”是一副土里土气的农民形象。 猴子摸了摸嘴唇突出的嘴巴,不回答我的话,却问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来就对他有几分猜忌,刚刚爷爷的水牛又发现了所谓的鬼书,加上恰才听见他对灵宠的几分“高论”,自然而然的将鬼书与他联系了起来。于是,我更提高了警惕。 “我住在这里,当然常在这里走动。我倒是要问你,你不是去凹凸山看坟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我一边问,一边心想,如果鬼书真是他不小心留下的,那么他来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呢?真的是为了拜祭林家竹?如果是为了拜祭,那为什么要带着能退鬼放鬼的布条? “哦呵呵,”猴子眨了眨眼皮,勉强笑道,“我突然想起,今天的黄历是不宜祭祀的,所以我打算改天再去林家竹的坟上。” 说到黄历,我就有点懵了,恨出门前没有偷偷注意一下黄历上的宜和忌,这样就知道猴子是不是撒谎了。 “我叫这帮小孩子放掉鲤鱼,主要是见它在这种河水里长这么大很不容易,就算它没有经过我说的那种调养,不能成为极品的灵宠,但是长到这么大,也算是半个精灵了吧。万物皆有灵,千年的老树还能成树精,百年的瓮还能成瓮妖呢。所以我想救它一命。”猴子继续说道。 年龄最大的小孩子接口说道:“嗯。我们已经捉了半桶巴掌大的鲫鱼了,不差这一条鲤鱼。”说完,他与几个小伙伴一起将那条大鲤鱼抬出来,扔进了老河的主道。哗啦啦一朵浪花溅开,紧接着那鲤鱼狠狠拍了一下尾巴,又激起一阵白花花的浪,转眼就不见了。 一个小孩子嘟起嘴抱怨道:“我还以为它会回头看看我们再走呢。” 小头目嘴角一弯,用大人的口气说道:“你恐怕是小人书看多了。它赶紧逃命都来不及,哪里会跟你道别!” 突然之间,我还真有点担心那条鲤鱼会像猴子说的那样,变成鲤鱼精或者其他。如果它在老河里再活上几十年,还会不会记得曾经被某个人救过?曾经被一群小孩子放生? 回到家里,我见爷爷手捧着那块布条,眉毛拧成了一团。泛黄而粗糙的手指在字上摸索,好像字是刻在上面的,能摸到凿痕似的。 “热闹看得怎么样?”爷爷见我进门,抬起头来微笑问道。 “那个人就是之前找我们问过路的。”我说道。 然后,我将我在老河上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给爷爷听,并说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爷爷瞥了一眼门外,又瞥了一眼手中的布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来,说道:“亮仔,你说的有道理。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第288节 “你也觉得有蹊跷?”我多余的问道。 “你想想,他一来,我们家水牛就撞破墙出去了。出去也就算了吧,它还是冲着鬼书去的。他明明向我们问路,却没有去凹凸山,而是回头来了老河。”说到这里,爷爷停住了,两眼直直的看着我。 我知道爷爷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你觉得他来老河是有事情的?比去凹凸山拜祭还重要的事情?” “我估计,这鬼书是他不小心遗失的。他之所以没有去凹凸山,而是返回来到了老河,就是为了找丢失的鬼书。”爷爷说道,“他把鬼书弄丢了,去了凹凸山也没有用。不过他没有料到我们先找到了他的鬼书。而他救那条鲤鱼,却是另有原因。” “另有原因?有什么原因?”我摸着后脑勺。 “我跟你说过吧,鬼书只在我国的水族聚居地区有流传,因此也被称为水书。”爷爷两眼发出光来。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2章 再造鬼书 “他既然懂鬼书,那必定是古老水族的人。”爷爷道。 我连忙接着爷爷的话往下说:“水族的人……鱼也是水族……” 爷爷朝我竖起大拇指:“说的没错。他把鱼看做是自己的族人。他无法救下所有的鱼,就选了最大的鱼来救,所以才会救下那条鲤鱼。” “那他说的那些灵宠的事情,都是胡口乱诌?”我问道。 “鲤鱼应青龙,猫应白虎,雄鸡应朱雀,龟应玄武。这说的没错。只不过这些东西刚好成为他救鲤鱼的借口。从另一方面来说,正因为他懂得这么多,更加证明他不是普通人。”爷爷回答。 “那他来拜祭林家竹的坟墓,是不是也另有企图?” 爷爷抖了抖布块,说道:“这鬼书是退鬼放鬼的,莫不是他这次来这里也与鬼有关?可惜我不认识鬼书上的字,要是你姥爹还在世,也许能认出来。” 我宽心的对爷爷说道:“认识不认识都无关紧要啦。这鬼书在我们手里了,而他又不知道我们捡来了,所以想使些坏也没有办法啊。”我走到爷爷身边,轻拍爷爷的背,劝道:“爷爷,你就休息休息吧,不要想这些事情了。” 爷爷摇头道:“他如果真是水族的人,那就说不定会写鬼书。这鬼书丢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办法退鬼放鬼。他实在找不到了,也可以找村里人借笔借墨借布,重新写一份就是。他既然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必定是有些准备的。” 我本想说“就算这样跟你也没有多少关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到了傍晚时分,果然有村里人过来,找爷爷借墨借砚。爷爷心中明白了两三分,仍问来者为什么要借这两样东西。那个村人说,吃晚饭的时候有人找到他,说是远道而来寻找亲戚的,没成想亲戚不在,没有地方歇脚,想在他家借宿。等到村人答应,并让出位置一起吃完晚饭,那个投宿者却问起他家中有没有笔墨。村人问他要这个干什么,投宿者说想写一个条子留在亲戚家,告诉亲戚他来过。 村人就叫自家的小孩拿了做作业的钢笔给他。没想到那人摆手不要,说他要的是毛笔和墨汁。 村人犹疑问道,为什么要毛笔和墨汁? 那人回答,他自小没有经过正规学校,一直跟着家里长辈学的毛笔书法,钢笔在手里都不会握。 村人心想,幸亏孩子在学校也练过毛笔,家里刚好留存一支,便叫孩子取了来,又搬出半年没有用过的一瓶墨汁。 那人见有毛笔,欣喜不已,可是见了墨汁,却犯难了。他说,他写字喜欢写在布条上,而瓶装的墨汁都是质量很差的,写在布条上容易花掉,须得用墨块在砚台里磨出来的墨汁才行。 要说在四五年前,村里还有极个别老人用墨块和砚台,偶尔红白喜事给晚辈写个对联祝词之类的。可是如今一则基本没有人用毛笔了,需要对联的时候去百货商店买一副就是;二则基本没有人家里留着砚台墨块了,原来有的,都被家里的淘气孩子弄丢了或者打碎了。 村人这就想到了爷爷,因为爷爷和姥爹都是懂古书的人。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询问。 “不知道你家里还有没有那些古董玩意儿,要是没有,我回去跟那个人说村里实在找不到这些玩意儿就是。”村人笑呵呵的对爷爷说道。 我正想问那个投宿者是不是长得像个猴子样。爷爷朝我眨眼示意。我便没有问。 爷爷去里屋摸了半天,终于在老旧的衣柜顶上摸到了很久没有用过的砚台和墨块。他将砚台和墨块递给村人,笑道:“用完记得还过来喔。虽然一年上头用不了一回两回,但是每年清明烧纸我还靠它来写字。” 村人连连称是,又絮絮叨叨说:“东西还是往年的好用,现在社会是好了,但是东西越来越差劲。就拿镰刀来说吧,以前一把镰刀可以用好些年,厚实又锋利。现在呢,一次收割就要用坏好几把镰刀。还有洋火,原来每一根火柴都可以划燃,现在一盒火柴有一半是不中用的,要么不燃,要么折断。”他还习惯将火柴成为洋火。 爷爷笑了笑,说:“是。是。” 那人还是婆婆妈妈:“还有我儿子的钢笔,我们年轻时一支钢笔哥哥上完学给弟弟用,现在的钢笔用不了一学期。哎,这墨汁也是同样的道理……” 我连忙打断他,抢先道:“你家里投宿的人怕是等急了呢,快点把砚和墨送过去吧。”我一边说一边将他往外送。 那人还算聪明,指着我对爷爷嬉笑道:“你看你家外孙,肯定是嫌我罗里罗嗦。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去送砚台和墨块给他。”说完,他喜滋滋的离去了。 当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除了地坪范围的东西,周围的一物一什都变得模模糊糊。我和爷爷看着那人的背影由清晰变得模模糊糊,才返回屋里。 爷爷走到堂屋中间,伸手拉开了灯。那个灯只有五瓦,发出的光是微黄的,照得桌子椅子的影子有些发虚,好像在梦中一样。从我小时候记事起,那个灯仿佛从来没有更换过,朝上的一面永远蒙着一层似乎擦不掉的浅灰。还有那个系着开关的塑料绳,我似乎永远要踮起脚来才能够得着,才能把灯拉亮。我常常想,是不是我长高一点,那个塑料绳就要往上缩一点?它是有意的诱导我长高吗? 可是爷爷拉灯的时候似乎从不费劲。 我有时就想,这个老屋里,也许还有很多其他的奥秘。老屋一旦被拆倒,这些奥秘也就永远掩埋了。 “你不用问他,投宿的肯定就是那个人。他借那些东西,是要重新写鬼书。”爷爷走到墙边,在一个椅子上坐下。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砚台和墨块借给他?”我不解。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3章 万物之精 “水族?对,你跟我说过。”我猛拍后脑勺。发现这块布的时候,爷爷已经说过了。 我心中一喜,声调陡然升高:“爷爷,那我们也可以养一条鲤鱼啊!这样你就可以不怕三年后命中的坎啦!”在这一刻,我跟老河里捕鱼的小孩子没有任何区别了。幻想,是人类的天性吧。 爷爷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蔫了。猴子说了,灵鲤必须要从一年龄养起,养足十年,天天亲自喂食,换水,并念经给它听!别说十年的鱼很难活,就算活到十年,差一天断了供养,它也不能成事!最多认识你,对家宅的贡献也只能和龟相同,甚至还不如龟。 我自言自语道:“谁能养它养到这个程度……” 爷爷摇头道:“一条鲤鱼能活过十年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为什么还要它来替人挡灾受难呢?” 顿时,我羞愧难当。 爷爷见我半天不再说话,以为我是在替他难过。于是,他走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不用担心,我还有一个尝试的办法。不过,我得事先征求你思姐的同意。如果她能点头,事情就容易点。当然了,就算她点头,事情也不一定能成。” 爷爷的性格我还不知道么?他是人家求他一百个答应,要他求人?那是一百个开不了口。 我急忙毛遂自荐:“爷爷,你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对思姐说。伯伯家的几个姐姐中,思姐跟我的关系最好了。” 