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圣》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一章 唐国有位皇子 唐国的秋天比任何地方都要来的早,比以往的岁月要更伤感,带着很多愁绪,如同那位皇子的心情。 唐青在这座深黑色的宫殿中住了十六年,他打小身体就不好,很是虚寒,经不得风吹,是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 他每天除了吃药,便是在屋子里躲避风邪,虽是唐国的皇子,却没有多余的幸福可言。 可能最快乐的事,便是读书。 唐青喜欢读书,缘于心性,更像是一种天份。 一岁识字,两岁读诗,三岁挥毫,四岁之后,他便不再需要老师。 唐国编纂国史的老先生曾经无意间看到了唐青四岁时写的一幅字后,偷偷惋惜了一句:“文曲仙人,奈何奈何...” 这声惋惜传到唐帝耳中,像一声警钟长鸣,更多的,则是叹息。 这位千古一帝,从很多年前便扬名天下,声势渐起,直至封疆拜国,打下大唐国都,唐帝的声望几乎已至巅峰。 无论权势或者武功,他都做到了第一。 奈何世人常有遗憾,他也不例外。 唐帝的遗憾,便是自己的子嗣传承。 这些年来,后宫三千妃,为他生下了公主百千个,却没有一位皇子,说不上欢喜与否,终究都是自己的骨肉,只是难免有些唏嘘,当是造化弄人。 直到十六年前,皇后为他生下了唐青。 唐国终于有了位皇子,奈何却是个病种。 唐国大祭司曾有批语:唐青的命,很不好,需要造化。 这一场造化,让唐国的子民等了十六年,皇子的身体仍不曾好转,虚弱易病,受不得风吹。 以为天幸,不想仍是遗憾。 唐帝曾在某个长夜饮酒,醉卧在皇城墙头,想起这桩憾事,忍不住情怀澎湃,竟卧塌了半边墙头。 从那过后,唐帝突然戒掉了酒,也戒掉了再生一个皇子的念想。 很是莫名。 关于唐青,四岁之后他便没再去看一眼。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遗憾,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六年,或许还将持续更多年,但是已经没人去在乎了。 唐帝的修为,已至圣人境界,几乎不死不灭,只要他愿意,就算唐国的人都死光了,他也能活的好好的。 所以关于传承,或许可有可无。 因为这个唐国,仅凭他一人,便可千秋万载。 遗憾的,只是父子人伦,无法像寻常人家一般顺心。 唐青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并不深,甚至已经忘记了他的容貌。 只是偶尔会想起,很小的时候,有个身穿深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走进自己的房间,给他带来很多唐国民间的有趣典籍。 那些日子很快乐,因为有父亲陪着。 那样的日子也很短暂。 四岁之后,那个高大身影便再没有来,只是仍然有人带书给他看。 那个人是一位书生。 身着青衫,同样高大,脸上带着晦涩笑意,腰间始终竖着一本古籍。 在唐青的记忆中,那位书生似乎从来都没有衰老过。 从四岁那年见到他,一直到现在,整整十二年间,书生的青衫不曾换过,却始终干净;腰间的古籍没有合上过,始终定格在某一页;就连眼角的笑意,脸上的韵色,都是那般唯一,好似永恒。 岁月没有在书生身上留下痕迹,他还是那个模样,一如十二年前。 唐青曾经喊书生为老师,因为他觉得书生很厉害,像是读遍了天下的书,知晓天下事。 书生却只愿听唐青喊一声先生,老师的名号,他自觉当不起,却没有给出理由。 唐青和先生,皇子和书生,便在唐国的深黑色宫殿之中,相伴了十二年。 一起读书。 今夜风起,深秋的暮色微凉如水,很是有些寒意。 皇子宫殿的窗门早已关闭,丫鬟们也早已退下,只在宽敞杂乱,堆满各式书籍的书房中给唐青留下了几盏烛火,照亮了书前的两个人影。 这个时间,是唐青读书的时候,十六年来,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没人愿意去打扰。 书生站在唐青身边,拿起竖在腰间的那本古籍,认真观览,很是虔诚。 他的视线始终定格在那一页,仿佛看到了永恒。 屋子里很静,读书像是成了某种仪式,有些压抑,却又温馨。 不知过了多久,唐青翻完了最后一页,合上手中的书,丢在了杂乱的书堆间,他抬起头,面容很清秀,带着几分病态,倒更像一个女娃娃,有些楚楚可怜。 唐青看向书生,恭敬说道:“先生,我看完了。” 书生的视线很快从古籍上移开,眼角的微微笑意不曾间断,他将古籍放回腰间,细心摆好,含笑道:“今夜到此为止,明日我再来。” 唐青沉默着没有回应,很是反常。 书生望向他,有些不解。 但很快,他眼角的笑意开的更盛,因为唐青的目光,转到了自己的腰间,那本古籍正翻开着,像一种蛊惑。 “我想看先生的那本书。” 唐青说道。 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这纯粹是一种好奇。 书生在唐青四岁那年便出现在这座宫殿中,从那时起,唐青便注意到,书生一直在看那本古籍。 直到今夜,书生仍在看同样的那一页,没有翻动过。 这很不合常理。 那本古籍的秘密藏了十二年,唐青也忍了十二年,今夜,他终于选择开口,想要揭开这个秘密。 书生摸着唐青的脑袋,没有回应他的那句话,只是笑道:“皇后送来的汤药喝了没?今夜寒意太盛,你需要早点休息。” “我想看先生的那本书。” 唐青重复着这句话,神色认真。 书生叹了口气,没有理会皇子的倔强,他沉默下来,有些心事重重,过了很久才开口:“相信我,你还没有做好打开它的准备。另外,它并不是一本书。” 唐青有些不解。 “它是命!” 书生将手覆在古籍上,眼角的笑意终于收起,眼神中带着凝重。 在那一刻,唐青有些恍惚,情绪微微低落。 说起命,这位深殿中的皇子真的很可怜。 生而寒体,只能躲在屋子里了却一生,哪怕早已习惯,却也偶尔会生出一些难过,就好比现在。 唐青说道:“命这种东西,生而天定,确实没甚可看。” 有些绝望和自嘲。 抛掉身份和天命,其实,他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承受着这些年的孤独和绝望,对他而言,或许很不公平。 书生有些不忍,说道:“命这种东西,确实天生,却不是注定。” 唐青没有回应。 “这就是我始终定格在这一页的原因。” 书生的手从古籍上移开,认真说道:“我看到的命,一直变化,从不静止,所以关于这一页,我始终翻不完。我很期待,会有一场造化,来证明命非天定,而在人为。所以你大可不必悲观,希望尚在。” “父亲已经放弃了我,娘亲也很少来看我,唐国的子民或许都已不记得还有我这位皇子。” 唐青站起身,眼中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失落,他看着书生说道:“我不想认命,可我只能认命。” 书生摇头,有些心疼他,说道:“皇后近来少至,一是天已渐寒,怕惊扰你休息,二为念你太深,不忍见你的病容,你要理解。唐国子民从你出生时便家家户户打造佛像,为你求命,等一场造化,至今仍没放弃,你从没走出宫殿,自然不知。至于你父亲...” 唐青坐了下来,似乎有些累。 “他和你不同,他从不认命!” 书生说道。 唐青摇头:“这就是他十二年来不曾看我一眼的原因?” 书生叹道:“他早已是唐国帝圣,圣人之境,已求得天道,便再难求子嗣,这是命。他偏不信命,所以生下了你。” 唐青认真听着,眼中有些迷茫。 “天命所向,生下了你,却无法继承他的帝位,老天是逼他再生一位皇子。他仍不认命,所以他不来看你,因为他看到你,心头的执拗和不甘会引诱他再去生一个来顺应天命,所以他不再来。从某种意义上,他逆命而为,已经坚持了十六年。” 书生说道:“你父亲其实很伟大,他很爱你。” 唐青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眶渐渐湿润。 不好的命,为何偏偏要自己承受? 不知何时将死,不知前路如何,这样的人生,从出生就已经支离破碎。 书生望向他,继续说道:“他和你,只是圣人和凡人的区别罢了,或者说,只是大人和小孩的差别。眼界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不一样。” 唐青低下头,清秀面容掩映在烛火之间,他忽然说道:“先生,我不想死。” 唐青抬起头,脸色很认真。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两个人都开始沉默。 书生忽然走到一边,打开了紧闭的窗门,深秋的寒风吹进屋子,卷在少年身上。有些寒冷,却还能承受。 唐青苦笑,咳嗽起来,说道:“原来吹风也很凉快。” 书生点点头,挡在他的身前,眼中有些湿润:“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十二年。你若认命,没人能帮你。正如寒风刺骨,你若从不面对,如何知道自己能否承受?” “现在呢?”唐青笑道。 “现在,大祭司十六年前说的那场造化,或许真的会出现。” 书生的青衫随风飘起来,他看着唐青流泪微笑。 唐青再次站起身,他抹去书生的眼泪,轻声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见见那位大祭司,据说他是唐国最有智慧的人,也是父亲最尊敬的人。” “他一直在你身边。” 书生笑的很开心:“我很荣幸。” …… ……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二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深秋的夜色微凉如水,风声更寒,从窗外吹来,袭往唐青。 他在殿内站着,脸色有些苍白,咳嗽的更加厉害。 书生端来一碗汤药,示意他喝下去,说道:“有时候,你也需要经常出去走走。” 唐青喝下了那碗汤药,脸色红润稍许,他虚弱道:“外面的风雨会更大,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书生笑道:“一切都有造化,放心。” 说到这里,他忽然转眼,往殿外望去。 十几名惊慌失措的丫鬟从黑暗中奔来,她们看到了宫殿的窗门大开,寒风凛冽着吹向皇子殿下,不由全部面如死灰,若是唐青有了些许差池,这些丫鬟只有死路一条。 已经有几位丫鬟去通知皇后和唐帝,剩下的则是手忙脚乱想要去关上窗门。 唐青咳嗽一声,伸出了一只手,说道:“不许关。” 声音不大,有些微不可闻,但很是坚定。 丫鬟们的表情定格,她们望着往日里很少说话的皇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们的印象中,这不是唐青该有的态度。 简单决绝,不容置疑。 不远处的黑暗间忽然亮起一层火光,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位容貌娇美的妇人快速走来,人在途中,那妇人眼已湿润,望着顶风而立的唐青,很是心疼。 她便是唐国皇后,娘家的名字叫怜舟凤儿,嫁给唐帝过后,便被赐了一个凤后的名号,据说她年轻的时候是这座大陆上最美丽的女人...这座大陆强者无数,青年才俊更是数不胜数,那些人心气极高,可是在她面前,都会放弃所有的骄傲,只为一求佳人芳心。 但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唐帝,成亲的那一天,大陆上的很多男人都选择了沉默。 尽管不甘心,却没人敢出声。 因为当时的唐帝修到了圣人境界,没人敢惹。 从很久以前开始,这座大陆上一直都有着四位圣人。 东海两岸的草庐道圣。 南山丘陵的荒野剑圣。 西域神殿的枯禅佛圣。 北漠黄沙的诛心魔圣。 这四个人,代表了人间最强的四股力量。 宛若神明。 谁也不会料到,很多年后的某天,一位山野少年,为了追求当时大陆上最美丽的怜舟凤儿,竟然卷起了无数次厮杀,兴起了很多场战争,最后一砖一瓦,一城一邦,创建了大唐帝国。 那位山野少年,便是后来的唐帝。 那一国,便是送给怜舟凤儿的礼物。 而从那时开始,人们才知道,大陆之上,有位唐国帝圣横空出世。 出道即巅峰。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 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段传奇岁月。 对凤后而言,却只是年轻时候的一段往事。 十六年来,她敛去了自身所有的光芒,隐没在唐国的后宫深处,早已看淡从前。 现在的凤后,只愿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夺一场造化,灭掉天生寒体的祸根,了却自己,唐帝,甚至唐国所有子民的一桩心事。 此刻,宫殿门前,唐青抹去凤后眼中的泪水,柔声道:“没什么大碍,娘亲不必担心。” 丫鬟们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只求皇子殿下真的没事。 书生叹息了一声,静静的退到一边。 凤后摸着唐青的苍白脸颊,早已泪如雨下,她轻声道:“青儿,何苦这般?你是要娘亲心疼死吗?还不快点回房去!” “不过是吹吹风罢了。” 唐青笑道:“躲在宫里十六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秋风萧冷,是这样的感觉。至少今夜,让我感觉到自己有血有肉,真实存在。” 凤后摇摇头,心疼道:“天生寒体,每受凉一次,寒气便会渗入你的血脉深处,日积月累,总有一天,你全身的血液会被冻结,那时候,就算你爹是圣人,也护不住你的。” 这是实话,字字诛心。 唐青却不太在意。 朝闻道夕死矣,这句话是道圣的名言,此刻刚好可以用在唐青身上。 书生适时走了上来,笑道:“很久以前我就说过,圣人救不了皇子,唯有自救。” 凤后看了他一眼,说道:“如何自救?大祭司您辛苦了十六年,都无法破解掉青儿体内的寒毒,莫非...” “圣人之境,不死不灭。” 书生平淡说道:“那一场造化,会在皇子修成圣人的那一天到来。” 凤后泪眼微凝,一而惊喜,再而深思,继而有些生气:“圣人之境?大祭司莫不是在拿本后开玩笑?难不成修身成圣,便是人间的过家家,说成就成?” 书生没有理会凤后,只是对视着唐青,轻声道:“你也当我是开玩笑吗?” 唐青望着书生,眼中情绪很多。 “我信。”他很快开口,简单平叙。 书生点头,说道:“如此,皇子明天一早便动身,离开唐国。” 唐青问道:“去哪?” 书生抬头望向夜空深处,秋风瑟瑟,枯冷袭人,如同他的声音:“去风寒乍起处,逆命而起...” “我决不允许!”凤后秀眉冷蹙,将唐青掩在身后,冷声道:“青儿哪儿都不能去,我不想他出去送死!而且,他父亲也绝不会答应!” 书生摇摇头,轻叹道:“陛下至今还不现身,证明他很信任我,正如过去的十二年那般。而让皇子离开唐国的庇佑,去大陆之间闯一闯,独面风雨,此乃逆命之行,是那场造化的根源,也是破解寒毒的唯一办法。” 凤后还想说话,唐青从她背后走出,轻声道:“娘亲,我听先生的。” 语气很轻,却很坚定。 凤后满脸不可置信,眼眸再次湿润。 唐青将凤后搂入怀中,脸上带着笑,眼中亦是流着泪。 书生的目光仍旧落在夜空深处,仿佛定格在永恒。 夜,更深了。 唐国后殿深处有一座假山群,假山外围是一圈碧绿色的湖水,在夜风之下微起波澜,像一场梦魇的延续。 凤后最终离开,唐青和书生在宫殿门前沉默了很久,随后便来到了这里。 “先生,我有个疑问。” 唐青感受着黑夜间的种种不平静,忽然开口:“我不修道,不拜佛,不练剑,不成魔,更不似父亲那般以武入世,所以我不知道,圣人之路,该怎么走。” 书生笑了:“其实圣人,从来都只是人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黑夜很沉,像是梦魇。 唐青咳嗽起来,皱起眉头。 书生叹息着,好似梦呓:“其实人们口中所谓的圣人,只不过是站的比一般人高一点,看到的东西比很多人都要多一点,说白了,大陆上的五位圣人,包括你的父亲,只不过是在他们各自的领域中,做到了极强,但绝不是极致。所以在那之前,他们所获得的成就和声望,或许前无古人,但绝不是后无来者。” 这样的批判,绝对会被载入史册,并且为人唾弃。 辱没圣人,从来都只会被人诟病和辱骂,哪怕,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唐国最有智慧的大祭司。 当然,也只有他,才敢做出这样的批判。 唐青的眉头皱的更深,他摇头说道:“先生,我不是很懂。” “说简单一点,世人皆可成圣。”书生眉眼轻展,笑道:“只要他在自己的世界中做到绝对超前。” “譬如?”唐青问道。 “一位刀客,若他挥刀比任何人都要快,都要准,都要有力量,刀途之上,他便可封圣;一个女人,若能一笑倾城,二笑倾国,再笑倾绝天下,她也能封圣;哪怕是一个小偷,只要他能做到世上无不可去之处,世间无不能偷之物,在他的世界中,他一样能封圣。” 书生慢慢收起了笑容,抬头望着夜空,继续说道:“圣人,便是第一。只要你做到了第一,自然便能成圣。” 很简单的逻辑,听起来像是玩笑,却又很有道理。 唐青愣了很久,最终苦笑道:“第一?我的身子倒是世间第一虚弱...” 书生低头看了唐青一眼,没有理会这句玩笑,他认真说道:“你喜欢读书,擅长读书,如此,只要你走出唐国,读尽天下书,便会知晓天下事,自可成圣。” 唐青有些意外:“读书也能成圣?” “道圣的修行道诀来自书本,剑圣的绝世剑典来自书本,佛圣的金光佛经来自书本,魔圣的烈焰魔功来自书本,你父亲的帝王将相之术,同样源于书本。” 书生的右手覆在腰间那本古籍上,说道:“真正的圣人,一定会是读书读出来的。当然,除了读书,还需要有超于常人的天赋和智慧。” 唐青目瞪口呆,觉得很不可思议。 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书生望向虚无,似乎若有所悟。 唐青望向书生,始终无法接受。 过了很久,皇子殿下咳嗽着说道:“这个世界上读书最多的怕就是先生您了,这样说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书生却意味深长的笑起来,点点头,接过他的话说道:“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入圣,只是我从没有在人间出过手,所以这件事情,今夜之前,只有你父亲知道。”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又理所当然。 若是旁人说出,只怕会被当成疯子。 可是现在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唐国的大祭司。 唐青有些震惊,凝声道:“所以说,读书这件事,先生已经走到了所有人前面。” 书生想了很久,然后开口:“可以这么说,但我也只是读了极多,绝不是极致,有些书,我至今都没有读完。关于这一点,我和另外五位一般。” 唐青看了那本古籍一眼,若有所思。 他忽然说道:“书圣,很强吗?和其他五位圣人比起来,先生您?” 听到这句话,书生笑了,眉眼如画。 然后,他便看了这片夜空一眼。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三章 人途 夜色很黑,本不可视物,无论是假山群,还是周边的湖水,在暗夜间都只剩轮廓。 天边的每一个角落中都有风的存在,没有形状,只有声音,以及温度。 唐青顺着书生的视线往夜空望去,他不知道这样能看到什么,满眼只有虚无和黑暗,以及无处不在的凛冽风邪。 他只知道先生在笑,仿佛看透了夜空的秘密。 唐青咳嗽着,想再说点什么,转眼的刹那,他愣住了。 因为这片夜空,突然被点亮了。 从南到北,横跨东西,整个唐国的空域,甚至是更远的地方,出现了一片星光。 风开始停了,像是给这片突如其来的星光让路,整个唐国瞬间从夜色遁入银河,这一段过程不长,却也不短。 足够让唐青注意到一些东西。 譬如,书生的眼神。 以及,漫天之间星光的变化。 书生仍在微笑,星光下的他好似神明,双瞳之间璀璨如光,带着无数星河。 他忽然眨了一眼,天边的星光便消失了一瞬。 等他睁开眼睛,星光再次出现,甚至更要绚烂。 接下来他又眨了很多次眼睛,那片星幕便在他的眼眸之间明暗交替,像是命运的沉浮。 书生操纵着那片星光。 他的眼中,藏着一片星河。 唐青就这样望着书生,十二年的相处,他从未真正了解这位唐国的大祭司。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先生不会老,通天下,大智慧,却从未想过,原来,先生早已不似凡间人。 “我从未和其他五位圣人交过手,所以关于孰强孰弱的问题,我真的无法回答。” 书生忽然笑着说道:“我只能告诉你,星辰之力来自天外,一旦我倾力绞杀,漫天星辰而落,我想,即便是圣人当头,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唐青苦笑道:“这就是您的答案?如此说来,这座大陆,还有谁是您的对手?” 书生摇头着:“其实我很不擅长打架,我甚至没打过架。更重要的是,我是读书人,从来斯文,所以不喜欢打架。” 这些话过度自谦,唐青选择了无视,他问道:“那片星光,也是您读书所获?” 书生点点头,认真说道:“只是读了很多年天体洪荒方面的古籍,有些感悟罢了。数朝苦读,一夜成圣。我想,自己暂时可以做你的榜样。” 唐青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书生继续说道:“我读过很多道教的经书,但是悟性不够,只能背诵,无法深究。我也读过很多剑典,甚至当代剑圣的《天剑诀》我都有所熟读,只是兴趣不足,不愿去学。佛宗的经书我常有颂念,会让我心神安宁,不至于去想太多,但我终究不想去做个和尚,故而最终放弃。魔门的典籍更不用说,有很多艰深晦涩的章节甚至是我亲自注解的,但是我自命还算正直清肃,便不想养一颗魔心。你父亲的帝王将相之术乃是自身所悟,靠他很多年的打拼换来的,虽然那段岁月我也帮了他很多忙,但我还是很佩服他。” 唐青花了很长时间来理解书生的这些话。 然后总结道:“先生的意思是,只要我认真读书,便能成圣,而且,想成什么圣就成什么圣?” “不错!” 书生说道:“书中有圣,开枝散叶。圣人皆由书中来,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这句话很认真,像是一种信念。 唐青低下眼眸,缓缓开口:“天下的书本太多,我不知道能否读完,圣人之路也太长,我不知道是否走的完。而且,我不知道该选哪一条。” 书生笑道:“正如你自己所言,你不修道,不拜佛,不练剑,不成魔,更不似你父亲那般以武入世,最终成圣。当今六位圣人之路,你已经放弃了五条,所以,还需要选吗?” 唐青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这十二年来,我陪你日夜读书,便是将你往书圣的路上引,这条路,是天定,也是人为。” 书生凝声道:“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将我腰间的这本古籍翻完。” “我可能无法如您般悟出那一片星光。” 唐青说道:“而且哪怕读成了圣人,我也没想象中那么厉害。” 书生摇头失笑,他摸着唐青的脑袋说道:“书圣的强大,不在于搏杀。到了那个境界,你自然会知道,别人会的,你都会,别人不会的,你也会。言出法随,这是书圣的可怕之处。而我也始终坚信,你将来的成就一定会在我之上。所以我只能是你目前的榜样,却不能做你的目标。” 唐青若有所思,轻声道:“我体内的寒毒,不知是否能让我撑到成圣的那一天。” 听到这句话,书生很快看了他一眼,只是眨眼的功夫,漫天的星光便消失了。 天色重新变暗,夜空再次降临。 只是唐青的身上,却莫名晃起一层银芒,很快便消失在体内。 皇子的脸色渐渐红润,气息渐稳,就连咳嗽声都不再响起。 唐青隐约感觉到什么,想要说话,书生摆摆手,说道:“星光入体,已经凝入你的血液,会将你体内的寒毒压制住,十年之内不会涣散。” “十年。”唐青喃喃自语。 “过去的十六年你在唐国长大,失去了自由,却也平安活下来。接下来的十年,我的本命星光与你同在,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这些话十分恳切,像是生离死别。 唐青郑重点头,在黑夜间突然跪下。 然后轻轻喊了一声老师。 这一次,书生终于没有再拒绝这个称号。 他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这么多年来,我几乎看破了所有人的命,包括那五位圣人。唯独你出生的那一刻,我看到的只是一片虚无。书圣都看不清的命,一定是属于另一位书圣。那时我就知道,你将来的成就一定会超越我,你的命,只能自己掌握,我没资格。我的这本古籍,等你十年后来翻。” 他扶起唐青,弯腰拍拍皇子膝下的尘土,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便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回头。 黑夜很快吞噬了书生的背影,他如同那片星光般散去,留下唐青在原地沉默。 夜更沉了,风声又来了。 唐青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他只是用最微弱的声音在心底誓言,要好好读书! ...... 没有人知道,就在那片星光散去的刹那,大陆之间的某些地方,传来四声缥缈无痕的叹息。 那些声音带着质疑,以及敬意,在虚空间弥散。 像一场梦呓。 而在唐国深殿的某处,有位身穿深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静静伫立在高阁之上,他仰望着之前的那片星光,随后沉静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凤后来到他身边,为他披上了一件长袍。 那个身影转过身来,轻轻叹息一声,微不可觉。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这个天地间最强大的人,没想到,是我看走眼了。” 凤后的眼眸很亮,她望向黑暗中的某个方向,那里,书生正在缓缓走着,漫无目的,仿佛心事重重。 “大祭司隐没在唐国很多年,不求名,不求利,只是认真读书,从我创建唐国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知道,他的存在,只为看破天命,那样的境界,早已超越了俗世,我等万万不及。” 说话的自然就是唐帝,他的声音很沉,从喉咙深处发出,宛若闷鼓敲响,带着一层浓重的厚实情绪:“当年我以武破境,于战乱之中夺命成圣,大祭司帮了我大忙,今夜,他又保下了青儿十年光阴,这两份恩情,我这辈子都可能还不了了。” 凤后轻靠在唐帝身上,眼眸间带着几分温情,她轻声道:“你还不了,就让青儿去还。大祭司看不破的天命,解不了的谜团,青儿会给他一个答案的。” 唐帝没有说话,他隐没在暗影之间,气息沉稳的有些可怕。 凤后再次开口:“青儿明天就要入世读书,求圣修行,你可见他一面?” 唐帝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凤后叹了口气,不再坚持,忽而转口:“我很想知道,大祭司他,究竟什么来头?他这样的人物,只怕是从天上来的。” 说到这里,凤后忍不住再次望向了黑暗中的那个方向,却发现书生已经走远,只剩下一个幽暗的轮廓融入暗夜,带着太多神秘。 唐帝的眼神很亮,却也很冷,他收回同样远望的目光,摇了摇头,说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只是读的书太多了,以至于世间无他不晓之事,无他不识之人,无他不明之问,他是天下人的老师,当代书圣。” “他叫什么名字?”凤后问道:“从我嫁给你开始,就只知道你的身边跟着一位大祭祀,却从不知道他叫什么。” 唐帝陷入沉思,很久才开口:“我只记得他姓孔,最开始的时候,我喊他孔先生。” 孔先生。 书圣。 大祭司。 凤后不再说话,只是想象着这三个代号背后的那个不老人物,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此刻。 楼外。 风起,夜深。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四章 这一条漫长路 唐青在夜色间沉静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回去。 在他那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宫殿中,继续沉默,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望着满屋子的书籍,怀念着过去的那些时光,想象着未来的陌生日子,有些恍惚。 屋子里的烛火还在燃烧,或许将会持续到天明,明亮的光影之间,藏着一位皇子的诸多心事,以及少年郎的很多情怀。 丫鬟们全部在宫殿外守候,透过依旧打开的窗门,望着殿内皇子殿下露出的侧脸一角,总觉的他好像变了。 却又无法言说。 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却又真实存在。 夜深的时候很安静,天亮的那一刻,也没有太多吵闹。 对于唐青来说,新的一天,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今天,他要走了。 离开唐国,拜走人世。 风声小了,天气暖和了,阳光照进屋子,投射出唐青的影子,有些孤单,如同过去的十六年。 书生很准时的来到这里,眉眼依旧如初,带着温暖笑意,他的手中拿着几本唐国的史册,笑着说道:“本想着拿几本书给你看,来到这里才记起今天你就要走了。” 声音很轻,一如既往的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唐青转过身,一夜未眠,却没有多少疲倦,眼眸深处星光璀璨,竟比往日里还要精神不少。 他也笑道:“原本还打算去找先生告别,不想您先过来了。” “说是一场别离,其实只是送你出门前去修行,年轻人十有八九会有离开家的那一天,不需要太多寒暄。” 书生望着唐青,凝视了很久,然后说道:“十年之内,若你没把握成圣,体内星光自会退去,寒毒会再次侵蚀,那时你便回来,我继续陪你读书,保你平安。” 这些话简单恳切,像是唠着家常,唐青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他苦笑道:“十年之后我若回不来,就让我死在外面吧。唐国不需要我这个没用的皇子。” 少年有志,带着唏嘘。 书生摇头,留下叹息。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殿内殿外开始有丫鬟忙碌起来,整理宫殿内的诸多杂乱,人流穿行之间,并没有多余的人来到这里。 唐青张眼朝着宫殿外望去,忽然轻声开口:“看来,娘亲不会来送我了。” 停了片刻,他补充了一句:“父亲肯定更不会来。” 书生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认真说道:“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会来送你。告别这件事,简单点就好。十年之后,你若回来,唐帝和凤后会在唐国的圣楼上等你,欢迎你回家。” 唐青不再说话,回望了这座宫殿一眼,便开始离去。 书生很快跟了上去,不曾并肩,只是隔开一人的距离走着,紧贴着皇子的影子。 丫鬟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着渐渐远去的皇子殿下的身影,突然选择了跪下,像一场朝拜。 有人开始落泪,目送一场别离。 唐国圣殿的高阁间,凤后隔开窗户遥望着那个年轻的背影,泪如雨下。 唐帝轻轻搂着她的肩膀,在殿内沉默着凝望。 风起时,唐国少年终于离去。 为了读书,为了成圣,为了,自己那条很不好的命。 唐青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他不曾接触,不曾面对,只从书里得到过零星松散的一些认识。 书生肯定会知道,但是皇子殿下没打算去问他。 这一路的送行,从唐国深处的宫殿一直走到那座高达数丈的城门前,他都没再和书生多说一句话。 少些交流,或许就会少些伤感。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先生已经为他做了太多,长路漫漫,没理由让先生一直照顾左右。 唐青沉默着前行,穿过唐国封地上青褐色的街道,穿过无数跪拜流泪的人群,穿过那扇从不曾踏足的城门,径直走上了一条绵延不知尽头的官道。 那条官道平直狭长,去向未知,湮没在很远的地平线之间,像一层命运的泡沫,悬浮在空洞单调的高空之下,指引着少年走入人世。 书生在城门前停下脚步,望着那道渐渐远去的年轻背影,轻轻叹息了一声。 青衫依旧,微微泛白,带着古老的气息。 那本古籍斜插在腰间,仍然翻开在固定的那一页,似从前的很多个岁月一般。 阳光越过城门将书生隐藏在阴影之下,仿佛将他塑造成一尊雕像。 唐国街道上跪拜的子民目送着皇子殿下的背影离开,随后便一直望着城门前的大祭司。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会在那里守候十年。直到那位少年修圣回来。 ...... 唐国位及大陆中元,境域极广,城邦无数。 从主城往外绵延而去,不知几万里方圆。 当唐青走上那条官道的瞬间,唐国皇子殿下拜走天下的消息便似惊雷般传遍整座大陆。 无数隶属唐国的城池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关于那位传闻中虚寒短命的皇子,没有太多人见过,却也没人敢怠慢,毕竟他是唐帝唯一的儿子,唐国唯一的继承人。 谁能知道,这一次入世,他会不会真的逆天改命,夺一场造化? 而在唐国的疆土之外,大陆极远的某些地方,有些人也知道了这个消息。 大陆往东,有一片海。 海水无边,常有巨浪,一旦潮水涌没,便会很快吞噬两岸,冲毁岸边的很多东西。 除了,一座在水浪之间飘摇沉浮的草庐。 草庐里住着一位道人,很多年来,他都一直呆在草庐间冥想修道,几乎没有出来过。 陪着他的,除了满屋的道家书籍,一颗道心,便只有一个年轻的小道童。 这小道童约摸十岁左右,生的秀气可爱,眼神清亮的好似海底最珍贵的珠玉,他每日里除了跟在道士后面诵书修道,便是在海边和游鱼嬉戏,活泼可人,清秀灵动的好像是神仙家中人。 往日里小道童能在海边玩到天黑,很晚才会回到草庐。 可是今日,草庐里正在沉思的道士忽然睁开了双眼,朝着某个方向很认真的看了一眼,然后他便很快起身,来到东海两岸,看着那个正撅着屁股漂浮在海浪之间和一只巨龟捉迷藏的小道童,轻轻摇头,说道:“你该走了。” 这句话有些莫名,十分突然。 小道童听到道士的声音,脸上的稚嫩笑意瞬间一扫而空,他赶走了那只巨龟,就这样轻飘飘悬浮在水浪之间,问道:“师尊,时日已到?” 道士点点头,说道:“天选之人已经出发,你尽快找到他,如果可以,将他带回来见我,但是不要强求,顺心就好。” 小道童点点头,眼神中决然坚毅,有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心性和态度。 道士沉静片刻,继续说道:“这一次,另外三位圣人肯定也有传人入世,你要担心。” 小道童再次点头,转而问道:“他会去哪?” “我不知道。”道士叹了口气,说道:“唐帝的孩子,我没资格去卜算他的命,更何况,他这一路,还有位大人物在时刻护佑着,就连我,也不敢造次。” 小道童眼神微变,凝声道:“圣人口中的大人物?那是怎样的存在?” 道士仰望苍穹,像是回忆起昨夜感悟到的那一片星光,突然心生敬畏。 他叹息道:“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圣人吧。” 十分唏嘘,有些落寞。 这位从很多年前起便隐居在东海两岸的这间草庐,早已站在人间最巅峰的道圣,每每想起那片星光中暗藏的力量,都会忍不住惊叹,甚至有些害怕。 原来,风云际会,人间早已另有传奇。 道士叹息着,然后说道:“唐国的皇子命运多变,我无法看清。但是据说他很喜欢读书,这次拜走天下,他应该会去最适合读书的地方。” 说完这句话,他便沉默下来。 小道童第三次点头,然后便转身,深深看了东海一眼。 随后迈步,踏浪,像是海中的精灵般跳跃奔走,很快便消失在漫天海浪之间,不见踪影。 道士留在岸边,眼中道意凛然,目送小道童离开。 他的气息,逐渐落寞,如同这片退潮后寂静的海。 与此同时,就在小道童离开东海的那刻,南山丘陵,一道似剑般锋利的年轻身影走出了荒野;西域神殿,一个圆滚滚,精妙喜人的小沙弥迈出了佛堂;北漠黄沙,一个满身煞气,眼中暗藏血腥的冷厉少年爬出了地狱。 他们走向人世,去向唯一,目的直接。都是为了,那个生活在大陆中元,十六年来第一次走出深殿,唐国帝圣的孩子。 错过了今日,当这片大陆上身份最尊贵的五个年轻人入世之后,这个沉静了很多年的人间,会喧嚣出怎样的壮阔风雨,没人知道。但会有很多人期待。 而此刻,唐青仍然走在那条漫长的官道上。心中想的,除了该先读什么书,便是,该去哪里读书。 这是个问题。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五章 猛人高之叶 唐国外面的风声不大,温度刚好,阳光很是暖和,天地间的韵味适中,让人很舒服。 唐青手中拿着一本民间的志怪奇谈看的很有滋味,行走在微风徐徐的官道上,十分满足。 依他的想法,读完手中那本书,时间刚好到正午,那时他便可以停下来休息,吃几口干粮,然后继续赶路,约莫黄昏时分,便可以将这条狭长的官道走完,到时候便可以向人打听可以读书的地方。 官道两旁是一片苍凉黄土绵延而去,一直通向很远处的斑驳山脉,偶尔会有一片野草苍翠于厚土间挣扎而起,给这荒无人烟的孤道间带来几点生机。 唐青静静的走着,脸上情绪很淡,偶尔看到兴起,会忍不住轻叹或微笑。 他的眼眸间藏着一片银色星光,于瞳孔深处弥散而去,是为不凡。 日头渐渐高升,空气中慢慢有了一层热意,阳光从天边直射,落在那本书的字体之间,晃的唐青有些眼疼。 他忍不住抬起头,松一松微微有些酸胀的双眼,然后忽然停身,朝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 唐国的宫殿早已隐没在官道的那一头,唐青自然看不到什么,于是他很快转过身,眼中的情绪微微低沉,留下几分失落。 离开唐国不过半天的时间,他便有点想家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但却必须要承受。 唐青将手中的书本置于腰间放好,整理情绪,落坐在官道一旁的碎石之间,准备休息片刻。 就在这时,官道的另一头,忽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 从远处而来,很快及近。 像一片潮水。 唐青有些意外,他很快起身,往尽头眺望,入眼所及,是一队披甲骑兵,浩浩荡荡呼啸而至,卷起道上的黄土碎沙,在身后化作一层遮天尘烟。 那队骑兵很快来到唐青身前,阵势很足,威风八面。 一层尘埃扑面而来,唐青微微眯眼,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往后退了几步,拍拍身上沾惹上的灰尘,便准备绕到一边给骑兵让路。 骑兵队却忽然停下,百人长的队伍立在官道之间,声势很大。 唐青的眉头皱的更深,索性在原地默立,眼神平静袭人,宛若黄土之间飘散的轻风。 领头的那位骑着一匹白马,已近中年,眼神很是阴郁,脸色冷淡的好似冰川,他翻身下马,来到唐青身前,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然后开口问道:“唐国来的?” 很是直接,近乎无礼。 唐青皱起眉头,没有回话,只是平静说道:“请你们把路让开。” 他的声音不大,不曾带有怒意,甚至有些柔弱,但是语气很浓,并且认真。 没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骑兵将领眯起了眼睛,他冷笑道:“看来传闻都是假的,唐帝的儿子不是个病秧子,反而挺有种的。” 唐青开始有些不悦,也有些意外,他说道:“原来你们知道我是谁。” “唐国皇子拜走天下的消息早已传遍诸城,所有人都想着把你请回城里好好供奉巴结,可在我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 骑兵将领继续说道:“独行的落难皇子,只怕唐帝早已当你这个儿子死了吧,把你带回去,又哪里能攀上唐帝这根高枝儿?” 骑兵队伍中响起一阵哄笑,马蹄声乱震,在原地惊响躁动,似乎随时都会绝尘而去。 唐青脸色渐沉,没有回应。 将领冷笑更甚,说道:“不过城主下令让本将军一定要将你带回去,怎么着,跟我走一趟吧。” 唐青凝眼望着眼前的将领,很久很久,最终开口说道:“唐国麾下十七城,你们来的最快,所以应该是离这里最近。我猜你们是夜云城的将士。” 将领笑意微收,冷眼说道:“那又如何?” 唐青摇摇头,他不再说话,只是往道旁让开了一步。 这一步不远,不近,却刚好挪开了一个位置。 下一刻,就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那个位置上突然凭空多出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唐国内宦官袍,头戴高帽,脸膛方方正正,带着无穷威风。 分明是一位宦官,却霸意毕现,身上的气息雄浑厚重,宛若战神。 他的脸上没有情绪,只剩冰冷,眼神从身前的百多名骑兵转到那名将领身上,瞳孔深处寒意渐升,很快凝结成一道杀意。 骑兵队伍中的笑声瞬间停止了,马蹄声也仿佛冻住了,就连那位将领也瞪大了双眼,浑身冷汗倒流,像是有大灾难。 他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 很多年前,唐帝创建唐国,敕封十七城,曾驰马而行,亲临十七城领域。 那一年,在唐帝身后,只跟着三个人。 一人是凤后。 一人是大祭司。 还有一人,便是眼前这位。 他是唐帝的近臣,唐国大内第一总管,据说大唐高手联盟能排进前五的高之叶。 高总管常年陪伴唐帝左右,几乎不离御驾半步。 谁能想到,皇子入世,唐帝竟将他派出来暗中护送。 风声渐沉,飘来一股杀意。 高之叶冷立在原地,背对着唐青说了一句话:“殿下,请闭眼。” 唐青叹了口气,很快闭眼转过身去,将手覆在腰间的那本书上,情绪怅然。 那名骑兵将领早已肝胆欲裂,听到高之叶的那句话,他猛的跪到在地,苍白着脸色颤声道:“高总管饶命!皇子殿下饶命!小人只是奉城主之命前来接殿下回夜云城休养一段时日,绝无半点冒犯之意,些许不敬,权当是小人与殿下开的玩笑便是,可千万不要当真才好!” 他身后的百多名骑兵同时下马,没人敢说话,只是同样跪倒成一片,像一次朝拜。 高之叶近年来长居唐国深宫,几乎没有在外界露过面。 但他的凶名和狠戾却早已在很多年前便已传遍了唐国十七城,并且根深蒂固。 建国之初,他曾提一柄七尺狂刀,在大陆四方征杀了七天七夜,死在他手中的敌人不可计数,当他从一堆尸体中浴血而出的那一刻,大陆上的很多人都看见了那副画面,可能终身都难以忘记。 建国之后,高之叶便隐居在唐国深宫之中,除了保护唐帝,便专管典狱刑法。 唐国官吏,无论权势如何,身价几许,见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高大人,不敢有些许造次。 甚至民间传闻,提起高之叶这个名字,可止小儿啼哭,实乃猛如虎。 大唐第一宦官,威名可见一斑。 如今官道之上,高之叶居高临下望着跪倒在地的一群人,说出了现身后的第二句话:“错过了今日,唐国治下只有十六城,夜云城从此除名。” 这句话意思简单,十分明了。 骑兵将领心中一寒,刚想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动不了了。 因为高之叶看了他一眼。 叶落归根,如影随形。 骑兵将领想躲开,却又哪里躲的过眼神的追杀。 世人都知道高之叶喜欢用刀,却不知道他的刀藏在哪里,或许看见过那把刀的人都已经死了,就好像此刻的骑兵将领。 一道血线从他的头颈处迸起,紧接着又有数百道血线从他身后的骑兵身上喷薄而出,凄美并且罪恶深重。 只是一眼,凝起杀意,汇成刀气,便成修罗场。 唐青转过身来,睁开眼睛,松开覆书的右手,看到这幕血腥,忍不住说道:“大可不必如此。” 高之叶摇摇头,凝声道:“殿下心慈,明明心中气愤却不忍杀人,这种事情,交给奴才来做就成。” 唐青叹道:“真的要毁了夜云城吗?” 高之叶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唐青继续问道:“高总管怎么知道我会遇到麻烦?不要告诉我是巧合。” “有大祭司在,自然什么都知道。” 高之叶忽然抬眼朝着远方望去,然后说道:“大祭司吩咐过,让奴才护送殿下出唐国境域,等到了大陆游散之地,殿下就真的需要靠自己了。” “早晚的事。” 唐青笑道:“老师算无遗策,还真是将我照顾的面面俱到。” 高之叶不置可否,他想了想,很快补充了一句:“陛下说了,若是有人欺负殿下,不管千里万里,哪怕天涯海角,刀山地狱,都一定会将那人挫骨扬灰,轮回不得。” 听到这句话,唐青心中微动。 然后便想起了四岁之后再没见过的父亲,又有些伤感。那个身穿深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在唐青的记忆中早已模糊,可是那份血浓于水的父子之情,却是一直都在,从未离开。他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我们走吧。” 高之叶牵过那匹受惊的白马,恭敬请唐青坐上去,然后牵着马绳在前面引路,一路往官道尽头走去。 剩下的百多匹骏马很快一哄而散,顺着官道两侧的黄土原地朝着更远处的山脉间疾驰而去。 失去主人的它们,也许很快便会成为一群野马。 自由,而且可以活下去。 而那些四散的头颅在风中凌乱,切口处的平整光滑像是对他们往昔岁月的一种莫大讽刺。 风声乍起,阳光依旧。映照在一主一仆的背影之上,随着这渐沉的天色渐行渐远。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六章 明月间的姑娘 日头渐斜,开始往西边沉沦。 高之叶牵着那匹白马,从白日走到了黄昏。 唐国的那条官道笔直而且狭长,从深宫出发,沿途经过了十七城,除了之前那队来自夜云城的骑兵营,陆续还有其它城池的兵马将领顺着这条官道来拜见入世的皇子。 只是有高之叶在,那些将领不敢久留,只是微微寒暄,便开始逃离。 一路平安无事,只是有些无聊。 唐青坐在马上,望着渐渐沉郁下来的天色,开口说道:“有高总管带路,倒是比我独行要快很多。” “殿下人在唐国,奴才就必须要保护您的周全,只是......”高之叶忽然停身,松开牵绳的右手,方正脸膛上露出一丝怅然。 他看着前方的境域,那里有一道天堑横跨在两山之间,天然形成一座巨大的峡谷,山体之后,是一座小镇的虚影,此刻正值黄昏光景,夜色小镇很是热闹,隔开一段峡谷的距离竟然还有人声传来。 高之叶继续说道:“穿过这座峡谷,便是大陆俗世,那片境域不在唐国管辖之内,更不是其余四位圣人安命之所,乃是真正的人间所在。接下来的路,需要殿下自己走,奴才只能陪您到这了。” 唐青点点头,翻身下马,他顺着高之叶的目光望去,忽然问道:“高总管离开过唐国吗?” 高之叶很快点点头,声音沉静的宛若此刻的天色,很是冷清:“年轻的时候纵马奔驰,哪里没去过。” “那,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唐青眼眸间骤然涌现出两抹星光,在这渐沉的黄昏光景间很是明亮,他说道:“我以为自己离开唐国,走向人世之后,或许会很不舍,或许会很期待,又或许,会有很多害怕。可是直到此刻,再走一段路便会踏入陌生的领域,我的心情为何只剩平静?” “殿下在深宫之中读了十六年书,虽不曾出门,却早已心有天下。这一次,只不过是将书本里有过的风景再去看一遍,然后去读更多的书罢了,又有何不舍或期待,更别谈害怕。” 高之叶说道:“至于外面的世界,纷扰三千,眼界不同,看到的自然也不同。奴才不敢妄言,殿下且行且看。” 此刻天色渐沉,风声微起,空气中多了几股寒意。 唐青感觉不到以往的寒冷,只觉得风吹的很舒服,夜色很是安静。 他点点头,简单说道:“如此,高总管可以回去了。十年之后,或许可以再见。” 这句话很是平淡,却又有几分韵味,像是生离死别。 高之叶叹了口气,他开始整理官袍,摆正高帽,将瞳孔中的两束刀意藏好,随后微微恭身,轻轻拜下,在黑夜间留下了最后一次的臣子礼节。 唐青将腰间的那本民间志怪奇谈放到了马背上,随后便直接转身,往那道峡谷中走去。 “高总管帮我把书带回去,放在偏殿东南角的书架上第三层,让丫鬟们勤打扫,千万不要落了灰尘。” 渐远的年轻背影下传来唐青的声音,平淡沉寂,随风渐散。 高之叶直起身来,眼神中情绪种种,带着几许叹息。 他将那本书放入怀中,细心摆好,然后牵着白马顺着黑夜而回,再次走上那条官道。 夜,开始沉了。 那座峡谷似乎只是个分界点,充当着划分俗世和唐国领域的角色。 唐青沉默着独行,在满地碎石之间平稳迈步,任由峡谷之间黑暗来袭,他的视线却始终盯着峡谷之外的那些明亮。 人声开始大了起来,外围像是一片夜色间的闹市。 透过峡谷尽头的出口,唐青已经能看到一座小镇的轮廓。 那是一座平凡的小镇,立足人间,很是逍遥。 只有一群简单的平民,持剑的游侠,还有无数努力修行,想要在有生之年触碰到圣人门槛的苦行修士。 唐青很快越过那座峡谷,穿出了那片黑暗,在一条平坦笔直的大道间走了两柱香的功夫,随后便来到了小镇的长街之上。 此刻入夜不久,镇子里夜市刚起,十分热闹。 遍街都是唱曲卖艺的活计,人来人往间常有结群之仕相伴饮酒游玩,数不清的绣花折扇摆满街头,被那些中气十足的小贩奋力吆喝,很快便吸引了一群姑娘公子哥前去挑选欣赏。 长街上的客栈红灯笼高高挂起,打铁的铺子火光四射,奢靡的青楼中妙龄女子穿行不息,更远处的地方还有孩童燃起了烟火,五颜六色的光色在天边炸开,美丽中带着平凡的快乐。 唐青从未见过这些,十六年的深宫生活,他几乎与世隔绝。 似乎,他看过的那些书里,也从未记载过这样的日子。 他就这样默立在长街当头,宛若黑夜灯火中最格格不入的一个异乡人,看着眼前的诸多光景,竟有些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青开始顺着长街走动,跟着人群后面微笑,看见烟火便开口赞叹,遇到路人搭讪便开心回应。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日子,不曾与人相识,却足够暖心,填补了他过去十六年的孤独日子。 他最终来到一间客栈前,一天的风尘,也有些累了。 可是当他准备迈步而入的刹那,竟又呆在了原地。 因为客栈里走出了一位姑娘。 唐青自幼于深宫长大,每日见面次数最多的人,除了日夜陪他读书的大祭司,便只有从小侍奉他的一群丫鬟。 那些丫鬟是后宫的嚒嚒亲自挑选,心灵手巧,温婉可人不说,单是容貌风韵,也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美人儿。 可是和客栈门前的这位姑娘比起来,唐国的那些丫鬟,甚至是后宫深处美艳绝伦的妃子,都不过是最普通的配角。 唐青在很短的时间内比较了很多人,大概也只有自己的母亲能够在韵味上胜过她一二,但却输了一个年轻。 那位姑娘从门前走过,与唐青擦肩,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没有使用任何特殊的香料,或许只是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像是春天里盛开的海棠花。 姑娘的蓝色长裙很快隐入了人群,长发平躺在她的肩头,任由夜风轻扰,只留下那阵香味在空气中游荡,像是等待一次邂逅。 唐青随着姑娘转身,他的眼神始终盯着人群中那个走动的蓝色身影。 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唐青选择跟了上去,在这条长街的人流之间快速走动,去追那位一面之缘的姑娘。 姑娘却在某个转弯处忽然停下,她转过了身,脸上情绪很淡,然后便看到了来自异乡唐国的皇子殿下。 “你一直在跟着我?” 姑娘很快开口,声音很轻,似风拂过空气,很不真实。 唐青看着她,认真的点点头。 “为什么?” 姑娘再问。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唐青说道:“但我保证自己毫无恶意。” “但我很想听你的回答。” 姑娘第三次开口。 不容置疑。 唐青皱起眉头,他读了很多书,想要在记忆中翻找自己的答案,结果一无所获。 或许有些问题和答案,本就不是文字能够记载。 好比情爱。 所以他决定说出心声。 他看着姑娘,认真说道:“我想我喜欢上了你。” 不是玩笑,很是郑重。 姑娘没有意外,平静说道:“只是擦肩一眼?” “一眼足够。” 唐青认真说道:“过去的十六年,我见过很多女子,她们都很美丽,我也读过很多书,书里的女子大都有情有义。我在女人和书本的世界中长大,可是那些日子,我并不快乐,也无法向谁袒露心声。可是却准确的知道,自己需要喜欢谁。” 姑娘忽然笑了,明亮袭人,夜色间像是多了一轮月亮。 她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唐青想了想,再次开口:“意思很简单,我喜欢你,是一见钟情,所以只需要看一眼。” 姑娘伸手将垂落眼帘的一缕发丝抚到耳后,轻声道:“真的有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吗。” “不是有没有,而是你信不信。” 唐青说着:“在很久以前,我父母之间的相遇,就是因为一见钟情,所以我深信不疑。” 原来,爱情观也能传承。 姑娘掩嘴轻笑,然后开口:“可是我的家教很严,家里都希望我以后嫁给一个盖世英雄。” 唐青有些激动:“何为盖世英雄?” 姑娘低头想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她认真说道:“圣人盖世,便是英雄。” 长街很闹,唐青却只听到这句话。 原来,她要嫁的是圣人。 两个人都开始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姑娘歪头看着他,料想他会放弃,平静转身准备离去。 蓝色长裙刚刚飘开,唐青的声音却再次响起:“如果可以的话,等我十年。另外,我的名字叫唐青。” 少年的眼神韵味很足,里面藏着两抹星光。 十年成圣。 此前为命,此后为情。 姑娘再次笑了,没有肯定或否,只是说道:“我叫碧水蓝。” 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开。 蓝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拥挤人潮。 唐青沉默立在原地,眼神平静,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 突然感觉,今夜的相遇和对话,好似一场梦。 或许,他这一生,本就是一场梦。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七章 只是年幼 却很老成 唐青回到之前那间客栈,向掌柜的打听了那位叫做碧水蓝的姑娘,才知道她已经退房离开。 不知她从何处来,也不知去向何处。 像一位旅人。 那个在夜色间随着人群消失的蓝色身影,终究好像是少年入世过后邂逅的最美的一场梦。 很是梦幻,并不真实。 唐青在客栈的房间里想了很长时间,回忆了和碧水蓝之间对话的每一个细节,却始终无法猜透她究竟是什么人。 他只知道,碧水蓝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能让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子,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 或许有些自恋,却是唐青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少年怀情,大概便是如此。 客栈之外仍旧灯火通明,人声吵闹,或许还将持续很久。 只是那位惊鸿一瞥之后,便再难忘记的蓝裙姑娘已经离去,那条长街似乎也就没什么可以留恋。 于是唐青很快睡去,在这异乡的小镇客栈。 这一夜很是平静,他睡的很安稳。 可是夜色更深的时候,唐国通往外界的那条官道上,却发生了一件事情。 高之叶牵着那匹白马走回那条官道,沿途路过夜云城的时候,他进城停留了很长一段功夫。 出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天上没有星月,看不见云色,只有满空的暗色,带着一抹深深的血腥味。 那匹停在官道上的白马望着浑身沾满血迹的高之叶缓缓出城,静静走来,微微耸动着鼻子,有些害怕,在夜色间轻声嘶鸣。 高之叶眼神平静,两束刀光一闪即逝,很快隐入眼眸深处。 他再次牵起白马,顺着官道去往唐国。 似之前一般,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在他身后,夜云城沉寂无声,已经是一座死城。 唐国城门处,大祭司静静立在那里,好像一直都没有离开过。 青衫陈旧,却很干净,那本古籍仍然放在腰间,翻开的那一页在风中作响,像是对天命的宣判。 他的脸色很平静,像一座古墙。 眼神却很怅然,一直眺望着官道的那一头,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高之叶牵着白马走回,来到他身边。 “怎么样?” 大祭司开口:“他可还好?” 高之叶点点头:“一切都好,只是路上有些想家。” 大祭司轻笑:“终究还是个孩子。” 这句话带着一丝怅然,有些心疼和牵挂。 甚至还带着一些别的情绪。 高之叶从怀中掏出那本志怪奇谈,交到大祭司手上,说道:“您应该知道这本书需要放在哪。” 沉默了片刻,他继续说道:“夜月城已经覆灭,天亮后我便派人去接管。” “不必了。” 大祭司拿着唐青的那本书,轻声道:“那座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句话很是冷酷,语气却十分平淡。 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这般心性,与大祭司往日的形象有着极大的反差。 高之叶有些语塞,过了很长时间才点点头。 他牵着那匹白马准备进城,越过大祭司的那刻,他忽然问道:“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大祭司留在陛下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从建国之初一直到现在,您为陛下和皇子做了太多事情,我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毫无保留的为另一个人付出了几乎半生的心血,会不求对方回报点什么。” 这些话很是大胆,甚至有些无礼,高之叶立在原地,方正脸膛坦坦荡荡,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大祭司叹了口气,在夜色间沉静道:“你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说出这些话的人,这很好。但你要记住,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只看天命。” “可陛下从来都不信命,相信您也是这样。” 高之叶冷声道:“陛下很信任您,所以我希望大祭司您是真的属于唐国,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夜色开始变凉,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大祭司没有再说话,只是面朝官道发出了几声叹息。 高之叶摇着头离去,那匹白马跟在他身后,马蹄声渐隐。 没有人注意到,唐国宫殿深处的那座高楼上,唐帝仍旧穿着那件深黑色的龙袍,将城门口处的两个人看的一清二楚。 这中间的过程很远,那段对话却很清晰,好似响在耳畔。 等到高之叶离开,大祭司仍旧默立在原地,唐帝才收回目光,瞳孔中黑芒涌动,像是藏着万里江山。 夜凉如水,风声开始涌动,这唐国的历史和命运之下,似乎藏着太多的阴谋,以及无法预料的前途或先知。 而在那看不清深浅的一潭死水之下,又藏着怎样的不可预知之物,没人知道。 在那之前,已经离开唐国,正在小镇客栈中熟睡的唐青,或许能暂时躲开家乡的那一场来自暗影里的风雨。 无力破局的他,只能用十年时间,来打破自己的命运,然后看清楚一些事物或人心。 索性,还有十年。 不幸,只有十年。 他需要抓紧时间,所以黎明那刻,唐青准时醒来。 睁眼,起床,洗漱,吃饭,然后便走出客栈,开始入世修行。 所谓修行,自然就是读书。 他选择去小镇的书院。 书院在小镇的东南方向,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二层小楼。 一楼是学堂,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几张书桌和椅子,小镇的孩子们基本上都会来这里读书。 二楼是藏书楼,空间不大,书本也不是很多,很多书上封面落满灰尘,像是很长时间都无人问津。 关于读书这件事,除了唐青,只怕没几个孩子会上心,也是人之常情。 唐青来的很早,当他走到楼下的时候,那个据说是小镇中最有学识的教书先生刚好泡满了一杯浓茶,在一楼的讲台上放好了戒尺,拿出一本泛黄的诗词典籍准备翻开,然后他便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少年。 教书先生已经老了,头发微微泛白,眼神显得浑浊,他看了唐青一眼,不动声色喝了口浓茶,随口说道:“新生报道,先交学费三钱。” “您是老师?” 唐青问道。 教书先生有些意外,他站起身来,仔仔细细看了唐青一眼,点头道:“我姓李,镇里的孩子都喊我李先生,怎么,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没见过你?” “我是来读书的。” 唐青轻声道:“只读书,不求学,所以我没打算拜师。” 李先生皱起眉头,有些不悦。 唐青很快解释道:“先生不要误会,只是因为家里已经有了一位老师,从小教我到大,不敢背弃。” “家里有了老师,为何还要离家读书?” 李先生冷笑道:“莫不是家里的书都被你读完了?” 这句话带着讽刺,有些刻意。 更像是句玩笑话。 唐青却认真说道:“正是,读书十六年,家里的书早已读完。” 少年目光坦然,不曾玩笑。 李先生却狂拍书桌,怒道:“小小狂儿,焉敢放肆!难不成你家里的书就那么少?” 唐青想了想,说道:“每日七本,每夜两本,如此十六年,从不休止,偶尔身体没那么虚弱时,会读的更多,这样算起来,我读的书应该不算少。” 唐青不知道老先生为何发怒,只能如实相告。 阳光从天边落下,照到少年和老先生的身上,如同岁月里的两个极端,在清晨的书院间对峙。 李先生很是无语,他回到讲台上,指着那本泛黄的诗词典籍冷声道:“这本书,你可曾读过?” 唐青看了一眼,很快点头:“春野岁月时期的《游子诗经》,一共七本四十三册,先生手中的正是第一本第一册中的《伤秋经》。很巧,我在两岁那年第一次读诗,读的第一本便是它。” 这句话刚刚落下,李先生瞠目结舌,他闷声说道:“两岁开始读《伤秋经》?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我从镇子外面来,只是一个没人管的孩子,从小就喜欢读书,仅此而已。” 唐青声音开始低沉,继续说道:“老先生,你让我去二楼住三天,三天后我就离开。” 李先生刚想说话,唐青忽然伸手放入怀中,拿出了一颗珠子。 这颗珠子很亮,中间穿着一根银线,表面很光滑,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若是细心观察,能发现珠子的最深处闪烁着一抹霞光,很是奇特。 李先生看的书也不少,见识还算广,他认出了这颗珠子。 这是深海水心礁岩底下才能生长的“鱼珠”,得之能闭水灾,去风邪之病,更有福兮相伴,是人间难得的宝物。 若单论人间金银,这颗珠子的价值便足以买下这间书院。 李先生讪笑一声,对唐青的身份更加好奇,却不敢再多问,也不敢伸手去接那颗鱼珠。 他摆摆手说道:“你要去二楼读书便去,反正那里的书已经常年没人去看,只是记得看完放回原处就好。” 唐青微笑点头,他将那颗鱼珠放入李先生怀中,说道:“以前身体不好,家里人给我找到这颗珠子以避风邪,只是现在已经没什么用了,送与先生便是,就当是学费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上楼。 平静而漠然,比李先生更像一位先生。 李先生看着唐青的背影,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鱼珠,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很是荒唐。 他拿起那杯已经微凉的浓茶刚刚喝了一口,一楼的大门猛的被人推开,一群小镇少年欢呼着纷涌而进,很快坐到了各自的位置上,齐声大呼道:“先生早!” 李先生点点头,走到讲台边,看着上面翻开的那本诗经,忽然抬头,拿起戒尺重重一拍,大声说道:“今天,我们开始学习《游子诗经》!” 阳光渐暖,从窗门外投射而进,呼应着很快便响起来的稚嫩读书声。 二楼的唐青刚刚吹开一本书上面的灰尘,听到楼下的声音,忍不住笑了,像是久经岁月。 原来,这一场修行,会让人苍老。 毕竟,他还只是个十六岁少年。 第一卷 拜走天下 第八章 天地间有座神院 唐青在书院的二楼待了三天,除了日常吃饭休息会回到最初的那间客栈,其余的时间没有下过楼。 但是也没看什么书。 因为二楼的那些书他在很小的时候都看过。 除了一本菜谱。 更多的时间,他是在打扫书本封面上的那些灰尘,然后将书本归类。 比如诗经他放在了左侧的书架最中间,这些书很适合孩子们诵读,所以放的位置要适中,便于他们寻找。 右边的书架上则摆满了民间的传奇典故,类似于俗世小说这一类,很有意思,却很伤情,不适合小孩子阅读,所以他特意做了标签,提醒孩子读这类书要适合而止。 他却忘记了,这些小说自己在六岁那年便已读了很多。 而且,无论那时候的他,或是现在的他,也都只是个孩子。 最中间的书架上放着几本浅薄易懂的术法剑诀,都是俗世间最入门的口诀,学出来强身健体足矣,用来行走天下却是远远不够的。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唐青将擦拭干净的最后一本书放入书架,回头望着略显空旷,但是明显多了几分书香味的二楼书房,满意的笑了。 但是很快,他便皱起眉头,有些失落。 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继续读书。 这是个问题。 这时,一楼再次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声音很大,隔开很远都能听见。 唐青走到窗边,看着苍老发白的李先生正拿着那本《游子诗经》摇头晃脑诵读着,脸上的表情很是满足,带着足够的成就感。 孩子们跟在后面读的很开心,处处皆是年少气息。 唐青却有些意兴阑珊。 心绪沉静的好似一位老人。 他很快收回目光,绕着二楼的书架走动,将每一本擦过的书本放入眼底,随后便转身下楼,来到那座讲台前。 一楼的读书声瞬间停止。 所有孩子的目光同时望向了那个在二楼呆了三天的少年,眼神中有些敬畏,更多的则是好奇。 李先生放下了那本《伤秋经》,提前结束了今日的课程,挥手赶走了孩子们,然后拿出了那颗亮着金光的鱼珠。 “我知道公子你不是普通人,之前是老朽愚钝,识不得贵人容颜,这三日光景总有些忐忑,还望公子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李先生语气很轻,眼神依旧浑浊,却不似之前那般无谓,他将鱼珠放到唐青身前,继续说道:“这颗珠子世间罕有,老朽愧不敢受,公子请收回。” 唐青有些诧异,随后便笑道:“只是寻常求学少年,哪里算得上什么贵人?这颗鱼珠也只是身外之物,只能抵过这三天的读书钱,老先生收下便是。” 李先生犹豫片刻便不再推辞,随口问道:“公子三天便读完了整座二楼的书?” 唐青点点头,微笑不语。 “可有所获?”李先生追问道。 这句话问的有些尴尬,唐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真要说收获,他只能说收获了一本菜谱。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很快转开话题:“先生可知这座小镇哪里还有读书的地方?” 李先生眯着眼睛望着唐青,有些不懂少年的心思。 他摇摇头说道:“这间书院年代久远,已是唯一,镇子里的读书人都是由此处而出……若真一心求学,不望止境,便只能去镇子外面了。” “先生可有指教?” 唐青问道。 “大陆无边,书院不知几千几万所,但要说最出名的那间书院,却只在大陆极地,远隔人世,传闻中落户在江心湖畔的天地神院。” 李先生的语气很是虔诚,带着向往。 唐青却在这时凝起双眸,开始回忆起一些东西。 他在十二岁那年读过大祭司带过来的一本《人间传奇》孤本,那本书上介绍着这座大陆从古至今一直存在,并且生生不灭的很多强大人物。 其中最著名的,除了当世至强,以至人间巅峰的五位圣人,还有七位无限接近圣人之境,宛若传奇的当代人神。 七位人神单打独斗不及五圣人,却胜在团结。 他们合力开创的天地神院屹立在大陆之间已经数年,培养出的超级高手数不胜数,势力之大几乎已经遍布整座大陆。 即便是圣人也不敢小觑,甚至隐有忌惮。 而那座有七位人神坐镇的天地神院,早已成为俗世凡人修神成圣的不二之选。 天地神院每年都会招收新生,看重的,只是缘分,或者七位人神的心情。 这么多年,想要在大陆极地敲开江心湖畔那座大门的学子数不胜数,可是却少有人成功。 有时候,运气会比实力更重要。 唐青在一楼的讲台边深吸了口气,他看了李先生一眼,说道:“先生可曾去寻过天地神院?” 李先生点点头,眼神愈发浑浊,带着很多年迈时的遗憾,他叹了口气,语气辛酸的好似昨夜的寒风:“十几岁那年就想去神院求学,在外奔波近乎三十年,却连神院的大门都没找到。怪自己缘分不够,也怪自己不讨人神欢喜,三十年之后,我便放弃了那个念头,安心隐没在这座小镇教教书,喝喝茶,却也快活。” 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往往都需要自己承受。 李先生真的很难过,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 唐青有些感同身受。 他安慰道:“真的很遗憾。” 李先生摆摆手,微露笑容,却很苦涩。 他很快问道:“公子也打算去神院求学?” 唐青点点头:“如果那里有很多书读的话。” 李先生笑道:“那是自然,传闻天地神院中有座藏书阁,一共七层数百间屋子,每间屋子里的藏书多到无法数清,更别说读完。” 唐青低垂着眼眸,心想如果有可能,我必须要在十年内读完。 “可天地神院最重要的不是读书,而是拜师。” 李先生继续兴奋道:“若是公子有望拜入某位人神门下,成为其亲传弟子,那日后的荣耀和风采,则真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意思却已经表达的很完整。 唐青却摇摇头,认真说道:“之前已经和先生说过,家里已经有了一位老师。在我看来,他已经是世间最强的老师。无论学识或是其它,他都是第一。所以从今往后,我只读书,不再拜师。” 这些话有些偏执,却是少年心中所想。 他回首着过去的十二年,那个始终陪在自己身边,日夜读书微笑的一席青衫,心中微暖。 嘴角渐渐多了一丝微笑。 李先生皱皱眉,有些咂舌。 比人神还要强大的老师,只能是圣人。 难不成,这位神秘少年的家中有位圣人老师? 这自然很难让人相信。 李先生讪笑着撇撇嘴,轻轻喝了一口浓茶,没有去接少年的话。 唐青却突然抬眼望向天边,阳光很暖,不算强烈,却仍旧很刺眼。 而在那一片明媚灿阳之后,是小镇外面的世界。 他知道自己又该走了。 时间真的不够多。 于是他便转身和李先生告别,没有太多寒暄,只是说了声再见。 李先生站在那座讲台边上看着少年离去,他左手端着那杯浓茶,右手拿着那颗鱼珠,逆着阳光选择目送,直到少年消失在长街尽头。 人潮往来,遇见的人会有很多,有些人匆匆一眼,有些人相处日久,但最后的结局,往往都是分别。 关于这些,李先生年老时终于看透。 而唐青却早已明白。 他沿着长街回到了之前的那座客栈,在屋子里喝了一杯茶,吃了些点心,然后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随后便起身,去楼下退房,离开。 他再次走上那条长街,随着人群往外面走去。 这座小镇仍然很热闹,带着很多他不曾接触或拥有的感情和氛围,他很喜欢,却无法真正融入其中。 当一个人的生死有限,正在随着时间的速度疯狂流逝,或许便会生出更多的紧促和悲观感。 唐青便是如此。 他沉静的迈步,缓慢且小心翼翼,像一个老头。 长街的街头是另一条长街,从那里可以去到更远的世界。 可是唐青没有一直走下去,他在两条长街的交界点停身,目光平静注视,直面前方,始终唯一。 在他前面,有位蓝裙姑娘站在那里,微微带笑,似乎恭候多时。 唐青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实际只是几天几夜。 “真的是好久。” 碧水蓝在街边默立,轻声笑道:“或许彼此都很想念。” 有些矫情,但在彼此听来却好像最美的情话。 唐青沉静着望向她,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碧水蓝说道:“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之前去了哪?” “回了趟家。” “回家干嘛?” “你说让我等你十年,我做不了主,所以回去问问家人。” “结果怎么样?”唐青走上前,微微贴近那风中的蓝裙,有些紧张。 碧水蓝笑的更开心,长发飘至耳边,梦幻的很不真实。 她也走上前一步,没有回答,只是垂首贴入唐青胸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些感情,不曾轰烈,却很直接。 而且,很不讲道理。 就好比这俩。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章 少年怀情 少女怀春 唐青的时间不多,只有十年。 他需要抓紧赶路,找到天地神院,好好读书,求一场造化,救下自己的命。 在那之前,他已经在这座小镇中停留了几个夜晚。 不能再有更多的时间浪费。 可是此刻长街当头,碧水蓝的一次低头,简单相拥,却让唐青忘掉了时间,忘记了赶路,只想留在原地,时间静止,成为一段永恒。 少年怀情。 少女怀春。 他对她一见钟情,她又何尝不是?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在秋风斜阳中拥抱。 周围人来人往,可能没人会相信,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不曾日久,却早已生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风声渐止,行人隐没,就连阳光,都突然间暗淡,像是快要天黑。 唐青突然抬头看看天色,心中默默计算着时日,感觉有些不对劲。 从开始到现在,最多不过一个时辰,那时还是清晨,没理由这么快天黑。 他微微皱眉,低头看了她一眼。 碧水蓝从他怀中离开,长发披在肩头,像一幕黑色的云雾,眉眼之间宛若山水,明亮袭人,美的像是画中的仙子。 她嘴角的笑意已经收起,只是望向唐青的眼中,却藏着数不清的情意。 她对着唐青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害怕,然后便很快转身,望向了长街尽头的那一片天空。 那里的天色渐沉,从昏暗融入浓墨,只是瞬间功夫。 漆黑的光影之间,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从远处及近,很快到了他们面前。 昏暗间看不清脚步声的主人,只能感觉到一股沉闷浩大的气息在他们身前静止,沉默着,强大着,像一头来自虚无间的猛兽,隐于暗中,张开獠牙,等着他们葬入口中。 唐青挑起眉,伸手将碧水蓝搂入怀中,挡于身后。 这个动作不曾练习,却很熟练。 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碧水蓝有些意外,俏脸微红。 黑暗中的那个沉静身影似乎更加意外,而且有些生气,似乎是不满于唐青的无礼。 一道莫名的杀意很快升起,借着长街四周的满空暗色,直面少年而去。 唐青仍旧默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眼眸间的两抹星光却愈发灿烈,像是藏着一片星河,无比坦荡,也很倔强。 他不清楚眼前的黑暗中藏着什么怪物,也不清楚那股莫名的杀意和气息究竟所从何来,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的姑娘就在身后,需要被保护。 很简单的想法,让他站的很稳,没有退后半步。 那道杀意很强,借着暗色破势,更多了几分诡异。 如果不出意外,一个屏息的时间过后,唐青会被杀意侵袭,死伤如何,全凭天意,或者黑暗中那道身影的心情。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像极了这片暗色天空。 碧水蓝却在这时站了出来,与唐青并肩。 她挑起眉,眼眸间凝起一束寒芒,很快望向了杀意传来的方向。 然后她便开口,冷冷说道:“够了。” 很简单的两个字,微微平叙,甚至不带什么感情。 唐青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可是黑暗中那道势如破竹的杀意却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很快弥散于暗间,像一场泡影。 一个厚重沙哑,隐怒却又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随之响起:“主人已经明言,她不会答应这件事。” 碧水蓝平静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您的选择不能太任性,需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份,还有,很多人的意愿。”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份坚决:“无论如何,今夜您得随我回去。” “如果我说不呢?” 碧水蓝冷眼而去,默默往前走了一步,蓝色长裙在暗影间沉寂垂落,显得很是郑重。 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唐青忽然在身后开口:“你们到底是谁?” 是你们,不是你。 这句话是针对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个身影,同时也是在问身边的姑娘。 少年有些情绪,暗色间的被漠视让他很不舒服,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十六年那段无人问津的岁月,感觉不太好。 他没有去看碧水蓝,只是盯着眼前的那片黑色,似乎想要看穿那道不可视的身影。 碧水蓝眼眸微凝,抬头望着他刚想说话,四周的空气却开始翻滚,暗影骤然隐去,像一次夜色间的退潮。 长街之上没有行人,带着几分荒凉和冷清,风声过时卷起一阵寒意,有些恐怖。 那道隐于暗色间的身影终于露出了真身,匍匐在这座小镇的长街当头,一对眸子猩红可怕,藏着数不清的冷漠和杀气。 之所以用匍匐来形容那道身影,是因为它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老虎。 一头浑身赤色,足足有半层楼高的血虎。 血虎横卧在街头,一对前足保持着跪拜的姿势,正对着前方冷脸寒眸的的碧水蓝。 它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强大,充斥着来自远古洪荒的蛮横味道,或许是碍于碧水蓝的存在,只是隐而不发,但望向唐青的虎眸之间,那样的不屑和杀意却无比赤裸。 唐青盯着血虎看了很久,眼中不曾望见恐惧,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微不可觉。 他认出了这头老虎。 于是便猜出了碧水蓝的身份。 突然有些释然,也有些疲倦。 他忽然说道:“原来你是月神的女儿。” 这句话刚刚落下,血虎的眸子微微晃动,似乎有些意外。 碧水蓝却毫不诧异,像是早料到他会猜到。 她眼神渐柔,微微贴近,轻声道:“我不觉得你会在乎这些。” “问题不是他在不在乎,而是主人是否在乎。” 血虎慢慢抬起了前足,高立在沉寂无人的街边,没有张口,声音却从它的喉咙深处发出:“传闻中唐帝的独子遍览群书,是个极度的书痴,即使不出门,也能知道外界的很多事情,看来果真如此。” 唐青抬起头,眼神平静,说道:“七位人神很少在人间出现,却早已留下传说。书中记载,每一位人神身边都有一头祭兽相伴,月神是其中唯一的女性,她身边的祭兽自然备受瞩目,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就是一头血虎,也就是阁下您。” 用阁下这个词来称呼一头老虎,显得很是怪异。 可是在场的两个人,包括血虎本身,对这个人性化的称呼都觉得理所当然。 人神的祭兽,地位或许比很多人类都要高很多,必须被尊敬。 很多年来,一直如此。 碧水蓝没有再说话,微昂着脑袋望着身边平静淡定的少年,眼中满是倾慕。 她想不通,他明明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可怕凶残的血虎,为何能做到毫无恐惧,仿佛看淡生死? 直到唐青再次开口:“可是,即便您是高贵的祭兽,水蓝是月神的女儿,那又如何?您觉得我配不上她?” 这些问题有些直接,甚至带着挑衅。 血虎有些傻眼,就这样望着唐青,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碧水蓝掩嘴轻笑,很是开心。 “您既然知道我是谁,自然应该知道我背后站着哪些人和势力。” 唐青没等血虎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圣人唐帝是我父亲,怜舟凤儿是我母亲,孔先生是我老师,我有大唐一国十七城的支持,这样看来,至少从身份上,我有那个资格站在水蓝身边。” 说完这些话,他看了碧水蓝一眼,满是温柔,十分坦荡。 这是事实,不是炫耀。 血虎眼眸中的杀意渐渐隐去,嘴角却浮现一抹人性化的冷笑。 它很快回应道:“可是传闻中你天生寒体,据说活不长,我家主人不想她的女儿嫁给一个短命鬼。” 这也是事实,没有刻意嘲讽。 唐青低下头,脸色有些黯淡。 碧水蓝很生气,俏脸微寒,她刚想说话,唐青忽然抬起右手,轻声道:“有些事情我无法改变,好比我出生时的命,但有些事情我很想去改变,好比我未来的命。之前我就说过,给我十年时间。” “十年你能做什么?” 血虎摩擦着自己的爪子,显得漫不经心。 唐青抬起头,认真说道:“那得十年后来看。” 血虎冷笑:“这是一场很愚蠢的赌注,我家小主人没理由为你赌上十年的青春。” “我只有这条命。” 唐青有些遗憾,说道:“十年后若是月神还不能接受我,那我必然没能走上自己的那条路,等待自己的,要么是死亡,要么,是比死亡还难受的困兽人生。” 他想起过去十六年的日子,心情有些复杂。 十年成圣,这条路会走的更加沉重。 碧水蓝眼眸微红,拉着唐青的衣角轻声道:“我会等你,一定会。十年不够,我便再等你十年,只要你还念着我,我便一直等下去。” 他们再次依偎,简单承诺,却好似海誓山盟。 血虎看在眼里,却不再恼怒或生气,情绪有些复杂。 它不懂唐青人生中已经走过的每一步,或者将要走的每一步会有多艰难,却看懂了一个少年对所坚持的情爱和命运的执着与认真。 或许这次的见面只是一个过场,它看到了这些,对自家的主人便有了个交待。 所幸,如少年所言,还有十年岁月。 日子慢慢过,造化终会来。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章 孤山里的声音 长街之上仍旧冷清,两头对望,不见赶路人。 气氛很沉,像是在等一场审判。 血虎沉寂了很久,眼中的凌厉和杀意不再兴起,身如高楼的体型微微晃动,然后便开始转身。 这一段时间它都没有再说话,稳重如山。 但在场的两个年轻人都知道它有很多话说。 有风微起,从很远的地方吹来,吹散开碧水蓝的长发,吹拂到唐青的脸上,味道很好闻,他舍不得屏息,舍不得放手,舍不得转眼。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舍得。 正如一段不被看好的感情,想要最终得到认可,往往先要承受失去。 这些道理少年都懂。 少女自然也明白。 血虎不说话,但这正是它的意思。 所以今天,碧水蓝需要随它离开,在遥远的地方等唐青十年,成圣归来。 这中间的过程,对他们二人来说,或许煎熬,或许孤寂,但在很多人看来,他们若真两情久长,便不会计较朝朝暮暮,那些等待,都是值得的。 血虎的背影很孤傲,静立在长街的一边,右边的肩膀微微低下,是在等碧水蓝上去。 然后一同远去。 姑娘眼中突然泛泪,依偎在唐青胸口不肯起身。 她说道:“如果你不想我离开,没人能带走我。” 这句话是说给血虎听的,也是向远方的月神表露决心。 血虎听到了这句话,微微叹息,情绪很沉,藏着人生百态。 最终,只沦为一声感叹:女大不中留。 唐青却只是微笑,然后摇头:“我们之间,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寻找另一个人,那么,努力追寻的那一位,一定要是我。” 他拍拍碧水蓝的脑袋,很是宠爱。 这一刻,少年儿郎,明明年幼,却很老成。 姑娘有些痴了。 唐青牵着碧水蓝来到血虎身前,感受着这位来自传说中的祭兽身上强大的气息,有些震撼,更多的则是向往。 何时,他才能变得这般强大? 碧水蓝眼中含泪,死死望着唐青不愿妥协,直到对方轻轻摇头,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并且坚定。 便是让她离开。 她过了很久才翻身掠上血虎肩背,伏下身子不停抽泣,情绪很浓。 唐青千言万语凝在心头,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挽留。 血虎低下头,深深望了唐青一眼,眼神平静。 它挺直了身子,终于再次开口:“我承认自己对你的认知有所改观,但我需要提醒你的是,在这座大陆上,圣人不只你父亲一位。” 唐青微微皱眉,问道:“前辈何意?” “在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收到消息,其余四位圣人的传人已经离开圣地,他们去途唯一,都是往天地神院的方向而去。我有必要提醒你,当今世上,能配得上我家少主人的,只能出自圣门,而这,也正是主人的意思。” 血虎的声音很是沉静:“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了。” 唐青有些语塞,脸色很不好看。 意思是,自己竟然还有四位情敌? 而且来头都不比自己小。 伏在血虎背上的碧水蓝忽然抬起头来,看到唐青渐沉的脸色忍不住破泣成笑:“那四位圣人之后,一个是什么都不懂的十岁小道士,一个是嗜剑如命的剑痴,一个是整日吃斋诵佛的小和尚,还有一个是杀人如麻的魔鬼,我怎么会看上他们?” 听到这些话,唐青失笑,低头不语。 碧水蓝继续说道:“我在神院等你,你一定要早点来找我。”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浓。 唐青仍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很是认真。 两个年轻人相望,一个落泪,一个平静,心中的情绪却是唯一,都是不舍。 血虎沉眼望着天色,高大如楼的身躯猛的站直,在暗影间肃立,只是沉吟片刻,随后便离开。 很是直接。 长街之周的暗色很快敛去,随着血虎的离开化作一阵虚无,露出了天边的阳光和街边的青石板路。 唐青站在原地,没有太多情绪。 周围渐渐有行人路过,看到这位异乡少年会点头微笑,带着很多善意。 唐青沉静回礼,眼眸间的星光灿烈,有些澎湃。 他抬眼望向天边,风和阳光都很温柔,很是美好。 他想起了唐国深殿中自己读过的万卷书,想起了自己离开时唐国子民的眼泪和跪拜,也想起了大祭司的那一袭青衫,有些感触,情绪微动,随后便是几声叹息。 唐青摇着头,沿着长街选择继续离去。 光影很长,悬在身后,如同他的心事。 ...... 从这座小镇去往江心湖畔的路途很长,而且很不好走。 小镇那位教书的李先生在外寻找了三十年,连湖畔神院的大门都没有见到,唐青想要跨越山水去读书,其间的困难和处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当年的李先生相差无几。 少年走在路上,心中有些担忧,眼中却总是平静。 他沿着长街走出小镇,一路向前,不曾停下。 直到天黑。 他看到了一座山。 山脉很高,从平地升起,绵延往天边而去,不知方圆几许。 落座在暗色之间的山川很是寂静,林木很密,却不闻虫鸣鸟叫,偶尔有风吹过,在碎石间缠绵,卷起的沙粒很轻很沉,没入山体之间便悄无声息。 唐青在山脚伫立,抬眼望向眼前的高山,那里有一条山道,很是狭窄,沿途碎石满地,很不好走,处处黑暗弥漫,透露着一股莫名的诡异气息,有些瘆人。 少年皱着眉头沉静了很久,最终还是迈开了步。 天上无月无光,除了静谧和黑暗,陪着他的,便只有眼眸间的那两抹星辉。 他走的很慢,很轻,尽量不去打扰隐没在山间的任何生灵。 可是当他动身的那一瞬间,这座沉默在黑夜间的大山,却还是醒了过来。 或许是很多年没有人类踏足,又或许是夜晚安静太甚,以至于少年的脚步声就算再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有些明显。 以至于很容易就被发现。 山间有灵,有鬼,有妖,也有避开了天道规则,藏在深山暗影间一心修行的散仙。 这些大陆异类从不轻易踏足人间,它们和人类比邻而居,有自己的领域和规则,如果没有意外,它们不会轻易冒犯人类。 但是世间往往会有很多意外,就好比现在。 有位人间少年独行上山,闯入了它们的世界。 惊动了它们。 最先发现唐青的是一头狼。 这头猎狼个头很高,三丈有余,皮脂刚猛厚实,宛若金刚,狼眸之间血光暗存,透露着警惕和危险的味道。 看它周身隐隐散发出的强大气息,显然是已经开了灵智,到了化形成妖的紧要关头。 它离唐青不过百丈多远,匍匐在一片野林灌木之间静静观察,视线随着唐青的步伐缓缓移动,似乎随时都可能扑上去。 少年却无所觉。 依然静静的走着,小心而谨慎,却并不慌张。 这座静谧的大山,漆黑的夜晚,甚至孤独的处境都没有给他带来半点恐惧,只是觉得有些劳累。 所以当他走了一会儿,便决定停下来休息片刻。 这条进山的小道之上全是碎石和坎坷,并没有合适的落脚之地,反观小道内圈树木茂盛,地面平整光滑,很适合休整。 唐青眉眼微抬,轻轻喘了口气,踩过脚下的一堆碎石,靠在了一棵古树上。 他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干粮,慢慢咀嚼,轻轻咽下,随后便闭目休憩,准备调整好呼吸,稍微减轻些疲乏便会再次赶路。 他做这一切的动作都很缓慢,很有条理,发出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和进攻性。 所以那头在百丈远处观察很久的猎狼还没有找到扑上去的理由,它依然沉沉的打量着古树旁边安静的少年,只做来回的踱步和审视,却也渐渐放松了警惕。 似乎,这位大山之外的不速之客并没有什么恶意。 深夜更深。 渐渐有风吹来。 顺着山间碎石和林木间隙流动,掀起一股肃杀的味道。 猎狼被风眯了眼,微微低吼,忽然抬眼往更远处的黑暗间看了一眼,眼眸间的血光大盛,随后很快又散去,它闻出了风声中的味道,森冷狼眸很快带上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人物正要出现,所以它很快选择了避开。 猎狼离开的一瞬间,这座大山之中原本被惊动的很多生灵随之沉寂下来。 夜,沉得有些可怕。 唐青也在这时睁开了双眼,却不是因为休息好了,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 这阵风有些古怪,风声不急,寒意却很重。 他站了起来,裹紧身上的衣服,沉默着呼吸,随后便望向了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那里的风声渐凝,寒气更重,像是黑暗的源头。 很是恐怖。 少年微微皱眉,感觉有些沉重,心头渐渐生出一丝不安,于是准备离去。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个声音在黑暗中突然乍响:“有意思,没想到这深山中还能看见活人!”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一章 我是阿刁 刁民的刁 这个声音不大,只是此刻山林间太过安静,所以显得分外清晰。 唐青眉头皱的更深,他直起身,瞳孔深处两抹星光璀璨,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有一颗古槐树,树下是一堆乱石和杂草,风吹过的时候显得有些荒凉。 说话的那个人就站在树下,立在乱石和杂草之间,然后顺着那条不算平整的山道朝着唐青缓缓走来。 夜风在那人周身环绕,隐约能看到吹拂而起的深色衣摆。 唐青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细细打量着这位渐行渐近的不速之客。 一顶笠帽。 一把古刀。 一袭深黑色,粗糙,并且有些破烂,甚至裹不住脚踝的麻衣。 一双混着泥水和草屑的破鞋。 以及,别在腰间,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 这位不速之客身上的所有点缀迫不及待闯入唐青的视线,这样的装扮十分奇特,像一位刀客,却更像一个农夫。 而当他真真切切站在唐青面前时,唐青注意到的,却只剩下他的眼神。 这个人的眼神很亮,皎洁坦荡,几乎看不到任何杂质。 显得十分正派。 偏偏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笑意,三分懒散,七分玩味,十分的不正经。 痞性十足。 唐青望着他,沉静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在这座隐匿了无数生灵,却依然孤寂的大山中,遇到这样一个奇怪并且矛盾的人,任谁都会感觉到不自在,可是唐青此刻却没有半点不安,反而有些踏实。 很是莫名。 连他自己都有些恍惚。 直到很多年以后的某个夜晚,当唐青再次回忆起与这个人见面时的心情时,他才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一个人的人格魅力。 能让人在不经意间沉入对方的世界。 而此刻,那个人也在打量着唐青,直面而对,痞笑依旧,眼神如初。 然后他突然拨正了自己头顶的笠帽,将左手的古刀插入腰间,装模作样整理了下自己破烂的麻衣,咧嘴笑道:“你好,我叫阿刁,刁民的刁。” 声音清脆,语调不羁,听上去很年轻。 脸上的笑意让他看上去也像是只有十七八岁。 可是每当唐青望向阿刁的眼眸时,对方瞳孔深处的那一份清亮和认真总让人感觉他似乎饱经岁月。 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 “我叫唐青。” 思忖片刻,唐青便开口道:“我也没想到这么晚还能在这里遇到第二个人。” 阿刁微微耸肩,伸手取下腰间的酒葫芦狠狠的灌了一大口,无比舒爽的呼出一口酒气后,举起酒葫芦示意唐青,看到对方摇头表示拒绝后,他嘿嘿一笑,说道:“不要告诉我你跟我一样是来打猎的。” “打猎?” 唐青有些意外:“我只是一个赶路人,路过这里借地休息会儿罢了。” 这是事实,阿刁却直乐:“赶路?黄泉路吗?这深山野林最危险不过,山下最有经验的猎人都不敢在夜里上山,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天真,谁给你的勇气?嫌命不够长吗?” 这些话很是直接,甚至有些不客气,可是却听不出多少恶意,落在唐青耳中倒像是兄长在教训弟弟一般。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傻了吧。” 阿刁却好像上了头,继续哈哈笑道:“你一定会问我,既然这里这么危险,那我为什么敢上山?” 唐青一愣,很快说道:“我不想问。” 阿刁却没有半点觉悟,他突然收起笑意,脸色变得十分认真…眼神清澈,宛若秋水,然后伸出右手两根手指捏住了帽沿,摆出了一副浪子形象。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像是久经练习。 如果不是这身破烂麻衣还有带泥的草鞋让他有些出戏,光这派头就得有掌声。 阿刁歪头看着唐青,酷酷说道:“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阿刁,是一名刀客,也是一位猎妖师,自认打遍方圆百里无敌手。因常年杀妖,自带王者霸气,野兽妖魔见我通通绕路,所以我敢上山,也只有我敢上山。” 说到这里,阿刁眉眼一挑,刚准备露出招牌式的迷人微笑,却听唐青缓缓来了一句:“可是现在我也在山上。” 这是一句大实话,换来的却是长时间的沉寂。 有那么一瞬间,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阿刁心想这小天真真的是话题终结者。 他讪笑着扭扭身子,忍不住又拿出酒葫芦豪饮一口,说道:“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这大山中的妖兽对我的气息都太熟悉,所以我一上山它们就全躲起来了,它们一躲起来我就打不了猎,打不了猎我就没法去换酒钱,换不了酒钱我就…” “说重点!” “我需要钱!” 阿刁举起手中的酒葫芦,说道:“只剩二两酒了。” 唐青有些语塞。 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刁缓缓踱步,没有回答,只是压着嗓子低声道:“这大山绵延数里,凶险万分,就凭你想要安全的走出去根本不可能。不过若是有我护着你,绝对太平无事。出去之后,我只要你一壶酒钱,怎么样?这买卖你稳赚不赔。” 此刻深山夜深,除了两个人的对话,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唐青感受着空气中的寒意,思考了很久。 他有了个打算。 阿刁此时故作冷酷立在原地,表情淡定,内心却很焦急。 他在等唐青的回答。 “你真的很厉害吗?” 唐青忽然开口,他看了阿刁腰间的古刀一眼,说道:“如果你有信心,那么在我对这个世界有足够的认识之前,可以聘请你做我的保镖和向导。当然,以后你的酒钱我全包了。” 入世修行,总需要点倚仗和朋友。 虽然,眼前这位号称打遍方圆百里无敌手的阿刁能不能成为倚仗和朋友,还是个问题。 但唐青还是决定试一试。 阿刁却有点傻眼,他和唐青萍水相逢,错过了今夜,彼此就要各奔东西,对方却想着细水长流? 但他很清楚的听到了酒钱全包这个重点,顿时有些狂喜,些许顾虑很快抛之脑后,当即拍拍胸膛骄傲咆哮:“你去打听打听,整座昆仑城有谁不认识我阿刁?我厉不厉害,昆仑城的人最清楚!”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面红光,极度自信。 头顶的笠帽微斜,遮住了他的眉梢,倒是多了几分风采。 只是语气中的骄狂让人总感觉他更像个会吹牛的神棍。 唐青却选择相信。 或许是过去十六年的孤独让他渴望与更多的同龄人交心相处,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阿刁没心没肺的态度,总之他对眼前这位带刀少年有种莫名的好感。 无法言说。 内心却很清楚。 算不上志同道合,但能在这样的处境下相遇,也是一种缘分。 唐青有些怅然,刚准备说话,阿刁却很快再次开口:“不过听你的意思,你好像对这座大陆并不熟悉。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总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我可不能因为下半辈子的酒钱就把自己给卖了,我阿刁可不是傻瓜。” 说到这里,阿刁嘿嘿直笑,人畜无害。 唐青看了他一眼,轻笑到:“从小在家中读书,从没出过远门,对这座大陆自然很陌生。” 然后他便望向夜空,入眼极暗,几乎不能视物,他想到了自己这条很不好的命,情绪突然有些低落。 “我要去地处江心湖畔的天地神院求学读书,路途很远,可能还会有很多危险。” 唐青缓缓开口:“如果你觉得为难,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不过下山之后,我还是会给你打一壶酒。” 唐青说的很认真,等若心声。 阿刁反而有些意外,愣了片刻,他忽然叫到:“这话说的,不就是天地神院,传闻中那七个老神仙总喜欢装神弄鬼,我阿刁早就想去会会他们了。” 这话说的未免太狂,唐青笑笑没有开口。 阿刁却突然话锋一转,低下身子傻笑道:“不过在那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先下山好好休整段时日,补个觉,吃吃饭,喝点酒啥的是不是。” 唐青很快说道:“我很赶时间。” “再赶时间也得吃好喝好睡好啊,你以为你跟我一样猛吗?你扛不住的!” 不等唐青反应过来,阿刁反手抽出古刀紧紧握住,右手直接拉着唐青往山道另一头走去,不由分说,像个猛男。 黑夜依旧,很快将两个人的身影隐没。 只有断断续续的余音从满是碎石的山道间传来:“小天真,我要喝的酒可是昆仑城最有名的断肠音,三十两银子才够打小半壶的,你有那么多钱吗?” “放心,管够。另外,我不叫小天真,我叫唐青。” “好的,小天真。你为什么这么有钱?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公子哥?真的只是去读书吗?要读书为什么要跑那么远?另外书有什么好读的?” “你好烦!”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告诉我昆仑城是什么地方?” “……” ……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过后的很长时间,这座沉寂了大半夜的深山开始慢慢活了起来。 有野兽低吼声开始响起,虫鸣鸟语声逐渐轻吟,无数山间灵物缓缓睁开了眼睛… 山间多了很多意蕴和情绪。 有释然。 有解脱。 更多的,却是一丝战栗和后怕。 阿刁下山。 一股冷冽刀气却仍在山上。 久久不散。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二章 昆仑城 孤山之外,有一条小路;路的尽头,有一片荒原;荒原的另一边,是一座城池。 名曰昆仑。 取自上有七州,下有昆仑之意。 昆仑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奇门法阵,暗藏其间,加上城主励精图治,大兴文武之风,故而数年来城内百花齐放,英雄辈出。 虽不在唐国治下,却也能自封疆土,稳固在大陆中元,根基深远。 昆仑城中势力复杂,除了以城主一脉为首的皇族以及城中三大家族外,还有一个很特殊的组织,唤作猎妖盟。 名为猎妖,实为杀人。 猎妖盟的规矩是,只要买主付得起价钱,猎妖盟的杀手就一定会帮你把事情办的妥妥当当,无论让他们杀谁,只要有人接下了任务,就一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关于这一点,猎妖盟的口碑一向很好。 这样的一个刺杀联盟,里面的人几乎冷血无情,认钱不认命,只要价钱合理,让他们杀了自己老娘都不是没有可能。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 这个例外就是阿刁。 他也是猎妖盟的人,和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从不杀人。 源于心性,更像是一种职业操守。 用他的话说,猎妖盟,猎妖盟,就该老老实实猎妖,杀人的事不该归他们来管。 除非,有人过来找死。 所以他的日常工作,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跑到深山之中去斩杀几头妖兽,取了内丹回城换一点酒钱。 逍遥快活,乐此不疲。 猎妖盟杀手排行榜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按照业务量来排名,实力最强,杀人最多并且难度系数最高的为天级,依次往下排,阿刁不出意外的是黄字号最末等的小啰啰。 但他从不在乎。 整天嘻嘻哈哈,穿着破衣草鞋,头戴笠帽,抗刀喝酒。 仿佛与世无争。 活成一位浪子模样。 世人对他漠不关心,他对世人亦如是。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情,昆仑城中便再没有一个人敢看轻他。 …… 那是段很寻常的日子,却也是不平常的日子。 猎妖盟其中一位老东家终于看不惯阿刁只猎妖不杀人的作风,怕他败坏了猎妖盟的名声,多次劝说无果后,便派出了一位黄字号杀手想要了结阿刁。 本应手到擒来,却不想第二天那位黄字号杀手的尸体被人在荒原中找到,身上有一刀口,足以致命。 那一天,城中的阿刁在轻轻笑。 接下来的三天,那位老东家又连续派出了三批杀手,实力最强的,几乎已经跻身天字号杀手位,可是都没有成功。 不成功,便成仁,道理很简单。 于是荒原中又多了几具尸体。 阿刁毫发无伤。 他喝着断肠音,继续轻轻笑。 那把古刀在他手上,握的不紧,但份量很重。 猎妖盟的那位老东家仍然没有放弃,他想杀的人,从来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除非自己死了。 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昆仑城的人都知道。 阿刁当然也知道。 …… 然后,他真的死了。 当那位老东家的尸体被人从荒原中抬回来的时候,昆仑城中的很多人都看到了他身上那个可怕的刀口。 从眉心到胸口,一刀贯穿,几乎要将他劈成均匀的两半。 很是吓人。 当时的阿刁就坐在昆仑城的城墙上,眼神清亮的好似刀光,他一口一口喝着酒,嘴角带笑,心情很好。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找过阿刁的麻烦。 他依然上山杀妖,下山喝酒。 日子过得很快活。 一如过去的很多年。 猎妖盟的高层以及所有杀手对于这件事都选择了沉默,他们继续杀人赚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关于联盟中的那位杀妖少年,他们暂时不想再去招惹。 …… 历史,很容易被遗忘,又很难被彻底遗忘。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荒原中的那几具尸体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能记起,只是已经没多少人会去在乎了。 至少阿刁不会在乎。 今夜的他忙着打酒。 拉着唐青从孤山直下,一路不停的穿过小路尽头的那片荒原,在天亮之前赶到了昆仑城中的一间客栈。 他将早已疲惫不堪的唐青送入客栈休息,自己则是揣着从唐青那里哄来的一百两银票出了门,径直朝着昆仑城东南方向的一家酒馆走去。 他的手中拎着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唯一的二两酒也被喝的精光。 此刻正是酒瘾发作的时候,需要好好痛饮一番。 少年嗜酒,大有来头。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阿刁。 此刻他要去的那家酒馆地段不大,却很有名气,叫“温柔乡。” 听上去不像个酒馆的名儿,倒更像座青楼。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女人。 昆仑城中最有名的烈酒“断肠音”就是她酿出来的,一壶断肠,醉倒温柔乡,很有几分意思。 传闻中这位女老板跟昆仑城中的每一个男人都有过风流债,是个艳名远扬的尤物,阿刁却始终不相信,因为至少自己还是个初哥。 此刻天已渐明,有暖光从天边直射过来,阿刁微微眯眼,伸手扯了扯帽沿,越过街边的一间打铁铺子,在下一个转角便看到了长街另一头迎风招展的“温柔乡”三个大字。 隔开一条长街的距离,阿刁都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味。 阿刁嘿嘿直乐,突然放声吼道:“给我把酒装满!这次绝对不差钱儿!” 他猛地加快步伐,人还没到,手中的酒葫芦已经早早扔了过去,酒馆中的店小二稳稳接住,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动作。 “我说阿刁大爷,您上次的酒钱还没结清呢,老板娘可吩咐过了,遇到您啊,得先结账后打酒。” 店小二皱着眉头望着手中的酒葫芦,有些苦不堪言:“你说你没钱就没钱吧,偏偏每次还要喝我们这里最贵的断肠音,再不给钱我这店小二也别想干了。” 语气中满是抱怨和不满。 看来这店小二被阿刁坑了不止一次两次。 阿刁冲上去拍拍店小二的肩膀,挥挥手中的一百两银票,笑道:“这叫什么话,我阿刁绝对不是吃白食的人。看好了,这里是一百两银票,货真价实,你小子别再坏我名声了。” 店小二接过银票啧啧称奇,他忽然拍了拍阿刁腰间的古刀,说道:“这可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看来昨晚收货不错啊,难不成野山里的熊精都被你一窝端了?