第289节 爷爷摸摸我的头,呵呵大笑,却只字不提他的事情。 外面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了起来,仿佛夜空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挨家挨户的给点上灯火。 我走到大门口,看着万家灯火,想象着此刻的猴子正在一盏昏黄的灯下碾墨,写字。由于村人节省惯了,除了自己的卧室和堂屋之外,其他房间都是用很小的灯泡的。所以猴子也许不小心将墨水溅了出来,也许将手指上弄得漆黑一团。我就想象着,他用脏兮兮的手,拿起脏兮兮的毛笔,在一块不知从哪里撕扯来的布上,写着一连串常人不认识的鬼书。由于村人对书法也没有很高的兴趣,毛笔也不可能是质量很好的,大多数情况下是脱了许多毛,在砚台上怎么调也调不出称意的笔尖。因此,猴子画出的鬼书与爷爷捡到的鬼书肯定有着比较大的差距。 爷爷也走了出来,看着发呆的我,笑问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人呢?” “嗯。他要别人帮他借砚台和墨块,肯定是为了写鬼书。”我说道,“他本来是要去林家竹的坟上的,半途折了回来,必定是鬼书对他上坟比较重要。他急急忙忙借这些东西,更说明了问题。我估计,他今天晚上写好了鬼书,明天就会再去凹凸山。” 爷爷点头。 “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着鬼书去上坟。如果他说林家竹是他亲戚,不是应该带着纸钱或者长明灯吗?”我转过头来看着爷爷。 爷爷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疑问。看来他暂时也不知道答案。爷爷一脚踏在门前的石墩上,岔开话题问道:“今天晚上的空气还不错。亮仔,你是想在地坪里睡一会儿呢,还是直接在屋里睡?” 爷爷的话刚说完,屋后面就有青蛙的叫声响了起来。先是一只两只,渐渐增多,再增多,然后到处都有了蛙鸣。一瞬间,我以为是因为爷爷踩到了那个古老的石墩引起蛙鸣的。从那天以后,一到晚上我就不敢碰那两个石墩。幸亏后来我就到了遥远的东北上学,暑假也不曾回家,免去了这个无端升起的忧虑。 “先在外面乘一会儿凉吧。”我说道。其实我不太想在地坪里呆着,但是回到屋里又怕老想着猴子画鬼书的情形。因为爷爷家里的灯泡也是昏黄昏黄的。 爷爷听了我的话,去堂屋里搬竹床。 我正想去帮忙,爷爷就已经将侧倒的竹床搬了出来,似乎丝毫不费力。 爷爷选了个风多的地方放好竹床,然后我们俩坐下。 望着满天的星,爷爷说道:“二十八星宿以前你听说过吧?古代人为了观测天象和日、月、五星的运行,选取二十八个星官作为观测时的标志,称为‘二十八宿’。它又平均分为四组,每组七宿,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和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等动物形象相配,称为‘四象’,道教称为‘四灵’。” “青龙白虎?”我刚听完猴子说灵宠对应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没想到马上又听见爷爷说起天上的星星也对应着同样的东西。于是,我的好奇心立即被调动起来。二十八星宿倒是经常听爷爷提起,因为选一个黄道吉日,就不得不考虑到星宿的问题。但是跟青龙白虎什么的联系在一起,我还是头一回听。 爷爷对着天空指画,说道:“汉代纬书《尚书考灵曜》说过,二十八宿,天元气,万物之精也。故东方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龙,称为‘左青龙’。南方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其形如鹑鸟,也可以说像鸡,称为‘前朱雀’。西方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其形如虎,也可以说像猫,称为‘右白虎’。北方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其形如龟蛇,不仅仅是灵宠中的乌龟,蛇也是属于玄武的。称为‘后玄武’。” 恍惚之间,我突然通彻透悟了猴子对灵宠的说法,甚至感悟到了鬼书的神奇所在。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4章 青龙白虎 但是回过神来,我又一无所知。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根据这些星宿,可以推断日子的好坏,可以预测未来的天气,古代的打仗将军还用作兵法。”爷爷还对着天空指指点点。由于视角不同,我不知道他到底指着那个区域。“张衡在《灵宪》中说过:苍龙连蜷于左,白虎猛据于右,朱雀奋翼于前,灵龟圈首于后。古代很多将军排兵布阵讲究这个。” 我在竹床上平躺下来,望着浩瀚星空,问爷爷道:“我看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经常夜观星象什么的,难道就是根据这些星宿预测的吗?你说的排兵布阵,听起来还有点道理,前军是先锋,主帅一般坐镇主力后军,然后有左右两军配合什么的。但是夜观星象什么的,也太神奇了吧。” 一时之间,我暂时忘记了画鬼书的猴子,忘记了爷爷命中的坎。对面的夜空仿佛是海,心绪投进去容易,收回来很难。 爷爷也躺下了,也许是为了让我更清楚他指的方位。他说道:“你看,角是东方七宿之首,有两颗星,象征着造化万物,天下太平。亢是青龙东方的第二宿,有四颗星,是三等星,它如果明亮就代表平安无疾,如果暗,则象征有天旱,或瘟疫。氐是东方七宿之第三宿,有四颗星,为主疾病的星。房是东方七宿之第四宿,有颗四星,它明亮象征政策清明,百姓安乐。心是东方七宿的第五宿,有三颗星,心宿二为一等星,稍微带点红色,又称为商星,代表文明昌盛。尾是东方七宿的第六宿,有九颗星,俗称龙尾九星,它很明亮的话,象征五谷丰收,要是暗呢,就有洪水之患。箕是东方七宿的第七宿,有四颗星,斗在北,箕在南,所以又叫南箕,清晰明亮代表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也许是手举起来有点酸了,爷爷伸缩了两下才继续说道:“斗是北方玄武七宿之首,有六颗星,又称北斗,它明亮的话代表天下太平,国富民安。牛是北方七宿的第二星宿,有六颗星,又叫牛郎星或牵牛星,这比较熟悉吧,呵呵,牛郎织女的牛郎,它明亮象征六畜兴旺,五谷丰收,安乐和利。女是北方七宿的第三星宿,有四颗星,这星象征女性,明亮的话代表妇女昌盛,女权主事。虚是北方七宿的第四星宿,有两颗星,有时候又叫美丽双星,它清晰明亮代表天下太平,安康快乐的事情,它暗淡的话指有动洫不安,兵乱无宁。危是北方七宿的第五星宿,有三颗星,危是危险的意思嘛,见危则不安,暗淡则主有大灾难。室是北方七宿的第六星宿,有两颗星,此星明象征国运昌隆,百姓乐,暗则天下大乱,瘟疫横行。壁是北方七宿的第七宿,尾后之末也,有两颗星,壁宿二为二等星,星明代表文人当道、当权、道德昌盛,君子明进,小人不见。奎是西方七白虎七宿之首,有十六颗星,都代表文昌盛世。娄是西方七宿之二,有三颗星,其星明象征国泰民安,否则兵乱四起。胃是西方七宿之三,有三颗星,胃是吃东西的嘛,古人把它看做天仓,也就是粮库,星明代表五谷丰收。昴是西方七宿之四,有七颗星,此星明朗代表安和乐利,天下太平,星暗则忧虑多。毕是西方七宿之五,有八颗星,毕宿五是一等星,色是赤色,俗称金牛之目,象征兵马军力之权。觜是西方七宿之六,有三颗星,此星明,代表安和乐利,五谷丰收,若有移位,象征君臣失位,兵马动乱。参是西方七宿之七,是末星,有七颗,此星明亮,代表民生乐利,风调雨顺,五谷丰收。” 爷爷将手放下来歇一会儿。我想叫爷爷停下,可是心里的好奇正是最最强烈的时候,哪里忍得住?爷爷捏了捏手臂,又举起来指着头上的星星,继续一边指点一边说:“井是南方朱雀七宿之首,有八颗星,此星明亮,代表国富民安,天下太平,如色变则动荡不安。鬼是南方七宿之二,有四颗星,星色比较暗淡,如云非云,如星非星,是不祥之兆。柳是南方七宿之三,有八颗星,其星明亮主百姓丰衣足食,如果失其色,则失收饥荒。星是南方七宿之四,有七颗星,此七星代表有偶发性的急事。张是南方七宿之五,有六颗星,其星明亮,代表国强民富。翌是南方七宿之六,也叫翼,小心翼翼的翼,知道吧?有二十二颗星,其星明亮,象征礼乐与兴邦等,四海一心。轸是南方七宿之七,末星,有四颗,其星明亮,代表风调雨顺,天下太平。”没想到爷爷的视力和记忆力还这么好。虽然我没有看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爷爷将整个天空指划了一遍。那情形就仿佛爷爷领着我在后院的菜园里走了一遍,一边走一边告诉我,这垄种的是黄瓜,那片种的是八角豆。轻而易举,信手拈来。 爷爷呵呵一笑,双手环抱胸前,眯着眼睛对我说:“亮仔,知道了吧?诸葛亮就是这样夜观星象的。” 在星光的照耀下,爷爷的眼睛发出微光,似乎它们也是星宿其中的两颗。 “原来这样啊!”我不禁感叹。“这么说来,星星是天的掌纹面相了?” “说的不全对,但也差不多。”爷爷将目光转对夜空。 我想,当年姥爹跟爷爷说起星宿的时候,爷爷是不是也曾像我这样感叹。甚至,是不是姥爹也是这样躺在竹床上跟爷爷说起的。在历史的长河里,星宿往复变幻,二十八宿一个不少;世间沧海桑田,人却换了一辈又一辈。 我才感叹星空的浩瀚与神秘,却又感叹人世的死别与生离。 也许,某些人的生离死别旦夕福祸这些星宿都已经给过暗示,但是他们视若不见。 我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诸葛亮不只预测福祸,还能呼风唤雨,火烧赤壁就是他借东风成功的。这又是为什么?” 爷爷笑道:“这还是星宿的作用。看星宿可以预测天气的,东风本来就会有,他已经预测到了,故意卖关子说要借东风。”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5章 怪异猴子 “星宿还可以预测天气?”我惊讶不已。 “当然了,这是有口诀的。并且四个季节的口诀不一样。其中的道理跟我们民间谚语俗语差不多。比如说燕子飞得低,赶快穿蓑衣之类的。或者比如说,大雨之前,池塘里的鱼会浮到水面来。”爷爷挪了一下身子,老旧的竹床就吱呀吱呀的叫唤。爷爷说过,这个老竹床在爷爷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年龄比爷爷还大。这竹床就像他能够横流倒背的口诀一样,都是姥爹带给他的,赠与他的。如果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爷爷多半会说它就是这样的。 “如果说星空是一片池塘,星宿就是里面的鱼。”爷爷很少见的打了一个这样的比方。 “现在是夏天,就给你说个夏天的口诀吧。”