要不然哪里能换来这么多钱?” “这你别管,你只管打酒就好,这次可别往里面掺水了,上次的酒劲儿不足,喝的不痛快!你这家伙绝对做了假!” 阿刁拄着古刀刀鞘戳了戳店小二的屁股,催促道:“快去快去!别磨磨蹭蹭,一会儿老板娘该醒了。” 他有些慌张的往酒馆内堂瞅了一眼,像是有些忌惮酒馆的老板娘。 “得嘞!收银票一百两~断肠音一壶~” 店小二拖出了一段长长的尾音,很快抱着酒壶走进了酒窖。 阿刁斜斜的靠在酒馆柜台上,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咧嘴轻吟道:“有钱!舒服!” …… 天边大亮的时候,昆仑城中逐渐热闹起来。 温柔乡后堂的某间厢房中,一位体态妖娆的少妇也刚好醒来。 朱唇半点,媚眼如丝,脸颊上的妆容刚刚好,多一分不对,少一分不妙。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却自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媚力暗藏其中。 一幕长发径直垂落而下,刚好遮住了身上那件薄薄衣裙无法掩盖的风光,欲盖弥彰的诱惑最是动人,尺度不大,却更加撩人心弦。 少妇起身略一整装便往酒馆大堂走去,脚步频频间,又是另一种风情。 没有刻意为之,却能让所有人瞩目。 此刻店小二拿着装满酒的葫芦刚好从酒窖里钻出来,看到少妇后先是心神一紧,随后恭敬将酒葫芦交到少妇手上,窃声说道:“阿刁大爷天亮前刚到,酒钱已经付过了。” 少妇点点头,朝着酒馆大堂看去。 那个穿着破烂麻衣的少年正微昂着脑袋靠在那里打着盹,笠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却遮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周围人来人往,少妇眼里却仿佛只有阿刁一人。 “做什么梦呢?看把你美的,梦里还能笑呢。”少妇心中轻轻念道。 随后她便迈步,慢慢走到阿刁身边,像是恶作剧般凑近少年耳边,吐气如兰,轻声唤道:“客官,您的酒来了。” 声音很软,很糯,温柔的像是晴空里的云朵。 阿刁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入眼所及,便是少妇的满眼春色。 号称打遍方圆百里无敌手的阿刁慌了,他很快低下头,整张脸已经红成一片,没有多余的反应,也没有留下半句话,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夺过少妇手中的酒葫芦,然后风一般逃离。 伸手的那一瞬间,不小心触碰到的一丝柔软更让少年心慌。 他有一把刀,折在温柔乡。 少妇望着阿刁近乎逃窜的背影,忍不住掩嘴轻笑,用近乎不可闻的声音呢喃着:“你慢点跑~” 此刻,艳阳高照。 春光满昆仑。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三章 你管我的酒钱 我做你的保镖 阿刁没有回去客栈,他从酒馆逃离,一路往昆仑城的最北边奔跑。 那里靠近荒原,人烟稀少,只有几座破旧的小楼和驿站,以供来往的人们休息补给。 阿刁在路边停下喝了口酒,酒香味很浓,却仍掩盖不住葫芦上残留的淡淡女人香。 那一抹温柔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缠绕,阿刁摇摇头,又是一口断肠音入喉。 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心头的慌乱渐渐平息,眼神清亮如初,摆正好笠帽便再次动身。 他要去见一个人。 …… 此时日头正盛,天空中开始有些燥热。 荒原附近一座最寻常不过的茶楼里,几位黝黑精干的猎户正在检查自己的弓箭和大刀,他们正午时分就要上山打猎,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略做修整,猎户们便和茶楼老板招呼一声,用最快的速度穿行而出,往荒原之外的深山走去。 天黑不上山,这是昆仑城的规矩。 除了猎妖盟的阿刁,每一个人都深谙于心。 所以他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回,时间有些紧迫。 茶楼老板是一个白头发的老头,微微有些驼背,面容苍老却很精神,眼中情绪不多,虽已花甲,却没有多少老态。 他送走了猎户之后,便站在风流涌动的茶旗边上,望向了前方。 那里,阿刁左手扛着古刀放在肩头,右手拎着酒葫芦畅饮,缓缓而行…清风斜阳中,头顶的笠帽微微抖动,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今日来的有些晚了,汉子们都已经上山,要不然你们还能聊几句。” 老头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走进茶楼的阿刁,笑道:“怎么样,昨晚收获如何?我听说孤山中最近有一条白蟒成精,这种有希望化身成龙的妖兽最是值钱,你要是能取下它的内丹,今年喝酒的钱就不愁了。” 老头抿了口茶水,有意无意扫了眼阿刁的酒葫芦,轻笑着摇了摇头。 有些意味深长。 阿刁咧嘴一笑,大声道:“老头,我以后不上山了。” 他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葫芦,猛地一口下肚,舒爽道:“咱现在不差钱了,不愁没酒喝。。” “怎么着,温柔乡的润十娘包养你了?” 老头敲敲桌子,玩味说道:“倒也是,昆仑城中谁不知道她对你情意绵绵,你要是进了她的闺房,包你吃喝不愁,比做鬼还风流。” 听到润十娘这三个字,阿刁有些心慌。 有一瞬间的窘迫,但很快恢复如初。 他看了老头一眼,突然正经,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间消失,笠帽之下的眼眸清正明亮,十分认真。 “我要走了。” 阿刁缓缓开口:“离开昆仑城。” 语调平静,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简单平叙。 老头举杯的动作突然停在半空,眼神微凝。 两个人都开始沉默,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偶尔有风吹过,呼呼作响,像一种哀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杯中的茶水已经凉透,他慢慢一饮而尽,望着手中的空盏,忽然开口:“收回你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 “我要走了。” 阿刁却只是重复。 他将手中的酒葫芦系入腰间,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破旧的衣摆,语气少有的认真:“我在昆仑城中只对你和十娘有好感,这么多年也只有你俩真的是对我好,我没跟人说过,但我一直都知道。” 他忽然笑了,比以往多了很多柔情:“所以昨夜下山我首先去了温柔乡,估摸着十娘起床的点打了这壶酒,好歹是见了她一面。” 少年有些脸红,继续说道:“我还是不敢和她说话…然后我就来见你,只是道个别,你不用太担心。至于猎妖盟那边,我不想见他们,所以你要替我去传个话。” 说到这里,阿刁摸了摸怀中的古刀,一阵细微的刀鸣声缓缓惊起,悄悄融进风中。 老头站起身来,驼起的背微微弓下,似乎有些不堪重负。 “猎妖盟不会放你走的,进了猎妖盟,这一辈子就别想撇清关系,这是规矩。”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更何况,你还欠他们几条人命。这笔账,早晚会跟你算清楚的。” 阿刁摇头笑了笑,云淡风轻,他歪着脑袋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在乎。” “做了这么多年的守城人,每天人来人往,我就看你小子顺眼…临老了我不想没人给我送终。” 老头沉声道:“所以,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相信润十娘也一样,她不会让你乱来的。” 阿刁咧嘴直笑,却不回话。 只是眼中坚毅,没有半点动摇。 老头有些无奈:“至少给我个理由。” 阿刁直起身来,说道:“昨夜遇到一个人,他答应管我的酒钱,我答应做他的保镖。” 老头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在润十娘那里蹭了那么多年的酒,给过几次钱?不要告诉我几壶酒就把自己卖了。” “现在想想是有点亏,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了,没理由反悔。” 阿刁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要去天地神院。” 老头凝声道:“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只是我想在天地神院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所以我要去一趟。” 阿刁拄刀在地,刀吟声响起,像是在迎合自己的主人。 老头知道已经劝不动,没心没肺的阿刁最是倔犟。 “润十娘那边怎么说,真的就不道个别?” 老头有些担忧:“而且,你有信心避开猎妖盟?” 阿刁摇摇头,轻笑道:“我的刀途,势在一往无前,所以我从不绕路。猎妖盟的人要是敢来,刚好给我磨刀。我不喜欢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少年眼神清澈,忽然带上了几许温柔:“至于十娘那边,也要劳烦你去一趟,让她少喝点酒,少点不正经,我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儿。” 明明少年,却很老成。 这位嘴角常年带笑的持刀阿刁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才能在这个世界上隐藏起所有的负面情绪,在世人面前没心没肺,活的洒脱? 没有人知道。 老头叹着气,破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眼中满是愁绪,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阿刁歪着头望着茶楼外面的风光,对着残风斜阳露出一丝笑意,随后便是一口断肠音下肚,轻呼一声:“快活!” 然后他便起身,戴好笠帽,系上酒壶,扛起古刀,往城中迈步走去。 脚下的草鞋在沙石之间嗤嗤作响,像是一场告别。 …… 昆仑城中有间客栈,唐青在里面已经睡了很久。 长时间的赶路,甚至有过翻身越岭,直至穿越荒原,这位十六年来未曾出过远门的皇子真的是累了。 以至于阿刁送他回来休息后,又出去打了酒,见了人,告了别,最后又转回这间客栈,唐青才平静醒来。 眼中带着困意,仍是有些疲倦。 十六年的规律生活,见到阿刁的第一次就被打破。 唐青摇摇头,刚刚起身,便看到阿刁拎着古刀推门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秀气的小丫鬟,每个人手上都捧着热乎乎的点心,稀饭,松软的糍粑,糯糯的甜糕,甚至还带了一壶温热的姜茶,一股甜甜的香味很快弥漫了整间屋子。 阿刁挥手让丫鬟们出去,解下腰间的酒葫芦放到一边,头顶的笠帽也被他取下,只是那把古刀却始终傍身,不离左右。 一整夜未眠,阿刁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疲惫,眼中光晕十足,依然清澈,似乎不知疲倦。 他一边招呼着唐青坐下,一边拿起一块滋油的糍粑往嘴里塞,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睡也睡够了,快点过来吃饭!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能睡?” 唐青没有理会他,下床后便开始更衣,洗漱,微微整理好行装后便坐下,然后问道:“昨晚你去哪了?” 阿刁吃的兴起,慌乱中还不忘给唐青倒了杯姜茶,随口回答道:“多少年没出过远门,还不得跟几个亲近的家伙交待一声,免得他们想我。” “如果家人多有不舍,倒也不用勉为其难。” 唐青喝了口茶,暖暖的,很舒服。 他继续说道:“未知的事情太多,我不敢保证你出去后能平安无事。” “我说小天真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大清早的刚起床别净乌鸦嘴!” 阿刁没好气说道:“你还保证我平安无事?到底我是保镖你是保镖?你别忘了路上给我买酒就好…” 话已至此,唐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看着这满桌的早点,他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头,提了一句:“这么多,我们吃的完吗?” 阿刁头都不抬,吃的兴高采烈。 随口哼哼道:“吃不吃的完不要紧,等会儿别忘了结账就好。你可别指望我,我是穷光蛋。” “就算我有钱,也没必要点这么多。” “你要是跟我一样能吃,就绝对吃的完。你可别说话了,快点吃吧小天真!” “我叫唐青。” “好的小天真,快吃饭。”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四章 已是满城风雨 唐青和阿刁慢悠悠吃饭的关头,茶楼的老头偷偷进了城。 当时天有些热,风很是大,老头眉心都是汗水,有些焦急。 他连续赶往了好几个地方,去见了几个人。 在城中待了有大半天时间,不知道和那些人聊了些什么。等到他走出城,拖着有些疲累的步伐往荒原附近的茶楼返回时,已经快到黄昏。 老头看了看天色,心头有些郁闷,脸色沉的很可怕。 他叹着气,一言不发,驼着身子缓缓迈步。 心里默默叹息:“终究是一无所获。” 在他身后,天已渐暗,将是满城风雨。 …… 温柔乡中,润十娘放下手中的账簿,眨了眨满是风情的眼眸,望了满脸紧张神色的店小二一眼,轻声问道:“你刚才说,阿刁要离开昆仑城?” “没错,守城的钟老先生亲自过来了一趟,让我务必转告给您。” 店小二不敢直视自家老板娘的一身春色,尽量压低着脑袋说道:“刚刚送钟老先生走的时候,听到路边巡逻的将士们都在谈论这件事。阿刁大爷要走,整座昆仑城怕是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润十娘没有说话,托着下巴微微发呆。 心里却在低吟:“小鬼头终究是不满足这一座小小的昆仑城吗?那我呢?我怎么办?” 店小二悄悄看了一眼润十娘,偷偷咽了口口水,店小二继续说道:“这阿刁大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这一走,猎妖盟可不得找他麻烦?我可听说城主以及城中三大家族是跟猎妖盟穿同一条裤子的,这……” “闭嘴!” 润十娘凤眼微凝,有些不开心:“不许说他坏话。” 像是护崽的狐狸。 店小二有些惶恐,连声道不敢。 他不敢再多说话,告罪一声便下去招呼客人。 此时酒馆内人声鼎沸,吵吵闹闹,有不少公子哥以及浪荡游侠是冲着风韵十足的老板娘来的,往日里总是要去调笑一番,运气好的话还能一亲芳泽,舒爽舒爽,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一位身穿大金丝花边长衫,脸色虚浮,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少年富家哥端着一杯酒摇摇晃晃走到润十娘面前,看着眼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忍不住轻笑道:“十娘啊……” “滚。” 富家哥话刚出口,润十娘便是滚字当头。 毫无征兆。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却很认真。 和往日里的放浪作风大不相同。 富家哥有些愣住了,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气氛有些尴尬。 整座酒馆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有些反常的润十娘,不明白这位平日里最爱和男人打交道的小骚坯子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店小二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已经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安抚这些喝酒的大爷了。 润十娘却是谁也不搭理,随手将肩头滑落的薄衫整理好,一言不发往酒馆内堂走去。 心中想的,全是那个喜欢赊欠酒钱的少年。 …… 今天的昆仑城注定不平凡,就连寻常百姓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黄昏时分,城主突然下令,即刻封锁昆仑城中所有官道,四大城门只进不出,每一条街道都派重兵把守,街边巡逻的将士比往日里多了一倍有余。 城中开始宵禁,所有人夜里不得外出,甚至天边只是稍有暗色,将士们就开始赶人回家,弄的人心惶惶。 城中柳,林,陆三大家族高手纷纷出动,潜伏在昆仑城中各处要道,确保一切风吹草动都在掌控之中。 猎妖盟天地玄黄四阶高手汇聚一处,像一张遮天大网般隐藏在暗影之间,随时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做困兽犹斗。 整座昆仑城的力量都被调动起来,在黄昏关口蓄势待发。 而在荒原边上的那座茶楼里,钟老头已经在椅子上坐了很长时间,他从城里回来后便一直坐在那里,像是死去了一般,身上的气息孤寂沉静,冷清的都有些可怕。 等到茶楼外面的余晖被彻底吞噬,他才慢慢直起身来,在屋子角落的暗格之间摸出了一把刀。 这把刀宽直厚重,不曾锋利,反而有些沉钝。 刀口之间甚至有数道缺口,隐约间还能看到斑驳锈迹。 看上去不像是能砍死人的刀。 只是刀锋之间偶尔散发出的凛冽刀气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在预示着它曾经是把很能砍人的刀。 一把钝刀,一个老头。 皆已迟暮。 本该都是随着夕阳隐没的存在,却因为一些事情,因为一些人,不得不选择再次展露锋芒,像年轻时候一样。 钟老头背起这把生锈的刀,本就微驼的背更加弯曲,像是不堪重负。 他沉默着走进黑夜,再次向着昆仑城走去。 温柔乡内堂厢房中,润十娘化起了红妆,比以往要更用心。 像是一种仪式。 她脱下了身上那件薄薄的长裙,换上了一件更适合活动的贴身劲装,凹凸有致的身材显得更加诱人。 长发被她一圈一圈盘起,在脑后卷成了一个好看的发髻,一柄尺许长的玉质小刀直直插入发髻之间,刚好将那一抹迷人锁住。此刻的润十娘少了点媚态,却多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随后她便走出了酒馆,临行前不忘拎上了一壶醉人断肠音,飘出一路酒香。 …… 昆仑城那间客栈外围的暗影间,一位身高近乎九尺,身穿暗黑色麒麟铠甲,面色冷峻凌厉,眼神中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将军已经在那里默立了很长时间。 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前前后后便带上了百丈的威风。 他的身后站着一队军士,全部面色沉静,紧紧盯着前方的那间客栈。 “城主是否过于小心,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必要这么劳师动众?” 将军身后的一名偏将终于忍不住开口:“甚至还要让上将军您亲自出马……” 那位将军面沉如水,冷声打断他:“能够在荒原中无声无息斩杀猎妖盟天字号高手的人物,有谁敢去看轻他?连我都没把握赢他,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将军脸色愈发冰冷,宛若极寒处的冻冰。 他的眼神略过眼前的偏将,扫视着身后的军士,凝声说道:“你们要记住,我们此行的目标只是一个孩子。据我所知,整个猎妖盟他是唯一一个不为钱杀人的猎妖师。关于这一点,就应该受到尊敬,至少,他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所以在他没有离开昆仑城之前,依然是我们的城民,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腹诽!” 将军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认真。 眼神所过之处,将士纷纷低头应允,那名偏将更是面红耳赤,唯唯诺诺不知所措。 “邢风将军好大的威风啊!阿刁那个野小子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猎妖盟中其他人就是了吗?” 一个手持羽扇,头戴纶巾,打扮的好似出尘道士,偏偏面色阴沉,带着很重邪气的中年人从不远处的街道边缓缓走来,阴阳怪气说道:“我猎妖盟要都如阿刁那般只屠妖不杀人,那我们哪来的钱?没钱拿什么养家糊口?拿什么上交国库?将军您每年庞大的军费开支又从哪里来?” 中年人迎上刑风的目光,丝毫不惧,他轻轻摇着羽扇,凑近刑风身边阴冷笑道:“再提一句,当年为了得到羲族不死天刀的秘密,昆仑城举城而出,几乎将其灭族,可是什么也没有得到。将军您当时在镇守边疆,不在城中,自然不知道,城主的军队当年可是主力。” 刑风震怒,一股如山气势骤然升起,他冷声道:“阿刁是羲族的后人!” “没错!羲族被灭,只留下阿刁这一个野种,不死天刀的秘密只能从他身上找。当时他还小,不记事,所以我安排他进了猎妖盟,可十几年过去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中年人眼神逐渐变态:“谁知道这野种越长大越不听管教,猎妖盟已经控制不住他。保不准哪天他就会知道羲族被灭的真相,又保不准他刚好领悟了不死天刀的秘密,到时候,怕不是整座城池都要给他族人陪葬!” 刑风昂着头,双拳紧握,他忍住了将眼前这人一拳轰死的冲动,用冰冷到没有丝毫感情的语气说道:“文人猫,你对得起自己的名字。” 嗤嗤怪笑,文人猫丝毫不在乎刑风的嘲讽,自顾自说道:“身为猎妖盟的军师,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你也一样,身为昆仑城的上将军,你要摆正好自己的立场。这间客栈,你要盯好。”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 像一只厉鬼。 刑风静立在原地,握紧的双拳始终没有松开。 他望着文人猫的背影,一股强烈到令人窒息的杀气陡然聚集,却又只能在几度悲凉的懊恼中逐渐散开。 前方的那间客栈近在眼前,刑风不敢再看。 今夜的驻守,也无法救赎。 在他身后,将士们噤若寒蝉。 再没有人敢说话。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五章 于千万人中并肩 此时的阿刁仿佛丝毫没有危机感,他在客栈的院落中抱住那把古刀,望着头顶的夜空发呆,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唐青就坐在他旁边,借着一侧长廊梁柱上散发的烛火看着书。 画面很是和谐。 夜色更深一点的时候,唐青忽然合起书本,他有些累了。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唐青开口:“去神院的路太长,我不想再耽搁。” “等不到明天了,今晚我们就得动身。再给他们一夜时间准备,这座昆仑城怕就真的出不去了。” 阿刁笑了笑:“能不能去神院,就看今晚能不能出城。” 唐青盯着他,不明就里。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个猛男,得罪过不少人,城里的那些王八蛋们是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阿刁拍拍唐青的肩膀,把那把从未离过身的古刀抗在肩头,咧嘴说道:“不用愁眉苦脸,只管跟在我身后就好。这座城里没人打的过我。” 少年满脸是笑,眼神清亮如水。 他拿出那顶笠帽掸去灰尘,轻轻扣在头上,帽沿垂下刚好遮住半边眼帘,一抹深沉的刀意一闪即逝,翩若惊鸿。 唐青想了想,终于还是开口:“看来你在昆仑城混的不太好。老实说是不是之前欠了很多酒钱有债主在,所以才不让你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 阿刁微愣,接着哈哈大笑,他不再回话,直接拉着唐青往客栈外面走去。 两位少年并肩,沿途穿过客栈的客房和长廊,就在夜风侵袭,有隐隐雷鸣,像是风雨欲来的关头,推开了客栈那扇深褐色的双边大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整座昆仑城活了过来。 无数个视线和神识从暗影之间纷涌而至,牢牢的将两位少年锁死。 很快,隐没在各处的皇族军潮开始涌动,悄无声息将这座客栈包围。 三大家族高手不再低调,纷纷现身,挡住了城南城北两条官道。 文人猫从另一头的暗影间缓缓走出,他的身后跟着无数气息强大的猎妖盟高手。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几位,声势沉稳肃穆,带着极强极重的杀意,望着客栈门前的阿刁,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只有上将刑风隐藏在暗影之间,始终不见动作,沉静的像一头孤独的野兽。 一声惊雷划破天空,照亮了阿刁嘴角不变的笑意,他指着眼前的阵势问唐青:“怕不怕?” 唐青面无表情,如实回答:“只觉得有些意外。” “错过了今夜,如果能平安走出去,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说完这句话,阿刁将头顶的笠帽摆正,大步向前。 唐青在身后说了一句:“酒钱已经给你准备妥当,今晚表演的好,有赏!” 阿刁没有转身,闻言只是狂笑。 横刀身前,刀不出鞘,一层遮天刀意却瞬间闯入黑夜,比惊雷还亮,比夜色更沉。 他轻轻拍打古刀,一人挡住一城。 客栈门前高手无数,外围古道楼阁更有军甲万千,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文人猫面色阴沉,晦暗眼神中藏着数不清的煞气,沉默当头,最终忍不住开口:“难道你真的以为,仅凭你一人一刀,便能抵挡千军万马?” “挡不挡得住千军万马我不知道,但是要杀你这只野猫,那是绰绰有余。” 阿刁一对眸子清肃正直,说出的话却是无比邪气:“你最好不要跟我废话。人不杀我,我不杀人,人若杀我,我就干他娘的!不信你就试试。” 慢悠悠掏出腰间的酒葫芦,一口断肠音下肚,阿刁忍不住讥笑道:“昆仑城的男人都是孬种!” 这句话刚一落下,客栈门前杀气陡升。 就连暗色间的刑风都忍不住直起身子,微微摇了摇头,沉寂无语。 三大家族最先顶不住。 “阿刁小子,你未免太过嚣张!” 柳氏家族阵营突然传来一声清啸,一个相貌堂堂,面色沉稳刚毅的中年汉子从城南官道逆行而出,人在空中,手中的那杆鎏金长枪便倒射出数尺寒芒,刺破沉沉的黑夜直逼阿刁身前三尺之地。 昆仑柳氏素以家传枪法闻名,纵横城中鲜有敌手,柳如崖身为柳氏家主之下第一人,眼前这一枪势在立威,更是锋芒毕露。 阿刁却是头也不抬,自顾自再饮一口酒,一股磅礴刀意陡然升起,只是却迟迟没有落下。 因为有另一股刀意更快的挡在了他身前。 那股刀意来自通往荒原的那条小道,势大力沉,年代久远,给人的感觉有些迟暮。 却也足够锋利。 柳如崖的那杆枪在半空急停,被刀意侵袭,好似摧枯拉朽般瞬间被毁,那股刀意却仍留有余劲,顺着城南官道一路斩下,坚硬狭长的官道顿时碎裂,惊起道道沟壑。 柳如崖面色凝重,有些惊恐的望向荒原方向。 那里,钟老头背着一把钝刀,缓缓而行。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刀意便上升一分,等到他走到柳如崖面前,那股刀意已如山峦叠嶂一般雄厚汹涌,铺天盖地般澎湃而去。 “柳如崖,十几年没见过你动手,就只会耍这些花把式了吗?” 钟老头驮着背,将那把钝刀放下,刀意仍在弥漫,顶天立地。 柳如崖不可思议的看着钟老头:“钟老先生,怎么会是你?” 昆仑守城人,一刀惊起四座。 谁也没想到,这个在昆仑城荒原边上开着一间破旧茶楼的枯朽老头竟然有这么强的刀势。 却为何要帮助一个举城皆敌的野小子? 沉寂了很久的的文人猫突然开口,阴森森说道:“刀意化形!四境高手!钟老头,你隐藏的够深啊。” 此话一出,猎妖盟中那几位气息可怕的存在同时眯起了双眼,有些跃跃欲试。 武分七境。 一境先天。 二境知命。 三境守心。 四境镇魂。 五境合道。 六境弄神。 七镜从圣。 修行之人毕生目标便是有朝一日能够修神成圣。在那之前,不谈传说中的五位圣人,七位人神,便是五境合道大能都是凤毛麟角。 而放眼整座昆仑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五境高手的出现,即便是四境镇魂者,也只有寥寥数人。 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几乎快要进棺材的钟老头,竟然是个四境高手? 阿刁脸上的笑意不知道何时消失,他看着钟老头手中的那把刀,感受着那片无穷无尽的刀意之中暗藏的一份枯死之意,突然有些伤感:“这个笨老头。” 为一人起余生刀意。 虽死而无悔。 这便是钟老头的选择。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六章 这一刀的壮烈和喧嚣 夜色沉的让人心慌,风声渐急,带起无数道惊雷,大雨之势将来。 客栈门前,钟老头拄刀挡在两位少年面前,老朽之态,更加壮烈。 无人敢近身。 他微微抬起眼,似乎有些力不从心,望了一圈黑暗中的人群,最后将眼神转到前方不远的文人猫身上,冷笑道:“阿刁这孩子我很喜欢,今天我要带他出城。谁敢拦我,我就砍死他。”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很认真。 更没人怀疑他的能力。 正如文人猫所说,他已入四境镇魂。 一个四境高手的出现有多难? 猎妖盟天字号高手数十名,可是真正踏进四境镇魂者却不过三人。此时都站在文人猫的身后。 柳,林,陆三大家族势力庞大,高手无数,历经数年沉浮,可是除了各族当代家主,再无一人入四境。 柳如崖号称柳氏家主之下第一人,却也只徘徊在三境守心,被钟老头一刀逼退。 皇族势力最大,入四境者有六人,上将军刑风刚好是其中一位。 他一直藏在暗影之间,今日本不想再现身。 可是听到了钟老头的话,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刑风以上将军头衔担保,若钟老先生日后愿为城主效力,阿刁小兄弟立誓永不回昆仑,今日他便可安然出城。” 刑风从暗影间缓缓走出,看了满脸阴寒的文人猫一眼,冷声说道:“谁敢阻拦,吾必击之!” 这些话很有份量,尤其是从刑风口中说出。 文人猫却是不屑说道:“只怕城主未必这么想,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不死,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四境高手就能横行昆仑城?当我猎妖盟没人吗?” 他的话刚刚落下,身后便走出了三个人。 一人穿白衫,一人着红袍,一人披青衣。 猎妖盟三位四境镇魂者同时上前,眼神中杀气弥漫,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道。 “天甲,天乙,天丙,猎妖盟最强的三位天字号杀手,从来没人有资格让他们同时出手,钟老头,你今天面子大了。” 文人猫轻轻摇着手中那把羽扇,皮笑肉不笑:“另外,刑将军,劝你摆正好自己的立场,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城主让你过来,不是给他招安的。阿刁这个野小子今天必须死!” 言及至此,城南城北两条官道上突然又是一阵骚动,柳,林,陆三大家族主事人沉沉走出,踩着深沉的夜色走到钟老头不远处站定,微微抱拳,冷声说道:“钟老先生执意要护住阿刁,三大家族便只能请老先生赴死!” 声音冷漠沉寂,比这满空的夜色尚且多了几分寒意。 刑风有些漠然,知道这件事已经无法善了。当年羲族灭门一事,整座昆仑城都逃不了干系,又怎么会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放阿刁离开? 这位从很多年前便已经在边疆镇守的上将军突然感觉到有些疲累,数年坚守,终年与敌国鏖战,就是为了保护这些人? 微微摇头,刑风忽然脱下了满身的麒麟铠甲,就此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留给这片夜色,这座冰冷的城池一个失落的背影。 他身后的那一队将士没有任何犹豫,同时脱下了与之征战多年的盔甲,一言不发随之离开。 只是那片围住了整间客栈的墨绿色军潮仍在原地伫立,在黑夜间沉静肃穆,代表了城主的意志。 钟老头摇摇头:“昆仑城也就这么一个明白人了。” 文人猫冷笑:“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傻瓜以为自己能扶起人间的正义,碌碌半生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刑风如此,钟老头你同样如此。” “你错了,其实我也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窝囊废。” 钟老头拎起手中的那把钝刀,白发在夜风中渐渐缭乱,眼神苍老,带着几分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凄凉和悲壮。 紧紧盯着黑夜间面色狰狞的文人猫,钟老头继续说道:“如果我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念,十七年前便会和你们拼命了,怎么会等到现在?也只有到了如今快进棺材的年纪,才敢拿出这把刀,在人间跟你们斗一斗。” 阿刁在客栈门前喝着酒,听到这些话突然泪如雨下。 夜色之间的人潮骤然沉寂,仿佛时间静止。 文人猫的脸色愈发恐怖,望向钟老头的眼神变得很是疯狂,他有些不可置信,几乎是咆哮道:“十七年前?你是羲族余孽!” “余孽?这个世道真的是变了,抢劫的骂起被抢的人了。” 钟老头凄冷笑道:“在这罪恶之城做了十七年的守城人,每天看着你们这些仇人在我眼皮底下转来转去,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吗?” 文人猫只是冷笑。 天甲,天乙,天丙三位四境高手眼神骤寒,挡在了他前面。 三大家主眉眼一挑,周身劲气流转,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十七年前为了得到不死天刀的秘密,举城之力屠灭羲族,死在三大家族手中的羲族族人数不胜数。 原以为当年只留了少不更事的阿刁一个活口,却不想竟然还有漏网之鱼,入城隐忍了十七年! 如果不是阿刁执意要出城而去,这位白发驼背的守城老头可能还将沉默更多年。 这样的决心和信念有多可怕? 钟老头拖着钝刀开始缓缓迈步,他低下头,看着一层惨亮的刀光在脚下聚集成影,感受着刀光之中的决绝之意,有些释然和解脱:“十七年,我每夜都会在梦中惊醒,梦到羲族人的鲜血成河,将整座昆仑城淹没。” 他突然停步,猛地挺起有些微驼的脊梁,望着满城兵马,然后便是一刀挥下! 这一刀,带着老头十七年前的仇恨,十七年间的隐忍以及十七年后的救赎。 没有退路! 必然一往无前! 阿刁双眸掩映在笠帽之下,突然对着这片夜空倒了一杯酒。 这一杯,敬故乡。 断肠音滴落在地,酒香四溢… 阿刁却闻到了苦涩。 少年最喜饮酒,只因往事愁苦,需要借酒消愁。 没心没肺的阿刁。 爱傻爱笑的阿刁。 也是,最可怜的阿刁。 …… 风声渐急,又是一阵惊雷响过。 昆仑城的这一场雨,终于落下。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七章 既已不惧生死 又怎可言退 雨势渐急,如万剑穿行而落。 昆仑城中很快水雾弥漫,青石街道两边的楼阁屋瓦被雨水击打成声,犹如阵阵战鼓轰鸣,敲响了这一场战斗的序幕。 夜空被惊雷照亮,惊雷又被一束刀光掩藏。 钟老头那一刀不对苍穹,不破雨幕,只是对着身前百尺之地猛烈轰杀。 刀气沿着绵延雨线,在空中遇风暴涨,转瞬间化作一片惊天刀势骤然落下。 不曾犹豫。 一往无前。 隐没在客栈四周的墨绿色军潮无法避退,他们的盔甲在刀光中折射出一层幽深的暗芒,极短的时间内便组成一道坚固的防御军阵,无数盾牌混杂着真劲在头顶汇聚,迎上了黑暗中那璀璨的一刀。 钟老头的身形掩映在刀光之后,双手持握那把锈钝的长刀,浑身刀意澎湃,凝眼之间一声长啸随刀而去。 那片军潮是昆仑城最精锐的军队,皇权特许,实力强横,行军作战几乎所向披靡…可是此刻夜雨之下,面对黑暗中的这一刀,所有将士心中却充满了绝望。 刀光行进之处犹如白昼。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能看的很清楚。 文人猫面色严肃静立在落雨之中,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那把钝刀落下,他终于叹了口气,默默往后退了很多步。 刀势汹涌,一刀破阵。 漫地积水之间碎甲无数,哀嚎声四起。 凝聚的军潮顷刻间便被冲开一个巨大的缺口,那一束绝强刀气却似乎意犹未尽般绕着地面游荡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连续斩杀数十人后才渐渐弥散在雨中。 钟老头落地又是一声冷啸,眼神中刀光璀璨袭人,不曾喘息片刻便再度随刀而起,刀意凌空穿行,再度朝着人群斩落! 余生刀意皆聚于此。 他不能停,不能退,不能犹豫。 一次次挥刀,必须要替阿刁斩开一条出城的路! 虽死无悔! 文人猫眯着眼睛冷笑,对着身后沉默着挥了挥手。 猎妖盟无数高手随即声势大作,破开雨势冲杀而去。 三大家族紧随其后,人潮汹涌间卷起浓厚的煞气,几乎要冲散漫空的雨势。 钟老头和他的刀很快被人群淹没。 黑夜之间,只能看到隐隐的雪白刀光在人潮之间若隐若现。 一群鬣狗围住了一头狮子。 狮子最后往往都会死去。 但是鬣狗群会留下更多的尸体。 或许钟老头从来都没想过做一头狮子,他已经老了,刀也钝了。 可是当他一刻不停在人群中奋命拼杀的刹那,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就是一头狮子。 而此刻,鬣狗群中最强壮的六只还没有出手。 因为这里还有另一头狮子。 夜雨中,阿刁已经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 天甲,天乙,天丙在雨势中沉寂肃穆,身上的血腥味随雨水落下,宛若鬼神般冷厉。 柳,林,陆三大家主不动声色摆开阵势,身上的气息已经凝聚到了极点,随时可能爆发。 六位四境高手面前,昆仑城中可能没人敢说能挡得住他们的联手。 可是阿刁仍然拔出了刀。 那把时刻傍身的古刀很宽,足有六指,刀口很锋利,像是经常打磨,尤其是刀身的光晕,极亮极冷,几乎能照透这片夜色。 刀意开始聚集。 只是瞬间,古刀便开始嗡鸣。 它在渴望战斗,一如自己的主人。 阿刁拎着古刀缓缓向前,身上的气势开始极速上升。 起步先天,迈步后便是知命,跨过已经汇合着鲜血和雨水的浅沟时,他已经到了三境守心的门槛。 文人猫脸色开始凝重。 阿刁仍没有停,他开始举起刀,雨水顺着笠帽流下,在眼前形成一片朦胧的雨幕,遮住了他认真明亮的双眸,以及,瞳孔深处的两束刀光。 等到有风吹来,雨幕稍稍倾斜,阿刁突然一刀挥下,简简单单,没有半点征兆。 这一刀,四境巅峰! 时机刚刚好。 文人猫脸色大变,几乎是咆哮出来:“动手!” 话音刚落,六道身影化作虚形融进风中,借着漫天雨势迅速冲杀。 阿刁在雨中举刀静立,有些孤单,有些落寞。 却并不慌张。 感受着暗夜之间那六道强大的气息,阿刁冷眼望去,在第一刀没有消散之前,他又挥出了第二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还会挥出无数刀。 为宿命,为仇恨,做一场终结。 不远处的那场战斗也仍在继续。 地面上已经多出了无数道尸体,鲜血流淌一地,已经分不清雨水和血水。 那一束被围住的刀光也开始逐渐暗淡,在暗影之间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只是刀光之后那道年迈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仍旧一往无前。 既已不惧生死,又怎可言退? 今夜过后,无论结局如何,昆仑城都将永远留下一把钝刀的传说。 …… 而此刻,润十娘正走在路上。 她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她本就贴身的劲装,串连的雨线直接顺着胸前的沟壑缓缓流下,进入神秘幽深的峰峦之间,诱人遐想。 她的手中拎着一壶断肠音,酒香味很浓,却仍遮盖不住雨水中的血腥味。 她忽然往客栈的方向看了一眼。 满空暗色,只有那里刀光闪烁,宛若白昼。 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 隐约能听到刺耳的杀伐之音。 她只做了短暂的停留,便继续迈步。 一直走到了昆仑城城主的府邸。 没有人阻拦她,一路畅通无阻,像是轻车熟路一般。 然后她便见到了这座城的主人。 城主万仁站在高阁的窗户边上,正凝神望着窗外的某个方向,情绪不浓,有些怅然。 仿佛心事重重。 “你已经有段日子没来给我送酒了,今夜怎么有兴致了?” 万仁忽然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湿透身的润十娘,眼神变得十分灼热。 后宫三千姿态,也不敌这温柔乡老板娘一颦一笑动人。 润十娘轻轻一笑,百媚顿生。 她打开了那一壶断肠音,轻轻抿了口,然后微微上前,对上了对方的嘴唇,将酒水送入对方口中,笑道:“我来求你件事。” 万仁舔舔有些湿润的嘴唇,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妖娆尤物,小腹下已经有团烈焰在燃烧,他凝声开口,呼吸有些急促:“说说看。” “我不要阿刁死。” 润十娘再饮一口酒,轻笑嫣然:“你答应我,以后我便不走了。” 发梢的雨滴顺着脸颊流下,带走了眼眶的湿润。 十娘在笑,稍有悲凉。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八章 起余生刀意为你开道 昆仑城的雨越下越大,客栈周围留下的尸体也越来越多。 风声更急的时候,能看到地面的积水已经变成了一种浓稠的深黑色调,给人的感觉像是在进行一场罪恶的祭奠仪式。 钟老头就是那场仪式的主角。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一共挥出了多少刀,雪白如月的刀光早已被鲜血覆盖,在这样的黑夜中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那把原本就有些锈钝的大刀多出了很多个细小却致命的缺口,隐隐的裂纹爬满了整个刀身,像是随时都可能断掉。 钟老头在夜雨中剧烈的喘气,体内刀意几乎已经山穷水尽,四境镇魂,挡不住人潮滚滚。 他真的累了。 数不清的皇城军队从更远的地方汹涌而来,几乎无穷无尽,像一阵黑色旋风般席卷了这个雨夜。他们对倒在血水中的同伴尸体视而不见,满眼都是那个疲倦的老头,还有那把沾满血的钝刀。 猎妖盟和三大家族的高手出手间皆是死招,不求自保,只是以命搏命。每一个人的死亡,都在钟老头的身上留下了一个微乎其微的伤口。 当太多的微乎其微汇集在一起,便成了无法忽略,甚至足以致命的存在。 他的左肩几乎已经全部碎裂,暴露的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将疼痛无限放大,即便以他养了几十年的坚韧心性,这一刻也皱起了眉头,在黑夜中开始颤抖。 钟老头低下头,眼中带着杀气和不甘。 前方不远,昆仑城的死士正在步步逼近。 …… 一片刀光在夜色间呼啸而过,带着几道浩瀚雷霆从天而降,将钟老头身前敌人尽数逼退。 阿刁随着刀光而来,脸色苍白,眼神却始终清亮认真。 手中古刀向前,指向苍穹,凝聚的刀意便在天边汇聚,隐忍待发,却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毫无顾虑。 一人独战六位四境高手近乎半宿,阿刁再猛也有些撑不住了。 右手紧握古刀,左手将钟老头扶起,阿刁冷声说道:“做了十七年的缩头乌龟,何必非要现在出来逞英雄?” 钟老头惨笑道:“我只是一个在十七年前就该死去的人,能撑到现在全是因为还有你这个希望在。我死了不要紧,你得杀出去!” 阿刁眉眼一挑,方圆数里皆被一片可怕的暗影军潮包围,六位四境高手虽被刀势逼退,却仍在不远处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扑上来。 自己这边两个强弩之末外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唐青,这一场战斗的结局似乎已清晰可见。 阿刁扯了扯头顶的笠帽,吐出一口血沫,皱着眉头骂道:“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不过看现在这架势,八成是不能一起走了。就看临死前能拉几个垫背的了。” 钟老头脸上已没了血色,只是眼神深处的杀气却丝毫不减,他握了握手中的钝刀,不知不觉挺起了脊梁。 阿刁继续说道:“说好的打遍方圆百里无敌手,这下可好了,第一次给别人当保镖就要被看扁了。” 言及至此,少年一步迈出,骂骂咧咧就要再次挥刀向前。 钟老头却忽然开口:“人这一辈子,不能总为自己而活,也不能轻易放弃生存的希望…你若死了,羲族的仇再无得报。” 话音刚落,他的气息突然变了。 刀意枯萎,刀势却骤起。 眼中不见愤怒,不见悲伤,甚至没有半点情绪。 瞳孔最深处是一片荒凉,白茫茫一片。 阿刁望着钟老头的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直视。 因为老头的眼睛里,藏着有生以来,最刺目的一束刀光。 不曾刻意显露,便已光彩照人。 钟老头左肩碎裂的伤口处鲜血已经流干,甚至能看到惨白的枯骨,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面色沉静的有些可怕,像是一个死人。 他举起那把钝刀,在原地伫立了片刻,然后便开口:“我的时间不多,你要带着门前那位少年尽快离开。要记住,城主万仁还没有来,他手下的几位四境镇魂者几乎都已至巅峰,现在的你惹不起。” 此刻,夜雨之下,沉沉的军潮终于不再等待,卷起一阵猛烈的杀气再次呼啸而来。 六位四境高手冷眼微凝,也不再保留,出手间便是最强杀招。 这样的生死关头,阿刁却无动于衷,直接转身向唐青走去。 冷风萧萧。 少年泪如雨下。 他知道,背后的老头会替他挡下所有。 然后,失去所有。 “羲族后氏遗民钟无极,立死志为族人开道!” 余生刀意尽毁,看破生死之关,钟老头一步合道,直入五境! 然后在这个世间活了最后三秒。 这三秒的时间不长,却足够他挥出合道境的三刀。 第一刀,破开风雨,直面军潮。迎着眼前所见,所想,所念,所想杀的一切,铺天盖地席卷而去。万千人惊寂,退无可退。 第二刀,划破夜色,在虚空中逼出六道仓皇身影。刀势不减,犹如汪洋大海般倾泻而去。天甲,天乙,天丙面色大骇,狂吐鲜血远远躲开。三大家主却避之不及,硬生生抗了一刀,生死不知。 第三刀,不偏不倚,只盯上了躲在暗处的文人猫一人。 算尽天下不良之策,做尽天下不良之人,行尽天下不良之事,这位从很多年起便声名狼藉的猎妖盟军师最终被一刀震成糜粉,死无全尸。 三刀破阵,城南城北两条官道之上顿时尸横遍野。 从客栈门前一直延伸到无尽之处,一条坎坷刀途赫然成型。 钟老头钝刀驻地,已经闭上了眼睛。 白发依旧,脊背微驼,一个迟暮老头,这一刻却仿佛顶天立地。 刀势渐退,刀意始终不散。 一如他坚韧了十七年的信念。 …… 阿刁双眸掩映在笠帽之下,沉寂着一言不发。 他刚准备带着唐青趁着夜色离开,黑暗中忽然有几道幽灵般的身影从远处很快及近,破开沉沉的雨势落到满地残尸之间。 “钟老先生绝境合道,令人敬佩!有满城将士随他入土,倒也不会寂寞。只是,阿刁你还是不能走。” 城主万仁终于还是赶到。 在他身后,四位镇城大将军一字排开,挡住了阿刁所有去路。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十九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你的护城军拼死厮杀的时候你不来;猎妖盟跟我们以命博命的时候你不来;三大家族悍不畏死的时候你也不来。” “钟老头刀势巅峰的时候你不来;我阿刁刀意最强的时候你不来;老头最后入五境一步合道的时候你还不来。” “等到所有人都死了,累了,倦了,你来了。” “和十七年前一样,你就喜欢躲在幕后,看千万场厮杀,来做最后的收场。” 阿刁拎着那把古刀,眼神清亮如初,平静说道:“你以为你俯瞰这个世界,却从来没被我放在眼里。” 客栈门前,尸横遍野几乎没有落脚之地。 满城兵将全军覆没。 城主万仁站在血水之间,任凭夜雨激荡,只是静静听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身后的四位镇城将军却将杀意兴起,毫不遮掩。 阿刁似无所觉,继续说着:“哪怕你在钟老头挥出最后那三刀的关头出现,不论你之前行事如何,至少还算有份勇气,不至于让我看低。” “可最终,借我们的手,除掉猎妖盟和三大家族的力量,甚至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无数兵将,好手笔,好算计,好气魄......一直以来我以为文人猫是活在人间的畜生,现在看来,你连他都不如。” 万仁沉默了很久,最后也只是轻笑:“十娘跟我说她不想你死,我原本已经答应她。可是,你为什么偏偏要找死。” 阿刁眼眸微微颤动,凝声道:“十娘在你那?” “钟老头的五境三刀固然可敬可怕,远在城主府邸都能感觉到那股绝强刀势的威力,可若不是十娘在我床边厮磨,我也是想早点过来见识一下的。” 万仁说道:“十娘这个妖精,伺候男人的功夫可比你的嘴皮子厉害多了......” 风很大,雨很大,雷声更大。 那些话好像利剑,痛击在少年心中最柔软的某个地方。 阿刁心如死灰。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选择出刀。 经历过半宿的厮杀,阿刁体内刀意几乎空空如也,所以这一刀不曾锋利,没有杀伤,只是一个少年听到那些话后的本能反应。 古刀在空气中划开夜色,嗡嗡作鸣,带着不甘和痛楚。 万仁在原地冷笑,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他身后四位镇城将军走了上去,四境巅峰,每一个人都堪比阿刁全盛时期的实力,所以面对这一刀,他们各自只出了一掌。 一掌将刀势击散。 另外三掌直接印在了阿刁的胸膛。 这位喜欢带着笠帽,穿一件破旧麻衣,行一双带泥的草鞋,挂一个深红色酒葫芦,拎一把古刀的爱笑少年,终于是在这样一个不太美好的夜晚,像一个迷了路的小孩,跌倒在漫天风雨中,不知生死。 时间慢慢过去。 或许是很久,或许只是一瞬。 阿刁没有醒来。 城主万仁冷眼肃穆,在夜色间缓缓开口:“带上他的刀,天亮前派人将这里收拾好。另外,三大家族和猎妖盟的生意以后我们来接管......”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以王者的姿态。 是的,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今晚这座城里最后的赢家。 他已经得到了很多。 很多的势力,很多的掌控权,很多三大家族和猎妖盟积攒了很多年的财富。 可是他竟然还想要阿刁的那把刀。 这未免有点太贪心。 于是这黑暗的光景之间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把刀你不能拿走。” 这个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字调平缓,发音十分标准,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 四大镇城将军有些意外,他们同时抬起了头。 城主万仁转身的动作微微停顿,同样抬起了头。 然后他们看见了另一个少年。 ...... 唐青在这座客栈门前已经站了很长时间,近乎半宿。 昆仑城的军潮围住这座客栈的是时候,他在这里。 猎妖盟和三大家族的势力出现的时候,他在这里。 钟老头拖着那把钝刀入城的时候,他在这里。 阿刁第一次拔刀的时候,他在这里。 当两把刀和整座昆仑城战斗时,他在这里。 直至钟老头入五境后身死道消,阿刁接了三掌后生死不知,他还在这里。 他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 见证了一切。 承受着一切。 只是从始至终,除了钟老头和阿刁,没有一个人关注过这位异乡少年的存在。 无论是满城的军潮;三大家族和猎妖盟的无数高手;城府深不见底的文人猫;还是此刻的城主万仁还有四大镇城将军,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位少年站在夜雨之间。 直到他开口说话:“那把刀你不能拿走。” 唐青站到阿刁身前,重复着这句话。 城主万仁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确定这位陌生少年的稳重情绪不是刻意为之,他是真的没有半点害怕,或者哪怕一点点的慌张。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平静。 仿佛与生俱来。 这很不合常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那把刀你不能拿走。” “凭什么?” “那把刀不是你的。” “如果我一定要拿走呢?” “我不答应。” 万仁有些愣住了,身后的四大镇城将军也愣住了。 他们确定眼前的这位少年身体内没有一丝真劲,甚至连修行中最低的先天境都没有达到。 而在他眼前站着的,是五位四境巅峰期的高手,几乎是他要仰望的存在。 所以,他凭什么敢这么说? 城主万仁的情绪有些复杂,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与之浪费口舌。 唐青现在的情绪也有些复杂。 如果不是他选择阿刁做自己的保镖,并且急着出城,或许今夜的事情便不会发生,至少,不会这么快发生。 而当它真的发生后,自己又像是最冷静的一个旁观者,只是看着,听着,无能为力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 他很不喜欢。 于是他便站了出来,想要守住阿刁,还有他的那把刀。 万仁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抬起了右掌,有杀气在掌心聚集,凝聚了几个呼吸,却始终没有落下。 或者说,无法落下。 因为唐青的眼睛里出现了一束星光。 星光本身柔和,可是一旦距离很近,便会十分夺目,甚至刺眼。 万仁和四大镇城将军盯着那束星光,心中唯一的情绪便是,恐惧。 除了死亡,没什么能让他们恐惧。 下一秒,那束星光便刺破了夜色,穿过了漫天风雨,在瞳孔之下直线前进,将五个人贯穿。 四境巅峰,在那束星光面前,仿佛只是个笑话。 唐青抬眼凝视着苍穹,像是看到了星光的源头,他轻声说道:“谢谢老师。” 而在遥远的唐国,一位书生站在城门口,眼眸间同样星光璀璨。 他微笑,点头,温和的像是一道光。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章 骑毛驴的老夫子 雨下了一整夜。 哪怕是快要天亮的时候,昆仑城的整片天空依然渲染着深沉的色调。 像是在纪念那罪恶的夜晚。 唐青的心情很沉重。 即便是借着星光的力量杀死了城主万仁和四大镇城将军,他依然开心不起来。 因为钟老头死了。 阿刁也快死了。 他用了很长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又用了更长的时间把钟老头的尸体和阿刁背到了城门之外的那片荒原,最后用那把快要断裂的钝刀挖了一个简单的坟墓,将老头埋葬。 这段过程有些漫长,对于一个从没修行过的人来说,更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他一直都没有停过,哪怕大雨滂沱。 直到结束。 然后他便坐在坟墓的一角,低下头望向了那个昏迷的少年。 阿刁躺在荒原潮湿的泥土之间,面色苍白如纸,几乎已经听不到他的心跳声,只有一缕及其微弱的呼吸在气管内挣扎,告诉这个世界他还活着。 那把古刀立在阿刁身边,依然锋利,却少了很多光泽。 就像他的主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唐青面色平静,眼中却带着很强的负面情绪。 心情很是沉重。 他轻声低语:“你还能醒过来吗?” ...... 此时夜色渐渐过去,遥远的天边开始出现了一丝光亮。 雨势也终于随着天色变小,直至消散在天地间。 昏沉的光影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古老的歌谣,从远处及近,响彻在这片荒原的每一个角落。 荒原之所以被称为荒原,必然是很荒,所以即便是在天色渐亮的关头,依然能感觉到这里的一片冷清,以及,挥之不去的死气。 似乎,这里就是适合埋葬死人的地方,生人勿进,就好像一座乱葬岗。 可是此刻,随着那声突如其来的歌谣出现,荒原的某处地平线边缘,却逐渐隐现出一个奇怪的身影,朝着坟墓这边缓缓走来。 唐青皱了皱眉,他直起身拎起了那把古刀,斜刀驻地,将阿刁挡在身后。 望向了那个方向。 然后便看到了一副有趣的画面。 一头黑棕色的小毛驴踩着荒原间的碎石慢慢行走在满是泥泞和积水的路上,一颠一颠,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很是憨憨。 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口袋,背上坐着一位白头发的老者,从光明最先照耀的地方开始出现,踩着滴答滴答的小碎步,一步一个脚印,来到坟墓的边上。 小毛驴停了下来,歪着脖子喘气,挺着两个鼻孔这边瞅瞅,那边嗅嗅,百无聊赖。 偶尔抬头看了一眼钟老头的坟墓,望了望躺在地上的阿刁,最后瞥了眼持刀的唐青,眼神中像是带着深深的疑惑...没过多久,它又张口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牙,像是在笑或者说话,只是见到唐青没啥反应,它便又低下了驴脑袋在地面的积水中盯上了自己的倒影,开始发呆。 唐青握刀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因为这把刀太重。 他却不敢放下。 这头毛驴太奇怪...更重要的是,骑在毛驴背上的那位老者忽然笑了笑,然后便起身站到了唐青面前。 老者身形高大,穿一件披风大氅,即便是踩在满地泥泞之间,依然让人感觉十分干净,几乎一尘不染。 他的脸上带着笑,有些意味深长。 牙齿很白,在光线下发亮,十分夺目。 手中拿着一把戒尺,横在手臂之间,像是一位教书先生。 他盯着唐青看了很久,脸上笑容愈发灿烈,像是很高兴,也很满意。 唐青问道:“你是谁?” 老者笑道:“人们都叫我老夫子,我从很远的地方过来,就是想来见见你。” 唐青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很多人都认识你,并且都想找到你,我只是其中一个。” 老夫子说道:“当然,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做我的学生。” 说到这里,老夫子忽然动了一下,将手中的那把戒尺放到了身前。 这一个动作很轻,十分随意,似乎只是他的手微微有些酸了,想要调整一下姿势。 唐青心里却一紧。 就好像,老师要拿着戒尺打学生。 学生很害怕。 那一瞬间,唐青竟然真的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学生。 这种感觉十分荒谬,有些不可思议。 他抬起头看着高大的老夫子,一时有些语塞。 老夫子再次开口:“你愿意做我的学生吗?” 很是直接。 唐青想了很久,他放下古刀,认真说道:“不可。” 老夫子没有意外,似乎早料到是这个答案。 他笑道:“因为唐国的宫殿中有位大智慧的读书人?” 听到这里,唐青心中一片震惊。 他自幼于深宫中长大,十六年来第一次走入人世,他很确信自己从没有见过眼前这位奇怪的老夫子,并且也从没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人,而对方却好像能看穿自己的一切,这是件很恐怖的事。 所幸老夫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笑着,继续说道:“我从不强人所难,但既然好不容易找到你,我自然也不会轻易放弃。” 他忽然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阿刁,说道:“我可以救他一命,但是以后你要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学生。如何?” 唐青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才似乎下定决心,他说道:“如果你真的能救下他的话......” 老夫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旁边发呆的小毛驴。 小毛驴甩甩脖子似乎有些不开心,它慢悠悠挪到阿刁身前,伸出长长的舌头在他的眉心吐了口口水,没错,一头小毛驴在阿刁的眉心吐了口口水。 然后便扭过脑袋继续盯着地上的积水发呆,像是做了一件很不微不足道的事。 整个过程不超过几个眨眼的功夫,看上去有些搞笑。 但是唐青却笑不出来,脸上的情绪反而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他能明显感觉到,阿刁的呼吸逐渐顺畅,本是苍白无色的脸膛开始抹上了几分血色,一层层若有若无的刀劲在他眼眸间慢慢环绕,像是重获新生。 他掀开阿刁的麻衣,胸口的三个掌印已经消失不见,平整光滑,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 现在的阿刁不像是昏死,倒像是刚睡着了没有醒来。 唐青望向小毛驴的眼神有些变了,心想看似笨笨的蠢驴难道是只神兽? 若不是亲眼看到,唐青绝不会相信,一口口水便能起死回生。 喜悦和震惊各掺一半。 他没有犹豫,突然躬身,弯腰一拜,对着老夫子开口道:“学生拜见老师。” 一言既出,直抵内心。 老夫子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唐国的那位读书人怎么办?你还没有请示他。” “先生从小教我长大,懂我最多,他自然知道我这么做的道理。况且,我真的很感谢您,因为您救活的,是我十六年来认识的唯一一个朋友,并且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唐青平静说道:“我愿做您的学生,报这一命之恩。” 老夫子静静的看着他,微微点头。 那头小毛驴也是不经意抬了抬脑袋,咧嘴露牙,憨的可爱。 像是在跟唐青打着招呼。 “我只是还不明白,老师您为什么会选择我?” 唐青问道:“我从小风寒多病,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年,除了比一般人多读了几年书,并没有什么值得您去注意的。” 老夫子笑了笑,说道:“你以后自然会知道,能做你的老师,是我的荣幸。” 小毛驴仍在积水中照着镜子,听到这句话低声嘶鸣,深表赞同。 唐青有些释然和感动。 随后便想起这一夜光景的生死变化,不禁有些恍惚。 此时荒原有风吹过,不再是潮湿的阴冷,而是天亮时分的晴朗。 就好像阿刁在风中呼吸,狠狠的活了下来......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一章 唐青的信 天色更亮的时候,唐青随着老夫子离开了荒原。 临行前他给阿刁留了封信,写出了所有心声。 那头小毛驴摆着尾巴跟上一老一少的身影,摇头晃脑扭着屁股很是得意洋洋。 两人一驴的身影在光色间延伸,很快隐没在荒原的地平线边缘。 去向未知之地。 当时风声不大,骄阳正起,空气中的湿度被阳光蒸发,变得有些燥热。 所以当阿刁睁眼的那一刻,望着头顶的天空觉得很是刺眼。 他眯着眼睛爬起身,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什么异样,体内刀意陡升,甚至比以往要更汹涌。 只是眉心处有些古怪的异样感,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风干后在他眉心留下了痕迹,风吹过时带出了一种特别的腥甜味道。 他皱着眉头将眼神转向四周的光景,很快便确定这是昆仑城外围的那一片荒原。 只是没看到唐青。 阿刁有些慌乱,他努力回忆着昨夜的那场战斗,心想唐青绝不可能在自己倒地后还能活下来,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恐怖这辈子都要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想到这里他更觉得不安,于是决定再次进城,转身的刹那便看到了身边的那座孤坟,横在身前的古刀,以及古刀下面压着的那封信。 那封信里有所有的答案。 “阿刁,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你已经醒过来了。我很开心,你能够平安的活下来。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很安全,只是我等不到你醒了,因为我真的没有更多的时间了。只要确定你没事,那便好。” “钟老先生的遗体已经入土,那把刀陪在身边,他应该不会感到孤单。” “城主万仁和他的几位将军已经死了,猎妖盟和三大家族也几乎死伤殆尽,十七年前的因果,希望从今晚后可以做一个了结。” “我一直觉得你没心没肺,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是一个把那些不堪和悲伤都藏在笑容背后的人,作为你的朋友,我很难过。当然,前提是,你也当我是朋友。” 看到这里,阿刁眼眸有些湿润,他昂头迎风轻声道:“这就一个人跑掉了?说好的给我买酒喝呢?就这样做朋友的?” 素质三问,自然没人回答。 阿刁撇撇嘴,就势坐下,靠在那座孤坟边上,继续浏览那封还很长的信。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受不得风寒,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所以过去的十六年我过的很不快乐,甚至极度悲观......连我的父母都不来看我,更别说朋友。所以在那些日子里,亲情和友情对我而言都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 “我没有朋友,但我渴望朋友。所以能遇到你,我很开心。能跟你经历这些,我更开心。” “我们有过约定,从今往后你做我的保镖,我管你的酒钱。所以我在你麻衣的口袋里放了点银票,算是兑现自己的承诺。至于保镖这件事,你只能先欠着,来日方长,你能放在心上就好。” “我说过要去天地神院,除了读书,更重要的原因是那里也许能找到治病的方法,只是现在,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能去一趟,去找一个叫做碧水蓝的姑娘,告诉她,我可能要失约了。” “不过事无定数,我的老师很厉害,也许他能治好我的病。” “顺便提一句,你的伤就是他治好的,准确的说,是他骑的一头小毛驴治好了你的伤。” “最后,我想认真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唐青,唐国的唐,天青色的青。我来自唐国,唐帝是我父亲。” 信的背后是唐青的署名。 另外刻意加上了一句:猛男阿刁的生死之交。 风声静默,不再兴起。 阿刁也在坟前沉默了很久,眼神清亮袭人,带着不同往昔的怅然神色。 他有些诧异唐青的身份,却也没有太过震惊。 对他而言,唐青是个普通人还是位皇子,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既然是生死之交,自然只看交情,不论身份。 只是唐帝的身份太过特殊,七境从圣,一直都是每个修行者追求的最高目标,阿刁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沉寂着,向往着。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转身对着钟老头的坟墓恭恭敬敬磕起头,一下一下,掷地有声。 随后他便转身,将信放入怀中,拎起那把古刀,往昆仑城走去。 他要去找一个人。 ...... 昆仑城此刻正陷入动荡之中。 城主暴死,四大镇城将军横尸街头,猎妖盟和三大家族几乎死伤殆尽,无数尸体横在那间客栈周围,鲜血渗进厚地足足有三尺之深,一夜光景,整座城池仿佛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残余的猎妖盟势力为盟主之位的竞争开始刀兵相向。 三大家族为权势财力大打出手。 敌国在边境战乱处蠢蠢欲动,蓄势待发。 内忧外患不断,昆仑城生死存亡关头,已经卸甲离去的上将军刑风率领无数亲兵纵马杀回,以雷霆手段镇压平乱。 ...... 城乱可平,心乱却难。 润十娘失魂落魄走在昆仑城那条堆满尸体的官道上,容颜娇娆,身姿诱人,却比往日多了太多的憔悴。 那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死了太多的人。 也有太多的秘密被埋在土中,无法得知。 城主为何会死?昆仑城举城之力为何会输给两把刀?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有,那个喜欢赊欠酒钱的少年是否还活着? 润十娘不敢再去想,只是在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心思沉重。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 直到有位少年在长街的另一头出现... 阿刁迎着风声走来,带着笠帽,披着破衣,穿着草鞋,拎着古刀,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看着眼前的温柔乡老板娘,没有再像往常一样逃避躲开,只是凝望。 润十娘停下脚步,平静对视,却突然泪如雨下。 过了很久,她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声音很轻,几乎无力,仿佛耗费了她所有心神。 阿刁没有回话,只是静静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很是用力。 此时无声胜有声...右手持刀,左手拥你,这是少年此刻想做的,也是他一直想做的。 风起时,比以往更温柔。 吹拂着长街当头的情意。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二章 月牙儿弯弯 从前有座山。 山是高山,藏在云间,远隔人世。 山上有座庙。 庙是小庙,供着菩萨,拜着佛祖。 庙里没有和尚,却住着一位姑娘。 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却十分温婉。 穿着一袭白裙,直垂入地,十分简单,而且干净,如同她的清秀面容。 头上束着一个发髻,斜插着一柄玉簪,不曾奢华,只是单调,却更加吸引人,更觉温柔。 她的眼睛不大,也不小,只能说刚刚好。眼中十分平静,带着清亮,偶尔眺望庙外,像是等人归来。 此刻清风徐徐,吹动山风,吹起落叶,在天地间飞舞。 阳光当空而落,穿透山间薄雾,洒满这座小庙,宛若神祗。 庙里的姑娘拿着一块白布正在细心擦拭着佛像,直到菩萨嘴角露出微笑,佛祖眉间开始闪亮,她才温婉一笑,漫步到庙间后院清洗白布,然后晾干。 整个过程她都十分细心,不曾敷衍,非常虔诚。 做完这些事情,她又走到一间佛堂,坐在一尊佛像前叩拜,像是日常礼数。 随后便拿起一本经书,细细的看,不曾出声,只是眉间干净,不带纷扰,很是安宁。 她这一看,便是一整天。 直到,阳光渐渐敛去,庙外出现一抹残红。 夕阳西下。 姑娘放下经书,认真摆放好,再次跪下叩拜,然后起身,迈步,走到庙外,站在那层不高不矮的石层阶梯上,迎着风声望向山前。 红光落下,铺满她一身。 面色沉静,无限温柔。 嘴角带笑,好似看破红尘。 眼中两抹光晕,如同月儿弯弯。 她这一个伫立,便似庙里的女菩萨,不惊不扰,温暖了整个人间。 这座山很高,却并不陡峭。 山间碎石很少,皆是成块的土层,从下而上堆积镶嵌,经历了很多岁月的成长,在风雨中历练成一座山。 山间活力很足,飞禽走兽更是不少,隐没在郁郁葱葱的林木苍翠之间,捕食休憩,嬉戏玩耍,十分热闹。 即便是黄昏当下,依然能看见遥远的苍穹之边,一行飞雁飘过,刚好挡住了那轮渐隐渐没的斜阳,自成一片风景。 偶有野兽低吼从山间某处传来,映衬着另一处的飞鸟轻鸣,一应一和,便又是山间一景。 这座小庙不在山脚,不在山顶,只在高山正中静默。 上对苍穹,下临人间,没有人声相随,只有诸景相伴,似是方外隐世之所。 那位庙里的姑娘看到了飞雁,听到了兽吼鸟鸣,却丝毫不为所动,似乎这样的日子,已经陪伴了她很久,早已习以为常。 她只是望着前方,那里有条山道。 道路不宽,不陡,却十分曲折,通往山下。 此刻,有三道身影正从那条山道中走来。 速度不快,十分沉稳。 前者一人睿智,穿一身披风大氅,手中拿着一把戒尺,面容安详和睦,嘴角带笑,眉眼之间虽满是岁月风霜,却暗藏无穷智慧。 后者静默,在夕阳下走动,双掌铺平放下,悬垂在腰侧,一路上不看山景绝美,不顾落日温和,只是沉静走路,一言不发。 落入姑娘眼中,顿生温柔笑意。 这两个人,便是老夫子和唐青。 他们从昆仑城外的荒原出发,一刻不停,只是赶路。 那头小毛驴屁颠屁颠跟在最后面,摇头晃脑很是开心,像是知道已经回家了。 他们进了这座山,走入那条山路,隔开很远便望见了山间的那座庙。 当然,也看到了庙前的那位姑娘。 唐青一眼望过去,不觉惊艳,不闻风尘,只觉得安心。 那位姑娘站在那里,面带微笑,十分陌生。 可是当她的眼光落下,洒在少年身上,便好像清风抚过,非常舒心,让他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些日子,母亲低头亲吻他时的温柔。 老夫子拿着那把戒尺很快走到庙前,一步步爬上了那层泛着青色光晕的阶梯,脸上笑意更盛。 就在满山的微风之间,他笑道:“小月牙这些日子可辛苦了,这么多的家事要你操劳,想来是累的很吧。” 唐青立在老夫子身后,再次看了一眼那位姑娘,心想原来她叫月牙,如月皎洁,倒是般配。 月牙迎了上来,微笑着低头说道:“佛像都已经擦拭干净,所幸没有沾染灰尘。庙前庙后都有打扫,也算是很整齐。每日也有做功课,不敢疏忽。老师今日外出,想来更加辛苦,早些回去休息便好。” 她的声音很轻,十分细腻,咬字清楚,带着一股子山风的温柔和沉静,却又不显造作。 像是从心出发,十分自然。 唐青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却发现月牙也正在看他,目光带笑,意味深长。 少年心中一紧,脸侧竟有些微红。 忍不住转过头去。 老夫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有你在家,我自然放心。” 他突然转过身来,伸出戒尺轻轻敲打着唐青的胳膊,平静说道:“这位就是你的师弟,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会很忙,你替我好好教他。” 月牙微笑着点头。 唐青低头凝声道:“师姐以后多指教。” 这句话十分简洁,却又官腔十足。 月牙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很小,听上去很舒服。 她说道:“老师很忙,经常出门。这些年我在山中庙间拜读经书,擦拭佛像,打扫前门后院,早已习惯一个人,却也难免有些孤单,如今多了一个小师弟,我也喜欢的很,从此也不觉得乏闷了。” 老夫子摆着戒尺插了一句:“你们年龄相仿,倒也不怕聊不到一块儿。” 他看了一眼唐青,继续说道:“小月牙天性超尘,智慧过人,但是自小便隐居山间,关于人间的那一套规矩,却是半知半解,几乎懵懂。日后出去了,保准会被人骗,她又心地善良,不忍恶人,一定是一骗一个准。刚好,你也教教她人世间的那套说辞。” 唐青点点头应允。 却不曾想过,人世间的道理,他也是一知半解呢。 月牙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回去休息吧,我去烧水,师弟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住进去就行。” 老夫子点点头,沉默着走进小庙。 那把戒尺被他放到左手,一摇一摆,像极了教书先生。 小毛驴扭着屁股很快跟了上去。 唐青闷声跟在月牙后面走着,偶尔姑娘问话,他凝神回答,这短短的几步路,倒也舍去了不少初见时的不知所措。 唐青顺势关上了庙门,顺便抬眼朝着外面看了最后一眼。 夕阳沉沦,掩去红光。 黑夜袭来,隐没在这古老的山间,藏起了很多人的心事。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三章 他和她 这间小庙虽说不大,却也五脏俱全。 该有的宝殿都有,该有的菩萨也都俱全。 后院之内,闲置了十几间厢房,想来是给客人住的。 只是此刻这间庙中只有三个人,显得更加空旷。 老夫子进庙后稍稍休整,轻声嘱咐两位弟子几句,便进房休息。 月牙晚上还有功课,备好了师弟的日常用具,细心交待一番,便去佛殿中观看经文。 唐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这几天的事情太过梦幻,从小镇到孤山,从孤山到昆仑城,从昆仑城到这间小庙,中间的时间很短,经历的事情却太多,让他有些疲倦,却仍没有睡意。 他最终还是起身,来到小庙的后院。 这里被月牙打扫的十分干净,没有半点杂乱,院落周围的空地种上了几棵小树,早已经发了芽,在朦胧的光影之间呈现一抹青翠,极具生活气息。 夜色很黑,本来十分浓厚,如同墨色。 只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弯月,斜斜的挂在天上,飘洒出一片淡光。 明亮了一方天空,也刚好将这间院子照亮。 唐青抬头望月,眼中渐渐平静,瞳孔中有淡淡星光。 他在这一刻想起了很多人。 小镇中的碧水蓝,荒原口的钟老头,没心没肺的阿刁,还有这位神秘的老夫子。 这些人的面容从少年识海中一一掠过,几经沉沦。 最后却汇于一处,凝集成一个影子。 那个影子十分安静,自带光芒,如同,天上的月亮。 事实上,她确实是个月亮。 唐青望着那个影子,沉静了很久,然后便低下双眼,看着院落外的一扇门。 那里是佛殿,有位姑娘曾在里面观览经书。 而此刻,月牙静立在门前,看着院中的唐青,目光平静,十分温柔。 见到唐青望来,她轻轻点头,面露微笑。 月光洒在她身上,真的,好似一位女菩萨。 她身后的门是虚掩,有光线从佛殿内传来,倒射在这间院子的角落,更显的明亮。 透过门缝往殿内看去,隐约能见到很多尊佛像,在沉沉的光晕间肃穆,静守着这个夜晚。 佛殿正中的位置供奉着一位菩萨,有香烛立在身前,静静燃烧,飘出一股檀香。 菩萨身下有张小桌,上面点着一盏烛火,照着一本经书。 那本经书是打开的,显然是正被观览。 唐青很快将目光从月牙身上转开,失神般望向她身后的佛殿,自然便看到了那一排佛像,也看到了那一本经书。 于是他便开口:“师姐功课做完了吗?” 这句话虽说应景,却显得俗套。 有些不谙世故。 像是没话找话。 月牙嘴角的笑容却更盛,眉眼之间温柔更浓。 她摇摇头,说道:“还不到深夜,该看的还没看完。只是觉得院中的几棵小树有些孤单,便想来陪着说说话,每晚都是如此。只是今夜,不想师弟也在这?”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轻轻静静,并不纷扰,只会让人觉得很舒服。 唐青下意识望向了院中的那一片清翠,偶尔会在风中摇摆,但是更多的时候,只在月光下沉静。 这些小树,有月牙相伴,倒是胜过山间无数生灵。 而月牙说话间便开始走动,在每一棵小树之间流连,眼中的关切和喜欢无法遮掩。 这些年来,她照顾着这些树,这些树又何曾不陪伴着她? 山间岁月枯燥,很少有人说话,每日除了佛像和经书,便只有这些绿色的生命陪着姑娘日升月落,很多年来,一直如此。 她早已习惯。 所以更加珍惜。 院子里突然变得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月牙来回的脚步声传来,十分清晰。 过了很长时间,唐青忽然开口:“师姐,以后,这里的小树都由我来照看,你安心做功课便好。” 这句话简单至极,十分单纯。 却是唐青此刻所想的。 也是将来会做的。 月牙轻轻点头,终于停下了步子,她望着唐青说道:“老师在很久以前就跟我说过你,说你天性孤僻,生来淡漠,很不好相处。在你来这里之前,我已经做好了适应你的准备,却不想,师弟你,原来也是这般善解人意,哪里像老师说的那样。” 唐青有些惭愧。 天可怜见,生来淡漠,确实是他的风格。 只因自己那条很不好的命。 只是漫漫人生路,他已经做出了很多改变。 到了这间小庙,面对月牙,他更是收敛了很多,较之以前,几乎不是同一个人,连话都变的多起来。 唐青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月牙,感觉更加亲近,少了很多生疏。 他突然问道:“不知师姐拜入老师门下有多久?” “自小便在老师身边,至今十六载。” 月牙仍旧笑着,声音十分清澈:“我是一个孤儿,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老师。他教我读书写字,教我拜佛礼经,教我珍惜岁月,也教我与人为善。” 月牙的眼中有两片月光,在瞳孔深处绽放,十分透亮,很是干净。 唐青就这样看着,不敢打扰。 月牙继续说道:“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我都很想走出这座小庙,走出这座高山,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看看人世百态,看看善恶美丑,看看那些大陆上的很多传说。可是每次我和老师提起这些想法的时候,他便让我去读书念经。” 唐青侧目,问道:“为何?” 月牙收回眺望的目光,情绪忽然低沉。 她说道:“我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分辨人心,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人性本善,我对别人好,别人自然对我好,关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唐青摇摇头,想说些什么,月牙却再次开口:“可是老师教育我说,人性本恶,如果我离开这里,会被人欺负,会很可怜。我对老师的任何想法都很支持信任,唯独关于这些不敢苟同。但我听他的话,所以我不会下山。” 说完这些话,月牙再次微笑。 仍然美丽,温柔依旧, 唐青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这个世界很大,人仙鬼怪良莠不齐,师姐心思纯净,不曾被这个世界污染,有那些想法,也是自然。” 月牙笑道:“师弟年纪比我尚小,却为何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悲观?我问过老师关于你的事,他只告诉我你是唐国的皇子,其他的总是避开不谈,所以我不知因果。师弟若不介意,倒可以说与我听。” 此刻月光依旧,在天边明亮。 唐青想了很久,最终说道:“我有病。” 他看着她,情绪微沉,加了一句:“治不好的病。”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四章 总有温柔窃人心 治不好的病意味着什么? 月牙没敢去想。 她只是问道:“会死掉吗?” 唐青笑笑:“是人都会死掉的。” 月牙摇摇头,说道:“可我听老师说过,踏入修行之后,一旦迈步入先天,便能延寿数十年,会有更多的时间去往更高的境界走去,无论体魄,神识,或是命格都会得到改变。” “只要在那些日子里,能跨过知命,守心这两道坎,便能入四境镇魂,那个时候,几乎已经百邪不侵。只要自己不想死,不被仇家杀害,就能一直活下去。若真有些机缘,能有幸合道,甚至弄神从圣,那就更了不起了。” “可是,我不会修行。” 唐青想了很久,最终说道:“生而寒体,体质虚弱,过去的十六年连吹阵风都会生病,稍微有些劳累甚至会晕倒,更别谈修行。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我的血液里藏着一片冬雪,它若消融,我会死去。它若一直都在,总有冻结血液的一天,我同样会死去,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月牙静静听着,眉间没有了微笑,多了几分心疼。 “我虽是唐国的皇子,却没有多余的幸福可言。四岁之后父亲便再没有去看过我,母亲也很少再来,那时我还很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等到再大一些才明白,那些父慈母爱,可能真的与我无关。” “他们有自己的苦衷,我能懂,却无法接受...当一个人的生死有限,甚至不知道会在哪一刻突然死去的时候,便会竭尽全力想要得到这个世界上最简单,却也是最奢侈的爱。” 唐青眼睛突然红了,忍了很久才不让眼泪滴下,他的声音亦开始低沉:“可是结果到头来仍是一场空,就连我从唐国孤身离开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来看我一眼。我恨自己,也恨他们。” 月牙突然说了一句:“爱本是恨的来处。” 这句话意思很深,唐青抬头望天,夺眶的眼泪被他留下。 “你的父母有多爱你,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你的病,你的痛,你那似乎不可捉摸的生命,绝不会让你独自承受,我相信他们比你更难受。那样的爱与生俱来,我想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能感受到。” 月牙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你更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唐青没有说话,泪水在眼中打转,他在极力克制。 月牙有些难过,她轻声道:“抱歉,是我让你回忆起这些伤心事。” 唐青摇摇头,凝声道:“这些事我永远不会忘记,只是很少跟别人提起。师姐,这就是我对这个世界心存悲观的理由。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走向死亡的这条路上,会很孤独。” 月牙忽然伸手摸了摸唐青的头,温柔开口:“从今往后,你会有老师教导,有师姐陪伴。你在这个世界上所缺少的爱,将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关于这些,以后你总能感觉到。” 她再次微笑,美丽的眼中干净的没有半点杂质。 比月光尚且多了三分皎洁。 “而且,这个世界上没有治不好的病。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老师跟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万事万物皆有机缘。” 月牙继续说道:“老师选中你做他的弟子,自然有他的道理,也自然不会看着你出事,所以你要顺心。” 唐青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思忖间,月牙却忽然转身,迈步往身后的佛殿中走去。 那扇门仍是开着,烛火仍旧亮着,经书仍是打开着。 姑娘还有功课没做完。 “师弟一路劳累,先回去休息。” 月牙在门口站定,轻轻说道:“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说完这句话,她便笑着关上门。 人影在佛殿中晃动,很快便坐在菩萨身前继续观读经书。 唐青仍旧默立在原地,细心看着那个温柔暖心的人影,突然觉得,原来,人世之中,也会有很多美好。 只是常常会被忽略。 譬如,他在小镇中和碧水蓝的一见倾心。 譬如,他在孤山和阿刁的一见如故。 譬如,他和老夫子的莫名缘分。 又譬如,此刻,他在殿外看她时的这一份安心。 .... 唐青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阳光从天边透射,映照在窗前地上,很是明亮。 微微有些刺眼。 他起身来到院中,那几棵小树在微风中摇曳,充满活力。 映照在阳光之下,便成了山间一景。 后面那座佛殿的门再一次打开,月牙拿着那块白布正在细细擦拭着佛像,十分专注,很是虔诚。 少年静立在原地,看着那个温柔的身影在殿内走动,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月牙忽然转过身来,看到了唐青,明媚一笑,说道:“师弟昨晚睡得好吗?” 唐青点头,很快说道:“如果不是阳光刺目,我想自己还能再睡一会儿。师姐每日都这样早吗?” 月牙笑着走到院中,浣洗着手中微脏的白布,说道:“每日清晨都要擦拭佛像,早已成了习惯......而且我这也不算早,老师他早就起来了。” 唐青四下张望,却没看到老夫子的影子,问道:“老师人呢?” “老师说他今日有事,需要下山一趟,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月牙将白布晾晒在一棵小树的青翠枝桠上,回头看了唐青一眼,笑道:“他老人家最近神秘的很,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不过我也早就习惯了。以前他走之后,我都会一个人在佛堂看经书,如今有师弟在,不如我带你去山顶看看。” 这座小庙处在山中,山下有小道,往山顶却只有陡峭石层。 一般人根本上不去。 唐青周身劲气全无,身子又弱,更不要提。 他有些尴尬的往山顶瞅了瞅,低声说道:“师姐,这路不好走啊。” 月牙笑了笑,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说道:“无妨,小花会背你上去的。” 话音刚落,一头小毛驴踩着小碎步走了过来。 咧着两排整齐的白牙对着唐青直乐,仿佛在说:“你好,我是小花。” 唐青自然无法忘记这头一口口水救活阿刁的神兽小毛驴,他不敢怠慢,更不敢执着于为何一头黑棕色的小毛驴要取个小花的名字,只是微微欠身,轻声道:“有劳了。” 一本正经,很是认真。 小花摇头晃脑似乎挺受用,鼻腔喷着白气表示十分高兴。 月牙轻笑着不说话,拍拍小花的脑袋便往山顶迈步。 从容淡定,像一位仙子进山。 唐青爬上小花的背,一步一步跟在后面。 脆生生的滴答滴答脚步声不时响起,宛若晨钟敲响。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五章 悠悠夫子心 小花个头不大,蛮劲儿倒是挺足。 起初只是漫步,紧跟在月牙身后。 等到山势渐高,它便莫名兴奋,驴脾气很快上来。 一路上背着唐青横冲直撞,在山石路上左突右进,四蹄翻飞间竟是数丈距离,隐隐的光晕和风声都被它抛在身后。 这不是一头小毛驴! 更像是一匹飞天神驹! 越接近山顶,阳光愈烈,横着眼睛往东边望去,几乎能能看到太阳和这座高山处在同一水平线上,很是壮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青忽然抬起双眼,目光中带着几分明亮,就在朗朗放肆的风声中,他听到小花一声清脆的长嘶过后,便直接越过最后一道冗长的艰险山道,步入山顶。 月牙紧随其后。 踩着天边薄雾飘然而至。 美得不像凡间人。 唐青看在眼里,心想原来师姐早已跨过了修行的那道坎,只是不知现在是几境修为。 他怔怔神,抛开心头所思,很快便被山顶风光吸引。 这里太高。 一览众山小。 周围风声阵阵,吹起少年长袍,少女白裙,在山间呼啸。 唐青凝起双眼,忽然问道:“师姐经常来这里吗?” “小时候想让老师带我上来看看,总被他说我贪玩,后来日子久了,我也就不提了。可是心中总有个念头,想到这山顶吹吹风,看看风景,也好过在庙里枯燥。所以后来的一段日子,自己偷偷上来过几次,日出而至,日落便归。” 月牙将垂落眼帘的一缕发丝抚到耳后,轻声道:“老师他自己倒是经常来,每次他要出远门的时候都会上来看一看,这座山很高,能看到大陆的很多地方,他想去哪,便会先找好位置,然后顺着那个方向去便是。” 听到这里,唐青没有多问,只是慢慢走到山顶一角。 然后抬眼,平视,朝着四周望去。 山太高的地方便会有雾,雾太厚便会遮住视线,只是此刻阳光很足,刚好冲破那一层厚雾,露出天空之下的一片景色。 然后便会看到,高山之下,满是山河,无数城池林立,坐落在天地之间,汇成一片江山社稷。 高山之巅,正对苍穹,苍穹以下,便是人间。 他没想到,在这座山顶,几乎能够俯瞰到整座大陆。 唐青看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最终他收回目光,望着面色淡然的月牙,说了一句话:“老师在那座庙里住了多少年?” 月牙很快说道:“自我懂事起他便住在这里,而在我之前,他应该也是住这里。” “也就是说,老师在这座山上看了很多年的风景。” 唐青凝声道:“这座山太高,能看到太多不能看到的东西,老师他,利用这座山,到底是为了监视天下,还是为了藏身天下?” 月牙有些不懂,她问道:“老师他要监视谁?又为何要藏身?” 唐青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 他站在这片山顶往人间俯瞰的瞬间便有一种感觉,这座高山,远隔人世,暂止喧嚣,能将人藏起,躲在暗中。 藏在这样一个地方,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却又能看清大陆的命脉动向。 一举两得,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博弈。 人间气运,自然要登高才能远望。 而这些,唐青能感觉到,老夫子自然也不例外。 少年在山顶间望着远方,那些城池在薄雾之下沉静,宛若一头头沧澜古兽,在大陆之间静默,暗藏汹涌。 而这座高山,带着很多秘密。 那位神秘的老夫子,则带着跟多的秘密。 唐青想了很长时间,无法猜透,便无法回答。 月牙走到唐青身边,风儿吹起她的白裙,在白雾间飘荡,宛若仙子。 她看了唐青一眼,突然笑道:“老师他老人家算无遗策,做事从来滴水不漏,他既然在很久以前便将这座高山作为自己的主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唐青问道:“就从来没有外人来过这里?” “如果没有老师带路,就没有人能找到这座山,也没有人会看到那座庙。” 月牙笑道:“若论武境修为,老师可能无法和当今神圣大能相比较,但要说藏泄天机,卜算气运,却没有任何人能比的上他。即便是圣人也不行。” 唐青沉静片刻,再次开口:“我始终无法理解,一个人究竟需要怎样的智慧,才能在这个风卷云动的大陆之间,以一人之力立足人间之上,还能站稳脚跟,不被推倒。” 月牙很快说道:“每个人的命运从出生时就已经被写好,很多人想要逆天改命,却很难成功。而从远古至今,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的,也只有老师。” 唐青眉眼一挑,心中惊起波澜。 他想说些什么,月牙的声音再次传来:“知天命而晓天下,老师曾经跟我说过,他生而知之。” 生而知之。 这四个字便是对老夫子一生的最完美诠释。 姑娘的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浓,带着很强的信念,以及不容置疑的决心。 在她看来,老夫子至高无上,几乎无敌。 这一点毋庸置疑。 唐青收回目光,已经不知道怎么去回应。 只是轻声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生而知之吗?” 这句话只是叹息,却也是好奇。 没有人回答。 落入月牙耳中,换来一阵笑意。 姑娘不再说话,将眼神转向山顶外的薄雾之间。 那里云卷云舒,阳光缠绵,十分明亮,却又万分梦幻。 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水珠,在这顶峰之下的冷风之间带来几层寒意。 唐青沉默着走到月牙身边,与之并肩。 这一刻,暖阳当空,风声阵阵,两个人站在那里,安静无声,各怀心事。 ...... 于此同时,一条漫长无边的小道上,老夫子正在缓缓而行。 他仍旧穿着那件披风大氅,手中拿着那把戒尺,只是赶路。 这条小道四周十分空旷,尽是原野,看不到尽头。 遥远的天边外,偶尔会有风声袭来,卷起路上细细的灰尘,飘散在途中,兴起很多飞沙。 老夫子迎风而走,不顾风尘,不顾冷清,只顾向前,从清晨至晌午,几乎没有停留。 他最近很忙。 有很多事要做。 有很多人要见。 只是这条路实在太长,即便他走的再久,哪怕一刻不停,半天时间,没有那头小毛驴代步,也不会走多远。 这条小道便很难走完。 幸而,他也没打算走完。 当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知道他在途中,便不会让他走更多的路,只会亲自前去拜访。 因为,他是老夫子。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六章 等一个指教 小道的更远处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在阳光下骤现,像一个幽灵。 老夫子看着那个身影,等了片刻,便停下了脚步。 他走了半天的路,满身风尘,有些劳累。 只是当他稍稍整理衣衫,微微定神,随后竖起手中的那把戒尺,整个人便十分精神,眼中很亮。 高大身形在风中静立,像是等人前来拜访。 那道身影从远处走近,一步一步,十分沉稳。 然后便来到老夫子身前,平静注视,随后弯腰拜下,很是恭敬。 来人是一个小道童。 年纪看着不大,约莫十岁左右,生的秀气可爱,满脸稚气,偏偏眼中清亮袭人,瞳孔深处暗藏凛凛道义,是为不凡。 老夫子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小道童,眉头轻皱,似乎有些不满。 很快便说道“老道士没来?” 小道童轻轻一笑,云淡风轻,说道:“师尊身份太过敏感,无法轻易走出那间草庐,还望夫子见谅。江河代师拜访,请夫子教我。” 老夫子站在原地,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叫江河的小道童,手中的戒尺来回摆动,很有节奏。 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话:“老道士不讲究,很多年前仗着与我有点交情便让我为他卜算天命,替他找一个合适的接班人,夫子我愣是耗尽半年的气运才在东海两岸几千个娃娃里选中了你。晃一晃十年过去了,谁知道老道士养出来的小道士更不讲究......你们这些修道的就是一群牛皮糖,满嘴仁义道德,其实脸皮比谁都要厚。” 江河低下头不敢说话。 老夫子继续说道:“你只需要回去告诉他,天选之人虽已入世,不过现在是我的学生。” 江河的笑容湮没在嘴角,说道:“夫子收他为徒?” “有问题吗?” 老夫子冷笑:“你这个小道士都有道圣为你撑腰,我那个小徒弟就不能多个人管管?” 江河唱了一声道号,小心翼翼说道:“唐帝是他的父亲,那位传说中最有智慧的唐国大祭司是他的伴读先生,要说起后台,他可比我大多了。如今又多了夫子您,是否,太过偏爱?” 老夫子说道:“既然是天选之人,自然有天佑,我等凡夫俗子,即便窥得天道,窃有气运,又怎敢与天争?到头来,只能是他福泽于我等,我等又怎敢妄言偏爱于他。” 他看了一眼江河,继续说道:“他的路,只能他自己走。如今入我山门,不过是想求他一份机缘,等过些日子,他自然还是要往神院去的。你要真想替老道士带他回去,去神院走一趟便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可千万别想着闯我山门,那夫子我说不得就要抽你屁股了。” 说话间老夫子掂了掂手中的戒尺。 江河有些惶恐,很快说道:“晚辈不敢!” 老夫子抬起了那把戒尺,眼神微凝,说道:“你敢不敢无所谓,重要的是,老道士敢不敢!他乃道圣之尊,已至人间巅峰,想要更近一步,这是个好机会,他没理由会错过的。” 江河沉声道:“师尊自有计较,江河不敢妄加猜测。” 声音平静,语调凝重,虽是十岁的小道童,却仿佛已历经人世沧桑。 字句之间带着很多情绪,意味深长。 老夫子晃着戒尺不再理他。 却突然朝着天边喊了一句:“你们三个小家伙还打算藏多久?北边的那个小魔头见不得光暂且不说,练剑的小剑痴还有那个光脑门的小和尚怎么也喜欢偷偷摸摸了?” 言及至此,老夫子手中戒尺微抬,随后轻轻挥下。 做了一个敲脑门的动作。 像是老师在打学生。 小道童江河眼中光晕流转,朝着正前方望去,嘴角天真一笑,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画面。 前方小道荒野之上,突然出现了三个捂脑门的身影。 一人念经。 一人持剑。 一人冷眼。 皆是年轻少年时,只是此刻脚步都有些踉跄,稍显狼狈。 小道正西边站定的小和尚精妙喜人,一对眸子佛光闪闪,手中提着一串白色念珠,身上披着一件白色僧衣,眉眼含笑,嘴角含光,虽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脑后却有几尺长的佛光聚顶,踩风而来,风姿卓绝。 小和尚揉揉脑门,笑嘻嘻朝着老夫子唱了一声佛号,高声道:“夫子当头棒喝,九儿谢过!” 老夫子撇撇嘴,轻声呸了句:“老秃驴养的小秃驴,嘴皮子比谁都利索。不过这小娃娃长的倒是精致,好好的和尚怎么就比俗世里的驸马爷还要漂亮?” 思忖间,小道南边一道剑意惊起,那个站的比剑还直,眉宽似剑,双眼藏剑,就连整张脸都冷的像一柄出鞘剑的少年看了一眼老夫子手中的戒尺,沉静了片刻,最终低下了头,凝声说道:“南山丘陵百里断江,见过夫子。” 老夫子也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仍只是低哼一声,没有开口。 小道北边突然风声涌动,带起一股极强的杀气。 这股杀气不是刻意为之,仿佛与生俱来,环绕在那个满脸冷厉之色的黑衣少年身上,无法散去... 就好像,他便是杀气本身。 黑衣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面朝着夫子微微躬身,表示自己的尊敬。 老夫子眯着眼睛望过去,冷声道:“你就是北边的那个小魔头冷笑笑?黄沙地里埋了多少人才能养成你这样的气势?” 冷笑笑果然很冷,酷酷的环臂不开口。 江河瞅了他一眼,双掌间青光涌动,低吟了一声:“人间正道。” 九儿捏着佛珠微笑,眼眸间莲花灿烂,他轻笑道:“其魔当诛。” 百里断江只是微微提剑,冷声道:“我有一剑。” 冷笑笑仍不说话,只是将双掌放下,悬垂在腰侧。 一股战意陡然飙升。 老夫子忽然站直了身子,摆摆手说道:“夫子我从来有教无类,管你是修道的还是参佛的,练剑的还是入魔的,在我眼里通通一个样,都是我的学生,当然,是非正式的那种。” “所以你们别想着在我面前打架,要打就等我走远些,免得你们家里那几位老不死的说我不拉着你们。” 他看着前方那条望不到尽头的路,沉静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和小道士说的话你们应该都听到了,既然想趟这趟洪水,就各凭本事。唐青早晚会去天地神院,就看你们这几个圣人之后在人神的道场能翻出几朵浪花来。” 说完这句话他便再次迈步,一路向前。 风声中,传来老夫子的沉沉叹息:“就算不来找我,也总是要给个说法。” 声音很轻,很快随风飘散。 但他知道,这片大路上,有很多人都会听到。 在他身后,四圣传人同时弯腰,躬身拜下。 目送夫子离开。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七章 唐国走一遭 老夫子的身影在小道中渐行渐远,过了很长时间才隐没于遥远的地平线边缘。 这一段过程有些漫长。 风声渐急,阳光愈烈,小道四周的荒野间沙粒顿生,飘散在空气之中,尘嚣满面。 可是小道之上的四个年轻人始终没有直起身子,任凭烈阳高照,风沙扑鼻,一直保持着弯腰恭拜的姿态。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年轻人。 圣人之后,日后自然是要成为圣人。 所以他们对自己要求甚高,整个世界也对他们寄予厚望。 无论眼界,心性,实力,他们都一直处在当世极高的水平,直至很多年后,和他们师尊一般,到达巅峰。 他们本该高高在上,不会对这个世间多看几眼。 几乎很少弯腰,更别谈拜下。 可是面对尘埃中那个远去的高大背影,即便对方没有回头,但是只要还在视线之内,这四个圣人之后便不敢起身。 因为他们知道,即便是自己的师尊亲临,面对那位身披大氅的老者,面对那把戒尺,都会保持足够多的尊敬。 更何况他们。 人们只知道,人间有五圣。 武境巅峰。 却不知道,还有一位夫子。 他生而知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老夫子的身影彻底消失的刹那,在场的四个年轻人再也无法感知到老夫子气息的瞬间,这条稍显空旷,有些荒凉的小道荒野间,爆发了一场战斗。 这场战斗看似毫无根由,实际上有些历史渊源,带着很多恩怨,以及善恶正邪之间的较量。 从他们上一辈延续至今---这是一场单方面针对魔圣一脉的宣战。 修魔者难,难于上青天。 魔道修行,需要鲜血和人命,需要厮杀和战斗,需要世间最阴暗冷血嗜杀的心性和天分。 这样的修行有违天道,自然不被接受。 所以人间正道和修魔者之间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这样的对立关系亘古存在,几乎已经跨越了人类的岁月长河。 修魔者被疯狂打压,在人世间苟延残喘。 直到,遥远到不知岁月的某个时间点,北漠黄沙的冷风之间,杀出了一位七境魔圣。 自领一脉。 断漫天黄沙于北漠之地,与人间正道分庭抗礼。 从那过后,除了另外的几位圣人,很少有人敢再去找修魔者的麻烦。 而此刻这条小道之上,道圣传人江河,佛圣传人九儿,剑圣传人百里断江,面对孤零零站在原地的冷笑笑,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第一时间选择了联手,很有默契。 除魔卫道,这是人间正道从远古至今的一句宣言。 而作为当今正道的领军人物,这三位自然要更加完美践行。 冷笑笑眼中无情,杀气弥漫。 面对眼前这三位圣人之后的联手,他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有些兴奋。 修魔者,本就是要在战斗中成长,在生死间领悟。 于是北边杀气惊起,黑衣少年瞬间暴走,双掌之间血潮滚滚,当头迎上。 没有人见证这一场战斗。 更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后来偶尔有经过这条小道的游侠修士,被一道长达数十丈的缺口挡住了去路,然后便看到周边荒野之间出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深坑。 才知道,原来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于是世间便有传言散开,漫长的小道某个方向,有人似乎看到了这样几幅画面: 一个十岁的小道士面若金纸,在残风中缓缓离去。 一位漂亮的白衣小和尚捏着一串残缺的念珠走在路上,唱着佛号,脸色苍白。 一位眉眼似剑的少年在途中忽然有些站不直,微微弓下了身子,他手中有把剑,十分锋利,只是少了几点光芒。 还有一个杀气滔天的黑衣少年带着满身鲜血坠尽了荒野间某处无人之地,不知去向。 ...... 传言始终是传言。 有人会相信。 有人只会当作茶余笑谈,不会放在心上。 至少老夫子不会放在心上。 他从那条小道离去,一路向前。 穿过高山河流,越过城池喧嚣,在某个黄昏当头停下休息,又在另一个黎明前夕出发,经历了很长的时间,长路漫漫,终于是在某年某月的某天,到达了旅途的终点。 他来到了唐国。 老夫子满身风尘,眉间有些疲累,眼中却仍是清亮。 他站在唐国宫殿外围那条笔直狭长的官道上,看着眼前那座高大数十丈的城门,微微有些晃神,像是回忆起了些许往事。 有风吹过,带动了衣衫的边角,沙沙作响,像一场梦呓。 老夫子迎着风声,巍然不动。 站在原地平静了很长时间。 等到日头渐斜,有些刺眼,他才提起手中那把戒尺,将它横在臂间,然后稍稍抬头,直起身子,轻轻说了句话:“既然我都到了,你们总得来见一面。