不等我问,爷爷就开始说了,“虚危室壁天半阴,奎娄胃宿雨冥冥,昴毕二宿天有雨,觜参二宿天又阴,井鬼柳星晴或雨,张星翼轸又晴明,角亢二星太阳见,氐房二宿大雨风,心尾依然宿作雨,箕斗牛女遇天晴。还有春天秋天冬天的,就不跟你多说了,一次说太多,你也记不住。” 我笑道:“也是。每次你说了一大堆,我都只能勉强记住一点点。十有八九忘记了。”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爷爷就一下子坐了起来,叫了一声“哎哟!” 我一惊,连忙问道:“爷爷,你怎么了?” 爷爷摆摆手,微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刚刚跟你提到星宿预测天气,心尾依然宿作雨,哎,今天半夜会有一场雨。我们还是不要在外面睡觉了,万一睡着了,被雨淋了那就坏了。” 爷爷刚说完,一滴雨点就落在了我的额头上,清凉清凉的。接着,我的脚背上也滴了一个小雨点。我们这个地方的雨似乎跟其他地方不一样,阵雨来临之前,经常会先落下几滴,或者打在鼻子上,或者打在头发上,给你一点预警。如果你在路上行走,就要加快脚步了;如果你在地里干活,就要早早收工了。 后来我到了北方,似乎每次大雨都是突然袭击,并且噼噼啪啪的大颗粒,几乎没有感受过“雨细如丝”的小情调。这种区别不知道真是这样,还是我没有仔细观察。 于是,我们俩都站起来,准备将竹床抬回屋里。 我抬着前头,爷爷抬着后头,我们趔趔趄趄的朝大门走。这竹床说来奇怪,每次抬出来不觉得有多重,但是每次抬回去就觉得沉甸甸。我问爷爷有这种感觉没有。爷爷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这是因为竹床能吸收空气中的水分。 我自然不会相信。因为我自己家里也有一个相对较小的竹床,但是那个小竹床从来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爷爷还有他的解释,说是古人形容发展势头快,都喜欢用“雨后春笋”。这就是说,竹子的吸水性能是特别强大的。 第290节 不过有一个细微的现象我倒是注意过。每次在我自己家睡竹床之前,爸爸喜欢对竹床淋上一两桶凉水,然后等竹床干掉再睡,这样会更加凉快。小时候的我总是迫不及待的要坐到上面去。很多次,我见竹床的表面已经完全干燥了,先前的水痕一点也没有,但是一坐下去,裤子就湿漉漉一大片。 离开竹床,这才发现,原来以为干燥的地方已经重新出现了大片的水痕。它就像海绵一样,看着没事,伸手一捏就出来许多水。 这相当于一个小小的骗局。而渗湿裤子的我因为这个懊恼不已。 当时,我跟爷爷就抬着这样的竹床往大门方向走。我在前面走得好好的,突然感觉竹床不能朝前进了,好像竹床被拉住了一般。 爷爷在后说道:“亮仔,歪一点,竹床的脚勾到石墩了。” 我正要将竹床侧过来,这时听到背后有个声音喊道:“打扰一下了,请问前面两位就是马师傅和他外孙吗?” 我和爷爷将竹床放下,转身去看后面是谁。爷爷家的门槛比较高,竹床的横杆就搁在门槛上,竹床翘来翘去,活像小学校园里的跷跷板。 那个声音像上次一样突然。 “嗯。我们就是。找我们有什么事情吗?”爷爷问道。地坪里没有人。估计那个问话者还在前面的小巷道里。两边的墙挡住了星星的微光,看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你好,是我呢。”一个矮小而又佝偻的影子从小巷道里走了出来。 刹那间,我惊呆了。我分明看见的是一只浑身长满汗毛的猴子,嘴巴和眼睛大得不可思议,额头的皱纹比爷爷犁过的地还要多,脸皮粗糙而微红。这活脱脱就是一只猴子嘛!猴子怎么会说人话呢? 我偷看了一下爷爷的表情,爷爷也愣住了。 “你是……”爷爷抬起手指着它,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爷爷怎么会认识一只猴子呢?我心里想道。 那只猴子将灯泡大小的眼睛转对我,微红的脸皮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还颇有几分得意的神色,问道:“难道你也不记得我了吗?你爷爷年纪大了,也许记性不好;你是读书娃子,记性应该不错的嘛。” 我料不到它居然跟我套起近乎来。我远远没有爷爷那样镇定,两只脚居然有些抖。我想说我不可能认识它。但是嘴巴张开来,我却失了声。 那猴子步步走近。 “今天我来问过你们路啊。你……”猴子抬起它毛茸茸的手臂指着我,“你还在那条河旁边跟我见了一面,聊了几句呢。你怎么不记得?” “你是……猴……子?”我终于努力的说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它居然笑了起来,它的笑声跟它的模样一样令人不舒服。“哈哈哈,我就说嘛,老人家不一定记得我,但是你肯定记得我。” 爷爷正要说什么话,却立即被猴子打断。它收起笑容,面露迷惑,说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就是猴子的?我以前好像没有告诉你呀?”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6章 寻找鬼书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它也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我的确叫侯梓。侯是诸侯的侯,梓是一个木头旁加一个辛苦的辛字。” 这话一说完,我的视觉也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刚刚明明看见的是一只猴子,这会儿一看,却是白天遇见的那个像猴子的人。 在我还傻愣愣不知所措的时候,爷爷已经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侯梓的手,说道:“你好,你好,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唉,上了年纪,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侯梓不避不让,大大方方的跟爷爷握了握手,笑道:“快别这么说,我看您还健旺着呢。瞧您这身子骨,还像铁打的一样。” 爷爷呵呵一笑,侧身道:“哪里,哪里,就算是铁打的,也锈成烂铁了。你今晚住在我们村里吧?要不要进来坐一会儿喝杯凉茶?” 我也连忙侧了一下身,想让他进屋。但是后面的竹床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仿佛唯有它不欢迎侯梓进来似的。 侯梓摆摆手,笑嘻嘻道:“不用坐啦。我来就是想跟您请教一下。” 我心里立即一个咯噔。 爷爷也想不到他突然说起这个,同样有些惊讶。但是爷爷很快就镇定下来,和颜悦色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进来边喝茶边聊不是一样么?” 侯梓仍旧摆手,好像他除了摆手不会别的动作。但是他接下来的口气完全没有动作那么客气。他问道:“我就请教您一个问题,您觉得这个雨是今天夜半下呢,还是明天一大早下?”说完,他胸有成竹稳操胜券的将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里发射出寒光,直直的盯着礼貌待客的爷爷。 “从星宿来看,应该是夜半下雨啊。”爷爷转头看了我一眼,仿佛要我给他作证。“我刚刚还跟我外孙说起这个呢,应该错不了。” 侯梓一边嘴角提起,似笑非笑道:“可是我就偏偏不这么认为呢。我觉得应该在明天一大早下。” 我已经按捺不住,问道:“为什么?” 侯梓冷笑道:“没什么。我认为会在明天一大早下,就肯定在明天一大早下。” 爷爷脸色变得难看。 我当时不太明白侯梓说这话的意思,倒也不是很生气,只是觉得这个人也太夸夸其谈了。我心里还想着等明天早上了要羞辱他一下。 说完,侯梓转身就走,影子又在巷道里消失了。 虽然我听见他的脚步越走越远,在空洞的巷道里格外清晰。但是我感觉他还躲在黑暗的房屋的影子里,随时随地偷听我跟爷爷的动静。我走到了地坪中间,侧耳倾听周围的声音,期待听到细细碎碎的脚步挪动的声音。 可是没有。 爷爷在门口喊道:“不用看了,他已经走了。我们把竹床搬进来吧。”接着听见“啪”的一声,爷爷摸着胳膊道:“今天的蚊子挺多。” “这是请教问题的态度么?真是没一点礼节。”我有些不满。 “他的话有深意的。”爷爷已经抬起竹床的一角,等着我去抬另一边。 “深意?有什么深意?不就是问问今天晚上是不是有雨吗?”因为爷爷经常跟亲家潘爷爷讨论预测占卜的问题,所以我对侯梓这次贸然的询问也不是特别在意。 爷爷指着竹床,说:“先把它抬进来再说。”说完,爷爷咬牙用力将竹床的一端托起。我急忙上前去帮忙。 将竹床靠着墙壁放下,我拍拍手,问道:“爷爷,你说他有深意,到底是什么深意啊?我怎么觉得没什么。” 爷爷立起两个手指,说道:“他告诉了我两件事。” “两件事?我怎么连他说一件事的声音都没有听到?”我看着爷爷的两个被烟熏得枯黄枯黄的手指。 第291节 爷爷一笑,说:“第一,他告诉我,他明天一大早会去办一件大事。第二,他希望我不要插手这件事情。”爷爷收起手指,扶着竹床坐下。 “啊?”我挠着后脑勺,不知所云。 爷爷解释道:“从星宿来看,这雨是必定在夜半下的。他既然坚持说明天一大早才能下,就是要证明给我看,他比我在预测占卜方面要厉害得多。他甚至有改变气象的能力。他这是在警告我。他不说明天中午或者晚上,偏偏说一大早,暗示他在明天一大早有事情要办。也许,他以为我知道他要做什么事,所以干脆摆明了说。”爷爷边说边敲竹床,发裂的竹筒里发出沉闷的声响,好像寺庙里敲木鱼的声音。 “其实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我问道。我站着,低下头来看坐着的爷爷。从这个角度看去,爷爷脸色的沟壑更加明显。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我知道,他明天一大早必定要去林家竹的坟上。那个鬼书,也肯定是在坟上有用处的。”爷爷说道。 爷爷说的有几分道理。侯梓既然在去林家竹坟上的半途折了回来,回来又是为了寻找鬼书,那么鬼书肯定是要在坟上派上用场的。侯梓来这里说这番话,或许是因为老河旁边听小孩子们说到了爷爷,也或许是因为老河旁边碰到了我,就猜测是我或者爷爷拿来他的鬼书。 “肯定没好事。”我凭着直觉说道。“总不是为了拜祭林家竹吧,如果是的,就没有必要掩人耳目。” 爷爷点头,道:“他也就没有必要特意向我说这番话。” “要不,我们还是别管吧。反正林家竹已经死了,那猴子总不会想把她弄活了吧!”我胡口乱诌。 没想到我这么一说,爷爷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爷爷把手一挥,说:“把那个鬼书拿来,让我再仔细看看。水族是一个很神奇的族群,说不定还真被你说中了。” 我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中祈祷可别被我说中了。 我将鬼书送到爷爷手里,爷爷就着五瓦的电灯泡细细查看,上面的一根线条都生怕错过了似的。 我不敢打扰他,静静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站得我的脚开始发麻的时候,爷爷终于把头从鬼书中抬起来,走到大门口,看着黑黢黢的夜空,喃喃道:“已经是夜半了,雨还没有来啊!”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7章 柳木棺材 我不相信,站在屋檐下,向外伸出手。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雨水滴落在我的手上打湿我掌心的纹路。 星象是天的纹路。侯梓打乱了天的纹路。他用这种方法向爷爷发出示警信号。 “他也不能完全阻止雨啊,只是推迟到明天一大早才下而已。”我收回失望的手,故意高声说道。我瞟了一眼爷爷,爷爷还是以仰望的姿势看着黑黢黢的夜空,似乎夜空后面隐藏着一张人脸。 “爷爷,回屋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我说道。估计此时已经是子时了,子是鼠的意思,我听到了房梁上有老鼠爬动的“悉悉索索”声,甚至能听到坚硬的鼠爪抠木头里去的“嘎嘎”声。 我担心老鼠爬到爷爷的棺材上,将木头啃坏,或者在棺木里筑巢生子。虽然棺材放在两个长凳上,长凳与棺材之间加垫了坚硬光滑而又冰凉的青石。老鼠的爪子是扣不住青石的,无法继续往上爬。但是有的聪明的老鼠会先爬到屋顶,然后朝棺材跳跃下来。有时晚上能听到沉闷的“咚”的一声,就是老鼠摔在上面。 但是幸好,它们从来没有咬过那个棺木。 “嗯。我们睡觉吧。”爷爷走进屋里,脚步有些缓慢,像是很疲惫了。 我在后帮忙拴上大门。 爷爷家的大门中间有一指宽的缝,门栓就在缝的后面。舅舅有时候在外打牌,回家比较晚,无需敲门惊动屋里的人,只用手指伸进缝里,一点一点的拨弄,就可以将门栓打开。 这扇大门,就如棺材与长凳之间的青石。但是爷爷家从来没有失盗的事情发生,就像棺木从来没有被咬坏过一样。 爷爷端来了水,叫我洗手脸。我一边洗,一边抬头看楼板上的棺材,还是有隐隐的担忧。是为爷爷命中的坎?是为今晚来访的鬼族人?还是担心那些无处不至的老鼠?这会儿,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担忧,担忧什么了。 爷爷坐在我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我。“老抬头看我的棺材干什么?害怕吗?害怕的话,我明天就把它弄下来,换个看不见的地方。” 我摇头:“不害怕。姥姥没死的时候,她的棺材也是放这里的。那时候我都没有怕过,现在怎么会怕?” 爷爷点点头,抬起经常夹烟的手指,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坟地里很多柳树或者柏树吗?” 我想了想,坟地里确实很多柳树或者柏树,有的甚至就长在墓碑旁。难道是后人栽下了给亡人庇荫的?我说出了我的猜想。 爷爷摇摇头,指着楼板说道:“因为呀,棺木基本都是柳木或者柏木。你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吧,柳枝插地能活。所以,坟地里的很多柳树都是从棺材上长出来的。有些柏树也是这样。” 我吃了一惊,问道:“难道我们看到的柳树柏树,都是棺材的一部分?” “可以这么说。”爷爷笑道。 以前清明或者过年,我跟着家人一起去拜祭祖先的坟墓,从来没有觉得阴森恐怖。这回被爷爷这么一说,回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觉得阴森森的。 “以后哇,你到了爷爷这么大年龄的时候,再来这里拜祭爷爷。爷爷的坟墓可能连个凸起的泥块都看不见了。”爷爷声音降下来,“但只要你记住爷爷的坟墓的大概位置,朝着那里长起来的柳树拜祭就可以了。” “爷爷,你还可以活几十年呢。现在说这个话干什么。”我有点不高兴了。 “呵呵呵,不说了不说了。人死就是一掊土,其实拜祭也不知道的,只是一个念想。”爷爷摆摆手。 洗漱完毕,爷爷又将我要睡的床整理好。奶奶还在人世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由奶奶做的。 我躺在床上,身下软软的。爷爷在垫被下面换了新稻草。 那时已经有很多人家开始用席梦思弹簧床了。爷爷还是习惯在被子下面垫一层打干净了的稻草。我也觉得稻草要比弹簧舒服多了。有时还能闻到青草的气息。兴许是少数几根稻草还没完全晒枯,也许是收稻草的时候不小心将野生的杂草混了进来。 听着爷爷洗脸洗脚时的磕磕碰碰声,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我梦见楼板上爷爷的棺材开始发芽,渐渐长出一个绿莹莹的小枝条,那个小枝条像条活泥鳅似的来回扭动,我想摸一下它,但是不敢。小枝条渐渐变长变粗,在原来的枝条上发出新的芽,长出新的枝。新的芽上又发出新芽,新的枝上又长出新枝。最后棺材上居然长出许多棵柳树,郁郁葱葱,飘飘拂拂,仿佛是春天里的一条河岸…… 我知道爷爷没有死,但是对着那河岸一般的棺材喊道:“爷爷,爷爷,我来看你了。” 这一声喊出,棺材上的柳树活动更加猛烈了。仿佛一阵狂风在骚扰它们。 我猜想爷爷躲在柳树下面,于是更大声的喊道:“爷爷,你在哪里?爷爷,你出来呀!我是亮仔啊!” “亮仔?你怎么了?”爷爷的声音果然从柳树底下传来。 我听见爷爷的声音,立即吓得哭了起来,虽然对那些柳树有些害怕,但还是朝柳树扑了过去。“爷爷,爷爷!你快出来啊!”我哭是因为料想爷爷在柳树底下,那么也就是在棺材里了。既然在棺材里,肯定爷爷已经死了。梦里的我已经分不清爷爷到底是死是活了。 “出来?从哪里出来?”爷爷问我道。 “从里面爬出来啊!快啊!”我抓住柳树,拼命的摇晃,妄想将柳树从棺材上拔下来。 “亮仔,亮仔,你做噩梦了。快醒醒。” 第292节 接着,我看见柳树的枝条将我缠住,反过来用力的摇晃我。 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看见爷爷正摇晃我。 “做噩梦了?”爷爷见我睁开了眼,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我一把抓住爷爷的手,生怕什么东西真的将他夺走了。 爷爷说:“我正要出去呢,就听见你在迷迷糊糊的说胡话。幸亏我还没有走。”爷爷的衣兜鼓鼓的。他的衣兜只有装烟的时候才是鼓鼓的,但显然那东西不是方形的。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8章 雨中扒坟 “你要出去?”这时我才听到外面屋檐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果然一大早就开始下雨了。 “去见见那个鬼族的人啊。”爷爷微笑道。 “你这个时候要去见他?” 爷爷点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那我也去。”我一个骨碌爬了起来,马上穿衣服。底下的稻草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我坐到床沿上,伸了一个懒腰,抬头看见房梁上的塑料布一块一块的朝下鼓出,仿佛是没有开卖的豆腐盘。 “爷爷,塑料布鼓起来了。”我指着房顶,说道。这封顶的塑料布是舅舅钉上的。他在这个房间里住过一段时间,嫌房梁上的灰尘太多,担心落到床上桌上,就买了一块硕大的塑料布,然后钉在了一根根房梁上。 爷爷抬头一看,仿佛才发现塑料布似的,说道:“是哦。确实鼓起来了。” 我在床边找鞋子。 爷爷又说:“不用管它,也许它还没有塌下来,我已经就不在人世了。” 鞋子不知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爷爷说过,睡觉的时候鞋子不放整齐,是容易做梦的。难怪我昨晚要做噩梦。 “你又多想了。”我穿好鞋子,去拿牙刷。 等我洗漱完毕,准备出门。爷爷拿出一双雨鞋,叫我换上。 “雨不大呀。不用穿雨鞋吧?”我不喜欢穿雨鞋。雨鞋比一般的鞋要重,并且不合我的脚。 爷爷说道:“大雨刚刚过去,你做梦呢,没有听到雨声有多大,哗哗啦啦的。寒从脚下起,小心着凉。” 我只好接受。 我们打着伞出了门,过了老河,又绕过了方家庄,然后笔直朝凹凸山走去。路上不少浆糊一般的稀泥,幸亏穿了雨鞋。中途遇见寥寥数人,都是肩膀上扛着一把锄头。爷爷说,他们是去秧田放水的。有好多人刚刚在田里撒了化肥,可惜了。 离凹凸山越近,遇到的人就越少。 在细细密密的雨帘中,六座大山渐渐靠近我们。三座高山,三座矮山。可是就是那三座矮山,也比画眉村最高的山还要高。只不过站在另外三座高山之间,它们显得很矮罢了。我停住,问爷爷道:“你知道林家竹的坟地在哪里吗?” 爷爷摇摇头。 我顿时大发脾气,喝道:“你都不知道她的坟地在哪里,我们跑来干什么啊?莫非我们俩要一座山挨一座山的找不成?”我气得跺脚。溅起的泥水飞到我的膝盖上,也飞到爷爷的膝盖上。 爷爷俯身摘了一片不知名的大叶子,将我膝盖上的泥水揩干,呵呵笑道:“他不是水族的人吗?那闻着水气味就可以知道他在哪里了啊。他在哪里,那个坟地不就在哪里?”说完,爷爷又用那片大叶子擦自己膝盖上的泥水。 “水气?”我惊讶道,“好吧,就算你闻得到水气的味道。可是现在下着雨呢,就算有点水气,也被雨水淹没了。” 爷爷摇摇头,将大叶子扔掉,笑道:“雨水的水气,跟人发出的水气是不一样的。雨水是天上来的,干净的。人的水气是从身上来的,带着汗味,带着咸味。” 被爷爷揉成一团的大叶子,在雨点细密的敲打下,竟然如活了一般,渐渐的舒展开来。雨水将上面的泥水洗刷的干干净净。但是折出痕迹的地方是再也不能像先前一样平整了。 “即使我闻不到他的水气味道,他也隐藏不了足迹。”爷爷往大叶子旁边一指。那里一小丛草有被人踩踏的痕迹,并且向山里面延伸而去。“他脚上还带着泥,想想也不会有别的人一大早往这大山里跑,找他就更加容易了。” “他费尽心思要去林家竹的坟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着猴子留下的痕迹,不无担忧。 “他要干什么,只有我们找到他之后才知道。”爷爷收了伞,钻进了山林。凹凸山的树很繁杂,荒草也很深,草与树之间的藤藤叶叶交错混搭,毫无章法。如果举着伞进去,确实有诸多不便。 我也收了伞,跟着爷爷钻进了山林。 找猴子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有时候人容易将面对的困难无形之中扩大,度过困难之后回头一看,原以为不可攀登的大山,不过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土疙瘩。 我们循着猴子留下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林家竹的坟墓。想想也是,平通人家谁会将坟墓安置于一个非常难找的地方?