拒客门外,总是没有礼貌的。”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沉静。 一字一句刻板端正,像是老师在训话。 唐国城门口人来人往,没有人理会这个身披大氅,身形高大的古怪老头。 夫子却不着急。 他确信自己的话已经传入城中。 总有人能听到。 所以他只是静静的盯着城门入口处,仿佛能穿越人群找到自己想要见的人。 风过无痕,时间渐渐流逝,城前的人群开始分散稀疏,官道之上也逐渐宽敞起来。 城中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唐国内宦官袍,脸膛方正,不苟言笑。 他从城内走来,步调沉稳,每一步都不宽,不长,距离把握的刚刚好。 像是列军从阵。 分明是一位宦官,气势上却更像一位将军。 他的双手悬垂在腰侧,筋肉没有多么饱满,双掌间却布满厚茧,像是常年握刀。 眼中没有情绪,只有两束刀气相随。 不曾刻意张扬。 却始终锋芒毕露。 来人正是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 老夫子眯起了双眼,手中的戒尺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手臂,笑道:“许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刀术修为又增进了不少,再给你点机遇,怕不是就要提刀弄神了?” 高之叶默然肃立,微微躬身抱拳,没有回应这些话,只是平静说道:“大祭司在城内等您。” 老夫子抬起头,说道:“总不会只为了传句话吧?” 高之叶直起身子,张开双手,缓缓握紧,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他同样抬起头,直视老夫子,说道:“自然是想请夫子指教。” 世人都知道高之叶喜欢用刀。 他的指教。 自然便是论刀。 老夫子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八章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 也好。 云淡风轻。 像是在回应学生的话。 高之叶毫不客气,阔眉一张,双拳猛然握紧,下一刻便直接原地消失。 唐国城门口不见行人,不闻风声,只有一片刀气惊起。 高之叶身形再出现时,已经在老夫子的头顶上空。 手中无刀,却依然保持着握刀的手势,眼中毫无情绪,只有两束刀气,一股战意,当空而落。 这一刀,惊雷相随。 老夫子却不为所动。 不抬头,不挪步,不眨眼,只是举起那把戒尺。 这把戒尺不长,大概一尺。 质地看着一般,像是最普通的木材打磨而成。 颜色不深,可能是久经岁月,已经有些微微褪色。 甚至表面也有了微微裂痕。 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人间普通教书先生都会有的一把戒尺。 根本无法承受这一刀。 奈何,老夫子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从山中来。 看尽天下事。 生而知之。 自然知道怎么挡下这一刀。 所以当他举起这把一尺长的戒尺,身前便出现了一个奇妙的空间,这个空间不大,也就只有三尺。 只有三尺,却无法逾越。 因为这是他的讲台。 也是他行走天下,指教世人的一方课堂。 三尺讲台存日月。 老师的主场,学生怎能放肆? 高之叶既求指教,自然也是他的学生。 所以这一刀很强,很猛,很无畏。 几乎一往无前,无法停下。 却不得不停下。 他在夫子头顶三尺地停步止身,身上官袍迎风鼓荡,已经被刀气盈满。 却始终无法落下。 老夫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举起的戒尺来回晃动,似乎很满意这一刀。 他又说出了两个字:“很好。” 这两个字便是结果。 夫子说很好,那自然就差不到哪去。 高之叶放下握紧的双掌,平静收刀。 顷刻之间,漫天刀气涣散。 这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再次出现在原先的位置上,头戴高帽,眼藏刀光,平静伫立。 好像从未离开过。 他将双手藏入宽大的袖袍之中,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夫子的世界,果然坚不可摧。” 老夫子笑笑,他将那把戒尺再次放下,说道:“恍恍人间,用刀者数不胜数,可真正能让夫子我看上眼的,此前只你一人,此时依然只你一人,此后,就不好说了。” 高之叶挑眉,说道:“哦?” “我曾在荒原中救过一人,他有一把刀,向死而生。如果我没看错,他日后的成就,可能会超过你。” 老夫子说道:“更重要的是,他很年轻。” 年轻,便是可能。 高之叶沉默着没有说话。 老夫子继续说道:“我很庆幸,这个世界上有人来自荒野,不被人所知,却能在日后的某个年月间敲响圣门,这一段过程可能会很长,但我相信,总会到来。” 高之叶开口:“能得到夫子认可的人,自然不一般。日后若有机会,高某定是要去见识一番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城门。 然后再次恭敬说道:“请夫子进城。” 老夫子点点头,收起戒尺,缓缓迈步。 顺便往城里看了一眼。 城里有一书生,在城门那头已经等了很久。 书生身着青衫,如夫子一般高大,脸上带着笑意,腰间竖着一本古籍。 这样的打扮,也很像一位教书先生。 一夫子,一书生。 在唐国的内城边缘碰头。 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青石板路相对而立,默然观望,像是好久不见,需要细细打量。 高之叶从后面阔步走过,一路无言。 一直往唐国宫殿深处走去。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街尾的巷弄拐角,老夫子横起戒尺,终于说了一句话:“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 书生双手背在身后,笑道:“既无所欠,为何不敢?” 老夫子抬起头,说道:“既无所欠?那么唐青在荒原中拜我为师的时候,你为何不现身?” 书生没有说话。 只是微微叹息,眼中有星光闪过,转瞬无踪。 老夫子继续说道:“以为自己读了点书,看透了人间半点气运,知道了些许因果道理,便敢在唐国开枝散叶,授道天下?” 书生摇头。 仍没有说话。 “唐帝封你为大祭司,唐国子民敬你如神,世人皆知你无所不知,通晓天下,你便真的以为能取代我的位置,成为人间第二个夫子?” 老夫子摆摆手,有些隐怒:“你若老老实实守在唐国一方天地也就罢了,偏偏要跟着唐青去人世走一遭,他的命途,你有资格参与?” 闻言至此,书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思考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我不会修行,只会读书。所以在我的世界里,读书,就是修行。等我读完了所有的书,看尽了天下的因果往事,才知道漫漫长路,顶峰之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世人皆知人间七境已是巅峰,却从未有人看到过七境以上的风光。很多年前我入境从圣的那一刻,有幸得窥一眼,便再难自拔。” “相信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当中,其他几位圣人也会如我一般,想要走出这个世界,去登高远望,看看是否有天上天,是否有人间修行的极致。” “那样的答案我们找寻了很多年,最后发现,都在唐青身上----天选之人,命格不在人间,所以我无法看透。既然人间不是他的终点,总有一天他便会离去,有这样的机缘在身,我便能随他离去。” 书生的声音不大,却仿佛暮鼓晨钟,声声敲在了老夫子心底。 他开始沉默。 眼中有些疲累。 过了很久才突然抬头望天,说了一句话:“人间之外,真的是好风光吗?” “惊鸿一瞥,看不真切,但总胜过人间枯燥。” 书生感慨:“夫子你生而知之,却依然无法看透那片苍穹,难道就不好奇?” 老夫子很快说道:“谁说我看不透?” 听到这句话,书生眼中一阵恍惚,他望向老夫子,有些不可置信。 “正因为看的太透,才会跑到唐国来提醒你,人间风景最美,再往上,高处不胜寒。” 老夫子沉眼低语,好似梦呓:“等你翻完腰间的那本书,真正做了天下人的老师,才有资格跟我提一句,去人间之外看一看。”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二十九章 我可以教你修行 世人皆知唐国有位大祭司。 通达天下。 世间几乎无他不明之问,无他不识之人,无他不晓之事。 唐帝信任他,百姓尊敬他。 相对于藏身深山,立足尘世之外,只被人间一小部分人所知晓的老夫子,他更像是一位老师。 但也只有书生自己知道,即便自己读尽天下书,看尽天下事,翻滚红尘,在老夫子眼中,也不过是个学生。 只不过,是个聪明一点,勤奋一点的学生。 夫子,夫子。 人间之师,才当得上夫子这个称号。 现在的自己,只怕还远远不够。 正如老夫子所言,自己腰间的这本书,至今还没有翻完。 人间尚且没看透,怎可轻言人间之外? 此刻长街当头,书生听完老夫子那些话,便将右手覆在腰间的那本古籍之上,眼中有些落寞,像是回忆起过去无数个岁月间的心路历程,感觉有些迷惘。 他看着老夫子。 老夫子也在看着他。 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有风吹来,带动书生的青色长衫,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天的那边,会有我要找的答案吗?” 老夫子说道:“或许有一天你会看到,但我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清醒的人最是煎熬,正如我生而知之,看遍人间气运,经历因果循环,一切都在我预料之中。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间重担放在了自己肩上,无法卸下,也不能卸下。” 这些话有些沉重。 像是有过生死间的考量。 书生很难想象持一把戒尺游走人间的老夫子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原以为自己成圣以来,已经到达了这个世界的顶峰,甚至比那几位圣人要看的更远,知道的更多。 所以才想着离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 可是如今,他才知道,即便自己站的再高,看的再远,想要与老夫子并肩,还是要拼命踮起脚,昂起头。 因为夫子的视线,早已经望向了人间之外。 叹息声中,书生说道:“我的本命星光已经随唐青入世,机缘已在,我无法斩断。” “所以我做了他的老师。” 老夫子说道:“既然无法斩断,只能用更大的一份机缘来覆盖...他的路,还是让他自己走出来的好,否则哪天真去了天上,也会被风吹下来。” 说完这句话,他叹了口气,便就此转身。 沿着来时的路离去。 不曾告别,很是直接。 书生想了想,在身后说了一句:“不去见见陛下吗?” 老夫子停也不停,只是摇摇手中的戒尺,随风渐远。 留下书生立在城门当前,神色怅然,肃穆成一尊雕像。 ...... 而此刻,很远很远的那座山上,那座庙里,那些佛像前,唐青正陪着月牙坐在灯光下观览经书。 他们从山顶下来,简单用餐休息后,便一直坐在这里,从未离开。 甚至没有多说话。 直到日头更沉些的时候,月牙透过窗外的光影看了看天色,才知道天已经黑了。 于是她便起身,想要叫唐青先去休息。 却发现少年盯着眼前的一本佛经看的入神。 那本佛经很是深奥,晦涩难懂,最重要的是,枯燥,且乏味。 一般人根本看不进去,跟别说细读。 可是唐青看的很仔细,甚至嘴角都在微微开合,像是在轻声诵读,很是虔诚。 月牙觉得很有意思,她轻轻笑道:“原以为师弟只是怕我读书孤单,故意留在这里陪我,却不想原来你是真的对这些佛经有兴趣。” 唐青有些羞赧,他放下经书说道:“自小唯一的爱好便是读书,书有百家,不分门户,每一本书的存在都有意义,每一个理念都值得被尊敬。佛经道理艰深,我很难理解,只能先行背诵,日后若有机会,再入世寻人讨教。” 月牙点点头,说道:“那是最好,我虽自小便在佛堂前念经读书,却也只是如你一般诵读明心,老师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教我这些,所以关于佛经的道理,我也无法解释给你听。不过......” 月牙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可以教你修行。” 修行。 这个词对唐青来说,陌生且遥远。 生而寒体,虚弱易病,没有更多的体力让他撑起血脉里的真劲和力量。 如果强自修行,只会让血液里的那片冬雪消融的更快,死的更快。 关于这些,唐青早已了然于心。 甚至已经习惯性的接受。 所以听到这些,他只是苦笑,摇摇头准备拒绝。 没有放在心上。 月牙却很快说道:“我能感觉到,你体内有股力量,它在保护着你。你从唐国翻山越岭而来,沿途风寒冷冻肯定不会少,可你至今平安无事,一切如常,没有像过去十六年那般受不得风吹。说明这股力量能撑起你的寒体,来装满修行时涌入体内的天地元力。” 听到这些,唐青想起了唐国深殿中的那位书生。 感受到了体内的那片星光。 眼神微微晃动。 月牙继续说道:“只要那股力量一直存在,你就可以修行,并且有很多的时间去修行。正如我之前所说,一旦跨入四境镇魂,便已百邪不侵,那时候,即便那股力量不在,你也可以试着将体内的寒气自行散去。” 这些话意思明了。 期望也很美好。 唐青却知道没那么简单。 他清楚的记得书生对他说过的话,圣人之境,不死不灭。 只有修成圣人,才能化去血液里的那片冬雪,改变自己这条很不好的命。 而从古至今,通过修行一步步到达顶峰的人物,屈指可数。 他们立足人间巅峰多年,早已久经岁月。 时间,是修行成圣路上很关键的一个条件。 而这,恰恰是唐青如今最奢求,却又最不可得的东西。 这很遗憾。 但他依然很开心。 因为,只要能修行,对他而言,便已足够。 他能真实的感觉到自己有血有肉,不是那个只能藏在深宫中的病秧子,不是一个远隔人世,整天担心自己何时会死去的可怜人。 少年的心思简单。 情绪分明。 他看着月牙,平静微笑,缓缓说道:“请师姐教我。”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章 先天者 劳其筋骨 清晨天亮。 鸟鸣声起,万兽穿行,行雁掠空,阳光当空而落,刺透山间郁郁林木,挥散半空中的云雾,照在了那座小庙顶端,一片光明。 月牙已在佛堂念经。 唐青在诵经声中醒来。 二人在院中静坐用膳后,便走出庙门来到了山间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道上。 然后一路直下,来到山脚。 今天是修行的第一节课。 唐青兴致勃勃。 神兽小毛驴小花咧着两排白牙一直跟在后面,摇头晃脑撅着屁股同样兴致勃勃。 它在山间庙前神出鬼没,整日不见踪影。 往日里寻它不到。 却总在唐青走出那间小庙的时候准时出现,上次是去往山顶,这次是来到山脚。 唐青对此早有疑虑,本想趁着这次机会弄清楚,却被接下来月牙所安排的修行课程扰乱了心思。 修行第一节课。 爬山。 “师姐,你确定没有弄错?爬山也算修行吗?而且不能走山道,只能沿着山体地势攀爬?” 唐青抬眼顺着山脉往上看去,有些绝望。 山虽不陡,却实在太高。 从那间小庙到这山脚之下,哪怕是沿着平缓山道步行上山,都要走上好久,更别说在长满野灌木丛,甚至会有猛兽出没的山势野地之间穿行。 难。 爬山难。 难于上青天。 尤其是对唐青而言。 月牙笑道:“修行之人最注重体魄,这也是寻常人迈入修行界的一道门槛。一境先天,想要跨进去,就必须打磨后天之躯。目前我能想到最好的方法,就是爬山。” 她忽然拍了拍小花的脑袋,说道:“我在庙里等你回来,小花会陪着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沿原路上山,留下唐青在原地目瞪口呆。 小毛驴咧牙直乐。 脖子上的白色小口袋在风中呼呼作响,像是它此刻的心情。 唐青则在原地沉默,和小花大眼瞪小眼凝视了很久,等到日头渐升,转眼快到晌午,他才艰难转身,迈步走向山头。 再不快点,可能天黑前都没法赶回小庙。 最好能在晚饭前赶回,还能陪师姐多看会儿书。 唐青心中如是想。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座山。 哪怕他已经行动够快,足够拼命,等到双腿发软,翻过最后一块石层来到小庙前的阶梯上时,一轮弯月已经挂在了天上。 夜色已至。 唐青挣扎着起身。 身上由月牙亲手准备的宽松长衫已经被山体间的尖锐石块和倒刺扎穿,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隐约能看到刮擦和摔伤的血痕。 甚至行走之间都有些微微不便,像是劳累过度或是隐有疼痛。 这位在唐国深殿中小心翼翼生活了十六年的皇子殿下,何时有过这般切身的痛觉和伤痕? 这种感觉不太美妙。 却很真实。 唐青眼中情绪很多,五味杂陈。 小花晃着憨憨的身子从后面出现,驴眼中满是笑意。 不等少年回头,它便踏着清脆的小碎步滴答滴答着离去,很快消失在小庙屋檐下的暗影之中。 月牙从庙里走出,看着夜空下伤痕累累的唐青,脸上满是心疼。 她说道:“屋子里已经准备好了热水,里面放了祛伤养神的药材,你进去泡上半个时辰再出来吃饭。” 唐青心中一暖,说道:“谢谢师姐,本以为能早点赶回来,却不想磨蹭到了现在。山路多坎坷,实在不好走。不过上山进庙的路段我已有所熟悉,再过些日子应该能更快点回来。” 月牙点点头,说道:“先天体魄,劳其筋骨,最笨的办法也是最踏实的办法。等到你什么时候能在天黑前赶回来,那一段路,也就不用爬了。” 唐青心头一松,刚准备说话,月牙却再次开口:“山脚那段路爬完后,你再从庙里往山顶爬。上次是小花背你上去的,以后要靠你自己。你要加油!” 唐青微愣,忍不住抬头往山顶看了看。 一眼无边,尽是风声。 几乎已经与天平齐。 压力山大。 月牙摸摸他的脑袋,温柔鼓励。 天色虽沉,山势虽广。 索性有月光,能照亮身前路。 唐青一言不发,红着脸走进屋子,泡澡,更衣敷药,吃饭,然后回到佛堂诵读经书。 差不多月至半山腰,他回房休息,却没有睡死,而是在夜色更深时醒来,沉默着沿山道走至山脚,和白天一样,重复着那些过程,继续爬山。 生命中有很多事情需要一个人拼了命去做,不问结果,只看初心。 好比修行。 长路漫漫,开头最难。 少年懂了。 便去做了。 小花不知何时跳到了小庙最高层的一处檐角,驴眼中清亮袭人,望着山下那个艰难攀爬的身影,开心咧嘴露牙笑。 月牙则站在庙前,眼中带光,比月明亮,她轻轻笑,温柔似风,融入山中,陪在少年身边。 …… 山间少年正在努力。 而远在千里之外,某处荒原,另一位少年正在进行一场告别。 孤坟边。 阿刁提着那把古刀,头戴笠帽,身披麻衣,脚踏草鞋,打扮依旧放荡不羁。 只是神色却不似以往那般轻松。 “你真的要去天地神院吗?” 润十娘微微贴近,靠近他身边,轻声说道:“经历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可以安稳下来,为何非要急着离开?难道就因为你口中的那位小天真说过要去神院读书?可他现在已经不见了,或许他根本不会再去了。” 阿刁的声音很快从笠帽下传来:“既然他选择了不辞而别,就一定有不辞而别的理由。我要找到他,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更重要的是,他付了我很多酒钱,而我还没有做他的保镖。” 荒原中有风吹来,是萧瑟的寒意。 阿刁看了看天色,继续说道:“你在昆仑城继续做温柔乡的老板娘,酿好喝不完的断肠音,等我回来,我打算欠你一辈子的酒钱。” 话及至此。 阿刁将润十娘搂入怀中。 沉默相拥。 狠狠告别。 随即便转身,离去。 他的怀中,装着唐青的那封信。 他的胸口,藏着润十娘的几滴眼泪。 他的身后,有人泪如雨下,在荒原中轻声呼唤:“等你回来。”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阿刁从荒原离去。 穿过昆仑城那条充满血腥味的街道,将过去十七年的恩怨和仇杀藏在心底,埋在土中,随着满城的仇人一起死去。 人在途中独行。 影在身后紧跟。 少年冷眼向前,只身寻找传说中的天地神院。 与此同时,这座大陆的某些地方,还有几道身影同样于夜色出发,带着各自的目的和心情,在冷风中前进: 道圣传人江河。 佛圣传人九儿。 剑圣传人百里断江。 魔圣传人冷笑笑。 这四位圣人之后日夜兼程,不顾夜色沉静,不顾风急月冷,只是赶路,沉默向前。 他们目的直接,去向唯一,同样是往天地神院的方向奔袭。 整座大陆开始动荡。 很多人的聚焦点都在那位走出唐国庇佑的皇子身上。 知道他要去天地神院读书,可是,神院在哪? 传闻中天地神院坐落于江心湖畔,是大陆人神的道场。 对于很多人来说,那里遥不可及,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可能永远都只存在于传说。 可对于碧水蓝而言,神院只是一个吃饭睡觉修行冥想的场所,再普通不过。 因为那里是她的家。 遥远的不可知之地,有一条望之无边的长江,不知源起何处,不知止于何方,终年波涛壮阔,在这个世界上喧嚣奔流,从不休止。 长江顶空万里不见晴空,不见流云,只有层层白雾,笼罩在天地之间,掩盖住了江水涛涛,仿佛将之隔绝在俗世之外。 江心有一岛。 岛上有花,有草,有树,有草原。 有屋,有房,有楼,有庭院。 也有一姑娘。 姑娘穿着一身蓝色长裙,神色温婉,面容清秀纯净,美的像是画中人。 她躺在一处松软干净的草地上,亮着一对眸子望着头顶的星空,眉眼间不闻风尘,不见凡心,只有数不尽的仙气和美丽。 在她身边不远处匍匐着一头血虎。 血虎体型高大,足有半层楼上下。 身上气息强大恐怖,像是来自远古洪荒,偶尔睁开的双眸间血色弥漫,带着一望无尽的煞气和冷厉。 看上去很不好惹。 生人勿近。 可是此刻它就这样静静的挨着姑娘卧倒,温顺的像一只邻家的小猫。 画面有些奇怪。 似乎又很和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天边的繁星明灭交替的关头,姑娘忽然闭上了双眼,轻轻说了句话:“听母亲说,北边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魔头和其他三位圣人之后打了一架?” 血虎睁开了双眸,舔舔自己锋利袭人的爪子,有声音从它喉咙深处传来:“是有这事儿,而且,一对三,他还能活下来……修魔者一脉,肉身强横,几乎可以媲美我们妖族,加上弑杀决绝的心性,打起架来就是以命搏命,没见过怕的。” 说到这里,血虎稍稍停顿,像是在组织措辞,过了好久才继续说道:“主人曾有推断,人间五圣之后,魔圣传人最有可能在百年内从圣,所以,您以后最好不要叫他小魔头了,他有名字,叫冷笑笑。” 姑娘很快说道:“你忘了唐青吗?他说自己会在十年内成圣。” 她再次睁开眼,望向漫天星辰,仿佛看到了有位少年在天边微笑,眼眸灿烈,如同此刻的星光。 于是姑娘也笑了。 眉眼如画。 夜色间多了很多温柔。 血虎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几分低沉:“我承认他的心性和认知让我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但要说起十年成圣,我始终觉得只是个笑话。” “五位圣人之后,主人最不看好的就是他,我劝您最好早点放下那些念头。另外,北漠黄沙地里魔圣曾有话传来,冷笑笑对您印象不错,这次他会来神院一趟,希望可以成就一段佳话。” 言及至此,血虎看了一眼姑娘,低声问道:“您对那位冷笑笑印象如何?” 姑娘只是沉默,神色淡然。 过了很久才开口:“很小的时候母亲带我去大陆游历,那时候见过一面,说不上有什么好印象,只觉得他性子冷厉,直的很,倒不是个长心眼的人。” 血虎眯着眼睛点点头,觉得有戏。 姑娘却很快再次开口:“但我还是喜欢唐青,我会等他。” 血虎愕然,有些恼怒,说道:“若是等不到呢?” “等的到。” “我说如果。” “没有如果。” 简单决绝,不容置疑。 血虎不再说话,直起身子在冷风中离去。 它很无语。 姑娘也起身,继续望着星空。 她很想他。 …… 他,也很想她。 山间小庙中,唐青伤痕累累坐在石层阶梯上,也在抬头望着那片星空。 这是他今夜的第三次爬山,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从最后一块岩石山缝之间挣扎而起之后,他便一直坐在这里,疲累的不想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漫空的星辰,想着一些事情,想着一些人。 他想起了过去十六年的深宫生活,想起了自己的病,自己的命; 想起了那一席青衫,想起了温柔的母亲还有记不清面容的父亲; 想起了孤山中和阿刁的相遇,想起了昆仑城最血腥的那场战斗,想起了钟老头的那把钝刀,还有那座孤坟; 想起了那片荒原,想起了老夫子还有明月般的师姐; …… 当然也会想起,那座陌生小镇中的一见钟情,以及,惊鸿一瞥后,便再难忘记的那件蓝色长裙。 唐青想着那些,情绪怅然,眼中有两点星光闪烁,像是心事重重。 月牙从小庙中走出,轻轻在唐青身边坐下。 不惊不扰。 陪着他坐了很长时间。 等到风声渐袭,寒意微重,月牙有些担心唐青的身体,于是开口:“师弟怕是累了吧,该回去好好歇着了。修行不能急于求成,若撑不住,明天休息一日也无妨。” 唐青沉静着摇摇头。 有些忧伤。 月牙摸摸他的脑袋,有些心疼,问道:“你有心事。” 唐青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月牙说道:“自然是心里怎么想的怎么说。” 于是少年起身,凝眼望天。 他说道:“我很想她。”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二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思念是种很玄妙的东西。 看不见,摸不着,只藏在心里,装在脑中。 像一条平静流动的小溪,往日里只是缓缓流淌,不吵不闹,一旦撞击上记忆的石头,便会水花四溅,在风中飘摇。 正如那一句,我很想她。 情绪很浓。 随着往事回忆汹涌。 少年眼眸间有些惘然,脑海中的画面在小镇的那一次邂逅中短暂停留,然后便继续向前,定格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 孤身入世,百转千回,在昆仑城历经生死,最后来到这间小庙。 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去不成天地神院的准备,原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不能见她的一个事实,原以为,那些记忆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变成回忆…… 可是此刻,当他累了,倦了,坐在星空之下回望自己的种种往事,才知道,那些原以为,都是世间最可笑的自欺欺人。 他想她。 很想她。 这才是心里的话。 月牙静静坐在少年身边,听到这简单的一句话,心头没来由一酸,她问道:“她,是谁?” 唐青说道:“离开唐国后遇到的一位姑娘。” “你喜欢她?” “第一眼见到就喜欢。” “她长的很漂亮?” “那一夜,看到她之后我的眼里再没有别人。” “她去了哪?” “她回家了。” “你想去找她?” “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月牙低下头,忽然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说话:“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少女眼中有月光,皎洁明亮。 她盯着唐青,认真且专注。 唐青低吟,轻思,心里想着那一席蓝色长裙,说道:“白天是她,晚上是她,灯火是她,风声是她,天空是她,流云是她,这世间的一切,看着都像她,连梦里,都有她。” 月牙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唐青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能见面的时候,会想她,最孤独的时候,会想她,深夜来临的时候,会想她……师姐,喜欢一个人,可能无法说出是什么感觉,但是心里一定清楚的知道,任凭岁月流转,每个时间节点上,自己都会很想她。” 言及至此,一切心思再不需多言。 月牙站起身来,看着身边的少年,温婉一笑,如夜风拂眼,轻轻淡淡。 她说道:“等过些日子,你就去找那位姑娘。不过前提是你能迈入先天境,那样我也放心些。” 唐青有些意外,想要说些什么,月牙却默然转身,静静走入庙中。 给这片夜色留下一个温柔的背影。 风中传来她的声音:“师弟回房休息吧,记得先泡好药澡再上床。” 语气依旧平淡轻柔,落入少年耳中,却听出来一丝不明缘由的愁绪。 唐青望向小庙的佛堂,灯影下,那个似乎永远不扰凡尘的身影正在浏览经书,重复着往日的功课。 一切如常。 他却无法看到,佛堂前静坐的那位姑娘,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眼中微微泛酸,情绪正浓,不知是感动,还是忧伤。 …… 夜深时,风声急。 小花在庙前一角打着瞌睡,睡的正香。 有人却因心事过重,无法安眠。 星光涣散的那一刻,大山里传来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一位身披大氅,提着一把戒尺,面色沉静如水,双眸中像是藏着漫长岁月的老者正走在那条曲折的山道上。 老夫子上山。 他从唐国离去后便一路直行,跨过山水平原,经过荒野人间,带着满身风尘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只是却没有走进那间小庙。 小花听到了那阵脚步声,微微睁开双瞳,只是看了老夫子一眼,咧着嘴算是打了声招呼便再次睡去。 厚厚的嘴皮微微张开,露出了两排白牙,还有一摊腥甜的口水。 老夫子摇摇头,轻声说了句:“憨货。” 随后便跨过庙前,一路往山顶而去。 顶峰陡峭,几乎无法落脚,老夫子却步步向前,不借风,不蓄力,像是踩着空气直直往上,如履平地。 很快便来到了高山之巅。 当他站在这顶峰之处,透过漫天的风声往下看时,便好似在俯视整个人间。 人间之上。 苍穹之下。 老夫子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戒尺,双眸间有黑白二色异芒在疯狂闪烁。 转瞬之间,黑白异芒犹如神龙掠空,穿瞳而出,从东过南,由南至西,自西到北,在人间大陆环绕了无数个周天后,钻入老夫子眼中消失不见。 “气运不定,因果有变,这座大陆,终究是得动一动了。” 老夫子叹息一声,手中戒尺微横,然后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这里地势极高,藏在云间,已是人间巅峰,几乎与天平齐。 再往上,便是人间之外了。 或许,老夫子的眼光,本就已经放在了人间之外。 他眯起双眼,高大身躯仿佛顶天立地,死死的盯着那片近在眼前的苍穹,手中的戒尺越握越紧,像是承受着人间不可承受之重。 下一刻,他的眼神忽然变冷,戒尺不再横起,而是重重而落,身前三尺之地顿时出现了一片读书声。 清脆悦耳,正气浩然。 老夫子提尺肃立,面色沉静。 宛若人间之师。 他忽然消失在原地。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又重新出现。 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只是手中戒尺上莫名出现的一处细细的裂纹,在提醒着这个黑夜他曾离去,并且有过短暂却凶险的一种经历。 只是没人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经历。 老夫子看了眼戒尺上的裂纹,眉头皱了起来,轻声说道:“外面的世界太无奈,多看看吧,这大好人间。” 话音刚落,前不久还在庙前睡觉的小花不知何时爬到了峰顶,它晃晃悠悠走到老夫子身边,微微低下了身子。 老夫子轻笑,翻身而上,伸出戒尺轻轻拍打着小花的脖子,然后回望了一眼天上人间,说道:“走吧,回去睡觉。” 小花轻嘶,扭着身子开始迈步。 一人一驴,下山进庙。 他们身后,留下一片苍穹。 还有一片夜色。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三章 说不清的情爱唯有自品 清晨。 微风。 暖阳。 庙前。 老夫子站在山间石层阶梯上,手中提着那把一尺长的戒尺,目光平静肃穆,顺着渐渐升起的光线望向遥远的天边,神色悠然。 小花就趴在老夫子脚边,眯着眼睛打着哈欠,昨晚深更半夜跑去山顶接老夫子下来,想来是没太睡够。 需要稍稍补个觉。 山前空旷静远,很是安宁。 一人一驴已经在风中沉静了很久。 直到身后有人走来。 月牙昨晚睡得不太好,仿佛心事重重。 早上起床也比往日里迟了些许,神色有些疲倦。 她出门便看到了顶风而立的老夫子,没有太惊讶于老师为何会突然回来,想来是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早已习惯了他这般神出鬼没。 轻轻走到老夫子身前,低下身子摸了摸小花的脑袋,月牙开口说道:“老师一路可还顺利?” 老夫子收回远望的视线,说道:“谈不上顺利与否,只是出去和一些人打了个照面,稍稍嘱咐了几句,至于他们能听进去多少,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说到这里,老夫子看了一眼月牙,忽然笑了,说道:“小月牙有心事?” 清风徐徐,姑娘心头一慌。 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声音很轻,说道:“每日都在佛堂念经,静心养神,哪里会有什么心事。” “既然没有心事,今日为何乱了作息?连功课也不着急做了。往日里起床后,可都是先诵读会儿经书就去给老师做饭的。现在看上去,小月牙你像是心情不太好。” 老夫子拍拍手中的戒尺,笑得意味深长:“难不成是你小师弟在家欺负你了?还是与之相处不来?” 月牙很快说道:“自然跟他无关,小师弟虽说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对我却很有耐心,相处起来也比我预想的更容易。这些日子他都在认真修行,每日都很辛苦,老师不可说他了。” 这些话说的有些着急,略带偏袒,却是从心出发。 老夫子听在耳中,一切心思尽在掌握。 教了十六年的小月牙,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位自小伴身的姑娘什么心性。 所思单纯,不近凡尘,情绪心情向来不惊不扰。 可如今唐青进山之后,相处日久,姑娘平静心湖上却起了涟漪。 怕是,暗生情愫了。 少女怀春,本就是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老夫子笑容愈发灿烈,他说道:“既然与他无关,那总得有个缘由,小月牙要是心情不好,不要说我,连小花都会睡不好觉。” 暖阳下,小花享受着月牙的抚摸,很是舒服。 嘴角哈喇子流了一地,正打算美美的睡过去。 听到了老夫子的话,它紧闭的双眼象征性的跳了跳,嘴里两排白牙哒哒出声,算是一种回应。 只是很快,风中便传来小花沉沉的驴鸣呼吸声,两只大耳朵紧闭,不闻梦外事。 睡不着觉,不存在的。 老夫子看着小毛驴这副憨样,摇头失笑。 月牙却笑不出来,她想了想,最终说道:“师弟他,应该不会像我这般,在这座庙里一直住下去吧。老师您带他上山,肯定是有自己的安排。” 老夫子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月牙继续说道:“他的病不好治,过去的很多个日子过的都不太好,我想帮他,却不知道怎么做,只能试着教他修行,只是结果还未可知。” “他在外面有很多放不下的事,也有着很牵挂的人,或许他,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如果可以的话,等到他迈过先天,我希望老师您能让他下山,去走他自己的路。” “我这十六年来,除了老师还有小花,再没有其他人和我说过话,现在多了一个小师弟,月牙欢喜的很。只是每每想到他总会有离开小庙的那一天,心里便有些难过,又怎么开心的起来。” 月牙喃喃自语,情绪低沉。 老夫子叹了口气,说道:“老师我这一生看遍人间气运,算计天下,轮回因果皆在掌控之中,但是情之一字,我却百思不得其解。故而你从小到大,老师教了你很多东西,唯有人间情爱,无法授予,只能自品。” 话及至此,他摸摸月牙的脑袋,眉宇间有些心疼。 月牙缓缓起身,眼眸间清亮袭人,带着几分莫名的忧伤。 她微微抬头,迎着风声和暖阳,望向了小庙门前。 那里,唐青静静伫立,不知道已经在那里看了多久,听了多久。 姑娘有些脸红,她轻轻说道:“师弟起床了,我去给你们做饭。” 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去,带着很多慌乱。 心想若是之前那番矫情的话被师弟听到,该有多羞人。 唐青却面色沉静,他走到老夫子身前,一言不发,只是躬身拜下,很是尊敬。 自荒原中回来,他和老夫子算是第二次正式见面。 虽有师徒缘分,却没有过多的交流。 老夫子看着唐青,微微点头,说道:“身子倒是结实了些。” 不等唐青开口,他便再次说道:“你师姐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唐青说道:“声声在耳。” “你怎么想的?” “师姐爱我护我,唐青无以为报。往后余生,必将念她想他,视作亲人,不敢相忘。” “哪怕你离开了这座山?” “哪怕天涯海角。” 老夫子默然叹气,微微点头。 过了很久才继续说道:“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本就像一场镜花水月,无法轻易捕捉,却总能在不经意间撩人心弦。月牙终年隐居深山,关于那些,总是懵懂。希望以后不会在这方面受伤,影响心境。” 唐青沉默着没有再回话。 情绪有些复杂。 老夫子抬头望天,将心头所虑放下,忽然转口问道:“有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唐青有些意外,他说道:“自然是听老师安排。” 老夫子笑道:“若是让你这辈子就留在这间小庙,终生不出山呢?” “那便一直留在这里听老师和师姐教诲。” 唐青很快说道:“只是一辈子,怕是有点难。我的病,撑不了后半生。” 少年轻声说。 语气低沉。 却没有太多伤感。 似乎,谈论起自己这条很不好的命,他早已习惯。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四章 人间有重担 风起时,庙前只闻风语,不闻人声。 唐青望着山间百色,有些意兴阑珊。 他从唐国来,去往人世中。 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在被自己这条很不好的命所打扰。 那样的感觉有多无助和难熬,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十六年,少年几乎已经麻木。 老夫子摸摸唐青的脑袋,眼中光晕流转,他说道:“世人都以为你的命不好,虽是唐国的皇子,却还不如寻常人那般开心快乐。你听多了,想多了,于是真的以为,自己是一个可怜人,可能会死在生命中的任何一秒钟。” 唐青问道:“难道不是吗?我的病,就是自己的命,无法医治。” 老夫子说道:“这个世界上有治不好的病吗?” 他看着唐青,眼神清亮如水,继续说道:“你那位在荒原中的朋友当时命脉已碎,气机全无,全靠那把古刀的意志才能吊着最后一口气。他几乎已经是一个死人,可他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那是因为老师您救了他。” 唐青说道:“自我出生那刻,唐国医官术士尽出,为我卜算天命,结果一无所获,得出的结论就是,我的病根本治不好。连父亲和大祭司都束手无策……” 唐青话没说完,老夫子却笑了起来。 他问道:“你可知道圣人意味着什么?” 唐青看着老夫子,有些不明所以。 老夫子说道:“人间事看遍,前尘事入眼,不入轮回,不惧生死,不死不灭。除了来世岁月,这个人间便再没有圣人看不透的命格,也不会有他们救不了的人。” 唐青身体微微僵硬,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在风声中沉默,过了很久才开口:“那他们为什么不救我?” “因为你根本没病。” 老夫子提了提手中的戒尺,斜斜的指向苍穹,像是在进行一场授课:“藏在你血脉里的那一片冬雪,不是你的病,它只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你之所以虚弱多病,受不得风吹,是因为你现在的身体确实扛不住那片冬雪的力量,换句话说,你的实力,还配不上它。” “它来自人间之外,很多年前破开这个世界的枷锁禁制来到这片大陆,最终选中了你。” “如果说从小到大被你当成病的那片冬雪,是你的命,那也是条很好的命,是上天眷顾。但它从不轻易给予,而是要让你百转煎熬,直到你有足够强的力量可以掌控它。” “你的父亲知道这些,那位喜欢读书的书生也知道,但他们不敢说,不能说,也没资格说。圣人气运,只能在人间纵横,人间之外的因果,他们碰不到,也管不得。” “所以他们才会安排你走出唐国,凭自身机缘求圣,顺便看一看,被整座大陆喻为天选之人的唐国皇子,能否跨过人间七境的那道坎,去往人间之外走一走。” 言及至此,老夫子收回戒尺,目光平静,神色悠然。 这是一堂他很满意的课。 讲的是世间最玄妙的道理。 教的是世间最有前途的学生。 当然,这些道理,只有他敢讲。 这个学生,也只有他能教。 因为,他是老夫子。 人间之师。 唐青的情绪有些复杂。 总觉得老夫子说的话有些飘渺,却又让人有种不得不信的执念。 他对着风声沉静,过了很久才问道:“既然圣人都无法染指这些因果,老师你怎么敢?” 老夫子笑道:“这个世界上,听过老夫子名声的人都知道我生而知之。却从没有人问过,我为何生而知之。” “我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了,或许是人间气运刚刚出现的时候,又或许是这个世界的因果关系开始轮回的时候,我在天地间的某个空间里睁开了眼。” “这一眼,便看到了整个世界。人间气运向我涌来,因果机缘在我身边环绕,我往下看是前世今生,往上看是来世命运。那一刻,我甚至能感觉到,我就是这个人间。” “世人都在我的意志里,他们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多经历的一切,无论爱恨,或是情仇,皆在我一念之间。从那时起,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生而知之。” “所以你身上的命运和因果,在别人看来是无法跨过的一道禁制,在我眼中,不过是平静岁月中翻起的一层小小的涟漪。” 唐青早已呆立在原地,他艰难开口:“老师你到底是谁?” 这是个不算问题的问题。 却也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回答的一个问题。 老夫子望向遥远的天边,叹道:“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我也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我是谁?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寻找这个答案,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一个人最大的寂寞和悲哀便在于,他知道这个世间的所有答案,能解释天地间所有的因果,却无法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自己是谁。 很是讽刺。 “我能看透世间所有人的前世今生,除了自己,或许,这就是生而知之的代价。” 老夫子在风中伫立,眼中有黑白二色闪过,犹如白天黑夜的交换。 他轻轻叹气,稍显悲凉。 唐青沉默,沉思,沉静,最后沉声低语:“那么,我又是谁?我是说,除了唐国的皇子这个身份外,我还是谁?你们口中的天选之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夫子说道:“人间有重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立足顶峰多年,上临苍穹,下对人间,努力维持着人间和外界的平衡,这或许便是我存在的意义。而你,将会是我的接班人,这也是我当初去荒原一趟收你为徒所祈求的最大机缘。” 唐青抬起头,凝视着老夫子。 眼中神韵莫名。 老夫子也在凝视着他,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继续说道:“你血脉里的那片冬雪预示着总有一天你能走到人间之外,在那之前,暂时只有我一人站在天门边,守着这个人间。我期待未来的某天,你会是人间第二个夫子,不曾生而知之,却也能将人间重担扛起。” 言及至此,老夫子将戒尺放下,平静伫立。 少年眼中恍然,在风声中喃喃低语:“人间之外……”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五章 入先天少年提剑下山 风起时,暖阳升空。 照耀着石层阶梯上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这对师徒俩在庙前的谈话并没有得到一个很完美的收尾。 老夫子还有很多话要说。 唐青也还有很多疑问。 但是月牙忽然从庙里走了出来,轻轻说了声:“吃饭了。” 于是老夫子便提起戒尺,微笑着走入庙中,不发一言。 唐青同样沉默着走进屋里。 三个人围着小小简陋,却被打扫的很是干净,甚至有些精致的灶台,安静用膳。 每个人都似乎各怀心事,带着很多情绪。 可能最没所谓的,就是躺在庙前,卧在风中,沉浸在睡梦中的小花。 阵阵呼吸。 声声入耳。 再晚些的时候,月牙收拾好碗筷便去佛堂诵读经书,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时间稍迟,心绪稍有不定。 窗外的光影摇曳,像是她的心情。 唐青则被老夫子带走,出了趟远门。 说是出趟远门,其实中间所经历的时间很短。 因为这一次老夫子带上了小花。 脚程很快。 小毛驴被吵醒后起初有些不满,但是看到老夫子手中那把一尺长的戒尺后,它便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咧嘴露出两排大牙直乐。 表示愿意效劳。 风声渐急的时候,小花背上了唐青,跟上了那阵风。 它在庙前消失,在天边炸现,四蹄于云间翻腾,踩风而动,转瞬间便是千里,那一刻,唐青对小花的能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这不是一头憨憨的小毛驴。 这是一条长了驴脑袋的龙? 只是少年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探索小花的神奇本领,因为很快,风声在耳边止住,小花也停下了脚步,就这样悬浮在高空之上,藏在云间,俯视大地。 唐青随之往下看了一眼,满脸震惊。 因为他们竟然来到了唐国。 离国而去,拜走天下,中间的路程和经历百转千回,如今回来,却只在一瞬间? 更重要的是,为何要来这里? 老夫子在他身边凭空出现,满脸微笑,他不等唐青问话,只是伸出戒尺拨开云雾,露出了地面上一座深黑色的宫殿。 宫殿里有很多人,熙熙攘攘,各自忙碌。 可是唐青极力望去,眼中只能容下一位穿龙袍的帝皇,还有一位着青衫的书生。 他们的气息布满了唐国的整片空域,一片紫气和星芒在数万城池的顶空之上弥漫而去,护住了整个唐国。 那片紫气和星芒中蕴含的力量强大到难以想象,只是却始终无法突破天边的某个高度,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下。 此时,宫殿中的那位帝皇和书生像是感应到什么,他们同时抬起了头,空中的紫气和星芒一阵晃动,像是在寻找些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到。 因为老夫子挥了挥手,已经消失不见。 小花昂着脖子轻嘶,吐着满嘴唾沫将身形再度拔高,去往另一个地方。 他们来到了东海。 海势极宽,几乎无边。 万里飘摇中荒无人烟,只有一间小小的草庐在水浪之间漂浮不定。 草庐里住着一位道士。 道士身上的气息很飘渺,像是海岸间的一阵风。 他的眼中有一道青色的光,光晕不浓,光线却足够长,从南到北,由西至东,几乎横跨了这片无穷无尽的大海。 然后一直往天上亮去,直线向上,却在某处看不见的高空被拦下…和唐国空中的紫气和星芒一样,那道青光同样遇到了一个屏障。 唐青坐在小花背上,仰头往更高的天空望去,视线停留在那道青光被阻挡的地方,心中满是疑惑。 只是没人给他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 因为草庐中那位道士的视线忽然稍稍偏移,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于是小花再次离去。 像一阵风。 日头渐渐倾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又去了一些地方,看到了一些不同的风景: 譬如西域那座神殿,以及弥漫在神殿万里高空之上的那片无边无际的金色佛光。 譬如南山那座丘陵,以及呼啸在丘陵之上无尽空域间,像是能照亮整个天地的白色剑意。 譬如北漠那片黄沙,以及激荡在漫天黄沙之间,仿佛从地狱中升起的黑色杀气。 那些风景绝美,是人间最绚烂,也是最耀眼的几种色彩。 它们自人间诞生,去往天上。 想要去到更远的地方。 只是行进途中,都会遇到一个神秘的屏障。 那个屏障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无法看透,无法冲破。 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和光芒。 所以即便那些光芒再耀眼,那些色彩再美丽,也只能在人间灿烈。 无法去到人间之外。 老夫子看着那些绝美风景,在风中轻叹,莫名感慨了一句:“圣人尚且需要仰望,何况众生百态。” 那声叹息很轻,却传遍了整个世界。 响在每一个人耳畔。 有人当作幻听,有人神魂震荡。 也有寥寥的几个人,心生明悟,天地大道之下,他们突然弯腰,恭敬拜下。 向那声叹息的主人表达了自己最无上的敬意。 老夫子提着那把戒尺,高大身躯在天上静立,宛若神人。 他忽然对着身边的小花一招手,说了声:“回去吧。” 然后他们便再次消失,回到了山间,来到了庙前。 时当此时,日头刚至顶空。 夫子携少年穿行而走,观览天下气运,几乎游荡了整个人间,时间却只过去了半天。 老夫子举着戒尺轻轻拍打唐青的脑袋,笑问道:“人间如何?” 少年答道:“风景绝美。” “可有看完?” “全部看完。” “可有看够?” “不曾看够。” “你当如何?” “人间看遍,自当去往人间之外。” 少年正身,抬头,凝目,他看着老夫子,平静说道:“请老师准我下山。” 观圣人之力明目,借人间气运淬身。 当阳下。 小庙前。 唐青一步入先天。 正式迈入修行界。 老夫子收尺身前,微笑点头。 月牙从佛堂走出,手中捧着一把短剑,晶莹剔透,不过两尺。 她将短剑别在唐青腰间,说道:“原以为要等师弟爬到峰顶才能迈步先天,现在想想,真是个笨法子。嗯,这是老师为你准备的剑,他早知道你要下山,早早让我准备好了。” 唐青说道:“谢谢师姐。” 老夫子笑道:“这把剑里有三道剑气,很多年前我从剑圣那里要来的。你破一境便能解一剑,一剑而出,虽然比不上剑圣亲临,却也能有他八成战力,足以面对大半人间了。收你为徒,送你下山,这段过程实在太短,所幸来日方长,我等你与我并肩。” 唐青沉声道:“不敢忘记老师教诲。” 言及至此,他看了月牙一眼。 姑娘眼圈微微泛红,只是仍在微笑,见到唐青看来,她笑道:“师弟,别忘了山上还有位师姐。” 唐青沉沉点头:“永不敢忘!”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提剑,迈步,离去。 如同离开唐国的那天,孤身而行。 清风下,少年下山。 老夫子默然静立,犹如雕像。 姑娘终于忍不住,刹那间泪如雨下。 她看着那道风中的背影,远远凝视。 目送一场别离。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六章 有人来神院敲门 唐青从小庙离开,独行下山。 沿着山外小道一路向前,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都会走在路上。 不会停歇。 而与此同时,在这个世界的人潮汹涌中,有那么几个年轻人已经先行走到了终点。 他们来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被世人所知,几乎与世隔绝。 只存在于传说。 却让很多人向往。 这里有一条江,江心有一岛,岛上有一学院。 学院里包罗万象,有万事万物,人间百态。 里面的很多东西不曾面世,却都在人间留下过传说。 譬如那间藏书阁,藏有万卷书,经法佛理,剑术修行,占卜星卦,行文论道,诗词歌赋,商贾官途…应有尽有。 譬如那座驭兽斋,传闻中便是一个小型的妖族世界,被学院大能强行炼化,成为学院最恐怖,也是最血腥的一个地方。 譬如那块玄武榜,能在榜上刻上名字的,无一不是这座大陆上响当当的生猛人物。如今榜首正中的位置上,人间夫子四个大字仿佛浑然天成般烙印其间,成为无数人追赶仰望的存在。 …… 而真正让这座学院扬名大陆,被世人尊崇,成为这个世间最神秘耀眼存在的原因,却只是七个人。 或者说,七个神。 人间之下,有五圣人,远隔人世,守着各方领域参玄大道,几乎不理外面的世界。 圣人之下,便是人神。 七位人神的强大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六境修为,更多的则是他们历经千万年积攒起来的恐怖底蕴。 而这些底蕴的根源,就在那座学院里。 世间学院千万所,不计其数。 但要说起最著名的那座,一定就在此处。 传闻中坐落于江心湖畔的天地神院。 天地神院成立于遥远的不可知岁月里,因人神而传世,为人间培养了无数的修行高手,阵法大家,天术奇才…各方术业皆有专攻,甚至俗世皇族内的帝皇将相之术,大都也由学院传出。 因为学院的存在,加上七位人神从古至今便表现出难以分割的团结,以至于他们在人间的影响力和号召力,甚至已经稍稍压过了五圣人一头。 人间半数高手皆由学院而出。 这句话在很多年前便已随着大江的流动飘向了人间。 千万年来,想要在江心湖畔敲响天地神院大门的修行者数不胜数。 哪怕虚无缥缈,哪怕一无所获,哪怕最终会被拒之门外,依然会有狂热信徒慕名前来,前赴后继,带着绝对的虔诚。 而时当此刻,有五位年轻人翻山越岭,穿越人世,在黎明黄昏的交替中昼夜不停,直至跨过眼前这条大江,越过无数水浪来到天地神院的大门前时,他们心中想的,却不是求学。 而是等一个人。 等一个早晚也会来到这里的人。 …… 天地神院某处阁楼间,碧水蓝正在翻看着一本静心诀,脸上情绪十分怅然,像是百无聊赖,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长发自肩头垂落,带着几分神秘和温婉。 她的眼睛在看书,心思却不知去了哪里。 直到楼外有个小丫头跑来传了句话:“小姐,神院外来人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落入碧水蓝耳中却好似一道惊雷炸响。 她瞬间晃过神来,眉眼间有些惊喜,她问道:“几个人?” 丫头说道:“我刚刚从偏门那边朝外瞅了几眼,好像是五个人,此刻还都在门外等着呢。来的路上听院里的几位先生也在议论他们,好像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执掌学院考试的周先生已经过去看了。” 听到这里,碧水蓝眼中神韵莫名,惊喜更盛,她问道:“那五个人长什么样?” “有一个是约莫十岁左右的小道童,长的可秀气了。小姐,你别看他年纪小,站在那里可就跟个老道士一样,老气横秋,连双手都背在身后呢。” 丫头掩着嘴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道观里跑出来的,小小年纪竟然能跨过长江来到岛上。本事这么大,长的还这么好看,要是被西苑的张妈妈看到了,还不得……” “别乱说话。” 碧水蓝点了点丫头脑门,说道:“十岁左右的小道士,怕是草庐里长大的那位了,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叫江河吧。人家自小便在海水里打滚嬉闹,又怎么会跨不过一条长江?” 丫头摸摸头,歪着脑袋说道:“小姐认识他?” 碧水蓝说道:“你别管,继续说。” 丫头自讨没趣,闭眼想了想,说道:“有一个是光脑袋的白衣小秃驴,年纪也不大,看着就十岁上下。可他的气势就有点吓人了,脑门后面竟然亮起了几尺长的佛光,这小和尚怕不是哪位佛祖转世吧。” “应该是西边神殿里那位叫九儿的小和尚了,佛光聚顶,还真是天生的拜佛人,嗯,继续说。” “小和尚旁边站着一个背剑的少年,摆着一张臭脸在那里耍酷,我就偷看了他一眼,他就瞪我,眼睛里像藏着刀子似的,瞪的我眼疼。” “他的眼里没藏刀,倒是放着一把剑,这是南山丘陵的百里断江。还有呢?” “还有一个黑衣少年,这个人好奇怪,跟其他人都保持着很长的距离,隔开太远我看不太清楚。” “应该是北边黄沙地里的小魔头了,不想多问他。” 碧水蓝双眸间满是笑意,她忽然抓住丫头的手,轻声道:“还有最后一个人,是不是长的很好看,很温柔,很平静,眼神很温暖,带着一身书生气,仿佛与世无争的少年。” 姑娘有些激动。 眉间的喜悦无法遮掩。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位少年,她那溢满心头的幸福感便无处安放。 丫头却很意外,心想谁家的公子哥这么优秀,能经住自家小姐这么夸? 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下最后一个人的打扮,最终摇摇头,说道:“那个人好不好看不知道,因为他戴着一顶笠帽,遮住了双眼,看不太清面容。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破烂的麻衣,脚上穿着一双带泥的草鞋,腰间别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如果不是他的手上拎着一把刀,我都怀疑他是种田的。” 碧水蓝的笑容消失在嘴角。 丫头歪着头继续说道:“小姐,这可和您说的恰恰相反,那个人不但没有书生气,倒是有几分流氓气,就像个小痞子。” 碧水蓝彻底呆住了,情绪低沉,失落的让人心疼。 而此刻神院门外,丫头口中的小痞子正叼着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在另外四个人身上疯狂打量。 身子左摇右晃,偶尔掏出酒葫芦豪饮一口,比小痞子更痞。 没人注意到,他那笠帽下的眼神,清亮如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七章 你尽管出剑 我手中有刀 小痞子自然就是阿刁。 他从荒原出发,一刻不停,走了不少弯路,终于是在大陆极远处听到了江水的波涛声。 然后便看到了江心的那个岛。 原以为自己已经赶在了很多人前面找到天地神院,可是等他立刀而起,跨过江水,一路斩破十三道学院在江边设立的入门禁制后,来到这座传说中学子满天下的学院门前时,才发现有四个人比他更早到。 阿刁喝着酒一言不发,藏在笠帽下的双眸转个不停,似乎想把眼前的四个年轻人看个通透。 他在看他们。 他们也在看着他。 道圣传人江河背着双手扫了一眼阿刁,稚嫩的脸上满是笑意,像是看到一个很有趣的人物,他忽然轻轻拍手,慢悠悠说了句:“妙人!” 阿刁压了压帽沿,用微不足道的声音哼了一句:“青楼里唱曲儿的姑娘才算妙!” 佛圣传人九儿刚好听到这一声嘀咕,他唱了声佛号,同样笑道:“施主确实妙!” 阿刁嘿嘿直乐,还嘴道:“小和尚你爹娘更妙,怕不是和尚庙里钻进了一个小尼姑,生了你这个漂亮的小和尚出来了。” 这句话说的就有些毒了。 江河轻轻背过身装作没听到,不打算再去招惹这毒舌少年。 九儿却毫不在乎,轻声笑道:“和尚尼姑都是佛,说我是他们生的也没错,施主果然大智慧。” 阿刁忍不住又喝了口酒,看了看九儿头顶的佛光,啧啧称奇:“小和尚佛法高深,脸皮也是相当的厚。” 他拱了拱手,表示十分佩服。 模样很是滑稽。 听到这句话,九儿双手合十,平静微笑,却不再言语。 站在很远处的黑衣少年冷笑笑也转过头来,只是看了一眼阿刁便将视线移开,像是对这位不明来历的少年没有太大的兴趣。 只是他环臂的双掌忽然握紧,一股冷冷的战意和杀气骤然凝聚,似乎正渴望一场战斗。 而此刻,剑圣传人百里断江已经注意了阿刁很久,他的眼神似剑,从阿刁头顶的笠帽处一路切割,往下延伸,直到遇见那把古刀。 那把古刀很宽,足有六指,此刻正被一把厚重的黑金刀鞘所包裹。 刀鞘裹住了刀身,掩盖了刀口处的锋芒,却遮不住那层张扬的刀气。 尤其是当百里断江的剑意袭来,阿刁微微抬起了头,提了提手中的古刀,那层刀气顿时愈发汹涌,很快将对方微妙的剑意吞噬。 百里断江眼神一亮,沉声道:“好刀!” “过奖过奖!” 阿刁眼神清亮,说话却依然吊儿郎当:“逢年过节我这把刀就要被乡里乡亲借去杀牛宰羊,在我们那一块儿,我这把刀远近闻名,人送称号:割肉刀!” 话音刚落,阿刁手中的古刀一阵颤动,一阵极沉极重的刀鸣声嗡嗡响起,似乎是很不满意割肉刀这个称号。 百里断江举起手中的剑,说道:“放眼整座大陆,用刀者不计其数,原以为真正能上的了台面的,只有唐国的那位高总管。不想在这江心湖畔边,竟然又让我见识到一位。” 阿刁笑道:“怕是你眼光太高。” 百里断江冷笑:“我的眼光从小就很高。” 这是实话,剑圣传人,眼光自然比天高。 阿刁却不买账,轻啐出一个字:“靠!” 两位少年在冷风中悄然肃立,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刀剑。 “师尊从小就告诉我,刀走霸道,剑走王道,二者不分强弱,只分术途。” 百里断江提剑向前,一束冷厉剑意缓缓聚集,他死死盯着阿刁,凝声道:“我偏不信,若真如此,为何人间从来都只有一个剑圣,却没听过有人能立刀成圣?” 阿刁终于不再摇摆,他饮酒入喉,横刀身前,说道:“前无古人,不代表后无来者,你的剑看不起我的刀?” 百里断江说道:“这世间没几把刀能让它看得起。” “我的刀不太高兴。” “那又如何?” “试试?” “试试!” “你尽管出剑。” 阿刁低着头,双眸被笠帽遮盖,一股森冷刀气漠然惊起。 他仿佛变了个人,不再纨绔,很是认真,声音也变得似刀般寒冷:“我以刀问剑。” 神院门前,风声骤急。 百里断江不再回话,他有一剑,起势身前,眨眼天边,下一秒,便从虚空而落,剑意不断,犹如细雨绵延。 一剑御风。 一剑破空。 一剑惊天。 只是一剑,只有一剑。 在过去的很多个岁月中,这位心性高傲,在那片南山丘陵的荒芜中挥剑多年的剑圣传人,面对这座大陆上的很多强敌,都只挥出过一剑。 哪怕当初和佛道联手诛魔,一剑而出,重伤冷笑笑之后,眼睁睁看着他逃走,也没有补上另外的一剑。 他的剑道,一剑就好。 只需一剑。 任何能感受到那一剑中蕴涵的恐怖力量的人,可能都不会勇敢到想要去正面硬刚。 虽是一剑。 却带上了百里断江全部的意志。 可是今天,他遇到了阿刁。 一个无所畏惧的少年。 十七年前的灭族手段没有杀死他;昆仑城的那片军潮没能淹死他;文人猫的阴谋伎俩没有算计死他;四大镇城将军的全力一掌没能拍死他……生死间百转千回,一个打不死的小强,又怎么会因为一剑而退下? 不仅不退,更要向前! 因为他手中有刀。 剑意临前,冷风之下,阿刁终于昂起了头,露出了笠帽之下那双清冷平静,藏着无尽刀气的双眸。 然后他便挥手,拔出了那把厚重宽长的古刀。 刀鸣声惊起,在风中炸响。 面对那一剑,刀比人更兴奋。 阿刁冷眼,纵身,沉肩,抬肘,悬腕,以最舒服的姿势,最平常的姿态,最直接的动作,挥出了一刀。 这一刀,不曾华丽,甚至有些愚笨,像是山夫砍柴。 可是落入其他人眼中,却势大力沉,不可阻挡。 一刀之下,光芒璀璨,几乎不可直视,顷刻之间,满空皆是刀意,像一片洪流。 疾风中。 俩少年。 刀剑相向。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八章 我只是一位草莽少年 刀和剑从来都不是敌人。 却始终是对手。 正如神院门前的百里断江和阿刁,不曾相识,初次见面,说不上有什么过节,跟别谈恩怨。 却在冷风枯寒中因为一言不合便拔刀出剑。 与其说这是两个少年的战斗。 不如当成是刀和剑的宿命之战。 你若出剑。 我没理由不拔刀。 那一剑绝世,穿云而出,当空而落,所有的剑意和气机都锁定了那个头戴笠帽的张狂少年。 目标明确,不偏不倚。 百里断江左手背后,右手御剑,双眼中不见双瞳,只藏着一片浩瀚的白色剑光,比烈阳还要灿烈。 一剑出手,他却不敢松懈,因为他看到阿刁拔出了刀。 顶风而立中百里断江步步向前,身躯猛然挺直,似剑般立足天地间,随后便是一声长啸,背在身后的左手终于拿出,用最快的速度捏了一个玄妙的剑诀。 于是空中那一剑遇风暴涨,剑意弥漫,开始还在顶空百丈内直落,下一秒,便已经到了阿刁的头顶。 然后,便碰上了那一刀。 刀势往上,不曾避退,在风中呼啸,卷起的刀光覆盖了所有人的眼眸,却无法遮住那势如破竹的绝强剑意。 剑意当下,刀光略显晦暗,在风中有些飘摇,似乎根本无法承受这至强一剑。 可是阿刁藏在笠帽下的双眸中却看不到丝毫担心。 浑身剑气缠绕的百里断江脸上也不见任何的开心。 他,唯有一剑,倾尽所有。 阿刁,却有千万刀,斩尽所有。 下一秒,那一剑刺破刀光,顺着那股灿烈的刀气直线往下,势要击碎眼前持刀少年头上的那顶笠帽。 阿刁却忽然抬头,双眸间刀意陡生。 之前那片刀光明灭交替,几乎快要溃散的瞬间,他又挥出了一刀,刀光再起,雪亮刹那,却没有就此止住。 因为一刀过后,还有一刀…… 剑意当头,阿刁手中古刀横前,体内气机勃发,眨眼间便是无数刀斩下! 刀光之烈,开始星火,刹那间便成燎原之势。 一片恢宏刀幕掩盖了天边光线,悬在了阿刁头顶半尺空间,将那道剑意拦下。 那一剑原本势不可挡。 如今却再不能前进分毫。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凝聚成河,想要再度席卷而去。 却不想阿刁的刀下藏着一片海。 能够掀起更大的波涛。 那片刀幕开始嗡鸣,带着一股绝强的战意。 于是那一剑有了微微的晃动。 那道清冷袭人的剑意也有了些许动摇。 那一刻,百里断江知道,自己的剑,已经再无法击碎阿刁的刀,还有他头顶的笠帽。 也就是那个念头刚刚出现的瞬间,百里断江身形骤然急退,眼中剑气弥散,那一道直立于天地间的剑意也逐渐消融,缓缓消失。 他在原地默立,站的笔直,如同一把剑。 他的眼神冷厉,隐有剑痕,望向阿刁的双眸间,带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风声惊起时,他开口:“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强。” 这是实话。 也是心声。 尽管神院门前的这一场战斗算是点到为止,看似没有分出胜负便以百里断江的退下而结束。 但是在场的都知道,百里断江输了。 退下,便是示弱。 示弱,便是输。 更何况,那位提刀少年只是横刀而守,并没有真的想要以刀搏杀。 他若真刀势尽出,生死搏命,只怕,百里断江的剑想退都难。 百里断江皱着眉头,心绪沉静的有些可怕。 而从始至终在一旁观战的另外三位少年,内心则更是震惊。 他们和百里断江相识多年,彼此都是圣人之后,自然知道他的剑有多强。 若真单打独斗,拼起命来,大概也只有从不把性命放在心上的冷笑笑能勉强胜过他一头。 人间碌碌众生,天才少年不尽其数。 但是只有他们四个被圣人看中,除了天赋和心性,更是比一般人多了无数的机缘。 他们骄傲,高贵,神秘,在这座大陆上备受瞩目。 在往后的某个岁月中,他们都会走上和各自的师尊同样的路——圣途。 他们是未来的圣人,就算会败,也只会败在同等级别,同等实力,同等身份的人手中。 又怎么会败给一个籍籍无名,吊儿郎当,拖着一把怪刀的陌生少年? 百里断江一颗剑心颤动不止,胸口压着一口浊气挥之不去,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江河双手背在身后,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遥远的天边,感受着虚空之间飘散的一股淡淡剑意,以及一层张狂的刀气,轻轻叹息了一声。 心想若是自己上场,拼尽全力,面对那少年的无尽刀势,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九儿唱着佛号,没有说什么,心中仍在为刚才的一剑万刀而感到震撼。 倒是远处的冷笑笑忽然放下了环臂的双掌,掌心有血色堆积,刚才那一战让他心潮澎湃,竟然有了想要加入战局的冲动。 修魔者,遇强则战。 尽管战局已散,他仍是战意凛然,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那两位刀剑少年冲杀过去。 而此刻,阿刁刚刚放下了手中的古刀。 刀光尽散,刀势尽去,刀意尽收。 他拎起刀鞘,将刀收回。 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他却似乎毫无所觉。 只是突然将帽沿拉低,遮住了懒散中暗藏清亮的一对双眸。 稍稍整理了下因为挥刀而显得有些皱巴的麻衣。 跺跺脚甩掉了草鞋上的几点泥巴。 然后右手扛起古刀放在了肩头。 最后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仰头便是一口烈酒下肚。 他喷洒着酒气望向了百里断江,笑道:“你的剑也不赖,只是,没我想象的强。” 轻描淡写。 没心没肺。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落入在场的四位圣人之后耳中,却是无比张扬,无边嚣张。 剑圣传人。 他的剑,这个世界给过很多个形容词。 从来都是褒扬和赞赏。 可在这个陌生少年眼中,却是,不怎么强? 江河眼睛眯的更深。 九儿佛号唱的更响。 冷笑笑战意更盛。 百里断江则差点吐血,他冷声肃语,问道:“你到底是谁?” 阿刁闻言一笑。 他伸手压住了头顶的笠帽,微微低下了头,语气刻意低沉,认真自我介绍:“我来自人间草莽,我叫阿刁,刁民的刁。我是一名刀客。”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三十九章 周例外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上,在昆仑城靠近荒原的那座孤山中,阿刁也曾像此刻这般,对着一位来自唐国的皇子做过同样的一次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阿刁,刁民的刁。” 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那位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皇子也已经成了自己的生死之交。 恍恍人世,有些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 此刻神院门前,阿刁想着那段可能是一生中最珍贵的一段往事,嘴角的笑容更盛,忍不住又是一口烈酒入喉。 百里断江却笑不出来。 人间草莽。 少年刀客。 眼前这位自称阿刁的古怪小子带给自己的耻辱和震撼绝不止是输了一场比斗这么简单。 这一场刀剑的较量有关宿命,有关声誉,甚至,关乎到自己今后很多年的剑心磨练。 剑圣传人。 放眼人间,于同龄阶段几乎无敌。 却在迈入人世,准备靠手中一剑刺穿整座大陆的起始点上,被人击败。 这自然很难让人接受。 刀客阿刁。 百里断江记住了这个名字,也记住了他手中的那把刀。 风起时,他将长剑竖起,放至心口平齐,看着前方扛刀喝酒的不羁少年,沉声说道:“总有一天,你跟我,将会再次刀剑相向。” 这句话情绪不浓,却很认真。 带着一道来自南山丘陵的至强剑意。 几乎等于是一封战书。 阿刁却满不在乎。 他只是将视线平移,望向遥远的天边,那里是岛的尽头,有江水遇风飞腾,在空中沉浮不定,像是少年的心。 他喝着酒,吹着风,像一位久经尘世的浪子。 百里断江的剑锋指向了未来的一战。 阿刁的心思和目标却不会只放在对方的那把剑上。 他从荒原而来,提刀向前,跨越千山万水,自然不是只为了打个架。 以前的他只想在天地神院的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现在的他,只是为了等待唐青的出现。 他知道,那个带着满身书生气的小天真,一定会在日后的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江边。 然后微笑着对自己说:“你好,保镖阿刁,我来神院读书了。” 那一天或许很远,但他知道,总会到来。 在那之前,他也很想见一见,唐青留下的那封信中,提到的一位叫做碧水蓝的姑娘。 想到这里,阿刁摸了摸胸口,那封信安安静静躺在怀中,算是一种怀念。 …… 阿刁自顾自喝酒,思绪乱飞,把百里断江完全晾在了一边。 气氛有些沉静。 那个站的比剑还直的剑圣传人双眸间隐有怒火,一束剑光自瞳中掠过,横剑微移,正准备摆出自己的态度。 天地神院那扇宽直厚重,悬着各色光晕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笔直狭长的青石街道。 街道上站着一人。 那人身着青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高阔黑帽,左手端一厚簿,右手提一长笔,眉眼间沉稳肃穆,刻板端正。 甚至连站姿都极有考究,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脊背挺得笔直,像是一道竖在门前的标杆。 那人的眼神很是平静,平静到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从神院门前的五个年轻人身上一一扫过。 看到江河时,他微微点头,提笔在簿子上轻轻记下一道。 看到九儿时,他继续点头,再次提笔,又记下了一道。 看到远处的冷笑笑还有持剑的百里断江时,他那平静如死水的眼神间竟然出现了几分赞赏的情绪,于是右手的那支笔再度落下。 等到他微微转身,看到头戴笠帽,立在风中左摇右晃,好似风中烛火的阿刁时,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天地神院浩瀚神圣,千百年来,入神院者无一不敬畏尊崇,无论礼数还是态度,都必须认真严肃,一丝不苟。 从没人敢懈怠。 眼前这笠帽少年却为何敢如此放肆? 那人摇了摇头,右手长笔刚准备收起,阿刁忽然扭了扭身子,放下了肩头的那把古刀。 刀一落地,一束冷冽刀气悄然迸发,沉入地底。 不是刻意为之,只是之前和百里断江一战未果,古刀积蓄的万丈刀意无处宣泄,借着阿刁肩头于空中散去大半,如今落地刚好化作刀气彻底弥散。 那人眯起了眼睛,仔仔细细盯着阿刁手中的古刀看了很久,最终将笔提起,重重而落。 随后他便独身向前,将左手厚簿合上,右手长笔放好,轻扶阔帽,面朝身前五位少年,平静说道:“我是学院执掌入学考试的先生,我姓周。”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在场的除了阿刁都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神院名声很大,在这个世界上太过出名。 除了创立学院的七位人神外,还有很多让世人崇拜敬重的教习先生。 人神是神院的招牌和底蕴。 那些教习先生则是神院的中流砥柱。 他们神秘,低调,隐藏在江心湖畔的这个小岛内,为人间培养了无数的天道奇才。 他们的学生遍布四处,走满了这座大陆,很多人都已经在人间闯出了名堂,在历史的岁月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那些教习先生却始终隐没在幕后,不惊凡尘,不被世人知晓。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教习先生都默默无名。 总有个例外。 那个例外就是神院门前青石街道上站着这位。 他专门负责天地神院的入学招生考试,是神院选拔人才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最重要的关卡。 神院招生有五道考试。 敲门过眼是第一道,也就是周先生这一关,想要进神院,就必须先让他看上眼,记上那个人的名字。 才能有后面的故事。 有趣的地方就在这。 只要他看上的人,哪怕后面的四道考试都没过,也能成为学院的正式学生。 因为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举着那本后簿,提着那支长笔,慢悠悠的说一句:“凡事都有例外嘛。” 没人敢反驳他的话。 也没人敢驳斥那样的例外。 因为他是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人神之下第一人。 他姓周。 叫周例外。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章 笔下有礼 周例外的例外无视了天地神院的考试规则。 在很多人看来,似乎很没有原则。 有些独断专行。 事实上,这正是他的原则。 七位人神能把学院招生考试这么重要的事情全权交给他来做,更证明了他的能力和眼光。 事实也已证明或者终将证明,无论是过去的那些年,还是今后的很多年,他所选中的学生,无一不会成为这片大陆上极其耀眼的存在。 就好像此刻门前站着的这五位,他们未来的成就,以及自身绽放的光芒,绝对能照亮这座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周例外的心声。 也是他的自信。 …… 周例外是神院唯一一个愿意向俗世表露身份,并且不喜欢低调的教习先生。 很多人都知道天地神院有位姓周的教习先生。 叫做例外。 在场的四位圣人之后自然也知道。 所以当他们听到周例外开口自报家门,便不敢怠慢,全部躬身向前,老老实实喊了一声周先生。 就连一贯冷漠弑杀,很少把人放在心上的冷笑笑也不例外。 周例外很受用。 他知道这四个年轻人来自哪里,想着圣人的传人都对自己恭敬有加,看来这周教习的名头,对这个世界而言,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得意。 他那平静刻板,沉稳肃穆的眼中露出了几点微不可觉的笑意。 但是很快,那几点笑意便从微不可觉变成了毫无所觉。 周例外一生都在践行自己的例外原则。 却不想,今日神院门前,有人也给了他一个例外。 那个例外就是阿刁。 他在风中静立,拄着那把古刀,头顶的笠帽压的很低,看不清眼神和面容,面对神院里最有发言权和决断权的周教习,他没有像四位圣人之后那般表现出应有的恭敬态度,而是临风饮酒,歪着脑袋沉静无言。 周例外有些尴尬。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无礼。 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 他看着阿刁,扶了扶头顶的阔帽,开口说道:“学院的第一课,便是一个礼字。对学院要敬,对人神要敬,对教习,也要敬。关于这些,来自圣门的四个小家伙做的不错,但是,带刀的小子,你这第一节课,已经不及格了。” 阿刁闻言拎起古刀,大叫道:“我这学院的门都还没进,给我上哪门子的课?你别给我在这装神弄鬼的,我耐心听你讲话,我这刀可没耐心。” 语气蛮横。 态度强硬。 手中古刀微微颤动,有种一言不合就要砍人的意思。 他才不管什么周教习李教习的,他从荒原来,天性生猛,昆仑城的满城军潮他都不怕,会理你这个提笔的小老头? 不远处的江河瞳孔中忽然闪过了几缕青光,他说道:“对我们几个不客气也就罢了,对周先生不敬,你是真的想死吗?” 九儿唱了声佛号,接过了江河的话:“阿刁施主请慎言,周先生德高望重,就连家师提到他都称赞其慧眼如炬,你又怎能胡言乱语?” 阿刁咧嘴轻叱,只回了一句话:“我来神院不是学你们几个拍马屁的…” 远处的冷笑笑双掌骤然变拳,一股杀气已然聚集。 百里断江则更直接,他厉啸出声,怒吼一声:“放肆!” 一剑递出,剑气瞬间弥漫。 一支笔缓缓落在半空,架住了百里断江的剑。 轻描淡写。 那道带着怒意的剑气瞬间消散,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百里断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神色平静的周例外,以及他手中那支普普通通的长笔,沉默了片刻,便将长剑收回,一言不发退到一边。 周例外平静的仿佛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不见任何恼怒情绪,反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再次开口:“你们四个来自圣门,神院找不到有资格做你们老师的人。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随意看看便好,藏书楼,驭兽斋,或者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知会一声就行,我一定给你们安排妥当。至于你……” 周例外盯着阿刁,突然抬笔向前,在空中重重划了五笔。 没有任何征兆的,阿刁藏在笠帽下的眉间突然出现了几点墨水的香味。 他的额前有笔墨横开,被那个提笔的周老头写了个“礼”字。 不多不少,刚好五笔。 “以后跟在我后面,由我亲自教你。那个礼字,是第一课。” 周例外站的笔直,如同标杆。 他说完那句话便将手中长笔收好,沉静着往神院深处走去。 青袍摆动,背影深远。 有些高深莫测。 阿刁感受着额头的湿意,握刀的手微微僵住。 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支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支笔,是如何突破自己满身的刀意,划在了自己额前? 风起时,少年后背一身冷汗,有些发凉。 神院门前突然变得很是寂静。 四位圣人之后在原地沉默了很久,等到周例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那条青石街道尽头的刹那,他们同时迈步,紧紧跟了上去。 阿刁藏在笠帽下的双眸情绪复杂,他微微定神,拍散满身风尘,拎起古刀系好酒壶,无声向前,同样踏上了那条不知通往何处的青石街道。 在他身后,天地神院的那扇大门缓缓闭合。 如同过去的很多年那般,将这座大陆上的很多敲门者挡在了门外。 …… 而此时此刻,唐青仍走在路上。 沿着山道走入尘世,迈向未知。 朝着心中既定,却又很是模糊的方向努力前行。 初入先天境界,他的体内精力充沛,一股股暖流似清泉甘露般滋润着他疲累困倦的身躯,所以他走了很久,走的很远,却始终没停。 直到,他遇见了一片穷山恶水。 这里已是大陆极偏极远之地,荒芜人烟,没有树木,没有生灵,只有一片无尽的荒野在天的边缘朝前沿伸,不知通往何处。 唐青一身风霜,在荒野的起点停下,脸上带着旅途的痕迹,眼神却仍是清亮。 那柄短剑系在他的腰侧,一晃一晃,在风中作响。 算是他一路前行中,唯一的陪伴。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一章 鬼犽兽 唐青从庙前离开后,便一直走着直线,尽量保持着最短的路线前行,从没有绕过弯路。 遇山翻山,遇水过水。 没什么能阻止他。 哪怕遇到眼前这片穷山恶水,他也不会多有犹豫,只是片刻的停留,便再次迈步。 像之前的很多个日子一样。 一路向前,一路无言。 沉默着走在一望无边的荒野之间。 荒野路上一片寂静,往日里几乎没有人类踏足。 可是今日,除了走在途中的唐青,更远处的一片荒芜沼泽地中,还有三个精壮的汉子在好几天前便已经埋伏在了这里。 沼泽地面积很大,铺满了方圆数十里的地面,里面满是恶臭的酸朽土壤层,以及路过荒野却迷途而落的飞鸟尸体。 一股腐烂到令人作呕的可怕味道于沼泽地升起,弥漫在满空之中,形成了一片灰蒙蒙的毒雾瘴气层。 生人勿近。 那三个精壮汉子匍匐在沼泽地前的一片乱石枯草之间,眼神中带着极强的警惕,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会从沼泽地中而来。 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 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心弦始终紧绷,情绪也紧张到了极点。 空中那层厚重的瘴气层挡住了头顶的阳光,整片沼泽地周围的空间都被一抹浓厚的暗影所遮住,像是来自远古洪荒的一个缩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荒野中忽然有一阵风吹来,从沼泽地深处涌动,呼啸上空,在四周漫无目的的游荡。 这阵风有些古怪,寒意很重,带着微微的嘶鸣音,以及,一股令人窒息的腥味。 潜伏在沼泽边缘的三个人心神一紧,强行打起精神盯着沼泽地的深处,额头上已经有冷汗出现,随着心头的恐惧一并流下。 他们的手中同时握紧了一把大刀,刀口向内,掩盖了切口处的锋芒,刀势却始终往外,随时都能劈砍而出。 他们的双腿保持着一前一后的微妙姿势。 右腿膝盖往前弓起,抵在石缝之间,左腿则向后稳住,陷入了泥土中,找到了一个坚固的支撑点,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内做出最直接有力的弹跳,以及最强的爆发力。 沼泽地间的那阵风越来越大,空气中的腥臭味也越来越浓,最中间的那位大汉眼中精光闪动,他不动声色往石堆间矮下了身子,轻声道:“那畜牲就在不远处了,等会儿我先上,农弘断后,罗清侧应,切不可乱了阵脚,更要小心别掉进了沼泽地中。” 右边叫农弘的那位大汉说道:“大哥放心!你只管砍杀,那畜牲跑不掉!跑到镇子里祸害了那么多庄稼粮食,偷了那么多家禽牲畜,最近竟然还敢伤起人来,花了那么多功夫才找到它,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它跑了!” 罗清点点头,他说道:“二哥说的没错,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它宰了!” 中间的大汉皱皱眉,他轻骂道:“你们两个闭嘴!你当这畜牲是什么阿猫阿狗?连……” 话及至此,大汉骤然止声,右手握刀,左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农弘和罗清微微挑眉,身上的肌肉开始跳动起来,手中大刀已经蓄势待发。 前方沼泽地的腐臭之间,一个四蹄着地,足有两人高的凶猛异兽伴随着腥风缓缓走来。 脸若虎,身若熊,四蹄若龙,头上两只利角顶天,刺穿了沼泽上空的瘴气层,行走在粘稠恶心,几乎毫无着力点的沼泽间,如履平地。 这是一只寄居于荒野沼泽间的鬼犽兽。 常年隐没在不见天日的沼泽地中,只有外出寻食时会跑出自己那得天独厚的庇佑所,生性凶猛残暴,遇到任何活物都会当成自己的食物,连同类也不放过。 所以它们大都独来独往,没有群居生活。 传闻中鬼犽兽早在很多年前就已被人类屠杀殆尽,却不想这片荒野间竟然还能发现它的踪迹。 此时那只露出身形的鬼犽兽眼中不见任何情绪,只有一丝专属于野兽的嗜血和冷漠弥漫在巨大的双瞳之间。 它沉沉迈步,从满空瘴气之间现身,就在它的后蹄刚刚越过沼泽地不过几尺的距离时,一直潜藏在附近的那三个人动了。 中间的大汉双脚猛然发力,纵身而起,双臂的肌肉青筋布满,带着无边的杀气,举起大刀朝着鬼犽兽猛然砍下。 农弘看了一眼鬼犽兽,轻呸了声:“原来是这么个怪物!” 他将心头的恐慌强行压下,没有随着大汉冲杀过去,而是掠空而起,直接落在了鬼犽兽后方,堪堪站在了沼泽地的边缘。 罗清则是随着大汉一并起身,手中刀势一卷,配合大汉的第一刀直逼鬼犽兽的腹部。 这三位大汉气机闭塞,无论是行动还是用刀,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显然是还没有跨过修行门槛的俗世凡人。 虽不入先天,但他们的后天之躯却早已打磨的好似一块块坚硬的花岗岩,浑身的筋肉线条几乎已经是寻常人的最完美境界。 举手投足间倒也是威风凛凛,很有些气势。 鬼犽兽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荒野之间找自己的麻烦,眼中的冷漠瞬间化作一道可怕的厉芒,面对大汉的全力一刀,它不躲不避,猛然跃起,直接昂着两支利角撞了过去。 大汉顿时感觉好似被一头成年巨象蓄力撞了一下,浑身筋肉发酸,虎口发麻,手中的大刀差点握不住,他面露惊恐,朝着罗清大喊:“收刀!快退!” 可是已经来不及,罗清的那一刀已经划到了鬼犽兽腹底,正准备全力劈砍……本来跃至半空的鬼犽兽身形却猛然下压,狰狞着一对血眸望向了罗清。 残忍。 冷漠。 嗜血。 疯狂。 罗清几乎肝胆欲裂,手中大刀已然掌控不住,下一秒便被鬼犽兽连人带刀拍到数十丈开外,疯狂吐血,生死不知。 那柄大刀在风中炸裂,碎成一片。 场面变得有些一边倒。 谁能想到,喜欢跑到镇子里作恶多端的竟然是一只鬼犽兽?而且还这么凶猛。 大汉有些发麻的双手握着大刀,脸色变得很难看。 站在沼泽地边缘的农弘处境更是尴尬,他本来是要断了鬼犽兽逃跑的后路的,这下可好,直接断了自己的退路。 他看了看远处倒地的罗清,心中焦急又无奈。 而此刻,占尽上风的鬼犽兽当空落下,面对一前一后的两个人,却没有再次发动攻势,而是突然将可怕的双眸望向了大汉的身后。 那里,有脚步声响起。 昏暗的光影之下,唐青腰间系着一柄短剑,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二章 第一次出手 光影下。 荒野间。 少年系剑,踽踽独行。 他要走过这片穷山恶水,就必须穿过荒野,越过沼泽。 在那之前,最大的一个障碍,就是挡在沼泽边缘的那只鬼犽兽。 他渐行渐近,脚步不曾有半步迟疑。 哪怕他认出了这只曾在书里记载过的鬼犽兽,知道它生性残暴,性喜吃人。 哪怕他看到了远处倒地不起的罗清和满地的大刀碎片,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短暂而悬殊的战斗。 哪怕前路漫漫,危机重重,藏着太多的可怕和未知。 他也得步步向前。 唐青盯着鬼犽兽,一步步走近,眼中带着警惕和凝重,他的双掌悄悄成拳,悬垂在腰侧,体内先天劲气开始飞速运转,将他身体的每一寸肌肉给死死护住。 一入先天,便能借力天地。 虽有不安,却并不害怕。 握刀大汉面色一凝,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不要命了不成? 迟疑片刻,就在唐青路过自己身侧的瞬间,他稍有犹豫,最终还是横刀微移,挡住了唐青的路。 握刀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大汉冷语轻斥道:“臭小子,不要命了不成,要寻死就去跳河或者自尽,跑到这里来是要做这畜牲的口粮?” “我只是想走出这片荒野。“ 唐青说道:“倒是你那位躺在地上的朋友,如果再耽搁久一点的话,他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大汉闻言微愣,朝着罗清的方向看了一眼,满地的血迹触目惊心,罗清胸口的呼吸起伏已经及其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死去。 他来不及多虑,将心头的那丝恐慌和燥怒强行压下,大汉忽然纵身抬刀,再次选择挥刀而落,直逼鬼犽兽的面门。 人在空中,大汉猛然爆喝:“农弘,快带罗清离开!“ 一直站在鬼犽兽身后的农弘抓住时机,随即借势而起,没有半点犹豫的直冲罗清而去。 与此同时,大汉的一刀猛然落下,鬼犽兽却没有像之前那般无所顾忌的撞上去,也没有去理会从自己身后溜走的农弘,反而是将自己巨大的身躯朝着沼泽地边缘退了几步,稍稍避开了这一刀。 倒不是因为这一刀有多强,而是因为这一刀的光晕遮住了它的视线。 鬼犽兽的血眸穿过那片横在眼前的刀幕,始终放在面色沉静的唐青身上。 它知道,这个少年,才是场上最大的威胁。 尤其是他身上的某种气息,带给了自己极强的压迫感。 而此时,大汉一刀落空,前一刻强提的勇气和刀势骤然卸去,下一刻便立刀于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体和精神似乎都已经透支到了极点。 他有些认命般俯身在地,眼中满是不甘和绝望。 远处的农弘已经赶到了罗清身边,一眼扫去,呼吸微弱,胸口处的凹陷触目惊心,想来是有多处骨折,面色惨白如腊,浑身都是血痕,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农弘心急如焚,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护心丹药不要钱似的塞进罗清的口中,却也只能暂时吊住他这条命。 那只鬼犽兽还在沼泽地边缘踱步,随时都可能扑上来,而从之前的战斗以及目前三个人的战斗力来看,他们绝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场面有些焦灼。 在场的几人仿佛陷入了绝境。 直到唐青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不长不短,刚好将在场的三个人挡在了身后。 大汉抬起头有些意外,他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的背影,竟然有了种很安心的荒唐念头。 没等他多想,唐青忽然再次开口:“这里还有别的路可以穿过这片沼泽吗?“ 声音不大,语气淡然。 平静的像个久经风霜的老头。 大汉微微发怔,没来及的说话,远处的农弘的声音却响了起来:“荒野往北有条小道可以绕过沼泽,但是沿途的气息都被这头畜牲覆盖,一旦踏入就会被它找到撕成碎片,成为它的腹中之餐。最近已经有不少商贾百姓遇害,它若不除,只怕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蒙难。“ 唐青闻言皱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忽然迈步,握紧的双拳不再平直放下,而是高高抬起,迎着满空的腥风朝着鬼犽兽骤然落下。 没有半点征兆。 人在行进途中,他的声音随之飘开:“如此,那便只能除掉它。“ 少年皇子入先天第一次出手,心气脾性似乎都有了很大的转变。 他忽然想起了昆仑城中那位喜欢喝酒持刀的生死之交,心想若是有他在,只怕才不会像自己这般婆婆妈妈。 农弘望着唐青握拳而起的背影有些惊愕,恢复了几分力气的大汉则更是震惊,他们现在有些摸不清这位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到底什么来头,但是也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是那只凶狠残暴的鬼犽兽的对手。 大汉刚想提醒几句,暗影之间,唐青的拳头已经落下。 先天一拳,刚猛厚重,带着沉沉的风声直直而落。 鬼犽兽眼中血光大盛,本就往后退了些许的身躯再次往沼泽地之间挪了几步,想要避开唐青的拳头,或者说,想要避开他身上那股令它不太舒服的气息。 可是唐青步步紧逼,抛开后天之躯的束缚,无论是速度,力气,感知或是身体的强度都近乎百倍的增长,即便是当初虚弱的深宫少年,这一刻也仿佛脱胎换骨般纵风而动,举手投足间威风凛凛。 有几分高人的风范。 鬼犽兽最终避无可避,坚硬如顽石的厚背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钻入它的识海深处,却没有让它产生畏惧,反而将它刻在骨子里的血性彻底激发。 鬼犽兽看着眼前挥拳准备再次落下的冷漠少年,终于不再一味躲闪,头顶两只利角刺开荒野沼泽间的瘴气层,朝着那对在瞳孔中不断放大的拳头而去。 一人一兽在荒野间开始近乎肉搏,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巨大的打击感伴随着鬼犽兽的怒吼在这片穷山恶水间传出去很远。 唐青的先天之拳带着数千斤的重量,可是全力击落在鬼犽兽的身上,却也只能给它带来极强的疼痛以及极浅极淡的几处伤痕,并没有实质性的伤害。 反而是鬼犽兽的每次撞击和撕咬,带给唐青的压迫感却次次致命。 少年冷眼凝目,攻势渐渐变为守势。 体内先天气息也逐渐衰竭。 鬼犽兽则开始愈发肆无忌惮,眼前挥拳少年身上那股令它感到畏惧的气息依然存在,但是杀红眼的它无所顾忌,只想将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人类撕成碎片。 农弘和握刀大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场战斗,这样的战斗层面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知。 农弘转眼看着身边气息微弱的罗清,心中暗暗为罗清捏了把汗,有些后怕的想到:“这都没死算你好运“。 而握刀大汉却忽然站起身来,他看出了场内的局势,知道唐青看似攻势汹涌实则已经力竭,加上鬼犽兽在沼泽地间如履平地,占尽地利之势,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清晰可见。 似乎是验证了大汉的想法,下一刻,鬼犽兽四蹄翻飞间卷起层层带着恶臭的瘴气毒雾,抓住唐青屏息收拳的关头,倾尽全力撞进了唐青的胸口。 那一刻,唐青感觉好似一座大山朝着自己沉沉压下。 体内先天之气护住心脉,却在四肢百骸间瞬间流散,一阵强烈的痛觉让原本坚韧平静的少年皱起了眉头。 他开始急退。 鬼犽兽却反客为主,不依不饶继续冲杀过来。 不远处的握刀大汉终于忍不住,他再次提刀而起,大吼一声:“农弘,带罗清离开这里!我老婆老娘还有女儿就拜托你了!“ 不等兄弟回话,他已经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挥刀而上。 人在空中,大汉见追身不及,竟然以蛮力将手中大刀砸了过去,顺着满空的瘴气落到了鬼犽兽的身上,虽然没能伤到对方半点皮毛,却成功的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时当此时,唐青无声落地,双手微微颤抖,体内气息空荡,已经无法再继续握拳。 于是他望向了自己的腰侧。 那里,有一把短剑。 无法握拳,但可以持剑。 …… 鬼犽兽红着一对眸子转过身去,带着恐怖的气息扑向了大汉。 大汉早已抱着必死的决心,他连最后的挣扎都不想做,闭上眼睛在原地选择等死。 可是却迟迟没有等来最后的审判。 因为有一柄剑插入了鬼犽兽的身体。 它的眼神从震怒,到惊恐,最后涣散,只不过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死亡是如此简单。 它最后的念头是:“原来那个人类身上可怕恐惧的气息是从那把剑身上传来的“。 那把剑不长,不过两尺,此刻全部没入了鬼犽兽坚不可摧的身体里。 远处早已惊呆的农弘看着那个持剑的陌生少年,哆嗦着问道:“你那是什么剑?竟然这么锋利?“ 唐青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刺出了这一剑,听到这句话,他平静闭眼,终于撑不住了,倒地的那一瞬间传来他沉沉的喃语:“这是老师送我的剑。“ 没错,这是老夫子的剑。 里面藏着剑圣的意志。 当然锋利。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三章 不仅仅是担心 唐青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座看不见顶峰的高山。 山顶云雾缭绕,风景绝美。 山下,是人间好风光。 高山顶峰再往上,却横亘着一道墙。 这道墙不厚,只是极薄的一层,却足够宽,遮住了整个人间,挡住了山下人的视线。 唐青来到了山顶,稍稍抬头便能穿过云层,微微伸手便能触碰到那道墙。 他想要打破那道墙,看看墙另一头的世界。 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哪怕是拿出了老夫子送他的那把短剑,用光了剑身中暗藏的那三道剑圣留下的剑气,也无法损坏那道墙分毫。 那道墙就像是另一片天。 悬浮在顶空,存在着,便无法打破。 他有些沮丧,沉默着准备下山。 老夫子却在云雾间突然出现,手上拿着那把戒尺,身后跟着龇牙咧嘴的小花。 夫子开口:“你确定自己做好了打破这道墙的准备?” 唐青回道:“既已至顶峰,自然便已准备好。” “人间顶峰,不代表可以去到人间之外。如果凭自己的力量无法打破这道墙,又凭什么能适应墙那头的世界?” 老夫子拎着戒尺,目光怅然,继续说道:“我在这里已经守了很多年,尚且不敢轻易跨过云雾破墙而出,你更不行,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唐青思索着,说道:“还需要多久?” 老夫子说道:“至少,在你打破它之前,能看清云雾之后是怎样的风景。那时,你才能真正做出选择:是继续打破它,还是在此处静守。” 说完这句话夫子便带着小花离开。 唐青点头受教。 目光中带着莫名光晕,随后便想再次往那片云雾间望去。 他的视线极力往上,却突然再不能看清分毫,眼神逐渐模糊,甚至神识也开始动荡。 一阵稀碎的声响在脑中炸开,将他拉回了现实。 随后他便醒来,在一间带着浓浓药香味的屋子里睁开了眼睛。 他低头看去,身上的衣服还算完整,只是上衣微微敞开,胸口处敷上了一层温热清香的药包,源源不绝的药力正顺着皮肤纹理融入经脉,一点点恢复着他的气息。 那把短剑就放在他的腰侧,晶莹剔透,带着极亮的光晕。 唐青微微凝目,仔细回忆着梦里的画面,却一无所获。 像是丢失了某处记忆。 他只记得荒野中的那一战,一剑刺死鬼犽兽之后,自己便重伤晕厥,想来应该是那位持刀大汉将自己带了回来。 思忖间,他轻微转动着身子,想要舒展下有些发酸僵硬的四肢,胸口处的疼痛顿时撕扯开来。 饶是有体内渐渐恢复的先天之气护住心脉,那阵钻心的疼痛还是无孔不入般刺激着这位少年皇子的每一根神经。 他忍不住轻吐一口浊气,微微定神,缓缓调整好自己的呼吸。 然后将身侧的那把短剑仔细系好,接着拿掉了胸口处的药包,忍着疼痛坐了起来。 唐青刚想挪步出去看看,屋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一位大约十六七岁,模样俊俏,披着齐腰长发的姑娘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坐在床上尚且敞着胸膛的唐青,姑娘先是有些愣住,随后便是俏脸通红,用最快的速度放下那盆热水后便低着头跑了出去。 唐青有些尴尬,才发现自己衣服还没穿好,略微整理后便起身想要出门,那位姑娘却很快再次出现在门前,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农弘以及那位持刀大汉。 农弘刚到门前,惊喜说道:“小舞这丫头说你醒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小兄弟你这么猛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不到三天就好了,缪神医都说你至少还要敷上七天的药,再调理个十天半月的才能痊愈。” 唐青怔住了,他开口道:“我睡了三天?” “可不是,那天沼泽地间要不是有你,我们三兄弟可就真的阴沟里翻船,被那头畜牲给弄死了。” 农弘嘿嘿笑道:”小兄弟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被那头畜牲正面撞了一击竟然还能活下来。罗清那小子只是被它一巴掌拍中了手中阔刀,便已承受不住那股狂猛力道,至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哪像你现在就能活蹦乱跳……“ “农弘,别乱说话!“ 持刀大汉忽然瞪了他一眼,而后转眼沉声对着唐青说道:“我叫秦汉,是小刀镇的狩猎人,那天荒野间情势危急,在下有些口不择言,言语间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莫要怪罪我们。“ 农弘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唐青凝声道:“怎么会,要不是你最后拼了命挥刀而去,我也没有刺出那一剑的机会。况且荒野间了无人烟,你们把我丢在那里也没人知道,可是仍然把我带了回来,这便是两份恩情。所以往后我也只有报恩的份,哪里能说什么怪罪?” 农弘拍手称绝:“小兄弟一开口就是文化人,说气话来一套一套,难怪小舞见到你就脸红。“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秦汉身边的姑娘忍不住低下头,拽着衣角轻声道:“农叔叔,你胡说什么呢?“ “我有胡说吗?这三天你都往这间屋子跑多少趟了?你罗叔叔至今还昏迷不醒也没见你这么上心。“ 农弘笑道:“我看呀,丫头你八成是芳心暗许了。小兄弟啊,小舞可是我大哥的独女……“ 秦汉终于看不过去,挥挥手打断农弘的话:“小兄弟怎么称呼?要往哪里去?为何当日偏要走入那荒野之间?” “在下唐青,自唐国而来,要去很远的地方读书。求学路途太过遥远,便不想绕太远的路,遇山过山,遇水过水,遇到那片荒野沼泽,自然也想直行而过。“ 唐青说道:“如今昏睡了三天,已经耽搁了太久,等拜谢过那位缪神医,就要和各位告辞了。“ 秦汉闻言微愣,随后沉声道:“不可,你就算再厉害,身体的伤也是实打实的严重,就算如今能够下床走动,也要等缪神医回来放了话才能让你走。“ 唐青刚想说话,秦汉大手一挥,说道:“就这么说定了!小兄弟你好生休息,莫让我们几个心有不安。“ 言及至此,不等唐青回应,几个人转身就走。 留下唐国少年在屋内苦笑无言。 …… 与此同时,遥远的云水之间,山中庙前,老夫子静立在高高的青石山道上,目光深邃,望向人间大陆,眼中黑白二色异芒在瞳孔深处穿行不休,过了很久才趋于平静。 他的手中始终拎着那把有着细微裂痕的戒尺,偶尔会将其放置于臂前,脸色淡然,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小毛驴小花静静的趴在夫子脚边睡觉,微微的鼾声兴起,于风中消散。 山中雾很冷,云很轻,风很静,人无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平和。 不惊不扰。 直到有位姑娘走来,这个世界才仿佛多出了一些情绪。 月牙来到夫子身后,沉静无言,只是眼中的愁绪和伤感清晰可见。 熟睡中的小花像是感应到什么,艰难睁开双眼看到了眼前的那一袭白裙,认出了来人是谁后,很是无趣的撇撇嘴,没有半点犹豫的再次睡去,流下满地的口水。 老夫子看了眼小花,轻笑着摇摇头,随后便转身对月牙说道:“今日的功课做完了?“ 月牙没有回话,却忽然问道:“老师,师弟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外面的世界纷扰万千,他又是刚迈步入先天不久,若是遇到坏人,我怕他不能应付。“ 老夫子笑道:“放心吧,前不久他刚用了那把剑,虽是有些凶险,但好歹活了下来,“ 话音刚落,月牙心神一紧,担心问道:“他现在在哪?“ 老夫子摆摆手,失声笑道:“俗世之中,历练之所,这一路风景很多,他需要慢慢看,难不成我还要整日守在他身边?若是连独自面对这个人间的能力都没有,他又怎么能做我的接班人?又谈何去到人间之外?“ 月牙抿着嘴不说话。 老夫子拍拍她的脑袋,莫名叹道:“月牙儿,山间无岁月,遇到你的小师弟,不知是福还是劫啊。“ 月牙沉默了很久,等到风声渐隐,云雾被阳关照散,她才轻轻开口说道:“老师,我只是很想小师弟。“ 老夫子笑道:“老师我常出门,也没听你说想过我。“ 月牙脸蛋通红,呢声道:“老师,谁说我不想您,只是您那么厉害,哪里用的着我担心。“ “难道你对你的小师弟,就仅仅是担心吗?“ 老夫子眼角嘴角满是笑意,他一脚提醒了睡梦中的小花,转身便往庙里走去。 人过途中,老夫子的声音随着渐升的光线传开:“等再多过些时日,他去到了天地神院,你便下山去寻他。孤身去了人神的道场,我也怕他被那几个老家伙欺负。“ 小花有些郁闷的眯着眼睛晃晃悠悠的跟上了老夫子的步伐,步态蹒跚,像是随时都会就地倒下再次睡去。 月牙听到老夫子的话,轻声嗯了一句,眉眼间终于露出了笑意。 这一笑,温柔似风。 胜过山景绝美。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四章 老头和老龟 人间大陆之浩渺,不知几千万里方圆。 有很多为世人所听闻,却可能终身都无法寻觅的隐世之所。 例如几位圣人的道场。 例如江心湖畔的那座神院。 例如,早已在这个世界上隐没生息,只在远古时代存在过的妖界。 也有很多不被世人所知晓,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永远都不会被人记起或发现的寻常地。 例如这座小刀镇。 小刀镇的起源无从考究,只知道从很久以前便扎根在大陆某处荒野古林边缘。 世世代代以狩猎为生。 今天是唐青来到小刀镇的第四天。 前三天重伤昏迷,今天本欲离开镇子,抓紧时间赶路,却被秦汉强行留了下来。 为了防止唐青不辞而别,秦汉甚至直接让自己的女儿秦舞过来照顾这位来自异乡的独行少年。 