且不说年年清明拜祭麻烦,就是送葬入土的时候,恐怕抬送棺材的“八大金刚”也会颇多怨言。 林家竹的坟墓就在凹凸山那个“凹”字的中间那座矮山上。那矮山还不到半山腰的地方,有一处两亩大小的平地,林家竹的坟墓就在平地的中心处,旁边还有三三两两零星的几座老坟。 认出林家竹的坟墓,不仅仅是因为那座坟墓顶上插着已经破落的纸灯笼,或者墓碑相对比较新比较亮,或者坟上还未长满草,更重要的是坟前跪着一个人。一个像猴子一般的人。 他跪在那里不是祭拜,而是在挖土! 他像一只饿极的老鼠要刨开一个米仓一样,两只前爪飞快的扒开面前的松土。林家竹的坟墓封土不久,泥土还来不及沉积变硬。尽管如此,他的双手的力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那座坟就如一个徒有其表的面包一般被他的双手扒得粉碎。他将一条写了字的白布咬在嘴里,含糊不清的念着什么,一边念一边扒坟。我知道,那是他昨晚新写的鬼书。 “他……”我大吃一惊。 爷爷急忙将我的嘴巴捂住,眼睛朝我示意。 我连忙噤声不语。 我和爷爷悄悄绕道,走到他背后的一棵大树下。幸亏有雨,不然在这么深的草地里走动不被发现,还真是难。 而猴子显然急于求成,全神贯注的扒着坟上的泥土,根本不关注周围的动静。 我要从猴子后面冲过去。爷爷一把拉住我,镇定的从兜里掏出之前猴子遗失的鬼书,示意我站在树后不要动。然后,爷爷一只手挽住鬼书的一头,另一只手挽住鬼书的另一头,将鬼书拉直了,轻轻悄悄的朝猴子靠过去。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79章 僵尸野合 我知道,爷爷是要从背后突然将猴子的脖子勒住。从猴子扒开坟墓的速度来看,他的力量确实不容小觑,即使我跟爷爷两人同时上前,也很难将他制服。从后面突然袭击,不得不说是个很好的办法,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可是,爷爷离猴子还有十多步距离的时候,猴子突然将双手举起来,面朝天空大吼一声。 “嗷——” 第293节 爷爷呆住了,我也呆住了。 湿润的泥土被他扬起,又随着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接着,他又开始念叨那些听不清听不懂的话。这时,他咬在嘴上的鬼书发生了变化。鬼书上的字很快被雨水洗掉,顺着边缘散开的几根经纬线往下滴落。可是那滴落的墨水没有四处散开,却是有目的,像蚯蚓一般的,朝猴子扒开的坑中流去。 爷爷见他还没有发现自己,便继续往前迈步。 爷爷才迈出两步,更为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地下居然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跟天上打雷一般。还没等我细想,“哄”的一声,猴子面前的泥土爆炸了!湿润的泥土再次被抛起,又散落在猴子的脸上,身上,以及周围。紧接着,我就看见了爆炸中心的一块腐朽木头。那是棺材的一部分。那个死掉的孕妇,此时跟猴子仅有一个木板之隔。 雨大了起来。 猴子陡然兴奋,他一下子从泥泞中爬起来。由于他的身上脸上都是泥土,远远看去就如一个刚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死尸,这具地下来的死尸,要去见那个棺材里的另一具孕妇尸体。 这情景让我想起爷爷曾经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个壮士在湖广一带旅行。有一次他独自一人借住在一个古庙里。 某天晚上,他见月色很好,就出门散散步。刚走出不远,他就看见树林里有个人带着唐巾(唐代一种便帽,明代士人、儒生多戴唐巾)脚不沾地的走过来了。壮士心想,现在还有谁带唐巾?该不是遇到鬼了吧?接着,壮士看到那个影子飘到了松林最深处,进了一个古墓,他才明白原来这是个僵尸。他曾听人说过,如果僵尸的棺材板被人搬走,僵尸就不能出来作祟了。 于是第二天夜里这壮士事先埋伏在树林里,准备等僵尸出去活动时偷偷拿走棺材盖。 二更天,僵尸真的出来了,慢慢走远了。壮士悄悄跟在后面,发现僵尸来到了一个大宅子外,楼上的一扇窗子里,有个红衣妇人抛下一条白布来。僵尸抓住带子爬了上去,然后听到楼上屋里传来轻轻的细语声,但听不清楚。 壮士赶紧跑回去,把那个棺材盖搬走藏了起来,然后又躲在附近。 夜深了,僵尸匆匆的回来了,却发现棺材没有了盖,非常焦急。僵尸在附近找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于是它顺着原路跑了回去。 这壮士又好奇的跟上去,见僵尸居然跑回先前的小楼前,在楼下急得蹦来蹦去。 楼上那个妇人呢,似乎在对僵尸说什么,还连连摆手,好像是在说,你不该再回来呀!这时鸡叫声传来了,僵尸就扑倒在路边了。 早上,经过这条路的人都给吓到了。 壮士和路人一起去这栋楼寻访,得知这里是周家的祠堂。周家的人说,楼上停着一具女尸。壮士和几个胆大的人上了楼,发现原来在棺材里的尸体现在居然躺在棺材外头。众人猜测这两个僵尸是野合,就把两具尸体放在一起焚化了。 听完爷爷讲的这个故事,我既觉得僵尸野合很离奇新鲜,又为两个僵尸的结局感到温暖。因为在那个年代,人们对于野合应该存在很深的偏见,但是故事中的人们却让两个僵尸“团圆”,算是成“人”之美。 躲在树后的我,此时认为猴子也许是有他的苦衷的。就像这个僵尸野合的故事中一样,也许猴子是喜欢上了这个坟墓之中的孕妇。也许……猴子是隐藏的僵尸?我在那个晚上看见的猴子,也许就是它施展的鬼术? 既然故事里那个僵尸可以找到周家祠堂去,那么猴子找到这里来也就不算稀奇了。我心里想道。如果真是这样,我跟爷爷插手就显得太多余了。就算方家的人没有故事中周家的人那么开明,那这档子事情也不归爷爷和我管啊。 我心里忐忑起来。 爷爷也许跟我一样,他站在那里不动了。 就在我和爷爷犹疑之时,猴子将僵持在半空的双手缓缓往下移,当双手移到齐胸的位置时,突然发力,双手往棺材上按去。 只听得“笃”的一声,猴子的双手硬生生扎入了棺材之中,没有一丝丝的阻碍,就像常人将双手伸进水中摸鱼一般轻而易举。 不错,就像摸鱼一般。 因为他不是单单要将棺材砸烂,他似乎还要从中寻找什么。他的双手在棺材里面摸索,脸上充满了期待。显然,他要找的,并不是我预料之中的孕妇尸体。如果他要找的是林家竹,应该早就摸到了。 那他寻找的是什么?陪葬品? 可是,据我所知,方家庄没有多么大富大贵的家庭,现在也不流行给死者弄个贵重物品殉葬了。 棺材里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费这么大劲儿来寻找呢? 他对棺材太过于投入,以至于整个过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和爷爷,虽然爷爷在他后面一点儿也不隐蔽。而我已经从树后站了出来。当时,我和爷爷也过于关注猴子的一举一动,而没有注意到爷爷手中的鬼书同样被雨水洗掉了字。黑色的墨汁被猴子的某种力量吸引,在草丛底下游走,最后跟着猴子新写的鬼书上的墨汁,一起钻入泥土。 猴子的手开始往回缩。他已经摸到他想要的东西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死死盯住棺材的破裂处,看着猴子的手从那里慢慢腾腾的出来。很显然,他摸到的东西不大,因为他的双臂距离很小,那么手掌中的东西不会大到哪里去。难道棺材里真有珍贵的殉葬品? 不对。虽然雨水如注,但是恶心的臭味抑制不住的散发开来,随着猴子的手往外,臭味越来越重。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80章 人胎鬼仔 “人胎鬼仔!”爷爷惊喝一声。 我还没弄明白爷爷说的话是什么意见,就见猴子从棺材中捧出一个拳头两倍大小的婴儿尸体来! 我打了一个冷战,顿时起来一身鸡皮疙瘩!难怪刚才他在棺材里面摸索了一阵。原来他摸索的不是墓碑的主人,也不是棺材中的陪葬品。猴子居然是来找死者肚里的孩子的! 那个婴儿尸体已经浑身发绿发黑,奇怪的是婴儿尸体似乎没有一点腐化的迹象,反而像一块青石雕刻出来的一般坚硬光滑。婴儿的手脚还是蜷缩着的,好像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一副很脆弱,很需要保护的模样。 爷爷的话惊动了猴子。他侧头看见了我和爷爷。 这也不难理解。没有挖到婴儿尸体之前,他全心沉浸在寻找的急切中,不会注意到我和爷爷,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但是无暇或者不屑搭理我和爷爷。一旦已经获得他要找的东西,马上会提高警惕,生怕别人“夺取”他的“宝贝”。 “你们终于还是来了?”猴子的声音溶解在雨水里,落在我的身上,甚至带着寒意侵入我的肌肤。 我看见爷爷打了一个哆嗦,不知道他是不是跟我有同样的感受。 爷爷像一棵树一样站在那里,一棵没有叶子的树,可能是这棵树已经开始枯萎。这样的雨淋在这棵行将枯木的树上,由不得我不暗暗担心。雨水淋在枯木上,是会让它腐朽发烂的。雨水淋在爷爷身上,也会让他落下疾病隐患。 “我能不来吗?”爷爷抹了一把脸,脸上的皱纹被抹平,而后迅速恢复成沟沟壑壑。雨水就在那些小渠道一般的皱纹里蜿蜒流动。《道经》里说,“鬼者,归也。人死之后化为鬼,其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油膏归于露,毛发归于草,呼吸之气化为亡灵而归于幽冥之间。”此刻,我已经相信爷爷的“肉”就像大地一样了。虽然他还没有“归”去。 猴子咧了咧嘴,站起身,说道:“你来,是要帮助我,还是阻止我?” 我在一旁按捺不住,大声嚷道:“那还用说!当然是阻止你!人家死者已经入土为安,你却要把她挖出来……不……你却将她肚子里的孩子挖出来!这比挖出她的尸体还要过分!还要恶毒!”我的心中充满了愤懑之情,一时忘记了他是多么难对付,多么可怕的家伙。 猴子漫不经心看了我一眼,笑道:“阻止?就凭你们两个怎么阻止我?这位小兄弟,想必你还没忘记昨晚的事情,你爷爷跟我比预测雨水的能力,已经显示高低了。我奉劝你最好识相一点。我这次千里迢迢的过来,只想拿一具尸体,不想多带两具回去。”他脸上的笑慢慢在雨水中溶化消失,转而换上一副凶狠狠的表情。仿佛他的声音,他的表情都跟着雨水密切相关。 因为他是水族人的缘故吗?我心里想着。 猴子将目光移到爷爷身上,软硬兼施道:“马师傅,我知道,你在未来的三年里会遇到一个严重的坎,过得去,就能活,过不去,就得死。是吗?” 第294节 我吃了一惊,猴子居然对爷爷命中的坎都清清楚楚。 爷爷淡然一笑,回道:“不错。” 猴子嘴角弯出一点笑意,点头道:“你知道人胎鬼仔,那就知道我要这个婴儿尸体干什么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可以利用人胎鬼仔改变你命中的那道坎。” 我听到他的话,先于爷爷激动了起来,连忙问道:“你可以帮我爷爷平安度过命中的坎?”