农弘当时望着自家侄女,取笑她有心无胆,绝不敢独自面对唐青。 谁料秦舞竟一口答应,似乎是早有所意。 少女心思,本就这般让人无法捉摸。 此时客屋内,秦舞一边清理屋子的边边角角,一边忙着替唐青敷好新的药包,不经意间的手指触碰让这位本就害羞的少女更加脸红,垂首低眉,全程不敢看唐青一眼。 唐青则更是坐立不安。 不带私情,无关亲近,对于这样近乎贴身的照顾,他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却又不好驳了这一番美意。 等到胸口的药包敷好,屋子也已整理干净,他直起身看着秦舞轻声拜谢道:“多谢秦姑娘,今日有劳了,在下实在受之有愧。请务必转告令尊,在下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不必劳烦秦姑娘照顾了。” 秦舞闻言微愣,随后眼神一暗,心绪有些难受。 她凝声轻语,声音低沉:“是我照顾的不够好吗?” “绝无此意!” 唐青很快摇头苦笑道:“实在是男女有别,不好坏了秦姑娘名分。再者,我已基本痊愈,不多时便要离开这里……” 听到唐青又提出要走,秦舞很快鼓起勇气抬起头,语气有些着急:“可是爹和农叔叔都说要等到缪神医回来,确定公子你没事才可以走。” 唐青沉静片刻,说道:“那位缪神医几时能回来?” “前几日公子你昏迷不醒,缪神医看过你的伤势后便给你开了药,嘱咐我们要将你细心照看好。随后他便离开,听爹说他去了镇子后山,那里是小刀镇的禁地,除了缪神医和几位老资格的前辈,没人敢进去那里。” 秦舞说道:“缪神医以前也去过后山,都是为了采摘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往日里很快就会回来。可这一次都四天过去了,还没他的消息,也是奇怪的很。” 唐青皱起了眉头,没有接话。 秦舞继续说道:“爹已经和镇子里的老前辈商量了,若是今夜缪神医还没有回来,明日一早,他就要和镇子里的几位叔叔伯伯往后山走一趟了。” 听到这里,唐青忽然问道:“那后山,究竟有何可怕之处?” 秦舞摇头道:“谁也不知道后山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只知道这是老一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小时候我问过爹,他也说不真切,就只跟我说后山有鬼,让我千万不要贪玩跑进去。” “有鬼?” 唐青心中犯嘀咕,觉得有些蹊跷。 秦舞言及至此,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只是看着唐青的侧脸,眼中情意绵绵。 屋子里没人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这一对相逢几日,对过几眼的少年少女各怀心事,开始在屋内沉默无言。 而在小刀镇往北的后山禁地中,却在进行一场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对话。 这场对话的内容有些复杂,常人可能很难理解。 这场对话的两个主角也有些奇怪,常人可能更无法理解。 因为这是一个老头和一只老龟之间的对话。 …… 后山禁地荒芜乱石之间,有一座枯井孤零零立在那里。 井口边缘布满深绿色的苔藓和从风霜岁月中带来的腐朽气息,从井口往下望去,深不见底,除了一层幽暗古老的光晕,便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和其它物事。 老头和老龟就坐在枯井的两端,像是一对老友。 画面有些奇特,却又很和谐。 他们的视线同时望向了枯井的深处,脸上的神色唯一,带着一种绝对的专注和认真。 天色渐深的时候,老头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头顶的苍穹,说道:“井底下面的世界,比这满空的暗色还要沉闷,你应该多出来看看,就算晒不到太阳,看看飞鸟和花草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刚刚落下,枯井另一头的老龟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很明显的几分笑意,随后便微微张嘴开始口吐人言:“我都忘了有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晒晒太阳都成了件很奢侈的事了。” 老头闻言勉强笑了笑,有些苦涩,摇摇头叹了口气。 老龟将视线收回,看了老头一眼,忽然话锋一转,再次开口:“说说正事吧,你确定他就是唐国来的那个孩子吗?这座人间大陆最神奇不过,天才少年数不胜数,不谈那几位圣人的传人,单是草莽之间,让你看不透命格的人就不在少数,可别看走眼了。” 老头说道:“我替他把过脉,看过相,摸到了他血脉里的那份冰冷的命格,虽然无法触透看穿,但也正因如此,才让我更加确定就是他。更重要的是,他和唐国的那位圣人长的很像。” 老龟思索片刻,点点头:“如此便好,若是能顺上他这份机缘,我族也不至于终年混迹在阴冷潮湿的虚境中,你也可以卸下身上的包袱,将身上这副皮囊放一放了。” “可就算找到他,我们可能还是需要等上很多年。至少现在的他,想要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还需要修炼很久。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刚迈步先天。” 老头直起身来,绕着枯井转着圈,慢悠悠开口:“他这份机缘,我怕是无福消受了。” 老龟笑道:“老人家的福寿,后辈能享受到便好,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都不会只为自己活着。这可是你很多年前的原话。” 老头苦笑着摇摇头。 老龟继续说道:“更何况,千百年都等下来了,还在乎这些年月吗?我们族类,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说到这里,老龟抬眼看了下天色,顶空渐渐昏沉,光晕散开,怕是很快便要天黑。 遥远的天边极远处,一轮斜月的轮廓已经在空中乍现,带着几分梦幻的纯白。 老龟忽然将身子往枯井投下的阴影中躲了躲,竖起身上坚不可摧的龟壳,挡住了外界的所有光色,它的声音再次从阴影中传来,有些唏嘘和自嘲:“曾经我们最仰仗和最喜欢的日月精华,如今却避之不及,人间的结界和规则,果然对我们太不友好。” 老头挡在了老龟身前,叹道:“既然这个世界被称作人间,其它任何生灵自然都会被人族当成异类。除了那些被驯化降伏,甘心做了人族强者的傀儡,甚至都已打上神识契约的妖兽鬼魅,还有谁能逃的过人间规则的制裁?” 老头眼中带着几丝挣扎和绝望,他继续说道:“说到底还是谁的拳头大谁做主,当年天地间的那一战,若是妖圣大人赢了,结局就完全不一样了。如今苍穹之下,只剩这一座枯井供族类生存,因果轮回,这是早就注定好了的,就该妖族有这一劫。” 老龟缩了缩脖子,沉声道:“你在小刀镇和那些人类相处了这么多年,说起话来倒是越来越有人味儿了。” 老头摆摆手,无奈说道:“若不是有这点人味儿,人间惊雷怕是早就将我轰成渣了。” 老龟伸出前爪抓了抓脸,没有接话。 老头继续说道:“说来讽刺,人族将我们困于枯井,我却还冒着风险来到人间化身成了小刀镇的缪神医,替他们治病救人。” 老龟说道:“要不是你缪神医这个称号在,后山这座枯井怕是早就被填平了。” 话音刚落,老龟开始很缓慢的挪动着身子,往枯井内爬去。 此时天色已深,那片月光逐渐皎洁,顺着天边的沉沉夜色照进了后山的每一个角落。 老头眯着眼睛逆着月光凝望,眼中有些炙热。 老龟背后坚硬的龟壳被月光触及,竟然发出了剧烈的刺耳声响,就好像一根烧红的铁棍放入了极冰的水中,带着极端的不相容之势。 好不容易翻身入井,老龟有些虚弱的声音从井内传来:“你要不想走,就在外面等我一夜,等月光散去,太阳升起之前,我们还能聊上一会儿。” 老头站在枯井边缘,脸上神色有些忧伤,过了很久才说道:“我还要去看看那些老伙计,很长时间没和他们叙旧了。” 老龟在井内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随后说道:“也好……回去找个机会将那个孩子带来后山,我要见见他。” 说完这句话,枯井内便再没有任何声音。 老头往井下望去,幽深空暗,已经没了老龟的身影。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此时月光如水银泻地,却始终无法照入枯井之中,像是被某种力量阻隔在外。 老头在原地静立了很长时间,等到夜风乍起时,他才微微裹紧身上单薄的衣衫,踩着月光离去。 他的影子被月光投射,照在身后的地面上,看上去很是清晰。 是一只老龟的形状。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五章 苍穹之下的世界 老头从枯井处离开,没有急着回去。 他沿着后山中那条蜿蜒曲折的褐色小道,一直走到了后山更深出。 来到了一处乱葬岗。 这里是一处低凹的山体平层,横七竖八堆满了很多个坟墓。 坟墓上没刻碑,没署名,只是简简单单的堆起了无数个小土包,紧紧挨在一起,在月光下沉静固守,有些凄凉悲壮。 老头蹲下身来,双目昏沉中已经有泪光涌动。 他在坟前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轻轻靠在了其中一座坟墓边上,不曾言语,悲伤已难自抑。 像是承受着生命中难以承受之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色渐深,漆黑的夜空遮天蔽日般席卷而来。 逐渐隐没了风声。 笼罩了这个老头的身影。 还有这片坟墓的荒凉。 翌日清晨。 老头在朝阳初升时醒来,他将身前衣衫铺平,情绪收好,对着那片坟墓躬身拜下,很久才起身。 然后便转身,迈步,往后山外走去。 …… 与此同时,小刀镇那条通往外界的青石街道边,正上演着一场告别与挽留的拉锯战。 “我说唐青小哥,这时辰尚早,天才刚亮你怎么就要走?说了等缪神医回来我们就一定会放你离开,你怎么就这么心急呢?” 农弘拽着唐青的胳膊不撒手,以扎马步的姿势稳住重心,嘴里苦口婆心劝说着:“罗清还没醒来跟你道谢,这舞丫头对你又是芳心暗许,你这要是一走,可不是伤了许多人的心吗?” 站在一边的秦舞听到这些话,又是羞恼又是心急,俏脸微红,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唐青。 心里却也是希望农弘真的能把唐青留下来。 唐青则哭笑不得。 看着有些无赖般的农弘,他真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趁着夜色出发,非要等到天亮时再来告个别。 他又怕伤着农弘,不敢动用体内的先天之力挣脱,一时间场面有些焦灼。 实在没辙,唐青只能苦笑道:“实在是着急赶路,没有更多的时间在镇子里逗留。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的。” 农弘嘿嘿笑道:“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你若真铁了心要今天走,就把小舞带上,这丫头的心思我最清楚,你要是走了呀,她可真就茶不思饭不想了。” 听到这些话,秦舞忍不住转过身去,双手不断在裙摆前交叉,一颗心已是害羞到了极点。 唐青凝神肃容,刚准备解释清楚,不远处的巷弄拐角忽然走出来一队手持大刀的精壮汉子。 领头的正是秦汉。 “农弘,回去准备家伙,我们得去后山走一趟了,缪神医去了四天至今未归,我担心他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秦汉背着一把阔刀,神色凝重,他走到唐青身前,继续说道:“唐公子不如和我们一起去,你的本事大,去了后山我们也好有个倚仗。” 唐青点点头,说道:“那位缪神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当跟过去。” 农弘皱起眉头,问道:“镇里的几位叔伯怎么说的?后山禁地,不是说闯就闯的。” 秦汉挑挑眉刚准备说话,一个带着几分倦意的苍老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农弘这小子说的没错,后山既然是禁地,哪里能乱闯?秦汉啊,可不能为了我一个人坏了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清风下,斜阳中,后山老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条长街上,面色淡然,带着几分迟暮气息。 秦汉狂喜,大声道:“缪神医,你……” 话在口中,老头却很快伸出一只手打断他,凝声道:“这四天我都在后山采药,只是稍微有些迷路,忘了那株血琵琶长在哪了,所以耽搁了些时日。” 他的视线穿过长街当头的几丈距离,很快转到了唐青身上,随后便继续说道:“伤势如何?” 唐青有些意外,说道:“已无大碍,多谢缪神医相救。” 老头笑笑,忽然来了一句:“伤可以救治,那命呢?” 话刚落下,唐青皱起眉头,他盯着前方有些神秘的老头,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沉声道:“请前辈指教。” “指教不敢当,但有些话,确实需要说给你听。” 老头摆摆手,说道:“或许,我还需要你给我一个指教。” 不等唐青回话,老头忽然望向秦汉,指着唐青继续说道:“他要陪我去后山继续寻找那株血琵琶,你们先回去,最多一日我便能回来。” 农弘忍不住开口:“缪神医,不是说后山禁地不能乱闯吗?” 老头说道:“禁地禁的是咱小刀镇的自家人,外人不受约束。有我应允着,无妨。”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往来时的路而去。 唐青怔怔神,双目平视,和秦汉等人告罪一声,便紧紧跟了上去。 留下长街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风起时,老头步调沉稳,踩风而动,一举一动沉重缓慢,像是负重而行。 他的影子在身后摇曳,被晃动的衣摆遮盖,看不真切。 但绝不是人类的影子形状。 落入唐青眼中,觉得很是诡异。 他的右手始终覆在那把短剑上,不敢懈怠。 一路直行,穿过了小刀镇的长街与河流,地势渐渐荒凉。 阳光渐烈时,老头缓缓而行,忽然说道:“你可知道后山为何会成为小刀镇的禁忌之地?” 唐青沉默片刻,然后说道:“据说是镇子的历代传承,是老祖宗辈传下来的规矩。” 老头笑道:“那为何我又能随意进出?” 唐青定神,摇了摇头。 “因为这个规矩是我定的,这个禁忌也是我传下来的。” 言及至此,老头忽然止步,目光直视前方。 那里,一座枯井出现在二人视线中,隔绝了阳光和风声,在井口边缘洒下一阵阴影。 他说道:“对我而言,后山这个地方,是这座镇子里,甚至可以说这整座大陆上,唯一的一处净土,当然不容打扰。” 唐青闻言微愣,眼神沉寂,有些不明所以的惊讶。 他握剑的右手愈发用力,指节已经有些发白。 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开口:“小刀镇虽地处荒僻,但少说也过了几千年的岁月,缪神医你……” 老头说道:“你觉得我活了多少岁?” 这句话有些莫名。 唐青皱着眉,尽量将心绪放平,没敢去接这句话。 老头也不在意,他不去追问,只是慢慢走到唐青身前,与之并肩。 在他们前方那座枯井边,一只老龟慢慢爬了上来,步态缓慢,有些艰难的翻过井口,落到了井口边缘的那处极窄的阴影之中。 老龟看着唐青,眼角带着笑。 老头转眼看着唐青,眼角同样带着笑。 唐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反而觉得很恐怖。 他不经意间低头再一次看到了老头的影子,那道影子不长,却足够宽,周边有突起,模样很是奇怪。 唐青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将自己与老头之间的距离拉大,右手所覆的短剑已经微微上提,已经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 这一次他终于看的清晰,老头脚下的影子,和井口处那只神秘的老龟一模一样! 事情有些荒谬。 此时后山荒地,风声渐隐,空气变得有些稀薄,天地间很是安静。 在经过很长时间的沉寂之后,井口边缘的那只老龟突然点了点头,笑着开口说了句话:“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 与此同时,遥远的某处高山,老夫子手中拿着那把戒尺,立足于顶峰之上,借着漫天风势望向山下的人间风光。 他的脸上毫无波澜,眼中黑白二色光芒静静卧在他瞳孔深处,不惊不扰。 小毛驴小花躺在夫子脚底下打着瞌睡,嘴角口水流了满地。 微微的鼾声兴起,像是它每日的功课。 月牙今日不知为何也来到这座顶峰,白裙飘飘,宛若仙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顶的风忽然动荡,吹开了终年飘散在高山之巅的那片白雾。 小花突然梦中惊醒,睁开眼睛爬了起来。 月牙有些意外于小花的反常,蹲下身抚摸着小花身上柔顺的毛发,刚想问些什么,小花却突然走到老夫子身边,逆着风声将眼神转向山下的世界。 老夫子伸出戒尺轻轻拍打着小花的驴脑袋,忽然笑道:“缘分,确实妙不可言。” 月牙走了过去,转眼而下,极力远望,所见,所感知的便是人间数不清的城池部落,高山河流,人潮往来,和往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问道:“老师,你看到了什么?” 话音刚落,小花突然回过头来看了眼月牙,咧嘴憨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老夫子很快也随之看过来,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戒尺,取笑道:“我看到了你的小情郎。” 月牙微愣,随后反应过来便耳根赤红,她转过身去低下头,轻声埋怨道:“老师又乱说话了。” 风过无痕,峰顶上很快传来老夫子的笑声。 他摸摸月牙的脑袋很是宠溺,然后微微转身,再次将视线望向苍穹之下。 在他的视线中,山下的领域,不止一个人间,还有另外的世界。 以及更多的人物和风景。 譬如小刀镇的那处后山,那座枯井,那只老龟。 以及,在风中平静伫立的老头和少年。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六章 遥远的故事 老夫子的视线在小刀镇的后山顶空停留了很久,感受着那片境域中暗藏的某种规则和力量,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然后他便稍稍低眉,双眸中黑白二色光芒轻轻晃动,绕过老头和少年,穿过身处暗影间的那只老龟,最后望向了那口带着一层腐朽气息的枯井。 枯井内没有多余的光色,只剩一片幽暗和空洞。 几乎不能视物。 可是老夫子却看的很仔细,双眸清晰明亮,仿佛看到了另外的世界。 他的眼中只剩光晕,不见任何情绪,脸上的表情也很平淡,像是一次简单的注视或看望。 只是经历的时间有些长。 等到山顶的风声渐急,云雾被风吹起,去到了更远的地方,老夫子这才慢悠悠收回目光,将那把戒尺横在了手臂之间,轻轻晃动着,有些百无聊赖。 小花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老夫子身前。 它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懒散和无趣,脸上也少了很多的笑意与表情,就连睡觉这件事它也没有像之前那般太过于放在心上。 它只是顺着老夫子的视线望向了苍穹之下,像是穿过了天地间的某道屏障,然后它也看到了小刀镇的那座后山,以及后山中的那些人,那些物,那些景。 它没有过多的理会老头和少年,只盯着那只老龟,认真的看了很长时间。 一对驴眼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过了很久它突然低下了头,将脑袋埋入颈腹之间,情绪稍有低沉。 月牙有些奇怪于小花的反常,她轻轻走上前低下身子,微微理顺它背部被风吹散的毛发,刚想说些什么,老夫子却突然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风声依旧。 老夫子轻声叹息,横起戒尺,双眸间黑白二色渐渐敛去光芒,像是已看尽世间百态。 月牙眼眸低垂,只能俯身趴在小花身上,无声陪伴着这只自她记事起便一直陪在身边,并且终年开心无忧,喜欢傻笑的小毛驴。 她不知道它怎么了,既然老师不让问,它也从未开口说过话,那便只能陪在它身边。 就好像过去的很多年,它陪着自己长大一般。 小花沉默着在风中肃立,像一尊雕像。 藏起了所有秘密。 只是低下的眼眸间偶尔闪过的一丝忧伤,仿佛在告诉这个世界它有些难过。 也许只有老夫子知道它为什么难过。 此时顶峰之上的光色渐亮,风吹过,人无声,小毛驴沉静。 只剩几分情绪在峰顶飘散,带着各自的心情。 与这个世界有关。 …… 小刀镇的后山中,唐青的情绪也有些复杂。 他自幼于深宫长大,每日的功课便是读书。 虽没有亲眼看过多少唐国外面的世界,却也在书中读过很多民间的奇怪典籍,志怪奇谈诸类,对于外界的很多风景,很多有趣的事情和人物,甚至是某些荒诞怪异的物事都保留着足够多的兴趣。 当时他的想法便是,外面的世界,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所以当他第一次在小镇中遇到那只来自天地神院人神的祭兽—血虎时,只是对它恐怖的实力感到震撼,并没有多余的害怕或恐慌。 哪怕在后来的昆仑城中历经生死,在穷山恶水间与鬼犽兽展开恶战,身负重伤,他也只当这些是迈步人世,拜走天下的一种收获和经历。 对他而言,经历了,便会精彩纷呈,无非是将书里的风景出来看一遍,走一遍。 可是此刻,后山中,唐青听到那只老龟开口,却莫名感觉到了恐慌。 因为老龟的声音,和身边老头的声音一模一样。 老头的影子,又和井口边老龟的模样一模一样。 这绝不是一种巧合。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刀镇中人人尊敬的缪神医,难道是一只乌龟精? 这自然让人很难接受。 所以当那只老龟的话刚刚落下,唐青用最快的速度侧身,隔开了与老头之间的距离,然后拔出了那把蓄势很久的短剑。 短剑很是锋利,尤其是剑刃处的锋芒,带着一种很古老的气息,有几道来自南山丘陵的剑意藏在其中。 一般人很难察觉到。 可是老龟和老头感觉到了。 老头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紧紧的盯着唐青手中的那把剑,感受着剑中那股锋利无比,仿佛能斩断整个天地的剑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静立原地,眼神很是复杂。 似乎带有隐隐恨意。 直到井口暗影中的老龟再次开口:“我原以为缘分只是妙在枯守此处千年终于等到天选之人路过,却不想,竟还能在此处感受到剑圣的意志。” 老龟也在盯着那把剑,缓缓说道:“很多年前过去了,我还是无法忘记,那样的剑意只是凌空而过,天地间便多了多少亡魂。那样的场景历历在目,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唐青手握短剑,情绪稍定,没有说话。 只是将剑心对外,体内先天之气蓄势待发,一旦老头和老龟有什么不太友好的举动,他也能确保自己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刺出一剑。 老师送的剑,足够锋利。 所以一剑就好。 老龟和老头却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老头眼中的恨意都渐渐消失,重归平静。 后山中安静了稍许,老龟微微晃动着身子,眼神从短剑的锋芒处再次转到了唐青身上。 嘴角的笑意重新出现。 老头则是很缓慢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摆,然后望向唐青,突然平静开口:“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希望你记住一点,我对你绝对没有恶意。否则的话,几日前秦汉将你带回来我便可以动手。至于你那把剑……” 老头苦笑着,摇头继续说道:“那把剑千百年前带给我的负面印象太过于深刻,所以我很难忘记,甚至有些厌恶。当然,这是我和那位身处南山丘陵的荒野剑圣之间的过节,与你无关。” 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唐青无法深究,却也将心头的戒备稍稍放下,他开口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刚刚落下,井口处的老龟突然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收起笑意,缓缓坐正了姿势,显得很是郑重。 像是正准备隆重的自我介绍。 老头也将衣衫的宽袍束紧,眼神平静,他看着唐青说道:“我是妖。”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却比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认真。 晃晃世间数千载,终于能在人前说出“妖”这个身份,老头回头看了眼老龟,有些唏嘘和无奈。 更多的,却是一种解脱。 唐青有些意外,却没有太过去震惊。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想起了过去十六年看过的书本古籍中,关于妖曾经有过一段零星松散的记载。 妖,是一个特殊的种族。 在过去很遥远的某个时间节点上,它们占据着大半个世界的格局和气运,凌驾于世间所有生灵之上。 这个世界便是妖界。 万物生灵由它们统治。 当然,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担得起妖这个称号。 山间走兽不是妖。 天上飞禽不是妖。 魂灵鬼魄不是妖。 哪怕是已经开启灵智,正式踏入修行界的山精鬼魅,也算不得妖。 妖,一定是天生天长,自出现在这个世间的那一刻,它的身份便是妖。 妖的身形,容貌,气息,没有特定的标准或判断,可能是动物的模样,也可能是人类的样子,甚至,它只是一团火,一阵烟,一段虚无缥缈的神识。 先天而至,生而为妖,而不是通过后天的修炼或机遇转化为妖。 妖族最大的特点,也是它们最骄傲的地方,是它们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金血妖族,曾经在这个世间声势浩大,无人能敌。 是很多其他种族的噩梦,以及需要仰望的存在。 直至很多年后,在某个不知年月的日子中,由于某个特殊的原因,它们开始走向衰亡。 直到今天,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妖族的消息。 关于妖族衰亡的原因,书里也没有任何记载。 那段历史是空缺的,唐青自然无法知晓,但是他隐约能感觉到妖族的消失一定和人族有关。 因为现在这个世界,叫做人间。 唐青沉默着,等到后山周围的光色渐渐有些暗沉,他才将思绪从过去看过的书本文字中拉回,说了句话:“人间已经没有妖。” 已经没有,证明曾经有过。 老龟低着头,轻轻叹息。 老头面色淡然,眼中带着忧伤。 唐青将那把短剑收好,重新系回自己的腰侧,他继续说道:“妖族的因果,以及那段残缺的历史,如果可以的话,便说与我听,我想这也是你们将我带到这里的其中一个原因。” 老头叹道:“一个种族的衰亡,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尤其是当年的金血妖族。” “愿闻其详。” 唐青抬着头,思索片刻,终于还是补了一句:“虽然我时间不够多。” 此时天边光晕渐沉,落入后山的阳光稍显稀薄,周边的暗影范围渐渐宽敞起来。 老龟从井口处的暗影间爬到了另一个暗影中,继续沉静无言。 老头则是抬头看了眼天色,和老龟对了个眼神,便开始回忆着数千年前的往事,微微整理思绪,像个说书人一般,说起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有些漫长,跨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历史长河,在这个世界上隐没了很久。 这个故事的主角自然便是千万年前统领天下的金血妖族。 妖族得天运而生,是上天的宠儿。 除了纵横天下,无比强横的肉身,它们的术法天赋也是与生俱来,等若天赐。 加上几乎永无止绝的生命,在漫长的岁月中,妖族的力量和神通不断的增长,如果不出意外,它们的种族将继续延续千万年,甚至更久,直到这个世界的终点与时间的尽头,等若永生。 但是这个世界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 这个意外的主角牵扯到另一个种族—人族。 宇宙的起始点上,人族是最弱小,最卑微的一个种族。 无论是天赋与神通,身体和命运,都处于这个世界的最底层。 他们甚至被大陆之间的飞禽走兽肆意掠杀,以饱腹和温暖为生活目标。 死亡在人族看来,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谁也不会想到,最底层的人族,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最高贵无敌的金血妖族彻底取代,将它们赶入了永不见天日的虚境深处,拥有了这个世界大陆的掌控权。 因为人族有着他们最重要的两种能力,进化的智慧,以及狂傲的野心。 从最初的食生肉,衣不蔽体,像个行尸走肉一般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到后来创造了火源,出现了文明,以追求更高层次的生活目标而奋斗。 这中间的过程太过于漫长。 他们忍过来了,便不会再回去,并且会带着野心不断进化,往更高的天地走去。 那时的人族依然还是妖族眼中最不显眼的一部分群体,似蝼蚁一般,连低下头多看一眼的心思都不会有。 人族毫不在意,他们渐渐出现了领导者,形成了最原始的一种制度和规矩,来管束这个种族的行动,并且继续发展。 他们分工明确,无比团结,形成了最基本的等级部门划分制度,各司其职,很好的约束安排渐渐扩张的人类数量,使每一个人都能找到最正确的定位。 他们一起努力,为人族复兴而奋斗。 又经过了很长时间的进化和改善,他们用自己发明的武器将那些曾经肆意追杀自己的野兽捕获圈养,掀开了人族最初形态的主宰者形象。 这样的力量在大陆间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很快引起了其他种族的注意。 于是一场关于人族兴衰的血腥战斗史走上了历史的剧场。 人族在后世后代无数次的战斗洗礼中变得更加强横,他们的智慧和野心加剧膨胀,已经不再满足和其他种族共存于这个世界大陆。 人族的扩张侵略野心或许从一开始便存在于他们的内心最深处,除了当时的世界主宰妖族外,人族把其他所有种族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对于自己的敌人,他们不会手下留情,只会赶尽杀绝。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历史岁月中,便是一段疯狂的侵略时光。 人族的领域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在这个大陆之间崭露头角,把无数个其他种族踩到了脚底下。 终于是在某年某月的某天,愈发强大的人族引起了妖族的注意。 那时候的人族虽然已经十分强横,在大陆之间横行,几乎无人敢惹,但是在当时的妖族眼中,依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势力。 妖族之所以注意到人族,只是出于它们上位者的考虑,因为任何一个兴起的种族,中间的崛起过程无论是通过战争或者其他手段,都必须要有一定的尺度以及绝对的平衡性。 妖族不允许任何其他种族在自己眼皮底下进行无休止的扩张与侵略。 尤其是当年的人族,他们的野心已经膨胀到难以自拔的地步。 如果不加以干涉,保不准哪天真的敢打上侵略妖族的算盘。 于是妖族出面了。 它们没有派遣任何军队,甚至没有直接出面,只是下了一道召令。 这道召令自妖族皇城中发出,带着雷霆和风月,裹着满天的肃杀之气,降临到人族的领域。 在漫天之间轰然炸开,响在了每一个人族子民的耳中,直抵内心。 召令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带着很强烈的威胁味道:安分守己者方能自保。 这一道召令发出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人族都没有再进行任何的大动作,妖族很自然的认为是自己的威严以及大陆帝皇的身份起到了作用。 直到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人族的某位死士忽然闯入了妖族的领域,想要刺杀妖族的某位公爵,结局当然是以失败而告终。 那位死士也是死的不能再死,直接被妖族的护卫轰成了渣。 这场有些搞笑,并且注定不会成功的刺杀带着很强烈的阴谋味道,给妖族敲响了警钟。 虽然人族在后期进行了很长时间的道歉和解释,告诉妖族这只是个人极其不理智并且无端由的行为,绝对不代表人族的意志。 人族对妖族抱有绝对的忠诚和仰望。 但是妖族依然采取了报复,或者说只是单纯的想要惩罚人族。 它们派出了一个水妖。 携滔天之势,惊起了一条万里长河,冲垮了人族的领域。 人族无可奈何,死伤无数。 在妖族看来,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只是一场来自上位者的小小惩罚,在人族看来,却等若灭族。 也正是因为这一件事,人族真正意识到自己与妖族的莫大差距。 他们有智慧,又野心,却没有绝对强大的个人实力。 没有强横的身体,没有超强的天赋神通,在和妖族的对比中,或者说在绝对的压倒性威胁下,人族不占据任何优势。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人族开始了修行。 修行无法门,人族只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摸索,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人族一边安养生息,一边强大自己的个人力量。 这中间的过程太过于漫长,漫长到这个世界似乎都已经将人族遗忘,妖族似乎也已经记不起曾经有个弱小的种族竟敢去刺杀自己的族人。 然后又是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人族又有一位死士去刺杀妖族的某位公爵,这一次,他成功了。 成功刺杀,成功逃脱。 破开了妖族的绝对防御,以天地元力为武器,如入无人之境,杀妖走人。 这件事在整座大陆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妖族震怒,他们派出了无数水妖,想要再次兴起波涛,彻底毁灭人族,只是这一次,人族不仅抗下来了,并且进行了反击。 以凡人之身,借天地的力量,上天入地,纵横杀敌,这便是修行的成果。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人族开始拉杆竖大旗,正式宣布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主导权。 并且和妖族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几乎跨越了千万年的战争。 这场战争延续了无数代人的宿命,人族从最初的顽强抵抗,到后来的势均力敌,直至最后的骤然反击,这中间的过程精彩纷呈,人族的智慧和野心也被渲染到了极致。 妖族开始有些害怕,它们选择了谈判,想要握手言和,愿意和人族二分天下。 只是他们低估了人族的野心。 在那一次谈判中,人族再一次发扬了自己阴谋论的世界观,他们杀掉了谈判的妖族使者,并且加大了自己进攻的号角。 这座大陆,终将易主。 没人能改变。 战斗愈发激烈,人族和妖族动用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在大陆中元决一死战。 没有人觉的人族能胜利,因为妖族有着千万年的底蕴,在这座大陆雄居已久,加上强横的天赋神通,就算一时间赢不了人族,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输。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人族在后世之中杀出了四位绝世强者。 那四个人的修为惊天动地,硬是靠着自身术法将妖族杀了个底朝天。 妖族和人族的终极一战中,妖族最强者妖圣大人以一敌四,最终惜败。 也就是从那一场战斗过后,这场持续了千万年的种族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 妖圣在那场战争中不知所踪,没人知道它是否还活着。 妖族存活者被驱赶至虚境荒芜之地,被人族那四位至强者联手封印,制造了规则和结界,永生不可踏入这座大陆之中。 一个种族的灭亡,往往是被另一个种族取代。 人族笑到了最后。 妖界变成了人间。 那四位至强者也成了人族的圣人。 从那过后,人族百花齐放,无数高手在后来的岁月中横空出世,将这座大陆的命脉彻底抓住。 传承至今。 过去的都是往事,也是历史。 只有活下来的人才能清晰记得。 这个故事告一段落,结局有些苍白,甚至俗套。 对人族来说,这是一场持续千万年的拼搏史。 对妖族而言,是一个时代的过去。 小刀镇后山中,老龟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老头说完这个故事,双目浑浊,泪如雨下。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七章 我用金色的血求你一份机缘 人族和妖族的宿命纠葛延续了千万年的历程,对于妖族而言,人间早已不是它们的家园。 甚至在圣人的规则封印之下,妖族的族人无法像从前那般吸收日月精华,只能藏身于虚境暗影之中,日渐衰弱,早晚有一天,它们真的会慢慢死去,直至灭族。 老头忽然抬头望了眼天色,眼眶的枯泪被风吹散,形成了两道斑驳的泪痕,像是他前世今生两种不同的命运。 后山之间变得很是安静,气氛有些忧伤。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唐青听完这个故事,眼里的情绪唯一,带着莫名的遗憾,关于人族和妖族之间的兴衰,他不曾参与,自然无法切身体会那样的岁月是怎样的艰难,只觉得有些唏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天边的阳光渐渐稀薄,老头悠悠叹了口气,说道:“即便是过去了千万年,再次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我依然很难受,尤其是看到族人终日在虚境中受苦,就总觉得我们整个妖族会在某一天突然消失在这天地大道之间。” 老头突然望向唐青,沉静片刻,继续说道:“而事实上,我们妖族并没有做错什么。” 听到这句话,唐青愣住了。 没错,妖族没有做错什么。 它们得天运而生,为世界主宰,虽是高高在上,却依然努力维持着整个大陆的秩序,以及其它诸多种族之间的平衡。 它们强大,却从不扩张侵略,只是以最强大的姿态和其他无数种族共存于这座大陆。 相对于野心勃勃的人族,妖族似乎要善良的多,包容的多。 而自人族崛起之后,便一路横扫,疯狂吞噬侵略其它种族,直至很多年过后,将妖族放逐,彻底掌控了这座大陆。 将妖界变为人间。 人族绝不会愿意和其它种族共存,要么驱赶至虚境,要不直接毁灭,要么,就是依附于人族之下而存在。 这个世界从此多了很多不平等,但这也正是一个种族发展壮大的必然趋势。 人族不会重蹈妖族的覆辙,任何可能会崛起的种族,都会受到很好的制约,都必须在人族的管辖之类。 关于这些,千万年来的历史已经有过证明。 唐青沉默着,过了很久才开口:“我生在人间,不曾领略到过去的妖界风光,也无法参与到千万年前的战争,我享受拥有着人间带给我的一切,所以关于对错的问题,我无法评说。但还是要说声很遗憾,这个世界的因果,本就是这般玄妙,或许命运早就安排好了,任谁都无法改变。” 他忽然摸了摸腰间的那把短剑,继续说道:“当年人族的四位圣人中,应该有来自南山丘陵那位吧。” 老头点点头,沉声道:“人族最古老的四位圣人,便是在人族和妖族的战争中杀出来的名声。没有他们参与战局,妖族输不了。” 唐青说道:“过去的历史已经无法改变了。” 老头看着他,沉静了很久后才开口:“但是妖族的未来可以改变,这也是我在千年前将妖身和魂魄抽离,化身成人守在小刀镇中等你出现的原因。” 老头扭过头望了一眼暗影出的老龟,沉声说道:“我的真身无法穿过人间的规则和结界,只能留在枯井暗影中静守。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求上你这份机缘,将妖族从虚境苦海中救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我的魂魄和肉身再也无法合二为一,哪怕身死道消。” 这些话听着有些悲壮,带着一往无前的誓死决心。 不远处的老龟在暗影间沉静无语,脸上的神色很是平静,在渐沉的光色间点了点头。 “原来小刀镇的缪神医真的是一只老龟。” 唐青低着头,声音有些低沉:“可是,为什么是我?人间的结界和规则是四位圣人联手所布,中间跨越了千万年岁月的历练,只会越来越强大。当今世上应该没人敢说能轻易破开人间的结界,将妖族从虚境中解救出来。” “现在不能,以后一定可以。整座大陆的有心人都知道你是天选之人,命途不在人间,总有一天会去到人间之外,这便是你最大的倚仗。” 老头说道:“等你有了走出人间的实力,这个人间的规则和道理自然已经困不住你,那时我只求在小刀镇后山的这份情谊,能够让你抽眼往枯井中看一下,给妖族的后世后代留一份希望。” 言及至此,老头突然弯腰,躬身拜下,对着唐青作了一个长揖。 暗影中的老龟也是同样的姿势。 唐青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沉默了很长时间。 脚步不曾晃动,身姿巍然,眼中平静袭人,等到风声渐起,他才微微点头,安安静静受了老头和老龟这一拜。 小刀镇中重伤昏迷,化身缪神医的老头救了他一命,这本就是一份机缘在身。 日后自己所谓天选之人的身份若真能破开人间的规则和结界,说不得是要再往这后山来一趟,让人间的阳光能够照进枯井,让妖族的后代摆脱虚境的束缚。 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觉得,人族在过去千万年的战争中,确实理亏,一味的侵略野心虽是一个种族发展强盛的必经之路,却不是仁者之道。 正如老头所言,妖族并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没错,为何要受这样的罪? 既然不该受罪,自然是要被释放解救。 唐青这样想着,顺心所意,便是日后所为。 他看着老头和老龟,沉沉点头:“若真有天我有那个能力,我一定会来后山一趟。”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老头终于露出了微笑,他说道:“这份机缘太大,若是当年的妖圣大人还活着,他凭自身的实力和气运便能抗下这份因果,我却不行。” 唐青闻言皱眉,刚想说话,老头却忽然和老龟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的时间不长,却足够让老龟离开阴影处的庇佑,往唐青这边走来。 此时阳光不烈,落在少年身上十分暖和,可是照在老龟背后坚硬的青褐色龟壳上,却让它皱紧了眉头,本就缓慢的步伐走得愈发艰难。 妖族的封印,让它们无法以真身行走在日月光芒之下。 这一段不长不短的后山之路,好像是老龟生命中最长的一段路,它咬紧牙关,面色痛苦,眼中却满是解脱和释然。 背后的壳开始龟裂,金色的血液在可怕的裂缝之间渗出,在风中流淌,落入唐青眼中,比阳光还要灿烈。 老龟抬起头,一路直行,带着一种莫名的凄惨笑意说道:“妖族龙龟,愿以毕生金血,以及余生寿元,换妖族一份重获自由的机缘。” 话音刚落,老龟背后流淌的金色血液突然流的更快,整块龟壳已经斑驳成点点碎片,金血顺着碎片间的缝隙疯狂流窜,却没有直流而下,而是逆风而起,融入空中,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绚丽光线飘向了后山中的那位少年。 唐青下意识想要握紧腰间的短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眼睁睁看着那些金血幻化的光线从自己眼眸中钻入,融入识海深处,流进四肢百骸,在极短的时间内和自己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一股温暖似春风的暖流在血液中缓缓流淌,唐青忽然动了动手指,骤然抽出腰侧的短剑,在自己的左手指间切开了一个狭长的口子,一抹金色的血水顺着指间纹路缓缓流出,滴在了后山的荒芜地面上。 老龟背后的壳已经彻底粉碎,金血已经流尽,它静静的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任凭清风环绕,阳光照耀,它只是望着唐青手中流出的金色血液,脸色惨淡,却笑容满面。 下一刻,老龟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但是妖族的意志和命途已经在人间得以传承。 唐青感受着体内那股浩瀚无边的力量源泉,感知着老龟血液中留存的妖族记忆,以及数不清的隐忍和忧伤情绪,突然也有些难受。 他望向了后山老头,老头也在望着他。 “你的肉身没了,今后打算如何?” 唐青说道:“人世浩渺,总不能在这后山中待上一辈子,尤其你是魂魄之躯,若是被人间修士找到,说不定就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老头笑道:“只要魂魄尚在,便有希望等到妖族自由的那一天。况且我的肉身已毁,这口枯井就更需要我常来照看,所以我不能走。所幸小刀镇地处偏僻,几乎没有人能找到这里来,我可以安心的继续做镇子里的缪神医。” 他看着地面上老龟的身体,继续说道:“龙龟一脉,是妖族中命格最硬,寿命最长,体魄最强的大妖之首,你得到了龙龟的血,等于是拥有了妖族龙龟不朽的战力和体魄。只是你如今凡人之身,刚刚起步先天,需要你花上很长的时间来消化吸收。” 老头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肉身血流殆尽,身死于后山,他的魂魄也受到了影响,他有些虚弱的继续说道:“这座后山是妖族气息最重的地方,你就在此处修炼一段时日,等到适应了体内金血的流转规律,能稍稍掌握龙龟一脉的体魄和术法,便自可离去。” 唐青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老头看了眼天色,光线渐暗,太阳开始西沉,他慢慢弯腰抱起自己的肉身,眼中情绪很淡,瞳孔深处却满是忧伤。 他开始往后山的那处乱葬岗走去,那里有很多坟墓,很适合埋葬尸体,只是这一次,他要亲手把自己埋葬。 人在途中,他的声音再一次飘向了枯井处的少年:“小刀镇的人就不用去告别了,有些人匆匆过客,碌碌红尘大都是擦肩一眼,不必过多寒暄,我会跟他们说你已离开镇子了。我跟他们一样,都会在镇子里等你回来。” 声音渐飘渐远,唐青在枯井边悄然坐下,将那些话听在耳中,记在心里。 他靠着那口枯井,感受着枯井之下那一阵悲凉荒芜之意,心神微收,便开始专注炼化体内血液中暗藏的龙龟一脉的力量。 夕阳西下,一片昏沉的光景很快隐没了这片境域,遮住了后山中的两个身影,藏起了他们的心事。 …… 后山少年正在修行,他背负着很多人的机缘在这座人间大陆慢慢崛起,等待在某年某月的某天,能够破开这个世界的格局,成就很多人的期望。 而他的那位喜欢头戴笠帽,身披破烂麻衣,脚穿草鞋,整日拎着一把古刀的生死之交,却在遥远的江心湖畔边,跟在天地神院的周教习身后,学习一个“礼”字。 关于这一点,阿刁很苦恼。 自从来到天地神院,过了周例外敲门过眼的第一关,后面又陆续通过了学院另外的四门招生考试后,经过一些繁琐的入学程序,他终于正式成为天地神院的学生,并且在很多人羡慕的目光中,成功的拜入了周教习的门下。 虽然这样的成功,在他看来是很失败的一件事。 但是周例外的本事他是亲身领教过的,所以对于在神院的修行,他还是稍稍有一些期待。 虽然对于那个喜欢摆脸色,装着一本正经,总之给人感觉很臭屁的周教习没什么好印象,但是他毕竟是自己的老师,所以多多少少最基本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最重要的是,当初周例外用一支平平无奇的长笔,便能穿透自己几乎毫无破绽的刀势,指向了自己的眉间,单是这份本事,就够阿刁学一学的了。 强者,需要尊重更强者。 这是阿刁的心声。 今天是阿刁来到神院的第十天。 这十天里,他几乎什么也没做,愣是被周例外摁在书桌前写了十天的“礼”字。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天地神院某间学堂内,阿刁一本正经坐在书案边上,那把古刀被他放在一旁,笠帽也被他取下,露出了满是汗渍的宽敞额头。 他那双清亮无比的眸子正仔仔细细盯着书案上的一张白纸,原本用来握刀的右手拎着一支沾墨的笔,此刻正一笔一划很是认真的写着字。 那张白纸上笔墨渲染,很快便写满了字,无数个大大小小笔锋不同的“礼”字赫然成型,隐约间能看出有几分文字的功底。 阿刁写个不停。 他也确实不敢停。 因为周例外就站在他身前。 身穿青色长袍,头戴一顶高阔黑帽,左手拿着那本厚簿,右手持一长笔,面容刻板端正,不苟言笑。 像个监官一般居高临下审视着阿刁,默然无语。 直到阿刁身前书案上的白纸都已写满,少年这才微微抬起头,终于是松开了手中的那支笔,将那些字推到了周例外面前。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一番对话。 “老师,今日的功课都已完成。” “比昨日确实精进不少,但还是少了几分柔劲。那只手握刀太久,过于刚猛僵硬,笔锋之间甚至都有隐隐刀意。我跟你说过,练字即是养心,不可太过于直。从明日起,多练二十张,记下了没。” “谨记。” “练字是为了让你静心,也是为了让你更好的学习来学院的这第一节课。最重要的,还是要将礼的理念贯彻到生活当中的各方各面,你可明白?” “阿刁明白。” “可有做到?” “必须做到。” “如此,我且问你,管饭的张妈妈每日给你送饭,可有道谢?” “一日三餐,必有三谢。” “每日帮你把这学堂大门打开的李爷爷对你很是关心,每日为你忙前忙后,你对他可有问候?” “昨日刚替他卷了旱烟,一早便送了过去,算是感谢。” “还有后院的王姨,前院的孙大姐,内堂的吴婶,她们都对你很好,你可曾心怀感激?” “只盼自己能够日后来报答她们。” …… 周例外絮絮叨叨问了很长时间,这场对话终于接近了尾声。 阿刁内心很痛苦,很煎熬。 他偷偷看了眼放在一边的古刀,很想拎起来一刀劈了眼前这位念经式问话的周教习。 周例外却毫无所觉,他静立在原地,突然将那支长笔收起,将厚簿合上,问了一个阿刁比较感兴趣的一个问题:“来神院十天,可有关注过那四位圣人之后的去向?” 阿刁眉眼一挑,说道:“据可靠消息,道圣传人江河和佛圣传人九儿钻进了藏书楼便再也没有出来,这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在里面发现了什么好秘密,难不成是发现什么天大的武功秘籍了?说不准哪天我也要钻进去研究一下了。” 周例外点点头,说道:“道圣和佛圣自身也是喜欢读书学习的前辈,甚至还会有写书传世的雅兴,他们的传人沿袭他们师尊的脾性,那是再正常不过了。还有呢?” 阿刁撇撇嘴,说道:“那个来自南山丘陵的耍酷小子百里断江,整日跑去玄武榜前数着榜上的名字,我估计他已经在算计着来年的出榜之日,自己能不能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了。” 周例外再次点点头,说道:“剑圣的传人向来孤傲,以他的实力,来年确实有这个机会。嗯,那个冷笑笑呢?” 阿刁说道:“那小魔头整日跑到驭兽斋和那些凶猛野兽打群架,实在是野人一个,没什么好说的。” 周例外闻言摇摇头,平静说道:“魔圣一脉的术法,确实比较特殊,以凶残嗜血而闻名,我对其也没什么太好的印象。” 言及至此,周例外稍稍停顿,忽然来了一句:“那四个小家伙来自圣门,起点甚高,但我相信,你会超过他们。” 阿刁愣住了,眨眨眼睛有些意外。 “因为你是我的学生。” 周例外昂着头,无比骄傲,他平静着一张脸说道:“天地神院学子满天下,从这里走出去的学生,才是最好的学生,尤其是我周例外教出来的学生,那是好上加好。” 阿刁拍拍手,说道:“掌声在这里。” 周例外没有理会他,却突然看向了阿刁的那把刀,说道:“再过几日,我就要教你学院的第二节课,用刀。” 阿刁站起身来,说道:“您会使刀?”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我从未用过刀,却能教你怎么用刀。” 阿刁摇摇头不明所以。 周例外忽然伸出了右手,将那支长笔再次探出,他说道:“向我挥刀。” 声音平静,语气淡然,不像是在开玩笑。 阿刁眉眼一挑,思索了片刻后便将古刀握起,一刀在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无比冷静,带着绝对的专注,又是几个呼吸的沉默过后,他便微微抬手,随后一刀挥下! 这一刀,直直而落,没有多用几分力,却依然势大力沉,带着一股凛冽的刀意。 一往无前,刀势笔直,走最短的路,用最狠的劲,杀最近的人。 古刀向下,刀光很快将周例外笼罩。 已经无法再收回。 那支笔再一次出现在半空中,像一道屏障般挡住了古刀的去路。 原本不会停下的刀势便不得不停下。 那支笔却没有停,笔锋轻转,带动着古刀的刀锋往来时的路而去,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很长的笔画,就好像在空中写字一般。 很快,那支脆弱的长笔便将那把刚猛的古刀卷进了黑金刀鞘之中。 空气中刀意收敛。 笔墨却尤存。 阿刁目瞪口呆,双眸依旧清亮,望向周例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丝敬佩。 他能感觉到周例外的笔下确实没有丝毫刀劲,却能用最纤弱,几乎无法着力的笔势带动着刀势,光是这份能力,已经是自己很难追赶上的一个境界。 他看着周例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请老师教我。” 周例外再次将长笔收起,平静说道:“你的刀势太过于刚猛,几乎一往无前,那便没有收刀的可能。这样的一把刀能够杀人,也能伤己。所以你今后要做的,是能随时出刀,也要随时收刀。就好像一个字的组成部分,单纯的平直笔画毫无乐趣,也不太好看,只有带上笔锋,峰回路转,才会显得有意思,更有力道。”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 平静高傲,像是授课完毕的先生。 阿刁在他身后稍稍弯腰,躬身拜下。 以礼谢之。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八章 每日挥刀两万下 日落黄昏,朝阳初升。 时间在这座人间大陆的每一个角落选择流逝,不会因为某个人而驻留。 等到昏黄光影间的夕阳退下,等到黎明前夕的光色到来,每一个人都在这不间断的岁月间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改变着这个人间,或者被人间改变。 ...... 小刀镇的后山,妖族的那个老头将自己的肉身埋在了乱葬岗最不起眼的一座坟墓中,然后静静陪了自己一夜。 他看着周围数不清的枯坟,回忆着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些妖族的子民走出了枯井,被人间的规则灭杀,虽然最终生死道消,却享受到了千万年前才有过的自由。 对它们来说,死亡,或许是一种恩赐。 老头在乱葬岗中待了一夜,天亮时便离去。 他回到了小刀镇,继续做自己的缪神医,然后等待那位天选之人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来。 关于唐青去向的问题,老头只用了一句已经离开来做解释。 生命中匆匆过客,很多人都是乍见便是离别。 关于这些,过去的无数个岁月中老头早有所觉。 秦汉等人却无法理解,关于那个在穷山恶水间救了他们一命的少年,就这样不辞而别,总觉得有些遗憾和唏嘘。 秦舞更是难受,芳心暗许的她一时间很难接受唐青的离去,可能还会心伤很久。 所幸,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时间继续流逝,永不会停留。 小刀镇的日常作息很快恢复了正常,打柴,上山,狩猎,为生活奔波忙碌。 甚至秦舞到了年纪已经被农弘和秦汉托人开始介绍一个好婆家,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就要结婚生子,过着如同父母那辈人的生活。 那个来自唐国的少年渐渐被很多人遗忘。 却始终有个人能记得。 老头坐在屋内,一边熬药,一边将眼神透过窗户望向后山的方向,脸色平静,气息淡然。 那里,有位独行少年离开了枯井,一步一步,带着龙龟一脉的体魄和金血,带着妖族的意志和期望,走出了后山。 迈步走出后山的那一刻,唐青眼神平静,识海中真劲百转千回,像是有无穷的力量。 他忽然将手放到了腰侧的那把短剑上,剑身依旧轻巧,晶莹剔透,剑心中却莫名多出来一道极强的剑气。 这道剑气锋利无比,即便是藏起了千万丈的光芒,依然让人不敢直视,无法用神识窥探。 他想起了老夫子说的话,短剑中有剑圣的三道剑气,破一境便能解一剑。 原来,借龙龟金血淬身,唐青已迈步入知命。 当阳下,少年凝眼而望,感知着体内的浩瀚真劲,不再停留,继续大步向前。 …… 与此同时,天地神院练武场,阿刁握着那把古刀早早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角落,开始挥刀。 这是他每日的功课,也是周例外“礼”字课收尾时教他的练刀方法。 清晨起床,每日挥刀两万下,直挥而下,逆势而起,如此仿佛练习,便是以后挥刀的起势。 他的刀势本一往无前,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一刀不能杀人,还会有另一刀跟上,却从未想过可以将刀势转弯,从另一个角度,另一个地方斩下。 周例外将笔势融入刀势,便是要让阿刁在刚猛刀势之下藏起一片柔和笔力,留有余力,才能在交战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就是猛男阿刁日后的温柔一刀。 挥刀的这些日子,天地神院中有很多人走到练武场来看阿刁的动作,一下一下,重复而单调,像是一个执着的机器。 人群纷纷扰扰,阿刁却不为所动,因为只要有刀在手,他的全部心神,魄力就全部在刀上。 他的眼神清亮,眉眼间的距离十分宽直,有些刻板严肃。 他挥刀的力道,速度,都把握的刚刚好,每一刀都没有丝毫偏差,十分标准。 风起时,他抬手沉肩,准备挥出今天的最后一刀,便算上完了今天这一节课。 这最后一刀敛聚了阿刁今日清晨全部的心神,刀势凝聚到了极点,一刀过后便可以松下这口气。 所以这一刀势大力沉,带着一层近乎凝成实质的刀气,在练武场的角落中纵横激荡,似乎要斩开虚无的空气。 场外的人群中有不少学院的教习在此,见到阿刁挥出的刀势都忍不住惊叹,尤其是这最后一刀的蓄势,堪称精彩绝伦。 在这最后一刀挥下之前,场外的赞叹声不绝于耳。 直到,有阵脚步声响起。 这阵脚步声不大,尤其在吵闹的人声当中,更觉得不入耳,但是脚步声之外,却又带上了一丝清亮的剑鸣声。 剑鸣声刚刚响起,便有一道宽直似剑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往阿刁的方向而去。 百里断江背着自己的那把剑,面色平静,双瞳中仿佛藏着万丈剑芒,十分夺目。 人群开始安静,所有人看着那道骄傲的身影渐渐走进了阿刁的刀势,像一把利剑刺穿了那片积聚了将近两万刀的刀幕,有些嚣张且霸道。 百里断江突然停身,目光中带着极强的战意,他看着阿刁,沉声说道:“于神院修剑数十日,始终无法忘记当日门前那一战。剑心松动,剑势却骤起,我想自己还是需要和你战一场。” 阿刁刀在手中,刀势隐而不发。 额头虽满是汗水,双臂间的肌肉也有些微微酸痛,但他的眼眸却比往常要更加清亮,刀锋下的恢宏刀光愈发刺眼,像一片雪白的瀑布。 他抬眼说道:“我没有义务陪你练剑。” 十分直接。 百里断江凝声道:“此战过后,无论胜负如何,除非是来年的玄武榜之争,否则我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阿刁闻言笑出了声,他挑挑眉,笑道:“我想你没听清楚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在这神院之内,在我的刀途之上,我永远不会把你当成自己的对手,也不会把你当成练刀的对象。我的目光不会只放在你那把剑上。” “如果你是因为当日学院门前那一战,而导致剑心受损,所以才想着来找我打一架以弥补剑心的缺憾,那我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确实没这个义务。” 杀人诛心。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惊起,有些生气。 剑圣传人,高傲如他,竟然会被一个野小子这般看不起? 他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剑,没有任何动作,一道剑气便闯进了阿刁的刀势之中。 很不礼貌。 这道剑气不强,几乎没有用力,只是一种挑战,或者只是想逼阿刁动手。 阿刁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周例外布置的任务,让自己每日挥刀两万下,如今只差这最后一刀,怎么会轻易被影响到? 一刀直落,积聚了整个清晨的两万刀刀势骤然而下,沿着之前的轨迹斩杀而去,那片刀幕在天边奔腾,像一条大河般吞噬了百里断江那微不足道的一剑。 刀光透亮,比天边的光色还要耀眼。 照在了练武场周围所有人脸上,包括百里断江。 他的剑意被毁,在空中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而阿刁却浑然不在意,他就好像看不见百里断江似的,直接将那把古刀入鞘,拍拍身上的风尘,微微转身便准备离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那位持剑少年一眼。 很是讽刺。 百里断江的怒意比剑意更盛,他的那把长剑始终没有收起,剑意一直锁定着阿刁,看到阿刁转身,他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长剑横移,挡在了阿刁身前。 “今日你非战不可,南山丘陵的意志,不是你能随意侮辱的。” 百里断江冷着一对眸子,声音有些低沉:“你若不敢拔刀,我依然会出剑。” 阿刁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他突然转眼看向了外场人群中,然后莫名笑出声来:“可是,学院规定,院内弟子不准私下打架,这可是老师教给我的规矩,不敢违背。” 百里断江闻言微愣,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道清冷严肃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没错,学院内不准私自打架,违背者将被逐出学院,即便你是剑圣的传人也不例外。” 百里断江有些无语的望向了自己身后,然后便看到周例外面色沉静从远处走来,在练武场一边站定。 他的左手依然拿着那本厚簿,右手拎着那支长笔,神情淡然,继续说道:“阿刁表现不错,功课完成的很好,老师教的规矩也能记住,口头表扬一下。百里断江无视学院规矩,再三挑衅威胁阿刁,念你是初犯,暂且不罚,先记你一过,日后若敢再犯,一并罚之。” 话音刚落,周例外便在那本厚簿上记了一道,像是预留个档案。 随后便很快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而去。 阿刁嘻嘻哈哈跑到周例外身边,马屁声不断,随着一同远去。 场外的人员也渐渐散开,整座练武场一时间变得很是安静。 只有百里断江拄着那把长剑在原地想要吐血。 他搞不懂原本对周例外十分不敬的阿刁现在怎么会这么听话,更搞不懂他们的关系为何会变得这么好。 风声渐急,百里断江欲哭无泪。 只能在心里低语:“来年玄武榜评比,我一定要斩碎你的刀!”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四十九章 凡事都有例外嘛 夜深的时候,阿刁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不是因为白天那场百里断江带来的闹剧有多无聊,而是今晚他得去办件很重要的事,必须打起精神。 这件事说起来不太光彩,可在阿刁想来,却是一条正道,坦坦荡荡。 他要去见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去偷窥。 他的怀里藏着唐青留下来的一封信,信里有位叫做碧水蓝的姑娘。 当日昆仑城荒原坟墓边,唐青不辞而别,匆匆而行,临走时留下的简信中既然提到了她。 那个她,在唐青心中的位置就一定不一般。 作为唐青唯一的一位生死之交,阿刁思来想去,在天地神院的这些日子里考虑了很久,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见见那位神秘的碧水蓝。 于是夜色渐深时,阿刁翻身起床,穿上自己早早准备好的黑色紧身夜行衣,在屋子里沉静了很长时间,确定周围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便直接纵身过窗,往天地神院某个陌生的地方疾行而去。 为了不引人耳目,那把从未离过身的古刀被他留在了屋内。 轻装而行,像一道行走在黑夜中的暗影般孤身向前。 早在几天前他就跟后院的王姨打听过碧水蓝的消息,奇怪的是,听到碧水蓝这个名字,向来喜欢各种八卦的王姨竟然选择了闭口不谈,像是对那位姑娘很是顾忌。 阿刁软磨硬泡了好久,才从王姨口中得知碧水蓝的住处。 对于唐青信中提到的那位姑娘,阿刁心中更增加了几分好奇。 夜色更深时,阿刁避开了天地神院的巡逻人员,带着阵阵夜风来到了一处檐角。 这里已是天地神院的正中区域,是这江心岛屿的最中心,能住在这里的全是神院最尊贵无比的客卿或亲眷,甚至传言七位人神便是在此处破五境而修身成神。 阿刁露在夜行衣外面的一对眸子清亮无比,他微微咋舌,轻声骂了一句:“这小天真哪里骗来的小姑娘,看这住处绝对是来自神院的大户人家,说不得以后还能跟后面沾点光。” 他忽然眯着眼睛朝着眼前这一片壮观宏大的高阁广厦之间望去,心里暗暗念叨着王姨告诉他的那个地址,突然眼神微凝,再次纵身而去。 一步而过便是数丈距离,中间跨过了几道高高的城墙和楼层,在空中凌空而动,像一只夜鹰般自在滑翔,很快便落在了一处院落之间。 也就是阿刁刚刚落地的一瞬间,无数道微不可觉的神识从四面八放扫射过来,像一张无形的巨网般将其覆盖。 似乎只要阿刁有任何不正常的举动,这张巨网便会迅速收紧,将其绞杀。 关于这些,阿刁毫无所觉。 他只是静悄悄的靠着院落的围墙缓缓迈步,朝着东南墙角唯一一间还在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第一次做这偷窥的贼,阿刁难免有些心虚。 他一边东张西望四处乱看,一边提醒自己只是帮好兄弟把把关,看看这姑娘是不是真的值得他这么惦记。 心念至此,阿刁已经摸到了那间房的窗边,伸出手刚想偷偷打开木窗的小缝,几乎是在伸手的同一时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那只手随之停在了半空。 时间慢慢过去,他的右手始终保持着微微弯曲的姿势,不曾伸直,像是突然僵住了一般。 阿刁没有转身,没有抬头,甚至练眼神也没有再动一下。 只是裹在夜行衣下的宽直后背突然冒出了冷汗。 他不敢有任何动作,饶是以他以往的浪子性格,这一刻也不敢多有放肆,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因为有一道森冷深沉,带着无穷的杀气和冷意,像是从地狱中探出来的眼神突然盯上了自己。 阿刁不知道这道眼神是什么时候出现,或许只是刚刚那一瞬,或许从自己刚进来这间院子开始,那道眼神的主人便在一直观察自己。 然后,锁定自己。 他更不知道的是,也就是那道眼神刚刚出现在这间院落的瞬间,暗地里那些数不清的神识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似乎,有那道眼神在,便能将这间院子看好,谁也无法进来或逃掉。 阿刁有些后悔没有带上自己的那把古刀,手中无刀,便少了几分倚仗。 尤其是,院落周围暗影中那道眼神的主人是那样的强大。 阿刁在黑夜中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已经有很长时间,衣衫已经全部湿透,就连眼帘之间都已经被冷汗遮盖,稍稍挡住了视线。 那道眼神的主人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它只是将目光放进了这间院子,便成了这个黑夜里最大的威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夜风乍起,周遭楼阁间突然有惊鸟飞过,像是被风扰动。 那道黑暗中的眼神朝着那些藏在暗色间的楼阁方向稍稍偏移了一点点,这中间的过程其实很短,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却让阿刁有了一刹那的喘息时间。 他瞬间猛退,体内的刀意劲气刹那间提升至顶峰,镇魂之力快速迸发,却不是向那道眼神发起挑战或进攻,而是单纯的想要逃跑。 虽然没有交手,但他清楚的知道,即便自己带上了那把古刀,配合四境巅峰的实力,依然不是那道眼神的主人的对手。 现在的他,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 可是那道眼神的主人没打算放过他。 就这样静静的盯着阿刁逃窜的身影,平静到极致,冷漠到极致,像是在观看一个将死之人临终前的自我救赎。 阿刁头也不回的往来路奔走,不敢回头。 身上的冷汗被夜风吹干,有些萧瑟和寒凉。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各个楼阁的屋檐拐角,身上的夜行衣完美的融入黑夜,连他自己都感觉似乎已经逃出来的时候,那道可怕的眼神突然出现在了正前方。 阿刁默然止步,在神院某处清冷古道边驻足。 他的眼中刀光璀璨,身上刀势正起,可是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隐没在夜行衣之下的脸色一片煞白,不知是惊慌还是劳累。 在他前方不远,一只浑身上下满是血红毛发,足足有半层楼高的血虎匍匐在长街当头,挡住了他的去路。 血虎的眼中没有丝毫感情,冷漠的像是世间最冷血无情的杀手,望向阿刁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阿刁长吸了一口气,他在天地神院待了这些时日,自然听说过人神祭兽的那些传说。 他望着前方有些吓人的血虎,感受着对方体内蕴含的近乎无穷的强大力量,知道自己绝不是它的对手。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只是想趁着夜色去看看小天真信里提到的那位姑娘,怎么就惹到了这不能惹的爷了? 难不成那姑娘的来头那么大,需要月神的祭兽来守护? 此时夜色间十分安静,长街当头更是冷清,血虎冷着一对眸子居高临下审视着阿刁,瞳孔深处的杀意渐渐兴起,似乎随时都会扑杀过去。 阿刁正在思考自己应该怎样打破沉默,然后好好的跟这位血虎大爷解释一番,思忖间,一只巨大的利爪从天而降,卷起黑夜中的几分寒气朝着阿刁当头落下。 阿刁心神一紧,心中暗骂出声,浑身刀意瞬间绽放,想要用尽全力去避开这一击。 脚步刚动,刀势骤起,却很快又被困在了原地。 他浑身的气机都被锁死,再不能晃动分毫。 那只巨大的利爪在瞳孔中不断放大,随之而来的是血虎冷漠的眼神,以及几乎凝结成实质的杀气。 阿刁在劲气之下狂吐鲜血,喷洒在夜行衣的面罩中,血腥且恶心。 他想奋挣而起,却力有不逮。 他想破口大骂,鲜血堵住了嘴。 他想逃,却逃不掉。 生死关头,一点笔墨在夜色间飘来,趁着夜风快速流动,全部洒在了血虎的利爪之下。 空气中很快传来一阵墨香。 这点笔墨不浓,却仿佛有千万斤重,有众山之力,置于爪下,血虎的那一击就必须得停下。 阿刁猛地呼出一口气,他没时间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气机松动的那一瞬间,他狠狠的喘了一大口气,便再次卷起刀意快速逃离。 人在途中,他不要钱似的喷洒着满嘴的鲜血,随后黑夜中便传来他渐行渐远的破骂声:“死老虎,臭老虎,仗着皮糙肉厚就来欺负小爷!早晚有天老子要扒了你的皮来过冬……” 血虎有些呆滞的听着阿刁那些含糊不清的臭骂,一时间有些恍惚。 从他记事起,有谁敢这么骂过自己? 不要说骂,就是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的又有几个? 想到这里,它便有些恼怒。 于是便冷着眸子望向了自己利爪下的那点墨痕,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了句话:“周例外,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血虎骤然抬眼,望向了黑暗当中的长街另一头。 那里,周例外身着青衣,头戴阔帽,左手端一后簿,右手持一长笔,像往常一般缓缓现身,向这边走来。 周例外看了看阿刁逃窜的方向,沉静了片刻,说道:“就算有人做错事,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杀了他,总得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血虎咬牙切齿:“我从不给人机会。” 周例外笑道:“凡事都有例外嘛。”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章 相处不久 但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周例外的例外规则在这座天地神院里向来行之有效,在他的原则范围内,很少会有别的例外出现。 即便是人神当面,看在周教习这些年劳苦功高的份上,加上他资格老,本事大,是天地神院的中流砥柱,所以即便是在某些事情上周例外做的有什么不对,他们也大都会理解,不去深究。 整座神院都对周例外报以尊重和信任,礼数有加。 没人敢轻易去周例外那里讨野火。 更没人敢去打破周例外的例外原则。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它就一定不是人。 可能是一头老虎,就好像今夜长街当头的这一位。 它从远古时代便生存在这座大陆之间,经历的纷争和战乱多不胜数,拥有极其丰富的战斗经验。 很多年前它被月神收伏,便成了天地神院的当家祭兽,所拥有的地位和名声都借着人神的名头水涨船高。 它从来高高在上,很少会把人放在眼里。 可以这么说,在这座天地神院中,除了几位当代人神和他们的亲眷家属,没人有资格让它多看一眼。 即便是眼前那位实力高深莫测,在这座大陆间名声很大的周教习。 夜色更深时,冷风渐来。 血虎冷着眸子望向阿刁的方向,神识铺天盖地般席卷而去,想要再次找到那个在夜色间鬼鬼祟祟的黑衣少年。 一点浓墨总是很不适宜的挡在它的眼前,飘向它的识海深处,遮住它所有的视线和感知。 像一种挑衅。 血虎身上的杀意渐渐兴起,它在夜色间沉静了很长时间,瞳孔深处带着妖艳的血红色,它紧紧盯着周例外,冷声道:“你的例外在别人眼里是原则,在我这不过是个笑话。我很想知道,如果我杀了你,月神大人她会怎么惩罚我?” 周例外挺直了身子,微微摆正身形,轻轻说道:“我想她会很佩服你,因为你竟然能杀死我,这本身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她可能也会看轻你,因为你竟然敢杀我,这本身也是件很愚蠢的事情。” 说到这里,周例外将左手那本后簿放在了腰侧束好,然后扶了扶头顶的高阔黑帽,将身上的青色长袍微微整理,最后将右手的长笔提起,收起笑意,脸色变得刻板严肃。 他看着血虎,眼神平静,内心毫无波澜。 血虎的瞳孔开始收缩,变得细小而狭长,这是极度危险的标志。 它闷声道:“你是太看轻我,还是太高看自己?” “我从没有高看自己,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定位和认知都很清楚。高看我的,是这座大陆那些认识我的人,包括月神大人。你应该多想想,他们为什么高看我,总不会只因为我年纪大,活得久。” 周例外平静说道:“我也没有看轻你,因为你根本不在我的眼光之内。说到底,你只是一头畜牲,不过是活得比较久,力气比较大,替月神大人杀了很多人罢了。” 听到这里,血虎的眼神聚焦,爪下风云聚集,身上出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 这片夜色被杀气搅动,变得有些不太真实。 周例外就处在杀气的正中央,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你也应该多想想,在这座神院中,那些教习或学生,对你究竟是敬重,还是害怕?” 这些话很不客气,字字诛心。 仿佛刺痛了血虎内心深处最难以隐忍的一部分。 它冷着眸子缓缓迈步,从长街当头出发,缓缓走向周例外。 有声音从它喉咙深处发出:“你当真不怕我?” 周例外说道:“我怕自己把你打死。” 血虎抬起双瞳,有血光渗出,它冷声低吼道:“那就试试?” “我从不接受挑衅,也从没人敢来挑衅我。” 周例外忽然抬起长笔在空中写起了字,他的声音渐渐沉肃,随着墨香味飘了开来:“但你不是人,只是头畜牲,那我便破了这个例,教教你做人的道理。”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手中的长笔默然止住,暗夜之间墨香四溢,一个比夜色还沉的“杀”字赫然成型,沿着长街一路向前,以笔墨杀之。 与此同时,血虎也已纵身而起,前前后后带着百丈的威风,划破凄冷夜风,以杀搏杀。 此时夜色更深,长街两头不见行人,只剩这片惨黑夜色在顶空驻守。 无声见证这场来自天地神院人神之下最强战力之间的倾力之战。 没有人知道这场战斗的结局。 也没人知道这场战斗的根源和因果。 只有极少数的人曾在梦中被持续的野兽低吼声惊醒,然后便再也没有睡去。 整夜的时间,那条长街四周的空气中,都有一层极其浓烈的血腥和墨汁的混合味道,在虚空间漂浮了很久,直到黎明前夕才散去。 而导致当时那场战斗的罪魁祸首阿刁,却在吐了好几大碗鲜血后,跌跌撞撞逃回了房间,抱着那把古刀一连昏睡了三天。 等到第三天醒来的时候,他体内的刀意竟比以往要更汹涌。 羲族不死天刀的刀意,本就是破而后立,关于这一点,阿刁早有所觉,所以倒也没多少意外。 他只是有些担心,三天没去练武场挥刀,荒废了那些功课,周教习会怎么处罚自己? 等到他后来有些畏畏缩缩拎着古刀来到练武场准备承受周例外的怒火时,才被人告知那位风雨无阻,从未缺席过的周教习也已经有三天没出现了。 听说是受了风寒,在家里修养。 可是一个能轻描淡写破开自己满身刀意的人物,怎么可能会被风寒打倒? 阿刁皱着眉头在练武场中沉默了很久。 他忽然想起了三天前的夜里,离开时突然闻到的那点墨香。 心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他低着头在原地肃穆,想象着那个始终刻板严肃的教习在那些日子里对自己的诸多照顾,心里有些难过。 除了当日昆仑城钟老头破镜合道,直至身死道消后,他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到风声渐袭,阳光愈烈,他忽然静静的走向练武场的角落,骤然抬刀,狠狠而落,按照周例外所要求的挥刀手势,用心修炼。 一刀一刀,直到挥够两万下。 时间渐渐过去,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个身穿青色长袍,头戴高阔黑帽,左手端一后簿,右手持一长笔的长者已经在场外某个暗影角落间站了很久。 他看着练武场中那个不停挥刀的少年身影,本是沉稳肃穆,平静刻板的脸上露出了几丝微不可觉的笑意。 只是笑意之下,又藏着几分更不可觉的虚弱。 似乎正承受着某些不可承受之痛。 风声渐过,这个日子和往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阿刁心绪有些狂躁,他完成功课后便四处向人打听血虎的消息。 想通过它找到周例外的下落。 周例外若平安无事那就什么都好说,若真有不测,阿刁发誓就算拼了命也要让那只老虎付出应有的代价。 古刀在手,阿刁无论是心气还是胆识都提高了不少。 只是没人能给他准确的消息。 开玩笑,月神的祭兽,整座天地神院隐有凶名的存在,谁敢在背后打听议论它? 就连那些往日里心高气傲的教习们遇到逢人必问的阿刁都选择绕路走开,不想惹上麻烦。 只是奇怪的是,任凭阿刁在天地神院呼喊着血虎的名字近乎一整天,愣是没人前来制止。 也就是那个时候人们才发现,往日里喜欢四处转悠的血虎大人,似乎也已经消失了三天。 事情有些蹊跷,只是没多少人会真正在乎。 或许只有阿刁真正放在了心上。 夜深时,他拖着那把古刀回去,眼中不见疲累,只有几点莫名的忧伤。 奔走了一天,一无所获。 总觉得有些不甘心。 等到他跨过屋外的长廊,经过一个幽静的拐角后,才发现有个穿着青色长袍的身影站在了屋外门前,似乎已经等了他很长时间。 阿刁看着屋前的那个人,就这样怔怔的站着,突然有些想哭。 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突然看了爸妈。 过了很久他说道:“你到哪里去了?听人说你已经三天没去给人上课了。” 站在屋前的周例外笑了笑,说道:“我的学生被人欺负了,我总不能坐视不管。” 过了片刻,他补了一句:“虽然相处不久,甚至初次见面时我对你印象不太好。但是我现在还是要说,你是我教过的最好的学生。最好的学生三天没醒,我当然要守着三天。” 这些话有些突然。 阿刁措手不及。 有些傻傻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被血虎咬死了。” 周例外说道:“在这天地神院内,除了人神,没人能让我死。” 阿刁问道:“血虎怎么样?” 周例外沉静片刻,然后说道:“总要给月神大人一个面子,我没杀它,只打了个半死。以后你再遇到它,若是想打想骂,只管动口动手便是,我给你撑腰。” 这些话有些狂妄,但是应该没人敢质疑。 阿刁傻笑道:“老师你今晚怎么这么煽情?” 周例外平静说道:“因为你今天的表现我很满意。”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绕过长廊,走向长街,青色背影很快消失不见。 留下阿刁在屋前拄刀,得意的笑。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一章 月神的态度 漆黑的夜空如墨,将整座天地神院渲染成一抹深沉的单一色调。 整个江心湖畔的岛屿都在夜色间沉静,像一头来自远古洪荒的沧澜猛兽般驻守在这大陆极远之地。 江岛边缘浪涛兴起处,血虎高大的身躯平卧在江浪之间,上下沉浮。 像一尾无根的浮萍。 它的眼眸间有两道墨痕,即便在这浓黑的残夜之间,依然清晰可见。 江水激荡不休,带着强劲的冲击力砸向那两处墨痕,却始终无法将其洗去,像是已成为血虎眼眸中的一部分。 血虎偶尔露出江面的一部分身体上,也已经被一层古怪的浓墨浸染,在它几乎坚不可摧的皮肤上留下了一大片的笔墨痕迹,像是一幅色彩深沉的画卷。 一股浓烈至极的墨香味从血虎的身体内散发出来,一点点融入江水,弥散在无边的水浪之间。 它的气息有些混乱,带着隐怒和惊慌。 微微闭合的双眼此刻正在江风的吹动下微微颤抖,像是在梦中见到了难以回首的某段经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深黑的夜色更沉,风声更急,血虎上下浮动的身体突然停止了晃动,然后它睁开了眼睛,双瞳之间带着一层摄人的血光,将眼眸间的那两道墨痕淡化。 它忽然低头望向了自己的身体,原本浓厚无比的笔墨痕迹也渐渐被江水冲淡,随着流动的水势散去。 只是那片浓烈的墨香味却始终存在,在这片江水与夜空之间回荡,惹人心慌。 血虎扭动了下身子,无尽的水元之力化作道道幽芒钻进了它的识海深处,在每一寸筋肉和经脉之间流窜疾走,修补着它因为几天前的那场战斗而变得无比孱弱的身体。 时间渐渐过去,血虎忽然顺着水势而起,踩在波涛汹涌的江面上,如履平地。 它踩着浪花走到了江岸处卧好,稍稍抬头朝岛屿那头的天地神院方向看了一眼,感受着神院中那个喜欢身着青衫,头戴阔帽,终年端一厚簿,持一长笔的教习先生身上的笔墨气息,有些后怕和无措。 谁能想到,横行于天地神院多年,堂堂人神的当家祭兽血虎,竟然会在长街当头被一支腐朽的长笔重伤? 如果不是靠着兽族自身的强横肉身,以及变态的恢复能力,只怕当夜想走都难。 虽然那个可怕的周老头手中的那本厚簿最终变得有些残破,手中长笔也多了几点微不可见的裂纹,但是血虎知道,那夜若是自己没有靠着天赋神通强行逃离现场,只怕今夜,自己已经无法看到这片江水浩瀚。 而那个始终刻板严肃,在天地神院威望甚高的周教习,也绝不会因为自己是月神祭兽的身份,而有半点留情。 它甚至怀疑,哪怕是月神当面,他可能都会毫无顾忌的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血虎便有些恼怒。 微微低吼出声,血虎看着身上那片好似纹身般的残留笔墨痕迹,感觉很是耻辱。 它高大的身躯忽然直起,卷起百丈的森冷杀气沉沉吼道:“周例外,早晚有一天,我会将你撕成碎片,你这老骨头,我看你经得起我几口啃!” 这句话刚刚落下,江水之间忽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周教习是块硬骨头,连我都未必啃得动,何况是你。这次要不是看在我的几分面子上,只怕你早就被他碾碎了揉成血墨了,还当真以为自己能跑的掉?” 这个声音轻灵空洞,带着几分不真实的飘渺气息,似从远方而来,又仿佛响在耳畔。 听不出真实的年纪,只知道是个好听的女人声音,神圣中带着几分随意的心性。 血虎高大的身躯猛然一僵,它先是微微怔住,随后便很快匍匐趴下,眼眸间的凶光和杀气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清亮的平静眼神。 杀气腾腾的血虎瞬间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 时当此时,就在那个突然出现的声音刚响起来没多久,这个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忽然亮了,天边有光晕出现,洒落几点白芒。 就好像,夜空之间出现了一轮月亮。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一位穿着洁白明丽的白裙,身姿姣美,浑身上下漾起一片柔和的清光,就连面容都被朦胧的光色掩盖,看不清真实样子的女子从江心岛屿间缓缓走出。 她一出现,这片夜色顿时更加明亮。 黑夜间仿佛出现了一道光。 女子来到血虎身前,看着它眼眸间的两道墨痕,细细打量着它身上浓黑的笔墨痕迹,微微有些意外,随后便说道:“原以为周教习这些年忙于神院的招生考试,耽误了自己的修行,却不想他的笔力仍然在不断增长。再过些年,等到他跨过五境的最后一道坎,怕不是就真的下笔有神了。” 血虎巨大的头颅趴在地上,低垂着眼帘恭敬说道:“主人,周例外现在敢对我出手,保不准哪天就敢把那支笔划到您的身上。这些年他在天地神院的名声越来越大,那些教习和学生们对他可是尊敬的很。主人您和其他几位大人又常年闭关或者云游修行,学院的事几乎全由周例外包揽,我担心,日子久了,天底下的人都不知道这座学院是人神创办的了。” 血虎口中的主人,神院当代月神隐没在光色之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她拍了拍血虎低垂的脑袋,没有说话。 血虎仿佛得到某种认可般,继续说道:“当夜那个黑衣少年私自闯入小姐的住处,绝对有所图谋。周例外为之包庇,也是其心可诛。若是主人应允,等我伤势痊愈,便将他撕裂在这江心湖畔,除了这个未来的祸患。” 听到这里,月神笑道:“你俩已经打过一架了,怎么,挨打不记疼?还想去他那里找不自在?” 血虎眼中带着恨意,闷声道:“水神和火神前不久已经回到神院中,听说一回来他们就去江岛深处闭关修炼,留下了玄武和火凤看家护院,我猜它俩现在肯定无聊的紧。再加上玄武和火凤在很久以前也吃过周例外的苦头,这次我去添把火,我们三个一起,新仇旧恨一起算,绝对能把周例外的那支笔折断。” 月神沉默了片刻,说道:“你可知道,周教习的笔若是断了,等于这座神院的山门塌了一半。” 血虎微愣,听到这句话心底忽然有些发凉。 它不敢抬头凝望眼前那道耀眼的光,高大的身躯开始微微发抖。 月神继续说道:“人间大陆之上,老夫子独领山门,生而知之,以一人之力凌驾人间气运因果,其间的神通和力量我不敢评说。另外还有五位圣人,从很多年前起便已是这座大陆的顶级战力,如今时隔多年,他们的实力究竟达到怎样的境界,连我也无法揣测。更别说碌碌人世间,尚且有许多隐没修士暗藏在尘世之间,不惊不扰,或许哪一天,他们便会奋争而起,惊艳整个人间。” “可是即便如此,夫子之下,圣人之后,我这天地神院依然能在大陆之间占有一席之地,甚至成为了整个人世间最大,最神秘,最深不可测的一座学府,令千万人向往追寻。这其间所付出的努力和代价,绝不是你这头小畜牲能想象到的。而在这一切努力的背后,所需要的一个最基本的基石,并不是七位人神的六境实力,而是学院上下,无数代人的团结和智慧。” 月神沉静了片刻,随后便再次开口:“而所有团结奋斗的背后,都离不开一个人的辛苦付出,那人便是你口中的周例外。说到这里,若不是看在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的份上,单是你敢直呼周教习的大名,我便不能让你活下去。更别说你竟然出言不逊,还妄想对他老人家起了杀心。” 血虎喘着粗气,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执掌学院招生考试的周例外在人神的心中竟然有这么高的地位。 月神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从神院初期便在这江心湖畔做起了教习,如今多年过去,他依然还是一个教习,只是名气稍大,地位稍高,那些尊敬和威望,难道不是他应得的?” 这些话刚刚落下,血虎还没来得及后悔和表态,夜空中的光亮像是突然暗了稍许。 一股浓厚至极的墨香味突然于夜色间升起,于空中散开。 在极快的时间内便飘散在这片境域的每一个角落。 隐没在月神面容周围的光亮微微颤动,像是有人闯进了那片月光之中。 月神随之转过身去,望向了天地神院来时的那个方向,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开口:“周教习别来无恙,出门云游多日,今夜回来还没的及前去拜访,还望莫怪。” 前方小道,漆黑如墨,随着月神的目光望去,便有光明洒落。 那里,周例外身着青袍,头戴高阔黑帽,左手依然端着那本厚簿,右手仍旧持有那支长笔,面容刻板端正,一步一步,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二章 他现在是我的学生 血虎看着周例外从远处缓缓走近,感受着他体内浩瀚如江水的笔墨气息,才知道那一夜的那场战斗并没有给这个老头带来更深远的负面影响。 无非是左手中的厚簿微微有些褶皱,右手间的长笔多了些许裂纹,但他的青色长袍依旧平整无比,头顶的高阔黑帽仍是十分端正,目光淡然,神色如昨,看不出半点战斗后残留的狼狈或不堪。 血虎低着头,内心的凶狠和仇杀被它放在心底,带着微不可觉的隐忍和挣扎。 周例外在江岸边缘处站定,背朝着激荡飞流的滔滔江水,他没有把视线转到血虎身上哪怕一眼,就好像匍匐在地面上的不是天地神院凶名在外的五境祭兽血虎,而只是一头不起眼的野猫。 这样的无视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他的心性所然。 整座神院中,甚至是整个人间大陆,能被他周例外放在眼里的,能有几人? 并且前提是,那些被他正眼相看的,必须都得是人。 “水神和火神前不久已经回到神院中,往日里他们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几乎很少回来,这一次有些反常。月神您也是常年在外游历修行,为何今夜也赶了回来?” 周例外将目光抬高,平静说道:“总不会是为了这头畜牲回来跟我算账?” 血虎听到这些话,眼中的狠戾似惊雷般炸响,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抖,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一只纤细温柔的手落到了它的脑袋上,轻轻安抚着它的情绪。 夜风中,月神隐没在光色之下的面容间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看着眼前这位资格深远,在天地神院教学多年的老教习,轻轻笑道:“血虎跟在我身边多年,早已养成了骄傲狂大的性子,周教习替我管教,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有算账一说。” 周例外平静站在原地,没有去接这些话。 像是早已猜到月神这些说辞。 月神继续说道:“我这次回来,是来准备玄武榜开榜之事。除了我和水神火神,其他几个老家伙也会在近期内赶回。” 周例外微微挑眉,说道:“玄武榜三十年才会评选一次,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明年才是开榜之日,这一次为何要提前?” “因为那四位圣人之后已经来到了神院。” 月神说道:“玄武榜设立的初衷便是为了让那些人间后起之秀有证道成名的机会,如今这座大陆上公认的最优秀的四个年轻人都已经来了,有这样的标杆和目标在此,时间的早晚便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将其击败,打破圣人门生便是无敌的传言。” 说到这里,月神忽然抬眼往很远处的夜空望去,过了很久再次说道:“我很想知道,若是神院的学子打败了那四位圣人之后,在玄武榜年轻一代的那一行,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最前方,那时候,隐没在人间大陆不出山门,只在背后观望着这个世界的那几个老家伙会怎么想?” 人神之名,终究是不敌圣人之尊。 但若人神的学子,打败了圣人的传人,那便有趣了。 血虎低垂着脑袋,只将巨大的血眸稍稍翻起,用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女人!” 周例外想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当日神院门前我曾看过那四个少年一眼,他们无论是天赋还是自身能力,或是机缘与出身,都是大陆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存在,圣人之后,不是浪得虚名的。” 月神问道:“他们已经过了几境?” “同为四境巅峰,只是魔圣传人冷笑笑带着一身的战意和杀意,可能随时都会在战斗中迈步入五境。” 周例外眼中平静,凝声说道:“如今天地神院同龄阶段的少年高手,大概也只有三人能与之比较。” 月神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她说道:“神院驭兽斋的那个白衣少年卓星辰早在几年前便跨过了三境守心的那道坎,直入四境。藏书楼的那个小书童白夜行也一直在三境巅峰的边缘处摸索,如今有些年过去了,虽然我常年不在神院中,没有更多的去关注,但想来以他的天赋和性子,应该也已经入了四境镇魂。” 周例外默不作声,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月神继续问道:“还有一人是谁?难不成神院这些年又出了一个天才,十几岁的年纪便能迈步入四境?” “不是神院出了一位天才,而是来了一位天才。” 周例外忽然翻开了手中的那本厚簿,打开了其中的一页,那一页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人的名字,其中就包括了那四位圣人之后。 而在那四位圣人之后的最上面,还有一个很张狂潦草的名字特立独行般独揽了一行,周例外看着簿子上的那个名字,原本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认真说道:“相对于那四位圣人之后,卓星辰和白夜行只能与之比较,最多和他们打成平手,想要战胜他们,几乎没有可能。但这第三个人,只要他倾尽全力,冷笑笑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些话沉重有力,说的很有底气,没人觉得是在开玩笑。 周例外将那本厚簿合上,平静伫立在原地,眼中带着一层莫名的光晕。 月神的瞳孔深处涌现处两道更亮的光芒,她盯着周例外看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周教习口中的那个人,师从何处?” 周例外想了想,简单说道:“他来自人间草莽,师出无名,只带着一把古刀。” 月神忽然皱起了眉头,轻声道:“他使刀?难不成是唐国那位高总管的传人?” 周例外摇了摇头,沉静了片刻后补了一句:“他现在是我的学生。” 血虎微微晃动了下身子,听到这句话再次翻起了白眼。 月神笑了起来,清脆悦耳,她说道:“当夜水蓝住处的那位偷窥少年,应该就是周教习所说的那位天才学生吧,难怪周教习要百般维护。” 周例外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他是我的学生,也就是天地神院的学生。月神大人想要让后世学子打败圣人之后,挫一挫圣人的名声,可能还要依仗他。所以有些不该说的话,还是放在心里的好。” 这些话很不客气,有些盛气凌人,尤其是在人神面前。 月神没有回话,只是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隐没在那层朦胧光亮下的面容中带上了几分阴郁。 血虎静静的直起了身子,眼眸间的杀意不再遮掩。 它死死的盯着周例外,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恐惧和惊慌,只要月神一个手势,他可能就要扑上去拼命。 周例外不慌不忙,只是将长笔竖起,漾出一股墨香。 他终于将眼神望向了血虎,平静中带着一份死寂,然后说道:“你想死吗?” 不等血虎有任何反应,他便朝着月神的位置微微躬身,轻轻做了个揖,随后说道:“玄武榜的事我尽快安排,等到其他几位人神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具体事宜。在那之前,请月神大人好好管教这头畜牲,免得出去胡乱咬人。在自己家里受点苦头,总比在外面被人弄死的好。”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往来时的路而去。 夜色很沉,风声渐来,那道宽直挺拔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间。 等到空气中那股浓烈至极的墨香味逐渐散去,血虎松开了紧绷的心神,开口说道:“主人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月神说道:“你杀得了他?” 血虎有些无语,它苦兮兮说道:“不是还有您嘛,这周例外对您如此不敬,简直太放肆了。若是长此以往,等到他破五境入神位,谁还管的住他?” 月神摇头道:“这些话以后再不要说。我不会杀他,也不想管他。神院之中,能有这样一位不惧人神,以理说话的教习,是我们的福气。虽然有时候,他说话的方式真的很不客气。但是有他管着这座神院,管着你这样不听话的家伙,我便很放心。” 血虎耷拉着脑袋,听到这些话彻底泄了气。 看着自己身上那片还没有淡化完全的笔墨痕迹,觉得很是郁闷。 它再次趴在了地上,随口嘟囔了一句:“若是其他教习都如他那般不可一世,那该如何是好?” 月神摇头说道:“不会有人敢冒那个险,因为神院只有这一个例外,在我们七位人神的心中,也只会允许这一个例外。” 言及至此,月神拍了拍血虎的脑袋,继续说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周教习让我好好管教你,自己去江心之底苦寒大牢里冻上一夜吧,天亮之前不许出来。记住了,以后见到周教习要么绕路走,要么就客气点。他若想整你,我可帮不上忙。” 话音刚落,月神便在夜色间消失,似来时一般不惊不扰。 沿途的光色突然消失,漆黑的夜空再次来袭。 血虎有些无力的站起身来,慢悠悠走到江边,看着四周汹涌袭人的江水波涛,有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了下去。 昨日纵横人间。 今日欲哭无泪。 这便是血虎今夜的心声。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三章 第七层楼 人间若是没了喧嚣,便只剩日升月落。 自那夜江心湖畔边,月神和周例外的一次会面交谈之后,天地神院便进入了一段短暂的平和时光。 学子求学。 教习教书。 在世间继续隐没着学院的一切,扮演着神秘。 血虎在江心苦寒深处受了一夜苦后安分了许多,关于那夜的黑衣小贼还有那位教习老大周例外,它没敢再去找麻烦,整日只守在碧水蓝的住处,似往常一般陪着小主人读书修行,倒也快活。 阿刁继续在练武场挥刀,每日两万下,从不会少一刀。 那把古刀之下的锋芒愈加夺目,每日挥出的最后一刀,带着之前积蓄的无尽刀意,已经能隐约看到五境之上的风光。 周例外仍旧喜欢穿着那件青袍隐没在人群之中,静静的看着练武场上的那位张狂少年挥刀修行,他很少露面,甚至很少表现出多余的情绪。 只在阿刁每日最后一刀的落下时,他会轻轻点头,眉梢和嘴角都带着一层淡淡的笑。 道圣传人江河和佛圣传人九儿依旧整日在学院的藏书楼里读书,几乎忘记了时间。 那些晦涩难懂的道家典籍和佛门宗谱在他们读来便是最圣明的修行法门,不过数日光景,这二人的镇魂境界又稳固了几分,一步步往五境的门槛走去。 在藏书楼中做了十几年小书童的白夜行每天都会从江河和九儿看书的地方路过,他的嘴上挂着笑,眼中却是冷漠。 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隐忍和成熟。 剑圣传人百里断江则是夜以继日的练剑,剑气笔直,剑意通天,每夜的黄昏关口,天地神院的诸多教习和学生都会站在长街边上的那棵大槐树下,端着书本或桌椅,仰头观望欣赏着百里断江住处兴起的灿烈剑光。 那一刻,神院中有无数人惊叹或向往。 魔圣传人冷笑笑在学院最阴冷可怕的驭兽斋中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从当日跨进学院大门的那一刻,他便目标明确,直奔驭兽斋而去,和那些被神院围困多年的远古凶兽近身厮杀,在生死之间磨练自己的体魄和战力。 每天的日落黄昏和朝阳初升的起始点上,驭兽斋内都会传来一阵阵凄惨的野兽嘶吼声,以及一位狠戾少年的搏杀之音。 每当那些声音响起,在驭兽斋中修炼多年,早已成为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最强者的白衣少年卓星辰,都会将自己满身的战意兴起,渴望与那位来自圣门的血腥少年战上一场。 天地神院的月神,水神,火神早已在自己的道场静候了数日,其他四位人神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陆续回来。 很多出门历练修行的教习和学生也开始折返,在最近的时间内回到了神院当中。 等到所有人按照自己的目标或归程一步步向前,到达终点或正走在路上。 神院开始有了大动作。 周例外在某个夜晚汇合了藏书楼的管事人,以及驭兽斋的斋主,和七位人神在神院密室中详谈了一夜,等到清晨时分,太阳的光线洒下这片大地的那一刻,他们联手发布了两道诏令。 这两道诏令从神院内部发出,却不再像往常一般只针对学院的千万学子或教习,而是传向了整个人间。 第一:天地神院撤除设立在江心湖畔边的十三道禁制,正式向人间大陆公布神院的具体位置,任何想要来天地神院求学的学子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神院的大门。只要来到江边,自然便可看到那座被人神的光芒笼罩的岛屿。 第二:天地神院玄武榜提前评选,三个月后正式开始,人间任何宗门派别皆可参加,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个要求,五境合道者不可参与。 诏令的内容很简单,意义却非凡。 因为天地神院在这两道诏令的背后加了一点彩头,入玄武榜榜首位者,可任选两个奖励。 一是入神院藏书楼第七层读书三年,二是由七位人神亲自授道三年。 无论哪一种,都足以令人疯狂。 神院藏书楼神秘无比,包罗万象,在人间大陆存在了无数年,其间的珍贵藏书多不胜数。 尤其是第七层,几乎揽括了人间所有修行法门的术诀,更有很多传世孤本藏于其间。其中的奥秘和真理只有进去过的人才懂。而自神院藏书楼存在至今,也只有七位人神和神院几位老资格的前辈才进去过第七层。 道圣传人江河和佛圣传人九儿最多只能踏入藏书楼第三层,再不能往上。 而即便是前三层的藏书,便已经让这两位圣人之后流连忘返,受益匪浅,可想而知藏书楼第七层的风光是何等绝妙。 而由七位人神亲自授道三年,这样的殊荣和机会则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所以这两道诏令刚刚颁布的那刻开始,整个人间大陆开始沸腾,无数人,势力,宗门,甚至是俗世的皇朝军队,都陆陆续续往江边而去。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抱有夺得玄武榜榜首位的希望,但是万宗万门皆可借玄武榜证道成名,这样的机会没人会错过。 尤其是天地神院隐没在江心湖畔多年,多少人求见不得,这次哪怕是来见一见这座传说中的神院,一睹七位人神的风采也是不错的。 也就是从那刻开始,人间继续喧嚣,天地神院不再平和。 很多人的心也不会平和。 冷笑笑继续在驭兽斋和那些凶兽搏杀,他对人神授道和藏书楼的第七层都没有兴趣,只是有架打,有人杀,他便很兴奋。 于是当夜驭兽斋的野兽低吼声愈发响亮,几乎惊扰了一整夜。 百里断江也很兴奋,玄武榜榜首之位不是他的目标,他只想摆正自己的剑道,借着玄武榜评选之名在无数人面前将阿刁堂堂正正击败,以手中长剑击碎阿刁那把狂刀,养一颗剑心,找回自己当日在神院门前丢掉的骄傲和尊严。 心念至此,他便一剑过空,剑意当空行过,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江河和九儿更是兴奋,藏书楼第三层的知识和奥妙已经让他们感悟到这里的不凡,若是能去到第七层,怕不是就一步登天,直接破镜合道了。 哪怕不能去到第七层,在玄武榜评选中无法拔得头筹,那么得到个榜眼,探花,往第四,第五层爬一爬也是极好的。 也许只有阿刁,是真的对玄武榜榜首之位势在必得。 不是为了跟别人争什么,而是他始终记得,在过去的某个日子里,在昆仑孤山第一次遇见唐青时,他曾跟自己说过一句话:“我要去地处江心湖胖的天地神院求学读书。” 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唐青还是没有来到神院,作为他唯一的生死之交,阿刁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他做点什么。 既然要来神院读书,就要让他读最好的书,读最多的书。 那自然便是要去到天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 所以当周例外踏着夜色来找到阿刁,问他对玄武榜评选有没有兴趣的时候,阿刁将那把古刀立起,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脸色平静,带着绝对的专注和认真,他说道:“我必须拿第一。” 不曾犹豫,很是直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信念。 周例外有些意外,他在黑夜中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问道:“为了人神的三年授道?” 阿刁摇了摇头,说道:“有老师您教我,又何需人神授道?” 周例外老怀甚慰之余更觉得意外,他将左手那本厚簿收好,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是为了去看看藏书楼的第七层风光,以我这些日子对你的了解,你可不是个爱看书的人。” 阿刁脸一红,讪笑道:“确实是为了得到去藏书楼第七层的机会,但不是为了自己。” 周例外刻板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难得的开次玩笑说道:“整日见你挥刀,没见你有时间去找什么相好。” 阿刁将古刀收回,掏出腰间的酒葫芦慢悠悠喝了口酒,呼出一口长气后笑道:“相好的没有,兄弟倒是有个。他是个喜欢读书的人,我曾经答应过做他的保镖,保他来神院读书,结果因为一些事情我失约了。如今我能为他做的,就是在他旅途的终点,给他打下那第七层楼,让他进去歇歇脚。” 周例外盯着阿刁看了很久,然后说道:“他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 阿刁把酒饮尽,亮着一对眸子望向了遥远到不知尽头的夜空之中,用最平静的声音说道:“但他一定在路上,一直在路上,并且我相信,他终有一天会来到。” 没错,他在路上。 人间大陆某处平原的尽头,唐青腰侧系着那把短剑,带着龙龟的体魄和心血,带着妖族的意志和信念,从小刀镇后山的那口枯井处出发,一路向前,披星戴月,往神院而来。 他自然也知道了神院颁布的那两道诏令,知道玄武榜评选的榜首之位意味着什么。 他从唐国出发,一路经历了很多,最初的去途和目标,只是为了去读书。 哪怕后来遇见了夫子,知道了自己血液中那片冬雪的意义,然后又在小刀镇后山中应允了老头的那份机缘,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等到自己一步步的成长。 而在那之前,自己所能做的,依然还是读书。 读书,成圣。 然后立足顶峰,与老夫子并肩。 将人间的规则打破。 将目光望向人间之外。 路很远,他必须不停向前。 直至去到神院,登上藏书楼第七层楼,将所有的书读遍。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四章 这世界热热闹闹 少年向前,踩着风和月。 在人间大陆日夜兼程,面向着江水而去。 而在这座大陆的很多个地方,有更多的人,因为天地神院的那两道诏令,离开了自己的属地和故土,如同来自唐国的那位皇子一般,临江而行。 江心湖畔外大约两百里处,是一座有些年头的古镇。 因为临近江边,这里的居民大都以捕食江鱼为生。 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他们自给自足,像一群隐居在江边的古老渔民般生活在此,说不上幸福与否,只是那份难得的自在和洒脱,便已足够让人满足。 如果天地神院没有将布置在江心湖畔的十三道禁制全部撤除,那片终年隐没在江水之边,笼罩住整座神院的迷雾便不会消散。 倚靠着江水而活的这座古镇也许就永远不会被人注意到。 也永远不会被打扰。 …… 某个很寻常的清晨,吹着很寻常的风。 这座寻常的古镇里却来了一群不寻常的人。 古镇的居民正准备像往常一般出船航行,外出打渔。 继续着往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那条将镇子和外面的世界,以及身后那条大江连成一线的苍茫大道上,却慢慢浮现了许多个身影。 那些身影从遥远的地平线处浮现,跟随着清晨的朝阳,在大道的边缘处隐现,朝着古镇而来。 不过几个时辰的光景,那些身影便跨过大道之间有些漫长的距离,来到了这座镇子里。 他们穿着不同的服装,顶着各自的宗门招牌,彼此之间似乎十分熟络,只是行动之间保持的微妙距离在预示着他们的关系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和谐。 他们从外面的世界而来,要去往这条大道尽头的江心湖畔,需要借住这个镇子歇歇脚。 古镇最中心的地带是一间常年没有客人,没有流水,几乎快要倒闭的客栈。 若不是镇子里的管事人需要借着这间客栈撑撑排面,留住过往之间偶尔出现的赶路人,以及一些商贾小贩,以将捕捞而来的鱼虾换取钱财,只怕这间客栈早就关门大吉了。 这间客栈很大,上上下下一共三层的楼阁,里面的陈设装饰说不上有多豪华,却十分干净。 这得多亏客栈里仅有的两个伙计,他们终日无所事事,落得清闲时便通过清理灰尘来打发时间,说起来可怜又可笑。 如果不是这座镇子的生活成本实在太低,这间客栈那位姓孙的老板和两个伙计早就关了店铺跑到江边去喝西北风了。 所以当那条大道上那群来自外面世界的客人走进了这座古镇,来到这间客栈下榻休息的时候,客栈里的孙老板眼里冒出了红光。 穷苦半生,投资了这间客栈,如今终于看到了回报。 客栈里的两位伙计也是兴奋异常,开始忙碌起来,热情似火的招待这群来自异乡的客人。 客栈里热闹起来。 孙老板开心之余,直接大手一挥,在二楼那间大通间里摆上了十余张大圆桌,夜里江风从天边吹来,很是凉快。 落座在此间最适合饮酒唱乐。 夜色未深时,天边的光晕稍暗,这间客栈的饮酒碰撞声便响起。 客栈二楼靠窗户的席间坐着四五个持刀的猛男壮汉,看他们身上的贴身劲装以及双掌之间粗糙的厚茧,显然都是用刀的好手。 酒过三巡时,其中一位嘴角有一弧形刀疤的壮汉忽然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大刀,望着窗外朦胧的夜色,轻轻笑道:“此处离江边怕不是还有百里之遥,悠悠江风便已如此醉人,若真身处江间,在那座岛屿上度过一生,该是何等快活?难怪神院从不肯泄露自己的位置,怕不是就为了不被俗世打扰。” 另一位大汉闻言哈哈大笑,抱起酒坛猛喝一口老酒,他笑道:“我说郑老三,你个大老粗在那故作煽情有什么劲?说起话来文邹邹的也不怕兄弟们笑话。” 郑老三摆摆手,故意沙哑着嗓子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吴老二,我们到哪里来就要懂哪里的规矩。这里离天地神院这么近,说起来也是在人神的管辖范围内,那些神院的教习们平日里教书育人,说话肯定就是我这样的调调,这叫入乡随俗你懂不懂。” 吴老二自顾自饮酒不再理他。 郑老三却是突然跟旁边另一位面色沉静,眼神阴郁的汉子碰了一杯酒,悄悄说道:“周老大,我们几个可是放弃了绿林的那些好勾当跟着你来到这,说起来我连那玄武榜是什么都没弄清楚,跟着你过来纯粹是来见见世面。到时候你要是在神院里捞到了什么好处可别忘了给兄弟们分杯羹。” 那位周老大喝着酒还没说话,坐在角落里的最后一位汉子笑道:“我说郑老三,大哥做事从来公平,那些年我们抢回来的姑娘,哪回少了你的份?” 郑老三听到这句话猛然坐直了身子,指着那个汉子叫道:“王老四你别在那说风凉话,哪回抢了姑娘不是你先挑的?每次都是最年轻最风骚的被你选走,留下来都是……” 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静没有说话的周老大忽然将酒杯扣在了桌子上,他看了一眼郑老三,闷声道:“这里不比我们绿林老窝,说话都注意点!” 他忽然将眼神转向了二楼的其他桌席之间,所幸周围吵吵闹闹,大家都在围着各自的宗门势力饮酒说笑,没有注意到这边来。 周老大压低着嗓音说道:“看看周围的那些人,前门处坐着的是玉女派的那些老姑娘,这些人别的不怎么样,杀尽天下负心人的口号喊的比谁都响。更何况我们这些无恶不作,装门拐骗良家妇女的恶徒,若是被他们知道我们四个的来历,还不是玉女派齐出,把我们给先阉后杀。” 郑老三脸色煞白,吴老二脸色铁青,王老四眼神震惊。 三个人同时喝了口酒压惊。 周老大咽了口口水指着另一桌人说道:“那几个道士是龙虎山老天师的隔代传人,传闻龙虎山别的没有,神仙一抓一大把。我看这次神院一行,这几个龙虎山的小神仙很有希望夺榜。” “看到角落里坐着的那位戴斗笠的黑衣小子没,你别看他长的老,实际年纪不过十六七岁。他是孤龙山山主的独子,孤龙山从来一脉单传,山主宁人往已经是五境合道的超级大高手,他对这个独子无比溺爱,一身本领几乎是倾囊相授。所以这个黑衣小子不仅来头不小,本事更是不小,据说脾气也不小,我们不要惹他。” “再看旁边正中大堂间坐着的那五个比我们还嚣张的年轻剑客,他们是一剑山庄的几个年轻后生,虽然年轻狂妄,却也有狂妄的资本。尤其是中间那个北小剑,传言他早已过了三境守心的那道坎,迈步进了四境镇魂。这次一剑山庄既然让北小剑带队往天地神院走一趟,自然对他的实力很认可。看来这一次,玄武榜之争有热闹看了。” …… 接下的一段时间,周老大一边喝酒,一边和身边的三位好兄弟继续介绍着人间大陆聚集于此的各路英雄好汉。 听得三兄弟连连点头,敬佩不已,直夸周老大见多识广。 郑老三极其豪迈的敬了周老大一杯酒,脸上带着无比信服的神色,他说道:“我说周老大,原以为你只知道哪里的姑娘最漂亮,哪里的娘们最有味儿,却不想对这人间宗门也是这么熟悉,还真是让兄弟们大开眼界。这次神院一行,机会难得,你可要带我们好好品味下长江一带小妞们的滋味儿。” 周老大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笑道:“好说好说,这次往天地神院一行,一是为了凑个热闹,而是为了领略下七位人神的风采,这三嘛,自然是想换换口味,趁着这次人潮聚集来个窃玉偷香。嘿嘿,我看玉女派的那几个娘们就不错,几位兄弟要是有兴趣,回头找机会我们就使出自己的老本行给她们办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的邪恶神色遮盖不住,借着酒劲肆意的大笑,随着窗外的风声渐渐飘远。 客栈內吵吵闹闹,桌席之间的说话声此起彼伏,听不真切。 其他人看着那四位绿林汉子只当他们是性情豪迈,来到这江边小镇一时间兴奋过了头,有些忘乎所以了,也没有太过于在意。 他们喝喝笑笑,热热闹闹,继续着整个世界的喧嚣。 此时夜色已深,遥远的天边一片昏沉,唯有风声阵阵,带着跨江而来的几分寒意和冷清。 古镇其他地方的灯火也早已熄灭,人声安静。 只有这间客栈仍旧灯火通明,带着来自异乡客人的热情,可能还将持续很久。 客栈老板和两个伙计早已笑弯了腰。 他们在楼上楼下忙来忙去,一边数钱一边往二楼送着酒水,陪着这些客人醉生梦死。 而在古镇外面的那条苍茫大道上,有个年轻的身影步步向前,也正朝着客栈这边安静走来。 孤独。 且坚定。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五章 江边的客栈 神院的孙老板 清晨。 微风。 天色刚亮的那一刻,古镇客栈中的那群异乡客开始动身,走上那条苍茫大道,往江心湖畔而去。 有些人宿醉未醒,也被同行的人抬上了马,踩着阳光行进,马蹄声渐隐。 玄武榜评选之日临近,离江边还有两百里,他们需要抓紧时间赶路。 昨夜的小楼春风,只能等到评选结束,再来品味一番了。 等到客人陆续走完,客栈的孙老板拍拍鼓的老高的钱袋,嘴角的笑意不断。 他将客栈里的两个伙计赶走,然后便揣着钱袋来到了三楼的一间客屋里,这间屋子处在客栈东南边的角落里,倚着那条大道,面朝大江,是个吹风看景的好地方。 昨夜客栈人满为患,所有的客房都已经住满,客屋明显已经不够用,那些同行的宗门中人甚至是带着酒意挤在了同一间屋子里,可是即便如此,这间位置最佳的临江客屋依然被孙老板给空了出来。 因为昨夜众人酒醉之时,有个身穿青袍,头戴高阔黑帽,左手端一厚簿,右手持一长笔的老人从长江那头的岛屿间走出,来到了这间客栈里。 那个老人来的时候一声不吭,面容刻板严肃,眼中带着一丝迟暮与冷漠。 他径直走上了三楼的那间客房,轻车熟路,似之前来过很多次一般。 然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孙老板在那间屋子门前静立了片刻,将身上的衣衫仔仔细细整理的很是平整,因为他知道那个老人有一些轻微的洁癖,可能不太喜欢看到别人的衣衫有一丝凌乱。 然后便将呼吸调匀,心绪放静,轻轻叩响了房门。 得到应允后,孙老板便小心翼翼推门而入,才发现那个老人已经站在了窗户边上,青袍束好,黑帽摆正,有些一丝不苟的严谨。 老人的视线顺着天边的光线平视,一直往大江的方向而去,不知已经观望了多久。 孙老板不敢打扰,将手上提着的那一袋钱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便微微躬身站在一边等候。 等到阳光渐渐洒过,照射在窗户边上开始有些刺眼,老人这才转过身来,面色沉静,他看了一眼孙老板,终于开口说道:“你来这里已经多久了?” 孙老板低着头,恭敬说道:“自上一任的林老板被提拔至经商学院总教习算起,已经整整三十年。” 老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点点头,说道:“也有些时日了,可有想过回神院。” 孙老板有些惶恐,他说道:“在下不敢妄想,一切听周教习安排。” “当年天地神院在这座古镇设立这间客栈的目的只是为了监听外面的世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够第一时间通知神院。如今神院既然决心借着玄武榜向人间证道,并且已经将江心的十三道禁制撤除,外界的诸多门派也已经赶到了神院,这间客栈以后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老人忽然拿起那支长笔在那本厚簿上划了几道,然后继续说道:“这段时间你就将这里的事情安排妥当,给这镇子里的居民分发一些钱财,算是稍微弥补下这许多年的叨扰。若是有合适的孩子,仔细询问他的家人,征得同意后便可带入神院,由你亲自教诲。”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看了下桌子上的钱袋,说道:“这些钱怕是不够,回头你去神院照这笔数目再领两百份,如数分发给镇子里的居民。” 孙老板点头应允,眼神中带着很多惊喜。 为天地神院守门于此,三十年坚守,如今终于可以回去。 孙老板惊喜之余便是感动,一时间有些无语凝噎。 老人却忽然坐了下来,背靠在那把太师椅上,上身挺的笔直,他再次开口,问道:“昨夜的那群人,去神院是为了看热闹,还是真的想要参与玄武榜之争?” 孙老板沉思片刻,说道:“很大一部分只是为了一睹七位人神大人的风采,加上神院千多年来一直隐没在人间之后,除了神院出来的学生,很少有人能够找到神院的大门,故而这一群人当中,还是以凑热闹居多。” 老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孙老板继续说道:“但是龙虎山和孤龙山,以及一剑山庄这三个人间宗门领袖般的存在也都派有传人过来,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各门各派高手不下百人,再往后的人就更加不计其数了。依我看,这次玄武榜评选竞争太过于激烈,若是没有点真本事,只怕在榜上写上自己名字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夺得榜首之位了。” 老人说道:“这次玄武榜之争关乎到宗门证道的机遇,无论实力如何,很多人还是想上去试一试的。更何况神院早已放出了风声,圣人之后也会参加,所以人间大陆那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更没理由会错过这次机会。” 孙老板点头称是,过了片刻说了一句:“既然圣人之后也参与进来,那这次的玄武榜评选似乎就没有了悬念。” 老人眼神微凝,然后说道:“一场没有悬念的比斗,是不值得如此劳师动众,引千万人而去的。” 孙老板有些诧异,问道:“莫非藏书楼的白夜行和驭兽斋的卓星辰这些年又有突破?这两个人自小便是神院数一数二的天才人物,就连几位人神大人都对他二人赞誉有佳,若是他们倾尽全力,倒也不是没有获胜的可能。” 老人听到这些话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问了一句:“圣人在你们眼中,就那么强大吗?” 这句话若是别人问起来,孙老板一定会大骂出口,然后回一句你这不是废话吗?圣人七境巅峰,已是人间极致,他们不强谁强? 可是在老人面前,他自然不敢放肆,只是微微低头,轻声说道:“不曾亲眼见识,只是自古便有传闻,圣人无敌,我想这句话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老人身躯挺得笔直,面色沉静,没有再说话。 孙老板则有些尴尬,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可是仔细想想,自己明明说的都是大实话。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屋子变得很是安静。 孙老板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想起了这位面容刻板严肃的神院教习老大过去很多个岁月里的诸般手段,心想若真得罪了这位老人家,自己回神院升官发财的机会不就断送了?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紧张,刚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此刻有些尴尬的气氛,一楼大厅中却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有人吗?路过此处想买碗茶水喝。” 这个声音不大,带着些许旅途中的疲乏,却依然很是清亮,咬字十分清晰。 孙老板和老人告罪一声,便退身而下,来到一楼便看到有位腰侧系有一柄短剑的少年好似一杆标杆般静立在原地。 他身上的长衫有微微风尘,兴许是走了太多路,也有了一些褶皱和凌乱,只是当他站在那里,眼中淡然,面色平静,没有多余的动作,便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孙老板倒了碗茶水递过去,笑道:“小兄弟风尘仆仆,莫不是也要往大江那头而去?” 来人自然便是唐青,他从人世来,在那条苍茫大道间走了一夜,终于是在正午之前找到了这处可以歇脚的地方。 唐青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轻声谢过,然后说道:“莫非已经有其他人过去了?” 孙老板点点头,指着通往长江的那条大道说道:“此去大江将近两百余里,那些客人清晨出发,以他们的脚力,怕不是已经到了那座江心岛屿了。” 唐青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将茶碗放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挂钱,递到了孙老板手上,说道:“谢过老板,在下着急赶路,不便久留了。” 言及至此,唐青刚准备转身,三楼的老人不知何时下了楼,他一眼便看到了唐青腰侧的那柄短剑,原本刻板端正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就在唐青转身的那一瞬间,老人开口说道:“小兄弟留步。” 话音刚落,孙老板很识趣的往前迈了一步,用最快的速度再次倒了碗茶水递到唐青面前,嘿嘿笑道:“旅途劳顿,小兄弟还是多喝几碗茶水再赶路吧。” 唐青微笑致意,却没有接过这碗茶水,而是将眼神望向了那位老人,凝声问道:“老先生何事?” “老朽周例外,也是在此处歇脚的赶路人,我别无它意,只是想问一下,那是谁的剑?” 周例外指着唐青的那把剑说道。 “那是老师送我的剑,至于他老人家的名讳,恕我不太方便说。” 唐青眼神平静,声音更加平静:“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先行告辞。”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简单直接,沿着那条苍茫大道一路直行,往江风而起的地方走去。 孙老板看着那道年轻的背影,沉默片刻后便躬下身子对着周例外轻声说道:“周教习,要不要拦下他?” 周例外摇了摇头,他突然拿出右手的长笔在左手的厚簿上划了起来,然后说道:“看来这场面向整个人间的玄武榜之争,又增加了几分悬念。”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六章 有少年入江 有姑娘下山 孙老板闻言有些意外,他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位少年不过刚入知命境,在他这个年纪只能说资质尚佳,想要参与到玄武榜的争斗中,只怕还远远不够。” 周例外仔细的盯着那本厚簿,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只看出了他的境界,却没有看穿他的剑。” 孙老板有些不解,问道:“那把剑有何玄妙?” 周例外没有回话,只是抬起手,将那本厚簿放到了孙老板面前,厚簿翻开在最前面的某一页,这一页的纸张有些微微泛黄,带着几丝古朴的气息,像是年代久远。 孙老板一眼望去,只觉得双目有些刺痛,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的物事刺穿了双眸一般,有种难以忍受的灼烧感。 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细小的眼眸间带上了几层莫名的光晕,以及突如其来的震撼。 那页纸上画着两把剑。 一把在纸页的最顶端,明明是画在纸上面,可是落入孙老板眼中,却好像是镶嵌在其中一样。 那张纸是天空,那把剑便是空中的游龙,无比真实。 一股浩瀚无比,仿佛能将整个天地贯穿的绝强剑意在纸间酝酿,隐忍待发,不知何时就会破开厚簿的纤薄纸层,直接呼啸而出。 另一把剑在纸页的最下端,除了尺寸,规模比上面那把剑小很多之外,它的造型和在纸张间的比例,甚至是萦绕在纸层之间的那股绝强剑意都仿佛是照着上面那把剑复刻过来的一般。 孙老板盯着那两把几乎一模一样的剑,眼眸刺痛无比,他忍不住转过身去,稍稍避开了纸层间那两股强的没有道理的剑意,过了很久才问道:“这是谁的剑?” 周例外的眼神此时也放在了厚簿的纸张之间,他同样微眯着双眼,瞳孔深处带着两股厉芒,就这样静静的看了很久,然后左手轻轻放低,将那本厚簿合上,重新收回,随后便开口说道:“下面那把剑,就是刚才那位少年腰间的佩剑。而上面那把剑,是很多年前我有幸破境合道后,在南山丘陵间见到一位世外剑修时,看到他手中那把剑锋芒毕露,隐有神韵,不似人间凡物,便将其画在了纸上。后来我才知道,那位世外剑修便是剑圣,南山丘陵便是他的道场。” 孙老板眼中震惊,有些不可置信。 周例外沉静片刻,继续说道:“所以我第一眼见到那位少年的佩剑时,就觉得无比熟悉。世间可能会有一模一样的剑,但绝对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剑意。少年那把短剑之内蕴藏的那股剑意隐藏的很好,但是剑意当头,那股桀骜不驯,仿佛能将整个天地斩开的绝强剑势却无法隐藏。那样的一把剑,只要看过一眼,可能终生都无法忘记,无论它是大是小,是握在手中还是系在腰间,或是画在纸上。” 孙老板摇摇头说道:“可是您也说过,圣人之后此刻就在神院当中,所以那位少年不可能是剑圣的传人。” “这也是我的困惑所在。” 周例外眼神平静,声音却逐渐低沉:“那把剑是剑圣的无疑,如果那位少年不是剑圣的传人,那把剑就一定是剑圣赠与他。可是放眼整个人间,又有谁有那个资格,能让剑圣将自身的剑意相赠?只怕我们的几位人神大人都没这个面子?” 孙老板试探着问道:“或许是偷来的?” 听到这句话,周例外右手的长笔微微颤抖,差点就在孙老板的脸色划了一道。 开什么玩笑,剑圣的剑,谁能偷?又有谁敢偷? 周例外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将孙老板的荒唐言抛之脑后,觉得跟这个家伙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于是便微微整理身上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青色长袍,将头顶的那顶高阔黑帽稍稍摆正,随后理都不理孙老板,直接转身往江心湖畔的那座神院走去。 留下一脸惶恐神色的孙老板在客栈内暗自心慌。 谁也不会想到,周例外这次真的是误会孙老板了,那把剑虽然不是偷来的,却比偷来的更荒唐。 因为那把剑是要来的,或者说,是抢来的。 遥远的某处人间顶峰处,有个手拿戒尺的白发老头站在庙前,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耀眼的黑白异芒,仿佛是听到了客栈前周例外和孙老板的对话一般,白发老者突然在风声中笑了起来,然后自言自语道:“南山丘陵的剑,有什么了不起,我想要的话,他得乖乖送过来。” 没有人听到这句话。 自然也没人回应。 只有一头小毛驴静静的卧在老者的脚边,眯着双眼打瞌睡,仿佛整个世界与它无关。 而在那座本应与世隔绝的江心湖畔边,天地神院却迎来了千万年间最热闹的一次盛会,这次的盛会,与整个世界都有关。 人间修士千千万,借着这次玄武榜评选全部聚集到了江边,自然也轻易找到了那座隐没在江心岛屿间的天地神院。 无数的教习带着各自学院的学生出来迎接各门各派的修士,将其陆续带入了神院往北的客房中住下。 玄武榜评选不过两日便要开始,这两日便是所有人休整调息的时间。 争战之时,所有参战的门派和人选自行上台,战败者自动退出,战胜者可进入下一轮,生与死的较量,全凭实力或天命。 驭兽斋的白衣少年卓星辰和藏书楼的天才少年白夜行当时就站在天地神院最高的一层楼阁顶峰上,他们盯着那些纷涌而入的人间修士看了很久,眼中的嘲讽之意清晰可见。 风声吹过时,卓星辰眼中带着极强的肃杀之意,他忽然说道:“千万人到来,能战的有几人?” “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白夜行将目光从人群中收回,突然望向了藏书楼的方向,用那种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漠语气说道:“我的目标在藏书楼,那个小道士和小和尚,偷看了那么多宗谱典籍,总不能这么轻易放他们离开。” 卓星辰沉声说道:“道圣和佛圣的传人虽性子温和,极少战斗,但是毕竟圣人之后,即便再怎么低调,也是来自人间巅峰处,他们的资质和天赋必然不必我们差,你别掉以轻心。” 白夜行冷着眸子不说话。 “剑圣和魔圣是出了名的爱打架,他们的传人自然也是深得其真传。我在驭兽斋观察了冷笑笑多日,以他的实力,若真拼起命来,我也未必能赢。” 卓星辰眼中带着一股战意,继续说道:“那位百里断江的实力也不在冷笑笑之下,依我看,两日后的玄武榜之争,这两位将是我们最大的障碍。” 白夜行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说道:“周教习手下有个学生叫阿刁,当日神院门前曾有一战,那个使刀的阿刁打败了用剑的百里断江。” 过了片刻,他补了一句:“听说周教习对这个学生很有信心。” 卓星辰皱着眉头,说道:“那个阿刁什么来头?” 白夜行摇摇头,说道:“不太清楚,人间各门各派没有听过他的名声,也没有听说过大陆上有哪位成名的少年刀客。现在最大的可信度便是,他是唐国那位高总管的传人。” 闻言至此,卓星辰没有再去接话。 一位没有交过手的年轻刀客,暂时还没资格被他放在眼里。 甚至是那位一剑隔世的剑圣传人百里断江,也没有被他当成真正的对手。 也许只有那个在驭兽斋中搏杀多日,像一位不知疲倦的远古魔神般的冷笑笑,才是他的宿命之敌。 白夜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脑中满是江河和九儿的面容,眼中冷漠与战意并存,带着一股极强的隐忍和冷厉。 风声吹过,这两位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的最强两人在高阁之顶开始沉默下来,不知所思何物。 而时当此时,那位来自唐国异乡的独行少年,终于是带着满身风尘,来到了天地神院的那扇青褐色的大门前。 他从唐国跨江涉水而来,在人世间百转千回,历经生死,终于来到了旅途的终点。 他想过很多到达天地神院后可能会出现的心情。 兴奋,满足,快乐,甚至是一种极端的幸福。 可是当他真正站在这里,默立在学院门前,看着那些川流不息的人间修士,他的心里,却只剩下平静。 他只是来神院读书。 仅此而已。 不需要过多的情绪。 心念至此,唐青将身上的长衫理顺,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目光平静,心绪淡然,踩着当空而下的那一束阳光,迈步而起,走进了神院的那扇青褐色大门。 与此同时,就在唐青过门而入的那一刻,那座遥远山头的小庙前,有位身穿白裙的温柔姑娘在山间小道上静静伫立了很长时间,随后便对着那位手拿戒尺的白发老头轻轻跪下,在山风中沉沉磕首,郑重其事。 姑娘早已泪如雨下,双眸间带着依恋和不舍。 却终于还是在风声渐敛的关头,隐没了所有的心情和愁绪,告别了这座生活了十六年的山头。 当阳下。 小庙前。 姑娘骑驴下山。 去找寻那位离别的少年。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七章 藏书楼 白夜行 夜深时,万物俱静。 黑夜笼罩了整座天地神院,将白日的喧嚣隐没在冷寂之下。 所有的高阁庭楼内陆陆续续熄了灯,随着渐沉的夜色一起睡去。 无尽的夜色中,却仍有一点橘黄色的烛火在某间屋子里明亮着,随着窗外的夜风微微晃动,如同那位蓝裙姑娘的心情。 碧水蓝已经在窗户边上坐了很长时间,面色温婉平静,眼中带着几点极淡的光芒,她的右手轻轻拖着下巴,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有些百无聊赖。 这些日子不断有外界的人间修士来到天地神院住下,人潮往来间,却始终没看到那位自己心心念念的唐国少年。 身边的丫头几乎每天都会去负责登记入住名册的师兄那里打听,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自小镇中一别,至今恍恍数日,对于那个他,碧水蓝没有半点消息。 两个人像是被那条大江隔绝在人间的两端。 你不知道我在哪。 我不知道你怎样。 这真的让人很难受。 血虎在屋子的外面绕着圈,它看着最近一段时间愈发愁苦的小主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人间情爱,莫非就这般有魔力? 能让人茶不思饭不想,终日在落寞与思念中度过。 关于那位在人间小镇有过一面之缘的唐国皇子,血虎说不上有多欣赏,但它扪心自问对其也确实讨厌不起来。 无论是性格,还是说话的方式和态度,甚至是他的身份。 都几乎无可挑剔,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除了那条在人们看来很不好的命。 血虎叹着气,将眼神从屋内带着点点愁绪的小主人身上挪回,高大如楼的身躯渐渐退下,隐没于黑夜中无声守护。 而时当此时,那间屋子里的烛火忽然晃动了一下,屋内的门被人打开,一个活泼灵动的小丫头提着一件厚厚的冬裘走了进来,看到坐在窗户边上失魂落魄的小姐,她有些心疼的皱起眉头,然后将那件冬裘披在了碧水蓝身上。 “小姐,夜里风寒,还是早点休息吧。” 丫头走到窗户边上,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说道:“那位唐公子若是看到你整天这样丢了魂似的,肯定也会难过的。” 碧水蓝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轻轻问道:“你说他到底有没有来神院?” 丫头摇摇头,说道:“不太清楚,前几天我去问过木师兄了,名册上没有姓唐的。这两天神院太忙,木师兄也没空搭理我,就忙着在门口清点人数了。” 说到这里,丫头稍稍停顿,然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没准那位唐公子就是这两天进来神院呢?我看今天就有一大群人间修士从江心大道走来,其中就有不少年轻的面孔,唐公子说不定就在其中。” 说到这里,丫头小心翼翼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可惜我不认识他,要不然也能帮小姐认认人。不过血虎大人可是见过那位唐公子的,我看啊......” 话没说话,窗外微凉的夜色间忽然传来一阵沉沉的低吼声,犹如闷鼓敲响。 随后便是一个高大如楼的身影在窗前和丫头打了个照面,便再次消失于黑夜间。 丫头对着窗外吐了吐舌头,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碧水蓝突然转过身来,她把窗户关上,将黑夜中那道高大的身影隔绝在外,然后看着丫头满怀希望的说道:“你说他会不会早就已经到了,只是想给我一个惊喜?” 这些话带着几分莫名情绪,似乎只是想找一个安慰。 丫头看着自家小姐,不忍伤了她的心,于是强自笑出声来,拍着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说道:“我敢打赌,他一定已经到了。等到玄武榜评选那日,在万众瞩目之下站出来,于千万人之间和小姐你相见,想想都浪漫。” 碧水蓝闻言眼露星光,嘴角明媚一笑。 情绪稍显明朗。 丫头却忽然将碧水蓝扶了起来,不由分说往床边推去,伺候着她睡倒之后说道:“所以小姐你可以好好休息了,睡个美美的觉,然后保持最完美的状态去见那位唐公子。我看到时候啊,整个人间都会羡慕他找到小姐你这么一位温柔美丽,又死心塌地的红颜知己哦。” 碧水蓝躺在床上轻笑出声,她点点丫头的鼻子说道:“就你嘴贫!看来得让西苑的张妈妈给你找个好婆家了,免得你天天在我这耍嘴皮子。” 丫头连连摆手,摇头说道:“我才不要!” 碧水蓝笑道:“你不要?我看你跟木师兄不是挺聊得来的?前两天说是去替我打探风声,其实是找他聊心里话去了吧。我看呀,也不用张妈妈介绍了,没准哪天木师兄就到我这把你给偷走了。” 丫头大窘,脸瞬间红了起来。 她低着头不敢看碧水蓝,直接往门口跑去,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还不忘回头朝着自家小姐做了个鬼脸,说道:“木师兄会不会偷人我不知道,但是神院可确实有想偷人的小贼。我可是听说前段日子有个黑衣人绕过神院的监听跑到了小姐屋子这来,那人本事可大着呢,被发现后从容逃跑,谁也拦不住,连血虎大人都在那黑衣人手上吃了亏。小姐你可得留点神,别睡熟了被人抱走都不知道。” 碧水蓝眉眼一挑,轻抬秀手作势欲打,丫头却是嘻嘻哈哈关了门跑开了。 留下床上的姑娘嘴角轻笑连绵,眼中却是情绪种种。 屋子里烛火仍旧亮着,点燃着碧水蓝的诸多心事,似烛影般摇曳。 而在天地神院的那条青石街道上,丫头口中的黑衣小贼正叼着一根不知从哪摘来的狗尾巴草,一晃一晃没个正形的走在路上。 他的左手上提着一把古刀,右手提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每走几步就抬头哼几声古怪的歌,再走几步就饮几口烈酒,很是快活。 他的眼中清亮袭人,瞳孔深处藏着数不尽的刀光。 从神院深处来,往自己的住处走去。 以他的脚程,最多不过再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可是长夜漫漫,总有绊脚石挡在路上。 前方不远,就在青石街道的另一头,一个单薄的身影站在了那里。 这条街道很宽,足有两丈,能够同时容纳四五个人通过,可是当前方那个身影站在了那里,即便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刻意的挡住去路,饮下一口酒的阿刁便知道,这条路已经变得不太好走。 那个人穿着一件浅色的长衫,看着年纪不太大,至多十六七岁。 有些瘦弱,带着一股书生气,像是常年读书熬出来的气息。 给人的感觉便是人畜无害,没有任何杀伤力。 可是当他的眼神望了过来,这片极端的黑夜便好像被一束极强的战意点亮。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冷漠,带着几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隐忍和孤寂。 他在原地静默,没有说话,却早已恭候多时。 阿刁看着那个身影,在原地停下了脚步。 眼中刀光闪亮,身上的刀意也逐渐兴起。 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仔细的束在腰间,确保它不会因为剧烈的震荡而掉下。 然后便将古刀稍稍提起,左手握紧,右手平直向前,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阿刁从不吝啬拔刀,却始终出刀有名,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黑夜渐沉的关头,他在街边这头开了口:“你在等我?”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懒散,语气中带着挑衅。 同样是年轻人,阿刁自认为没人能比他更嚣张,可是这次碰上了对手。 那个人忽然抬起了头,有些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阿刁,过了很久才有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不到,便只能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你。原本我只打算试试你的刀,没打算对你动粗,现在,你可能要挨一顿打,因为你浪费了我的时间。” 阿刁愣住了,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傻缺。 那人却很快再次开口:“你从哪里回来?” 阿刁皱着眉,随后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说道:“难道老子去打一壶酒还得跟你汇报?你这家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失心疯,大晚上不睡觉跑来路边装深沉。” “听人说当日神院门前你曾打败过百里断江,神院周教习也对你青睐有加。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你的刀下,究竟藏着多少锋芒?” 那人忽然将双掌放下,平静悬垂在腰侧,他紧紧盯着阿刁,完全不理会他的冷言嘲讽,自顾自说道:“两日后便是玄武榜之争,在那之前,我想跟你打一架,养一养我的掌势。” 阿刁轻呸出声,大骂道:“拿老子当靶子练?你到底是谁?” 那人眉眼一挑,凝聚的双眸间杀意陡现,他的身形突然于长街那头消失,下一秒出现时已经在阿刁头顶上空。 一双肉掌当空而落,掌心间风沙聚集,遮天蔽日,带着极强的战意和杀意朝着阿刁猛然轰下。 随着这一掌而落的,是一道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藏书楼,白夜行。”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八章 你有遮天掌 我有杀人刀 阿刁于江心湖畔修行多日,自然听说过隐没于藏书楼中那位天才小书童白夜行的名声。 开始他只当是个如唐青一般喜欢读书的温暖少年,却不想长街当头,白夜行当空暴走,眼中的冷厉和掌下的杀意毫不遮掩,出手间便是杀招。 竟比百里断江还要果断。 阿刁没时间去细想自己和这位素未谋面的白夜行究竟有什么过节,因为那一掌刹那间已至,所有的气机和可以避开的路线都已经被掌力锁死。 既然无法避开,便只能向前。 阿刁拔出了刀。 古刀灿烈激荡,从黑金刀鞘中笔直而出,逆空而上。 刀光未起,刀意已然迸发,隔开黑夜中无处不在的凛冽寒意,就在头顶那双肉掌落下之前,那片逐渐起势的刀光突然间绽放,黑夜仿佛瞬间被点亮,尤如白昼。 一层森冷窒息的惨白刀光融入风中,卷起寒意,朝着那道几乎不可能停下的掌力席卷而去。 狭路相逢,没有人会选择退下,尤其是这两位最骄傲的年轻人。 白夜行的脸色被刀光照亮,带着从始至终的冷漠,他微微眯起了双眼,掌心间的那片风沙已经撞上了那层透亮的刀光,夜色开始很安静,转瞬间便被一阵刺耳的金铁交戈声打破。 以他二人为中心,这条青石街道周边的斑驳石路寸寸炸裂,无数的刀意掌力四散而去,在满空之间纵横激荡,卷起呼啸的夜风之音。 阿刁在原地巍然不动,横刀身前,刀势不减,眼眸间清亮袭人,抹去了所有醉意和睡意。 他凝神而望,眼中只剩下滔天战意。 既然已经选择出刀,自然便要战个痛快。 说起打架这件事,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往日里在神院练武场低调挥刀,被周例外的规矩和教导所束缚,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遥远的那座昆仑城中的猛男阿刁。 心念至此,阿刁看着前方蓄掌准备再次冲杀过来的白夜行,轻呸一声,直接骂道:“老师说过学院里不准私自打架,可这一次,老子可是纯属自保!” 话音刚落,阿刁将那把黑金刀鞘背在身后,右手拎刀而起,一步向前,没有任何犹豫的挥刀而下。 刀意开始只在身前聚集,眨眼过后,就在阿刁落地再度起身的瞬间,那片星火刀意便成燎原之势。 仿佛能将整个黑夜燃烧。 白夜行双掌间的那片风沙带上了一层血腥气息,以左掌护身,右掌杀人,藏身于夜色间待机而动,那片惊天掌力在暗色间逐渐汇聚,声势浩大。 他的身形融入夜风之间,空气中只能看到一层朦胧的黑影。 奈何漫天间刀光璀璨,将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他自然也无法躲掉。 阿刁在空中冷笑,古刀亦是开始嗡鸣。 白夜行的掌势从始至终锁定着阿刁,而从这一刻,阿刁的刀意也终于将其找到。 黑夜中,刀光当空洒下,白夜行的身形在碎裂的青石路边停住,无所遁形。 刹那之间,白夜行逆着刀光凝视,眼神渐渐凝重,随后便没有半点犹豫的抽身急退。 因为阿刁的古刀已经带着一层必杀之意顺着刀光而来。 白夜行本不想退,可是那片刀光之后,还有另一片刀光,一幕接着一幕,几乎没有尽头。 那把古刀的刀口向外,刀锋处灿烈到让人无法直视,白夜行眯着眼睛避开了那一片光幕,那一刻,他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警觉,甚至多出来一丝令自己有些羞愧的悔意。 这个少年阿刁,原来真的很不好惹。 难怪百里断江都会败于他手。 心绪转动间,阿刁已经扑了过来,刀势席卷而去,势不可挡。 白夜行冷眼而望,终于是在退无可退时停身,双掌交错身前,掌势也刚好已经凝聚到了极点。 当阿刁的刀想要粉碎白夜行的骄傲时,只会激起对方更多的骄傲。 他在神院藏书楼中修行十六载,天赋惊人,被誉为神院年轻一辈中最有希望破五境合道的天才之一。 除了那位驭兽斋中的白衣少年卓星辰,便只有他最受七位人神喜欢。 他从不用武器,与人争斗只凭那双肉掌。 或者说,他的双掌便是他的武器。 在过去的某个日子里,白夜行于藏书楼有所突破,自悟了一套掌法。 当时清空万里,烈阳高照,藏书楼的管事人边大人正在午休,突然被一道可怕的掌意惊醒。 这一掌而过,天边的光色渐沉,高空中的流云都被掌力惊落。 边大人跑去藏书楼观望时,正好看到白夜行站在藏书楼第三层的窗户边,收回了那一掌。 从那过后,白夜行迈步四境,直入巅峰。 他的掌法,被誉为遮天。 白夜行没和百里断江动过手,同为四境镇魂巅峰,他自问就算面对那位剑圣传人,靠着在藏书楼中十六年的学习心得,以遮天掌对剑,也不会落得这么狼狈。 更何况面对眼前这位草莽少年? 也就是从这一刻,他对阿刁另眼相看。 收起了所有的轻视和不屑。 心头的骄傲和战意也几乎达到了巅峰。 下一刻,遮天掌呼啸而出,直来直去没有半点花哨。 阿刁的刀光本是灿烂无比,几乎照亮了整片黑夜。 可是遮天掌下,这片本已被刀光照透,犹如白昼的黑夜突然暗了几分,那片雪白灿烂的刀光之下也好似被一块帷幕遮盖,多出了几分暗影。 阿刁清亮双眸间刀意惊人,直接闯进了白夜行的掌势之间。 无尽刀光在昏暗的风沙中明灭交替,四周空气中的寒意愈发加重,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冻结。 两个少年的身形也很快纵入高空,在天边流云之间穿梭奔走,刀势不退,掌势不休,以最强的姿态猛烈对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刁忽然落地街边,改为双手握刀,像是已承受不住刀锋之下的澎湃掌力。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能是用力过度。 古刀下的光芒稍显暗淡,隐约有掌劲缠绕。 只是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仿佛能将整个天地贯穿的战意却没有丝毫减退。 阿刁沉默着起身,斜刀驻地,亮着一对眸子望向了前方的碎石之间。 那里是遮天掌下那片风沙最猛烈的地方,风沙之内是一片极其浓烈的血腥味道,白夜行就在昏沉的风沙间现身,他的脸色比阿刁还要苍白,眼中的冷漠早已被一股痛苦神色所代替。 他跪在地上,没有抬头,嘴角有鲜血渗出。 双掌间的风沙逐渐退去,露出了掌心中的两处刀痕。 刀痕不深,里面的刀意却足够精纯,撕咬着他的筋肉经脉往血液中钻去。 白夜行有些痛苦的皱起眉头,艰难汇聚起体内的真劲,将掌心的两股刀意强行隔绝在外。 此间都没有人说话。 但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然清晰可见。 白夜行单薄的身躯在夜风中半膝跪着,看着有些凄凉。 他的骄傲在黑暗中兴起,却在那片刀光中倒下。 有些嘲讽和搞笑。 不远处的阿刁双手握刀,静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那片刀意却仍在双眸间聚集,刀光仍在刀锋下绽放,像是随时准备再次挥刀而上。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那位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自己仍留有余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夜行一直都没有起身。 双掌已经开始颤抖。 像是承受着生平从未承受之痛。 阿刁却开始将背后的黑金刀鞘取下,然后将那把古刀收回,藏起了所有锋芒,重新放回了左手上。 他再次掏出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慢悠悠仰头便是一口烈酒,穿肠而过,提神醒脑。 他的脸色平静淡然,有一些苍白,显然那场战斗也让他负了伤。 只是和白夜行比起来,他的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阿刁清了清嗓,站在黑暗中刚准备说几句场面话,街道尽头的方向,一个中年人却忽然朝着这边走来。 那人开始还在远处踱步,只是片刻就到了白夜行身边。 他看着白夜行掌心中的那两处刀痕,一眼望不到底的双瞳间露出了一丝赞赏。 随后便将眼神转到了阿刁身上,嘴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说了一句:“英雄出少年。” 阿刁看着那个古怪的中年人,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几乎是下意识握紧了左手的古刀。 白夜行抬起了头,脸上已经没了血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他看着眼前的中年人,随后艰难起身,冷漠的眼中带上了一丝懊恼和惭愧。 他想说些什么,中年人却伸出左手打断他。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中年人对着阿刁伸出了右手。 那只手不宽,但是落入阿刁眼中,却感觉比白夜行的遮天掌还要有力量。 阿刁的左手拇指上提,露出了古刀的一点锋芒。 中年人只是轻轻一笑,他的右手突然张开,掌心中出现了一片血红的潮汐,似乎能将这片黑夜吞没。 但是很快,几乎就在那片潮汐卷起的瞬间,中年人的右手又忽然间放下。 像是从来没有伸出过一样。 因为黑暗中,夜风下,飘来了一股墨香。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五十九章 风雨欲来 这股墨香没有多浓烈,在夜风流散中甚至变得微不可闻。 但是中年人在天地神院修行多年,在过去的很多个场合都曾闻过这股墨香,所以自然知道这股墨香来源于何处。 代表了谁的意志。 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放下了右手,然后便望向了阿刁身后的黑夜中,嘴角的笑意变得有些意味深长,然后说道:“你的学生打伤了我的学生,这事你怎么看?” 这句话刚刚落下,白夜行抬起头看了一眼中年人,脸上的羞愧之色更浓。 阿刁则更是满脸不可思议,心想这小子可是自己过来找茬的。 他刚想开口说话,身后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平静至极的声音:“如果技不如人就想要拦路挑战,那么不被打死都算他运气好了。那把刀要是在我手上,我一定会在对方家里的大人来到这里之前,给他抹了脖子,绝不会这么优柔寡断。” 这个声音刚刚响起的瞬间,白夜行便看到了阿刁身后走出的身影,抬起的头重新低下,有些不敢直视。 阿刁则是惊喜万分,握刀的右手松了松,他突然昂起了头,变得有些趾高气昂,很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 他举起右手刚准备指着那位中年人大放厥词,一支长笔轻轻将他的手压下。 周例外从黑暗中平静走出,脸色刻板端正,眼中没有笑意或者别的情绪,只是转头望向阿刁的那一眼中,带着一闪即逝的赞赏,仿佛在说:你小子好样的! 他将手中那支长笔重新竖好放置腰侧,然后便望向了前方的中年人,继续开口:“学院规定学生私下里不准打架,关于这一点,我这位学生一直都践行的很好。” 阿刁闻言挑挑眉,脑袋都快昂到天上去了。 周例外稍稍停顿,忽然翻开了左手中的那本厚簿,然后在上面记上了一些东西,随后便再次说道:“白夜行无故挑衅,已经触犯了学院的规则,念他初犯,加上现在也吃了些苦头,便不予深究。只是,两日后的玄武榜评选,我不希望再看到他。” 这些话语气平静,只是简单平叙,落入白夜行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 他猛然睁大双眼,似乎有些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中年人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语气也开始低沉:“你应该很清楚这次玄武榜评选对神院来说意味着什么,借此证道,在人间千万修士面前打败圣人之后,若是少了我这学生,你觉得还能有几分胜算。” “我觉得胜算不小,因为还有我的学生在。白夜行在藏书楼做了十六年的小书童,只怕是没太用功,今后还需努力。下一次的玄武榜之争,我很看好他。” 周例外看了一眼白夜行,很快便将目光挪开,他简单说道:“而且身为天地神院总教习,我觉得自己的做法公平公正。” 中年人表情失控,大怒道:“我呸!周例外啊周例外,你总是说凡事都有例外,这次怎么就不说了?” 周例外说道:“总说凡事都有例外,这次偏偏不说了,这本身就是个例外。” 阿刁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中年人低垂着眼帘,脸色阴郁,掌心的那片血色潮汐骤起,带着可怕的气息。 只是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周例外已经将右手的那支长笔放下,笔墨味正浓。 这条碎裂的长街当头开始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等到风起时,中年人努力平复着有些不爽的气息,然后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一定会去人神大人那里说道的。” 周例外看着他,开口道:“随你。” 说完他便转身,潇洒迈步,沿着斑驳的碎石道路离开。 阿刁紧紧跟上。 留下中年人和白夜行在长街那头的黑夜中相顾无言。 走在路上,阿刁嘻嘻哈哈给周例外一顿猛夸,直说老师威武霸气。 周例外整个人站的笔直,行走之间刻板严肃,表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是很受用。 他说道:“老师最讲道理,只要有理,就算他去找了人神我也不怕。” 阿刁点头称是,随后便问道:“老师,那个看着挺唬人的中年人究竟什么来头?您可是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他怎么敢和您叫板?” “神院中除了七位人神和他们的祭兽之外,还有两个地方的人不受我的约束,分别是藏书楼和驭兽斋。说起来,我只是神院的教习老大,只能够管管手底下的那些教习和学生。对于其他人,我也是不好多说什么的。有时候也就是仗着资格老,在人神那里还能说上几句话,才稍微多管一点闲事,就好比这次。” 周例外说道:“那个人是藏书楼的管事人,姓边,叫边之唯。他的权利和本事都不在我之下,你以后轻易不要惹他。” 阿刁连连点头。 周例外沉静了片刻,继续说道:“要按以前来说,神院年轻一辈的高手中,驭兽斋的卓星辰还有藏书楼的白夜行最争气,很早就迈入了四境镇魂。即便是放眼整个人间大陆,也是天才级别的人物,哪怕是和那四位圣人之后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阿刁闻言撇撇嘴,小声嘀咕着:“有什么了不起,百里断江还有白夜行不都败在我手中?” 周例外不理他,继续说道:“卓星辰和白夜行是神院的未来,深受人神器重,也是其他年轻人的榜样。所以驭兽斋的斋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的管事人边之唯很是以此为傲,常常以此炫耀。” 阿刁嘿嘿笑道:“说到底老师你是嫉妒他二人都有个好学生啊。” 周例外提起长笔轻轻点在了阿刁的脑门上,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说道:“现在有你这个学生在,我想自己应该不会嫉妒任何人了。” 阿刁难得老脸一红,心想老师你这煽情的话也太突然了吧。 周例外忽然停下了脚步,看着阿刁说道:“不过话说回来,玄武榜评选那日,你是代表学院参战,最后的目标可不能放在卓星辰身上。以学院学生的名义打败圣人之后,才是几位人神想看到的。” 说到这里,周例外忽然想起了小镇客栈中遇见的那位带剑少年,忍不住又提醒了句:“除了那四位圣人之后,这次过来的人间修士中也有不少年轻高手,你要小心。” 阿刁点头说道:“我做事,您尽管放心。” 过了片刻,阿刁又小心翼翼的探头问道:“那位藏书楼的小书童白夜行,您就真的不打算让他参战了?” 周例外看了一眼阿刁的刀,很快说道:“你说呢?” 阿刁说道:“要我说的话,这次玄武榜之争既然意义重大,那学院的参战选手自然越多越好了,所以……” 周例外不等他说完,直接调头就走,有声音从他渐行渐远的暗影中传来:“那也要他两日后能爬起来才行,你那把刀,太锋利了。” 古刀在夜色中突然嗡鸣出声,像是十分骄傲。 阿刁左手抬起,将手中的古刀拎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很久,然后才慢悠悠冒出来一句:“白夜行那小子打起架来不是挺猛的,不会这么不经砍吧?” 风过无言,自然没人回答他。 而在天地神院藏书楼的某间屋子里,白夜行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好似冷灰。 他掌心间的那两处刀痕愈发清晰,隐约间有扩大的趋势。 在那条青石街道边自己尚且还能活动,可是等到回来藏书楼中,掌心刀痕深处的两股刀意却好似根深蒂固般藏身其间,直接封锁了自己的气机和真劲。 他现在躺在床上动身不得,有些无奈和心急,双眼中带着极强的恨意和怒意。 边之唯看着那两道刀痕,眼中露出了一丝差异,过了很久开口说道:“原以为那把刀能破开你的掌势,刀意入肤即止便已算厉害,却不想那把刀竟比我想的还要锋利……” 他望向自己的得意学生白夜行,叹息道:“看来周例外也并不是公报私仇,他怕是一眼就看透了你的伤势,知道那两股刀意早已深入你的骨髓,短时间内并不能清除干净。就算有我在,能替你逼出那两股刀意,但是你掌心间的刀痕一时间也无法痊愈,遮天掌必然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两日后的玄武榜之争,参战的都是人间最顶级的少年高手,你若带伤出战,必然得不偿失,对你日后的修行也没有任何好处。” 这些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了,但是白夜行有些不甘心,他低声咳嗽着,冷声问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边之唯冷笑道:“周例外横行天地神院这么多年,几位人神不在的日子里,他几乎只手遮天。现在他的学生竟然也这么嚣张,长此以往,天底下的人怕是都以为这座神院姓周了。” 白夜行将涌上咽喉的一口鲜血强行吞下,皱着眉头说道:“可恨学院的所有教习和学生都对周例外无比尊敬,几位人神大人对他也是信任的很,神院诸多大事几乎全交由他来处理。树大根深,我们能怎么办?” 边之唯冷着一对眸子,过了很久才说道:“我们不能怎么办,但是总有一天,七位人神会有办法的。上位者最怕的,就是手下的人树大根深......” 言及至此,屋内的师生二人便沉默下来,再不发一言。 而窗外的夜色渐沉,顶空之上不知何时飘来一片暗云,带着一阵阵冷风。 像是有大雨将至。 不知何时会落下。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章 去往神院的一把刀 天亮的时候,周例外再次公布了一个消息。 藏书楼天才小书童白夜行正式退出玄武榜评选,原因不明。 这个消息在天地神院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七位人神当时就召见了周例外,想要问明原因。 周例外面色平静,老神在在走到人神的道场喝了几杯茶,然后很快便更加老神在在的走了出来。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消息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得到了人神的认可而让人更加确信。 很多教习和学生无论知不知道内幕,为了在人间修士面前表现处神院应有的团结,全部跑去藏书楼探问,但都被边之唯没好气的赶了出来。 开玩笑,教习和学生都是周例外的人,如今他们教习老大亲自下的令,这些手下的人再过去探问岂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其心可诛! 所以边之唯将那些教习和学生赶走之后,越想越生气,心中的郁闷和不爽难以宣泄,竟站在藏书楼的一楼大门口,对着那些离开的教习和学生的背影破口大骂。 声势之浩大,言语之难听,表情之狰狞,实乃世所罕见。 当时阿刁也混迹在离开的人群之中,听到身后边之唯犹如泼妇骂街般的声音,他偷偷竖起了大拇指,心想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不愧是整日钻在书本间的文化人,连骂起人来都不带重样的,难怪老师说轻易不要惹他。 阿刁仔细想了想,单论这吵架骂人的功底,大概也只有天地神院西苑的张妈妈能与之相较一二。 却也少了几分言语辞藻的华丽。 阿刁后来见到周例外后向他描述起边之唯当街喝骂的场景,原以为他会很惊讶,不想周例外却只是翻开了左手的那本厚簿,打开了其中的某一页,上面竟然密密麻麻记上了边之唯过去很多年所有的骂人事件。 场景,原因,时间,对手,全部应有尽有,十分详细。 阿刁目瞪口呆。 周例外却是习以为常般拎起了右手的长笔,轻描淡写般又给边之唯将这次的事情记了下来,然后他合上了那本厚簿,对着阿刁说了一句话:“你还是太年轻。” 说完他便离开。 留下阿刁傻傻站在原地,满脸敬佩。 那些外面来的人间修士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后,则是困惑之余带着一丝庆幸。 他们来之前便打听过天地神院的少年高手有哪些,知道白夜行是玄武榜之争的热门人选。 如今这样的人物莫名其妙退出了战场,对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很多人因此松了一口气。 只有极个别的猛人感觉无所谓,甚至因为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而有些遗憾。 比如那位孤龙山来的少主宁小龙,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只是将自己头顶的斗笠摘了下来,轻轻掸了一些上面的灰尘,眼中的不屑清晰可见,似乎白夜行的参战与否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 比如一剑山庄的那位年轻剑客北小剑,当时他正和几位同门在屋内饮酒,听到这个消息传来,他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眼中闪过一缕清亮的剑意,过了很久摇了摇头,说了两个字:“可惜。” 又比如龙虎山那几位老天师的隔代传人,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后,同时唱了一声道号,其中一位眉毛极宽的小道士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下山来神院一趟,本就想借玄武榜一事向藏书楼的高手问道,看看能否求一份一代老天师留下的龙虎山密卷,这下......” 有人唏嘘,有人遗憾,也有人很愤怒。 作为白夜行在神院中唯一的朋友和对手,卓星辰当然是最愤怒的那位。 他当时正在驭兽斋中与困兽搏杀,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跑到周例外那里询问原由,却被周例外骂了一句没大没小,然后用那支长笔把自己赶了出来。 无奈之下卓星辰便直接去了藏书楼,当他看到脸色苍白的白夜行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时,眼中的怒火几乎难以抑制。 他只问了一句话:“谁弄的?” 白夜行有些无奈的苦笑,他慢慢摊开了自己的双掌,掌心中的两处刀痕清晰可见,两股刀意在其间迸发,带着几分张狂和桀骜。 卓星辰眯起了双眼,眉头紧皱。 白夜行无力说道:“我跟你说过的那个阿刁,他的刀,真的很锋利。” 卓星辰握紧了双拳,眼中的战意和杀意悄然涌现。 “可惜我现在不能帮你什么了,道圣和佛圣传人,也只能依仗你了,藏书楼前三层的典籍和宗谱被他们看去那么多,我不想他们这么便宜的离去。” 言及至此,白夜行似乎知道卓星辰在想什么,很快劝道:“玄武榜开榜在即,还是以大事为重。等到你夺得榜首之位,只要那个阿刁没死在争斗中,没离开天地神院,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他忽然闭上了眼睛,轻声叹道:“在藏书楼修行十六年,就为了玄武榜评选之日在人间证道成名,这下全成一场空了。” 有些无奈和自嘲,更多的,则是不甘。 卓星辰冷眸肃立,他望着白夜行掌心中的两处刀痕,过了很久才说道:“你安心养伤,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有风从窗外吹来,带着几分森冷的寒气。 如同卓星辰的心情。 ...... ...... 而此时,遥远的唐国领域,那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站在城门之外,也正对着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说着相似的一句话:“大祭司你安心等待便好,殿下那里的事交给我了。” 高之叶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牵着一匹白马,像是要出远门。 他仍旧穿着那件唐国內宦官袍,头戴高帽,眼中藏着两束凛冽的刀光,脸上带着从始至终的冷漠和肃杀之意。 分明是一位宦官,却比上场杀敌的将军还要有气势。 即便是面对唐国的大祭司,他也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情绪。 书生的眼神一直望着遥远的高空之上,面色沉静如水,眼中带着一片淡淡的星光,他凝视了很久,等到有风渐来,他才缓缓开口:“再过一日便是天地神院的玄武榜评选之日,无论如何,他都得登上第七层楼。” 高之叶问道:“殿下此时是否在神院内?” “有夫子那座大山在,我的星光便无法感应到他,但我相信,他一定已经到了。” 书生眼神中星光闪动,他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对读书有多渴望。” 高之叶点点头,刚想再说些什么,书生却忽然望向了他,继续说道:“这次神院一行,不管你做些什么,七位人神无论是碍于脸面,还是考虑到唐国的这份势力,或者单纯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们应该都不会对你出手。” 高之叶眼里刀光闪烁,整个人站的笔直,他昂着头骄傲说道:“就算他们出手我也不惧,很多年前便摸到了六境的门坎,一直难以逾越,若是有幸能和几位人神战上一场,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能让我的刀更锋利一些。” 这些话平静自然,像是从心出发。 没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但凡对唐国这位高总管的天性和实力有一定了解的人,也绝不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书生不置可否,像是早已习惯高之叶的这份骄傲。 他点点头,算是认可了高之叶那些话,转而继续说道:“你的刀势在人间已是唯一,唐国境内,除了陛下和几位上将军,再无人是你对手。哪怕是放眼整个人间,五境之内,若论单打独斗,也没几个人会被你放在心上。” 高之叶听着这些话,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像是理所当然。 书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你还是要小心一个人。” 高之叶终于皱起了眉头,问道:“谁?” “天地神院的那位教习老大,周例外。” 书生说道:“他是天地神院最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也是七位人神最信任的人,神院的大小事宜他几乎都能一言裁决。更重要的是,他和你一样,都是五境巅峰,六境之下几乎没有对手。” 说到这里,书生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你去了神院若真和里面的人起了冲突,人神不出面,周例外是一定会出面的,你千万要小心。” 高之叶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双眸间的刀光愈发灿烈,带着无尽的锋芒。 书生突然看了眼天色,然后说道:“等两位上将军回来,我会让他们带军去助你,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总得多几分倚仗。” 言及至此,书生终于将眼神收回,让开了身后那条笔直的官道。 高之叶仍是点点头,不发一言。 他忽然对着书生轻轻作了一揖,随后便骑上那匹白马,将头顶那顶高帽摆正,眼神在唐国的领域上空停留了一瞬,最后直接调转马头,沿着唐国通往外界的那条官道一路疾驰,很快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边缘。 唐国城门口,书生仍旧站在那里。 眼中带着星光,面色平静。 肃立成一座雕像。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一章 全世界失眠 再晚些的时候,天边的风和阳光都变得更温柔。 时间过的很快,朝与夕的转换只在眨眼和呼吸之间。 高之叶纵马奔驰而去,从白日渐至黄昏,如今已经不知到了哪里。 唐国城门口街道边的往来人群渐渐稀疏,伴随着渐沉的天色出城进城,在这座城国之间找到了各自的归属。 可那位身着青衫的书生却仍旧伫立在原地,像是一直都没有移动过。 他的视线始终眺望在那条官道的尽头,望向了遥远的未知方向。 在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上,他也曾像今天这样站在这里,目送一位皇子独自离开。 书生脑海中不时会想起那位皇子的身影,以及过去那些年在唐国宫殿深处的读书时光,偶尔情绪微动时,他会微笑或轻叹。 然后他总会低下头,望向自己腰间的那本古籍。 那本古籍斜插在他的腰侧,定格在固定的某一页,像是从来都没有翻阅过,又或者从未将这一页看完。 很多人都知道书生身上常年带着一本古籍,那本古籍的纸页微微泛黄,有种淡淡的枯草味,像是年代久远。 只是没人看过那本古籍,自然也不知道上面藏着什么秘密。 每当书生的眼神从那本古籍上挪开的时候,眼里的星光便会愈发灿烈,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片浩瀚的星海。 天色更暗的时候,遥远的高空之上,昏沉的光色被风搅动,带来几分古老的气息。 天空上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看不到多余的景色和风光。 只有一片黑暗,一直延伸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可是每当书生的眼神转向天空的时候,这座大陆上很多地方的人都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夜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片星辰大海。 随着书生的眼神转换而明灭交替。 很多人为之惊叹,奉为神迹。 而在唐国深处的某处宫殿高阁之间,有个身穿深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静静伫立在那里,他的眼神唯一,自然也看到了夜空中那片浩瀚的星辰。 以及那片星辰的主人。 唐帝的瞳孔中暗藏着一片深沉的紫气,他从清晨时分便站在这里,目送着高之叶离开,静望着书生在城门前肃立了一整天,然后便等来了夜空中的那一片星辰。 他的面色平静,带着一种深沉的冷漠。 在过去的某个日子里,他也曾看过如今夜般的那一片星辰。 只是那时,那片星辰中的力量还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至少自己还能看到星空的尽头和方向。 可是今夜,那片星辰在天的极远处闪烁,即便自己的眼神极尽眺望,甚至以圣人之力牵动着这个世界的因果去寻找,也依然无法将那片星辰看穿。 唐帝望着城门前书生的身影,眼中情绪深沉,带着几分莫名的气息。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凤后不知何时来到了高阁间,她静静站在唐帝身边,于夜风间开口:“听说高总管已经离开唐国往天地神院那边去了。” 唐帝终于将眼神收回,缓缓点头,语气清冷:“走了一整天了,以那匹白驹的脚力,加上高总管的刀势开路,怕是再过几日便能到了。” 凤后说道:“青儿这次出远门受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到了神院,千万不能再让他受委屈了。俗世间的皇子尚且能荣华富贵,在皇城中享乐快活,我们的青儿,却为何需要背负这么多?” 说到这里,凤后的眼眸开始湿润,她继续说道:“大祭司最开始还能看到青儿的足迹,知道他身在何处,有没有危险,到后来又为何像是突然失去联系一般。” 唐帝将凤后拥入怀中,他想到了那位立足顶峰之上,常年手持一把戒尺的人间之师,随后轻轻叹道:“因为有一个比他更有学问的读书人遮住了他的目光。” 凤后闻言有些意外,心想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大祭司更有学问的人? 她刚想再问些什么,唐帝却突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因为黑暗之间,隔开很长的一段距离,城门前的书生突然转过了身,眼中星光璀璨,往高阁这边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很长,几乎没有尽头。 可以看到很远的方向。 可是转到宫殿高阁之间时,唐帝和凤后已经不见了身影。 只留下一片空洞的黑暗被星光照亮。 夜,渐沉。 书生很快收回了目光,他依然静默在原地,轻声叹息,仿佛心事重重。 而在遥远的某处高山之巅,手拿戒尺的老夫子同样看到了那片星光。 那片星光自唐国兴起,一直往这个世界的无数个角落绵延而去,直至来到这座高山,也依然没有停下。 甚至有几缕微弱的光芒已经跨过了人间的某种高度,去到了世人未曾仰望过的地方。 老夫子眼中的黑白二色开始涌动,他感受着那片星光中的力量,平静无波的脸上微微动容。 过了很久他开始叹息,手中的戒尺突然抬起,探到了高处,将那片不安分的星光尽数拦下。 然后他便站在在人间之巅开口,向那片星光的主人传了一句话:“那本书还需要多看看。”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调很轻,但是夫子确信那位书生能听到。 唐国城门口,书生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点头受教,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轻轻拜下,表示了自己的尊重。 然后便再次看了一眼腰间的那本古籍,眼神流转,漫天的星光很快涣散。 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黑夜很快袭来,隐没了他的身影。 藏起了很多人的心事。 …… …… 唐国那位书生的心路纠葛百转千回,带着很多意念和心思,可能今夜都无法安睡。 而在天地神院的某间客屋内,唐青同样因为心事过重而睡不着觉。 还有一天便是玄武榜评选的日子,所有的参战选手都在抓紧时间调整好作息,为一日后的战斗做着最后的准备。 可他却没那个心思。 来神院已经有两夜了,他一直在想着两个人。 一个痞子。 一位姑娘。 唐青躺在那张硬板床上,心想阿刁不知是否已经来到了天地神院,料想以他爱凑热闹的性子,应该不会错过这次的玄武榜评选。 况且他曾夸下海口,说自己一定要在天地神院的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很久,但他依然记忆深刻,相信对方也一定记得。 想到很快便能与阿刁见面,唐青平静的嘴角总是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甚至已经能想象到两个人见面的那刻,阿刁一定会将自己那顶破旧的笠帽帽沿压低,然后喝上一口酒,扛着那把古刀,在清风斜阳中对自己招手,然后说一声:“好久不见小天真,我是你的保镖阿刁。” 有些美好和期待。 心念至此,唐青微微闭起了双眼,却仍是睡不着。 他又在想碧水蓝是否也在神院中,身为月神之女,她没理由会缺席这次的盛会。 这两天他有想过去打听碧水蓝的住处,他很想去见见那位一见钟情的姑娘,只是碍于名声和流言,他最终还是放弃。 只是内心的思念和煎熬却比往日里更加汹涌。 甚至还多出了一份莫名的担心。 因为他早已听闻四位圣人之后在多日之前便先一步来到来神院当中,而当日在那座小镇中听血虎的意思,那四个人可都是自己的情敌。 他们的实力自然不必多说,绝对是大陆年轻一辈中的顶尖水平。 他们的身份也毋须多言,圣人之后,已是人间巅峰的存在。 无论从哪一点看,他们都不比虚弱多病的自己差。 而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比那四位圣人之后先一步认识了碧水蓝,并且表露了自己的心意。 仅此而已。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也是见证一份感情真伪的试验剂。 哪怕他对碧水蓝很放心,可是婚约一事,若是月神一言独断,碧水蓝又有什么办法? 想到这里他便更加不安。 心绪煎熬,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他所挂念的那两个人,也正如他一般睡不着。 阿刁靠在床头,枕着那把古刀唉声叹气。 他的眼睛睁的老大,瞳孔深处带着一股朦胧的醉意,像是刚饮完一壶烈酒。 昏暗的光影间,阿刁吐着酒气在那自言自语,骂骂咧咧:“娘的喝了两壶酒还是睡不着…小天真啊小天真,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出现…等老子打下了第七层楼,不会真的让我自己去里面读书吧…” 与此同时,天地神院的某处厢房中,碧水蓝仍旧趴在窗边,望着天边深沉的黑夜发呆。 没有半点睡觉的心思。 血虎高大如楼的身躯在窗户外面晃来晃去,不时的瞅瞅自己的小主人,有着十二分无奈。 小丫头已经进来劝了很多次,让自家小姐赶紧去休息,只是都被碧水蓝赶走。 玄武榜评选之日越来越近,碧水蓝的思念便越来越重。 一想到再过一日便能见到那位朝思暮想的少年,她便很开心。 可万一他没来呢? 一场空的等候谁能承受? 碧水蓝不敢想,她只是静默在窗户边上,没有半点睡意,眼中带着愁绪,安静无言。 这一夜,全世界失眠。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二章 少年遇见少年 清晨有风,朝阳未起,天色有些昏沉。 乌云在江心岛屿顶空堆积,带着寒意和惊雷,藏起了一片雨势。 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 空气变得有些稀薄,带着几分压抑。 和唐青的心情一样沉重。 他几乎一宿没睡,心思很多,藏着少年郎的很多心绪。 天没亮时他便起身,站在窗前望着屋外的那片阴暗天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脸上的情绪很淡,眼中的神色如常,看不出多余的想法。 等到再晚些时候,整座天地神院开始忙碌起来,人声开始吵闹,那些教习和学生们继续着往日的课程,和往常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外界各门派的修士也在神院安排的门生带领下四处参观,只有极少数的人选择留在房间内继续休息或冥想,为明日的玄武榜之争做着最后的准备。 唐青也出了门,吃完早饭后便跟着人群走动,他们首先去了一趟驭兽斋,看到了那座奇怪宫殿外围笼罩的森冷寒气,听着驭兽斋内不时传来的猛兽低吼声,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层血腥味,他有些不适应的皱了皱眉。 同行的很多人想去驭兽斋内部看看,想去见识下这座号称神院最恐怖的囚笼内究竟关着哪些猛兽,一些人兴致勃勃走了进去,一些人却摇着头不敢去,选择离开。 唐青也走了,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完全没有兴趣。 再加上他确实有些轻微的洁癖,关着一群野兽的地方,哪怕日夜有人打扫,应该也干净不到哪去。 于是他平静向前,跟着剩下的人群来到了神院的那些教院学堂。 天地神院以传业授道而闻名人间,那些神院的教习们常年隐居在江心湖畔,虽声名远播,却从来没有向外界表露过身份,所以显得更加神秘。 如今那些人间修士有机会和那些神秘的教习当面接触,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问道解惑的好机会,一个个争锋向前,将所有的教院学堂围满。 唐青默默的退了出来。 唐国有位书生。 人间有位夫子。 二人都是他的老师。 他哪里还需要向天地神院的教习请教。 在人群之外静静的伫立了片刻,唐青忽然抬眼看了下天色,云色聚集,高空之上的暗影愈发浓厚。 他轻轻挑了挑眉,沿着神院的街道继续向前,开始独行。 穿过高阁和庭楼,走过街角与巷弄,他最终来到了天地神院的藏书楼。 这里是他旅途的终点。 也是他来到天地神院求一场造化的根源。 圣人皆由书中来,这是唐国的那位书生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在人间大陆历练修行,辗转千回,经历了很多,唐青依然将这句话铭记,并且深信不疑。 藏书楼的外围是一片青褐色的古老建筑,没有太多的棱角和装饰,平淡简单,像一座垂直向上的高塔,一共有七层,每一层都几乎和一座教院一般大,里面的藏书之多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唐青微微抬起头,逆着冷风往藏书楼的最上面望去,隔开云气和天色,那层青褐色的建筑像是已经进入了云端,这么高的藏书楼,不要说将里面的书读完,便是爬到最上面都有些费劲。 唐青就这样看了很久,眼中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瞳孔深处有很多期待。 他的视线极力往上,像是能看穿云雾间的那扇门。 那是藏书楼第七层的门。 世间所有精妙的知识,典籍,总谱,术诀,经法几乎全都在其间。 无数人向往。 唐青自然也不例外。 他目不转睛,双掌平直放在腰侧,心神有些微微晃动。 像是沉浸其中。 直到藏书楼一楼的那扇门忽然打开,唐青的心绪突然收紧,终于将眼神收回,然后望向了一楼的那扇门。 那扇门里走出来一位白衣少年,和唐青一般大,只是身上的气息太过于血腥冷厉,有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肃杀。 他看着那位少年,那位少年也在看着他。 擦肩而过的那刻,唐青突然转过身,对着那位少年刚刚转过的背影问了一句话:“你好,请问往玄武榜的方向怎么走?” 那位白衣少年漠然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不变,眼神中却带上了几分意外。 似乎没想到,在这座天地神院中竟然有同龄人敢主动和自己问话。 他转过身来,盯着唐青问道:“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唐青则更意外,他望着藏书楼周围空荡荡的街道,说道:“这里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白衣少年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唐青问道:“还没请教?” “我是卓星辰。” 白衣少年平静的昂起头,带着理所当然的骄傲,他说道:“神院中从没见过你,所以你应该是外面来的修士。就算是外面的人,既然来参加玄武榜,没理由不把神院中的对手打探清楚,尤其是,我这样的对手。” 唐青愕然,他看着卓星辰微昂的脑袋,以及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和自负,有些无言以对。 有风从天边吹来,带来一层深深的寒意。 唐青有些畏寒般缩了缩手,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卓星辰的那些话。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盯着卓星辰的下巴看了很久,可能是觉得如果自己不说话对方的脑袋也许就不会放下来。 于是他站直了身子,缓缓开口,再次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只是这一次他加了一个礼貌性的称呼,以及简单的客套话:“你好,卓兄,很高兴认识你,请问往玄武榜的方向怎么走?” 卓星辰没有低下自己的头,他的眼神望着天上,觉得很无语。 没错,对方确实是个让人很无语的少年。 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从来没有人敢这般不给自己面子。 可是当真的有这一天时,卓星辰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拿对方完全没有办法。 杀了他? 他只是问个路而已啊,而且看他的模样和装扮明显是外面来的修士,即便自己是驭兽斋中最善搏杀,也是最喜搏杀的战斗少年,也不至于玄武榜还没开始便在神院中杀了外界的人。 他自然无所谓,只是对神院的声誉怕是会造成不小的影响。 卓星辰有些后悔一大早来到藏书楼看望重伤在床的白夜行了,不然也不会碰到眼前这个无语少年。 只是他依然傲立在原地,神色冰冷,眼神凌厉,过了很久才举起右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随后便很快将右手收起,覆于左手之上,酷酷说道:“明天过后,你就会看到五境之下的榜单首位,是我卓星辰的名字。那时候,我会再来问你一句,知不知道我是谁。” 卓星辰一直都很骄傲,可是今天,他在一个从未见过面,只有二境修为的古怪少年面前,将自己的骄傲发挥到了极致。 不过很快,他神色间的所有骄傲全部退去,换成了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因为唐青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只是对着自己轻轻拱了拱手,然后便默默的转身,沿着藏书楼外面那条有些潮湿的街道,走了。 临行时隐约能听到他说了一句:“打扰了。” 唐青走了,平静淡然,那把短剑系在腰侧,随着脚步声一晃一晃,背影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卓星辰终于低下头,眼睁睁看着那道年轻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他能感觉到,那个陌生少年眼中的平静以及对自己身份的漠然并不是刻意为之,他是真的没听过自己的名字。 卓星辰甚至怀疑,就算他知道自己谁,了解自己的心性和手段,只怕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有些后悔没询问对方的名字。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这个习惯。 放眼整座大陆,同龄阶段,谁有资格让他主动开口询问? 冷风渐来,已经有细雨落下。 卓星辰整了整身上的白色长袍,眼中的情绪很快收敛,重归于冷漠。 他望向了玄武榜的方向,突然有些自嘲。 自己为何会这样在意一个只有二境修为的少年的态度。 如果不出意外,明天的玄武榜之争,对方可能连和自己交手的资格都没有吧。 他抬起头,嘴角扯出了一丝阴冷嗜血的笑意。 随后便带着满身的煞气离开。 等他回到了驭兽斋中后,那些进去参观的外界修士还有一部分没有离开,他们看到了冷漠的卓星辰,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惨烈至极的杀气和血腥气息,知道他很不好惹,尤其像是带着一肚子的怒气。 于是很快,那些剩余的外界修士便带着几分畏惧陆续离开。 就在他们离开没多久,驭兽斋深处的囚笼中,那些野兽的嘶吼声骤起,比往日里要更加清晰。 驭兽斋的斋主李青山站在囚笼外面的一层阁楼间,看着自己最猛的学生和那些残暴的凶兽近身肉搏,无边的杀气倾泻而出,让人望而生畏。 李青山满意的点点头,微笑着自语道:“那个来自北漠黄沙的冷笑笑,也不过如此吧。”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三章 榜上的风光 卓星辰在驭兽斋内纵情厮杀,利用囚笼中的猛兽来泄愤。 没有人知道他那愤怒情绪的来源。 就连李青山也不太清楚,只当他是为了明日的玄武榜之争蓄势。 卓星辰的杀伐之道,讲究的是以杀搏杀,足够多的血腥和战斗,才能将他的潜能和战力发挥到极致。 关于这一点,驭兽斋的修炼功法和修魔者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也是一直以来,卓星辰将魔圣传人冷笑笑当成最大竞争对手的根本原因。 可是此刻,驭兽斋囚笼中,卓星辰双目通红,将眼前扑杀过来的一头劈山虎当成敌人给生生撕裂后,眼前浮现的身影,却不是那位同样冷酷的冷笑笑,而是另一位少年。 那位少年的天性与之恰恰相反,很是平静温暖,带着一股书生气,眼中温和,面色淡然,像是与世无争。 此刻他正走在天地神院的一条小道上,缓缓迈步,不惊不扰,偶尔路过神院的某个建筑或风景时,他会停下驻足,用心观赏。 不过很短的时间,便又重新动身,似之前的很多个日子般,一直走在路上,直到终点。 那把细细的短剑安静的束在他的腰侧,将锋芒收起,剑意微藏,低调的像是一把拿来装饰的配剑。 没有几个人知道,那把不起眼的小剑,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一把剑。 它来自南山丘陵,后来被缚于某座高山。 直至多年以后被山上的那位夫子交到了这位少年手中。 那把剑很骄傲,原本只臣服于南山丘陵那位同样很骄傲的剑圣。 后来落入老夫子手中,它便不再是臣服,而是心服口服,乖乖的不敢显露半点剑意,生怕惹怒了那位人间夫子。 最初的那段时间,那把剑以为自己今生可能只会被剑圣和夫子握在手中,也只有这两个人有资格拥有自己全部的锋芒。 直到那位唐国少年出现。 那时的唐青刚刚迈步先天,开始修行,几乎是站在了人间修行界的最底层。 那把剑理应不会对他多看一眼。 可是当他将剑握在手中,系于腰侧,陪着自己在人间大陆四处穿行,拜走天下。 那把原本很骄傲的剑,不服人的剑,却突然变得不再骄傲,很是服帖。 它一直安安静静停在唐青的腰间,从不轻易出声。 很是莫名。 要想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剑臣服于一个人。 要么,那个人就一定得比那把剑更锋利,好比剑圣。 要么,那个人就一定得让那把原本很锋利的剑锋利不起来,好比夫子。 要么,那个人就必须有足够的机缘和天性,让那把剑看到他未来的高度,可能会立足于剑圣和夫子之上,好比唐青。 此时天色阴沉的有些可怕,那场仿佛随时都会落下的雨幕已经在云间可见。 唐青仍是安静走着,心绪没有任何晃动,那把剑陪着他,沉静无声,似乎早已习惯他的这份平静。 脚下的这条路一直往前延伸,穿过了天地神院的很多个地方,见证了太多的风景,直到遇见一处广阔的平地。 那处平地在暗云下显得有些冷清,带着几分孤寂,往前绵延而去,几乎望不到尽头。 平地周围很是荒凉,看不到多余的高阁庭楼,也看不到神院中的那些风光,只有一块高达数十丈,上面缠绕着一片水色,带着隐隐光晕的碑石横立在平地正中位置。 唐青抬起头望着那块碑石,默然走近,眼中光晕莫名,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心里轻声念道:“原来这就是玄武榜。” 天地神院玄武榜,为人间修士证道成名,早已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说服力的一块试金石。 天下半数高手皆自榜上出,这句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玄武榜三十年评选一次,修行者皆可参与争榜。 每一个境界又独立分榜,七境从圣当属最榜首,如今榜上巅峰处,五位圣人尊号一字排开,沿着玄武榜的斑驳纹路散发处隐隐的圣人之光,让人望而生畏。 唐青静静的观望着七境榜单的位置,一眼便看到了唐国帝圣的尊号,他就这样看了很久,脸上的b表情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眼中的神色却微微有些低沉。 他沉静了很长时间,随后便目光直下。 六境榜单处自然便是七位人神的尊号,他没有过多停留,只是微微躬身,表现出自己应有的尊重,便直接望向了五境榜单的位置。 入五境榜单者人数最多,几乎横跨了大半个玄武榜。 唐青凝眼细看,在上面寻找着一些人的名字,很快,他的双眉稍稍展开,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 五境榜首位有四人并列,除了一个叫周例外的只是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外,剩下的三个人唐青都认识,甚至可以说很熟。 一个叫昆仑,一个叫沧海,这二人都是唐国位高权重的上将军,成名已久。 当年昆仑沧海二位上将军如唐帝一般以武入世,纵横天下,在人间大陆闯荡了千百年,留下了太多传奇。 当年的他们便已是五境巅峰,自最初于神院玄武榜以五境合道期的实力刻下自己的名字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参与过后来的玄武榜评选。 如果岁月恍惚,他们常年奔波于唐国疆界,几乎再也没有与外界有过接触,如今的实力有多强,早已无人知晓。 甚至有传言昆仑沧海早已跨过了五境的门坎,晋身人神之位。 传言始终是传言,可以茶余饭后拿来说说,却当不得真。 只是五境榜首并列位的最后一人,他的名声之大,实力之强,就绝不是传言这么简单了。 而且真的不能再真。 因为那人叫高之叶。 和昆仑沧海二位上将军不同,高之叶不仅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随着唐帝征战天下,靠着手中一口大刀在这个人间砍下了诺大的名声。 并且在后世的无数岁月间,这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仍然好战不休,每三十年一次的玄武榜评选,他一次都没有落下过。 手持刀一口,性喜割人头。 高之叶的刀术修为在一次次的战斗中愈发强大,名声也越来越大。 最后硬是凭着一人一刀,将自己的名字从玄武榜五境榜单靠后的位置,砍到了榜首,与昆仑沧海,以及神院的教习老大周例外并列。 这是高之叶年轻时候的一段励志故事。 唐青没有经历过,也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是曾听唐国的那位书生提起过那些唐国名士的一些往事,其中自然就包括了高之叶。 他对这位高总管一直都有种莫名的好感,不仅是因为离开唐国时对方曾一路将自己护送出国,更重要的是,在唐帝没来看过自己的那些日子里,这位高总管常常为他带来民间的一些有趣的玩物或故事,让自己这位深宫中的皇子灰色的童年也多了点别的色彩。 甚至在某些自己极度悲观的日子里,冷面寒目的高之叶总会静静的守候在自己的宫殿外面,他从来没有多说过什么话,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却让自己有了很多的存在感。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无论高之叶的名声有多恐怖,在唐国其他人听来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物。 可是在唐青眼中,他就是一个喜欢冷着脸的热心肠大叔。 心念至此,唐青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嘴角都已微微打开。 他的眼神从那四个人的名字上掠过,尤其是在高之叶三个大字上多停留了会儿,然后沉沉呼吸,感觉很好。 唐青继续往玄武榜下首位置看去,却发现五境之后,便再也没有一个名字。 一境到四境的榜单上,只有玄武榜的古老韵色在其间闪耀,似乎正在等人将名字刻上。 唐青心绪沉静,嘴角的笑意收回,眼中神色莫名。 难怪这次的玄武榜评选,天地神院的诏令中便已表明五境合道者不可参与。 想来是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五境之下的修行者,还没有资格能将自己的名字刻在玄武榜上。 而如今圣人之后皆以入世,神院传人也已崛起,大陆之间百花齐放,是时候给这些人间的少年一个证道成名的机会了。 唐青看着玄武榜上的空白处,心绪很是平静。 他不愿证道成名,只想登上藏书阁第七层楼,然后好好读书。 如此,便只能竭尽全力,以知命境和那些人间少年战上一场。 唐青在原地沉静了片刻,随后便将眼神平视,在微微的风声中望向了玄武榜正中的位置上。 他的目光变得很是认真,甚至可以说是虔诚。 他也不再站立,而是突然跪了下来,在有些潮湿的平地间神色庄重。 那把系在他腰侧的短剑也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剑鸣之音,充斥着一种很古老的气息,像是对着玄武榜正中位置上的那个名字表示出自己的尊重。 玄武榜划分七境,各有榜单。 七境之外,榜单正中,人间夫子四个大字熠熠生辉,仿佛天生于玄武榜中,供世人敬仰。 “拜见老师。” 唐青看着那四个字,恭敬拜下,沉沉叩首。 遥远的高山之巅,老夫子手拿戒尺,面带微笑。 在清风中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四章 前夕 天色愈发昏沉,有冷风骤起。 已经酝酿了很久的那场雨终于是在风寒乍现的瞬间落下。 大雨滂沱,几乎是倾泻而下,这处平地周围的空间很快便被水色浸染,形成了很多个大大小小的低洼水池。 只是玄武榜所在的地方却依旧十分干净,方圆数丈的空间都被玄武榜上那层幽深的光芒所笼罩。 任凭外面雨势骤急,玄武榜自巍然不动,似独处一方天地。 唐青自然也在玄武榜的庇佑之中。 他听着雨声,平静的目光慢慢从玄武榜上夫子的尊号间挪开,随后便抬眼望向了漫天的雨势。 雨水穿行而落,带着风声和寒意,很是急促,不知何时会停下。 唐青起身凝目,目光很快又平直放下,他倚着玄武榜的边缘角落站立,将自己的身姿尽量放低,背对着玄武榜上那些人间猛人的名号,然后继续观望着雨水朦胧,安安静静等待雨停。 明日的玄武榜评选,人间英雄少年大都聚集于此。 不要说那几位圣人之后还有神院的传人,便是随随便便拎出来一个外面世界的修行者,只要是有那个胆量参与玄武榜之争的,必然都是修行有成,或是天赋极佳者。 唐青甚至猜测,会不会只有四境镇魂者才有那个资格,那份信心来这玄武榜前争一争。 而自己,踏入修行界不过数月,迈步进知命境也不过数日,此间一行看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他依然要来。 必须要来。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自己的这条命。 后来小镇中遇见穿蓝裙的碧水蓝后,他多了一份情。 然后又于高山之巅随夫子看遍人间气运,知道了自己血液中那片冬雪的秘密和意义,他便又添了一份重担。 最后在小刀镇的那口枯井处继承了龙龟的金血和命格,带上了妖族的意志和寄托,他又多了份机缘和责任。 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必须等到自己修身成圣,然后立足顶峰。 直至与夫子并肩。 在那之前,他所能做的,依然只有读书。 唐青念及至此,心情有些沉重,带着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一些愁绪。 他忽然低下了头,眼眸低垂,轻轻叹了口气。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情绪,那把始终系在腰侧,终日平静无声,只在见到夫子的尊号时发出了轻微剑鸣的短剑忽然在风声中颤抖起来,像是在提醒自己这位有史以来最弱的新主人,还有自己在。 唐青漠然肃立,将手放在了短剑之上,紧紧握住,这便是他接下来玄武榜一战中的最大依仗。 而此刻,他所不知道的是,自己体内的金色血液已经愈发浓厚,龙龟一脉的气息和命格开始将他同化,裸露在外的皮肤表面,一层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芒一闪即逝,带着远古时代的气息和力量。 玄武榜的力量隔绝了外面的雨水,却没能阻断风势。 此刻冷风呼啸而过,在平地间的每一个角落激荡。 卷起碎石风沙,带起水色弥漫,可是当风吹来,落在唐青周围,却被他身上的某种力量挡在了外面。 唐青的发梢纹丝不动,保持着最初的整齐,他的长衫也依旧平整干净,没有被风吹起哪怕一片衣摆,他还是那个有着轻微洁癖的少年郎,没有一丝丝改变。 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他仍旧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所思何物,情绪稍有低沉。 在这昏暗的光色间,他继续等雨停。 而此时,他身后的玄武榜榜单上,七境榜首的位置上,五位圣人的名号突然同时亮起了一瞬,暗色间像是突然出现了五双带着各种情绪的眼睛,在唐青的背影间扫视了片刻,然后很快又散于无形。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唐青在玄武榜上看到了五位圣人的名字,五位圣人自然也通过玄武榜看到了他。 于是人间大陆上,圣地之间,几位圣人在各自的领域同时站了起来,然后目光深沉,同时望向了天地神院的方向。 ...... 唐国深殿中,唐帝静静的站立在那处高阁顶楼之间,眼中的神色平静袭人,好似一潭看不见底的深水。 他身处唐国,心却去了千万里之外,看着那个立足于玄武榜下有着坚定且平和背影的少年,一直沉静冷漠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就这样看着,瞳孔深处的神色十分专注,似乎要将过去十几年的关注和凝望全部补回来。 偶尔有风吹过时,晃动着这位唐国帝圣的眼角,能看到他的眼眸间竟然有了微微的潮湿。 茫茫天命,终究还是隔不断父子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帝的身影在高阁间一直都没有动过,好似定格了一般。 直到宫殿外面的长廊间突然传来一阵深沉的脚步声,然后便有两个沉稳厚重的声音同时响起:“陛下,昆仑,沧海在此。” 这两个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阵极强的金铁交戈之声,暗藏着隐隐的杀伐之气。 随着声音的落下,唐帝身后的暗影间,两道厚重如山,前前后后带着无边威风和战意的身影漠然跪下。 唐帝依然没有转过身,只是稍稍抬起了头,双手背在了身后,然后沉声说道:“这次天地神院借玄武榜证道,用心很深,青儿孤身向前怕是会吃大亏,哪怕有高总管在,也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你二人带着麒麟军往江心湖胖走一趟,无论如何,我不想唐国的皇子在异乡受委屈。” 言及至此,唐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高总管已经单人佩刀先走了一步,再有一日差不多就要到了,以他的脾气,若有不合心意的,怕是就直接提刀乱斩了。你们尽快和他汇合,切记,遇事先谈,谈不拢再打。” 这些话乍一听像是很讲道理,仔细一听却是太不讲道理。 而唐帝在说完这些话后便对着身后摆摆手,开始沉静无言。 那两道身影在暗影间沉沉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就此离去。 似来时一般迅速。 约莫黄昏十分,唐帝仍旧站在那处高阁之上,然后便看到了无数的唐国子民在城门前汇聚成河,目送昆仑沧海二位上将军带麒麟军出城。 往江心湖畔而去。 ...... 这座大陆的某些极远之处,另外的四位圣人也在很长时间的凝望之后,向着各自的传人打了个招呼,提醒着他们天选之人已经到了天地神院,如今正被雨势困在了玄武榜之下。 东海两岸的草庐间,那位气息浩渺,浑身上下带着凛凛道意,整个人仿佛和整片东海融为一体的道圣莫名叹了口气,然后突然将眺望的眼神收回。 他弹指间便有一片青叶扶摇于青云之上,在高空之间消失,随着云朵飘向了远方。 再一次出现时,那片青叶已经突破了天地间的某种规则,来到了天地神院的藏书阁第三层,落入了江河的眉间。 当时的江河正在抱着一本道门典籍看的如痴如醉,双瞳中青光涌动,隐有不凡。 直到那片青叶落下没多久,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典籍,眼中神色怅然,然后便走出了这间许久没离开的藏书阁。 与此同时,西域高空之间,一道闪着金光的佛印从那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殿里飘出,逆着风声而行,穿越了千万里之遥,同样去到了天地神院的藏书阁第三层,隐入了九儿脑后的佛光中。 没过多久,同样正啃着书本潜心修炼的九儿也忽然将书放下,大步走出了藏书阁。 南山丘陵的剑冢之中,一道极亮极长的剑光突然亮起,在天边划过一片惊天长虹,隔开人间的无数段路程和风光,被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所看到。 正在自己住处修剑的百里断江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道剑光,于是他平静收剑,双眉微展,带着满身的剑气和傲气,踏门而出。 北漠黄沙的冷风之间,一股极重的血腥味突然飘散开来,融入风中,随着天边光色的流动渐行渐远,直至跨越千山万水,去到了天地神院的驭兽斋中。 驭兽斋内血腥味本就极重,可是当来自北漠之地的那阵风声袭来,一直隐藏在驭兽斋内与猛兽搏杀的冷笑笑忽然耸了耸鼻,然后将眼前的那头吞山犬给彻底撕裂,就在刺鼻的血腥和冷厉之间,他稍稍擦拭了下眉梢和嘴角的血渍,同样推门而出。 这四位圣人之后沿着天地神院的那条小路一路向前,似约定好一般在某个路口碰了头,他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心照不宣般朝着玄武榜的方向而去。 而就在此刻,遥远的高空之上,那片堆积了一整天的乌云突然散了,天色渐明,风声渐缓。 没过多久,原本连绵不绝,几乎下了一整天的雨突然停了。 很是莫名。 唐青在玄武榜下站直了身子,看着渐渐明朗的天色,眼中平静,脸色淡然。 然后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了呼吸,理了理本就平整的长衫和发梢,就在雨势停下的几个呼吸间,他开始迈步,从此处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四位逆行的少年。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 对方也不知道他是谁。 擦肩而过,互相之间没有多看一眼,便各自离开。 唐青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而等到那四位少年去到了玄武榜下时,就只看到,平地之间雨落下的痕迹。 以及,潮湿的平地间,一串很是规整,前后距离几乎没有任何偏差的脚印。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五章 谁不曾骄傲 四位圣人之后在玄武榜下静立,他们盯着平地间的那串脚印,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本已渐渐平缓的风声又开始吹起,带着雨后的几分寒意。 这四位可能是这座大陆上最优秀的年轻人同时转过头望向了玄武榜上的七境榜单处,几位圣人的尊号在榜中微亮,带着几声遥远的叹息,好似梦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就在风声渐起的那一瞬间,百里断江忽然将眼神收回,他立起手中的长剑,冷声开口:“天选之人既以出现,我就一定会将他带回南山丘陵。”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玄武榜上的那位剑圣听,还是向另外三位少年表露自己的决心。 他的语气很是坚定,意思分明,措辞更是锋利,好似他的剑。 没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只是在场的几位都是圣人之后,每个人都带着同样的骄傲和自信,没有谁会真的将百里断江那句有些威胁意味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那位魔圣传人冷笑笑。 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来的血腥少年,几乎很少说过话。 无论是在人间大陆的游历中,还是来到天地神院的这些日子里,没人听他开过口。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说话,只是他一说话,不是要找架打,便是要与人搏杀。 离开北漠之地的时候,魔圣特地有过交代,人间修士对修魔者有偏见,所以能低调尽量低调,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在天地神院的这段时间,冷笑笑只是一直藏在驭兽斋深处的囚笼里,以一身魔功和那些猛兽对话。 可是此刻,等到百里断江那句话落下后,冷笑笑觉得自己不能再低调了。 他忽然将双臂环绕,眼中神色冷厉,带着几分不屑,他没有去看百里断江,只是轻轻的哼了声,然后终于开口:“南山丘陵的剑,未免太过嚣张…可惜我们北边的那些儿郎,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嚣张,因为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比我们更嚣张。” 