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爷爷身边。 “当然。”猴子胸有成竹的说道,“等我制好了人胎鬼仔,让人起死回生都能,何况一个小小的坎。” 猴子一边说,一边将那发绿发黑的婴儿尸体举在眼前细细察看,仿佛是欣赏一件高贵的艺术品。 “你说的人胎鬼仔,果真有这么厉害?”我询问道。我心想这肯定是歪门邪道的巫术,不然爷爷不会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 猴子伸出一只食指,小心翼翼的在婴儿尸体上摩挲,回答道:“你爷爷没有跟你讲过?你们称之为人胎鬼仔的东西,我们水族人称之为‘路过’,它是力量最强大的小鬼,是小鬼王。人胎鬼仔是古时坤平将军所创。制造人胎鬼仔,首先要找一些胎死腹中,或刚出生便夭折的婴骸,或出生不久便遇意外死的婴孩,然后用七天时间,经火烧干,利用我们的鬼书锁住它的三魂七魄,再念咒开光最少七七四十九日,再以一百零八天的经文加持转化。祭成时婴骸大约只有手掌般大。如果婴孩胎龄满六个月并且母子俱亡,那就是最强的‘路过’!实在是千金难求!哈哈哈……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辛辛苦苦来找林家竹的坟墓里吧?” “别人最为锥心刺骨的痛苦,居然成了你苦苦寻觅的乐趣。”我为之一颤。 猴子看着手中的小尸体,陶醉其中,边轻轻摇头边继续说:“在母体满六个月以上的人胎婴尸,未出产道,且母子皆亡的‘路过’,怨气最重,力量也是所有‘路过’中最强的,修法的人会嗅到很浓的血肉臭味。‘路过’可以帮你成愿,心想事成,避险,姻缘和合,避口舌,避官非,增人缘,异性缘,避邪,权力,名气,当然了,这些都是普通人寻求的鸡毛蒜皮。它的功效是全面的。可以说是求什么成什么,叫它们做什么,它们就做什么的。” 说着说着,他突然转头盯着我,底气十足的说道:“包括用它帮助你爷爷度过生命中的劫难!”他身后那个被扒开的坟墓,如一张拼命张开到极限的嘴巴,想要将那个夺走婴儿尸体的人生生吞噬。可是那张愤怒的嘴巴能吞噬的,只有四面八方急急躁躁流进去的雨水而已。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81章 鬼族猴血 爷爷看着那张拼命张开的“嘴巴”,淡淡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想供养人胎路过的话,一定要想清楚,因为人胎路过和其他养的小鬼是不同的,其他养的小鬼不再供养时,只要做一些法事便可。可是路过就难请难送,因为它冤气很重,请回家供养后,再请走时,路过可能会觉得供养者不爱他、不尊重他,便会向供养者报复。” 雨更大了,洗得周围的树叶和草丛沙沙的响。地面的水流也变得更急。此时再看那张“嘴巴”,感觉就截然不同了,仿佛那张“嘴巴”在用力的吮吸雨水。雨水或许有反抗的意思,但是都无可避免的被那张“嘴巴”吸了进去。 爷爷将目光移到那具婴儿尸体上,仿佛对那尸体说话,又仿佛对猴子说话:“你知道它的法力作用有多么强大,那么也不难预测它的报复力量有多么强大。” 猴子露出一个丑陋的笑容,哼了一声,说道:“我既然选择了它,就不会把它请走。这个不用您多心。您还是多想想自己的问题吧。” 爷爷道:“你现在说不请走它,当然顺口就说了。但是一件东西,你没有得到它的时候,你就千方百计不顾一切的想办法要得到;当你拥有它之后,时间一久你的欲望就会更大,希望得到的更多,于是,你很可能舍弃了手头的,去追求更加好的东西。” “说得好像比我自己还熟悉我似的。”猴子冷笑。 爷爷道:“不顾别人的感受只顾满足一己私欲的人,都是这样。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的体内已经注入了过多的猴血。不知道多少猴子死在你的手里。猴血已经不能满足你了,你又来寻找人胎鬼仔。迟早有一天,你又会觉得路过也满足不了你的需求。” “猴血?”一旁的我大吃一惊。爷爷怎么说猴子的体内注入了过多的猴血呢?难道他长得就像一只猴子,就是因为他体内注入了很多猴血吗? 爷爷当时自然没有时间回答我心中的疑问。但是事后爷爷告诉我,水族之所以称之为水族,是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很多水。他们就像水牛一样离不开水。由于潮湿的居住环境,使得各种人畜共患的传染性疾病在该地区的流行发展都很迅猛顽固;在另一方面,古老、简陋的生存方式加杂有许多古老而原始的活动,诸如拜神、跳仙、祭祠、野蛮的残杀仪式和性乱生活,为这块土地蒙上神秘的面纱。在许多地方,尤其是乡村部落,发生性关系是十分随意的事。某些地区的居民还有一种世代相传的习俗:用猴血来刺激人的性欲。他们将公猴血和母猴血分别注入男人、女人的大腿处或耻骨区及手背臂上,甚至用这种将猴血注给人体的方法治疗妇女的不孕症和男性阳痿等病。 猴子也吃了一惊,但是脸色立刻变回冷笑状态,咬牙切齿道:“猴血的事情您都知道?看来先前我有些小看你了。” 爷爷道:“其实我对你的了解并不多。话不多说了,放下人胎鬼仔,我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你可以安全离开这里。” 猴子吼道:“怎么可能!我等了多少年月,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肚子里有胎儿的孕妇!我甚至诅咒我的妻子怀着我的孩子的时候突然发病死亡。你叫我就这样放弃?哈哈,我怎么可能放弃?!”猴子手舞足蹈,让人多余的担心这样会弄醒那个婴儿尸体。 爷爷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不放弃也不可能了。你上次丢失的鬼书,不幸恰好被我捡到。就在你刚刚使用鬼书做法的时候,我手中的鬼书也掉了墨水,一起溶入了你的人胎鬼仔。我虽然不知道你使用的什么咒语退鬼放鬼,但是我知道这样一定会对你的施法起到干扰作用。如果我猜得不错,你那是禁锢胎儿灵魂的咒语,这样的话,等于你给它禁锢了两次。” 猴子顿时一愣。 爷爷又往前迈出一步,继续说道:“放下它吧。我早说过了,你的欲望是无法填满的。暂时填满了,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大的欲望做准备。你说‘路过’可以帮你成愿,心想事成,避险,姻缘和合,避口舌,避官非,增人缘,异性缘,避邪,权力,名气等,但是为了这些,你居然想谋害怀着你孩子的妻子,你想想,妻子儿子如果都没有了,那些作用又有什么用呢?放下它吧。”说着,爷爷再朝前迈出了一步。这时,他跟猴子的距离已经很近很近了,触手可及。 猴子露出了一丝难过的表情,但是他皱起的悲伤的脸上,仿佛有几根僵硬的钢丝横穿其中,硬生生拉着他的难过表情往冷笑表情上过渡。他的表情就在悲伤与冷笑之间徘徊,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我的儿子……”猴子扭头去看手中的婴儿尸体。目光之中难以置信的出现了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温情。虽然那点温情细如蚕丝,脆弱得随时都会断掉,但是它至少出现了。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山爹生前看我的表情。说不上是触动,还是恐惧。 “对。它也是儿子,跟你一样做爹的人的儿子。”爷爷轻声说道,“你既然用过猴血,肯定也是希望得到一个孩子。你说想过要用自己的妻子来做人胎鬼仔,那不过是你气恼妻子不孕的托词罢了。” 悲伤与冷笑的斗争在猴子的脸上斗争更加激烈,开始在两者之间徘徊拉锯,现在一会儿悲伤,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呜呜的哭泣,一会儿拉动嘴角的冷笑。 就在我以为爷爷即将劝服他的时候,猴子突然双臂高高举起,喝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既然已经拿到了它,就不会再放下!”然后他转头怒目,字字如雷:“我……拿……它……就……是……为……了……我……儿……子……” 爷爷僵立原地。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82章 真假鬼书 就在爷爷走神的时候,猴子突然向爷爷推出一掌,那掌的力量非同小可,竟然将爷爷推出三四丈远。 爷爷本来身体已经衰弱,经猴子这么一推,顿时如跳上岸的泥鳅一样扭转身体,双手撑地,但是怎么也起不来。 “多有得罪了!”猴子向爷爷鞠了一个躬,飞快的跑掉了。 我自知不是猴子的对手,不敢去追,急忙跑到爷爷身边,拉住他的胳膊将他扶起,问道:“爷爷,你还好吧?” 爷爷站了起来,却又跌坐在地,顾不得雨水将身上弄湿,喘气道:“唉,真是老了不中用。我胸口疼得厉害。” “猴子将人胎鬼仔拿走了。要不要去追回来?”幸好这里石头沙子之类的东西少,爷爷身上没有明显的伤,我心里稍微踏实一点。 爷爷一手捂住胸口,摇头道:“不用了。想追也追不上。” “那我们先回家吧?”我问道。 爷爷点点头,将手伸给我。我一把拉住,将爷爷拽起来。于是,我们两人踩着又湿又滑的山路,蹒跚的往回走。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爷爷突然抓住我的手,有些担心的说道:“亮仔,你奶奶会不会又说我们多事啊?” 霎那之间,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爷爷跟我一样,经常错认为奶奶还在人世,还会凶狠狠的对待来找爷爷帮忙的人,还会凶巴巴的责怪爷爷管得宽,还会气咻咻的责备爷爷带坏了我。甚至我跟爷爷说起某某经历了什么诡异的事情时,还担心奶奶突然从外面走进来听到。 妈妈也是。奶奶过世后,她时常来到画眉村给爷爷洗被单打扫房子。我常常听到她在外面大喊一声“妈,衣服太多了,再拿两个晾衣架过来!”或者“妈,衣柜里怎么弄得这么乱啰?”而后好久都听不到妈妈的声音。 我抹掉眼泪,安慰爷爷说:“其实她不反对我们呢。你想想,她嘴上虽然那么说,可是什么时候真正阻拦过你和我啊?要我说啊,她可能心底里还是支持我们的。”说话间,我们跨过门前的排水沟,走到了屋檐下。门前的两个石墩已经长上青苔了。奶奶在的时候,偶尔在上面捶衣服,石墩是干干净净的。 爷爷呆呆的看着石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哦,亮仔,你奶奶已经不在了呀。” 第295节 我怕他多想,急忙叉开话题:“爷爷,我们就这样放走了猴子,是不是太可惜了?前面的事情都白干啦。他拿走了人胎鬼仔,会用它来干什么呢?我们知道了他的底细,他会不会回来找我们?” 爷爷抖了抖衣服,一脚跨进门,说道:“他要人胎鬼仔做什么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会回来找我们的。不过不是找麻烦,而是找帮助。”看来我的话还挺有作用。 “找帮助?”我不明白爷爷的意思。 