冷笑笑的声音很是低沉,带着些许沙哑。 他的目光从玄武榜上收回,只是稍稍停顿,便再次说道:“既然我站在了这里,那么无论是明日的玄武榜之争,还是天选之人的最终去处,我想都应该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结局。” 这句话刚刚落下,道圣传人江河和佛圣传人九儿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一个念着无上天尊,一个唱着阿弥陀佛,心想这魔崽子果然是嚣张的不能再嚣张。 百里断江则有些意外冷笑笑开口说话,他愣了片刻,随后便将长剑握紧,一股剑意缓缓升起,他说道:“你什么意思?” 冷笑笑仍旧没有看他,酷酷说道:“就是字面意思。” 言简意赅。 气氛变得有些紧张。 江河心中默念:“最好打一架!” 九儿仿佛心有灵犀般,心中暗道:“然后两败俱伤!” 百里断江眼神冰冷,瞳孔深处剑光莫名大盛,他一字一句认真说道:“你是想打一架?” “你应该知道,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冷笑笑将环绕的双臂放下,悬垂在腰侧,身上的黑色衣服无风轻摆,一股杀气和战意慢慢升起,在虚空间缓缓散开。 百里断江冷笑:“犹记得当日夫子走后,有个小魔头被我一剑斩退,落入荒野之间仓皇逃掉…却不想小魔头虽然最后活了下来,气焰却比以往要更嚣张,早知如此,当日我便再挥出一剑。” 说到这里,百里断江江手中长剑微微轻鸣,傲气与剑气并发,在玄武榜前环绕不朽,似乎随时都会斩下。 冷笑笑则是摇摇头,他轻轻挑眉,眼中的不屑愈发明显。 “原以为南山丘陵从来都是以剑道而闻名天下,却不想到了你百里断江这,却变成了下贱。” 冷笑笑不理会百里断江阴沉的一张脸,继续沉声说道:“当日你们三人联手都没能将我留下,我虽重伤而遁,但你们也绝对不会安然无恙。那日若真换成你跟我单挑,只怕你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了。原以为事过境迁,不提也罢,我魔道一人为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你剑门一道向来眼界极高,却不想竟还在为那日的围战而沾沾自喜,哼,如此看来,南山丘陵的剑,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刚刚落下,玄武榜上魔圣的尊号骤然间光芒大盛,带起了一片浓郁的黑芒。 很是嚣张。 而剑圣的尊号却变得平淡无光,像是故意隐藏起了自身的锋芒。 百里断江双手微微颤抖,眼中剑意弥漫。 带着恼怒和杀气。 冷笑笑不以为然,只是将眼神转到了江河和九儿身上,冷冷说道:“莫非你们今日要在这玄武榜前继续除魔卫道?” 江河闻言轻轻一笑,他在第一时间内摆了摆手,眼中青光一闪即逝。 这位十多岁的道圣传人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百里断江一个抱歉的眼神,便直接转身就走。 开玩笑,明天就是玄武榜评选,你们这两个疯子打架关我什么事? 虽然魔道当诛,但也要分时候。 若自己真的参与进去,就算联手打的冷笑笑生活不能自理,自己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到时候他人渔翁得利,那就真的追悔莫及了。 天选之人既然已经来了,等玄武榜一事结束,再留着余力抢人不好吗? 江河一边走一边转着自己的小心思。 他心想既然我都走了,九儿应该也没必要留下来吧。 果然,就在下一秒钟,江河很快听到身后传来九儿的佛号声,随后便是一个正气浩然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小和尚我还要去藏书阁继续读书,打架的事就先不掺和了。” 他对着玄武榜的方向恭恭敬敬拜了下去,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然后便起身追上了江河的步伐。 人在途中,九儿还不忘回头对着仍在玄武榜下对峙的百里断江和冷笑笑说道:“除魔卫道总有时,来日方长……” 这句话很快被风吹散,没人真正放在心上。 两个人的身影也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那条小道的尽头。 冷笑笑平静转过身来,他的双拳放在腰侧,立于身旁,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于掌心间飘出,此时他终于将眼神放在了百里断江身上,然后说道:“你是准备出剑,还是打算和他们一样离开?依我看,你应该不是个胆小鬼,也希望你能对得起自己的骄傲。” 这句话挑衅味十足。 等若一封战书。 以百里断江的性子,那道早已蓄势待发,在眼中和剑下积蓄很久的剑意没理由不落下。 冷笑笑也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眼中的战意近乎凝结成了实质。 今日若真战起,即便百里断江这些日子刻苦修剑,那道本就绚烂的剑光可能会比从前更加灿烈,但他仍有六成的把握可以赢。 至此便可少一劲敌。 而此战过后,虽然自己大概率也会受伤,但是凭着魔道的恐怖功法和恢复力,在玄武榜结束前,自己能以气血夺命,将自己的修为强行提升至巅峰。 那么无论是明日的玄武榜之争,还是对天选之人的争夺,自己都有着绝大的优势。 心念至此,冷笑笑在原地冷笑。 似乎一切都在算计之中。 眼中蕴含的战意和杀意很快升起,冷笑笑双拳微抬,身上的黑衣好似梦魇,缠绕着一股血腥和冷厉气息。 他看着百里断江,等他提剑过来。 可是直到风声渐起,复而又落,百里断江的那道巅峰剑意却始终没有落下。 不仅没有落下,反而是在渐沉的天色间缓缓散去,漫漫消失。 百里断江原本愤怒冷漠的双眸也开始缓和,随着呼吸的调整而渐渐平静。 冷笑笑重拳在握,有些诧异。 他看着百里断江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忽然抬眼望向了天上。 他顺着百里断江的目光看去,白云和清风之间,一束细细的剑光自远方而来,在天边亮起了一瞬,然后很快又消失在虚无的空气之中。 与此同时,身后的玄武榜上,原本暗淡无光的剑圣尊号突然又亮起了一瞬,随着那道剑光的出现传来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也就是这一瞬的关头,一道来自南山丘陵的意志从那道消失的剑光中落下,融入了百里断江的剑意中:“剑之道,当通往人间顶峰,而不是只停在此间。” 刹那之间,百里断江点头受教,对着那道剑光消失的方向恭敬拜下。 随后平静收剑。 他看着百里断江说道:“周教习曾说过,神院内不准私自打架。我们虽不是他的学生,但既然身在神院,就得受他的约束。明日玄武榜之争,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去。 像是临阵脱逃。 可是冷笑笑却没有再开口讽刺或取笑,因为他看的出来,此刻的百里断江,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强,都要骄傲。 ...... 而此时此刻,四位圣人之后口中的天选之人正在自己的住处喝了一杯茶,吃了些点心,然后在窗前看着天色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开始调理自己的气息和真劲。 等到天边的光色渐渐敛去,一片暗色袭来,带走了一整日的喧嚣。 他便将自己腰侧的那把短剑取下,置于枕边放好。 然后开始宽衣,安静的躺下。 心中带着很多心思和情绪,在渐沉的光景下,开始睡去。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六章 唐青的杀意 唐青的睡眠原本极有规律,往往亥时而息,卯时而起,十六年来几乎没有改变过。 可是自来到神院的这几个晚上,他要么因心事过重而整夜失眠,要么便是很晚才能睡去,昨日自玄武榜那边回来后,好不容易调整好作息准备安静的睡一觉,却又在黎明前夕被一阵喧闹声吵醒。 此时朝阳未升,天色还有些昏暗,差不多还有一个时辰左右天才会亮。 唐青在床上睁开了眼。 脸色平静,看不出多少疲倦。 只是因为稍稍提前了起床时间而觉得有些不适。 隔壁的屋子里传来的说话声太大,想来是因为玄武榜的事而兴奋的睡不着。 唐青犹记得刚来到神院的那一天,住进这间屋子前曾和隔壁的那一伙人打过一个照面。 他们自称大陆江北绿林风尘四侠,来天地神院就是为了扬名立万,把在江北的名号打向整个人间的。 所谓风尘四侠名头很唬人,其实就是四个浑身长满肌肉块块的带刀壮汉。 唐青当日见他们不像什么好人,自己又没有和陌生人说话的习惯,便没有想着去串门结识一番。 那四个人估计也是看唐青独行一人没有很强的门派势力庇佑,加上只有二境的修为,想来这少年只是个来凑热闹的主,也没必要认识一下。 这几日做着邻居倒也相安无事,平时也没听对方有什么动静。 只是此刻,那四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中气十足,偶尔说到兴起,便是一阵放肆的笑声传来,愈发清晰。 “周老大,这天地神院果然名不虚传,单是能在这江心岛屿中盖起这么大规模的一片建筑楼阁,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那得要多少?七位人神果然是大手笔啊,千万年前便知道落居在江心湖畔,寻一岛,盖一大院子,这整条长江可就是他们家的了。” 这个声音粗犷雄厚,带着几分沙哑,言语之间惊叹之余又带上了些许戏谑。 另一个声音很快响起,却仿佛刻意压低了声音般:“要死了郑老三!在人家的地盘你给我安份点,还当这里是我们的绿林老窝?人多耳杂,要是被神院里的人听到我们敢在背后编排七位人神,真的是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郑老三的声音再次响起,嘿嘿笑道:“今天是玄武榜开榜之日,那些教习和学生都忙着去准备了,哪有空管我们?不过话说回来,周老大你真的要参加玄武榜之争?你可别忘了我们只是来见见世面,顺便窃玉偷香的。这次来的英雄豪杰数不胜数,甚至传言圣人之后也会参加评选,周老大你虽勇猛,但也仅限于在床上,真要打架来,我怕你吃大亏啊。到时候被打了个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被你抢去的那些压寨夫人我们几个可照顾不过来。” 这句话刚刚落下,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拔刀声。 随后便听郑老三再次大呼小叫道:“周老大息怒,息怒啊你倒是!兄弟只是开个玩笑,你没必真拿刀砍我吧!吴老二,王老四,你俩怎么也把刀拔出来了!” 隔壁昏暗的烛火映照下,三把刀架在了郑老三的脖子上,周老大瞪着眼睛说道:“郑老三啊郑老三,你是不是整日里就惦记着几位大嫂呢,得亏我这回把你给带出来了,要不然我这头顶的绿帽子不被你轮着给戴一遍。” 郑老三摆摆手,小心翼翼将离自己最近的那把刀撇开,说道:“我说大哥啊,你还不知道兄弟我嘛,有口无心,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来,先把刀拿开......吴老二,王老四,你俩还愣着干嘛呢,快麻溜点!” 吴老二笑道:“大哥都拔刀了,我没理由闲着啊,他不松口,我可不敢挪刀,要不然这长江一带的美妞,他可就不让着我了。” 王老四拿着刀背拍拍郑老三的肩膀,说道:“得了,老三你以后就安分点吧,玄武榜评选开始后,这天地神院里的小美人可都得出来了,到时候你就往后稍一稍,别跟兄弟几个抢了啊。” 言及至此,一阵轰然大笑很快传来。 四个壮汉在屋子里自娱自乐,想象着这灵秀江水养育出来的好姑娘,不由贼心大动,说出来的话愈发不堪入耳。 唐青在屋内皱着眉,有些不太想继续听下去,便准备起身穿衣洗漱,隔壁的笑声却在这时忽然刻意压低,像是正说起了什么不能示人的东西。 唐青刚刚站起,却又突然坐回了床上,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们知道吗,这江边的美女啊,那确实是多不胜数,但要说起最漂亮,最有韵味的,你们知道是谁吗?” 周老大压着嗓子,看着身边瞪大眼睛的三兄弟,说道:“七位人神中的月神大人,传言她年轻的时候可是这座大陆上一等一的美人,哪怕在过去那个神仙打架的年代,也只有唐国的那位凤后能与之相比较。如今她正徐娘半老,风韵正盛,嘿嘿,实话实说,我这次来天地神院走这一趟的原因,参加玄武榜只是个幌子,最主要的,我是想见见这月神的风采,若真有机会,嘿嘿......” 周老大话没说完,三兄弟已经竖起了大拇指。 郑老三一脸崇拜的说道:“老大就是老大,连月神的主意都敢打,要换我可是想都不敢想,她老人家怕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戳死。” 吴老二笑道:“老三,你忘了我们可是有药的。” 王老四斜着眼睛看着他,跟唱双簧似的叫道:“什么药能给月神弄倒?” 周老大嘿嘿怪笑,他伸出手示意兄弟们住口,然后阴沉着眸子说道:“月神我们自然是药不倒的,但是这几天我可打听过了,她有一个女儿在,叫碧水蓝,就住在神院深处的宫阁中......” 言及至此,一切不需多言。 四位大汉的屋子里污言秽语不断,只是已经听不真切。 唐青的眉头皱的更深,一直平静淡然的心湖上骤然泛起涟漪。 他猛然站起身来,眼中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凌厉气势,周身劲气四溢,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他很生气。 所谓江北绿林风尘四侠,原来就是四个采花大盗,而且竟然敢把爪子伸到自己心心念念的碧水蓝身上去了。 凡事皆能忍。 此事不能。 唐青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衣服,拎起了枕侧的那把短剑,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他抬起头,冷着目,刚准备出门杀向隔壁以剑问之,却听到隔壁那四位汉字的声音突然止住,随后便是几阵大刀入鞘的声音响起,然后“吱呀”一声,风尘四侠推门而出,嘻嘻哈哈往玄武榜的方向走了过去。 此时天色已亮,天地神院逐渐热闹起来。 尤其今天是玄武榜评选之日,所有人起床后第一时间便是赶回玄武榜所在的位置。 唐青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人潮往来,很快便找到了那四个提刀的壮汉身影。 他定定神,那把剑始终没有像之前那般系在腰间,而是一直握在手上,那道惊天剑意在剑身深处缓缓流动,带着一层古老的气息,不知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 这位从始至终,冷静了十六年,温和了十六年,几乎不与人争吵,更别说想要以剑杀之的唐国皇子,第一次有了想要杀人的感觉。 他在屋内沉静了很长时间,杀意渐起,随着呼吸的沉落又慢慢隐入了眼眸深处。 没过多久,便有神院的教习先生过来通知他玄武榜评选即将开始,让他赶快过去。 于是他便提剑而出,静静走入人群之中,将所有的心思藏起,一步一步,缓慢且沉重。 ...... 与此同时,就在所有人往那处平地间纷涌而至的时候,江心湖畔外面那条苍茫大道上,有两个身影终于是在玄武榜评选开始的当天赶到,一前一后路过那座古镇,往神院赶来。 风声中,有姑娘着白裙,骑毛驴,在大道之间一路直行。 姑娘面色温婉,眼中淡然,双眸之间清亮动人,带着不属于这个人间的灵气和秀气。 她嘴角的笑意比风还淡,比这天边的暖阳还要温和,偶尔想起某位少年的面容时,笑意更盛,美的不似凡间人。 那头小毛驴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口袋,眼睛瞪得老大,嘴角张的更大,两排大牙随着脚步的一颠一晃上下打架,说不出的有趣。 就在他们身后不过数十里的地方,还有一个骑白马的高大身影正在奋力奔驰。 骑马的那人身着唐国内宦官袍,头戴高帽,即便是从遥远的千万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他的官袍依然十分平整,没有一丝凌乱,尤其是他双瞳深处的凛冽刀光,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带着一股极强的肃杀之意。 奇怪的是,无论那匹白马再怎么跑,即便是被马上那人以真劲促之,速度已经快到不可思议,也追不上那头小毛驴。 小毛驴摇头晃脑,悠哉游哉,踩着小碎步一路向前。 它似乎知道自己后面正跟着一匹白马,所以它走着走着,看到彼此间的距离越拉越大,竟然还停下等候了片刻。 甚至回头朝着身后咧嘴笑了起来。 然后继续向前。 暖阳下,姑娘拍拍小毛驴的脑袋,笑意嫣然......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七章 神院的底蕴(一) 七位人神创办天地神院的那一天,便在江岛的这处荒凉平地间设立了玄武榜,立志为人间修士证道成名。 千万年来,除了五境以上的合道大能,以及早已晋升神圣之位的传说级别的存在,多少人也只听过玄武榜的名声,却始终没有见过。 更别说在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而如今天地神院诏令天下,人间各门各派五境合道以下者皆有机会入榜有名,一时间万千修士聚集在这处平地间,立足于玄武榜之下,他们分落在平地各处,抬头望着中间位置上那座高大数十丈,隐有水色缠绕,带着灿烈霞光的玄武榜时,所有人目光热烈,心向往之。 玄武榜上已经刻下名字的那些人物早已在人间留有故事,他们强大,骄傲,带着五境以上的风光往修行界的更高点走去。 而那些将要在榜上刻下名字的五境以下的修行者,则带着各自的心思在此伫立,仰望...... 孤龙山山庄的独子宁小龙此时就站在平地外围的一块枯石边上,他的周围站满了其他门派的年轻修士,此时都在很热烈的讨论着玄武榜上那些刻有名字的传奇人物的精彩故事,偶尔有性子活泼的修士会过来和他说话搭讪,这位孤傲冷漠的宁小龙却是理都不理,甚至连看对方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他的眼神一直盯着那块玄武榜,准确的说,是盯着玄武榜五境名单处的一个名字:宁人往。 孤龙山山主宁人往,百年前便已入五境合道,破境后没多久他便跨江而过,连破江心十三道禁制,以超强实力力挫当时同行而来的一众高手,毫无悬念的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玄武榜上。 虽然他的排名相对而言比较靠后,但是百多年间宁人往再也没有来参加过三十年一次的玄武榜评选,所以这样的战绩仍是停留在百年前,如今这位孤龙山山主的实力有多强,早已无人知晓。 只是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偶尔翻开自己左手的那本厚簿时,会看到上面记载的历届玄武榜之争中比较生猛有潜力的人物,其中宁人往的名字一直排在靠前的位置上,这么多年来,没有几个人能超越。 宁小龙盯着自己父亲的名字看了很长时间,眼中带着三分敬意,七分向往。 他的视线随后慢慢转到了四境榜单位置上,看着那里的一片空白以及带着莫名光晕的细细纹路,他的双拳渐渐握紧,瞳孔深处很快涌现出了一股极强的战意。 此次玄武榜五境以下的战斗,宁小龙便是以父辈为目标,誓要力破众敌,将自己的名字刻在其上,与父同在。 他将自己头顶的斗笠稍稍下压,然后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长衫,像一只孤傲的野狼般靠着那块枯石,一言不发,生人勿近。 而在不远处的地方,来自一剑山庄的那位年轻剑客北小剑则要好相处的多。 在神院的这几天他已经结识了不少人间各门各派的修士,对于那些实力比自己差,宗门势力比自己弱的人,甚至是一些跑单帮的牛鬼蛇神,只要对方看得起一剑山庄的招牌,那么无论对方是想来攀关系还是来请教,他都是来者不拒。 一剑山庄北小剑,除了有一把好剑,还有一颗左右逢源的心。 如今玄武榜下的议论声中,北小剑夺得玄武榜榜首位的呼声最高。 这便是,好人缘的魅力。 自称江北风尘四侠的四位带刀壮汉此时也混迹在人群之中,他们听着周围那些议论声,一个个撇着嘴很是不屑。 郑老三轻声呸道:“一个北小剑就能夺魁?真把那位剑圣传人不当回事?莫非一剑山庄的胆子这么大了,敢去讨南山丘陵的野火?同样是用剑,他的剑和剑圣的剑能比吗?” 周老大忽然朝着宁小龙和龙虎山那几位小道士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别说剑圣传人了,就是那位孤龙山的少主,还有来自龙虎山的那几位小道士,北小剑都不一定能应付的了。这小子就仗着一张嘴皮子能说道,四处拉帮结派,硬是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抬到了和那几位圣人之后差不多的高度。我看啊,这次玄武榜之争他夺魁肯定是没希望的,但是借势将一剑山庄的名声抬高,肯定是没问题的。” 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一眼,周老大继续说道:“一剑山庄里的那几个老供奉可能这辈子都迈不过五境合道期的那道坎,更别说达到剑道巅峰,和剑圣大人并肩而立了,他们便只能把希望放在北小剑的身上。可惜啊,依我看,这北小剑虽天赋极高,但是心术比剑术更高,用心不正,剑之一道必然走不长远。” 吴老二和王老四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硬是插不上话。 郑老三啧啧称奇,说道:“原以为周老大你只是见多识广,知道哪里的美妞最有味道,却不想竟还懂些看破人心天性的本事,甚至对剑道似乎也研究颇深,还真是让兄弟我越来越佩服。” 这些话三分真切,七分嘲弄,周老大也不在意,嘿嘿笑道:“那是,老子纵横绿林几十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唉,再问你们件事,你们知道这玄武榜什么来历吗?” 郑老三问道:“不就是块石头吗?” “我呸!老三你真是有眼无珠,什么石头能抗住五境以上那些神仙的劲气力道,并且能在这常年经受风吹雨淋的荒凉之地屹立千万年之久?” 周老大看着几位兄弟的错愕表情,有些得意洋洋说道:“我跟你们说,这玄武榜名副其实,就是从水神大人的祭兽玄武身上取下的一块硬壳。这玄武神兽最出名的就是皮糙肉厚,防御力绝对天下第一,做这玄武榜的证道碑石,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郑老三连连点头受教,对自家老大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而周老大则昂着脑袋继续和自己的三位兄弟吹嘘着不知从哪听来的关于玄武榜的其它秘闻,他们低着头窃窃私语,全然没有注意到,一位手中提剑的独行少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此刻就在他们身后三尺之地静立。 那位少年面色平静,情绪淡然,给人的气息很温和,没有半点杀伤力。 甚至连站立的姿势,提剑的手势,都是那般随意,让人感觉很舒服。 只是听到身前四位壮汉说话时,少年提剑的那只手会骤然收紧,微微颤抖,似乎想要将那把短剑刺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那平和清亮的眼眸深处,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因为风尘四侠突然停止了说话,他们的脸色变得很是正经,将眼神望向了通往这处平地间的那条小道。 不仅是他们四个,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位提剑少年,他们的眼神全部都在此时看了过去。 平地广阔,却极尽荒凉,此时早已被纷涌至此的人间修士围满。 那条小道自然也被围住。 只是此刻,人潮之间,很快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往别处而去,将那条小道给让了出来。 轻风中,暖阳下,有人正从神院内沿着小道走来。 那人身穿青色长袍,头上戴一顶高阔黑帽,左手端一厚簿,右手持一长笔,面色肃然,眉眼端正,行走之间每一步的距离都把握的刚刚好,很是刻板严肃。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身上的长袍没有一丝凌乱,就连黑帽下露出的发丝都打理的极为整齐,几乎一丝不苟。 那人沿着小道一路直行,很快便走到了这处平地之间,站到了玄武榜之下,立足千万人之前。 他只是一个老头,甚至头发都有了些许花白,可是当他站在了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间修士都必须得乖乖的低下头,然后全部躬身拜下,老老实实的对他行礼。 就连很是骄傲的宁小龙都将自己头顶的斗笠摘下,微微躬身,以示自己的尊敬。 事实上,他知道,哪怕是自己的父亲在此,可能都会向那位老人表现出应有的敬意。 不仅是因为那位老人的威望和身份,或者是他五境合道巅峰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往年每一届的玄武榜评选,所有的规则和安排,甚至最后的胜负结果,都是由他一言二断。 而他也确实能将每一次的玄武榜评选安排的妥妥当当,几乎完美。 从没有出现过例外,和他的名字一样。 他便是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人神之下第一人,周例外。 而此时,阿刁正混迹在神院的一堆学生当中,左手拎着那把古刀,右手拿起酒葫芦慢悠悠喝着酒,他看着周例外威风凛凛站在人潮之间的平静模样,突然感觉倍儿有面子,甚至连自己的脊梁都能稍稍挺高一点。 一口烈酒下肚,阿刁脸上已经带上了几分醉意,只是瞳孔深处仍是清亮无比,他忽然笑道:“总有一天,我也会如您这般立足人之间,供千万人敬仰。”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八章 神院的底蕴(二) 自周例外出场后,玄武榜前再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声阵阵。 对于这位名声很大,在神院中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习老大,他们从心底里感觉到一种压迫感。 几乎所有人都被周例外身上的强大气场所震撼到。 而过不了多久,让在场所有人更加震撼的场面即将出现。 …… 此时周例外仍在玄武榜前静立,面色淡然,眼中平静袭人,带着从始至终的严肃认真。 片刻之后,他忽然将右手中的那只长笔提起,对着玄武榜前方的虚空之间重笔而落,划出了一条笔墨大道。 一股浓重的墨香味很快飘散开来,在这平地之上的高空之间缓缓流动。 而后就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无数人影带着墨香,卷起漫天的劲气真力,在虚空之间那条划出来的笔墨大道中现身。 平地之间,玄武榜前,有人间千万修士汇聚于此。 虚空之上,笔墨之间,神院三千教习联袂而至。 如果只是单纯的三千个人自然不会太引人注意,尤其是和在场这么多的修行者比起来,三千人只是极其微不足道的一个数字。 可是这三千教习,就这样静静悬浮在笔墨大道之间,肃立在周例外身后,浑身的气息神识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已经隐约和这天地大道交相呼应,带着一股极强的气势和威压。 只是三千人,却好似胜过千军万马。 因为这是三千位五境合道期的教习。 三千人既出,全场一片死寂,甚至连风声都已经消失。 所有人早已经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神院的这股恐怖的势力,心底渐生绝望。 五境合道者已是神圣之下最强战力,放眼整座大陆,任何一个门派,只要有一两个五境高手坐镇,那么这个门派的实力和声望绝对会被视为顶级。 而如今这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地神院,竟然随随便便就是三千位入五境的教习,这样的一股力量,天下谁人能敌? 难怪七位人神能以六境期的境界和人间七境五圣人分庭抗礼。 三千合道者,若是联手而上,便是圣人都要退避三舍吧? 这便是天地神院的底蕴? 龙虎山的几位小道士呆呆的看着那条笔墨大道间漂浮的三千身影,内心的感觉很是复杂。 自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留下的密卷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失去踪迹后,龙虎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五境合道期的修行者了。 如今龙虎山道统已至微末,早已不复当年正道翘楚的声望,五境合道者也是凤毛麟角。 几位小道士眼之所见,心之所想,将天地神院与自家山门相比较,想象着彼此间几乎看不到边际的差距,一时间唏嘘不已。 一剑山庄的北小剑此时双手也是颤抖不止,原以为借着这次玄武榜之争造势,将自己和一剑山庄的名声打出去,哪怕最终的声望和名气比不上天地神院,至少也不会相差太远。 可是见到眼前这一幕,这位一剑山庄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深深的恶意。 这样的一股势力,不要说与之比较,便是踮起脚仰望都不一定够资格。 来自孤龙山的那位黑衣少主宁小龙紧紧皱着眉头,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父亲在第一次入榜后,便再也没有参加过后来三十年一次的玄武榜评选。 他一定是在当年的评选中如自己这般见识到了神院的这股势力,有这样的一股力量挡在前面,他一个俗世间跑单帮的孤魂野鬼,即便入五境合道,又能有多少勇气敢再来玄武榜前,将自己的名字重新刻一遍? 毕竟五境合道者,在长江之外能成一方霸主,在这江心湖畔,就只能做一位默默无闻的神院教习。 唐青同样在看着那条笔墨大道上静静而立的三千合道教习,内心的震动同样无法言说。 沉静之中,这位来自唐国的皇子下意识将天地神院和唐国的实力进行了一个比较,很长时间的思索之后,他自认为若是单论五境合道大能的数量,唐国可能比之不过。 但是唐国建国以来,国内所有高手几乎都是以武入世,但凡入五境者无一不是靠着实打实的战斗经验一步步杀到的合道境。 尤其是那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以及昆仑沧海二位上将军,这三个人早已迈入了五境巅峰境界,蝉联玄武榜五境榜首位数年之久,无人撼动。 再加上唐国有圣人坐镇,这便是最大的倚仗。 更别说还有那位知晓天下,几乎无所不知的唐国大祭司。 所以若真比较起来,还是唐国的赢面大。 唐青心念至此,心头渐渐平静。 这样的比较,自然带着少年郎的一份私心。 毕竟谁会承认自己的家国比别人的差? …… 此时玄武榜前的众人思绪万千,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心情仰望着以周例外为首的三千教习。 内心的震撼早已无法用言语来诉说。 阿刁混迹在学院的那群学生队伍中,即便他早已听周例外有意无意说起过神院的某些秘闻,知道这座屹立于江心湖畔千万年的神院有着极其恐怖的一股力量,可是当他见到三千合道者联袂出场的壮阔场景时,依然双手哆嗦了一下。 他有些颤颤巍巍的喝了口酒,心中带着侥幸说道:“还好我是神院的人,那些教习的老大又刚好是我老师,甚好,甚好,以后出门怕是能横着走了……那位南山丘陵来的百里断江,以后再敢拽着自己剑圣传人的身份来跟我打架,我可就真得下死手了。到时候真把他打死了,就算剑圣找上门来,有这么多入五境的超级大高手撑腰,我应该也不用害怕了吧。” 越想越美的阿刁忍不住再次喝了口酒,心里似乎已经想好什么时候该去找百里断江主动打一架了。 可是此刻的百里断江却没心思去想打架的事,他和其他三位圣人之后一样,全都皱紧了眉头,他们同样在看着笔墨大道之间那些教习的身影,感受着那股有些夸张的力量,内心百感交集。 难怪天地神院居长江自守,将整条江水流域划作自己的地盘,几位圣人会坐视不管,并且任由七位人神在江心湖畔传道授业解惑千万年,以天下第一神院自居。 有这样的力量和底蕴在,即便以圣人之力,只怕也不会轻易去找麻烦吧。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滔天,可是在此时此刻的境况之下,他那往日里足以让千万人颤抖的剑意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 这位从来骄傲的剑圣传人,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他紧紧的盯着虚空间那三千道可怕的身影,心中有了一个念头:若是师尊在此,倾力一剑,能否将其斩尽杀绝? 没人给他答案,甚至那位正在遥远的南山丘陵一心修剑的剑圣也没法给出准确的回答。 百里断江沉静无言,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他继续仰头望着那三千道身影,眼中仍是骄傲,只是在那股无处不在的威压之下,他和在场的其他人一般,带上了一种莫名的敬意。 而时当此时,隐没在人群之间的那位驭兽斋白衣少年卓星辰的嘴角,却忽然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他看着那些因三千五境修为的教习先生出现后,而心生敬畏的各门派修士,眼中的不屑之色渐浓。 尤其是当他看到四位圣人之后的眼中也带着一丝向往和敬意后,这位冷厉肃杀的白衣少年更是忍不住轻哼出声,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们以为,神院的力量就只有这些吗?” 似乎是正应对着他这句话,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周例外身后的那条小道上,驭兽斋寨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等到他们二人走到周例外身边站定时,始终平静站在原地的周例外忽然再一次提起了自己右手的那支长笔,然后再一次对着玄武榜之前的那片虚空划下。 空气中笔墨味更浓。 就在那条横跨东西的笔墨大道边上,突然又出现了两条同样规模的笔墨大道。 三千教习在正中,以礼对人,虚空中顿时响起了一阵读书声。 往左那条笔墨大道上,驭兽斋三千兽奴悄然现身,虚空中血腥味骤起。 往右那条笔墨大道上,藏书楼三千书官同样现出身形,顶空之间韵味莫名,一股书香味缓缓散开。 三千兽奴,五境合道! 三千书官,五境合道! 三千教习,五境合道! 天地神院九千合道大能汇聚高空,悬浮在三条笔墨大道之间,无边威压铺天盖地般席卷而去,涌向了在场的所有人间修士。 周例外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后跟着李青山和边之唯。 三个人同时向前走了一步,面向所有修士,正对着这片苍穹,然后同声开口:“天地神院以众院之力,立玄武榜,愿为天下修士证道成名!”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六十九章 江山社稷图 这句话刚刚落下,虚空之间那三条笔墨大道之上的九千合道高手突然全部将左手覆于身后,右手做开门迎客状,而后微微凝神,稍稍侧目,就在暖阳当空之下,沉声开口:“天地神院以众院之力,立玄武榜,愿为天下修士证道成名!” 声音激荡在空,击碎了天边的风声和流云。 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在场的千万人间修士早已没有了思考能力。 九千五境高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绝对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一股恐怖势力。 所有人失魂落魄般惊立在原地,感受着漫天之间那股巨大的威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 人间半数高手皆由神院而出,这句话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阿刁额头有冷汗流下,他的视线艰难的从虚空间那三条笔墨大道上的人影中挪开,然后一点点看向了玄武榜上五境榜单处的那些名字,心里哀嚎着:“莫非这玄武榜上刻有名字的合道境高手,绝大部分都是来自天地神院?若真如此,还说什么为天下修士证道成名,直接说是给自家神院撑门面好了。” 念及至此,他用那种极度玩味的眼神望向了站在千万人间修士面前的周例外,然后偷乐道:“老师的名字刻在五境榜单首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个实力。不过看眼前的架势,这玄武榜就是他来主持安排的,就连藏书楼的那个边之唯都只能站在他身后,说明他至少是有那个权力的......如此的话,若是老师的面子足够大,这四境榜首位的名额,岂不是非我莫属了?” 阿刁在人群中奸笑,眼中的清亮神色很快被一种古怪的痞性所代替。 他紧紧盯着昂然肃立的周例外,就像饥肠辘辘的黄鼠狼看到了一只迷途的老母鸡那般开心,嘴角一扯,这个不分场合的小痞子竟然在人群中失声笑了起来。 此时所有的人早已被虚空中的九千合道大能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众人气机闭塞,神识收紧,大气不敢出,整个平地间安静的只能听到一阵阵深沉错乱的呼吸声。 所以阿刁这个笑声一出现,就好像宁静的夜色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锣,很是响亮,更显突兀。 阿刁的笑容很快僵持在嘴角,因为他注意到,在场所有人的气息,神识,视线,几乎是在一瞬间转到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因为这样的注视,不是很友好的万众瞩目。 而是千夫所指。 卓星辰同样转过头看了眼阿刁,眼神第一时间捕捉到他手上的那把古刀,瞳孔微微收缩,随后很快又将目光转到了阿刁那带着尴尬笑意的脸上,良久,这位驭兽斋的白衣少年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白痴。” 与此同时,周围的那些神院里的学生也很快从阿刁的身边躲开,似乎有些羞于为伍。 而周例外则是在原地动也不动,他的视线只在阿刁笑声响起的那一瞬时转过去看了一眼,然后便重新昂起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往阿刁所在的位置轻描淡写般瞥了一眼,尤其是在他手上的那把古刀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微亮,稍稍点头,却没有多说什么。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听到那阵笑声后,转头去看时发现竟然是阿刁,他第一时间便想起了自己那位至今还躺在床上的得意门生白夜行,心头有些隐怒。 他轻哼一声,很是不爽,只是碍于千万人在此,又有周例外在身旁,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将心头的那丝恶意藏起,隐于心间。 而此时众目睽睽之下,饶是阿刁脸皮再厚,这一刻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尴尬的看着周围的学生离自己远去,像是躲避一场瘟疫,只能讪笑着退到了一处暗石的边缘,将自己的身形稍稍藏起,像是带着很多羞愧。 没人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其实正在狠狠腹诽着:“他娘的老子不就是笑了一声,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难不成这九千个合道境高手一起出现,在那里招招手说几句话,我们就只能哭丧着脸被吓死?这些人间来的修士真的是修行把自己的的脑子都修糊涂了......” 阿刁心里胡思乱想,躲在暗石之后开始骂骂咧咧,以为自己躲开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将那把古刀竖起立在暗石边上,背朝着身后的人群,把站在虚空笔墨大道上的九千合道境高手当成空气,自顾自喝着酒很是潇洒。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注意到,自他笑出声的那一刻起,有个温暖似光,明亮清透的眼神,在千万人群当中找到了自己,看了过来。 然后便再也没有移开。 那个眼神的主人此刻也在人群之中,在此之前他的眼中是千万人的汹涌,可是当他听到那个突兀的笑声后,他的眼神中,便只剩下了一人。 人群中,唐青手中仍旧提着那把短剑,心绪莫名。 他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看到了熟悉的面容。 见到了那把熟悉的古刀。 这位唐国的皇子从人世而来,中间跨越了千山万水,经历了人世间的种种,一路向前,重担在心头,很是沉重。 可是此刻,也只有此刻,当他看到那个没心没肺,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带刀少年后,他那从始至终都很压抑的心头,骤然放松。 甚至连他提剑的手都稍稍松开。 似乎看到了那把刀,找到了那把刀的主人,他便不再需要担心什么。 因为那个人是自己的保镖,来自昆仑城的猛男阿刁! 唐青看着立在石头后面的那把古刀,眼中神韵莫名,从始至终淡然平静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可觉察的笑意。 他回想着刚刚阿刁在人群当中一笑惊人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盛,心想这果然很阿刁。 人声依旧静默,一少年在暗石后饮酒,一少年在远处静望凝眸。 除了他们自己,可能没人会关注到他们在做些什么,看些什么,等些什么。 而所有人的目光仍旧遥望着顶空之上,时当此时,虚空间的那三条笔墨大道忽然间微微晃动,九千合道高手骤然凌空而下,带着漫天威势落于玄武榜前,在那三位天地神院的主事人身后一字排开,漠然静立。 三千教习立于周例外身后。 三千书官立于边之唯身后。 三千兽奴立于李青山身后。 只是片刻时间,九千人同时仰面向天,指间结印,数道金光自他们指间发出,带着沉沉的呼啸声融入了虚空中的那三条笔墨大道上。 金光融墨,像是一片绝美的水墨丹青间照入了一片灿阳,那三条笔墨大道在金光之中消融,然后又在明亮的天色间重新渲染开来,于虚空间延伸而去。 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三条笔墨大道便已不再,玄武榜最顶空的境域之间,却出现了一幅巨大的笔墨卷轴。 自南到北,横跨东西,这幅笔墨卷轴间水色弥漫,几乎遮盖了这处平地的整个天空。 九千人在此时退下,指间金光敛去,归于平静,只是所有人的气息却仍旧在天空中的那幅笔墨卷轴之间。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突然也向前走了一步,他微微抬头,只是朝着那幅笔墨卷轴之中看了一眼,一片浓厚的血云便带着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声在空中突然出现,向高空而去,很快便融入了那幅卷轴之中。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随之向前,他抬起双掌,掌心间是一片血红色的潮汐,潮汐之下没有半点血腥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书香,顺着天边的光色渐渐向上,同样朝着那幅笔墨卷轴而去。 这一刻,那幅笔墨卷轴在空中变得愈发清晰,甚至能看到其间的浓墨重彩之下,有阵阵金光和血芒在其间穿梭不止,带起的气息和威压遮天蔽日,惹人心慌。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那幅卷轴的掩映之下,他们眼中带着敬意,视线在卷轴和玄武榜之间交相观望,几番流转,最终还是看向了场间的另一人。 万众瞩目之下,周例外向前一步,手中长笔提起,当空便是数笔而落。 不过片刻时间,无数奇异景色自笔尖下出现,带着一片深沉浓厚的墨香味,在空中漂浮悬停了几个呼吸的功夫,然后便和那幅巨大的笔墨卷轴融合在了一起。 周例外左手的那本厚簿中突然光芒万丈,有浓墨书香味传开,卷起书声阵阵,带着一片极其浓郁的水墨色彩,同样融入了卷轴之间。 至此,那幅横跨了整个境域的笔墨卷轴终于彻底成型。 风云在里面缠绕,惊雷在其间炸响,有万丈金光扶摇而上,后面跟着望不到尽头的冷厉血芒。 而在所有光芒之下,是数不清的高山河流,城池部落,冷光清风之下,是一片大好河山......新的天地之间,日升月落轮回不止,日月星辰皆在其中,眨眼之间,卷轴之间的年月景色便仿佛变幻了无数年,笔墨生息流动,经久不休,正在勾勒着浓墨之下的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都在盯着虚空中那个弥漫而去,几乎望不到边际的笔墨世界,很久很久,有人带着敬意选择仰望,然后轻声低语:“这便是江山社稷图吗?”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章 谁人挥出的刀光 世人都知道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的右手上常年提着一支长笔,左手上终年端着一本厚簿。 闲来无事时他会拎起长笔四处写画,偶尔兴致来了他也会翻开那本厚簿认真观览。 没人知道他的那支长笔之下描绘的景色有何玄妙,只在他每一次的落笔前后,有人会闻到一股浓郁的墨香。 也没人知道他那本厚簿上面究竟记录着怎样的故事或秘闻,只知道每当在重要的场合或者遇见重要的人,他都会翻开那本厚簿,用那支长笔在上面寻找或者记载着些什么。 也只有那个时候,周例外右手上的长笔才会划在左手的那本厚簿上。 往日里他总是平平淡淡,在厚簿上面写完就会将笔收起,将簿子合上。 可是今天玄武榜前,周例外手中的长笔却仿佛要将笔墨挥尽,在天边尽情书画,没有半点保留,直至墨干......那本厚簿之上的所有文字和图案也仿佛活了过来,一点点飘向长笔之下的世界,与之相融,成为了众人头顶的那幅卷轴,那一片天。 卷轴之内是千里江山,万里社稷,藏着周例外笔下簿间千万年间记载的所有地方和人物,以及人间数不清的隐秘故事。 凶险,神奇,壮阔,精彩,绚丽,无数的奇境和风光,正在等人去探寻......周例外穷尽毕生笔力书画江山社稷图,以九千合道大能气运相托,加上李青山和边之唯以驭兽斋和藏书楼的底蕴机缘为根基,将无数斋内凶兽和楼中阵法融入在内,为人间修士证道成名......这样的壮举,在历届的玄武榜评选中从未有过。 场间修士凝神而望,眼中满是敬佩和膜拜。 四位圣人之后目光深沉静默,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几个年轻人,无论眼光或者心气都是极高,在过去的很多个日子里,他们自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值得自己停步驻留的异景或风光。 可是当那幅江山社稷图在顶空之间无限延伸,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吞没时,这四位圣人之后同时低下了头,眼中带上了一丝困惑和感叹。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以凡人之力,比肩圣人。 阿刁从暗石之间转过身来,他呆呆的看着天上那幅深沉浩大,几乎看不到尽头,有无尽笔墨流转其间的江山社稷图,一时间有些语滞。 他突然望向那个立足千万人面前,始终平静伫立的提笔老头,心头的崇拜之情已经达到了顶峰。 唐青同样仰着头遥望,目光中所思莫名,他想起了当日唐国境域中的某个夜晚,有位通晓天下的书生曾在夜色间操纵着一片星光。 那片星光从南过北,横跨东西,几乎将整个唐国的空域照亮,甚至延伸到唐国之外更远的地方。 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和规则,远非常人所能想象。 于是这位唐国的皇子又开始了比较:和眼前的这片笔墨天地比起来,那片星光世界会不会更灿烂? 没人给他答案,就连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那位唐国书生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带着九千合道大能的修为加持,以及天地神院自身机缘所创造的江山社稷图,会不会比天上的星辰寰宇要更奇妙? 而此时,周例外仍旧静静的站在玄武榜前,他的视线从天上的江山社稷图中收回,望向了前方的千万人间修士,他的眼中依旧肃然,双眉宽直厚重,面色冷漠如初,只是偶尔有风吹过时,他会稍稍将挺直的肩背沉下,带着微不可觉的疲倦。 那支长笔仍旧在他的右手上,此时笔尖处的浓墨已褪去,微微泛白,只是长笔之下的莫名光晕,正在和天上的那幅江山社稷图遥相呼应,藏着数不尽的奥妙和神秘。 那本厚簿也还在他的左手间,光芒仍旧灿烈,从掌心间涌上高空,照耀着江山社稷图中的每一点笔墨,每一寸天地。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周例外,然后轻声叹了口气,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说了句:“辛苦了。”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同样将眼神转到了周例外身上,即便他对周例外心存太多不满,但是此刻,看到天上那幅巨大的江山社稷图,他也不由心生敬佩,将过去那些日子的仇杀恩怨暂时搁下。 江山社稷图在高空间弥漫,浓郁的笔墨色彩勾勒出无数的奇观异景在其间穿梭不休。 周例外忽然抬起双眼,双瞳深处骤然涌现出两片带着深意的光芒,他的眼神从在场的千万修士身上一一扫过,然后就在漫天的笔墨色彩下开口:“江山社稷图以神院千万年底蕴为根基,立身天地间,却不在这个世界的规则约束内,无论时间还是空间,或者里面的一切,全在周某这一笔之下,一簿之间,任谁都无法干预。” 说到这里,周例外稍稍停顿,有意无意望向了四位圣人之后所在的方向,然后慢悠悠补上了一句:“就算是圣人也不能。” 这句话底气十足,可是落入四位圣人之后耳中,却有些刺耳。 道圣传人江河闻言摇头苦笑。 佛圣传人九儿连唱阿弥陀佛。 魔圣传人冷笑笑双臂环绕,低着头一言不发。 百里断江提剑肃立,眼中剑意滔天,却也始终没有开口。 面对掌控着江山社稷图,并且有整座天地神院撑腰的周例外,他们能怎样? 周例外将眼神收回,继续说道:“人间一日,江山社稷图内便是一年,诸位五境以下者可入江山社稷图内挑战,只要在里面待满十年,扛过了其间所有可能会遇到的风险磨难,甚至是你们互相之间的争战和算计,最后安然无恙出来的人,便可在玄武榜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届时,我会在玄武榜下等你们十天,所有出江山社稷图者再一一为战,来争这玄武榜榜首之位。” “在这里我有必要说一点,江山社稷图虽由我掌控,甚至里面也有神院九千五境高手的气息神识暗藏其中,但是在场的修士极尽千万之数,进去之后必然分散在另一个世界的各个地方,每一个人之间的距离可能会有千万里之遥,一旦遇有不测,恕周某不能兼顾。” “所以请诸位修士量力而行,仔细估量自身实力后再考虑是否要入江山社稷图内挑战......不过若真遇到难以度过的凶险,甚至危及到性命,诸位也大可不必惊慌,只需以自身气血为媒介,将血气融入头顶的笔墨空中,周某自会感应到,一定会派人将诸位救出。不过,那也就意味着你们放弃了玄武榜之争的资格。” 言及至此,周例外凝眸向天,眼中的那两束光芒带着两道笔墨之意直直向上,照进了江山社稷图之间。 片刻之后,众人头顶的世界浓墨味渐浓,一条恢弘浩大,足足有数百丈方圆的笔墨大道从江山社稷图中落下,顺着玄武榜所在的平地朝着四周平铺而去,将天空和地面连成了一线。 周例外以及神院众人往后连退了数步,堪堪站在了那条笔墨大道的外围。 然后他便提笔向前,抬眼凝视,平静说道:“诸位若是准备好,便可尽快进入江山社稷图中,一炷香后,这片笔墨天地将会关闭。” 这句话刚刚落下,在场的千万人间修士仍在犹豫不决。 人间一天,江山社稷图中便是一年。 要想在凶险万分,完全不知根底的江山社稷图中活够十年,还要保证自己不被同去的对手解决掉,谈何容易? 很多人在原地驻足,暂时选择了观望。 而就在这时,人群之间,却有一个白衣少年忽然纵身而起,带着冷厉至极的绝强气息往那条通往江山社稷图的笔墨大道中而去。 很多人惊呼出声,不知这是哪个门派的少年英雄,很是有些气魄。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却在这时笑出声来,慢悠悠说道:“星辰修行十几载,每日在驭兽斋内与那些远古凶兽以命搏杀,这次玄武榜之争,他可是当仁不让。” 这些话语调缓慢,断字清楚,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字里行间处处都是难以掩盖的骄傲。 很多人听到了那句话,然后再重新遥望着渐渐隐入江山社稷图中的那道白色的身影,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天地神院驭兽斋中的那位天才少年卓星辰。 果然生猛,不愧是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的头号种子选手。 而就在卓星辰的身影消失的刹那,人群之间又是四道惊鸿掠过。 一个十多岁的青衣小道士。 一个捏着佛珠的漂亮小和尚。 一个浑身卷满无尽杀气的黑衣怪人。 一个提剑向天的冷漠少年。 青光流转,金光涌动,黑芒袭人,剑意通天。 四位圣人之后终于现身,带着极其嚣张的气势,转瞬之间便踏入那条笔墨大道,以极快的速度往江山社稷图而去。 宛若惊鸿一瞥。 在场的人间修士心弛神往,望着那四道来自圣地的传说中的身影,心想不愧是圣人之后,的确排场十足。 可是很快,等到所有人还没有从四位圣人之后的背影中晃过神来,他们的目光再次被另一处的动静给吸引过去。 一束极亮极闪,仿佛要将天地间那条笔墨大道彻底斩断的雪白刀光从一处暗石之间呼啸而出,刀光之后,便是一道强的离谱的刀意乍现,纵横上空,然后在虚空间刻意穿行了一段时间后,重新回到了刀光起始的地方。 众人震惊,除了天地神院的卓星辰还有四位圣人之后,还有谁有这么强的实力,这么嚣张的刀意? 甚至将之前五个人的锋芒都稍稍掩盖。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一章 人间百花齐放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稍稍挑眉,堆满笑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诧异。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束嚣张至极的刀光,感受到了那片刀光中暗藏的至强刀意,心头一惊,他在原地轻声嘀咕着:“传言神院中来了一位少年用刀高手,拜入了周教习门下,莫非就是这位?” 站在一旁的边之唯听到了这句话,眼神微寒,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说道:“当众显露刀光,引人注意,想来也只是为了炫耀,说到底就是一个不谙世故,只知道争狠要面子的毛头小子,能成什么大事?” 李青山有些意外,心想这使刀的少年哪里惹到你了? 被你说的这么不堪。 周例外却在这时开口:“成不了大事的毛头小子都能把你最得意的学生砍个半死不活,这么说的话,白夜行那小子怕是最终一事无成了。” 李青山闻言恍然大悟,才想起前两天卓星辰一直往藏书楼中去探望白夜行,问过后才知道白夜行是与一位少年争斗时身受重伤。 当时他还纳闷神院同龄一辈中有谁能伤的了白夜行,卓星辰也不肯多说,现在才知道原来就是周教习的那位学生。 果然英雄出少年。 李青山心中赞叹,同时也多出了一些忧虑。 原本四位圣人之后已经是玄武榜之争中难以跨过的四道坎,现在又多出了这把刀。 卓星辰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边之唯听完周例外的话后嘴角一扯,冷笑道:“你的那位学生阿刁行事嚣张,从不知道低调,这次江山社稷图中,卓星辰一定会找到他,而且听说那位剑圣传人百里断江和他也有很深的过节,哼,希望他这十年能过的好……” 李青山闻言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心绪有些矛盾。 片刻之后,他接过边之唯的话说道:“星辰和白夜行那小子关系一向不错,若是放在往日里,他肯定是要为兄弟出头的。只是此次争榜意义重大,关乎到神院的名声和他自身的证道机会,我想他应该不会乱来。毕竟,在他身后,还有来自圣地的那几位对手,他们才是神院真正需要关注的对象。”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便看了一眼李青山,眉眼渐渐展开,他说道:“难怪卓星辰的出息比白夜行大,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他们两个自身天赋的原因。今天听二位之言,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各自的老师之间的差距太大。” 这句话情绪分明,不需要深究,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周例外说完这句话便将眼神收回,身姿不动,面色淡然如初,他看也不看边之唯,只是昂着头,带着居高临下的傲然和冷漠。 李青山连连摆手,连道周教习谬赞了,他的嘴角似笑非笑,有些惭愧,但更多的还是骄傲。 他朝着边之唯那边躬躬身,抱拳致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边之唯自然是满脸怒气,眼神中怒不可遏。 尤其是看到周例外平静淡然的模样,以及李青山兔死狐悲般的歉意,他更觉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偏偏他又无可反驳。 打不过,骂不过,他能怎么办? 这位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管事人憋着一肚子怨气,新仇旧恨放在一起,心里疯狂诅咒阿刁在江山社稷图中被人围殴致死。 此等气魄格局,和天地神院西苑的张妈妈倒是有的比。 与此同时,就在这三个人于玄武榜前互相较劲的时候,那束本已隐没的凛冽刀光却是再度而起,由地面直上高空,在天边拖出了足足数百丈的光芒,然后便直接从众人眼前掠过,径直闯入了那条天地之间的笔墨大道之中。 刀光过处,有一道人影惊起。 那人身穿一件破烂粗糙的麻衣,头戴一顶笠帽,腰间别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若不是他手中提着的那把古刀之上绽放出来的刀光足够耀眼,弥散出来的刀意足够吓人,单论这样的打扮,便会容易被人误以为是江边小镇来的乡野村夫。 那人纵刀而起,人在空中时,他还刻意的掏出腰间的酒葫芦长饮一口酒,故作潇洒般压低了头顶的笠帽帽檐,在空中摆出了一个足够拉风的饮酒姿势后,便随刀光入笔墨大道,化作一片耀眼的惊鸿而去。 留给在场的千万修士一个洒脱不羁,神秘万分的背影。 李青山看着刀光之后的身影消失在江山社稷图中,忍不住拍手叫好:“一刀一酒,只身向前,这才是少年英雄该有的气概。周教习,你这学生可当真了得!” 周例外点点头,他难得的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这句话倒是中肯。” 边之唯撇撇嘴,一言不发,眼中神色很是复杂。 此时人群之间也不再安静,开始纷纷扰扰,很多人正在猜测那位随刀而起的饮酒少年究竟是哪门哪派的后辈。 有人感受着那道当空而过的凛冽刀意,竟然将其与唐国的那位高总管联系在了一起。 甚至有人猜测,那位带刀少年就是高之叶去势之前留在人间的私生子,所以独得其毕生刀意,有些荒唐好笑。 一时间,玄武榜前传言四起,众说纷纭,变得有些吵闹。 嘈杂声中,孤龙山少主宁小龙一言不发踏步而出,往天上而去。 一剑山庄北小剑携同门紧紧跟随。 龙虎山的几位小道士同样不甘落后,在风声渐起时出发。 时间在走,越来越多的修士踏上了那条笔墨大道。 唐青却仍在平地间沉静无言,他听着周围的讨论声和各种各样的猜测,平静淡然的脸上忍不住出现了一丝笑意。 他心想时隔这么久,哪怕是在昆仑城中历经生死,经历了那么多,阿刁依然还是阿刁,无论脾性还是他的刀,都没有一丝丝改变。 碌碌人世,相别甚久,再见时彼此仍是少年。 这样很好。 心念至此,唐青心绪宁静,嘴角笑意收起,面色温和如初,眼神中带着一股暖意。 他在平地间伫立,望着天地之间的那条笔墨大道,以及大道尽头的那幅江山社稷图,微微凝神,随后也准备提剑而起。 他的脚步刚动,却听身旁那四位快被自己遗忘的带刀大汉再次开口说话了。 “我说你们三个到底要不要去,这留名玄武榜的机会就在眼前,别说大哥我不带着你们。” 周老大骂骂咧咧说道:“你们要是不去就趁早说话,在这里等我十天,等我出来后在玄武榜上刻上了名字,你们也好回江北绿林吹嘘是我周老大的弟弟。” 郑老三望着那条通往天上的笔墨大道有些发怵,他说道:“这江山社稷图中凶险万分,不知道藏着多少可怕的东西,神院的那位周教习可提过醒了,要我们量力而行,老大你可千万别勉强。我郑老三本事没多少,但这自知之明是有的,最多也就敢打打良家妇女的主意,要说进去和那些一个比一个变态的天才少年争榜,我是绝对没那个胆子的。” 吴老二点头赞同道:“郑老三说的是,老大啊,这江山社稷图可不比我们绿林老窝,不确定的事情太多,实在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就连一向唯周老大马首是瞻的王老四都犹豫起来,畏畏缩缩说道:“我说老大,就我们这刚过三境守心的修为,就算进去江山社稷图又能怎样?难不成我们真能在里面度过十年?十年啊老大,够我们在外面找多少女人了?” 言及至此,三兄弟的态度已经很明确。 周老大却是恨铁不成刚的骂道:“此次一行虽有凶险,但是有那位周教习和神院的九千合道大能在,总不至于让我们丢了性命。再说了,就算真有性命之忧,大不了吐口血让神院的人带我们出来便是。若是侥幸成功,嘿嘿,出来后我们也不用去争那榜首之位,只要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等到我们回到江北之地,还不是顶上天的人上人?到时候还害怕找不到女人?” 说到这里,周老大低下头阴恻恻笑道:“而且我刚才可是听到玉女派的那几个娘们说了,此次江山社稷图一行,她们是肯定要进去的,到时候,嘿嘿......月神的女儿我们暂时是没福气消受的,只能等到出来后再徐徐图谋了,但是玉女派的那几个娘们,山高路远的,不在这个世界的规则约束内,还不是任我们为所欲为?” 言及至此,四兄弟同时咽了口口水。 郑老三当即拍拍胸脯叫道:“老大去哪我去哪!” 吴老二义正言辞:“不能让老大一个人去冒险,我愿一同前往!” 王老四更是直接,他什么都没说,而是一马当先提起大刀便往那条笔墨大道走去。 其余三人笑骂着紧跟而去,身形很快便消失在大道尽头。 唐青的眉头皱的很深,他听着四位带刀大汉的那番对话,本已渐隐的杀气再现。 他提着那把短剑,将心绪收起,迈步向前,带着最初读书的念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脚步很沉,心思更沉。 与此同时,一炷香的时间将过,那条通往江山社稷图的笔墨大道终于快要消失在天地之间。 有些还在犹豫不决的人间修士终于忍不住,带着各自的情绪和心情,往大道之间纷涌而去。 一时间,天地中光芒涌动,人影如流星过空,带起无数道璀璨的轨迹,消失在天边的那幅笔墨卷轴之间。 周例外右手拎着那支笔墨写尽的长笔,左右端着那本光芒四射的厚簿,眼神平静,目送人间修士去往天上世界。 等到那条笔墨大道消失在天地之间,只剩顶上高空中的江山社稷图在天边流转,周例外将这才视线抬高,极尽远望,仿佛看到了天上那片浓墨世界中的风光。 李青山和边之唯在他身旁。 九千五境合道高手在他身后。 整座天地神院与之一起为人间少年证道,见证着人间的百花齐放。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二章 他究竟是怎样一位少年? 人间修士尽数入江山社稷图中挑战,尽管心有敬畏,隐有慌张,但他们依然带着在这个年纪该有的骄傲和希望,一路向前,不曾退下。 冷风之间,往平地极尽延伸的方向,细小的沙砾和枯石在地面和空中上下沉浮飘散,带起一片荒凉之意。 神院九千合道高手就守在平地的最外围,在那条通往玄武榜的小道之间默然肃立。 他们一直关注着江山社稷图中的动静,九千人指间的金光隐而待发,浑身的气息全在天上的那层卷起风云的笔墨之间,若是有性命危急的修士信号,他们必须第一时间将其救出。 周例外,李青山,边之唯这三位天地神院的中流砥柱一言不发,他们的神识和气息同样放到了江山社稷图中,静而观之,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天上那缓缓流转的江山社稷图中时,离那条小道不远的某个地方,血虎高大如楼的身躯缓缓退下,带着古老的荒兽气息,将眺望的眼神收回。 与它一起收回眼神的,还有早早便守候在此的月神之女碧水蓝。 姑娘的眼神有些黯淡,她在天亮时便在此等候,隔着一段不长不远的距离在玄武榜前的人间修士中寻找自己那位心心念念的少年郎。 可是直到最后一刻,等到人间修士尽数走完,全部去了江山社稷图中,她也没有看到那个温暖的身影。 原以为玄武榜评选之日便能在千万人中相见,不想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碧水蓝失落着往天地神院的深宫高阁中走去,目光黯然,带着很多憔悴。 血虎在她身后跟随,它回过头朝着空中的那条笔墨大道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十天我会常来此处观望,若是他出来了,我一定会将他带来见你。但是前提是,他真的来到了神院,并且去到了江山社稷图中。” 血虎根本不相信唐青有那个胆量,有那个实力敢去江山社稷图中走一趟。 如果它没记错的话,当日人间小镇中初见,那位唐国的皇子还未曾踏入修行界,如今虽时隔日久,但想来他就算迈步修行,应该也不会有太高的境界。 毕竟修行无岁月,对于修行者而言,千百年也只是弹指一瞬间。 除了世间屈指可数的那几位天才少年,谁不是在漫长的时间流逝中挣扎修行,苦苦破镜? 如今江山社稷图中高手尽入,不谈那四位已入四境镇魂巅峰的圣人之后以及神院的卓星辰还有那位神秘的带刀少年,单是那群来自外界的人间修士中,便有不少入了四境的高手。 所以唐青想要在江山社稷图中待满十年,其间的险处和困境,所需要承受的痛苦和磨难,应该比自己当夜在江心苦寒大牢深处所经历的要更深刻。 想到这里血虎甚至有点同情起唐青来,它心中暗道:“最好是没进去吧,去了也是死路一条。若是中途退出,被周例外从江山社稷图中强行救出来,那就更丢脸了。” “若是十日之后还见不到他,我就要离开神院去人间找他。” 碧水蓝低垂着眼眸,望着自己的影子在脚边一晃一晃,有些心烦意乱,她忽然说道:“到时候你不准拦我,也不准告诉母亲,要不然,以后这天地神院当中,母亲护着你,我可容不下你。”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很有威胁性。 血虎对自家小主人的脾性可是非常清楚,温柔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生起气来那是六亲不认。 它摇摇头,巨大的身躯微微晃动,像是有些举步维艰。 过了很久它开口道:“您要是走了,那位冷笑笑怎么办?月神大人对他可是十分青睐。他这次来神院的目的之一,也是希望能和您成就一段佳话,而且这也是那位北漠黄沙地里的魔圣的意思。” 不紧不慢的跟在碧水蓝的身后,血虎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盯着碧水蓝的背影,见她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便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冷笑笑在驭兽斋中和那些远古凶兽以命搏杀,修为增长的很快,已经快要摸到了五境合道的那道坎,就连驭兽斋中那位十分狂妄的卓星辰都将其视为最大的对手。若是能借着这次玄武榜之争迈步五境,他就是当今人间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和这样的人物走到一起,才不算辱没了您的名声,依我看啊......” 血虎话没说完,碧水蓝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来,望着身前高大如楼的血虎,瞳孔深处渐升怒意。 她说道:“依你看,我是非冷笑笑不嫁?” 血虎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俏脸,没来由心头一慌,它低下身来,匍匐在地,尽量压低着声音说道:“这是主人的意思。” “我不管是谁的意思,我也不管那个整天喊打喊杀的冷笑笑究竟有多厉害,既然我认定了唐青,就一定会等到他。” 碧水蓝说道:“所以你以后别再我面前说他的坏话,我很不爱听。” 血虎叹着气,说道:“可您自己也说过,您以后要嫁的只能是圣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圣人难求,但您毕竟是人神之女,身份尊贵,总不能只嫁给一个不知还能活多久的短命鬼。” 这句话刚刚落下,碧水蓝眼中的光晕愈发黯淡。 她突然再度转身,沿着小道继续往深宫中走去。 情绪怅然,目光低沉,就连脚步声都变的很是沉重。 风声中渐渐传来她的声音:“他不是什么短命鬼,总有一天,他会修圣归来。我说过,自己会等他,不管是十天,还是十年......你别再跟来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这道声音随着碧水蓝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便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血虎刚要起身跟随,听到这句话便只能停下,它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也只有一声叹息融入风中。 ...... ...... 再晚些时候,血虎去到了江岛之边,对着江心湖畔的浮沉江浪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直到那位穿着白色长裙,整个面容都掩映在一层莫名光晕之间的月神突然出现在原地。 她看着它,居高临下,目光威严,带着一丝宠爱。 它看着她,本是高大如楼的的身躯下意识一缩,身上的残暴血腥气息骤然收起,温顺的像一只小猫。 江风吹过时,月神和血虎这对主仆之间进行了一场很长时间的对话。 “水蓝她是怎样的意思?你陪着她躲在玄武榜之外看了那么久,难道就是为了那位唐国来的病秧子?” “小主人的心思全放在他心上,她可说过了,若是十日之内没有见到唐青,她就要离开天地神院去外界寻找了。” 血虎趴在地上,用爪子扒拉着地面,无奈说道:“她这次用情极深,我已经在她面前将冷笑笑夸的天上少有,地上全无了,她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月神隐没在光晕之下的双眸露出一丝诧异,然后说道:“魔圣的传人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我这女儿,性子却是比我还要倔。” “小主人心性极高,听她的意思,不要说是魔圣传人了,就算是北漠黄沙地里的魔圣大人亲自来了,她可能都不愿搭理。” 说到这里,血虎抬起脑袋笑了笑,顺便不大不小拍了个马屁:“毕竟是您的女儿,眼光自然不一般。” 月神不置可否,她轻轻拍了拍血虎的脑袋,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唐国来的那位少年,真的就那么好?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月神有些好奇,甚至有了想要见见那位少年的念头。 血虎想了想,它仔细回忆了下曾经和唐青对话的一些细节,然后如实说道:“他虽没有修行,加上寒毒在身,显得他有些虚弱。但是见到我时,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畏惧或恐慌,反而在小主人没有表露身份的情况下,将她护在了身后,单从这一点看,他确实是一位勇敢的少年,而且是真的把小主人放在了心上。” 月神闻言至此,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示意它继续说下去。 “他和我在谈话过程中从头到尾都带着一种谦逊和礼貌,即便我的语气不太好,措辞可能也有些高傲,但他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甚至,连生气的情绪我都没有感觉到。” 血虎说道:“他说自己会在十年后成圣归来,我虽然一直都觉得这个目标实在太大,甚至有点像玩笑话,但不知为何,当他说出来后,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我在某个刹那竟然觉得似乎真的有这个可能。” 说到这里,血虎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始总结:“如果不是他那天生寒体的病,那么我想无论从哪方面看,他确实都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唐青若是听到血虎这番话,绝对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月神的面容隐没在光晕之间,看不清她的表情或神色。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很久她再次开口:“他真的有那么好吗?” 血虎想了想,如实说道:“可能还会更好。” 江风阵阵,吹起白裙飘飘。 一切再不需多言。 月神突然望向玄武榜所在的高空之中,江山社稷图当空流转,笔墨之力卷起风云而动,那位唐国少年或许就在其中。 轻轻一声叹息,月神再次拍拍血虎的脑袋,然后便在原地隐没了身形。 血虎叹息着,心里悠悠叹道:“小主人,我就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三章 姑娘骑驴 白马背刀 夕阳西下,黄昏很快来临。 当天边的光色渐沉,随着落日的余晖隐没在世间的每一个角落时,这座大陆的很多个地方,有很多人,也正将自己的心事藏起,等待天明,等待十天后那场被整个世界所关注的玄武榜之争的结局。 碧水蓝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便再也没有出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就连自小就陪在她身边的那位小丫头都被挡在了门外。 血虎在天黑时回到了深宫高阁处,高大的身躯在屋外漫无目的的徘徊,偶尔将眼神望向自家小主人那紧闭的窗门时,它那本是残暴血腥的双眸间会多出一丝柔情和担忧。 风声渐起时,碧水蓝的屋子里忽然熄了灯,像是已经睡去。 血虎这才慢悠悠将自己的身形退下,隐入黑暗中默默驻守。 夜色间变得很是安静,很多教习和学生都去了玄武榜那边,要么在榜前镇守,要么入江山社稷图中参战,以至于今夜的天地神院变得比以往要冷清的多。 就连在神院各处巡逻的护卫似乎都没怎么看到。 所以当院外的两道身影带着满身风尘跨过天地神院的那扇青褐色的大门,一路长驱直入,沿着小道去往玄武榜所在的方向时,就变得十分顺利,无人阻拦。 一只黑色的小毛驴踩着小碎步行走在黑夜中,脚下的蹄子在天地神院的青石街道上滴答作响,很有节奏。 它的嘴角流着口水,眼睛瞪的老大,一路上东张西望,像是对周围的一切很是好奇。 当小毛驴抬起脑袋看到了横亘在高空之上,几乎占据了半片天空,正在黑夜中绽放出一层莫名光晕的江山社稷图时,它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极有深意的光芒,然后一边小跑着,一边不停的上下晃动着脑袋,像是对那幅江山社稷图很是满意。 等小毛驴看到江山社稷图之间的笔墨之色卷动风云,以一种极其神秘的力量改变着图中世界的规则之后,它眼神中的光芒更甚,瞳孔深处满是惊叹,像是看到了什么很了不起的东西,然后它的嘴巴张的更大,像是想要叫出声来。 这时,坐在小毛驴背上那位身穿白裙,面色温婉灵秀的姑娘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示意它安静。 姑娘同样看到了那幅江山社稷图,她的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轮月亮,明亮有光。 她的视线极力往上,似乎能穿过江山社稷图外面那层浓郁的笔墨力量,看到图中的世界模样,没过多久,她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丝明亮动人的笑意。 仿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或景色。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小毛驴背着姑娘来到了离玄武榜不过百丈远的一处暗影间,这里地势偏高,很适合远望。 再加上此处稍显偏僻,不太容易被人打扰。 于是小毛驴便停下了脚步,等姑娘下来之后,它懒洋洋的伸长了脖子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地趴下,扭着脖子四处打量,像是百无聊赖。 突然,小毛驴的眼睛望向了身后的黑暗中,那里有一阵低沉的马蹄声响起。 明月般的姑娘同样转过了头,然后就看见夜色深沉的小道上,一个人骑着白马走来。 那人身着唐国内宦官袍,头戴高帽,眉眼宽直,面色冷峻,比这片夜色还要深沉。 他的手中无刀,眼里却满是刀意。 即便是骑在白马上,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依然让人感觉到了一种似刀锋般凌厉的气势。 看上去很不好惹。 可是姑娘却不怎么害怕,反而对着渐行渐近的那人致以一个温暖的微笑。 骑马的那人忽然也停了下来,马蹄声渐隐,他下马肃立,就在姑娘身旁不远处站定。 他将双手笼入宽大的袖口之间,身姿笔直,好像一把斩天的大刀。 他没有说话,微微调整好呼吸后便对着姑娘点头致意。 然后很快就将眼神望向了那头小毛驴。 长江之外那条一望无际的大道上,便是这头小毛驴将自己远远的吊在了后面,任凭自己纵马扬鞭,甚至以真劲催马向前,也不能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大分毫。 这真的只是一头小毛驴? 那人眉眼挑起,凝成一团,在额头上皱成了一把刀的形状。 此时的小毛驴正在黑暗中和那匹白马挤眉弄眼,见到白马的主人似乎正在打量自己,它当即驴嘴一咧,向其报以最真诚憨厚的微笑,两排大白牙在黑暗中甚是醒目,带着几滩拉丝的哈喇子,有些荒唐搞笑。 那人的眉头皱的更深。 姑娘却在这时再次伸出了手,轻轻拍打着小毛驴的脑袋,于是夜风之间,那头机灵搞怪的小毛驴很快微微扭动着身子,脑袋在姑娘手心间蹭了蹭,然后便将驴眼收回,嘴角一扯,在黑夜中睡去。 夜风之中很快传来它的微微鼾声。 姑娘摇摇头,很是无奈,转而便将眼神再次望向了高空之上的江山社稷图中。 秀眉轻挑,忽而又展开,情绪莫名。 白马边上那人此时也已将眼神收回,他的双眸间刀光涌动,在黑暗中一路穿行,在天边的那层笔墨之间只停留了一瞬,随后便望向了玄武榜前遥遥伫立,声势浩大的九千位合道高手的阵营。 即便是他,在感受到九千位合道者身上散发出的那层恐怖的威压时,依然忍不住眯起了双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双眸间出现了一丝犹豫和迟疑。 他那笼入袖口之间的交叉双手骤然分开,平直的放在了自己的腰侧,左手兀自不动,右手掌心卷起,很快便成握拳之势。 拳下空心,没有任何东西,只是当他右拳稍稍收紧,便很快有一阵轻微的刀鸣声响起。 随后他的右拳斜斜指地,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一刀在手,他的身姿站的更加笔直。 双眸间的那一丝犹豫和迟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被一股更强的刀意所替代。 刀意之下,便是战意。 这一刻,即便千万人在前,他也敢挥刀而上。 因为他自唐国来,跨越千万里之遥本就是要在这江心湖畔亮一亮自己的刀。 姑娘忽然转过头望着白马前的那人,盯着他的右拳看了很长时间,眼中露出了一丝诧异。 那头本已睡去的小毛驴也醒了过来,它吸了吸嘴角的口水,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是被刀光晃了眼。 黑夜沉静,带着这个时间点的深寒。 那匹白马始终安静,如同他的主人。 小毛驴很快便再次睡去,带着熟悉的鼾声。 暗影之间也再没有人说话,带着各自的心绪在原地沉默,等待或眺望。 而在玄武榜前的那片境域之间,周例外,李青山,边之唯以及身后的九千合道高手却没有这么清闲。 自那些人间修士进入江山社稷图之后,几乎每一个时辰,空中的那阵笔墨风云之间都会亮起一片片血色,那是江山社稷图中的求救信号。 此时黑夜之间,周例外左手的那本厚簿上光芒涌动,照应着天上血色的位置,将那些发出信号的人间修士一个个救出。 九千五境高手指间的金光也是不停闪动,穿入笔墨之间纵横流转,就看到遥远的高空之上,无数道金光似游龙般穿行,每一次当空而落时都会带出来一位人间修士。 那些人要么身受重伤,要么已经奄奄一息,要么干脆就是被吓得面无人色。 落地之后,便有早早准备在此的神院医官前去救治。 夜色更深时,周例外看了一眼天边,江山社稷图的那片笔墨风云之间终于是没了血色,于是他左手那本厚簿上的光芒稍稍收敛,眼神微凝,双眸之间带上了一丝疲倦。 他转眼望向了那些已经放弃资格,被强行救出的修士,没有在其中找到神院学生的踪迹,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点了点头,感觉很是满意。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将远望的眼神收回,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周例外的表情,笑着说道:“神院的学生有周教习教诲,表现倒还真是不错,在江山社稷图中待了快有一年了,竟然没有一个临阵脱逃者。” 周例外难得的露出一丝淡淡笑意,他将右手的长笔竖起,轻描淡写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神院的学生,自有一份骄傲在其中。既然这里是我们的主场,他们又怎能自甘落后,做一个逃兵?” 李青山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边之唯却在一边撇撇嘴,冷嘲热讽道:“或许已经有学生死在里面也不一定......他们畏具周教习您的名声,知道先行出来必然会有重罚,于是强行死撑,以至于最终力有不逮,命丧图中。” 周例外两眼望天,理都不理他。 只是右手的那支长笔稍稍握紧,本已干涸的笔尖处突然又出现了一股浓郁的墨香味。 边之唯闻着那股墨香皱起了眉头,他耸耸鼻子,不动声色往周例外身后退了一步。 右掌忽然抬高,平直放在腰侧,一片血红色的潮汐已然于掌间兴起。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四章 和事佬李青山 几乎就在边之唯抬起右掌的一瞬间,周例外笔下的墨香味中闯进了一股血腥味。 很没有礼貌。 虽不浓烈,却足够刺鼻。 周例外抬起头来,手上的长笔没有半点晃动,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他的眼神终于转到了边之唯身上,然后定格在他的掌心间。 那片血红色的潮汐在其掌间隐隐聚集,带着一层浓厚的煞气,虽未曾弥漫,却隐而待发,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周例外的眉头微微挑起,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他开口道:“你敢跟我动手?” 问出这句话的同时,他不紧不慢往前迈了一步,刚好将自己和边之唯之间的距离重新拉近。 这一段距离有些巧妙,不长不短,但是边之唯的手哪怕伸的再直,隔着这样的一段距离,那只汇聚着血色潮汐的手掌也无法碰到周例外。 所以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是严肃,他看着自己和周例外之间的距离,心中默默估算,片刻之后,额头竟有冷汗流下。 周例外却在此时将头昂的更高,他身上的青色长袍整齐依旧,头顶的高阔黑帽没有半点倾斜,面容始终从容镇定。 哪怕此刻的他因为耗费了太多的笔墨和心神而稍显疲倦,但是在面对旁边那只带着血色潮汐的手掌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因为他也在估量着自己和边之唯之间的距离,并且已经确定,若是在伸直的一只手的指间末端再加上一支笔,那就刚好可以碰到对方。 而自己手中就刚好有一支笔。 这一支笔看上去没有多余的特点,只是稍微有些长。 所以他只要将其提起,横在身前,便能在边之唯掌心间的那片血色潮汐汹涌而至之前,将笔尖划在对方的身上。 而在过去的很多次比试和战斗之中已经有过证明,只要是在手中长笔的笔势之中,那么自己就很容易将战场变为主场。 那自然便能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夜风之间,墨香味更浓。 那股很没有礼貌的血腥味逐渐淡去,却始终没有消失彻底。 周例外突然将自己的右手抬高了一个身段,肘关节微微弯曲,右掌之中握着那支长笔,似乎随时都会将其伸直,指向边之唯所在的方向。 他再次开口,重复着那句话:“你敢跟我动手?”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边之唯身后的三千书官面色变得很是严肃,见到自家管事人受欺负,这三千位五境合道高手身上的气息同时涌动,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悄然聚集,在黑夜中蓄势待发。 周例外却无动于衷,似乎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因为他的身后站着天地神院的三千教习。 三千书官的威势刚起,三千教习便同时往前走了一步,与其直面而对。 黑夜中顿时响起了一片清亮的读书声。 正气浩然。 边之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看着三千书官和三千教习对峙的场面,眼神阴沉,冷笑着说道:“周例外,你是想在神院中与我藏书楼宣战?” 周例外摇摇头,平静说道:“你的人不动手,我的人自然也不会动。单挑或者群殴,我都任你选。如果你两样都不敢,就给我老老实实闭嘴,不要总在我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 此时那些被周例外和神院九千合道者救出来的人间修士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们原本正一边顾着自己的伤势,一边看着天上仍在缓缓流转的江山社稷图唉声叹气。 等到那三千书官和三千教习身上的气息陡然升起时,那些人间修士同时转过了眼,看着周例外和边之唯在原地对峙,眼中带着疑惑,不知道这二位神院的高级元老在吵些什么。 此时的边之唯一口戾气憋在心头,几乎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身为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管事人,他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威胁? 面对着周例外的咄咄逼人,他很想不顾一切的拍掌而下。 可是此刻外界的人就在玄武榜前盯着,若是自己和周例外这场架打了起来,传了出去,只怕会给神院的名声造成很大的影响。 再加上那股墨香味就在此间萦绕,几乎已将自己掌心的那片血色潮汐给彻底吞没。 所以自己要是真的动了手,十有八九也会输。 而且更别指望周例外会先一步退缩,千百年来,自从认识周例外那天起,他就没见这位整天摆着一张认真脸的老头在打架这件事情上怂过。 想到这里,边之唯更觉得郁闷,架还没打,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半。 有些进退两难。 而周例外仍然只是看着他,目光认真坦荡,右手握着那支长笔保持不动,等待边之唯过来或退下。 场面有些焦灼。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有再说话,在周例外和边之唯身边观望许久的李青山终于有了动作。 这位驭兽斋斋主先是轻轻一笑,虽然笑得有些勉强,但是好歹是稍微缓和了下气氛。 然后他便伸出了自己的两只手,一只手放在了边之唯的右掌上,几乎没有用任何力气,只是和边之唯对了一个眼神,便将对方的那只手掌压下。 等到边之唯的右手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就连掌心间那片血红色的潮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时,这位很爱面子的藏书楼管事人还故作姿态的在原地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有些不满于李青山的多管闲事。 李青山只是轻笑,他不再去管边之唯,而是将另一只手放到了周例外的那支长笔之上。 那支长笔被周例外握的很紧,即便李青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将其压下,反而是被笔尖下的墨香味侵袭,感觉到气息都有些不太顺畅。 周例外看着他,右手稍稍抖了抖,将李青山的那只手震开,然后简单说道:“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李青山有些尴尬,他调整了下呼吸,拍拍双手,讪笑道:“周教习您先息怒,玄武榜评选关头,正需要您来主持大局,可千万不能在自家院里打起架来,乱了阵脚。等到玄武榜一事结束,您和边大人若还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说道说道,不管是讲和还是打一架,李某人我肯定都是愿意当个和事佬或者裁判的。” 早已经转过身去的边之唯听到这句话耳朵一竖,心中暗骂李青山忒不厚道。 玄武榜之事一结束,周例外若真腾出手来对付自己,凭他天地神院总教习以及玄武榜五境榜首位的名头,再加上七位人神对他的信任和支持,自己这藏书楼管事人的身份恐怖就不够看了。 自己在天地神院中名义上是和周例外平起平坐,可是谁都知道,七位人神之下,周例外这位所有人眼中的教习老大,其实是整个神院的老大,稳稳的压着自己一头。 无论实力还是势力,自己都可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也就是在今夜,趁着周例外操纵江山社稷图耗费了大量的心神,自己才敢试着和他碰一碰。 李青山却不在乎边之唯在想什么,他沉默了片刻,看了周例外一眼,继续说道:“再说了,此处人多眼杂,若真被有心人看出了您和边大人不和,传了出去,那我们这天地神院积蓄了千万年的名声,怕是就要毁于一旦了。此次玄武榜评选一为人间修士证道成名,二嘛,我们自然也清楚,就是要让神院的底蕴延伸到整个世界,让那几位隐于人世之外的圣人也看到神院的可怕之处。” 说到这里,李青山稍稍停顿,然后凑近周例外耳边轻轻说道:“神院需要团结,至少,要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们很团结,哪怕只是表面上的。这才是几位人神大人所想看到的,我想,应该也是周教习您想看到的。” 李青山的话刚刚落下,边之唯心中猛叹,这老李头还真是能说会道,难怪在这神院当中就属他人缘最好。 他能在驭兽斋这么凶险的地方坐稳一把手的位置,看来并不是偶然,除了自身实力过硬,这左右逢源的本领才是他的根本。 估摸着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老李头没少去拍周例外和七位人神的马屁。 边之唯心中腹诽着,有些不齿,更多的还是佩服,甚至还有一丝小小的妒忌。 周例外看了一眼李青山,平静漠然的眼眸间露出了一丝欣赏的情绪。 他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终于是点了点头,然后便将弯曲的右肘放平,直直垂下,那支握在掌间的长笔自然也放了下来。 正在偷偷观察的边之唯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放松。 李青山脸上的笑意没有间断,此时更加灿烂。 只是很快,他的笑容便僵在嘴角,因为周例外手中那支长笔虽然已经放下,但是笔尖下的墨香味却始终没有消散,反而在渐沉的夜色当头,变得更加浓厚。 李青山很快问道:“周教习何意?” 周例外摆摆手,说道:“你放心,周某并非不识大体之人,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自然是要给你这个面子的。”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五章 喝酒烤肉最快活 李青山有些受宠若惊,他指着周例外掌心间的那支长笔,小心翼翼问道:“那这?” “如你所言,此处人多眼杂,那些已经放弃评选资格的人间修士都在此间观望,所以既然我笔势已起,自然就要给他们一个落笔的理由。” 周例外忽然抬头望天,凝声说道:“诸多修士入榜已经一年,在下笔力养成,犹有余存,便随诸位一同往江山社稷图中瞧一眼,见识一下里面的风光。也正好可以看看,那些被寄予厚望的少年英雄们,是在里面苦苦支撑,还是悠哉游哉,全然没有将那里的凶险风光放在心上。” 言及至此,周例外将那支本已放下的长笔再次提起,干涸的笔尖之下墨香味不再往四处流散,而是汇集在一起,迎着寒夜冷风,涌上了高空之间。 此刻江山社稷图正在天边弥漫,其间的笔墨风云犹如无数条大河瀑布般流转不休。 当那股浓郁的墨香味袭来的瞬间,江山社稷图中的笔墨之色顿时被冲散,风云骤起,转瞬间又变得无波无澜,等到墨香味彻底弥散,黑夜中顶空之上仿佛打开了一扇神秘的大门,露出了藏在江山社稷图中,另一个世界的那片天。 那些已经放弃了评选资格的人间修士呆呆的望着头顶的夜空,感受着那片天地间传来的熟悉气息,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种害怕或恐慌的情绪,像是回忆起了在江山社稷图中某些不堪回首的经历。 边之唯转过身来,他微微抬起头,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图中的笔墨风云被周例外的笔力给搅碎,心里莫名的出现一丝后怕。 原以为周例外打开江山社稷图之后几乎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笔墨和心神,所残存的笔力也只能够将那些发出求救信号的修士们救出,去不想短短一天时间过后,他竟然又能恢复对江山社稷图全部的掌控力。 边之唯心中暗叹:这个周例外,究竟是有多强? 李青山却没有边之唯那么多的心思,他眼见江山社稷图当空展开,感受到了图中那个世界的陌生气息,当即拍掌而笑,对着周例外拱手说道:“周教习笔力惊人,李某人佩服......既然江山社稷图门户大开,不如,先去看看神院的那些学生表现如何?这个,神院中当属我驭兽斋卓星辰赢面最大,他可是人神最看好的天才少年,依我看,周教习您受累再动动笔,先找到星辰的位置看看。” 周例外稍稍转眼,轻描淡写的瞥了一眼李青山,他很快说道:“卓星辰赢面是不小,但并不是最大。人神最看好他也没错,但是我却不是很看好他。” 李青山的笑容顿时尬在嘴角,他小心翼翼说道:“是李某人太心急了,忘了还有来自圣地的那四个年轻人,结局未定之时便如此自傲,这样确实不太好。那这样,咱们就先去看看那四位圣人之后如何?” 周例外摇摇头,继续说道:“就算那四位圣人之后是争榜的热门选手,但是在自己的家门口,怎么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 李青山眉头皱了起来,他刚想再问些什么,边之唯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直接说自己那位爱耍刀的学生阿刁,才是你心中真正能够夺魁的选手不就行了?如此拐弯抹角未免也太娇柔做作了些。” 周例外看也不看他,直接两句话堵了回去:“你倒是想娇柔做作,那也要自己的学生白夜行从床上爬的起来才行。顺便问一句,已经有几天时间了,不知道他的刀伤怎么样了?” 边之唯吃一嘴亏,又被戳到痛处,很想开口顶回去。 但是他顾虑的太多,众人眼皮底下又不好真的撕破脸皮,只能一味忍让,兀自抬头向天,望着天上的江山社稷图发起呆来。 李青山则是恍然大悟,才记起昨日入江山社稷图之时,那位一刀一酒很是潇洒拉风的少年阿刁。 于是很快,这位处事老练圆滑的驭兽斋斋主再次露出了明媚如风的笑容,他对着周例外连连拱手道:“是李某人疏忽了,忘了周教习的那位学生。昨日刀光纵横而去,刀意经久不散,确实让人惊艳万分。如此的话,不如就先......”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例外已经长笔轻移,笔力汹涌而去,径直奔向了江山社稷图中的那扇大门。 众人随之抬眼而望,目光极力往上,顺着那道声势浩然的笔力一路向前,越过那扇门,去向江山社稷图中的世界,在无尽的飘渺和莫名光色之间穿行了几个呼吸的功夫,然后便来到了一处很高的山谷间。 山谷周边很是荒凉,入眼所及全是黄褐色的暗石以及斑驳的土层。 没有半点生机。 一片死寂之意环绕在山谷的各个角落。 所有人聚精会神,目光很是专注,在山谷之间寻找那位曾经亮过绝世刀光的少年。 就连从始至终平静淡然,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周例外都稍稍凝起了双眼,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他心中疑惑,此处山谷极尽荒芜,毫无生机,会有人到这里来? 更何况阿刁向来古怪机灵,鬼点子很多,他会守着这种地方老老实实待上一年? 可是自己的笔力顺势而至,沿着阿刁入图时的气息追踪而来,应该不会有错才对。 周例外轻轻皱起了眉头,长笔缓缓移动,山谷间的风光便随着他长笔转去的方向而一一展现。 很快,周例外掌心间的长笔便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也开始定格,皱起的眉头稍稍打开,笔力向前,目标明确,终于找到了那个不靠谱的少年。 山谷中某处挡风的巨石之下,横七竖八堆满了上百只不明野兽的尸体。 而在巨石的边缘处,则被人硬生生挖出了数十道可以用来挂东西的坚硬石条,此刻那些石条之上,已经满满当当挂上了很多处理干净,完全风干的肉食。 阿刁就坐在巨石的阴影之下,正围着一圈用野兽骨头堆砌而成的火堆,兴致勃勃的烧烤着那些石条上的肉食。 他的左手拎着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右手提着那把古刀,风起时他便饮一口酒,叫一声快活,风走时他便割一块肉吃,喊一声舒服。 山谷虽荒,但是看他满嘴流油兴高采烈的模样,想来这一年他过的很是不错,甚至有了常住于此的打算。 隐隐的风声中,能听到他含糊不清的自语声:“这江山社稷图中的世界还真是奇怪,自己顺着那条笔墨大道一路乱撞,竟然掉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原以为很快便要离开山谷去纵刀探险,至少要出去找点东西吃,却不想莫名其妙又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一群畜牲,难不成是老师知道我落在此处,给我送来的口粮?” 玄武榜前的众人脸色变得极其精彩,尤其是那些已经被救出来的人间修士,他们看着在山谷间烤肉喝酒的阿刁,心里好不羡慕。 心想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掉到这处山谷之间,苦是苦了些,但是至少没什么太大的风险,只要在此处熬过十年,出来后便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日后行走天下也就有了吹嘘的本钱。 他们已经完全忽略了山谷巨石之下堆积的那些野兽尸体,那些野兽体态不一,长相凶狠,尤其是死去之后在它们的尸体周围有隐隐的血腥气息缠绕,久久不散,显然都是有了一定修为的猛兽。 这样的不知名野兽映入眼帘的便有数百只,再往山谷外围还不知道有多少,光是这样单方面屠杀的工作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而它们的身上此时都有一处狭长细小的刀口,几乎全是一刀毙命,连反抗的余力可能都没有。 人人都羡慕阿刁,可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阿刁。 若是那些人间修士真的落到此处,群兽围攻之下,只怕最终也是力有不逮,要么被迫逃离,要么干脆就弃权等待被救出了。 李青山的目光在那些死去的野兽身上转个不停,尤其是在它们身上的刀口之间看了很久,眼神渐渐凝重。 可是等到他看到那些被风干挂起的肉食,以及在火堆边上喝酒吃肉,快活无边的阿刁时,他那凝重的眼神顿时愣住了。 他挑起眉毛,双眸之间忽然露出了笑意,尤其是听到阿刁自言自语的那番话时,更觉得有趣。 夜空之下,李青山沉默了片刻,终于是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声,他指着江山社稷图中阿刁割下来送到嘴中的一块肉,然后说道:“周教习,这到底是不是你送给自己学生的口粮?” 周例外暗自苦笑,这位终年严肃认真,从不以笑脸示人的神院教习老大经常会被阿刁的一言一行给折腾的无可奈何,甚至哭笑不得。 原以为入江山社稷图之后,能让这不正经的小子收敛下自己那嚣张无谓的气焰,老老实实在陌生的环境中步步为营,用心度过十年,养一养他那不羁的性子。 却不想,他总能给自己带来意外。 别人是来江山社稷图中历练修行,他倒好,进来快活了。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六章 白衣杀神卓星辰 周例外将眼神从阿刁身上收回,沉默了片刻,嘴角的微微笑意逐渐隐没,他接过周例外的话说道:“我若真有那本事,给我的学生送口粮,那干脆就给其他人送点天灾好了。这江山社稷图若真能任我随意操纵,阿刁也就不用比了,反正这榜首之位他坐定了。” 李青山摆摆手,讪笑道:“玩笑话,玩笑话,周教习莫要放在心上。” 周例外不再理他,手中长笔继续轻移,随着夜风缓缓转动,山谷间的风光犹如穿花过影,在众人眼前飞速掠过,阿刁喝酒吃肉的画面也开始消失,刹那间,顶空之上的景色骤变,所有人目光聚集,望着江山社稷图中那扇神秘大门之后的世界,心神紧绷,各有所思。 那支长笔随风而转,笔墨味正浓,等到玄武榜前的深寒渐起,干涸的笔尖终于停下,无尽的笔力当空而过,再一次穿过了那扇大门,指向了江山社稷图中另一处的风景。 和阿刁所处的那座荒凉山谷大不相同,这次众人入眼所及处,是一片清澈无比,此刻正在潮湿的空气当中泛起微微水气的湖泊。 湖泊很大,一眼望不到边,一直通往掩映在两岸青山之间的雾色尽头。 有鱼儿越水而过,在湖水中畅游不休,更远处的水面之间,有数只白鹭饮水嬉戏,自在快活。 湖边对岸一片青翠,山林绵延,顺着天边的光色一路朝着远处延伸,不知去向何处。 虫鸣鸟叫不休,回响在湖边山林之间,一派生机,朝气蓬勃。 所有人望着这山湖之景,顿觉心旷神怡,似乎头顶的天空都变得更加广阔起来。 就在这时,一位白衣少年从远处的两岸青山间走来。 自山间而落,入林木而息,在风和光的隐没下走走停停,然后便来到了山下的湖泊之中。 他的一只脚迈上水面,不曾溅起半点水花,反而有片片血色自脚下而起,另一只脚随后而至,那片血色便愈发浓厚,以少年自身为中心,往湖泊周围缓缓散开。 不过几个呼吸的关头,少年脚下的那片血色便成汹涌之势,将周边的湖水尽数染红。 下一秒,湖泊之下,泛起层层涟漪的水面上,竟然有无数凶兽的尸体碎片漫漫浮起,断肢残片漂浮在血色湖水周围的每一个角落,卷起更凛冽的血腥味道。 刹那间,宁静湖水便成了一座修罗场。 白衣翩翩,却于血水中步步向前,其间踏着无数远古凶兽的尸体,这样的画面对比太过于鲜明,以至于在江山社稷图之外观望的周例外都稍稍皱眉,平静淡然的眼眸间露出了一丝凝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山林间虫鸣鸟叫顿休,湖泊间过水之鱼纷纷游走,万物俱静,一片肃杀之气悄然袭来。 白衣少年却只顾冷眼向前,一步步行走在水面之上,如履平地。 他的面容很冷,眼神微寒,身姿兀自挺拔,像一柄出鞘之剑般锋芒毕露,每一步跨越的距离都把握的刚刚好,没有分毫偏差,像是列军从阵。 一股冷厉之际,仿佛要将整个世界踩在脚下的桀骜气息自他周身缓缓出现,经久不散,反而愈发浓厚。 此间少年刚一出场,玄武榜前正在关注着江山社稷图中动静的那些人间修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少年的模样,惊呼道:“驭兽斋的天才少年卓星辰!” 这个声音刚刚出现,李青山便将身姿站的笔直,他抬头望着隐没在江山社稷图中的那位白衣少年,以及他脚下的那片血色湖水,轻轻一笑,对着周例外说道:“不过一年时间,星辰身上的杀气便又重了几分,看来这一年中,他的杀伐之路并没有止住,反而像是久经历练,越走越远,不知到哪里才会停下。” 这句话带着极强的自豪之意,借着自己学生的威风和派头,这位驭兽斋斋主说话的底气都有些足了。 周例外看了李青山一眼,沉声说道:“我没有给学生送口粮,你却给自己的学生送了修炼的活靶子,你这老师,可当真是用心了。” 李青山连连摆手,说道:“周教习何意?这江山社稷图连您都无法随意操纵,我又怎能在其间指手画脚?若是被其他人听到,还以为咱们神院有人开后门呢。” 周例外盯着卓星辰脚下的那片血色湖水看了一段时间,然后在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凶兽尸体上看了更久,感受着他身上愈发膨胀的冷厉杀气,然后说道:“当天打开江山社稷图之日,你和边之唯以驭兽斋和藏书楼底蕴为根基,将斋内的无数凶兽和楼内的传世阵法隐入图中世界,原以为那些凶兽会随意而动,去向江山社稷图的各个地方,不被人为所控制。可是今日看到卓星辰之后,才知道原来那些凶兽都被你聚集在此,助其修炼,养一颗杀心。” 李青山闻言抬起头来,再不似之前那般奉承,他直视周例外,凝声说道:“星辰自小便在驭兽斋内和那些远古凶兽纵情搏杀,他熟悉那些凶兽身上的气息,那些凶兽自然也熟悉他。入江山社稷图之后,星辰和那些凶兽之间必然会有联系,定会追随着彼此间的气息而去,然后找到对方,直至杀掉对方,或者被对方杀掉。” 周例外冷眼而望,说道:“你敢说自己没有私心?” 李青山笑道:“有私心应该没什么错吧,难道我就不能希望自己的学生赢?周教习您借笔力窥透江山社稷图,第一个去看的便是自己的学生阿刁,这难道不是私心?” 言及至此,李青山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有私心不代表我就会乱来,李某人做事向来公平公正,正如阿刁所在的那片山谷中的野兽不是您所安排的一样,星辰所在的这处湖泊间,无论曾经出现过多少,或者还将出现多少驭兽斋的凶兽,也都不是我安排的。” 说到这里,李青山瞅了一眼站在一边准备看好戏的边之唯,然后补了一句:“关于这一点,我以边大人的人格担保,所以周教习您尽管放心。” 一直没在说话的边之唯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指着李青山刚准备开骂,顶空之上的那片湖泊之间,白衣少年卓星辰终于停下了脚步。 