爷爷说:“是的。” “为什么?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怎么还会来找帮助?” 爷爷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带去的鬼书,就是他遗失的那个吗?”说完,爷爷看了我一眼,故意卖关子。 “难道不是?” 我跟着爷爷走进厨房,在火灶边坐下。爷爷从柴堆里拣出几根细棍,在草灰堆里架起,然后抽了一把干稻草点燃,塞了进去。很快,细棍就哔哔啵啵的燃烧起来。 我身上不是很湿,烤烤火就够了。 爷爷见火势起来,便去卧室换了一套衣服出来。 “你带去的鬼书不是猴子的吗?”我迫不及待的问道。那鬼书明明是我捡回来给爷爷的,怎么就不是呢? 爷爷揉着胸口回答道:“当然不是。”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块布来,竟然就是我之前交给爷爷的那块。“他能连夜赶出一块新的鬼书,为什么我就不能呢?偏偏只有我这里有笔砚,借东西借到我这里来了。我就知道他是要再写鬼书的。所以,等你睡着之后,我又画了一个符咒。” 也许是我睡得太死,昨晚居然没有听到一丝动静。爷爷的砚台有三块,形状一样,分大中小而已。因此即使借出去一个,家里还有两个。 “他也以为我带去的就是他遗失的鬼书呢,所以我说人胎鬼仔被鬼书禁锢了两次的时候,他没有很大的反应。因为他熟悉鬼书,认为自己可以解开。他不知道那是我新画的符咒,只有我才能解开。”爷爷说道。 原来这才是爷爷说他会回来找我们的理由。 “这个鬼书已经没什么用处了。”爷爷将那块布放在了火堆上。那块布像是怕火烤一般,努力的蜷缩起来,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缩得不见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散发开来。我忍不住捂住了鼻子。 “他还是有良心的。本来可以打倒我的,他的手碰到我的时候犹豫了,只是将我推了出去。要是他下狠心,我这把骨头百分之百扛不住。”爷爷说道。 “那又怎样?他还是把你掀了那么远。”我不满道。 爷爷咳嗽起来。 “要不要叫医生来看下?”刚刚淋过一场雨,又被猴子推出那么远,我真有些担心爷爷的身体。 爷爷摆摆手。过了一会儿,爷爷又说:“好吧。你去叫医生来。” 我知道,他想强撑,但是撑不下去了。我刚走出厨房,爷爷就在里面剧烈的咳嗽起来。 等我叫来医生,爷爷却在火堆旁边睡着了。火堆里只有几根燃而未尽的柴木冒着轻烟,猩红的一头在灰烬的遮盖下,苟延残喘,虚弱得如同一旁的爷爷。 那是我头一回看见爷爷坐着入睡。 医生悄悄拉我出来,叫我让爷爷多睡一会儿,说竟然睡着了,就应该没有多大问题,过几天他再来检查一下爷爷的身体。 我送走医生,回到厨房,将柴木重新烧了起来,让爷爷暖和一点。 这一天过得平安无事。可是第二天就闹得鸡犬不宁了。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83章 人胜于鬼 第二天来找麻烦的不是猴子,而是方家庄的人。 这一点完全出乎我跟爷爷的意料之外。后来爷爷感叹说:“神鬼可算,人心难测啊!” 那个早上,我被一阵喧嚣吵醒。 打开门来,门外站着一群带着冷气的人,气势汹汹,歪眉冷目。他们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扁担,有的拿着菜刀。见我开门,领头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用命令的口吻喊道:“你是常山来的外孙吧?叫你爷爷起来!老子找他问点事!” 我不高兴回答道:“我爷爷还没起来。昨天受了点伤,要多休息。” 那个男子后面一个凶悍的妇女叫嚷:“别以为你们干了什么事我们不知道!受什么伤?我看是做了亏心事害怕了吧!别装了,快点叫他起来!不然后果自负!” “我爷爷真的还没起来。”我辩解道。 领头的男子不耐烦了,将锄头伸进门缝卡住,不让我关门,然后回头招呼道:“别跟他废话了,我们冲进去。” 他身后几个人冲了上来,使劲掀门。 我措手不及,被他们撞倒在地。半边门“咔嚓”一声,转轴断了。门从旋关里脱落出来,“嘭”的一声倒了下来。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 我开始还没弄清楚状况,愣愣的看着这群蛮不讲理的人。 他们又撞开爷爷的房门,冲进爷爷睡觉的房间。来的人真不少,一下子堂屋里,卧室里到处都是人,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我急忙从地上怕起来,顾不得被磕出血的膝盖有多疼,直奔爷爷的房间。 爷爷单衣单裤的坐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眼眶里有明显的血丝。估计他昨晚胸口又疼了好一阵,觉没有睡好。 “方桃?”爷爷诧异的看着领头的男子。 原来来者正是亡者的丈夫。 方桃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抓住爷爷的前胸,像审犯人一样质问道:“你这个死老头子,快点给老子老实交代,我妻儿的坟墓是不是被你挖了!”他另一只手拖着锄头,锋利的锄刃将地面划出一道痕迹。爷爷的房间不是水泥地板,地面的泥土已经经历了几十年踩踏,颜色比一般泥土要深很多,也比一般泥土瓷实许多。锄头从上面划过,将表面的泥土划破,下面的新鲜泥土暴露上来,乍一看上去就如人的伤痕一般。 那道伤痕印在了我的心上,相信也在爷爷的心脏上划了一道。 未等爷爷说出缘由,那个凶悍的妇女已经开始爆粗口大骂了。她的怒火似乎被自己的话点燃了,猛虎一般扑到床边,却不知道该怎么发泄,看了看苍老的爷爷,不敢下手打,扭腰将爷爷床上的纱帐拽了下来。 纱帐是由两根干枯的竹竿横串了悬在床顶的。那两根竹竿哪里经得起她猛力一拽,一下子两根竹竿都折断了,纱帐无依无靠的盖在了爷爷身上。 “你们干什么呢!”我怒火中烧,一把将那妇女推开。 “你给老子滚开!”方桃抡起巴掌,要朝我扇过来。 第296节 “你敢!”爷爷嘶哑的大喝一声。 方桃的巴掌就停在了半空。 一阵阴风凭空生出,从床那头吹拂过来,掠过我的头发,飞向方桃的脸。 方桃脸上一阵抽搐,眼睛用力的眨了眨,脑袋不由自主的缩了缩。他的手软了下来,搓了搓他自己的脸。 “你敢动我外孙一下,你今天就出不了我家的门。”爷爷拨开纱帐,冷冷的看着装腔作势的方桃。 在场的人都是给方桃壮势的,我担心要是他们一旦失控,不但我跟爷爷阻挡不了,连房子都会被他们拆了。我不知道爷爷怎么说出那句话来的。 方桃的眼珠子左瞟瞟,右瞟瞟,仿佛这个房间的暗角里还躲着什么东西。那个凶悍的妇女甚至弯下腰,朝床底下看。其他人见他们两人这样的动作,纷纷不安的挪了挪身子,气焰收敛了不少。 方桃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又伸直了脖子,瞪着眼问道:“马师傅,别看我平时挺凶,其实我不是不讲理的人。今早有人告诉我,我妻子的坟墓被人家扒了。并且也有人看见你和你的外孙去过凹凸山,去的时候身上干干净净,回来的时候满身是泥。” 他身后的妇女又跳了出来,指手画脚道:“我家弟媳是怀着孩子死的,有人警告过也许懂阴阳术的人会盗走弟媳的尸体,做什么人胎鬼仔,法力大得很。这就怪不得我们怀疑你了。谁不知道这方圆百里就数你最厉害。加上也有人看见你们鬼鬼祟祟的,那就更加……” “放屁!”我抑制不住大为恼火,“我爷爷用得上那些歪门邪道吗?” 方桃冷笑道:“你小子不懂人情世故,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有几个人不为自己着想?表面廉义君子,背地里偷盗小人的事情多得是。谁知道呢?” 爷爷说道:“亮仔,别跟他多说。” 方桃找了椅子坐下,翘起腿道:“不说也行。你得跟我们解释清楚,你们为什么那天去了凹凸山,去干什么了。这个不说清楚,我们这几十号人是不会走的。我们方家庄的人可不是好欺负的,如果你想叫你们村的人来硬的,我也不怕,我们不是空手来的。” 爷爷呆坐在床边,半天没有说话。 我本想说我们是去保护他家坟墓的。可是转念想想,就算说出来了,他们会相信吗?猴子已经带走了人胎鬼仔,人证物证都没有。于是,我负气道:“既然你们不相信,那就找吧。你们能在这里找到,我们就认了。” 其他人正要动手。方桃举手制止,说道:“你把我想得太笨了。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在这里找吗?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如果翻箱子倒柜子找了却没找到,又是我们的不对了。” “那你想怎样?”爷爷咳嗽了一声,问道。 方桃兀自拿了一个茶杯,给自己斟满茶,说道:“我看你们直接说放在哪里好了,省得我们浪费时间。”那架势,铁定认为是我跟爷爷掘走了人胎鬼仔。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84章 棺中水牢 “我们要人胎鬼仔干什么?”我反问道。 方桃一口喝进半杯茶,茶水还鼓在嘴里,咕嘟咕嘟漱了漱口,然后脖子一伸,将嘴里的茶水全部咽下。他这才腾出舌头来说话:“我也曾听人说起过,你爷爷命中有一坎难过,就在近几年。人胎鬼仔法力那么大,肯定是你爷爷想用来平安度过那个命坎。这不用想,都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剽悍的妇女又跳了出来,用几乎破音的嗓子叫道:“就算你爷爷要保自己平安,但是也不能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啊!”她那样子,已经是将猜想当作事实来看了。 跟那样的人评理争论,简直没有可能。 叫他们找他们也不找,跟他们讲理他们也不讲。明显是仗着人多,不承认也得承认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头顶的楼板上响起了脚步声。 “他命中的坎,你们不用多操那份心,这个自然由我来负责。”楼板上居然有人说话。那个声音应该是由一位年纪跟方桃不相上下的人发出的。 可是,我们都没见任何一个人爬到楼顶上去。难道他在方桃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躲在楼顶了?甚至在我跟爷爷回来之前就藏在那里了? 楼顶上是经年已久的腐朽木板,伴随着一步一步的脚步声,楼板发出咯吱咯吱的难受的哼叫,仿佛踏在它身上的重量再重一点,就要突然折断。照这样看,楼顶上的“人”应该很胖。 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仰头去看的人都迎来一脸的隔年老灰。据说,那种经历了许多岁月的灰尘可以治疗小孩子的各种痘痘和瘙痒症。 “谁?”方桃惊得茶杯从手中落下。 众人纷纷操起手中的“武器”。 我也很惊讶。