在他正前方的两岸青山之间,隔开很远的距离,一阵慑人心灵的猛兽嘶吼声骤然响起,隔开很远的距离都能听到那阵嘶吼声中所夹杂的怒气和杀意。 卓星辰巍然不动,他身处血水和尸体之间,如同站在地狱中。 平静的脸色下带着一种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厉和杀气。 他直视着前方,身上的气息骤起,脚下的湖水开始涌动,一股铺天盖地般的张狂气息随之飘散开来。 无所谓。 真无畏。 几乎就在几个眨眼的时间过后,那阵猛兽嘶吼声从远处极近,很快便来到了这片湖泊之间。 玄武榜前的众人有些惊恐的看到,天空间那扇大门之后的世界中,无数只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见过的远古异兽从远处的朦胧雾色间露出身形,像一片黑色的潮水般踏浪而来,它们早已闻到了卓星辰身上那股令人生厌的熟悉气息,一个个张牙舞爪,带着无比凶残的气息朝着白衣少年扑杀而去。 人群中有人惊恐欲绝,带着战栗的声音叫出来:“这卓星辰还不跑,搁那愁啥呢?” 李青山撇撇嘴,眼里笑意逐渐张狂。 跑?或许自己那位嚣张学生的人生当中,就没有跑这个字的概念。 哪怕是他六岁那年,面对一头足以将他生吞活剥的杀狼犬,也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忍着被撕裂骨头的痛苦,在那头杀狼犬吞下他之前,他先一步咬断了它的脖子。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卓星辰的名声从驭兽斋内传开,直至今日,几乎已成为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最可怕的存在,无人敢惹。 念及至此,李青山凝眼而望,发现卓星辰果然没让自己失望,他不但没有退下,反而是在那些猛兽群冲到身前百丈之地,就在它们快要触及到自己脚下的这片血色湖水之前,他主动迎了过去。 脚下微动,动作很轻,声势却极大,一道带着无边血光的水柱冲天而起,随着卓星辰纵身上空,很快便落入了猛兽群中。 几乎是在片刻,剧烈的嘶吼声中传来了更加剧烈的惨叫声。 一人杀入猛兽之间,只以双拳轰杀,以肉身硬抗,他的眉间不曾皱起,反而尽数展开,像是带着无边快意。 无边血光很快在群兽之间荡漾开来,那片原本定格在某个空间的血色湖水再次涌动,不断的扩大着范围,往更远的地方弥散而去。 此时,一袭白衣很快淹没在潮水般的猛兽之间,外面的人有些惊恐的看着湖泊之间那场近乎自残般的战斗,每一个人都从心底深处感受到了什么叫恐惧。 这便是,天地神院种子选手,白衣杀神的力量?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七章 荒原里的少年 湖泊之间的那场战斗持续了很久。 直到江山社稷图中的那个世界天色渐沉,卓星辰也从白夜杀到了黄昏。 仿佛永不知疲倦。 他的额角有几道可怕的伤痕,像是被凶兽撞击或撕咬留下的痕迹,手中的血渍早已凝结成了斑驳的血痂,在一次次的挥拳和斩杀中带给所有人最直观的视觉冲击。 束紧发丝的那根青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刻黑发随着杀气和冷风随意摆动,带着狂乱和野性的味道。 少年纵情厮杀,几乎已经忘我。 脚下的湖水早已被鲜血浸染,沿着落日的余晖涌向更远的地方。 这片山水风景被血色涂抹,变得很是诡异瘆人。 远处的两岸青山也仿佛隐去了自身的所有色彩和光华,随着夕阳一同隐没于这片湖水的尽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风声渐止,湖面忽然变得平静,卓星辰终于是在湖泊中心的某块残尸之间站稳了脚跟,双手也忽而放下,不再握拳,指间关节微微发白,有些许颤抖。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之间也有了些许疲倦。 看来这场持续了将近一整天的厮杀也近乎透支了他体内的所有真劲和气息。 只是每当他抬起头,以胜利者的姿势环顾着淹没在湖泊之中,那些数不清的凶兽尸体时,他那原本已经隐去光芒的双眸之间会再次出现一股惊天的战意和杀气。 仿佛正渴望着下一场战斗。 脚下是尸体和血泊,空气中是寒意和煞气,这个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被鲜血抹去了颜色,变成鲜红一片。 可是他身上那件白衣却依然雪白如初,没有半点污染。 干净的像是更远处那片不曾被鲜血沾惹的湖水。 卓星辰立身修罗场间,平静默然,眉宇间的冷意像是与生俱来,可能永远都无法消融。 此刻的他,像一尊魔神。 无可匹敌。 玄武榜前的所有人都是湖泊之间那场战斗的见证者,每一个人都看到了那位冷血少年在万兽群中纵横厮杀的场面,可能终生都难以忘记。 也只有亲眼见过,他们才知道这位传闻中的驭兽斋天才少年卓星辰并非浪得虚名,他真的是个天才。 甚至有人在心中将他与冷笑笑进行了比较,想来那位来自北漠黄沙之地,以嗜杀和冷血而闻名于世的魔圣传人,也不过如此吧。 周例外拎着那支长笔,双眸之间带着一层莫名的光晕,他盯着湖泊中卓星辰负手而立的画面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杀心太重,几乎已难收回,再过些时日,若真到了断情绝性的地步,怕是连你这个老师他都敢杀了。” “若是杀了我能让他找到自己那条独一无二的路,那我这做老师的,自然是会成全他。” 李青山笑道:“有时候我甚至会想,若是星辰在那位诛心魔圣手底下长大,有那位老人家千万年的杀人经验做基础,现在的他,又会成长成什么样?” 周例外摇摇头:“所有人都以为驭兽斋的老李头很会说话,处事圆滑,好像什么人都不会得罪,有着一副好脾气。他们为什么不想想,有好脾气的人能进神院中最凶险血腥的驭兽斋吗?还坐上了斋主的位置。” 说到这里,周例外顿了顿,他看了一眼嘴角带笑的李青山,继续说道:“其实你就是一个老疯子,所以才会带出卓星辰这么个小疯子。” 站在一旁面色阴郁的边之唯听到周例外这番话很是难得的点了点头,深表赞同。 李青山却是不置可否,他笑了笑,没有去接周例外的话。 只是那双始终带着莫名笑意的眼眸间,忽然露出了一丝深沉的冷漠气息,转瞬即逝。 周例外忽然抬眼望向了卓星辰所在的湖泊远处的世界,那里夕阳已经沉沦,黑夜将至,一片凄寒于天边乍起,带着山水之间的冷清与孤寂。 他再次开口说道:“涌入江山社稷图中的凶兽无穷无尽,它们若真的能追寻到卓星辰的气息,只怕等不到天亮,便会有另一波兽潮来袭,那时,他还能撑得住吗?” 李青山看着那位逐渐隐入黑暗中的白衣少年,摆摆手说道:“生死一线的过程他早已在驭兽斋中经历了太多,这种程度的战斗还伤不了他的根本……对别人来说,入江山社稷图可能只是为了活下去,撑到出去的最后一天。对我这位学生而言,却仅仅是十年修炼。今后他要承受的,可比这要凶险的多。” 周例外闻言点头,他不再多说什么,手中长笔轻移,当空掠过,将那扇大门之后渐渐来袭的黑暗尽数抹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那支长笔下的笔力继续当空而走,在江山社稷图之间纵横流转,带着玄武榜前的众人又去看了另外一些地方的风景,另外一些人。 那位如卓星辰一般热衷于搏杀战斗的魔圣传人冷笑笑,他当时正行走在一处广阔无垠的雪原之间,一路向前,踩着深可及膝的雪层,朝着看不到尽头的方向默默走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在这片雪原之间一直平静低调的走下去时,雪原深处的某个不知名地方,突然冒出了一座高山。 这座高山堆满白雪,直入云间,看不到顶峰,很是突兀的挡在了雪原正中,像一面堆满白雪的城墙,拦住了雪原中那位孤独的赶路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冷笑笑会绕路而走或者原路返回时,他竟然没有半点停顿,直接大步向前,遇山不停,直接拎起双拳,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般朝着雪山轰了过去。 这座山太高,太大,加上常年积雪,已经在上面积聚了一层厚厚的冰雪盔甲。 所以自然不是一拳就能轰塌。 那一拳正面而去,只在雪山之下轰出了一个直径数丈方圆的巨型长道,冷笑笑默然走了进去,来到了长道的尽头,然后再次举起了拳头…… 一拳不行,那便再来一拳,看冷笑笑的冷漠眼神和不曾退后的脚步,他应该还有千万拳。 玄武榜前的众人看着冷笑笑以肉拳轰山,不退不让的那股狠劲儿,心想刚走了个卓星辰,又来了更猛的,这俩人什么时候能遇见打一架那才好看。 正在观望此间场景的李青山也笑了笑,他指着那位勤勤恳恳开山的黑衣少年,笑道:“若是驭兽斋中的那些远古凶兽都去了雪原,只怕他就没那么无聊了。入江山社稷图之前的那几天,这冷笑笑可是将我那斋内的凶兽可劲儿的折腾了一番。” 周例外没去接话,他的眼神从冷笑笑身上一转而过,随后长笔向前,笔力继续游走,然后便指向了剑圣传人百里断江所在的位置。 这位剑圣传人自来到江山社稷图中开始便一直站在某座高山之巅,日子过得极有规律。 天黑时他就睡去,醒来便练剑,偶尔兴致来了他也会纵剑游走,去寻找那些运气不好的人间修士,然后将他们提前送出了江山社稷图。 玄武榜前那些已经被救出来的人间修士中,有一大半都是被百里断江一剑逼至绝路,不得已发出求救信号逃离的。 所以当百里断江的样子在那扇大门之后刚刚出现,平地之间顿时骂声一片,甚至有些性情急躁者直接跳起来将百里断江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反正他也听不到。 只是那些人的言语之间粗鄙不堪,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就连自认为是天地神院吵架高手的边之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稍稍侧目,心想这些外面来的修士之中倒还真有几位可造之才。 周例外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声,轻轻叹了口气,直接借笔力将所有人的视线先后转到了道圣传人江河以及佛圣传人九儿的方向。 这两位圣人之后却是平静祥和的多,他们只是在原野和风声中轻读道藏,观览经书,不去打扰任何人,以他们的实力和身份,自然也不会有人打扰他们。 平和淡然,却也有些无聊。 所以周例外的那道笔力只是稍稍停留,便很快转走。 神院的两位天才以及四位圣人之后都已经看过,所有人都以为周例外掌心间的那支笔接下来会转到人间修士中,那几位成名已久的少年高手身上去。 比如孤龙山的少主宁小龙。 比如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北小剑。 比如龙虎山的那几位小道士。 ...... 就连李青山和边之唯都是这样的想法,因为他们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入得了周例外的法眼,值得他将那支长笔移过去。 而周例外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掌心间的那支长笔在风中旋转,卷起那道浩瀚的笔力,似乎正在寻找江山社稷图中的某个方向。 很快,那支长笔便停止了转动,周例外稍稍抬眼,随后便将笔递出,干涸的笔尖之下积聚的所有笔力全部当空而过,照进了江山社稷图中的那扇神秘大门。 门后只有一处荒原。 荒原之所有被称作荒原,必然是很荒,其间没有多余的风景,只有一位少年。 那位少年穿着一间普普通通的长衫,不曾华丽,却很干净。 他的眼神很暖,像是带着光,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淡然,他的面色更是平静,像是久经岁月,有着同龄人未曾有过的风霜。 少年孤身一人,只带着一把短剑,此时正系在腰上。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八章 有缘便好 玄武榜前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荒原中的那位少年,认真打量。 少年的神色面容平静淡然,没有多余的情绪。 不似阿刁那般乖张,不似卓星辰和冷笑笑那般冷厉,更不似百里断江那般有着不可一世的骄傲。 他只是安静的坐在荒原一角,眼眸低垂,不知是在思考或已睡着。 他的气息神识没有那么的强大,实力自然也没有多强,在场的很多人都能看出他只有二境知命的修为。 甚至他的着装也只是一件简单的素色长衫,除了干净,也实在找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特点。 所以无论怎么看,他都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独行少年。 周例外手中的那支长笔笔尖处开始有些分叉,其间的墨香味已经消散,这最后一次的观览,几乎已经耗尽了他一天内积聚的所有笔力。 却为何浪费在这位陌生的,普通的,独行少年身上? 所有人都有些疑惑,他们一会儿看看少年,一会儿看看周例外,都在心中腹诽这孩子是不是和周例外有什么关系,所以才格外照看。 就连李青山和边之唯都有些不解,怀疑他是不是故弄玄虚。 风声吹过时,李青山将眺望的眼神收回,问道:“这孩子你见过?” 周例外想起了当日大江之外小镇客栈中的那一次见面,也想起了少年腰间那把剑的锋芒,他的左手微微收紧,将那本正绽放着璀璨光芒的厚簿牢牢握住,像是想要将画在其上的两把剑藏起。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有幸见过一面。” 李青山有些意外。 边之唯也转过身来,眉头皱起。 他们注意到了周例外的用词。 有幸? 这少年的身份是否被抬得太高? 李青山继续问道:“他什么来头?” 周例外摇头,简单回答:“我不知道。” 李青山面露差异,继续问道:“那你为何对他这般上心?一个只有二境修为的少年,只怕没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吧。更何况,他还只是孤身一人,身处荒原之中,可能随时都会遇到危险,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发出求救信号,等我们救他出去。” 这些话很是客观中肯,说出了每一个人的心声。 周例外却沉默着叹息,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荒原中的那位少年突然抬起了头,然后将自己腰间的那把短剑拔出,覆于掌心间细细观赏。 一道古老而深远的剑意自短剑中弥散而出,惊现于这片荒原之间,却未曾走远,而是缓慢而安静的环绕在少年的周围。 像是一种守护。 其他人无法知晓那道剑意的存在,但是周例外借笔力窥图,心神全在那片荒原之间,自然感受到了那道剑意。 也知道那道剑意来自何处。 但他依然无法猜透少年的身份。 只知道对方就算不是来自南山丘陵,也一定和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剑圣有着难以估摸的渊源。 想到这里周例外的叹息声更重,他盯着荒原中的少年,眼神在那把短剑之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问道:“你告诉我,一个只有二境修为的少年,为何敢孤身闯入江山社稷图中?” 李青山愣住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周例外继续说道:“此次入江山社稷图的人间修士中,除了寥寥数位已入四境镇魂的少年高手是独身而行,其他人大都是同宗同门一起进去。这位少年既然敢以知命境的修为去江山社稷图中走一遭,必然是有所依仗。” 一直没说话的边之唯撇撇嘴,忽然压着嗓子冷笑道:“他能有什么依仗?是依仗他的修为,还是依仗他的运气?” 说完这句话他便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然后拍拍李青山的肩膀,继续说道:“总不会是依仗他手中那把破剑吧?” 李青山看着他那有些欠揍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往后面退了几步,没有过多的去理会他。 周例外却是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边之唯,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也许就是依仗他那把剑,但我需要提醒你,它不是一把破剑。”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眼神望向了自己左手的那本厚簿,无尽的光芒之下,那本厚簿上的纸张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吹到了很靠前的一页,那一页的纸张有些微微泛黄,像是年代久远,那一页也没有太多的文字记载,只是画着两把剑。 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那两把剑的形状和气息,甚至是纸页之间所流散的两道剑意,都和荒原中那位少年手中的短剑一模一样。 周例外的眼神无法在那一页纸上停留太久,因为纸间的两道剑意太过于锋利,有些刺眼。 他很快便转过头,看着神色诧异的边之唯露出了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然后他说道:“若是被那把剑的主人知道了你对那把剑的评价,那就有意思了。到时候,只怕就算有千万里之遥,那人也会隔开人世,于江心湖畔向你挥出一剑。那时候,希望你还能笑着说一声,那只是一把破剑。” 李青山已经隐隐猜出了周例外话里的意思,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那把剑,难道是......” 边之唯有些紧张,他跟着后面问道:“那到底是谁的剑?难不成是南山丘陵那位?” 周例外摆摆手,他只说了两个字:“你猜。”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边之唯有些慌张,他忽然对着玄武榜上七境榜首位的剑圣尊号拜了下去,无比尊敬。 嘴里偷偷念出了一句话:“那绝对是天底下最好的一把剑。” 剑圣的剑,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剑。 只是他的剑,只会交给自己的传人。 此刻却为何会出现在另一位少年手中? 世人皆知那位传说中的剑圣只有一位传人,叫百里断江,此刻就在江山社稷图中。 所以那位荒原中的少年肯定不是来自南山丘陵。 那他到底是谁? 玄武榜前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看着江山社稷图荒原中的那位少年,一时间心思各异,对他的身份愈发好奇。 而在离玄武榜不远处那块地势极高的暗影间,那位白裙姑娘月牙和唐国第一总管高之叶已经在原地伫立了很久。 他们追随着周例外的笔力观览江山社稷图,目光从前几位少年身上一一而过,在荒原中那位提剑少年出现以前,月牙的眼神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那只黑色的小毛驴也是一直都在睡梦之中,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它睡觉。 高之叶的冷淡双眸却是在阿刁出现的第一瞬间便眯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喝酒吃肉的少年手中的古刀,眼神中先是出现了一丝感兴趣的光芒,等到视线微移,看到了那些分散在山谷四周的野兽尸体身上的刀口时,他眼中那一丝微弱的光芒顿时绽放开来,变成了一缕极其难得的欣赏意味。 这位自唐国建国起便以一口狂刀扬名整座大陆的大内总管高之叶,第一次为另一把刀而点头。 而当江山社稷图中的画面转到卓星辰以及那四位圣人之后身上时,高之叶的眼神却再没有半点晃动。 即便他们都是这座大陆上最强大,最骄傲的几个年轻人,但是在高之叶看来,都远远没有自己强大,更不可能比自己更骄傲。 所以他无动于衷,身姿站的笔直,右手空拳指地,像是随时都握着一把刀。 可是等到荒原中那位独行少年出现时,也就是刚刚露出了一个孤独的背影,一直冷漠静立,在黑夜暗影中无声静守的高之叶突然将右手的空拳放平,立成掌势。 他的左手也微微抬起,覆于右掌之上,稍稍合拢,形成了抱拳的手势。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高之叶立于白马之前,眼中的冷漠情绪之下多出了一层莫名暖意,瞳孔深处的那两束刀意也暂时藏起,夜风吹过时,他对着 荒原中的那位少年躬了躬身,轻轻拜下,然后说了声:“拜见殿下。” 在他身边不远处站立的月牙自然也看到了那位少年。 姑娘眼眸有光,皎洁通透,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轮月亮。 她的视线唯一,顺着周例外的笔力来到江山社稷图之中,然后便再也没有转开,一直望着荒原中的那位少年,眉眼间的温柔更浓。 月牙从远处来,离开了生活了十六年的那座高山,中间跨越千山万水,行遍千万里之遥,来到江心湖畔的这座天地神院,只是为了找到这位少年。 也就是在此刻,天上地下,她的眼中只有他。 那头小毛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醒了过来,它吸了吸嘴角的口水,然后便睡眼惺忪顺着月牙的视线看向了天上,等它看到那个相处不久,却甚是熟悉的少年脸庞时,它那挂满口水的驴嘴突然张开,露出了两排洁白耀眼的大白牙,像是非常高兴。 而就在此刻,遥远的某处高山之巅,老夫子手提戒尺,立足于顶峰之上,他的视线穿过黑夜,在天地的规则间一路直行,然后便来到了江心湖畔。 他看到了荒原中的少年,也望见了暗影间的姑娘。 本是平静淡然的眼中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夫子临风而立,轻轻唤了声:“无论天上地下,有缘便好。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七十九章 江北绿林 风尘四侠 所有人都在看着江山社稷图中荒原里的那位少年。 场间无声。 画面仿佛定格。 高之叶一直都是拱手弯腰的恭敬姿势,他看着天上,身处人间,目光中刀意收起,面对唐国的那位殿下,他将自己所有的锋芒都已掩藏。 月牙眼眸里的神色也是始终未变,带着温暖明亮的光,用心凝望。 如果可以的话,她会在此间一直注视等候,直到那位少年平安出来。 可是时间永远不会定格,它一直在向前走。 等到深夜风寒渐消,天边的暗色也开始慢慢消失,遥远的地平线边缘处,有红光微露,朝阳准备升起。 周例外长笔之下的笔力终于是在破晓的前一刻全部散尽,遥远的高空之上,江山社稷图中那扇神秘的大门缓缓关闭,将其间的所有景色和风光全部挡在了门后。 那片无穷无尽的笔墨风云再次来袭,环绕在漫天之中,于江山社稷图之间缓缓流转。 周例外的眼神从天上收回,他看了一眼自己右手掌心间的长笔,干涸的笔尖处笔力已全无,墨香味不再,若是想要重新恢复聚集,怕是要再花上一整天时间。 而在江山社稷图中的那扇大门重新打开之前,那位身处荒原的少年又会有怎样的境遇......是依然固守在其间,或是选择离开,又或是被迫逃离,然后被周例外救出? 无人知晓。 也没有多少人会去在乎。 人们好奇于他的身份,却不是真的对其关心,即便周例外对他的评价很高,他手中的那把短剑也真的是来历非凡,甚至有可能和南山丘陵的那位剑圣有关。 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几个人真的认为他能在这次的玄武榜评选中有什么特别出色的表现。 毕竟他只有不值一提的二境修为。 那些进入江山社稷图的人间修士中有很多都已经迈入了三境守心的门槛,更别说还有数十位早已入四境镇魂的真正天才。 和那些人比起来,荒原中的独行少年实在没什么优势。 甚至有些微不足道。 或许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将他遗忘。 关于这些,荒原中的那位少年无从知晓,也许就算他知道了,也会很无所谓。 他只是在荒原中坐着,偶尔会抬眼细心观赏自己手中的那把短剑,更多的时候则是低着头,思考或者睡觉。 等到远处有风吹过,带来比荒原中还要深沉的冷清之意,少年这才裹紧了身上的素色长衫,然后将眼神望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沉默的观望了很长时间。 在这江山社稷图的世界里待满十年才能出去,他已经在荒原中停留了将近一年时间,岁月还很漫长,总不能一直在此处枯守。 于是风寒乍起时,他终于决定离开,准备去这个世界的某些地方做些事情。 比如去寻找下自己的那位生死之交。 又比如,去杀一杀那四位来自江北绿林的所谓风尘四侠。 心念至此,他便很快站起身来,将那把短剑重新系回腰间,然后将自己的长衫稍稍理顺,就在荒原冷风渐急的瞬间,他开始迈步,沉默着远去。 背影很快便消失在遥远的的地平线边缘。 而就在他所走的那个方向上,中途会路过一片原野森林,那片森林很是茂盛,占地极广,若是身处高空居高临下望去,几乎没有尽头,只能看见一大片的青翠林木在其间静立高耸,带来一片生机。 此刻就在那片森林靠近东南方向的一角中,原本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竟然被人盖起了一个简单通透的木屋。 这间屋子不大,从外面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阁楼,里面的格局也是极为简单,只是稍稍多了几个隔断,将这间屋子分成了几个小房间,大概能同时容纳四五个人居住。 木屋虽处在野林荒芜之处,带着很原始的气息,但是想来住在里面的人很是有些讲究,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所以屋子的每一个房间内都刻意的摆上了森林间搜寻而来的野花香草作为装饰,就连屋子外面的木制墙体上也被刻上了各式各样的古韵诗词,或是山水之画,很是精致雅观。 而在屋子的正门顶梁上,竟然还悬挂着一块方方正正,由原木打磨而成的牌匾,牌匾上用剑刻上了“玉女派”三个大字,高悬在此,很是醒目。 此刻时当正午,阳光当空而落,透过那些茂盛的枝叶间隙照在了木屋所在的那处空间,在地面和木屋之上投射出斑驳的影子,两个背剑的小姑娘就坐在木屋的门槛上,抱着双膝,歪着脑袋在那里发呆,有些百无聊赖。 她们的眼睛就盯着地面上那些有些晃动的树影,心思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其中一位小姑娘突然抬起了头,她看看天色,忽然说道:“青枝姐啊,师傅她去摘果子怎么还没回来?我都快饿的没力气了。” 小姑娘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脸上带着青春灵动的气息,面容雪白如玉,像是一个可爱的瓷娃娃。 只是此刻她在门前唉声叹气,语气低沉,听上去倒更像一位深闺怨妇。 被称作青枝的姑娘则稍显成熟,她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听到小姑娘开口,她顿时笑了笑,直起身子摸摸对方的脑袋,说道:“昨天的果子你说太酸了,不太爱吃,所以师傅今天肯定是要去更远的地方摘果子,难免会耽搁些。小如乖哦,再等等,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小如撇撇嘴,有些不开心,她说道:“我说这次不跟着过来凑热闹,非要让我过来,还骗我说江山社稷图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可是一进来就是这荒野森林,别说玩了,就连吃的都没有,整天就是啃果子......师傅又担心我们出事,这一年就带着我们在这深林之间常住下来,我都快成野人了。” 说到这里,小姑娘回头看了一眼木屋上的那块牌匾,然后继续抱怨道:“我们可是玉女派的啊,以前不都是仙气飘飘,现在别说仙气了,一年里就没洗过几回澡,我都感觉自己身上快有臭味了。” 青枝哑然失笑,她故意凑过脑袋闻了闻小如的身子,然后笑道:“那好,我现来就来闻闻,看看你的身上是臭气重,还是仙气浓。” 她一边凑过脑袋,一边伸手在小如身上抓抓挠挠,玩闹心顿起。 小如则是突然嘻嘻哈哈,她一把抱住了青枝的秀手,然后靠在对方身上,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等师傅回来我一定要让她带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总不能这十年都留在这深林之间吧。那我干脆吐血向天,让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习带我出去好了。” 青枝轻轻敲了敲小如的脑袋,说道:“人间修士千千万,拥挤在这江山社稷图的世界里,谁能保证我们出去后不被人碰到,若那些人心生歹意,我们该怎么办?” 小如嘟嘟嘴,说道:“不是有师傅嘛,她可是四境镇魂期的修为,谁敢去招惹她啊。”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师傅她自然厉害,若是一人独行她自然不惧,可是现在带上了我们两个,她就得万事小心了。” 青枝劝道:“你想想看,只要我们在这江山社稷图里安然的度过十年,等到出去后,就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回去后你就可以跟同门的姐妹们威风威风,她们保证会羡慕死你。” 小如闻言笑了笑,似是有些憧憬。 青枝继续说道:“所以啊,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在这里等师傅回来,要是饿了呢,就先去喝点水,困了呢,就进屋去睡会儿觉。我保证你一觉睡醒,师傅就已经带着果子回来了,说不定还能打点野味给你吃呢。” 听到有野味吃,小如顿时兴高采烈,她刚想点头应允,木屋前方的林木之间忽然传来一个很是邪气的声音:“两位玉女派的小妹妹,哥哥找你们找的好辛苦啊,幸亏我们鼻子灵,闻着女人香就过来了,要不然在外面兜兜转转,岂不是错过了这个缘分。” 青枝眉头一皱,她第一时间拉着小如站了起来,将其护在身后,反手便拔出了背后的长剑,指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姑娘眼中神色微寒,长剑之下抖出了几点寒芒,她冷声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快点出来!” 这句话刚刚落下,林木之间很快便窜出了四位带刀大汉。 这四个人浑身的不正经,满脸的邪气,尤其是四对眼神在青枝和小如身上兜兜转转,看个不停,眼中的欲望遮盖不住,鬼都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乃江北绿林鼎鼎大名的风尘四侠,行走人间大陆多年,倒也是有几分名气。” 其中一位脸色阴郁的大汉往前走了一步,他紧紧的盯着两位姑娘,尤其是在青枝的曼妙身材上流连了很久,然后继续说道:“不知二位小妹妹可曾听过?”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章 女人香 “风尘四侠不曾听过,江北绿林中有四位采花大盗却早有耳闻。” 青枝长剑向前,秀眉微蹙,凝声道:“你们最好速速离去,要不然等我师傅回来,你们想走都难。” 阴郁大汉嘿嘿直笑,他说道:“原来你们师傅不在这里,那是再好不过了,我们也省去不少麻烦。” 他看了看自己身边同样目光阴邪的三兄弟,笑道:“”既然知道我们的名头,自然也就知道我们四兄弟可是世间难得的多情种,别看我们长得五大三粗,在床上我们可是温柔的很。尤其是两位小妹妹这般的美人儿,我们肯定会倍加怜惜,怎么样,跟我们走一趟吧,咱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说话,叙叙情,好好交流一下?” 阴郁大汉身后的一位刀疤脸忽然站了出来,他看了看两位姑娘身后的那间小木屋,眼神在顶梁间的那块牌匾上停留了片刻,然后邪笑道:“我说周老大,还找什么安静的地方?这不现成的房屋都准备好了,难不成还让我们去野外凑合着?” 周老大纳闷道:“以前你可没这么讲究,在江北绿林那会儿,郑老三你可是就喜欢抱着小娘子往深山老林钻的,怎么这会儿性子就变了?” 郑老三死死的盯着两位姑娘,笑道:“我自然是无所谓,只是这两位小美人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摩擦,要是在外面有个磕磕碰碰的,我可就心疼死了。江山社稷图中十年光阴,我们可就指着她俩过了。” 说到这里,他顺便补了一句:“这次可说好了,周老大你第一个上我不反对,但是吴老二和王老四可得排在我后面。嘿嘿,若是这两位小美人的师傅回来,他俩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我绝对不去争。” 王老四提了提手中那把大刀,他笑道:“郑老三你这就不懂了,我可是在天地神院的那几天就打听清楚了,她俩的师傅是玉女派最有韵味的无情仙子,虽已年过四旬,却仍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吴老二很快接过他的话说道:“尤其这个年纪的女人,最是春心难奈,如狼似虎,加上那位无情仙子常年隐居玉女派,从不与男人接触,一旦让她尝试到美妙之处,那还不是,嘿嘿......” 话没说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四个大汉互相对视一眼,眼里的邪恶火焰已经燃烧到了极致。 他们在这旁若无人,自顾自的胡言乱语,木屋门前的两位姑娘早已经是面红耳赤,尤其是小如,她天性单纯,对男女之事几乎懵懂,何时听过这样的碎语闲言? 这位从小被宠到大的小姑娘当即轻轻呸了声,心里暗暗骂道:“不要脸!” 青枝原本想拖延时间等师傅回来,可是那四位大汉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然还敢打上了自家师傅的主意,她实在忍不住,剑下寒芒轻点,随后直接横剑向前,朝着最前面的周老大直直刺去。 这一剑清秀灵动,虽直来直去,却又变化莫测,乃是玉女派的成名剑术。 加上青枝也已经是三境守心期的高手,所以这一剑虽不曾势大力沉,却也威力十足。 周老大不敢怠慢,他眯起双眼,直接拔刀出鞘,朝着那把长剑狠狠斩下。 刀与剑一触即分,青枝凝眸而视,剑光微亮,不曾停留片刻,便再度提剑而起,剑锋之下冷意阵阵,带着数不清的寒意。 周老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道这玉女派的小娘子还真是够劲儿,他望着青枝胸前那一片风光,心头更多了几分征服的欲望。 一想到很快便能将这样一位够劲儿的绝女子握在手心好好怜惜,他心头胆边更是多了几分豪情,当即刀口外转,刀意蓬勃而起,顺着那道剑光横扫而去,很是有几分男人气概。 另外的三位大汉也没闲着,直接纵身而起,他们刀都没拔,便径直朝着木屋前孤零零站着的小如扑了过去。 小如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她虽迈步进了知命境,但是历练尚且,平日里又被派内的长辈同门呵护照顾,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见到三位壮汉扑来,她也只是下意识的拔出了背后的那把剑,然后便举剑往后直退,有些惊慌失措,双眸之间早已泪珠点点,很是楚楚可怜。 郑老三人在空中,双目通红,他一马当先越过林间暗影,将吴老二和王老四抛在后面,嘴里狂笑道:“谁也别跟老子抢!” 话刚出口,他左手拎起大刀,右手已经成五爪之势,朝着小如猛扑过去。 小如惊慌之下,望着郑老三脸上那道可怕的刀疤,吓得快要晕过去,只能勉强举起手中长剑,强行提起体内的真劲御剑而出,这一剑斜斜刺向那道朝着自己扑过来的身影,却被对方一掌拍下,小如掌心一麻,长剑已然握不住,直接脱手而出,吓得姑娘直接大叫:“青枝姐!” 郑老三右掌直下,已经快要摸到小如的那对峰峦,骤然感觉背后一凉,一剑自身后而来,剑意凛冽微寒,带着数不清的杀意。 他来不及转身回头,只能将右掌收回,朝着左侧林木间闪去,即便如此,身后那一剑仍是刺破了肩头,一点鲜红飘散上空,郑老三痛呼出声,眼里的邪气瞬间变成一股怒意和杀气。 他翻滚到一棵古木之后,捂住肩头,扭头望向剑意传来的方向,青枝提剑而立,已经重新站在了小如身前,剑锋之下一片血红,很是醒目。 郑老三大骂道:“周老大你什么玩意儿!连个娘们儿都看不住......” 话在口中,那边被青枝蓄力一剑逼退的周老大顿觉脸上无光,他手中大刀一抬,刀锋之下刀光璀璨,带着极强的狂猛气息,再次朝着青枝狂斩而下。 “妈的!给我一起上,这小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等会儿抓住了我要让她知道老子可不止手上这一把刀!” 人在空中,周老大爆吼出声,再不留手,刀势翻卷开来,遮住了青枝小如身前所有能够避开的路线。 郑老三冷着一张脸立在古木之前,他看着自己肩头的伤势冷笑出声,然后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大刀,眼眸中冷光四射。 吴老二和王老四也不再低调,直接立刀而起,联手而去,他们已经想好了千般法子去好好折磨那位够劲儿够辣的青枝。 在他们看来,此间一场闹剧终要结束。 可是立身木屋门前的青枝却毫无所惧,长剑依然在手,剑意凛然,只是她的双眸却渐渐冷静,甚至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冷笑。 就连之前害怕到不知所措的小如都渐渐平静下来,她的双眸中泪滴犹存,脸颊上也带着斑斑泪痕,她轻轻拽着青枝的袖口,眼神没有去看拎刀斩来的那几位大汉,而是偷偷往周围的那些繁茂的林木间望去。 木屋周围皆是密林,其间花草沿路而长,飘来各种各样的奇特香味。 这些香味一直弥漫在四周,本没有什么特别,可是不知何时开始,那阵花草的香味中突然飘来了另一种香味。 四位大汉若是在冷静状态下自然能闻出来这股香味,因为他们向来擅长闻香,尤其是,闻女人香。 闻香识女人,这是他们的老本行。 可是他们此刻火在心头,刀势正发,所有心神和气息都只在木屋门前的那两位小姑娘身上,哪里还顾得了闻香? 青枝和小如却闻了出来,因为她们自小便是闻着这股香味长大,知道这是玉女派特有的弄潮香,而最钟爱这股香味的那个人,正是自己的师傅。 此时刀意已至身前不过片尺,青枝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眸都不曾晃动一下,周老大面色一沉,刀势转而下压,朝着她手中那把剑斩下。 一道剑光突然于林间亮起。 那些透过林木间隙垂落而下的阴影很快便被剑光照亮,四周的空间变成通透一片,场间的一切都在刹那间被那道突如其来的剑光笼罩。 包括四位大汉。 剑光亮起的瞬间,所有人眯起了眼睛,周老大手中大刀刚刚起势而落,便被一股浩然剑气直接逼退。 吴老二和王老四紧随其后,三个人手中大刀之上同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随后便带着满脸的惊愕退到了远处。 那道剑气却仍没有休止,当空而上,再次呼啸,直接朝着郑老三所在的方向席卷而去。 郑老三惊恐欲绝,他的肩头仍在留着鲜血,疼痛难忍,此刻却顾及不得,左手猛然张开,握住大刀横在身前准备将那道剑气拦下。 那道剑气却不管不顾,直接卷起刺目的剑光呼啸而过。 虚空间剑鸣声起,就在所有人眼皮底下,那道剑气刺透了郑老三身前的那把大刀,直接没入他的体内,将其贯穿。 人生的大起大落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很是突然,十分刺激。 郑老三看着自己胸口处的窟窿,里面剑气犹存,带着一种奇特的香味。 他倒地的那一瞬间,微微耸了耸鼻子,然后说出了此生的最后一句话:“女人香......无情。”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一章 无情仙子 多情流氓(一) 郑老三就这样死了,有些突然。 剩下的三兄弟惊恐欲绝,他们看到了郑老三胸口的那个透明窟窿,感受到了那道剑意之下的凛冽杀气,自然也听到了郑老三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女人香? 周老大动动鼻子,突然皱起眉头,终于闻到了空气中那股愈发浓烈的奇特香味。 他咽了口口水,对着身边的吴老二和王老四说道:“这味道很熟悉。” 王老四瞪着眼睛,将手中残缺的大刀握紧,仔细防备,他眯着眼睛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脸色苍白,惊道:“好像是,弄潮香!这是无情仙子的剑!” 话音刚落,三兄弟抽身急退。 无情仙子无情剑,风尘四侠在很多年前便听过这个很拉风的名声。 当初的他们还在嘲笑竟然会有人给自己安上这么个无聊的名头,可是现在,当那道剑意来袭,当郑老三瞬间死于剑下,活下来的三兄弟才明白那个名头之后所代表的意义。 玉女派的无情仙子,杀尽天下负心人,从不手下留情。 对于这四位来自江北绿林,多年来采花无数,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的衣冠禽兽,自然更是杀之而后快。 所以当三兄弟刚刚起身的瞬间,又一道剑光亮起,在他们身后悄然绽放,拦住了三个人所有的退路。 周老大三人横刀身前,止步停身,眼中戾气顿生,他望向了木屋门前,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身影。 白衣,冷颜,杀心,无情剑。 剑锋三尺三,剑下寒意凛冽,带着几许清冷肃杀的味道。 青枝小如一左一右站在那个清冷孤傲的身影身边,眼中泪光点点,有着数不清的委屈。 无情仙子对男人无情,对禽兽更无情,可是对玉女派的同门,尤其是对自己这两个自小陪在身边的徒儿却是无比温柔。 她摸摸小如的脑袋,没有说话,只是将左袖轻轻一挥,袖口中带着一股好闻女人香的果子顿时滑到了姑娘手中,她微微欠身,看着眼前哭花了脸的小姑娘,轻声说道:“饿了吧,师傅给你摘了果子,这个很甜。” 无情仙子虽已年过四旬,在她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岁月的痕迹,朱唇半点,眼若秋水,白衣裹身,却遮不住她胸前的那一对峰峦,一举一动间更是带着百般风情。 这位玉女派忠贞傲然,从不把男人当回事的无情仙子却是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绝美韵色。 周老大三兄弟色由心生,望着木屋前的无情仙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似乎早已忘了自己正深陷险境。 小如抽泣着接过果子,一言不发,只是拽紧自己师傅的袖口,纤细的指间很是用力,已经有些微微发白,显然是仍有后怕。 青枝提着长剑同样沉静无言,只是偶尔眼神眺望,转到周老大身上时会带着一股极强的杀气。 无情仙子忽然直起身来,她右手的那把剑斜斜指地,剑光在周老大三人身后悄然绽放,很快又聚于剑下明灭不休,一层清冷剑意缓缓散开,将木屋门前的百丈之地尽数掩盖。 她看了青枝一眼,然后指着死去的郑老大说道:“已经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个,是让他们挨个去死,还是让他们生不如死?” 声音平淡袭人,很是冷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周老大三人却是肝胆欲裂,他们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大刀,缺口很大,隐隐的裂纹布满了整个刀身,已经失去了作战的可能。 而这只是无情仙子一剑之威所为。 三境和四境的差距真的就这么大? 周老大皱着眉头,忽然将那把大刀扔掉,就在吴老二和王老四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自家老大,以为他要舍生取义的时候,周老大却直接跪下,眼中的狠劲全无,瞳孔深处早已被一股悔意和自责情绪所覆盖。 “无情仙子饶命,我四兄弟有眼无珠,冒犯到玉女派的门下,属实罪该万死。但我那三弟已经死在您的剑下,也算是罪有应得,先前的冒犯之罪能否暂且搁下。只要仙子放过我兄弟三人,日后天涯海角,只要您有事吩咐,我们一定在所不辞。” 周老大说着说着眼中竟有热泪滚动,他面色凄然,声泪俱下道:“仙子的两位徒儿若是余怒难消,不如就打我们一顿出出气,只要不杀我们,一切都好说。错过了今日,我们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回到江北之地好好做人,绝不会再碍您的眼。” 吴老二和王老四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家老大,如此忍辱负重,不愧是江北绿林采花一脉的一把手。 他们很快反应过来,紧跟着周老大跪了下来,也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不起身,看上去确有几分浪子回头的意思。 青枝却只是冷笑,她冷声说道:“惺惺作态,比之前还要恶心!这等衣冠禽兽若是不死,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会毁在他们手里。”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老大三人心生绝望。 无情仙子抬起头来,秀眸微凝,轻轻说了句:“如此,那便杀了吧。” 右手轻轻翻转,长剑稍移,那道无处不在的剑意很快聚集,没有任何征兆的朝着周老大所在的方向呼啸而去。 虚空间不见剑影,连剑光都隐而不现,只有一片杀气惊起,藏在那道深寒袭人,看不见踪影,却又仿佛无处不在的剑意当中。 周老大不再犹豫,用最快的速度捡起丢弃的大刀,直接横在胸前,刀锋不再,刀意却仍澎湃,只是那道剑意须臾而至,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便轻易破开了他的防御。 那把本就快要破碎的大刀瞬间化作齑粉。 那道剑意被周老大浑身的刀意劲气卸去大半,剩下的便直接落在了他的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他左边肩头开始,一直划到了右侧脐下。 剑意犹存,撕扯着他的筋脉血肉,血流不止。 周老大痛呼一声,眼中的冷芒瞬间化作血色,带着无边的兽性骂道:“我…干!”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二章 无情仙子 多情流氓(二) 吴老二和王老四眼神骤寒,眼见自家老大重伤,二人一股狠劲瞬间涌上心头,瞳孔深处的震怒盖过了先前的所有恐慌。 他们纵身而过,险而又险的避开了那道剑意,拉着周老大玩命儿撤退。 无情仙子右手握着那把长剑,剑光凛冽,却隐而待发,剑意袭人,却也不再追求一击必杀,只是将三个人的路封死,看着他们逃,却不让他们真的逃掉。 那道剑意如影随形,无论他们去到那里,总能更快一步落到他们身后。 就好像是,猫耍老鼠。 甚至有好几次三兄弟已经感觉不到那道剑意的存在,就在他们准备稍稍喘息的时候,空气处总会飘来弄潮香的味道,然后那道剑意又会重新出现,当空而过,直接将他们赶回到木屋门前。 周老大浑身的真劲全部涌向了胸前的那道剑口上,虽能将血止住,却无法逼出其间的剑意。 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就在冷风骤起的关头,这位纵横江北绿林多年的采花头子突然停身,不再闪躲,他凝着一对血眸,死死盯着前方那位面色清冷,仿佛高高在上的无情仙子,眼中的狠戾清晰可见。 吴老二拎着那把残缺的大刀挡在周老大身前,他低下身子轻声道:“这玉女派的娘们儿果然不好惹,是在拿我们当猴耍呢。” “那道剑意来的太过于诡异,郑老三连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剑穿心.....依我看,实在不行,我们就趁那娘们轻敌关头,以心血破她的剑意,只要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习看到我们的信号,就一定能将我们救出去。” 王老四阴沉着脸,轻声骂道:“错过了今日,我们三兄弟若是能活下去,一定要找机会杀到玉女派的山门,不管是老姑娘还是小姑娘,只要是个女的,老子一定要将她轮个遍!” 周老大脸色苍白,他摇摇头说道:“只怕我们走不掉了,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我便尝试着将心血融入江山社稷图顶空的那片笔墨风云之间,心血能穿过这片密林,却无法去向更高处,那臭娘们的剑意太过于离谱,早就将我们的退路全部封死。” 王老四面色一暗,心头最后一丝希望也沉入心底。 此时风声渐起,穿过这片密林间隙时带起沙沙声响。 无情仙子就在风中静立,身上白衣飘飘,被风带起了下摆,露出了白衣之下的曼妙身材。 她眼中没有杀意,反而带着万种风情,此刻不像是要去杀人,倒更像是准备与人谈情。 只是当她偶尔间右手轻晃,将那把长剑竖起时,会有一股极强的剑势开始聚集,剑势之下,终见杀气,以及一层冷漠到极致的绝情性子。 周老大红着一对眸子盯着无情仙子,临死关头,他似乎也放开了心思,竟然在无处不在的剑意之下笑了出来,然后说道:“要杀便趁早,难不成你们玉女派的三个娘们儿,是等着跟我们三兄弟大被同眠,去身后的木屋之中好好战一场?” 小如正红着眼睛在那抱着果子啃,听到这句话顿时面色通红,她想起了先前的可怕遭遇,眼中本已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青枝冷眼微挑,骂道:“不要脸,死到临头还嘴贱。” 周老大撇撇嘴,瞪着眼睛恶狠狠骂道:“老子要不是嘴贱,在你们师傅没回来之前就可以把你这小娘们儿给办了!” 青枝剑下冷光一闪,不愿再废话,凝眸便准备一剑刺下。 无情仙子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她拦住了青枝,然后便看了周老大一眼,说道:“你不怕死?” 周老大冷笑:“老子做鬼都会缠着你!” 话音刚落,周老大双目血光一片,他有些肆无忌惮的盯着无情仙子,眼中的邪恶神色一览无余。 无情仙子却毫不在意,她忽然轻笑出声,望向了吴老二和王老四,然后说道:“那你们呢,怕不怕死?” 吴老二皱着眉头,没有开口。 王老四却在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会放了我们?” “死掉的那个刀疤脸差点染指到我的小徒儿,所以他必须死。” 无情仙子将眼神从死去的郑老三身上收回,然后再一次望向了周老大,指着他继续说道:“他敢和青枝动手,自然也是不能活。至于你俩......” 无情仙子停顿了片刻,然后说道:“只要你们杀了他,我就让你们走,此间事不会继续追究。” 她的声音很轻,说出的话分量却很重。 吴老二默默往前走了一步,手中大刀慢慢上抬,刀意迸发,似乎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王老四却再一次沉默下来,过了很久才开口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无情仙子来回晃动着手中的长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可能,只是有些无聊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落入三兄弟耳中,却好像是一场致命游戏的开场宣言。 周老大冷笑道:“臭女人,你以为这样,我这两位兄弟就会......” 话在口中,他却无法完整的说出来。 因为有一把刀插进了他胸前的伤口中。 从后背直入,胸前而出,在一瞬间搅碎了周老大的心脏,断绝了他体内所有的气息真劲。 周老大瞪大了双眼,他没有力气转身,临死之前只是稍稍低了下头,在双眼闭合的最后一瞬间看了一眼将自己贯穿的那把刀。 那把刀有些眼熟,很是残缺,上面布满了细细的裂纹,已经不适合正面战斗。 可能只能用来偷袭。 如果他记得没错,那把刀原本正握在王老四的手上,可是此刻却插在了自己的身上。 采花一生,最后没能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却死在了自家兄弟手中。 很是讽刺。 周老大很快倒在了地上,充满血色的双眸间带着惊怒和不可置信。 吴老二怒极,他指着王老四骂道:“老四你疯啦!” 王老四只是冷笑:“没人想死,一命换两命,我想这买卖没人会拒绝。” 他转过身望着无情仙子,然后将周老大身上的那把破刀拔了出来,说道:“希望你说话算话。” 无情仙子笑了笑,他指着王老四说道:“你可以活下来。” 吴老二闻言皱起眉头。 王老四低着头,他没有去看身边的吴老二,冷着声音说道:“然后呢?” “前提是他也得死。” 无情仙子指着吴老二说道:“因为他没有出手。”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三章 无情仙子 多情流氓(三) 林间风声潇潇,渐起寒意。 无情仙子这句话刚刚落下,吴老二便提刀而退,将自己与王老四之间的距离拉开。 林木间隙的暗影在地面上随着风声来回摇晃,像是他此刻漂浮不定的心情。 “你总不会真的想连我一起杀了。” 吴老二说道:“老大,老三都死了,玉女派这娘们存心想整死我们,你以为她真的会放过你?” 王老四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暗,他没有去接吴老二的话,而是将眼神望向了自己手中的那把破刀。 那把刀残缺不堪,断裂的缺口在和周老大的筋肉骨骼摩擦之后变得更大,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碎裂。 刀背上那些可怕的裂纹之间掺上了周老大的鲜血,沿着刀口汇聚成图,像极了王老四瞳孔深处的斑驳血丝。 他忽然抬起头,眼神阴郁,看着木屋门前巧笑嫣然,仿佛正准备看一场好戏的无情仙子,然后缓缓开口:“你若是将我们一剑刺死也就罢了,偏偏要给我们生存的希望,逼着我们兄弟几个自相残杀,操作别人生死的感觉很不错?玉女派立足人间大陆多年,从来都是以名门正道而自居,可你这等行径,对得起正道二字?” 无情仙子拎着自己的那把长剑,有些失笑道:“什么时候开始,你这样的人间败类都可以来和我讲道理了?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王老四自嘲道:“将一个败类逼到需要讲道理才能活命的地步,这才是真的可笑。” 王老四从来胸无点墨,但是这句话说的却有些深刻。 无情仙子不再理他,她忽然将眼神转到了不远处提刀警惕的吴老二身上,沉静了片刻,然后再次说道:“我说过了,谁没有动手,谁就得死。但如果你现在动手,应该也不算迟。只要在我想要杀人的心思起来之前,将我眼前这个喜欢讲道理的败类给杀了,我想你应该就可以活下来。”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接着补上了一句:“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这次再不好好把握,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王老四骤然冷眼,他拎着染血的大刀直起身来,有些恼怒于无情仙子的反复无常。 他浑身杀气腾腾,指着无情仙子刚准备开口大骂,身侧却有一股刀意来袭。 王老四没来的及转眼,却已经猜到那股刀意来自何处。 吴老二的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几乎就在无情仙子话音刚落的一瞬间,他便直接纵身而起,举起手中那把残破的大刀,将所有心神聚集,汇于刀锋,朝着王老四的背影无声斩下。 一把残刀而落。 另一把残刀仓促招架。 王老四勉强抗下了吴老二的全力一刀,手中那把本就快支离破碎的大刀终于彻底断裂,片片残破的刀锋碎片飘散在空,映照出王老四惊慌失措的面容。 一击未成,吴老二再度随刀而起。 大刀虽残,刀势却仍完整。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和杀意。 王老四想要抽身而退,虚空中一道剑意骤然惊起,将他二人拦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无情仙子拎着那把长剑,剑意隐而待发,她轻笑道:“我只想好好看场戏,你可不能跑,哪怕做困兽犹斗。” 王老四想要破口大骂,刚刚张嘴,那道剑意却忽然一个转身,从他的唇齿间而过,将他的舌头割了下来。 无情仙子摇了摇头,叹气道:“你的道理留着给你死去的两位兄弟听吧。” 王老四痛的几乎晕厥,嘴里喉咙满是鲜血,他一口心气吊在那里,已经丢了半条命。 他有些绝望的望着挥刀而来的吴老二,张张嘴除了无尽的痛觉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更别说提起力气躲开或反击。 他只能用乞求的眼神望着面色阴寒冷漠的吴老二,仿佛想要告诉他彼此还是兄弟。 吴老二却是不管不顾,在他看来,当王老四将那把刀刺进了周老大身体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之间便没有了任何情意。 倒不是说吴老二有多在乎周老大的生死,而是他认识的很清楚,既然王老四能狠下心杀死自己的一个兄弟,自然不介意再杀一个。 而在吴老二被王老四杀死之前,他所能做的,就是先一步将其杀死。 所以冷风之下,吴老二举起残缺的大刀朝着王老四当头斩下,没有任何犹豫。 这一刀,汇聚了他全部的心神和精力,带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即便是全盛时期的王老四可能都难以抵挡,更别现在。 刀势而过,当头而落,直接从王老四颅顶斩下,顺着他壮硕结实,几乎凝结成块的肌肉线条一路到底,将其劈成了均匀的两半。 画面有些血腥。 无情仙子皱起眉头,似乎也有些意外于吴老二的狠戾。 木屋门前的青枝和小如早已转过身去,眼中带着惊恐和厌恶的情绪。 尤其是小如,自小便在宠爱和呵护中长大的小姑娘何时见过这般恐怖血腥的画面,转身过后她便有些承受不住,忍不住吐了起来。 吴老二手中的那把刀仍然没有断裂,刀口处早已翻卷而来,带着残存的刀意和杀气。 他沐浴在鲜血中,眼神通红,瞳孔深处满是煞气。 却又藏着一股说不清的心酸和难受。 江北绿林风尘四侠,原本来到江心湖畔只是为了日后能出去抖抖威风,顺便找个机会窃玉偷香,尝尝这长江一带美人的滋味。 却不想入江山社稷图不过一年,便招惹到了玉女派的门下,遇上了那位名副其实的无情仙子。 至此四兄弟已死其三,甚至王老四还是被自己亲手所杀。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往往都需要自己承受。 这个道理吴老二以前不懂,现在却懂得通透,以至于太过于深刻。 他看着前方平静淡然的无情仙子,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了一句话:“您看我还有机会吗?” 青枝小如见不得吴老二的血腥模样,早已回屋。 无情仙子沉默了片刻,将手中那把长剑收起,随后便将眼神从吴老二身上收回,漠然转身,直接往木屋而去。 只在背后留下一句话:“将此间打扫干净。”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四章 最毒妇人心 吴老二站在林木间隙投下的阴影之间,面色有些凄然。 三兄弟的尸体就倒在他身边不远处,在风声中各自沉眠。 没人会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就连吴老二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觉得今天在这片密林之间发生的事情太过于荒唐。 以至于无情仙子三师徒走进木屋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还有些恍惚,在冷风中静立了很长时间。 等到天色渐沉,风意渐寒。 吴老二浑身的鲜血已经彻底干涸,在他身上每一寸的筋肉线条上凝结成块,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血色的盔甲。 他手上那把大刀已经残破到了极点,再也经不起任何一次的斩杀,可能随时都会彻底断裂。 可是吴老二却舍不得扔掉,而是很郑重的将其背在了身后,算是此后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陪伴。 江北绿林风尘四侠,入江山社稷图不过一年,就只剩下一个人,一把刀。 世事难料,有些唏嘘。 再晚些的时候,吴老二将三兄弟的尸体搬到了离这间木屋更远处的林木之间,他花了近乎半夜时间在三棵老树底下挖出了三个坟墓,亲手将三兄弟埋葬。 当空无月,只有无尽的黑暗,笼罩在这片广阔无垠的密林之间,将世间万物尽皆掩藏。 吴老二就处在深沉的黑夜中,坐在另一棵老树底下发着呆。 他紧紧盯着那三座比夜色还要深沉的坟墓,情绪低沉,整夜无言,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天亮之后,他便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将木屋门前的所有血渍擦拭干净,三兄弟留下来的残刀碎片也被他收起,立在了老树下的坟头前。 等到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升起,照射在郁郁葱葱的林木间,如过去的很多个岁月一样,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的树影,于风中摇晃。 吴老二背着那把破刀,浑身上下的肌肉块块依旧强横,只是他那原本笔直挺拔的后背却稍稍有些弯曲,像是承受着生命中某些难以承受之重。 他有想过离开这里,只是每当他沿着林间小道远走逃离,刚刚迈过三座坟墓的地界,便会被无情仙子的那道剑意追回。 甚至他想利用心血破空,向守在玄武榜前的周例外以及九千合道大能发出求救信号都不能够……因为那道剑意从木屋而出,朝着远空绵延而去,不知去到多远的地方,几乎已经将这片境域全部笼罩在内。 吴老二的一举一动都在无情仙子的掌控之中。 他活了下来,却无法像从前那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有些无奈。 木屋的门突然打开,那道身着白衣的身影走了出来,她看着静立在门前稍显悲凉的吴老二,眉间出现了一丝嘲弄的笑意,无情仙子说道:“你们这几个采花贼在过去的那些年以玩弄女人为乐,可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吴老二抬起头,眼中带着阴郁气息,他没有去接这句话,而是反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既然不杀我,为什么不让我走?” “我只说过你不用死,但没说过你可以走。” 无情仙子说道:“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师徒三人可能还要在这密林之中待上很长时间,直到在江山社稷图中的考验期满十年......我那小徒儿早就厌倦了吃林间的野果,所以接下来的每一天,你都要去替我们打一只野味回来。记住,是每一天,天黑之前我必须看到你带着野味出现在木屋前,若是少一天,我便在你身上割下一块肉。当然,看你的体格,我也可能会割十块。”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无情仙子的一言一行,绝对是将自己这个称号的真正含义诠释到了极致。 她说的轻描淡写,吴老二却是听的遍体发寒。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无情仙子,说道:“你不杀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的小徒儿打野味吃?” 有些荒唐可笑。 无情仙子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止于此,做饭,清扫,巡视,护卫,陪我两个徒儿练剑,这些都将是你的任务.....这间木屋有些不够大,接下里的几天,你还要替我们盖一个更大的屋子,而且我喜欢独处,所以我希望屋子能多个阁楼,这很重要,你务必完成。否则的话,我还是会割你的肉。” 吴老二无言以对。 他忽然有些羡慕起坟墓里那三位死去的兄弟。 无情仙子还有话说,她想了想,再次开口:“夜里你只能去老树底下的坟墓边上睡觉,天亮时回来听我们的吩咐。如果你需要的话,也可以给自己盖一个屋子,当然,也只能选择在坟墓边上盖,而且绝对不可以比我们的屋子大。否则的话......” 话没说完,吴老二撇撇嘴,有气无力叫道:“就割我的肉。” 无情仙子笑笑,看似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温暖。 可是落入吴老二眼中,却是笑里藏刀,比夜里的寒风还要冰冷。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问出了一句话:“等到十年期至,出了江山社稷图,您应该就会放过我了吧?” “也许还没有等到我们出去,你身上的肉就被割完了也说不定。” 无情仙子冷笑道:“或许你可以尝试着继续逃跑或反抗,也许会有机会。但我需要提醒你,一旦你那样做,我的剑,就绝不会再留手,也不仅仅是只割下你几块肉那么简单,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便转身,往木屋内走去。 留下吴老二在原地静默无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老二忽然拔出了自己背后那把破刀,摸了摸刀口处干涸的血渍,就在风声乍起的瞬间,他往这片林子的更深处走去,去打今天的第一只野味。 而与此同时,唐青也已经来到了这片原野森林的边缘。 他从荒原出发,一步一步向前赶路,没有既定的目标和去处,只是顺心而行。 终于是在几个日夜的交替中,来到了此处。 那把短剑被他系在腰侧,带着沉沉的剑鸣之音,一晃一晃,始终陪伴。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五章 有人带剑而来 唐青不知道阿刁在哪里。 也不知道那四个所谓的江北绿林风尘四侠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只能顺着荒原之外的那条笔直大道沉默独行,沿途走走停停,没有刻意赶路。 累时他便停下休息,渴时便沿路寻找水源,偶尔兴起时他也会驻足看看这个世界的风景,心绪淡然,没有太多惊扰,似从前的很多个日子般保持平静。 路上走过的距离不算长,却也不算短,需要翻过高山和河流,在陌生的道路上跨过日月交替的时间和距离,只是如此孤独漫长的一段路,他却始终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 入江山社稷图中的人间修士千千万,除了那些实力强横,根本不需要忌惮任何人的天才高手,想来其他人应该都各自找到了一个安全隐秘的地方,准备默默度过在这个世界的十年时光。 唐青也许就是个例外。 二境知命期的修为,他也敢出来走一走,晃一晃。 却找找唯一的生死之交。 去杀几个口不择言的采花大盗。 等他来到这片原野森林边缘,看着那片郁郁葱葱的广阔林木,感受着与荒原之中截然不同的气息与生机,他那原本低沉宁静的心湖之间忽然荡起了一层莫名的涟漪。 他在森林边缘停留了很久,眼中情绪怅然,心思百转千回,像是回忆起在江山社稷图这一年中的孤独时光......就在林间风儿吹来的那一刻,唐青裹了裹身上的素色长衫,将腰间那把短剑握紧,然后缓缓迈步,踏入林间。 沿着林木之间的狭窄石道往更深处走去。 那把短剑在他腰侧遇风而动,轻吟不止,声音不大,足够低沉,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味。 一股深不可测,堪比星河浩瀚的冷冷剑意徐徐散开,顺着密林之间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子朝着四面八方涌动而去,一点点传开。 似乎想要告诉这片原野森林中的每一个生灵,有人正带剑而来。 这片森林太大,遥遥远望不知尽头。 唐青缓缓而行,以他的速度,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但他并不着急,仍旧走走停停,心情平静。 但在这片密林东南方向的某个境域中,有人却十分着急,心情很是慌乱,因为他忙着回去给几位小祖宗做饭。 吴老二肩上扛着一头不知从哪抓回来的野山猪,踩着密林之间的碎石小道快速奔跑,他的脸上满是汗水,身上的筋肉全被一层淡淡的血色和咬痕所覆盖,显然他曾和这只块头不小的野山猪有过一段激烈的近身搏斗。 天色渐沉,吴老二不时抬头望天,眼中很是焦急。 他的速度逐渐加快,扛着野山猪一路狂奔,终于是在天黑的前一刻赶到了木屋之前。 无情仙子带着青枝小如已经站在了门前,她看了满头大汗,身上狼狈不堪的吴老二一眼,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好歹也是三境守心期的修行人,即便是这几天耗费了你不少气息和心神,也没理由会在一头野山猪身上折腾这么久,还弄的这么狼狈。” 吴老二将那头野山猪放下,回了一句:“这些天有些憋屈,想好好打一架,又寻不到人。碰巧遇到这头野山猪,便故意没有动用体内真劲,只是和它硬碰硬的干了一架,这畜牲蛮劲儿太大,所幸我这浑身的肌肉块块也不是白练的,虽然有些狼狈,但是好歹是打赢了。” 他忽然拔出了背后的那把残刀,很是熟练的给野山猪扒皮去毛抽筋,他一边处理着野山猪的内脏,一边继续说道:“这野山猪最是好战,整天就喜欢找其他动物搏杀拼命,每天都在不停运动,所以它的肉质最是饱满,吃起来很是劲道。” 正说着话,吴老二忽然一把拽出了野山猪带着鲜血和脏物的肠子,远远的丢在了一边,惹的青枝小如眉头紧皱,有些不忍心去看这幅血腥画面,轻啐一声便回到了木屋里。 吴老二不以为意,嘿嘿笑道:“现在看着恶心,等会儿吃起来可就香了。” 无情仙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吴老二忙碌。 天色开始昏沉,木屋门前逐渐有暗色袭来。 吴老二在木屋和密林之间来回穿梭,拾来不少引火用的枯柴和干木,等到黑夜将这片密林彻底淹没,一个简易的篝火堆悄然形成。 随后吴老二便熟练的切肉分块,将野山猪的肉一块块串起架在篝火堆前烧烤,没过多久,一股浓烈的香味便顺着火堆朝着四周散开。 青枝和小如闻到味道很快便跑了出来,吃了将近一年的果子,如今闻到这股烤肉味简直难以抵挡,两位姑娘顾不得矜持和形象,就这样围着篝火堆望着已经渐渐熟透的野猪肉咽起了口水。 小如紧紧靠着青枝,一边死死盯着火堆前的烤肉不放,一边偷偷打量着不久前还是采花贼模样的吴老二,看着他认真烤肉的专注模样,心想还好师傅没有杀了他,要不然今晚还是得靠那些酸酸甜甜的果子来饱腹。 吴老二在篝火前翻滚着烤肉,手中不知何时找来了一些林间蜜果和香草,就在肉质渐渐成熟的当头,他将蜜果的汁液滴漏而下,混合着香草碾成的碎末一起撒在了烤肉上,原本就香气四溢的烤肉味中顿时又多出了几分奇特的味道。 青枝小如耸动着鼻子,突然有些佩服吴老二。 即便是在俗世之外,她们也没有闻到过这么香的烤肉。 无情仙子也是有些意外,她开口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门手艺。” 吴老二转动着烤肉,忽然间拿起两块后腿肉递给了青枝和小如,听着两个姑娘背过身嗦着嘴惊叹咀嚼的声音,有些洋洋自得。 他又拿起了肉质最嫩的一块里脊肉,特意多撒了些香料果汁在上面,然后送到了无情仙子手上,说道:“这算啥,这野猪肉虽是饱满劲道,但是嫩肉太少,不易撕咬咀嚼,有些废牙齿。赶明儿个我去打两只山兔回来,它们的肉质最是鲜嫩,烤起来可比这香多了。”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六章 唯烤肉不可辜负 小如听到这些连忙转过身来,她看了一眼吴老二,嘴里咬着烤肉含糊不清说道:“兔子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它?”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嘴里的整块肉吞下,然后有些意犹未尽的望向了篝火堆,上面的野猪肉在柴火的烧烤下发出了嗞拉嗞啦的声音,奇香无比,随着吴老二将那些就地取材所制成的香料撒上去,香味便愈发浓厚,顺着林木间隙传出去好远。 小如稍稍抬眼,见吴老二好像没有再给她拿一块肉的意思,于是自己便抽出了背后的那把长剑,就在几个人的眼皮底下,用最快的速度割下了老大一块肉。 这块肉肥瘦相间,口感甚佳,香气铺面而来......小如觉得用手抓着不太雅观,便直接用长剑将其穿过,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小心翼翼捏着剑身,她也懒得再转过身去,直接对着那块烤肉便下了口。 可能是因为吴老二在场,小如还是稍微有些放不开。 所以每一口都咬的怯生生,速度极慢,但若是仔细看她躲在烤肉后面的那张嘴,就会发现她虽然吃的慢,但是每一次下口嘴巴都张的极大,几乎是用尽了全力,能咬多一点就绝对不咬少。 无情仙子看在眼里,微笑着摇了摇头。 在吃这件事上,自己这位小徒儿可是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 她自己也轻轻咬了口手里的那块里脊肉,细细品尝。 入口嫩滑,唇齿留香,带着野猪肉最原始的肉香味,中间又夹杂着林间蜜果和香草的味道,减去了不少油腻的脂肪,吃上去层次感十足。 无情仙子满意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细嚼慢咽,她的侧颜映着红光,雪白的皮肤上抹上了一层红晕,像是喝醉了酒一般,看上去极具诱惑。 即便吴老二没有亲手感触过,也知道那张脸上的皮肤是有多么光滑。 他的眼神从无情仙子的曼妙身材上一扫而过,小心翼翼的咽了口口水,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邪芒。 即便是寄人篱下,给这三位姑奶奶当起了苦力,生死自由全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但吴老二毕竟是从江北绿林的风流窝里走出来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长夜漫漫中和三位美人同处于此,虽不敢做些什么,却由不得他不想。 尤其是无情仙子这样一位实力强横,冷傲如雪,来自名门正派却又心狠手辣,最主要的是极具风韵的尤物,更是让吴老二升起了征服的欲望。 若是能将她压在身下,只怕是死了也值得。 所谓色胆包天,大概就也是如此了。 色心既起,便很难控制,吴老二只能闷头啃肉,尽量不去胡思乱想。 将所有心念暂时压下。 而无情仙子却仿佛毫无所觉,她那一席白衣垂落而下,在篝火堆旁静静而坐,安静淡然。 眼中神色唯一,带着莫名的光晕,瞳孔深处无波无澜,却始终清亮袭人,宛若黑夜中的一盏灯火。 看上去真的像一位仙子。 只是当她手上的那把剑迎着风声微晃,空气中便会响起一阵轻微的剑鸣之音,随后剑意缓缓散开,顺着火光而流动。 每当这个时候,白衣身影的周围就会飘来一阵寒意,再去看她的双眸时,便会发现其间藏着一道刻在骨子里的冷漠气息。 仿佛在提醒着这个世界,她是仙子不假,但是很无情。 所以不要来惹她,否则她随时都可能杀人。 风声吹过,篝火被吹的更旺,在夜色间摇摆不定,带来几分暖意。 照耀着场间人的脸色和心绪。 青枝第一个吃完,她望着仍在大口大口吃着烤肉,没有半点小女生形象的小如,轻笑道:“很早前在玉女派的时候,你看到天上的白鸽也总说它可爱,甚至还想问师傅讨要几只回去养着。可是等到第二天后厨的师傅做了满满一锅的乳鸽汤,你闻到香味后就扑了上去,喝的比谁都要勤快。” 无情仙子闻言轻笑,像是记起了过去的那些时光,她也打趣道:“在小如的认识里啊,可爱的东西不能让别人抢走,都得进自己的肚子里。是不是啊,小如?” 青枝点头赞同,忍不住眉眼展开,笑得花枝乱颤。 小如则是脸色通红,她被提起糗事觉得很是尴尬,小姑娘低头吃肉不接话,只能装作没听到。 吴老二坐在一边插不上话,也只能沉默着吃肉。 夜色渐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屋前的晚餐终于接近了尾声。 在最后阶段,纯粹就是吴老二和小如的表演时间。 吴老二一身膘肉,能吃能喝那是理所当然。 只是小如这个小丫头片子看着干干瘦瘦,可是吃起肉来那是一点都不低调。 最后吃的兴起时,她的心情和胃口都彻底放开,连串肉的长剑都丢在了一边,直接拿手抓着啃。 吴老二见到小如的吃相都被唬了一跳,心想这还是当天被自己几兄弟吓得哭鼻子的小姑娘吗? 青枝和无情仙子暗暗摇头,直言这一年里真的是苦了小如了,这丫头怕不是把一年里错过的肉食全在一顿饭里给补了回来。 等到篝火架子上只剩下几块油腻的五花肉时,青枝捡起了地上那把剑,擦干净后递给小如,然后拍了拍小如鼓起来的肚皮,佩服道:“这下该饱了吧。” 小如吐出一口浊气,很是满足:“吃了一年的果子,今天总算是开了荤......现在我才算明白一个道理,若是生命中注定只能在一个地方孤独终老,那么那个时候,世间万物皆可抛,唯独美食不可辜负,尤其是烤肉。” 听到这句话,吴老二点点头,深以为然。 心里默默加了一句:“还有美人,美人也不能辜负。” 青枝拍拍小如的脑袋,刚想再取笑几句,却发现自家师傅忽然间站了起来,她的手中握剑,剑下锋芒骤起,剑意经久不散,带着几许清冷的寒意。 像是隐隐戒备。 青枝问道:“师傅,您怎么了?” 吴老二则是吓了一跳,以为无情仙子过河拆桥,吃饱了就要砍了自己。 就在他愣愣的不知是求饶还是逃跑的时候,无情仙子目光冷漠,表情有些凝重,她望向了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过了很久才说了一句话:“森林里来人了。”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七章 谁的剑意? 这片原野森林广阔无边,占地不知几许,遥遥不知尽头。 即便是以无情仙子四境巅峰的实力,倾尽全力之下,也只能将自身剑意弥漫在木屋周围的一定空间内,无法去到更远的地方。 能将吴老二困在这片境域中,不让他离开。 却无法阻止其他人进来。 可是即便有其他人进来这片森林,除非是当世公认极强的那几位天才少年,应该也不会再有更多的人会引起无情仙子的注意。 可是此刻看无情仙子的凝重表情,以及说话时的认真语气,来人只怕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青枝也站了起来,顺着自家师傅的目光朝着黑夜中望去。 篝火的火光照亮了木屋门前数丈空间,再往前便是一片深沉的漆黑,几乎不能视物。 以青枝的神识气息,自然不能感受到更远出的密林间究竟来了什么人。 但是连自己的师傅都要正视的人物,最少也已经迈入了四境镇魂期吧? 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那几位天才少年? 青枝沉静了片刻,将思绪抛开,随后便看了一眼无情仙子握剑的右手。 那双手原本白里透红,很是秀气,可是此刻却因握剑太紧而压走了所有血色,如今掌指之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苍白,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分明。 青枝皱起眉头,她走近无情仙子身边,轻声问道:“师傅,来人什么实力?” “我不知道,但是比我只高不低。” 无情仙子手中长剑斜斜指地,剑意汇聚如潮,却始终没有宣泄而去。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冷漠的双眸之间寒意渐起,就在那片篝火快要熄灭的关头,继续说道:“因为不是我发现了他,而是他发现了我。准确的说,是他的剑意撞上了我的剑意。我此生以剑行遍大半天下,自问五境之下还没有遇到能单凭剑意让我心生退意的人。可是……” 无情仙子忽然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长剑,然后说道:“当那道剑意来袭,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或杀气,甚至连一丝攻击的意图都没有,只是在林间碎石小道间偶然相遇,稍稍触碰,我的剑意,便直接自动退去,像是对其很是畏惧,根本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这些话意思分明。 意义却不寻常。 青枝面色骤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小如撑着肚子一脸无措,不知这代表了什么。 吴老二则是眯起了双眼,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让无情仙子那把剑不战而退的剑意? 就算有,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因为进来江山社稷图这个世界的所有修士必须在五境以下,而那样一道强悍到让人无法匹敌的剑意,只能是来自人间传说中的南山丘陵,出自那位荒野剑圣之手。 这明显不可能。 “会不会是那位剑圣传人百里断江?” 吴老二沉思片刻,忽然开口:“此人自小便在剑圣眼皮底下长大,深得其真传,早已迈入了四境巅峰,虽离七境的实力还差的远,但毕竟是从南山丘陵走出来的人,行剑之间必然带上了些许剑圣的意志。” 无情仙子皱起眉头,没有接话。 吴老二却愈发觉得有可能,他继续说道:“任何一把剑,若是感受到剑圣的意志,只怕都会对其俯首称臣吧。”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色冷寒的无情仙子,然后用几乎微不可闻的语气补了一句:“仙子您剑术惊天,这一点毋庸置疑。只是在剑圣手底下吃点亏,也没什么可丢人的,哪怕……” 吴老二话在口中,还准备继续喋喋不休之时,无情仙子突然将手中长剑抬高了一个度,剑意隐忍待发,藏起了些许杀意。 她将远望的眼神收回,然后看了一眼吴老二,只说了一句话:“你想死吗?” 声音不大,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吴老二瞬间闭嘴。 一言不发开始收拾篝火堆旁的残局。 他将剩下的几块五花肉用林间灌木丛中摘来的厚片叶子包好,准备留作宵夜,然后开始清理柴火烧尽的余灰,以及满地的骨头和残肉碎渣,最后将那一片本就所剩无几的篝火枯柴扑灭大半,只留下几点余光将这片境域照亮。 等他做完这一切,便老老实实的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像极了一位安分守己的下人模样。 青枝望向吴老二的眼神中带着七分厌恶,三分同情,她没有过多理会,而是对着自己师傅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若真的是那位剑圣传人可就遭了,传闻他生性好斗,尤其是面对同级别的高手,更是遇之则战。加上师傅您也用剑,若真碰上了,他肯定是要和您打一架的。” 一直没再说完的小如突然有些紧张,她握着自己的那把长剑,担心道:“要是真打起来,四境级别的战斗,我可是帮不上芒的。依我看,师傅我们还是走吧,离开这片森林,找另一个地方躲一躲。” 吴老二在一旁有些想笑,心想就这小丫头片子的出息,别说四境级别的战斗,便是随便找个二境知命期的人打一架她都未必敢。 他正在心中腹诽,却听无情仙子忽然开口:“若真确定是百里断江倒也没什么可怕,此人虽战意强,好胜心重,但所幸还算清肃自傲,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杀人,我也不用担心他会伤害你们两个。而且同为四境巅峰,就算他的剑下带着剑圣的意志,剑意能压过我,但是体内的真劲气息却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若真有一战,胜负未定。怕就怕……”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他若不是百里断江,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青枝凝着一对眸子,说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无情仙子摇摇头,然后说道:“我不知道,所以在那个人来到这里之前,我们需要有个人先去看看,探一下虚实。” 小如的声音很快响起来:“谁去?” 这句话刚刚落下,一直没敢再说话的吴老二突然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当他抬起头,发现师徒三人的目光同时转到了自己身上。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八章 总会狭路相逢 深夜风起,寒意渐重。 林间万物俱静,悄无声息。 整片森林像是都已在夜色中睡去。 木屋门前的篝火堆已经彻底熄灭,余灰也被处理干净。 青枝和小如早已回去屋内睡觉,带着各自的心思渐渐入眠。 无情仙子却仍站在木屋门前,眼中冷漠与风韵并存,带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一直望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 她静静站在那里,白衣依旧,神情如昨,看上去和往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左手平直放下,和往常一样隐没在宽大的袖袍之内,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动作。 她右手上握着的那把长剑却不见了踪影。 但是剑意仍在指间弥漫。 所以她依然保持着握剑的手势。 剑不在此。 自然是去了别的地方。 密林中距离木屋有些远的某个位置上,无情仙子的那把剑就悬浮在半空之中,跟着一个浑身满是筋肉的壮汉一路直行,不知要去向何方。 那个壮汉自然就是吴老二,此时他正背着那把残刀,目光凄然,眼中带着几分苍凉和悲壮,像一头孤独受伤的野狼一般兀自向前,奔走在林木间隙之中,朝着某个方向奋然而行。 深夜无法安睡,却被迫出来寻找一道连无情仙子都感到畏惧的剑意。 这让他很不爽。 尤其是,他的身后还跟着一把剑。 那把剑自吴老二离开木屋后便一直跟着他,有些阴魂不散。 名义是保护,说是怕找到那道剑意的主人后吴老二可能会有危险。 有飞剑跟随一旦遇到任何情况无情仙子都能第一时间知晓,随后便能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到。 但吴老二知道那把剑更多的却是一种监督和威慑,防止自己趁此机会逃跑。 心念至此,吴老二更感觉如芒在背。 他在行进途中偶尔会回头看看那把剑,心里不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在估算着此处与木屋之间的距离,心想是不是已经逃离了无情仙子的剑意笼罩范围。 然后他便会加快速度,使出了全身的真劲向前飞奔,试图拉大与身后那把剑的距离。 每当那个时候,木屋门前的无情仙子的嘴角都会露出一丝轻蔑冷漠的笑意,然后她的右手就会悄然握紧,指间的剑意不散,杀气亦骤然兴起。 几乎是在同时,吴老二身后的那把剑便会轻吟出声,在黑暗中绽放出几许灿烈清冷的剑光,将吴老二身前的数丈空间照亮。 带来几丝彻骨的寒意。 仿佛在提醒吴老二,无论去到哪里,都别想着逃跑。 那把剑始终与他同在。 夜色间的吴老二眼中煞气滚滚,恼怒万分。 偏偏又无可奈何。 只能一路狂奔,在黑夜丛林中继续寻找那位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唐青正在夜色间迈步,穿行在林间碎石小道中,缓缓独行。 全然不知有些人正为他的到来而满怀猜疑,全神戒备。 那把短剑悬挂在他的腰侧,随着脚步声一晃一晃,带着古老的韵味。 短剑内蕴含的那道来自南山丘陵的剑意仍在不停弥散,几乎快要将整片森林覆盖。 那道剑意以唐青为中心,顺着他前进的方向往前延伸,中途遇到了很多在夜色间匍匐休息的林间野兽,鬼魅精怪之类,它们在黑暗中沉静,感受到了剑意之中的绝决之意,以及一股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冷傲气息后,诸多生灵瑟瑟发抖,蜷缩在栖息之地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安静着等待那道剑意路过,直至远去。 那道剑意骄傲着离开,一直往前走,不会朝林间生灵多看一眼。 哪怕在森林的某个方向遇见了另一道剑意,它也没有片刻的停留,依然固执着向前,直到将这片森林彻底覆盖。 那道剑意的速度很快,唐青才刚刚走完这片森林的一小段空间,短剑中的剑意便已经在林间穿行了一个来回,就在风寒乍起的那一刻,剑意重新回到了短剑中,安安静静,不再有任何喧嚣,就连低沉的剑鸣声都已消失。 像是已经睡着。 而唐青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不停的赶路,偶尔会将手放在短剑上,将其稍稍摆正,目光平静淡然,带着几许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与稳重。 如果不出意外,他可能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稍感疲累,或是路上有值得驻足的风光。 但是在这个神秘广阔,藏着无数生灵的原野森林之间,从来就不缺意外。 行至半路,唐青忽然停步止身,因为前方出现了另一个赶路人。 那人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太清面容,只是轮廓显得有些魁梧壮硕。 黑暗中那人的身后原本正悬浮着一把长剑,只是当唐青停下脚步后,那把长剑却悄然隐退,以极快的速度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剑光亮起一瞬,微不可见,那把长剑随后便出现在了木屋之前,落入了无情仙子的右手中。 指间剑意骤然聚集,凝于剑中,经久不散。 无情仙子目光微寒,稍稍抬眼,望向了长剑所来的那片黑暗。 仿佛看到了缓步而来的唐青,以及他腰侧的那把短剑。 只是片刻,她便开始迈步,化作剑光消失于木屋门前。 而在深林暗影中,吴老二自然也看到了前方的唐青。 但是在他的神识观察之下,对方不过只是个二境修为的独行修士,深夜行走在这片深林之中只能说明他胆子大,绝对不是无情仙子口中那道绝强剑意的主人。 更何况他始终认为若真有那么强的剑意,必然只会出自剑圣传人百里断江之手。 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 所以吴老二只在原地停留了一瞬,便直接朝着唐青那边吼道:“你是哪门哪派的修士?大晚上不睡觉跑到森林里瞎晃荡。老实交代我便放你一马,要不然你就自觉点喷血向天,让天地神院的周教习接你出去好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吴老二以为对方很快便会畏惧求饶,或是转身逃掉。 可是黑夜中却忽然有一道杀意惊起,带着几许清寒。 夜风中,唐青的右手覆上了腰侧的那把短剑。 他听出了吴老二的声音。 第一卷 读书路 第八十九章 唐青的拳 “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们应该是四个人。” 唐青目光平视,双瞳中忽然涌现出一片淡淡的星光,他盯着黑夜中的吴老二,沉沉开口:“他们在哪?” 吴老二有些意外,他慢慢直起身子,透过神识气息盯着唐青看了很久,确定自己对眼前的这位陌生少年没有太多印象。 沉默了片刻,他皱着眉头问道:“你认识我?” 唐青的右手已经握住了短剑,却还没有拔出,只是杀意始终存在,带着少年郎的坏心情。 他说道:“入江山社稷图之前,你们住在天地神院西南之郊的甲字号客房,那时我住你们隔壁。”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眼眸间的星光之下突然出现了几点寒芒。 他再一次回忆起了四兄弟当日提及碧水蓝时,说出的那些污言秽语。 对江北绿林四位采花大盗而言,他们往日里纵情调笑,对人间各处女子指手画脚,胡乱评说,那是再正常不过。 那些女人早已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唐青而言,无论是谁,无论通过哪种方式,只要染指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便只有去死。 哪怕只是言语间透露的意图和邪念。 关于这一点,他和自己的父亲很像。 当年的唐帝为了追求怜舟凤儿,不知道杀了多少情敌和自诩风流的人间公子哥。 任何人只要对怜舟凤儿起了半点心思,无论真心或者玩笑,只要让唐帝知道,那么即便天涯海角,他都会兴兵而去,以绝对的实力和手段将其毁灭。 不会给半点机会。 很是霸道。 甚至有些不讲理。 唐青自小于深宫中长大,性格温柔淡然,几乎从不与人争论生气,更别说起杀心。 只是爱情观以及占有欲这方面,他得到了唐帝全部的传承。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在听到吴老二四兄弟关于碧水蓝的那些话后,唐青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杀人。 从天地神院的客房到玄武榜前,从江山社稷图中的那片荒原再到这片深夜的森林之间,这个想法一直都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强烈。 直到在此刻遇到吴老二,杀人的想法凝聚到巅峰,随时都可能落为现实。 心血翻腾中,唐青体内的金色妖血开始在体内疯狂涌动,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流向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与经脉之中,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自他体表一闪即逝,带着远古时代的韵味和气息。 吴老二眉头皱的更深,他望着唐青,感受着当面而来的那道不曾遮掩的杀气,不知道为何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和颤栗。 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只有二境修为的毛头小子。 他沉默了片刻,心想自己在天地神院中好像没有与人结下过梁子,于是问道:“你住我隔壁?难不成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你了?” 这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唐青骤然凝起了双眸,声音渐冷:“没错,一言一句,都清晰无比,仿佛响在耳畔,至今难忘。” 言及至此,唐青不再说话。 他右手覆剑,左手渐渐握拳,忽然再次迈步。 脚下踩着碎石小道间的枯木树叶,在黑暗中沙沙作响,像是催命的号角。 吴老二有些摸不清唐青的心思,这少年摆明了是带着杀心而来,不知他究竟有何依仗,胆敢以二境知命期的境界挑战自己? 思索中,黑暗里一个拳头已经轰了过来。 这一拳虽处在黑暗中,却并不是偷袭。 而是堂堂正正往前轰杀。 因为拳势微动时,漆黑的森林中忽然亮起了一片金光,这片金光自拳下而出,沿途风声阵阵,带着极强的呼啸之音,无论是气势还是拳意,都无比浩大,很容易被看到。 却没那么容易抵挡。 因为二境修为的一拳,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境界的气息和力量。 藏着莫名的威压。 与杀气同来。 吴老二面色骤然凝重,他望着唐青左手的那一拳,突然惊呼:“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古怪?” 话音刚落,拳势已至,吴老二眼中煞气翻滚,没敢去接这一拳,直接纵身而退,沿着林木间隙飞速疾驰,往后遁去。 人在空中,他拔出了身后的那把残刀,刀锋已钝,刀意却仍凌厉。 唐青右手兀自不动,从始至终按着腰侧的那把短剑。 左手成拳而出,一拳未中,拳势不减,再次往前递出。 拳下的金光敛而不出,藏在拳意之间等待绽放。 吴老二残刀在手,心中虽有惊疑,却也多了几分胆气。 就在唐青的拳势咄咄逼人,沿着碎石小道不停轰杀之际,他终于忍不住提刀而起,在一棵古树之间突然停身,眼中带着煞气和凶光,朝着唐青当头斩下。 三境的刀意和二境的拳意在空中对撞。 却没有想象中一边倒的局势。 唐青的左手被刀意侵袭,掌骨和筋肉瞬间变形,带着极强的痛觉和枯死之意。 只是很快,他体内的金色妖血,和来自龙龟一脉的极强恢复力便在瞬间修复了他的伤势。 那片金光自血脉中而出,带着极强的古韵和刚猛气息,将那道势如破竹的刀意全部逼出,像是清理垃圾一般将其湮灭在黑暗之中。 吴老二原本略显放松的神情瞬间大变,残刀未收,刀意已毁,那片金光呼啸而起,自唐青拳下再度席卷而出,汹涌绽放,直接将吴老二吞没。 金光之下,三境守心的修为不过是个笑话。 那把残刀终于彻底碎裂,在黑暗中化作灰烬。 吴老二全部心神聚于心口,拼命抵挡那道金光中的力量,好歹是吊住了一口气。 只是体内真劲涣散,空空如也,再也没有战斗的可能。 他在黑暗中狂吐鲜血,有些惊恐的望着那道神秘的金光消散在唐青的拳下,过了很久才哆嗦着开口:“你到底是谁?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要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唐青的左拳慢慢放松,平直放于腰侧。 他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龙龟妖力,心绪稍定。 沉默了片刻,他走到吴老二面前,原本的温暖少年性子渐渐凌厉,他开口:“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告诉我,另外三个人在哪。”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章 以拳问之 吴老二欲哭无泪,心想本有希望在今夜摆脱无情仙子的控制,却不想在暗林之中又遇见了这么一位不讲理的古怪少年。 明明只有二境知命期的修为,却偏偏有着不属于这个境界的真实战力。 吴老二已是三境巅峰,大刀虽残,刀意却没有半点减退,尤其是立刀于危难之际,几乎已经使出了全力,刀势威猛刚烈,即便是同级别的高手,只怕都很难抵挡。 可是唐青只是一拳,金光明灭之际,便将自己的刀势彻底摧毁。 这样的实力,至少已经迈入了四境镇魂的门坎,甚至可能会更高。 吴老二看着唐青的左手,那只手原本被刀意摧残,筋断骨裂,根本无法再握拳,可是金光流散而过,不仅伤势痊愈,其间蕴含的力量似乎也强大了几分。 这少年究竟什么来头? 深夜林间,万物俱静,只剩下吴老二沉沉的呼吸声。 他脸色苍白,几乎没有半点血色,浑身刀意尽散,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寒意渐重时,他喘了口粗气,开口道:“我那三位兄弟,都已经死在了这密林之中。你若不信,我可以带你去他们的坟头看看。” 言及至此,吴老二眼神渐渐黯淡,他望向了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心绪有些低沉。 唐青皱起眉头,他问道:“他们怎么死的?” 这句话刚刚落下,深林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道剑光。 这道剑光自林木深处而来,速度极快,开始还在远方闪烁,转眼便到了这条碎石小道之间。 唐青凝眼而望,右手覆剑,左手再次握拳,却没有抬起,体内龙龟一脉的气息却开始涌动,带着古老深远的气息。 那道金光在他体内的经脉之间缓缓流转,很快便聚于拳下静止,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出。 而在前方低空,剑光兴起处,一剑横停,带着几分清冷的寒意,挡在了唐青和吴老二之间。 一道白衣身影凭空出现,双眸冷寒,气息孤傲,本是绝色娇美的脸上不知何时惹上了几点冰霜。 她自黑暗中来,于剑光下而立,右手轻移,随后便握住了那把剑。 吴老二呆呆的望着眼前的那道白衣身影,突然有些热泪盈眶,本已摇摇欲坠的心神骤然放松,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把无情剑的有情之处。 他很快开口提醒道:“这小子不止表面上这么简单,您要担心。” 无情仙子神识微动,很快便察觉到了吴老二的伤势。 心中有些诧异。 她没有去接话,而是看着唐青,眼神在他腰侧的那把短剑上停留了很久,然后说道“他那几位兄弟,是被我杀死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情仙子的右手稍稍摆动,那把长剑当空而下,斜斜指向了地面,剑光微敛,剑意却犹存。 吴老二闻言皱眉,眼中神色晃动,凶光一闪即逝。 唐青有些意外,他指着吴老二问道:“你杀了另外三人,为何独独留下他?” 无情仙子昂起头,清冷双眸间带着几丝漠然和孤傲,她简单开口:“我愿意。” 吴老二望着无情仙子的背影,看着那个被白色长衣裹住的丰满身形,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心想这女人说起话来还是这般言简意赅,让人无语,只是不知若去了床上,她会不会多叫几声。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会去在乎。 至少唐青不在乎。 他此刻只想杀了吴老二,心思简单,无论是谁挡在前面。 哪怕他感受到了无情仙子体内的强大气息,以及那道隐而未发的强大剑意。 知道对方的实力不是吴老二能够比较,至少也已经是四境镇魂期的高手。 他在昆仑城的那场血战中见识过阿刁和钟老头的四境刀势,知道这个境界的人有多可怕。 金色妖血与唐青相融的时间不长,龙龟一脉的力量他只消融了冰山一角,此刻全部凝于金光之中,汇于拳下。 他能一拳轰退吴老二,却不一定能挡得住眼前的那把剑。 但是唐青没有半点退意,眼中神色渐渐凌厉,带着与往日里极大的反差,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不长不短,刚好跨过了碎石小道间的几片枯叶,来到了无情仙子面前。 他的左手开始上抬,拳势骤起,隐于半空之间蓄势待发。 无情仙子的视线从唐青腰侧的那把短剑上移开,然后望向了他的拳头,有些意外,问道:“你不用剑?之前在林间张狂行走的那道剑意藏到了哪里?” 话音刚落,她便凝神而去,神识气息在深林之间四处穿走,确定无法再感知到那道令她心慌畏惧的剑意后,她便继续说道:“若是只用拳,只怕你不会是我的对手。我不知道你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但我需要提醒你,你终究只是二境修士,能越境击败三境守心者,却不一定能击败我。” 说到这里,她顺便补了一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不存在侥幸的说法。不信,你可以试试。” 言及至此,无情仙子手中那把剑稍稍抬起,剑意袭人,在夜色间光芒四射,带着数不尽的寒光冷芒,将此间的一切都照亮。 她自信在此间剑意之下,只要对方稍微有些理智,能看清彼此间实力的差距,都会将举起的拳头放下。 然后便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那道可怕剑意的渊源由来,或许可以借此帮助自己突破四境镇魂,迈入五境的门坎也说不定。 那个时候,无论是杀了吴老二或是刨掉死去的三兄弟的祖坟,她都不会介意。 而时当此刻,唐青覆在短剑上的右手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开,左手拳势也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沉重,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想试试。” 声音平静,语气淡然,像是根本没有将无情仙子的话放在心上。 似乎有些不识抬举。 躲在后面的吴老二冷笑不止,他就等着两个人打起来,最好两败俱伤。 无情仙子的脸色愈发冰寒,剑意凛冽,卷起夜风阵阵,带来了数不清的杀气和冷意。 唐青兀自不动,眼神坚定,依然保持着出拳的姿势。 任她剑光袭人,以拳问之即可。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一章 握剑 密林风急,带来深夜的寒意和冷寂。 一拳一剑在黑暗中的碎石小道间无声对峙,带着各自的心绪,于暗色间隐没了很长时间。 看似沉静。 实则暗流汹涌。 互相博弈。 唐青立拳向前,不曾收回半寸,也不曾落下分毫,始终悬垂在那把剑前方三尺,坚定如初。 他在等那把剑过来。 或者,让开。 无情仙子剑势已起,却仍没有到达巅峰。 剑下虽光芒四射,杀气腾云,却也始终留有余地。 她不相信唐青真的敢挥拳而上。 那一拳虽坚定稳重,拳下暗藏的金光力量也足够深远浩大,但她相信,凭唐青二境知命的修为,只怕无法驾驭吸收金光中全部的力量。 所以若仅仅只是如此,对方便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威胁。 但她仍对眼前的陌生少年心存忌惮。 因为对方的右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腰侧,那里有一把短剑,剑下虽没有散发出任何的锋芒或威势,但她知道,那道可怕的剑意一定就藏在其间。 若是少年一剑而出,自己是否能够抵挡? 心念至此,无情仙子随后便回忆起今夜之前偶遇到的那道剑意,感知着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和气息,一丝后怕和心悸惊现于识海深处,久久不散。 场间冷清。 除了剑鸣和冷风,再也听不到多余的声音。 但总归需要有人来打破沉默。 无情仙子长剑抬起,平肘向前,没有回头,却忽然对着身后的吴老二说了一句话:“你先回木屋。” 这句话自然不是为了保下吴老二,只是想试探唐青,看他是不是真的敢动手。 吴老二此刻身上气息真劲已经恢复稍许,听到这句话当即起身,没有任何犹豫便准备往后退去。 刹那关头,一拳自黑暗中来。 隔开碎石小道间的两人距离将吴老二留在原地。 有些不讲道理。 唐青没有去看无情仙子,只是盯着有些恼怒的吴老二,开口道:“你走不掉。” 话音刚落,左拳骤起,拳风微动,只是这一次,很快便被剑意平息。 无情仙子长剑指向唐青,眼中杀意积聚到了顶点,她冷冷开口:“你当我不存在?” 唐青转过眼,没有说话,只是左拳再度抬高,左臂开始收紧,渐渐蓄势,拳下金光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充斥在掌指关节的每一根骨头和每一寸皮肤之间。 声势渐起。 这便是他的回答。 无情仙子皱起眉,她的眼神最后一次望向那把短剑,很快移开,杀气与剑意并存,涌向黑暗森林的每一个角落。 “当真以为我不敢动手?” 话音刚落,一片雪白剑光骤然炸亮,将整片黑夜照耀的犹如白昼。 风寒渐急,杀气渐重。 那一剑自黑夜中来,带着雪亮璀璨的剑意,去向光明。 唐青就处在光明的最中央,他的拳头平直向前,金光于剑芒中闪烁,很快便被吞噬。 一股浩然巨力当空而来,顺着暗林中的空气无孔不入,一点点绞杀着唐青的拳势。 很是锋利。 唐青拳下的金光气息深远,在剑意中极尽绽放,不曾退后半点。 只是微微有些摇晃。 虽能抵挡,却有些艰难。 下一刻,剑意再起,愈发浩大。 无情仙子白衣身形融入剑光之中,于原地消失,眨眼间携剑而来,出现在唐青眼前,挥剑于拳下。 这一剑,四境巅峰,毫无保留。 唐青体内金光裹拳硬抗,金光不动分毫,他的左拳筋脉骨骼却开始有些断裂,体内龙龟之力很快升起,想要修复他的痛觉和伤势。 无情仙子却冷眼而望,剑意不止。 一剑一剑直直而下。 再一剑,势大力沉,带着可怕的呼啸剑鸣之音,不给唐青喘息的机会,想要彻底重创他的左拳。 那片金光虽足够强大,其间的力量可怕到难以想象。 但是唐青与之相融时间尚浅,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实在有限。 面对四境镇魂巅峰的惊世剑意,他只能败。 却仍然没有退。 他的左拳骨头已经彻底断裂,早已无法握拳,只是随着金光的涌动勉强聚起力道,拼命抗下了无情仙子的一剑又一剑。 龙龟之力钻入他的血脉和骨缝之间,阻止了金色血液的流出。 