但是朝爷爷看去,他居然平和得仿佛没有听见脚步声一样,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楼顶上就住着这么一个“人”。他和那个“人”熟得不能再熟,只是年幼的我从来没有发觉而已。 “我是谁?你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脚步声和楼板难受的哼叫声一起响起。听脚步声,那个“人”走到了方桃的头顶。 方桃将茶杯捡起,神定气闲的说道:“别装神弄鬼了,下来吧。” 方桃朝身后两个人示意。那两人马上搬来梯子,放在楼顶的入口。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往上爬去。 在乡下,那种楼顶都是非常简易的,就是在房梁上垫一层刨平的木板,然后将几块主要的木板钉死。这样的楼板,一则可以挡住从瓦的缝隙漏下的灰尘,毕竟瓦片再细密,也挡不住一些更加细小的灰尘;二则可以在上面存放一些不常用的东西,比如秋收回来的稻草,留着红白喜事用的椅子,建房多出来的房梁等。当然了,更多的人将给老人预备的棺材放在上面。可是,爷爷预备的棺材放在堂屋的楼板上,没放在这里。 小时候很淘气的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房间的楼板,早就偷偷爬上去过许多次。那里无非是一些常见的落满灰尘的椅子,还有姥爹曾经用过的东西。手一碰就会留下一个指印。 那个爬上楼梯的人,脑袋刚伸进楼顶入口,就大叫一声从上面滚了下来,身子在楼梯的横杆上磕了好几次,最后瘫软在地上,晕了过去。 “我是棺材神。”楼板上的“人”自报姓名。“他的命中坎,我自然会盯着,不用你们费心。至于你们说的人胎鬼仔,是由一个想挽回妻儿想得发疯的人盗走的,现在离这里恐怕有百多里远了。你们不去追他,反而跑到这里来闹事。他们俩去凹凸山,是为了阻止那个人,你们却把好心肠当成驴肝肺。唉,所以我从来不做好事,见我就如见了棺材。” 据晕了过去的人后来讲,他讲头伸进入口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口棺材,漆黑铮亮,能照见自己的脸。而后棺材盖自动揭开,他看见棺材里躺着一具开始腐烂的尸体,而那尸体,居然就是自己的!如同对着一面镜子,他朝棺材伸手,尸体也以同样的姿势朝他伸手!他一时惊吓过度,就晕了过去。 不过,他说这话也是两天之后了。两天之内,他感觉自己去了阴曹地府一趟。 方桃听楼板上的“人”这么说,顿时吓破了三分胆。其他人也畏畏缩缩,几欲先走。 楼板上的“人”又说道:“方桃,你那死去的媳妇托我告诉你,给她用的棺材底板漏水,而你选的墓地潮气很重,加上盖棺之时粗心忘了加石灰,她躺在其中,就如关在水牢之中,万分难受。这次坟墓被掘,如果你有心好好重葬,一定不要贪了小便宜,忘了小事。” 方桃脸色煞变。 谁都不知道,林家竹去世之时,他去棺材铺买棺材,店老板告诉他:店里有另外一具棺材可半价销售,因为材料加工不足,底板有一条没合缝的间隙。只要埋葬之前,在底部加上多于平时一倍的石灰,也就可以弥补间隙的缺陷了。 方桃贪小便宜,便付了半价,买了老板推荐的那具棺材。 偏偏在盖棺的时候,方桃忘了提醒入殓的人。入殓的人只按正常的量垫了石灰。等到方桃想起,棺材已经由八大金刚抬起,即将入土了。方桃便将此事隐瞒下来,其他人都不知晓。 没想到棺材神此时却提起这事,方桃一时汗如雨下,浑身颤抖。他推开椅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央求道:“我真该死!我真该死!买棺材的时候不应该贪便宜,盖棺材的时候不应该去赌钱。害得她受水牢的苦!我真该死啊!求求棺材神你帮我转告,我一定好好给她重新举办葬礼,给她买上好的棺材!我把她的祭奠牌供起来,天天给她烧香祭拜!”方桃的脑袋在地上磕得嘣嘣响。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嚣张气焰。 他旁边的妇女也由惊呆变为惊恐,连忙双膝跪地,默不作声。 第297节 第十九卷 棺材神 第485章 人做天看 “你们走吧。”棺材神说道。 方桃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楼板,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我知道,他不相信棺材神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快走吧。”棺材神再次驱赶道。 方桃慌忙爬起,连膝盖上的泥尘也来不及拍去,就领着众人急急忙忙溜了出去。 见众人已经离去,楼板上又响起脚步声,在我跟爷爷的头顶来回踱步。“哎,我说你呀,这么忙忙碌碌,可曾讨到一点好处?人各有命,你再怎么帮助,他们该怎样还是怎样。不要以为你帮过他们,他们就从此改观了,他们还是会回到最初的位置上去的。” 爷爷淡然一笑。 我无话可说。刚才的一幕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棺材神出现,真不知道残局怎么收拾。“棺材神,你是来监督爷爷命中的坎的?” 楼板上没人说话。 我又问道:“难道爷爷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渡过坎吗?看在他帮助过那么多人的份上,您就说说吧。” “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要找到那个能帮助你爷爷的人,实在太难了。” 我心中一喜,忙问道:“难不难是一回事,您肯不肯说又是一回事。您既然肯这个时候出来帮助我爷爷,那么您肯定也是不忍我爷爷受这么多苦难的。还请您照直说吧。” 棺材神沉默了片刻,说道:“必须找到一个阳气特别盛的人,将我从这里带走,送到我指定的一个蛇洞里。然后,你爷爷要经常经过那个蛇洞。等到你爷爷命中的坎出现那天,那个蛇洞里会爬出一条蛇来,你爷爷不要躲开,让那条蛇咬上一口,出点血,这就算抵过了命中的坎。当然了,蛇伤过几天就会好。” 我激动不已,说道:“那好啊!这个不难啊!阳气特别盛的人不难找啊!” 棺材神道:“既然说是阳气特别盛,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我问道:“那要怎么做才能达到你说的程度呢?” 棺材神道:“自身无法达到,肯定就要借助外界的能力了。世间阳气最盛的要数鸡了。按说,人吃鸡会补充阳气。可是人吃的都是煮熟的鸡,在烹饪的过程中,鸡的阳气都蒸散了,实际补充的阳气少得可怜。” 我犯难了:“这么说来,您说的阳气特别盛的人,在世上是无法找到咯?” 棺材神说道:“除非……” 我急忙问道:“除非怎么?” 棺材神道:“除非那个人经常生吃鸡。鸡的阳气旺盛,而鸡血尤甚。经常补充生鸡血的人,阳气不但能到达我说的程度,甚至可能超越我的要求。” 我一拍巴掌,兴奋不已,“这么说来,思姐的儿子可以帮到我们啦!” 事不宜迟,我当天就去了思姐家,找到了思姐,并将如何如何挽救爷爷的事情说给思姐听了。思姐很爽快就答应了。 思姐的儿子来到爷爷家,登上楼板,将棺材神引了下来。由于棺材神之前的要求,我跟爷爷都避开了他。所以我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棺材神一面,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后来我问思姐的儿子,思姐的儿子也摇头,说他上了楼板之后,什么也没有看见。突然,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转过身去。他转过身,还是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只觉得背上突然一沉。然后耳边有人告诉他,不要再往后看,只顾按照他的说法去做就是。于是,他背着那个人一直走到了离老河不远的一座山上。走到半山腰的时候,耳边有人说“到了”,然后叫他转过身来。他转过身,身上顿时一轻,他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他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行踪。但是他迈步离去的时候,听到草丛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是蛇的爬动声。 “所以说,你也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模样?”我问道。 “嗯。”思姐的儿子十分肯定的回答道。“我倒是很想见他一面呢。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跟他很亲近似的,我以为我会害怕的,但是背着他的时候真的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思姐的儿子的回答让我浮想联翩,但是最后都不了了之。 奇怪的是,思姐的儿子经历这一件事情之后,看见鸡就流涎水的毛病一下子就完全去除了。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如果换做别人,可能要天天绕着那座山转。而爷爷能算到自己什么时候遭遇命中的坎,所以特定在那一天去那座山上就行了。 有人劝爷爷,您既然能算到是哪一天,那就那一天呆在家里,躲过被蛇咬不就好了?反正棺材神已经不在这里监督你了。 人们这样劝说的时候,爷爷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到了那一天,爷爷如约去了那座山。可是,爷爷在那里从早上转到半夜,都不见蛇的影子。 爷爷回来后反复掐算,总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日子,又反复的查阅老皇历。结果是他没有弄错。 但是人们开始笑话爷爷,说他怕蛇咬,故意避开了那一天,但是碍于面子,他故意说是算错了日子。爷爷也不去争辩。但是从此之后,爷爷不再涉及法术,真真正正的做起了一个农民,早出晚归,春种秋收。 由于我要赶去东北上学,自从棺材神离开之后,我就很少联系到爷爷了。通过跟妈妈打电话,我隔三差五问问爷爷的近况,还特别问了猴子的事情。妈妈说,尅孢鬼在爷爷渡过命中的坎之后不久来过一次,但是被一个猴子模样的怪物赶走了。 我问妈妈,爷爷是不是还经常给人掐算。 妈妈说,爷爷曾经一度故意掐错,就是为了干干净净的撇开。但是后来有人发现,即使爷爷胡乱掐算,人们仍然能从爷爷指出的地方找到想找的东西。还有人看见一个猴子模样的怪物经常把别人丢失的东西放到爷爷指出的地方去。 我说,还是有人懂得报恩的。 妈妈说,那当然啊,人在做,天在看。 我心想,如果爷爷听见我们这么说,肯定要说,天哪里会看啊?做事都只是凭良心而已,哪里有那么多大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