他的伤势在龙龟之力的修复之下开始愈合,但是很快便又在无穷无尽的剑意之下崩裂。 唐青眉头死皱,心神收紧。 感受着十六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汹涌痛觉,突然有些恍若隔世。 吴老二躲在古树后面望着此间场景,他看到眼前的陌生少年在剑意之中苦苦挣扎的画面,突然心生莫大恐怖。 他很想要逃走,只是每次转身挪动的刹那,唐青的眼神都会望过来。 盯着他,看住他。 即便和那道森冷的剑意正面相对,立身生死关头,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 吴老二,非死不可。 只是此刻拳下的那道剑意仍在弥漫。 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无情仙子于冷光中现身,目光清寒,脸色好似十二月的极冷寒霜。 她的杀心既起,便不会那么容易退去。 杀了唐青,夺了短剑,她自会寻找那道剑意的秘密。 至于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陌生少年,死了便死了吧。 心念至此,她更不会犹豫,左手长剑横至胸前,右手探去,转而双手紧握,片刻后,林间剑光尽敛,全部汇于剑下,带着那股仿佛能斩断这片黑夜的绝强剑意,朝着有些孤独无助的唐青呼啸而去。 这一剑,是她在今夜所能斩出的最强一剑。 也是她如今最满意的一剑。 声势浩大,讲究一击必杀。 她很自信,即便是那位骄傲的剑圣传人百里断江,面对自己的全力一剑,也不可能会全身而退。 更何况眼前这位。 她的双眸掩映在剑意之后,想要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一丝恐惧或惊慌。 可是唐青的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动,哪怕剑意当头,或是生死之间,他的表情,眼神,心绪都没有一丝丝改变。 仍旧淡然,带着从始至终的平静。 无情仙子皱起眉头,突然心生警觉。 因为她看到,唐青一直覆剑的右手不再只是轻轻放在腰侧的那把短剑之上,而是缓缓卷起,成空拳之势。 然后,他握住了那把短剑。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二章 来自南山丘陵的剑 那把短剑晶莹剔透,光色十足,看上去不像是一把能杀人的剑,倒更像是一个小巧的装饰品。 因为它太短了,剑柄半尺,剑身不过才两尺。 不适合与人争斗,更别说生死搏杀。 吴老二看着唐青手中的那把短剑,不明白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还有闲心提剑而出。 难道是自知无法抵挡无情仙子的剑意,便准备提前自我了断? 他在树后冷笑,等待着这个可恶的陌生少年身死道消,殒命在这黑暗森林之间。 可是很快,吴老二的冷笑便隐没于嘴角。 一丝更深的惊恐瞬间涌上心头。 因为黑暗之中忽然又有一道剑意惊起。 这道剑意不在林外,只出现在此间,此时正弥漫于碎石小道的半空之中。 吴老二细细感受之下,才知道那道剑意是从唐青的右手上传来。 他的右手只握着那把短剑。 短剑虽短,可是当唐青将其握在手中,横于身前,那把短剑便不能再以尺来衡量。 那道剑意缓缓而来,徐徐直去,自林木之间登天而上。 一眼无边,不知其广。 即便是以神识凝望感知,也无法探寻到那道剑意的去向和终点。 只知道它从短剑而出,往天边而去。 中间跨越了这个世界的极限高度,涌入了江山社稷图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 和这道剑意比起来,无情仙子的那一剑不过就是个笑话。 即便她的最后一剑四境巅峰,几乎已是全力而出,带上了她数年以来所感悟的所有剑术心得,以及自己的骄傲和态度。 只求一击必杀。 可是在那道足以贯穿这个世界的可怕剑意面前,终究还是不够看。 唐青右手握剑,立身于剑意的起点,他根本没有去看无情仙子当面而来的最强一剑,只是稍稍转身,右手轻移,将手中短剑微微调整了一个方向。 短剑里的剑意没有就此倾泻而出,因为它觉得无情仙子的那一剑还不配自己挥霍出全部的战力。 短剑里一共封印了三道剑意。 它是第一道,虽第一个出来,但是在这个世间停留的时间还不够长,它不想这么快便消失离开。 尤其,是以这般不值当的方式。 所以那道剑意很快便从天边起势而回,以极快的速度重新没入了短剑之内,只在暗夜间留下了自己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在那道剑意自身看来,留下来的那部分只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可是在其他人看来,尤其是对于场间的无情仙子以及吴老二来说,却是终生可能都需要仰望的存在。 剑意自短剑而出,停滞在唐青身前尺许之地。 没有刻意攻击,只是任由无情仙子的那一剑撞来。 深林风急,卷起了深夜里的寒意。 当一道剑意遇见了另一道剑意,结局可能有很多种。 要么,两败俱伤。 要么,其中一把剑胜,另一把剑断。 可是无情仙子万万没想到,原来还会有另一种结局。 自己的那一剑呼啸而去,即便她已经感知到了那把短剑的可怕之处,却已经收手不及,只能任由它去。 那一剑带上了无情仙子全部的心神和气息,毕生剑术心得全在其中。 所以当剑意相撞,她自然便感受到了剑锋之下所传来的可怕气息。 可是眨眼之后,无情仙子还来不及惊慌害怕,她的心神便再也感受不到自己的那把剑。 等她一脸无措的抬起双眼,隔着被漫天剑光照亮的林木间隙朝前望去时,却发现自己的那一剑正调转剑锋,朝着自己呼啸而来。 比去时速度更快。 威势更大。 带着无尽的寒意和杀气。 以及仿佛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躲在树后的吴老二满脸不可置信,他望着正呆呆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魄的无情仙子,抱着唇亡齿寒的觉悟吼道:“快退!” 这一嗓子刚刚响起,便被剑鸣声淹没。 无情仙子恍惚着双眼,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只能强自提起全身的真劲,将自己的心脉死死护住,然后硬扛了一剑。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无情仙子手中的那把长剑斩杀过很多人。 那些人无论最终死去或是侥幸存活,都感受过长剑之下的森冷寒意以及数不清的杀意。 人间是非,恩怨纠葛,全在她一剑之间。 可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那把剑,会在某一天锋芒倒向,斩在了自己身上。 心念刚起,那一剑便已至,直接刺穿了无情仙子的护体真劲,化作一片寒芒从她肩头穿入,自后背而出,沉重浩大的力道直接将其冲倒在地,碾压在斑驳的碎石小道上,像是风中凋零的花朵。 那把长剑带着血色坠入林间,隐没于黑暗之中,不知去向。 吴老二有些惊恐的往后退去,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他望着重伤倒地的无情仙子,以为她已经死去,可就在风寒乍起的关头,小道上那个白衣身影慢慢爬了起来。 她的肩头已经被贯穿,血色沾满了白衣,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她的脸色很是苍白,几乎没有半点血色。 浑身的气息真劲也几乎耗尽,带着无尽的虚弱。 只是她的眼中,仍旧杀气满满,充满了冷漠和孤傲。 她有些艰难的转过身,朝着黑暗中长剑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片刻之后,那一丝熟悉的剑意忽然再次和自己的心神连接上,细细感知之下,才知道自己的那把长剑此刻正掉落在某棵古树的扎根之地间。 而凭无情仙子现在的气息,显然无法将其召回。 利用自己的剑重伤自己。 用完则弃。 这对用剑之人绝对是最大的侮辱。 无情仙子捂着肩头静立,伤口钻心般疼痛,她却忍住不倒下。 长夜当头,她隔着碎石小道间的数丈距离,遥望着唐青手中那把短剑,有些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把剑,竟能让自己的剑意遇之臣服,倒戈相向? 无情仙子在暗夜间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问道:“我只想知道,那把剑是不是来自南山丘陵?”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三章 他想要逃 那把剑若真的来自南山丘陵,无情仙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心头反而多些宽慰。 毕竟输给剑圣,不丢人。 自己的那把剑臣服于剑圣的剑,能够为其所用,对于剑本身而言,也是一种骄傲和荣幸。 但若不是… 无情仙子苍白着脸色,眼中杀气依旧,她在黑暗中重复着那句话:“那把剑到底是不是来自南山丘陵?” 唐青体内龙龟之力缓缓流转,正在一点点修复着他左手的伤势。 他的右手仍旧握着那把短剑,剑意大半藏于剑身,只留冰山一角在剑锋下弥漫,但只是这冰山一角,其间所蕴含的威势和力量,便足以让人心惊。 唐青沉默了片刻,说道:“若真说到根源上,这把剑确实是来自南山丘陵,曾经在那位荒野剑圣手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无情仙子冷颜渐凝,暗自苦笑,心想果然如此。 只是唐青很快又补了一句:“但此剑并不是剑圣赠予我,甚至,我连那位剑圣的面都没有见过。” 这是实话。 说到这里,他便想起了遥远的高山间的某座小庙,庙里有位如明月般的姑娘,她曾在当阳之下,亲手将此剑别在了自己腰间。 念及至此,少年眼神渐暖,内心深处突然多出了几分柔软。 无情仙子皱眉问道:“那这把剑你是如何得来?凭你的实力,原本根本无法掌控其间的可怕剑意。但你却偏偏运用自如,剑意任你操纵,就好像,这把剑早已对你心悦诚服一般。” “也许,这把剑不是对我心悦诚服,而是对我的老师心悦诚服。” 唐青说道:“因为这是老师送给我的剑。” 来自南山丘陵的剑,除了对那位骄傲的荒野剑圣死心塌地外,还有谁值得它倾尽所有,以剑意侍奉? 最主要的是,想要掌控这把剑,不仅需要剑的同意,更需要得到剑圣的同意。 这个少年口中的老师,莫非比圣人还要强大? 竟能让剑圣放手,让此剑心甘情愿易主? 无情仙子有些不敢置信,她刚想再问些什么,唐青却忽然提着短剑往前迈了一步,他不想在这把剑的渊源由来上继续纠缠下去。 此时夜风渐散,寒意稍退,透过林木间隙去看外面的世界,似乎已至黎明前夕。 天快亮了。 但是有个人还没杀。 此时吴老二躲在古树之后瑟瑟发抖,他望着眼前惹不起的陌生少年,看着他手中那把确定是从南山丘陵而来的短剑。 一时间心如死灰。 等到唐青的眼神望过来,他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几步,带着最后的希望冲着无情仙子哭嚎道:“仙子您救救我啊!” 无情仙子捂着肩头的伤口,体内真劲一点点涌入其间将血止住。 只是血肉之间剑意犹存,虽不再继续撕扯伤口,却也无法将其彻底逼出,今夜如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再出手。 她不在乎吴老二的生死,却对唐青杀吴老二的理由很是好奇。 她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唐青沉静了片刻,回道:“你应该知道他是什么人?” 无情仙子点头:“江北绿林来的采花大盗。” 唐青转眼望着无情仙子,眼中平静,认真说道:“既然如此,他不该杀吗?” 无情仙子愣住,有些语塞。 采花大盗,自然人人可杀。 只是一位独行少年深夜至此,就只是为了杀一个落难的采花大盗,是否有些过于热心肠? 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她自然不懂少年郎的心思。 唐青也没打算与之多言,他只是将手中短剑提起,那道显露在外的剑意蓄势待发,可能下一刻就要呼啸而去。 黑暗之中的吴老二临死一线,心灰意冷关头,却突然心有所悟。 无情仙子的那把长剑坠落在黑暗之间不见踪影,所以之前笼罩住这片深林,将自己困在此处的剑意便已经不在。 是否就代表,自己已经可以向守在玄武榜前的周教习发出求救信号? 心念至此,吴老二抬头望天,隔着郁郁葱葱的林木间隙朝着顶空望去。 天色昏沉,带着黎明前夕的点点微光,就在这片暗沉天色的最顶端,一片笔墨风云在其间缓缓流转,藏着数不清的奥秘。 笔墨风云之间,有无数道金光游离其中,那是天地神院九千合道大能的本命心神,专门为了带那些发出求救信号的人间修士逃出江山社稷图。 一丝曙光骤现。 吴老二双目猛然一瞪,他直接咬破舌尖,绽出一片惊雷。 随后面色张狂的望向了头顶的笔墨风云,一口心血直接喷了出来,顺着森林之间的暗沉天色融入空中,以极快的速度往天上而去。 那口心血刚出深林不过百丈,便被江山社稷图顶空之间的某种力量找到。 笔墨骤起,风云搅动,其中一道金光当空而下,顺着心血而来的路线直直垂落,一路穿过虚空,越过无数古木枯叶,来到了这条碎石小道间。 无情仙子望着那道金光,知道吴老二在做什么。 他想逃。 无情仙子面若寒霜,眼中杀气凝成实质。 她答应暂时不杀吴老二,却从未想过就此放过他。 按照她的预期,等到江山社稷图中十年将至,她还是会送这位江北绿林的采花大盗去见他的三位兄弟。 可是此刻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光现世,带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融入吴老二的身体内,很快就要带他离开这个世界,去往自由。 她有心拦下吴老二,甚至想要就此杀了他。 奈何体内真劲匮乏,气息微弱,有心杀人,却无力为之。 即便她能够感知到自己的长剑落在何处,却也无法将其召回。 无情仙子叹了口气,就这样看着吴老二随着金光而起,带着无比嚣张的大笑渐渐远去。 深林之上的高空之间,传来吴老二放肆的声音:“玉女派的臭娘们,等老子出去后,一定会杀到玉女派,去找里面的小娘们儿亲热亲热的!” 无情仙子闻言眉头紧皱,眼中杀气之下藏着一丝无奈。 她的眼神渐渐放低,轻轻扫了一眼唐青,然后说道:“也许我就该任由你杀了他。” 唐青此时也在看着随金光而起的吴老二,他的视线极力远望,只是片刻,金光下的身影便要消失在眼中,随着风声逐渐隐没于天上的笔墨风云之间。 他握着那把短剑,平静淡然。 丝毫不慌。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四章 却逃不掉 “他逃不掉。” 唐青缓缓开口。 声音平静,语气淡然。 无情仙子眉头皱的更深,她再次抬眼望向天上,吴老二的身影几乎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大半身形已经融入了江山社稷图的笔墨风云之间,可能再有几个眨眼的功夫便会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成功的逃出去。 此间深林与天边相隔无限远,即便无情仙子没有重伤,以巅峰剑意追逐而去,只怕也来不及。 更何况吴老二有金光护着,那可是天地神院五境合道大能的气息神识,既然选择了救吴老二出去,谁又能拦得下? 无情仙子四境巅峰都不能为之。 唐青的二境修为自然更不能。 但他有一剑。 天色渐亮的关头,唐青右手握剑,却不再横于身前,而是将其稍稍举起,朝向天边,对准了金光下那个快要消失的身影。 短剑下的剑意大半藏于剑身,余下一小部分驻留在外,此时随唐青心意而动,瞬间消失在林间,眨眼间便去到了天上。 带着一股浩渺的气息斩向了那道金光。 此时吴老二的一只脚已经迈入了笔墨之间,正准备一步踏出江山社稷图中的世界。 他似乎已经感知到了人间大陆的那片气息和温度,也听到了玄武榜前十分嘈杂的说话声。 入江山社稷图一年,四兄弟只有自己活了下来,其间的遭遇和生死考量让这位来自江北之地的绿林大汉唏嘘不已。 所幸还能活着。 吴老二绝处逢生,忍不住就想开怀大笑,他已经想好出去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离开江心湖畔,然后一路杀到玉女派门下,下半生时间,他就准备在玉女派所在的境域内扎根落户,带着死去的三兄弟遗愿和那些姑娘们死命周旋。 一路狂笑,一路向前。 吴老二左脚踏入虚空,右脚正准备紧随其后,就在天边风声呼啸的关头,那道始终护着自己,将所有危险隔绝在外的金光忽然黯淡下来。 他心头一惊,身形突然停下,然后便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 一剑自地面而来,斩破风声,刺断风云,化作一条白色游龙朝着自己直直斩落! 那道金光首当其冲,被剑光全部笼罩,在虚空间微微晃动,像是随时都会就此泯灭。 就在剑意而来的那一瞬间,玄武榜前的那片平地间,周例外身后的某位五境教习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他的指间金光忽明忽暗,其间掺杂着一丝极强极霸道的剑意。 那道剑意此刻正拼命撞击着金光,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五境教习大骇,他猛然喝道:“江山社稷图中竟然会有这么强的剑意!难道是那位剑圣传人破道入了五境?” 周围其他人望着那位教习指间金光中的剑意,感受着其间的可怕力量,不由暗暗心惊。 周例外肃穆漠然的双眉微挑,右手长笔轻抬,很快便将那道残留的剑意驱逐殆尽。 下一刻,他便直接抬头望天,左手那本厚簿光芒四射,右手长笔再度抬高,一道遮天笔力扶摇直上,迎着漫天风声闯入了顶空中的笔墨风云之间。 那位五境教习已然被剑意所伤,护住吴老二的金光自然余力不足,已经无法带他出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又要重新坠落而下,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时,周例外的笔力来袭,再度将其环绕,扯着吴老二的脚踝便准备将他强行带出来。 而在深林之间,唐青仍然望着天上,不慌不忙。 短剑内的些许剑意,便让一位五境合道者的气息受损,无力再出手。 若是此时短剑内剑意齐出,又会是怎样? 他紧紧盯着天空之上那道几乎能将整片空域覆盖的可怕笔力,知道一定是天地神院的周教习出手了。 笔力当空,短剑内的剑意蠢蠢欲动,像是找到了对手。 眨眼之间,一片白光自林间而起,带着仿佛能将整个世界斩断的无穷剑意呼啸而上。 剑意初起,尚未到达天上,周例外的笔力便已被它锁定。 吴老二骤退的身形突然变得十分缓慢,此时他的下半身已经穿过了笔墨风云,去向了人间世界,玄武榜前的很多人都已经看到了顶空之上那个堆满肌肉块块的壮硕大腿。 可是他的上半身却仍在笔墨之间,眼睁睁看着那道几乎无法直视的剑意来袭。 玄武榜前的周例外面色骤变,右手的长笔已经举过头顶,想要将吴老二完全救出来。 那道笔力一分为二,一半是为了救人,一半是想要挡住那道可怕的剑意,哪怕只是将它的速度暂时延缓一瞬。 可是那道剑意来自南山丘陵。 带着那位荒野剑圣八成的战力。 只要它不想停下,便没人能让它停下。 周例外若是以五境巅峰的实力,加上江山社稷图中的力量,全部汇聚在那道笔力之中或许可以一试。 只是此刻,只以一半的笔力来抵抗,只怕还远远不够。 甚至连将那道剑意留下一瞬的能力都没有。 剑意当空,十分嚣张。 直接搅乱风云,朝着那半道笔力当头斩下,吴老二面色惊恐,早已被吓得失去知觉,他想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经无法出声。 眨眼过后,剑意切断了笔力,化作一片锋利的白芒从吴老二的身上碾过,他的整个上半身瞬间粉碎,散成了无数个细小的微粒,飘进了无尽的笔墨风云之间,很快无影无踪。 就连血气都没有留下。 江北绿林风尘四侠,至此全军覆没。 吴老二活得最久,却也死得最惨,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 他的下半身终于被周例外剩下的半道笔力拽出,拖进了人间,落入了玄武榜前的平地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望着吴老二的半个尸体,看着他那腰肌处平整光滑的切口,一丝丝锋利犹存的剑意缠绕其间,将所有血色蒸干,很是恐怖。 周例外的半道笔力被剑意切断,气息受损,一口鲜血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有些虚弱的调整好呼吸,然后便低头望向自己右手的那只长笔。 那支笔早已干涸,虽笔力犹存,却很是微弱。 如今深色的笔杆之上,不知何时被划上了一道剑痕。 剑痕不深。 却触目惊心。 像是来自南山丘陵的挑衅。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五章 剑意已去 少年仍需向前 周例外盯着笔杆上的那道剑痕看了很长时间,眼神有些复杂,眉宇间稍显疲倦。 他的半道笔力被剑意切断,消散在天空的笔墨风云之间,余下的笔力尽数而回,自长笔中流转片刻,随后便回到了他的体内。 一点点修复着他被剑意所伤的心脉。 这位在很多年前便已经踏入五境巅峰,随时都可能破道弄神的天地神院总教习,第一次在与人争斗中处于绝对的下风。 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还手之力。 笔力尽出,然后还借用了江山社稷图中的一部分力量,却连将那道剑意拦下片刻的资格都没有。 南山丘陵的剑,真的就这么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例外的眼神从笔杆间收回,然后望向了自己左手的那本厚簿。 厚簿翻开在靠前的某一页。 那一页没有过多的文字记载,只是画着一长一短两把剑。 有剑意自剑中散出,环绕在厚簿的光色周围,带着古老而深远的韵味。 周例外无法直视那两把剑的锋利,却能感受到厚簿剑意中所蕴含的力量和熟悉的气息。 他的心绪骤然沉静,想象着自己和七境从圣之间的差距,有些久违的失意。 此时清风静止,悄然无声。 和场间所有修士一般沉默。 周例外身后的九千合道大能也都没有说话,他们只是看着玄武榜前吴老二的那半具尸体,心头多了许多凝重和震撼。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这一刻也没有借机取笑周例外的意思,他皱着眉,过了很长时间后突然开口“难不成真的是百里断江的剑?”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摇摇头,说道“哪怕他在江山社稷图中隐有机遇破镜合道,以五境的实力出剑杀人,也没理由能突破江山社稷图中的结界和规则。”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更何况周教习以笔力入图,借用笔墨之力的刹那关头,自身的实力怕不是已经到了人神的境界。哪怕百里断江的天赋再高,哪怕他来自南山丘陵,也不可能斩断周教习的六境笔势。” 边之唯眉头皱的更深,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周例外却忽然转过身,他将那支长笔竖起,横在腰侧,露出了笔杆上的那道剑痕。 他凝声道“能挥出那样一道剑意的人,只能是剑圣自己。” 这句话刚刚落下,边之唯双眉一挑,他扭头望向四周,小心翼翼问道“莫非剑圣来到了此处,甚至去了江山社稷图中?” 李青山摆摆手,无奈道“江山社稷图隔绝人世,有着自己的规则和道理,只能允许五境以下者进去。就算剑圣他老人家术法滔天,但想要在不惊动周教习的情况下入图出剑,只怕也是很难做到。况且……” 李青山默然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然后继续说道“此次玄武榜评选旨在为人间修士证道成名,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剑圣他身份超热,德高望重,没理由会出手破坏规则。” 这些话很有道理,只是却无法解释清楚江山社稷图中那道剑意的由来。 周例外却在这时说道“剑圣自然不会入图,但他的剑会。”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他,带着很多不解。 周例外挺直了身子,眼神沉稳肃穆,青色长袍间忽有笔墨味散开。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江山社稷图荒原中的那位少年。 他的腰间,曾经就系着一把短剑。 那把短剑的形状,和厚簿上的两把剑一模一样。 甚至剑意都如出一辙。 都是来自南山丘陵。 心念至此,周例外便将头顶的高阔黑帽扶正,稍稍调整好站姿,然后凝目望天,心绪万千,不知所思何物。 而他那支长笔下的笔力开始悄然聚集,一点点恢复着曾经的力道。 等到重回巅峰,他一定会再去一趟天上,进一次江山社稷图。 然后去寻一寻那位少年,再会一会那道剑意。 他如此这般想,只是可能却无法如他意。 因为那道一往无前的可怕剑意切断了周例外的半道笔力之后,便在天空的笔墨风云之间逐渐消散,默默退去,化作一片惊鸿离开。 弥散在天地之间。 一往无前,便是一去不回。 短剑中那三道有着荒野剑圣八成战力的剑意,任何人得之都一定会倍加珍惜,视若珍宝。 除非生死攸关,否则轻易都不会使用。 可是唐青却只用它杀了一位嘴贱的采花大盗。 若在旁人看来,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可对唐青而言,却只是顺了心意。 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 因为他护住了碧水蓝的名声。 感觉很好。 所以即便剑意未回,唐青依然高兴。 他将视线从遥远的天边收回,目光变得温暖如初,面色平静,情绪淡然。 等到天色渐亮,有光线从林木间隙照射而下,挥洒在碎石小道间铺成一片斑驳倒影,他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像是撇掉了昨夜的所有负面情绪,心神渐渐明朗。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我说过,他逃不掉。” 逃不掉,自然便是死了。 无情仙子肩头的伤口仍没有愈合,只是那道纠缠其间的剑意却已经渐渐消散。 她感受着渐渐恢复过来的气息真劲,呼吸之间,她的右手轻轻掐了一个剑诀,召回了自己的那把长剑。 她将长剑握在手中,稍稍心安。 随后便将眼神望向唐青,说道“你究竟是谁?” 唐青笑了笑,说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只有二境修为的平凡少年。” 实话实说。 没有刻意的想要表达什么。 但无情仙子看了一眼他那早已恢复如初的左手,以及左手血脉之下暗藏的那一片神秘的金光。 然后眼神轻转,又从他右手中的那把短剑上一扫而过。 她总觉得唐青的话有些低调。 低调自然没问题。 但是过份的低调,就是一种炫耀。 无情仙子沉默片刻,没好气的说道“二境修为都能一剑重伤我,那我这四境巅峰的剑道不就是个笑话?说吧,你到底什么来头?” 唐青笑笑,说道“可能,只是因为我有个好老师。”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那把短剑系回腰间。 对着无情仙子摆了摆手,轻声说了句告辞。 随后便离开。 沿着碎石小道沉默向前,踏上旅途。 和过去的很多个岁月一般,缓缓独行。 行走在路上。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六章 去寻那一剑 那把短剑静静的悬停在唐青的腰侧,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剑意已去,剑鸣声已不再。 此时的短剑除了稍显锋利,外观好看,便再也找不到多余的特点。 前路漫漫,无论再遇到什么危险或磨难,唐青可能暂时都无法再倚靠它。 但是少年无所谓。 他只是向前,内心坦然。 偶尔将手覆在短剑的剑口之下,细细感受着其下的冷冽与锋芒,仍有心安。 短剑内三道剑意已去其一。 破一境便能解一剑。 他需要尽快到达三境守心,以应对接下来的玄武榜之局。 而在那之前,他只想去找到阿刁。 唐青于风中沉默迈步,体内龙龟之力不断的冲击壮大着他的血脉和气息。 当他抬头望天,看着虚空之上的笔墨风云在这个世界的规则下纷涌而动时,他的识海不再似之前那般翻腾,心绪也开始平静,像是已经能稍稍抵挡江山社稷图中的某种力量。 不以外物而心乱,坚守本心,守志不移。 这便是三境守心的意蕴。 唐青虽仍未至,却也已经站在了三境的门槛边上,只待临门一脚,便能先知命而后守心。 如此便能解开短剑里的第二道剑意。 暖阳下,少年沉静迈步,步步向前,心绪似天色般晴朗。 他沿着深林间的碎石小道往更深处走去,直至穿过原野,越过森林,在江山社稷图的这个世界中寻寻觅觅,走走停停,直到遇见阿刁。 或是,安安静静将这个世界里的十年时间走完。 而此时深林的碎石小道间,无情仙子手中提着那把长剑,已经在原地伫立了很长时间。 她肩头的伤口有些触目惊心,白衣也早已被鲜血染红,但所幸体内真劲渐起,正在一点点修复着她的伤势。 已无大碍。 只是那阵彻骨的疼痛仍在不断撕扯着她的心神。 无情仙子皱着眉,除了痛觉,更多的是心有不顺。 她眼睁睁看着唐青的背影一点点走远,直到消失在深林的碎石小道尽头。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再开口说话,也没有试图强行挽留。 即便之前那道可怕的剑意已经弥散,彻底消失在了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 甚至那把短剑中也没有再传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剑势。 平静普通,像是一把只用来装饰的剑。 但她依然不敢再次挥剑而上。 平生用剑。 却不想为剑所伤。 剑心受损,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 对于那个提剑而来的陌生少年,只能当成是在这个世界所遇到的最神秘的一位过客。 日后若有机会,还是以剑讨教。 天边光色渐起,风声袭来。 就在阳光当空而下,稍稍有些刺眼的刹那,无情仙子终于将长剑收起,准备回去。 在那之前,她还顺便去了趟密林深处,抓来了两只肥硕的野兔,然后才御剑而回,来到了木屋前。 在那之前,青枝和小如已经在木屋中等了一宿,也担心了一宿,生怕自家师尊出了什么事。 往日里无情仙子出去采摘果实往往不过半天就回,可这次却已经足足过了一夜。 就在她俩准备出门寻找的时候,无情仙子满身是血,带着可怕的伤势回来。 小如看到无情仙子肩头的伤势当场吓哭。 青枝也是心神一紧,她扶过自家师尊刚想问些什么,无情仙子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需多言。 “我有些累,需要闭关休息,此间事,等我出来再说。” 她只留下这句话,说完便直接回去木屋。 留下青枝小如在屋外静默,带着各自的心情隐隐担忧。 …… …… 唐青所持短剑中的那道剑意自密林而出,一路向上,中间跨越了天和地之间的距离,在江山社稷图的这个世界中传出很远。 很多人都曾看到了那一道剑意。 将其奉为神迹。 尤其是当剑意凌空,轻而易举切断了周例外那半道可怕的笔力时,所有人更是为之惊叹。 没有人知道那道剑意是出自何处。 但是猜测之下,都把目标对准了那位剑圣传人百里断江。 因为在这江山社稷图当中,剑道之上,只有他拥有着以剑问天的能力。 只是那一剑太过于恐怖,其间的威力早已超越了四境镇魂的境界。 所以江山社稷图中的所有修士都以为百里断江有所突破,在一年的时间内迈步入了五境或者有着别的奇遇。 一贯冷漠弑杀,骄傲无敌的冷笑笑和卓星辰同时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他们自问在那道可怕的剑意之下,自己绝对不会有半点存活的机会。 就连一直吊儿郎当,从来没把百里断江放在眼中的阿刁都皱紧了眉头,他放下了手中的烤肉,心中同样为那一剑的绚烂而感到震撼。 他心想若是百里断江的剑意强到了这种地步,那还比什么比,直接宣告他是玄武榜四境榜首位好了。 也许此时江山社稷图中参战的人间修士,大都是和阿刁同样的想法。 除了闭关修炼的无情仙子,死去的吴老二,以及那道剑意的真正主人唐青外,还有一人不会那么想。 那人就是百里断江。 他一直处在某座高山之巅,平日里只是休息或者练剑。 他自然也看到了那一道遮天的剑意。 并且知道那一剑确实来自南山丘陵,而且带着自己那位剑圣师尊身上的强大气息。 那样的气息他自小耳濡目染,自然十分熟悉。 所以绝对不会感受错。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剑圣师尊亲自来到了江山社稷图中。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却是那道可怕剑意由来的最好解释。 百里断江自那道剑意起始便开始注视,直到它切断笔力,消失在了笔墨风云之间。 这位剑圣传人在高山之巅思索了整日,最终还是起身,决定去寻找那道剑意的真相。 于是冷风当头,他拎着长剑,自高山而行,遇风而动,在天地之间化作一片惊世剑光,好似游龙过空,转瞬千里。 沿着那道剑意传出的方向直行而去。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七章 往林间聚集 百里断江动身后没多久,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些地方,有另外几个年轻人也决定起身,打算去剑意而来的方向看一看。 那道可怕的剑意好似一块磁铁,自深林而起,于天边弥散,虽已不在世间,却依然将众人吸引而至。 阿刁在苍茫山谷间饮下一口酒,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系在了腰间,然后撕扯下火堆前香气四溢的肉食,一半进了腹中,一半用兽皮包裹好留作干粮。 他在这个生活了将近一年的无人山谷间停留了最后一个夜晚,等到天色渐亮,山的那边有光色出现,他便将火堆扑灭,拎着干粮,扛起那把古刀,在风声凛冽的最后关头出发,踩着满地的野兽尸体和战斗的痕迹,开始迈步,随着朝阳一同离去。 在他身后,一片刀气自山谷而出,随着脚步声一直向前,与少年并肩。 驭兽斋的白衣少年卓星辰也已经在那片血色湖泊间战斗了一年,就在不久前,他又以无敌的姿态诛灭了一片汹涌而来的兽朝。 数不清的尸体在水下沉浮飘散,湖面下看不见倒影,只有无尽的血光和死寂之气缠绕其间。 远处的两岸青山也仿佛被血色涂抹,掩去了它原本的光彩和风韵,伫立在血湖和天际之间,极尽苍凉悲壮。 卓星辰自小历经无数生死之战,心中从未出现过畏惧或恐慌。 即便是江山社稷图中这片无穷无尽的兽朝,也无法耗尽或摧毁他的意志以及战斗的本能。 可是当那道可怕的剑意第一次出现在遥远的天边时,这位驭兽斋里的白衣杀神竟然出现了一种不想与之为敌的负面心绪。 不想与之为敌,自然便是怯战。 卓星辰在血色湖泊间沉静了很长时间,他自问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能真正做到让自己不战而退。 可是那道突如其来的剑意,虽远在天边,目标也不在自己身上,但是只要看到了它,那把剑便仿佛是冲着自己而来,以纵横之势刺进自己心底。 生性好战的他,面对那道剑意,根本连抬起手的勇气都没有。 这很恐怖。 若不去寻一寻它的根源,只怕今生都会活在那道剑意的阴影之下。 于是就在下一波兽朝来临之前,卓星辰开始迈步,沿着水势激荡的无边血湖,踩着无数尸体和涟漪,步步向前,白衣身影很快消失在遥远的两岸青山之间。 与此同时,江山社稷图的雪原之中,魔圣传人冷笑笑身处那座宛若冰川一般的雪山之间,他一拳一拳轰山而行,如果不是那道剑意突然惊起于天边,隔开数万里之遥传来了无边的威压和气势,他可能会一直以拳轰之,并且乐此不疲。 可是当剑意传来,冷笑笑终于按捺不住性子,直接以北漠黄沙地的里的血煞之力强行开山,一路从半山之间冲到了雪山尽头。 然后他就站在雪山脚下的洞口边缘,抬头仰望感受着那道剑意留下的气息和余温。 许久许久,这位生性冷漠的魔圣传人稍稍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黑色外衣,一言不发往剑意兴起处而去。 头也不回,很是坚决。 道圣传人江河和佛圣传人九儿也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道藏和经书,他们在风中迈步,同样追随着那道剑意而去。 甚至行至半途,这二位已经做好打算,那道剑意若真的出自百里断江之手,他们得做好恭贺的准备。 除了天地神院的阿刁和卓星辰,以及几位圣人之后,人间修士的阵营中,也有人望剑而动,准备去趟这趟混水。 比如孤龙山的那位冷傲少主宁小龙。 比如龙虎山的几位小道士。 比如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北小剑。 他们同样已经迈入四境镇魂,拥有着江山社稷图这个世界中的顶尖战力。 抛开身份和天赋,单凭明面上的实力,他们确实有资格去往剑意兴起处走一遭。 等到当世最骄傲的一群年轻人都不约而同往遥远的密林之间而去时,那道惊天剑意的真正主人,此时正缓步走在路上。 他的心情平静,眼中淡然,带着从始至终的平和心绪,步步向前。 累时便休息,渴时便饮水,偶尔遇见绝美风景时他也会停下脚步,驻留片刻,细细观赏。 完全不知道此刻整个世界都为他的那一剑而惊叹。 并且胡乱猜测。 风起时,阳光很暖。 唐青只是向前,没有特定的方向,单纯以直觉开路,行走在轻风和暖阳下。 那把短剑悬垂在他的腰侧,一晃一晃。 偶尔唐青的脚步放大时,短剑会晃的很高,然后便会有一缕剑意似要突破剑中的某个封印,努力的想要钻出来,想要在这个世界上亮一亮锋芒。 这个时候,唐青已经站在了三境守心的门槛。 第一道剑意已退。 第二退剑意将起。 不知何人将承受这第二剑的荣光。 深林之间的木屋中,玉女派的师徒三人完全不知道人间大陆上最厉害,最骄傲的那一群年轻人此时正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 她们依然固守着这片深林,想要在此继续生活下去,以度过江山社稷图中剩下的几年时光。 吴老二已死,那位陌生少年也走了,无情仙子没有了任何担忧和顾及,她在屋内闭关静养了几天后便出来,肩头的伤势几乎已经愈合,只是偶尔挥剑而落时伤口仍有疼痛,似是留下了隐疾。 她自然无法忘记那一剑。 也无法走出那一剑。 除非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也能挥出同样的一剑。 在那之前,她除了闭关修行,专注练剑,剩下的时间和精力,便是将自己的两位徒儿照顾好。 深林之间的那场战斗她没有多提,只是简单交待了下吴老二已死的事实。 青枝和小如也没有多问,似从前一般守在木屋前,安安静静度过每一天。 夜深时,青枝在木屋门前学着吴老二搭建了一个简单的篝火堆,无情仙子抓来的两只兔子早已被屠宰干净,此时正挑在火堆上面慢慢烧烤,噼噼啪啪的肉质收紧的声音不断响起,其间穿插着诱人的香味,在黑夜间飘出去很远。 无情仙子坐在火堆边面色安静,不发一言。 小如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兔兔可爱的宣言,口水流了一地。 青枝不紧不慢的转动着烤肉,偶尔翻过面来撒上一下香料和调味,动作很是娴熟。 画面看上去很是和谐。 深夜中带着一层柔和的暖意。 直到,一剑自远方来。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八章 骄傲的少年 剑尚未至,剑意已起。 带来一股肃杀之意。 闯到了木屋门前。 小如在篝火堆旁闻着烤肉的香味,聚精会神仿佛没有被打扰到。 只是黑夜中忽然有风飘过,在篝火堆的边缘处几度游走,吹动着火苗和枯灰,带来点点深寒。 姑娘缩紧了身子,朝着火堆旁靠近了稍许,她搓了搓双手,吸了吸鼻子问道“青枝姐,这肉能吃了吗?我都饿坏了。” 没人回答她。 青枝双手忽然从烤肉上收了回来,用旁边搁置的碎布擦了擦手,然后往小如旁边靠了靠,她握住了长剑,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渐凝,望向了前方的黑暗中。 无情仙子的脸色微寒,双眸之间带上了一层冷厉气息。 她的那把剑就立在身前。 剑身无鞘,剑锋寒芒外露,带着几许清冷的剑光。 她没有起身,心神却时刻关注着木屋门前的每一寸天地。 所以当黑暗中的那一剑突然而至时,她第一时间便已知晓。 若是往常,有生人入林,她肯定会挥剑而去,绝不会让对方有靠近木屋的机会。 只是此刻,她无可奈何。 她的剑也无可奈何。 因为黑暗中不请自来的那一剑,带着太多的骄傲。 这样的骄傲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与生俱来,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一种自负。 面对那样骄傲的一把剑,无情仙子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对方拦在木屋之外。 只能任由对方以剑开道,刺破这片黑夜,然后将此间的宁静打破。 小如终于察觉了一丝不对劲,她站起身来,贴近青枝身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黑暗中,剑意起,剑鸣声传来。 前方不远处的古树之间,有人拨开林木枝叶踏步而来。 那人是一个少年。 却不是一个寻常的少年。 他的眉宇宽直,似大剑横卧。 他的双目锋利,似藏剑其中。 他的脸色冷漠清寒,似剑下锋芒。 就连他的站姿,都是那样笔直,不偏不倚,像一把指天的长剑。 …… 他就是一个为剑而生的少年。 起剑于南山,挥剑于人间。 少年一生以剑问道,除了自己的师尊,他至今还没遇到能在剑道上与自己相较一二的人。 所以他十分骄傲。 甚至有些盛气凌人。 以至于来到这片深林之间,看到篝火堆旁正在烤肉的师徒三人时,他的脑袋都是微微昂起,居高临下好似审视一般。 不曾刻意,只是天性使然。 即便是看到无情仙子立于身前的那把剑,感受到了对方四境镇魂的气息,少年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改变。 依然冷如剑芒,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 他的手中拎着一把剑。 那把剑气息深沉,年代久远。 似是从很早之前便出现在这个世间,已经传承了很久。 此刻少年没有挥剑,只是将其竖起,平静置于身侧。 那股剑意便已弥漫,在早先前便已来到此间。 篝火堆前的火光照在了少年的脸上,映照出他的冷淡面容,以及双眸之间的凛冽剑光。 小如偷偷望着眼前的这位带剑少年,只是稍稍瞥了一眼,双眸便便剑光刺痛。 她忍不住轻吟一声,捂着眼睛趴在了青枝身上,不敢再多看一眼。 青枝将小如挡在身后,握起长剑横在身前,她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轻斥,无情仙子却忽然站起身来,她将身前长剑握起,斜斜指地,一抹剑光自剑刃处游散而出,清亮袭人,带着四境巅峰境的可怕气息。 那少年轻轻扫了一眼那道剑光,微昂的脑袋仍没有低下,双眸间反而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失望。 风起时,他忽然开口“这便是你的剑?” 这句话很没有来由,无情仙子却仿佛了然于胸。 她回道“这便是我的剑。” 少年再问“我想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另外一把剑。” “那把剑已经离去。” 无情仙子开口“当日深林夜间,剑意直入苍穹,其间的气息和威势让人只能仰望。如果我没感觉错,那道离开的剑意和你手中的那把剑很像。” 少年沉静了片刻,说道“因为那把剑和我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句话刚刚落下,无情仙子双眸微挑,她问道“你便是剑圣传人百里断江?” “正是在下。” 百里断江昂着头,平静开口。 带着来自南山丘陵的骄傲。 无情仙子忽然望向了自己手中那把长剑,情绪有些复杂。 她一生奉献于剑道。 以女儿身提剑身前,砥砺前行,在人间大陆纵横来往,二十知命,三十守心,四十岁便已入四境镇魂。 直至此刻,四境巅峰。 一手剑意惊起人间,四十多年来,她自问在剑道之上罕有敌手。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 可是就在这片深林之间,前不久刚刚被一位提剑少年以无上剑意彻底碾压,而自己连对方的身份都没有弄清楚。 只知道他的那把剑来自南山丘陵,可能出自那位荒野剑圣之手。 如今黑夜中,她又被真正的剑圣传人找上门来。 虽同为四境巅峰,但她知道,自己的剑,和百里断江的剑比起来,有着难以逾越的差距。 甚至百里断江自出现在此间的那一刻开始,他都没有认真看过自己的剑。 这让她很不舒服。 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碌碌四十载,刻苦修行,比不上南山少年的天赋和出身。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百里断江在夜色间站的笔直,他突然抬头望向森林顶空之上的那片天空,仿佛能看到最初那道剑意划过的痕迹。 他知道那道剑意里藏着剑圣师尊的气息。 却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和南山丘陵有着怎样的渊源。 他需要尽快找到那道剑意的主人。 既然此间找不到答案,他便准备离去,想要沿着深林之外的那条碎石小道继续寻找。 他转身迈步,提剑而行,没有多说一言。 和来时一般无礼高傲。 无情仙子握着长剑,剑光仍在尺许之地弥漫,只是片刻后,就在百里断江剑意呼啸,准备纵剑远去的刹那,她的那道剑光忽然惊起,将木屋门前之景尽数照亮。 那道剑光倾泻而去,一路向前,沿着林木间隙流转轻散,最终来到了百里断江身前。 将他拦下。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九十九章 问剑 百里断江停步止身,望着身前的那道剑光,有些意外。 他在原地沉默了片刻,随后便转身望向篝火堆旁的无情仙子,开口道“你想与我问剑?” 这句话语气不浓,带着从始至终的骄傲与冷漠。 他的长剑在手中紧握,飘散着来自南山丘陵的清冷剑意。 无情仙子只是点点头,本是指地的长剑忽而抬起,对准了百里断江。 那道剑光随之而起,自对方身前移到了他的脸上,照进了百里断江的双眸之间。 剑光之下没有杀气。 只带着战意。 无情剑,在此间深林几经波折,先前的惊天剑意已经让其剑心受损,如今若再让百里断江带着无谓和轻视离去,她的剑道只怕会就此崩裂,再也无法修补完全。 无论如何,既然南山一剑自远方来,今夜便不能让其轻易离开。 必须以剑问之。 虽心知不敌,却能砥砺剑道。 如此便可不悔。 深寒渐起,篝火堆上的烤肉逐渐焦黑,原本嫩滑无比,香气扑鼻的兔肉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味道,此刻正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烟熏味。 早已无人问津。 青枝和小如在自家师尊示意下回到了木屋内,隔着窗门观看着场间的局势。 在她们看来,无情仙子四境巅峰,在江山社稷图的这个世界中几乎没有对手。 即便对方来自南山丘陵,名声很大,但是想来传闻总有虚假,也许他就是个被胡乱夸大实力的假把式。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那么厉害,同样是四境巅峰,同样是用剑,同等实力下,无情仙子就算不能赢,至少也不会输的太难看。 这便是她们的信心。 可是接下来对战的结局,却彻底颠覆了她们的认知。 百里断江没有再说更多的话,无情仙子剑光微起时,他便将手中长剑稍稍松开,剑一松,剑意便不再被束缚。 一层似水寒芒自他剑锋下散出,沿着林间小路慢慢往前推进。 将无情仙子的那道剑光尽数逼回。 无情仙子眼神渐冷,气息汹涌而出,长剑之下剑光愈发灿烈,自身前而去,照亮了深林间的很多个地方,木屋门前犹如白昼。 却仍有一片阴影留下。 百里断江就处在阴影的最中央,他仍旧微昂着脑袋,平静注视着眼前那片亮如孤月的剑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将剑微松,只用空掌而握,剑意散出,没有主动攻击,只停留在身前三尺,像是划出了一个地界,不允许另外一把剑进来。 无情仙子忽而改为双手握剑,她不再原地驻留,而是骤然起身,当空之下,剑光漠然涌向一处,绽放出无与伦比的一束惊天光束。 木屋内的青枝和小如忍不住闭上眼睛,无法直视这一剑。 心想师尊的这一剑也太厉害了。 阴影中的百里断江忽然将头抬得更高,他望着那道光,眼神开始有些晃动。 几乎是在刹那,无情仙子与剑一同消失。 深林间仿佛只剩下那道光。 那道光不知起于何处,却知道要去向何方。 剑鸣声骤响,光束猛然落下,无数锋利剑气聚于光中与之相融,目标明确,朝着此间唯一的一处阴影呼啸而去。 这一剑,便是无情仙子的剑道。 抛开对南山丘陵的畏惧,摒弃所有后路,面对眼前这位早晚会成为新一代人间剑圣的百里断江,她挥出了自己最强的一剑。 一剑而出,毫无保留。 这是她今生最完美的一剑。 甚至比当日面对那位陌生少年时自己所挥出的那一剑还要强,隐有突破。 她相信在这一剑之下,即便对方是剑圣传人,也不可能再无动于衷。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百里断江昂起的脑袋终于稍稍低下,面对从天而降的那一束光,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觉的欣赏情绪。 但也仅仅如此。 下一刻,百里断江握剑的那只手终于彻底松开。 他的那把剑自手中而落,却没有掉在地上,而是静静悬浮在空中,横在了他身前。 剑意流散,开始犹如涓涓细流,眨眼之间变成汪洋之势。 一剑而来。 自然要还上一剑。 既然对方看透生死之关,临阵之前将自身剑意凝聚到了巅峰,就只是为了借自己的南山一剑将她剑道之上的执念彻底斩断,那么自己这一剑,自然也要是最强的一剑。 于是在那一束光到来之前,阴影之间的南山剑意已经斩了出去。 想要一束光消失,要么切断光源。 要么,是用另一束光来覆盖。 百里断江的最强一剑,做到了二者皆有之。 剑意凛冽,带着从始至终的骄傲和不可阻挡之势。 当它沿途而过,无论是光还是阴影,所途径的一切都会被其同化。 林木枝叶上缠上了剑意。 枯草灌木丛中惹上了剑意。 篝火堆中的火苗里有了剑意。 空气中的每一粒分子,每一滴水汽,每一阵夜风中都掺杂着剑意。 所以那一束十分耀眼的光中,自然也沾上了百里断江的剑意。 点滴剑意进入光中,找到了来路,剩下的汪洋剑意自能紧随其后。 于是当空之间,那一束光没能走到百里断江身前,甚至连那片阴影都尚未到达,便已经被剑意撕裂。 光如明镜,开始碎裂。 支离破碎的光,便是无情仙子手中长剑所化成的碎片。 黑暗突然再次来袭。 无情仙子在木屋门前现身,她的双手依然保持着握剑的手势,只是那把剑,却已经不在她的手中,而是变成斑驳碎片散落在地。 白衣身影在夜色间有些摇晃,像是透支了心神和真劲。 只是她的双眉挑起,双眸清亮,眼中的光晕竟比往日里还要锋利。 她望着地上的残剑碎片,沉默了很长时间,等到百里断江的那片无穷无尽的剑意开始收回,她才缓缓舒眉,轻轻开口“前些日子面对那位陌生少年的剑意,自己竟毫无还手之力,以至于剑心受损。今夜在你的剑下砥砺剑心,虽剑已碎,剑心却修补完全人间剑道以南山丘陵为尊,此前所闻,今生亲历。此后,剑道之上,有南山之剑作标杆,便再无其它不可战之剑。” 青枝和小如在木屋内目瞪口呆,她们望着无情仙子脚下的残剑碎片,才知道自家师尊不仅败了,而且是惨败。 再望向百里断江的时候,两位小姑娘的眼中带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百里断江伸手将自己的那把剑重新握起,剑意尽回。 他的头没有再继续昂起,只是浑身上下仍然带着那股挥之不去的骄傲。 他平静说道“有南山丘陵的剑在前,只怕你也不会再看上其它的剑。”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章 阿刁很刁 这句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肯定会遭到鄙夷和唾弃。 但既然是百里断江亲口所说,那便成了理所当然。 南山丘陵的剑,自然天下第一。 无情仙子问剑于南山,虽剑断而剑心不死,剑道在前,已是一片坦途。 日后挥剑人间,便只有南山丘陵这一个目标。 夜色间,无情仙子忽然并指为剑横在身前,然后微微弯腰,对着百里断江行了一次剑道之礼。 百里断江平静受之,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只是转过身,提剑准备再次离去。 无情仙子却在身后说了一句“多年以后,我一定会登上南山,再一次问剑于你。” 百里断江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摆手,说道“这么多年来,想要去往南山丘陵问剑的人间剑修数不胜数,他们奋力向前,赌上了一生剑道,只是最后都倒在了山脚下的剑冢之间。”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如今你四十已至,却仍不过五境,这样的修为在他人眼中或许还算可以,在我看来,却太过于平庸。说明你修剑勤奋有余,天赋却实在不足。” “今夜之前,若你没能得到南山剑意的这份机缘,只怕今生都难成为五境剑修。今夜过后,你虽能将剑心修补完整,以南山为目标看到了剑道更远的地方,但是等你真正能提剑翻过南山丘陵,去向更高的境界时,我可能已经站在了比南山丘陵更高的地方。” 这些话有些诛心。 却等若少年的心声。 他没有刻意的想要炫耀什么,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无情仙子沉静了片刻,眼中稍暗,却没有更多的失落。 想来对于这些事实她早已认识的很清楚。 虽有万般难,剑道终点尚且遥不可及,但总需要坚持。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黑暗中却有另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百里断江啊百里断江,什么时候你的脸皮变得这么厚了?你的剑若真这么厉害,当初神院门前一战,怎么就被我这个野小子给打败了?” 这个声音有些轻佻。 带着玩世不恭的轻蔑大笑,以及无法言说的懒散之意。 言语之间的措辞更是无礼至极,很不给百里断江面子。 无情仙子皱起眉头,心想谁的胆子这么大?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林间暗影中,有人踩着碎石小道摇摇晃晃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麻衣,头戴笠帽,脚踏草鞋,腰间系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像是一棵在风中摇晃的歪脖子树,没个正形。 若不是他手中拎着一把看起来有些唬人的古刀,无情仙子就差点把他当成是俗世间种地的农夫了。 百里断江自然后也听到了那个声音。 他转过身来,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 手未松,长剑便开始抖动,剑意遮掩不住,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他有些愤怒。 更多的却是激动。 此次江山社稷图一行,玄武榜榜首之位不是百里断江的目标。 借玄武榜评选的机会在千万人面前堂堂正正击败那个用刀的少年,以此摆正剑心,在对方面前找回自己的尊严才是他的终极目的。 在过去的那一年里,他于高山之间纵剑往来,不知去哪里寻找那把刀,却不想在此间深林被对方找上门来。 百里断江身姿站的笔直,他的眼中开始出现杀气。 等到那个身影慢慢走近,在自己身前不过数丈之地静立时,他开口道“你的嘴果然还是那么刁。” “既然我叫阿刁,那么不管是我的嘴,还是嘴里说出来的话,自然都很刁。” 阿刁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漫不经心喝了口酒,然后瞥了一眼无情仙子脚下的残剑碎片,继续笑道“怎么着,拿着剑圣传给你的剑斩碎了一把破铜烂铁,就觉得自己可以代替你的师尊,去跟别人宣扬南山丘陵的剑道了?” 百里断江手中长剑轻抬,剑意开始坏绕。 他没理会阿刁的嘲讽,只是问道“你是寻我而来?” 阿刁摆摆手,说道“在我见到你之前,确实是想寻你,因为我想知道前夜里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是不是出自你的剑下。如果是的话,我见到你肯定是屁都不敢放一个,要么掉头就走,要么直接吐血向天,让整日守在玄武榜前的合道大能救我出去好了。” 这是实话,大丈夫能伸能屈,打不过自然就要跑。 阿刁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他再饮一口酒,视线很快转到百里断江的剑下,剑意犹如汪洋浩瀚,藏着数不尽的隐忍杀气。 阿刁却无所惧。 他继续说道:“可是见到你之后,我就放心了。你的剑比我第一次见你时强了不少,想来在我的激励之下你有更加勤奋练剑,关于这一点,你无可否认,我自然也是功不可没你也不用太感谢我,只需等到出去江山社稷图后,给我打满一葫芦酒便好。恩怨分明,互不相欠,这样最符合你的剑道。”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了一句“顺便提一句,你的剑虽比之前强,但是和前夜里的那道剑意比起来,还是有着天和地的差别。” 阿刁摇头晃脑,自顾自念叨着,全然没注意到百里断江的可怕眼神,早已被杀气和战意填满。 木屋内的青枝和小如像是看傻子一样望着阿刁,心想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痴? 无情仙子却将眉头皱的更深,他望着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乖张少年,不知为何觉得他似乎比百里断江还要强。 或许是因为他手中那把刀。 那把刀裹在厚重的黑金刀鞘中,刀锋未出,刀气却在刀口缠绕。 她注意到少年的大拇指有好几次都按在了刀鞘的顶端,将那把刀牢牢的固定,像是阻止它出鞘。 也阻止了刀气的弥漫。 古刀在夜色间嗡鸣。 如它的主人一般嚣张。 百里断江在这时往前走了一步,他站的似剑般笔直,眉间眼中皆是剑。 夜风渐来,将他的剑意传开,对着提刀的阿刁下了一封战书。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一章 以战练刀 “原本是想等出了江山社稷图再与你一战,那时千万人俱在,举世见证,我会在所有人面前将你击败,让整个人间都能看到南山丘陵的剑光。” 百里断江提剑身前,冷冷说道:“但此刻,既然你在此间带刀而来,又对我的剑妄加评论,那么无论如何,今夜这一战都在所难免。”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将自己手中那把剑稍稍提起,对准了阿刁,剑如秋水般清寒,带着凛冽的杀气和战意。 以及,少年郎自始至终的骄傲。 阿刁却只是扯嘴轻笑,脸上的表情放浪不羁,好像根本没有将百里断江的话放在心上。 他仰头饮下一口酒,随后便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 没人注意到,他那始终掩映在笠帽之下的双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清亮通透,干净的仿佛没有半点杂质。 他拎着那把古刀,刀仍没出鞘,只是嗡鸣声更加清晰。 像是在回应百里断江的剑意。 阿刁抖了抖古刀,笑道:“你的度量未免太小,只不过是与我交手落败,便能让你记这么久,还整天想要在我的刀下找回场子。莫非在你的世界里,就不允许有比你强的同龄人存在?你就不能输?” 百里断江很快说道:“我下山而来,代表了南山丘陵的意志。所以不是我不能输,而是南山剑道不能输。” 阿刁翻翻白眼,轻呸了一声。 百里断江不想再多言,剑意已至巅峰,无法在等,他最终说道:“拔刀吧。” 阿刁紧紧扣住刀鞘,没有拔刀的意思。 他从无人山谷出发,来到此间深林只是想要寻找那道可怕剑意的根源,并不是想要找架打。 他虽不怕百里断江,但总归是个麻烦。 若输,不仅面子不好看,可能还会被迫离开江山社稷图,失去了争夺玄武榜榜首位的资格。 虽然这个可能性在他看起来很小。 即便百里断江的剑意比初见时要强太多,但自己在天地神院同样刻苦练刀,每日挥刀两万下,刀势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若真有一战,他大概率还是会赢。 但要是赢了,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只怕会更加记仇,日后长路漫漫,保不准对方会一直粘着自己,终日想要问剑挑战。 阿刁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怎愿意被一把剑给束缚住? 所以深夜林间,面对百里断江的那道巅峰剑意,他只是笑了笑,准备继续说些场面话,稍微敷衍两句后便打算离开此间。 可是百里断江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一剑起自身前,剑意弥漫,开始还在阴影间闪烁,眨眼便到了阿刁头顶上空。 剑光默然绽放,将整片深林尽皆照亮。 剑势虽大,剑气却没有多么锋利。 这一剑不求必杀,只是想逼阿刁动手。 阿刁却在此时将头低下,他的左手按住了头顶的笠帽,微微下压,防止被剑气所带来的冷风吹走。 笠帽下的双眸突然变冷,两束刀气于瞳孔深处悄然升起。 他的嘴角笑意渐凝,面容渐狂,露出了一丝桀骜。 剑意袭来的刹那,他不慌不忙,右手大拇指将刀柄上抬,其余四指将刀鞘下推,露出了古刀刀身之下一片极窄的锋芒。 锋芒微露,那阵被束缚已久的刀气很快便被释放。 刀气自刀口而出,于指间弥漫,卷起了一层铺天盖地的汹涌威势。 刀气初起,木屋内的青枝和小如便将窗门收起一半,她们盯着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阿刁,才知道他可能真的有打败百里断江的实力。 两位小姑娘互相对视,眼中同时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 无情仙子往木屋边退了几步,稍稍避开了刀气的锋芒,她看不清阿刁的眼眸,却能感受到对方眼中突然涌起的骄傲和战意。 少年不想战,却也不畏战。 当刀锋微露的那一刻,他所表现出来的战意竟比百里断江还有强烈。 自昆仑城历经生死,于人世间百转千回,阿刁孤身一人,崛起于草莽,闯荡人间,何曾惧过? 他只不过是有些怕麻烦。 有些麻烦能避则避,但若避不开,甚至有人故意找麻烦,他也不介意快刀斩乱麻。 篝火堆前的火苗在深夜里摇摇晃晃,带着橘黄色的光晕。 只是此刻早已被刀光剑芒所掩盖。 那股刀气没有刻意去阻拦那道挑衅的剑意,只是悬停在阿刁头顶上空,等着那道剑意过来。 古刀嗡鸣声不休,它在渴望战斗。 渴望与南山丘陵的剑意再次交手。 刀剑碰撞之前,百里断江全身的剑势已经全部聚于指间,只等阿刁刀锋尽出,他便会以如今最强的剑道击碎那把古刀。 阿刁的右手五指定格在刀鞘与刀柄之间,指间十分用力,也已经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下一刻,刀剑一触即分,百里断江随剑而行,剑意再起,却不再只是试探,而是已成必杀之势。 剑不在手中,只在黑夜悬空,像一条溪流缓缓流淌,带着几分清正肃杀的冷光。 百里断江再次开口,重复着那两个字:“拔刀!” 话音刚落,无数锋利剑气自口中而出,融入那条溪流之间,本是缓缓流淌的小溪顿时开始澎湃,杀气腾腾,似大河动荡,卷起一片白色的波涛朝着阿刁席卷而去。 阿刁终于抬起头,头顶的笠帽在眼帘之下投出一片暗影,遮住了他的双瞳。 却遮不住他眼中的刀气。 以及嘴角的冷笑。 他的左手不再按着笠帽,而是接过了那把黑金刀鞘,右手五指汇于刀柄,微微用力,随后,拔出了那把古刀。 古刀一出,深林间便不再有黑夜。 一片雪白刀光自刀下而出,顺着木屋门前的那片篝火,朝着森林中每一棵古树,每一处灌木丛,甚至是林木间隙中弥散而去。 此间所有都被刀光照亮。 包括百里断江。 以及那片剑意汇成的溪流。 阿刁将刀鞘立于身前,右手握刀柄,左手抚刀身,等剑意来临,他往前一步,直接抽刀而出。 每日挥刀两万下。 即便是身处那片无人山谷他也没有停止过练刀。 只是今夜之前他只忙着赶路,所以今日的目标还没有完成。 于是刀势刚出,他便凝声念道:“第一刀!”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两万刀 刀入剑流,似石沉大海,一去不返。 百里断江倾尽全力,以毕生剑意汇聚在此,波涛之势自然不是阿刁一刀能够切断。 所幸草莽少年刀势刚起,正值巅峰,在第一刀尚未被那道剑意溪流给彻底吞噬之前,另一刀便已落下。 抽刀断水。 水自更流。 百里断江于天空突然现身,双手握着那柄来自南山丘陵的长剑,剑意不休,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气和战意,滚滚水势携剑涌动,仿佛能将整个黑夜吞没。 他冷眼望着被滔滔剑意笼罩的阿刁,看着对方平静出刀,心头有些恼怒,剑啸声中,百里断江轻吐出一口剑气,大喝道:“若只凭此间刀势,只怕你无法破掉我的南山剑意!” 阿刁立身原地,身姿巍然不动。 他没有去接百里断江的话,只是不断抽刀,刀光自身前而起,一步步往前推进,极力想要照进那片剑流之间,只是很快便被水势卷去。 单从局面上来看,百里断江的剑意稳稳立于深林之间,从始至终都压着阿刁的刀气一头。 木屋内的青枝和小如早已关紧了窗门,躲在屋内不敢去看外面那阵刀光剑雨。 只从漫天的剑意之中判断出百里断江似乎正占据着上风。 无情仙子的心神已被百里断江的剑意彻底吸引去,此等剑道,才值得修剑之人用一生去追寻。 百里断江便已如此厉害,那位早已站在人间修行顶峰的荒野剑圣,又会有怎样的风采? 她又想起了前夜里那道直入苍穹,让自己根本无法兴起半点反抗之意的可怕剑意。 或许只有剑圣,才能配的上,并且驾驭那样一道剑意吧。 无情仙子心念至此,颇多感概。 再望向百里断江那片无穷无尽的剑意溪流时,眼中更多了几分向往和期待。 阿刁却没有那么多的情绪。 任凭对面剑意滔滔,他唯有以刀对之。 一刀一刀,仿佛永无止尽。 他那掩映在笠帽之下的双眸间刀光闪烁,带着一种莫名的神韵。 脸上有三分醉意,眼中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剑啸刀吟声中,没人能听到他的嘴里正不断念叨着:“第一千九百九十一刀,第一千九百九十二刀......” 此时百里断江的剑意仍在不断呼啸,甚至有些许剑光已经刺进了阿刁的刀势之中,切断了少年的一片衣角。 阿刁在挥出下一刀之前,低下头看着那片断碎的衣角在风中坠落,突然间,他的眼中刀光更盛,随后刀势直下,声音也突然变大,犹如惊雷炸响:“第两千刀!” 话音刚落,一片澎湃刀气骤然升起,随风激荡,再一次斩进了那条剑流之中。 两千刀之前,刀气出之则消,入水则灭。 两千刀时,刀气声势渐起,巅峰刀气已凝聚十之有一。 一刀断水,溪水仍在流淌,只是在场的两位少年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刀气接触剑流的那一瞬间,本是带着锋利剑气的漫漫溪流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极细的缺口,虽微不可见,却真实存在。 百里断江藏剑的双眸微微有些晃动,他立剑身前,不再说话,无数锋利剑气化作一条白色瀑布当空而上,倒流而起,将那股切入溪流的刀气驱逐殆尽。 直至此刻,百里断江仍然掌握着场间的局势。 他的剑意将阿刁的刀气死死压制住,任凭对方出刀不断,却始终无法带给自己更多的威胁。 可是他却无法真正放松。 南山剑意反而愈发强烈,甚至有些急迫。 因为阿刁的两千刀之后,以那道切入剑流的刀气为契机,他的出刀速度变得更快,一刀一刀没有间断。 每一刀的落下都带着比上一刀更强的气势。 如此反复叠加,以至于当阿刁再一次抽刀而出,如果百里断江记得没错,这应该是对方所挥出的第五千刀时,那股澎湃的刀气已经能在剑意溪流和瀑布之间斩出一段尺许长的切口。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一次的切口虽短,其间暗藏的刀气却太过于凛冽,即便自己的剑意再强势,以主场的优势也无法将其彻底驱逐。 阿刁身上的破烂麻衣早已在百里断江无处不在的剑意之下变得更加破烂,甚至是裸露在外的结实肌肉也已经被剑意侵袭,出现了很多个仿佛古树年轮般的可怕剑痕,有血色从剑痕中渗出,只是很快便被刀气蒸发殆尽。 带刀少年无动于衷,眼中刀光依旧,嘴角冷笑不止。 他只是挥刀,如同在天地神院的练武场中一样,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一把剑而停下片刻。 直至挥至两万刀,刀气凝聚于最强巅峰。 只要在这两万刀之前百里断江无法将自己击败,那么无论对方是倾尽全力或是有所保留,到那时候,自己都不会有半点畏惧。 更不会落败。 他对自己的第两万刀很是自信。 那一刀势大力沉,积聚了自己在神院修行中所有的刀术心得,以及此间挥刀时所承受的全部压力,两万刀时,刀气将会将那片剑意溪流彻底切断......哪怕此时在自己面前站着的,是那位号称圣人之后中最强者的魔圣传人冷笑笑,他也有信心将其击败。 深夜渐逝,深林之外渐渐出现曙光。 这场刀与剑的宿命之战已经持续了一整夜。 是时候做一个终结。 百里断江的剑意不曾削弱半点,在黎明前夕挥洒着剑下的锋芒,声势正大。 只是他却无法放松心神。 反而露出了一丝警惕。 因为在昨夜的刀剑攻防之战过后,漫天的剑意溪流之间,出现了更多的刀气切口。 其间的刀气无法掩盖,反而隐约间将那片无穷无尽的剑意压过了一头。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骄傲少年皱着眉,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征兆。 因为阿刁忽然在此刻抬起了头,然后露出了他那桀骜不驯,此时正绽放着无尽刀光的凌厉双眸。 那把剑有着无与伦比的骄傲。 那把刀,却比那把剑有着更多的骄傲。 朝阳初起时,阿刁收刀而回,左手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饮一口,右手将那把古刀横在身前,刀气几乎已成实质。 四周剑意仍在弥漫,他却视而不见。 只在风和暖阳中将刀落下,然后为此间战斗做了一个潦草的收尾。 他说道:“第两万刀。”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三章 以平手落幕 两万刀已至,刀气已满,刀光正亮。 此时曙光灿烂,带着破晓那刻的霞光,只是刚刚在林间绽放的那一刻,所有的光色和气韵都很快被那一片刀光所隐藏。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肆流,全身战机凝聚巅峰,他知道,缠战一夜,如今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阿刁浑身上下虽满是剑痕,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只是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退后半步,眼神始终清亮。 即便那条剑意溪流自虚空而来,带着无可匹敌之势席卷冲杀,对方也是不慌不忙,只是平静出刀。 而此刻,阿刁的第两万刀之下,无论是意志还是刀势,都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百里断江早前于神院刻苦练剑,对自己如今的剑术无比自信,即便是五境合道大能他也敢与之一战。 只是此刻他感受到那把古刀所散发出的不可一世的战斗欲望,才知道原来相隔不久,阿刁的那把刀也已经成长到了另一种高度。 而究竟有多高,自己能不能以剑试之,便要看对方的第两万刀究竟有着怎样的锋芒。 深林间,刀光尽落。 一往无前照进了那条剑意溪流之间。 原本藏着无数锋利剑气,在虚空间不断往前推进,几乎不可能停下的溪流忽然停止了水势的喧嚣。 刀光在剑意下肆意横行,将所有攻势尽皆挡下。 剑意溪流之间不再只出现细长的刀气切口,而是被刀光从当中逼退,硬生生斩断了这条呼啸了一整夜的溪流。 剑气四散,犹如风中落叶。 撞击在深林间的各个角落,刹那间郁郁古林千疮百孔,地面上也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深坑。 那座小木屋被其中一道剑意侵袭,很快便碎裂成粉尘。 青枝和小如面色苍白站立在残留的剑意和灰烬之间,眼中惊恐,不知如何是好。 四周剑意仍在弥漫,若不是无情仙子收敛了心神退回她们身边将其护住,只怕两个小姑娘今日便得交待在这。 百里断江双手握着那把长剑,立身于剑意与刀光的最末端,他想隔开此间距离将剑再次挥下,在那条溪流干涸之前遮住那片无尽的刀光。 只是阿刁不会再给他机会。 刀光既起,便不会退下。 其间积聚着两万刀的所有锋芒,必须得在那片嚣张了一整夜的剑意面前亮一亮。 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再一次系回腰间,左手挑起头顶的笠帽,眼中战意和刀气并存,他昂着脑袋和刀光尽头的百里断江对视了一眼,嘴角冷笑更甚,就在古刀嗡鸣的刹那关头,他抬起了右手,那把刀在手中抖动,带着张狂无比的刀气和傲气。 “每日挥刀两万下,在神院练武场从未落下,在那片无人山谷也有荒兽陪我练刀,至此深林本以为没有时间和精力,最重要的是没有更好的目标。既然你坚持以剑挑战,索性我便拿你练刀......此间两万刀,便是我对你的尊重。” 阿刁的脸色从未有过的认真,他最终问道:“不知道此间刀势,能不能破掉你的南山剑意?”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起身。 提刀向前,刀光自剑意溪流中而回,全部汇聚于刀口之间。 一路走过,刀气在他身后驻留不散,偶尔有飘散的剑意至此,瞬间便会被刀气斩落。 百里断江冷眼而去,没有接话。 事实上,他也没时间接话,因为阿刁起步身前,眨眼间便跨过了那条剑意溪流,古刀在手,重重而落,无尽刀光再次倾泻而出,朝着自己笼罩过来。 那条剑意溪流在阿刁身后加速溃散,没过多久便彻底湮没在这片深林之间。 百里断江看也不看,直接一剑而起,虚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荡漾着白色厉芒的巨型剑影,那道剑影的起端便在剑下,终点不知在何处。 只知道于深林往上,一直往高空而去,穿透了风声和云色,在天地间纵横激荡。 虽遥不可及,却始终没有到达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之间。 却也足够壮观。 阿刁的巅峰刀势在前,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起剑在后,他终于将自身所有的骄傲和天赋融入了剑中,然后挥出了这一剑。 这一道剑影中的力量,比昨夜的任何一道剑光都要强。 无情仙子带着两位徒儿早已避开,她们隔着很远的距离望着当空而上的那道剑意,神魂激荡。 此间一剑,虽比不上前夜里那道直入苍穹的可怕剑意。 却也有着自己的风采。 就连无谓浪荡的阿刁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为当空而起的那一道剑影而震撼。 心中不禁对百里断江高看了几分。 但高看归高看,这场刀剑的宿命之战还是要继续。 即便百里断江重压之下所兴起的剑影足够强大,但阿刁依然无所畏惧。 两万刀的刀势凝聚之下,剑意溪流都能被切断。 何况只是此间一剑。 哪怕那一剑有些出乎意料的强大,并且出自百里断江之手,但依然只是一剑。 两万刀对上一剑,如果这都不能赢,阿刁只怕从此便要弃刀修剑了。 此时风声渐来,百里断江全身气机聚于剑下,心中眼底便只剩一剑。 那道横跨在天边的巨大剑影漠然倾泻,自云间而落,像一块白色天幕倒下,撞进了那片比曙光还要灿烈的刀光之中。 刀剑相融相杀,巨大剑影很快隐没在刀光之内,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再也看不见任何多余的东西。 只有一阵剑啸刀吟声响彻天地。 与此同时,两位少年同时惊起,自原地消失,下一秒出现时便在刀剑的虚影之中。 来自南山丘陵的长剑和那把古刀终于落到了一处,百里断江抵剑向前,横在阿刁古刀之下,两个人的距离只在于剑刃和刀锋之间,他的眼神很冷,瞳孔深处的战意和杀气之下却藏起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疲倦。 阿刁早已改为双手握刀,浑身劲气尽在刀光之中,他同样凝眼而望,眼中无畏之色渐浓。 刀剑一触即分。 却又再次相向。 阿刁浑身裹着刀光奋勇向前,刀势直落之时,深林间的那片刀光便更亮一分。 那道被刀光吞噬的剑影却逐渐消融,其间的剑意带上了几分枯死之意。 百里断江一剑而过,与阿刁疯狂对撞,虽不断提剑斩杀,却再也无法兴起更多的决绝之意。 剑意一夜尽出,伤不了阿刁根本,如今只剩奋力一剑,依然无法遮盖那片仿佛无穷无尽的刀光。 再往后,剑意只会愈发衰竭。 落败已是迟早的事。 但是百里断江不会退,也不能退。 那道剑意更不会退,即便枯死殆尽,哪怕身死道消,少年和剑也只可消失在战斗中,却不能选择退后。 更不可畏惧。 这便是南山丘陵的剑道和骄傲。 战斗仍在继续,阿刁的刀光开始支配战局。 当空之上,刀剑再次相合,阿刁重刀挥下,无尽刀光不减分毫,此时一刀,依然在两万刀的刀势之内。 只是百里断江的剑意早已成微末之势,刀光中的巨大剑影也已经在长时间的战斗中掩去了气息。 面对阿刁依旧强横无比的一刀,他若是继续提剑向前,以绝境剑意强行抵挡,后果只怕难以承受。 但他没有选择。 只能继续冷眼出剑。 瞳孔深处的疲倦之色更浓,带上了一种莫名的心死之意。 百里断江将剑递出,横于刀下。 其间的剑意变得有些微不足道,甚至他的那把剑都有些摇摇欲坠。 这场战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心神,再也无力继续。 只剩尊严在替他战斗。 可是微末剑意当空飘摇,却始终没有消散在天地之间。 百里断江望向自己的剑下,那里横有一刀,刀锋之下尽是璀璨光芒,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片光。 阿刁握着那把刀,刀势汹涌,却没有再落下。 他盯着百里断江的剑看了很长时间,最终选择将刀收回。 刀光尽敛,刀鸣声止。 阿刁拍拍古刀,慢慢走到最初站立的地方,然后拾起了那把黑金刀鞘。 古刀入鞘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阿刁都没有说话,直到百里断江低下头,将那把长剑很是随意的握在手中时,他才忽然大叫道:“真是晦气!原以为两万刀的刀势总能破掉你的南山剑意,不想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百里断江你可别得意,我破不了的剑,你也斩不了我的刀,此战算是平手!” 这些话漫不经心,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躲在远处的无情仙子师徒三人只见刀光剑意尽退,不知谁输谁赢。 听到阿刁的声音才知竟然打成了平手。 她们心中暗自吃惊,原来这个奇奇怪怪,像个江湖浪子的提刀少年真的这么厉害。 他究竟是谁? 只有百里断江自己清楚,阿刁的最后一刀仍旧汹涌,他若是想破自己的剑意,只怕不用花费太多的功夫。 只是他最终为何要收刀而回,甚至故意说是打成平手? 此时曙光终于洒落深林,处处红光一片。 百里断江长剑驻地,只说了一句话:“你的刀,已有五境之力。”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四章 少年之交 阿刁将古刀扛在肩头,又掏出了腰间的酒葫芦开始豪饮。 他恢复了之前吊儿郎当的站姿,在原地抖着腿,歪着脖子,那顶笠帽左高右低戴在头上,遮住了他缭乱的发梢和只剩酒意的双眸。 身上原本就破烂不堪的麻衣早已是千疮百孔,脚下的草鞋也已布满泥泞,浑身上下更是划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此间少年,哪里还有半点提刀无敌的模样? 一片潦草。 若只凭这身行头,便是乞丐一枚。 阿刁一口烈酒下肚,很是满足的呼出了一口气,一夜激战,刀势仍在,便不觉疲倦,有酒入喉,更是精神百倍。 他咧嘴笑道:“若是每次交战时都能撑到我的第两万刀,那时候积聚的刀气,确实已经到了五境合道的边缘。但若是真的和五境修士生死交战,只怕对方根本不会让我撑到第两万刀。” 阿刁嘿嘿笑了两声,他忽然瞥了一眼百里断江手中那把长剑,然后继续说道:“也就是你,剑意滔天,杀气已满,明明可以早点挥出最后那一道通天剑影,偏偏要跟我打持久战。我的刀势是越战越强,你的剑意讲究一击必杀,你以己之弱攻我之强,单是这份自负,便让我有些佩服,不愧是来自南山丘陵的剑道。” 这句话刚刚落下,百里断江一张冷脸突然变红,面容间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羞赧之色。 他倒是想要一击必杀,可是任凭自己那道剑意溪流侵袭了一夜,哪怕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很多伤痕,却也无法真正攻破对方的刀势,伤不了根本,自然无法获胜。 当日天地神院门前一战,草莽少年弄刀而起,打败了百里断江的那把剑。 那一战百里断江有些轻敌,剑意虽起,杀心却不重,战败尚有缘由。 只是此间一战,百里断江无论杀意战意或是剑意,几乎全是生平修行最巅峰,同龄阶段他自认为已无敌手,可是阿刁却再一次打败了他。 骄傲的百里断江遇到了更加骄傲的阿刁,骄傲的长剑遇到了更加骄傲的那把刀。 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对决,让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带给他的深深恶意。 冷风中,百里断江沉静了很久,最终开口:“你明明有机会斩断我的剑,为何偏偏要将最后一刀收回?” 阿刁歪着头,笑饮一口酒,问道:“我那一刀若是落下,你可是会死的。” 百里断江漠然握紧长剑,皱起眉头。 阿刁很快又问了一句:“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百里断江抬起头,凝声道:“此次玄武榜评选有千万人见证,举世瞩目,你若在此将我击败甚至诛杀,此后的名气和声望只怕会超过同龄阶段所有人,即便是另外三位圣人之后也无法追赶。有次殊荣,你不在乎?” 阿刁哈哈大笑,咧嘴说道:“名声这种东西,最是狗屁,我阿刁才不会放在心上。也只有你们这些出自圣门,从来高高在上,心气极高的臭屁小子才会当回事。” 说到这里,阿刁摇了摇手中的酒葫芦,酒已不多,他便将其系回腰间,然后右手握刀柄,左手提刀鞘,将那把古刀自肩头横向颈背,双手随后覆在刀上,懒洋洋晃动着身子,似是百无聊赖。 他继续说道:“打架这种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像你这样背负了太多东西,明知不敌还傻乎乎停在原地等死的行为,在你自己看来是守住了南山剑道的意志,在我看来却像个白痴。” 百里断江眉头皱的更深,说道:“总有一些东西是比生命还要重要......你的刀途一往无前,带着有生无死之意,以你的年纪,能将刀术悟到这样的境界,除了天赋惊人,必然也有着一般人难以承受的经历。虽然你表面上没心没肺,但我相信那不是真实的你。” 言及至此,百里断江稍稍停顿,然后补了一句:“也许在挥刀而出时所展露的那份认真,才是你对这个世界真正的态度。” 阿刁眼中带着醉意,他听到这句话后嘴角的笑意稍稍收起,情绪略显低沉,像是回忆起了昆仑城中的某些往事。 只是很快,他便将双眉挑起,继续笑道:“你知道就这样将一个人的心思点破,是会倒霉的。” 百里断江将长剑竖在身后,破天荒也笑了起来,他简单说道:“至多一死。” “你要是死了,以后长路漫漫,我与谁练刀?” 阿刁忽而将刀放下,醉眼之下带着几分清亮认真,他说道:“草莽之身也有一颗敲响圣门的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人间少年不入五圣之地,也能挥刀直入七境。在那之前,你我只需彼此追赶,不分生死,只论刀剑。” 这些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却无比认真。 阿刁难得正经,百里断江却有些不适应,他说道:“这便是你不落刀的真正原因?” “也许吧,最主要的是,你若是真死在了我的刀下,你的剑圣师尊还不得一剑把我杀了?” 阿刁一秒破功,嘴角瞬间露出不羁的笑意,他嘿嘿笑道:“我可是很怕死咧!” 百里断江有些无语。 本是阴郁的心情却也因为阿刁的那些话而渐渐明朗,他忽而伸出右手,说道:“如你所言,从今往后,你我不分生死,只论刀剑。你依然是我修剑途中所需要击败的目标。” 此话从心而出。 事实上,他和阿刁之间,自第一眼相见那刻开始,一直都只是刀剑的宿命之战,从无私人恩怨。 阿刁改为左手握刀,同样伸出右手,与之相握,说道:“很难想象骄傲如你,锋利如你,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当成你在跟我示好?” 百里断江沉默了片刻,说道:“因为两次交战过后我才知道,你比我更骄傲,更锋利。”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长剑,叹道:“我虽来自南山丘陵,自出生那刻就注定被世人所关注。却忽略了一点,剑圣师尊立足圣门之前,同样来自人间草莽。圣人之所以能成为圣人,是因为他能从山脚一路爬到顶峰,而不是如我这般一出生便站在顶峰之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确实比我更值得骄傲。” 草莽少年与圣人之后在深林之间平静握手。 很难想象两个人昨夜刚刚进行了一场生死大战。 无情仙子师徒三人在远处听不真切,只看到他们互相握手,一时间有些不敢置信。 风声渐急时,两位少年收手而回,一人握刀,一人覆剑,此间战意不再,却多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时间渐逝,他们在林间战场残地之间对着各自刀剑互相指点,热情交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多年好友。 再晚些时候,天边阳光渐烈,阿刁抬头看看天色,觉得有些刺眼,于是便将头顶的笠帽稍稍下压,遮住眼帘,他抬起手中古刀,说道:“等到出去江山社稷图后,挺过这几年的人各自还有一战,等那个时候,你的剑和我的刀总还是要碰一碰的。” 百里断江抚剑笑道:“也不用等到出去,只需告诉我你常住哪里,这几年我的剑术稍有进步便会去找你打一架。” 阿刁往后连退几步,怪叫道:“不成不成,我的时间不够多,每日挥刀两万下,练完已是正午。还要留着时间吃肉喝酒,哪有功夫陪你打架?再说了,此次玄武榜评选参战的少年高手可不少,与你齐名的圣人之后便有好几位,我要留着精力对付他们。” 百里断江凝声问道:“你很想赢?” 阿刁翻翻白眼,扯嘴说道:“你不想赢?” “我对神院的第七层楼没兴趣,对人神的三年授道更没兴趣。” 百里断江说道:“昨夜之前,我参加玄武榜评选的目的只是想在千万人面前打败你,此后......” 阿刁打断他:“既然你不想赢,就不用跟我争了,等到在这江山社稷图中玩累了你就拍拍屁股走人吧。我保证等拿到玄武榜第一名之后好好陪你打一架,不,打十架!” 百里断江有些无语,他摆摆手说道:“走之前,我可以帮你解决掉一些人。” 阿刁瞬间来了兴趣,他抱着古刀思索,很快说道:“那位东海来的小道士成天就知道诵读道藏,不像是有真本事的人,不用管他。西域神殿来的漂亮小和尚歪理倒是一大堆,真要打起架来应该也不是我的对手。真要说起来,那个整天黑着脸,一直躲在神院驭兽斋中和野兽搏杀的魔圣传人冷笑笑倒是很能打,我虽然不怕他,却也是个麻烦。” 说到这里,阿刁很古怪的看了一眼百里断江,试探着问道:“你能帮我解决掉他吗?” 百里断江剑下轻鸣,沉默了片刻,如实说道:“以前打不过,现在不好说。” 话音刚落,阿刁还没来的及回话,深林之外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好不好说,打过才知道。”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五章 来战 这个声音刚刚落下,百里断江剑眉一挑,眼中消散的杀气忽又惊起,他沉声道:“是他!” 阿刁问道:“谁?” 冷风当头,百里断江忽而握紧长剑,声音渐寒:“冷笑笑!” 言及至此,两人同时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深林之外,一道黑色身影自远处而来,很快及近,落在此间两位少年对面,平静伫立。 他的面色很冷,宛若极夜寒冰。 眼中没有感情,只是杀气腾腾。 这道身影刚一出现,深林之间顿时飘散出一股极强的血腥味,杀气亦更浓,其间的冷厉和肃杀之意比百里断江有过之而无不及。 阿刁动动鼻子,他压了压头顶的笠帽,歪着脖子问道:“你就是冷笑笑?” 黑衣身影双手环臂,虽是少年,眼中的神色却仿佛久经岁月。 他冷冷开口:“当天神院门前,你与百里断江有过一战,那时我也在场。” 阿刁亮着一对眸子,笑道:“当天我只记下了百里断江的那把剑,对你可没什么印象。” 冷笑笑眼中血煞之气渐浓,他说道:“可我却对你印象深刻。” 此话刚落,他便望向阿刁手中那把刀,虽已入鞘,刀气却尤存,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和骄傲。 冷笑笑继续说道:“当日若不是神院的周教习在场,我一定会去领教下你的那把刀。” 阿刁摇头晃脑,满不在乎道:“这个世界上曾经有很多人想与我问刀,运气好一点的就落个修为尽失,终生残疾。运气不好的就直接死在了我的刀下。当日你要是真和我动手了,不知道会是哪一种结局。” 冷笑笑有些意外。 这位来自北漠黄沙之地,从来不会真正把人看在眼里的魔圣传人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看轻的感觉。 他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除了修为尽失和死在刀下,我想应该还会有第三种结局。” 言及至此,冷笑笑忽然将环绕的双臂放下,掌心之间黑色魔气剧烈翻滚,他看着阿刁,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然后冷冷说道:“不信,你可以试试。” 战斗,从来都是冷笑笑的本能。 关于这一点,很多人都了然于心。 百里断江尤为清楚。 在过去的那些成长岁月里,他和冷笑笑站在了绝对的对立面,在这个世界上不知道交手过多少次,自然知道对方的心性以及本事。 若是以前,他自问不是冷笑笑的对手。 只是与阿刁一战后,他剑意磨心,愈发刻苦,修为增长迅速,不可同日而语。 若再和冷笑笑一战,胜负尚未可知。 心念至此,百里断江忽然走近,与阿刁并肩,他轻声问道:“你打的过他吗?” 阿刁撇撇嘴,抖了抖手中的刀,说道:“也要打过才知道,只是……” 话没说完,百里断江突然将长剑递出,打断了他的话。 一丝剑意悄然聚集,在尺许之地莫名绽放。 “无论打不打的过,都得先让我出剑。我说了走之前要替你解决掉一些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战力还能不能打过他,但是余下剑意尽出,稍稍磨掉一些他的锐气还是能做到的。” 百里断江轻笑道:“磨好你的刀,这魔崽子总归是要你来收尾的。” 阿刁挑挑眉,摆手说道:“昨夜之战已经耗费了你全部的心神和气息,即便此刻恢复了些许,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百里断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提剑而起,默默走上前,他看着冷笑笑,剑意凛冽清寒,带着一缕似水的剑光。 冷笑笑眼中满是杀气,他冷冷看了一眼百里断江手中的剑,很快说道:“我追寻着一道剑意而来,遇见你之前,我一直都以为那道剑意是出自你之手。直至此刻,见到你之后,才知道你的那把剑只是比以前稍显锋利,但和之前的那道剑意相比,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说到这里,冷笑笑稍稍停顿,然后补上了一句:“全盛时期的你我尚且不惧,更何况是现在的你……我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为他出剑?莫非打个架还能打出感情来?” 百里断江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像你这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崽子,除了拼杀搏斗,自然什么都不懂。” 冷笑笑闻言很快变掌为拳,杀气骤增,眼中血光弥漫,宛若魔神在世。 他冷笑道:“你真的是在找死!” 百里断江同样冷笑:“我觉得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话刚落下,一剑已经向前。 剑气呼啸而去,带着数不清的寒意和杀意。 只是当阳之下,能看到原本极亮的剑光之下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晦暗之色。 昨夜刀剑一战,百里断江剑势十去九八。 此间一剑,几乎只有百里断江平日里五成不到的水平。 若是对战一般的四境高手或许能以南山剑意将其逼退,只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不仅不是一般的四境高手,更是四境巅峰中的巅峰。 魔圣传人冷笑笑,自入世那刻起便已是人间大陆最顶尖的少年高手。 一身魔功尽得魔圣真传。 怎可能因为这样不太完美的一剑而退下? 不仅不会退,连稍稍躲开的心思都不会有。 冷笑笑平静伫立在原地,剑意当头,他不管不顾直接以肉拳开道,无边魔气纵横而起,如猛虎下山,将那道呼啸而来的剑意一口咬住,死命拉扯。 剑散光明,似一片白雪而落,想要冲散那片无穷无尽的魔气。 冷笑笑却只是冷笑,眼中血光之下露出了一丝轻蔑之色。 他忽然于原地消失,下一刻出现时已经来到了百里断将身前,拳势骤落,带着无边的冷漠杀气,将那片剑光一扫而空。 剑意再起,却又被他两指折断。 百里断江面色惊变,横剑身前,挡住了冷笑笑突然而至的至强拳意。 一股刚猛血煞之气自剑下而起,闯进了自己的胸膛,一颗剑心瞬间被搅动,心神已然受损,百里断江提剑而立,即便疼痛难忍,他依然不曾弯腰,更不曾退后半步。 南山剑意在前,他便要以命坚守。 百里断江双手握剑,剑光愈发晦暗,一层枯死之意自剑下而出。 他却仍然当空一剑,向着冷笑笑几乎没有任何破绽的拳势而去。 冷笑笑从来杀人不眨眼,尤其是对眼前这位宿命之敌,自然更是除之而后快。 只是他不屑乘人之危,不愿在百里断江剑意衰弱之时将其诛杀。 冷风之中,冷笑笑以双拳化牢,将百里断江的剑意困在原地,他凝目而去,看着眼前面色有些苍白的百里断江,冷声道:“就此退去,我留你一命!” 一声轻哼传来,百里断江弹剑立身,说道:“笑话!” 困兽剑意开始疯狂,不停撞击着那座枯牢。 几乎已是不死不休之势。 不留退路。 冷笑笑双目清寒,瞳中血色已经浓郁到了极点,体内魔气翻涌,决定再不留手。 他的双拳染血,其下藏着数不清的冤魂孤鬼,就在暖阳之下,他以拳势将天色变暗,深林之间阴风阵阵,血煞味正浓,此间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百里断江握着自己的那把剑,艰难站立在地狱的最中央,长剑轻吟,绽放着些许剑光。 在这片血色世界里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一拳带着血气而落。 自黑暗中来,去向唯一的光明。 百里断江的剑在那一拳之下只支撑了一瞬,便被击飞,在虚空间翻滚了几个来回之后遁入了他的识海深处,再没有半点气息。 那微弱的剑光自然也已经明灭。 百里断江很快便孤身立于黑暗之间。 他看不到,摸不着,体内空荡荡,无论是真劲或是剑意,都已经被耗尽。 除了无边的血腥和杀气,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 当又一道拳意自黑暗中来,带着势不可挡之势,百里断江骄傲的双眸间露出了一丝苦笑和无奈,他叹道:“这就要死了吗?” 没人回答他。 那道黑暗中的拳意也没有继续落下。 因为生死关头,黑暗中忽然亮起了另一道光。 这道光自此间而起,照向苍穹,无论是血气或是阴暗,几乎全被其掩盖驱散。 甚至连冷笑笑几乎不可能停下的必杀一拳,也因为这道光的存在而不得不停下。 一只手将百里断江拽出黑暗,重回光明。 深林间,冷笑笑侧目而立,拳下仍旧杀气弥漫,眼中冷漠依旧,只是此时多了一分欣赏和忌惮。 在他身前不远,百里断江疲倦立在原地,虽身姿笔直,却摇摇欲坠,幸好有一只手将其扶住,才让他没有倒下。 一片雪白刀光自林间而起,将百里断江牢牢护住。 暖阳下,阿刁左手扶人,右手持刀,眼中清亮无比,嘴角不再微笑。 他的脸色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跟他交过手的都知道,认真的阿刁很可怕。 他的那把刀更可怕。 风声渐急时,阿刁将刀指向前方,一抹凛冽刀气悄然升起,他没有说话,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来战!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六章 世间最坚硬的拳 “你的刀比初见时要强很多。” 冷笑笑双拳紧握,眼中血光之下渐露疯狂。 他生于北漠黄沙之间,此生好战,眼见阿刁立刀身前,战意兴起,已经做好了出刀的准备,这位来自魔门圣地的血腥少年当即冷笑出声,卷起更强的杀气说道:“你虽来自人间草莽,却能比肩圣人之后。日后你的成就,只怕有可能会在我们之上。” 阿刁斜刀驻地,左手拍了拍百里断江的肩膀,见他点头表示无大碍之后,便以双手握刀,重新立于身前,指向了黑衣冷笑笑。 刀光似瀑布倾流而下,带起一片清澈的刀鸣之音。 他战意不退,反而愈加强烈。 笠帽微微下压,遮住了清冷双眸,却遮不住眼中的无边刀气。 阿刁开口:“你怕了吗?” 冷笑笑有些愕然,随后皱起眉头,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在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怕这个字。” 阿刁刀势渐起,刀光如水银泻地,顺着风声漫漫笼罩过去。 他凝声说道:“我也是。”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废话,直接提刀而上,刀势惊起,虽未曾斩下,刀气已开始弥漫,一股凌厉至极的凛冽气息随后散开。 这一刀势在立威,虽没有昨夜积聚的全部两万刀刀意那般强横,却也足够惊人。 古刀过空,其下的光芒比漫天的阳光还要绚烂。 冷笑笑眯起双眼,拳势往上凝聚,黑色魔气自掌心和指缝间流出,空气中顿时血腥味大盛。 下一刻,黑衣少年纵身上空,将身前七尺化作无边炼狱,等着阿刁的那一刀落下。 阿刁的那一刀势如破竹,本欲不管不顾直接斩向冷笑笑的魔气领域,可是虚空之间,忽然出现了另一道拳意,以更快的速度掠过了阿刁的那束刀光,闯入了冷笑笑的双拳之间。 那一道拳意看似凭空出现,实际上是从林外而来,只是速度太快,以至于阳光之下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拳影,带着刚猛血厉的气息忽然杀到。 冷笑笑于北漠黄沙之地修行多年,从不屑于使用任何武器。 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拳头,就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即便是面对百里断江的南山古剑,他也敢用双拳直面而对。 并且从无落败。 以来自北漠黄沙的魔气做根基,将魔圣一脉自古传承的修身功法作为命门,这样的一对拳头,绝对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武器都要坚硬。 这么多年的与人交战中,他的拳头几乎没有受过伤,甚至是连疼痛都很少有过。 很少有人能从他的拳下安然无恙的走出来。 更别说闯进他的拳势。 并且他也坚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的师尊,那位很早以前就已经迈步七境的魔圣大人,不会再找到如自己这般强大的一对拳头。 在今天之前,他对这个观念深信不疑。 可是今天,此刻,当另一道突如其来的拳意带着生死之意,以比阿刁的那把刀更快的速度冲入自己的领域,与自己等待已久的双拳撞在一起时,冷笑笑才知道自己错了。 那个陌生的拳头之下所蕴含的力量和威势,暗藏的意志和心性,甚至是那片肃杀与血腥之气,都不比自己弱。 当那道拳势而下,带着恐怖至极,不可阻挡的气息猛烈轰杀之际,自己拳下的魔气竟然有了些许溃散,随后便是一丝陌生的痛觉自皮下而起,顺着他的筋肉骨骼传向了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最终直抵内心。 那样的一丝痛觉有些微不足道,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值一提。 可是冷笑笑却心神一紧,感觉不太好受。 原来人间之上,竟然有人不入魔门,便能将炼体之术修到如自己一般的境界。 这很可怕。 而此刻,那一道陌生拳意当空而来,一击便退,似乎不是刻意的想要缠战,只是单纯的想要试探一下冷笑笑的实力,或者是想阻止阿刁的那一刀与冷笑笑拳势的对抗。 阿刁刀光本起,只是当两道拳势相碰,冷笑笑的七尺魔域便骤然收紧,化作惊天魔气驻守身旁。 暂时没有了威胁。 于是刀光骤起,随后便很快以原路而回,没入了那把古刀之中,卷起一层凛冽寒芒。 阿刁右手拎刀斜斜指地,将百里断江挡在身后,左手压住笠帽,微露的双眸间刀气袭人,似一汪秋水。 然后他稍稍转眼,顺着拳意来临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此间的第四位少年。 白衣裹身,却杀气腾腾。 冷眸藏光,像是藏着万年冰霜。 身姿笔直,犹如出鞘之剑,很是锋利,似是从不知弯腰或低头。 高傲冷漠,像是站在顶峰之上的第一人,此时正居高临下审视着所有正在上山的人。 他的拳头摆在腰侧,微微收起,只成空拳之势。 肘关节亦是稍稍弯曲,向前递出稍许,这样的姿势,能保证他能在第一时间内挥出自己的拳头。 那样的一对拳头不是很大,筋肉也没有多么饱满,甚至是其下的血色都不是很足。 一眼看上去不要说有多少力量,倒更像是有些营养不良。 可就是这样的一对拳头,当空而去,以拳对拳,与冷笑笑正面相轰而不落下风。 其间的威势绝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冷笑笑在天地神院的驭兽斋中修行多日,自然听闻过驭兽斋中那位天才少年的名声,虽然从来没有见过对方,但是当眼前的白衣少年突然出现在此间,感受着对方身上与自己相差无几的血腥气息,以及拳下所暗藏的森冷杀气,他便已经知道此人是谁。 “你便是卓星辰。” 冷笑笑血眸微亮,此前的战意忽然飙升,像是野兽看到猎物一般兴奋。 白衣杀神卓星辰,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的最强战力。 号称最有希望击败冷笑笑的热门选手。 他从那片血湖出发,同样为了寻找先前那道直入苍穹的可怕剑意而来。 只是行至此间,剑意未见,却有一道刀气与拳势兴起。 卓星辰从未见过阿刁的刀,也没有和冷笑笑对过拳,只是当他感受到虚空间的刀气和拳势,便已知道那两股力量属于谁。 既已至此,有对手在前,他便没有理由不出手。 只是为何不破刀而只对拳,却有着他自己的理由。 卓星辰在原地静立,双瞳中同样涌动着杀气和战意,他盯着冷笑笑的那对拳头,说道:“驭兽斋内我已观察你很久,此前便想与你交战,只是玄武榜评选在即,不想凭添是非。哪怕身处江山社稷图中,也暂时不想和你交手。等到出去之后,最终决战,我希望自己的对手是你。” 言及至此,卓星辰将自己的双拳微微收紧,拳势隐而不现,他继续说道:“此间一拳,聊表战意,我想你应该记住了我的拳头。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接过我这一拳的人,就根本无法忘记我这拳下的意志,所以自然要铭记于心。” 这些话从心出发,说的理所当然。 带着卓星辰生平所有的傲气。 冷笑笑皱起眉头,有些无语。 百里断江同样皱起眉头,更加无语。 阿刁则是挑了挑眉,轻呸了一声。 此前他觉得百里断江和冷笑笑已经足够骄傲。 而他自问与那二人相比自己除了骄傲以外更多了几分自负。 可是此刻,当卓星辰话刚出口,他便断定,这位在天地神院中名声很大的白衣杀神,不仅骄傲和自负不比自己差,另外还多了几分不要脸。 于是冷风当头,冷笑笑还没有回话,阿刁已经轻轻拍打着自己手中的古刀,刻意的宣泄出一缕刀气。 等到所有人将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他才伸出左手压了压头顶的笠帽,将面容掩映其中,故作高深状。 然后他清了清嗓,压低嗓音,用那种极度低沉,仿佛世外高人的语气说道:“你的那一拳若真那么厉害,先前为何不来攻我的刀。”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将古刀横起,右手握住刀柄,左手自笠帽而下,于刀身轻抚而过,带起一片刀光。 他忽而轻笑,自觉潇洒不羁,继续说道:“也幸好你没有来攻我的刀,要不然,只怕此后不是我来记住你的拳头,而是要你来记住我的刀。” 论骄傲和自负,阿刁和卓星辰平分秋色。 但要论起不要脸,阿刁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里断江站在阿刁身后,身上气息真劲已恢复少许,他忽然拍拍阿刁的肩膀,提醒道:“你和卓星辰都是来自天地神院,是不是该站在同一阵营?” 阿刁很快低头说道:“同样来自天地神院不假,但是我俩不可能会站在同一阵营。” 百里断江问道:“怎么说?” 阿刁说道:“因为我早就听闻驭兽斋中的卓星辰和藏书楼的白夜行关系很不错,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 百里断江皱眉表示不解。 心想这和你们的站队有什么关系。 阿刁叹了口气,然后补了一句:“知道白夜行为什么没能参加玄武榜评选吗?” “为什么?” “因为他重伤在床,无法起身。” “谁弄的?” “我,拿刀砍的。”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七章 今日不诛魔 百里断江愈发无语,同时有些震惊。 藏书楼的那位天才少年白夜行他素有耳闻。 虽然没有见过面,也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是既然对方能和白衣杀神卓星辰齐名,那么无论是修为或者心性,他绝对都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存在。 神院对他寄予厚望,将其视为天地神院的未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竟然会被阿刁重伤。 而看阿刁如今活蹦乱跳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有受到那一战的影响。 他手中的那把刀,是不是强的有些离谱。 心念至此,百里断江震惊之余心中也稍稍平衡。 既然白夜行也在阿刁刀下吃过亏,那么自己的剑败于阿刁的刀,就绝不是偶然。 不是因为自己弱,而是对方实在有些强。 而时当此刻,就算冷笑笑真的全力出手,也可能不是那把刀的对手。 阿刁往日里吊儿郎当,看上去放荡不羁,带着些许潦草的张狂。 可是当他握刀在手,笠帽遮眼,就会变得无比认真。 那时候的他,骄傲自信,仿佛没有敌手。 关于这些,百里断江亲身经历,深有体会。 风起时,他将目光收回,不再言语。 只是眼眸中剑意一闪即逝。 识海中真劲渐起,气息微凝,那把隐于体内的长剑漠然惊现,在血脉中缓缓流动,带着南山丘陵的气息。 伤势渐渐恢复。 剑意亦渐起。 只是先后败于阿刁和冷笑笑之手,那些本是属于他的骄傲和自负却暂时无法重现。 只待日后漫漫长路,一剑向前,再将其一一拾起。 没人知道百里断江的心思。 阿刁提着古刀,仍在装模作样扮演高深莫测。 冷笑笑拳下魔气不曾隐去半点,反而愈发强悍,带着一股滔天的杀气和战意。 提刀阿刁,白衣杀神卓星辰。 这两位如今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的战力天花板尽皆在此,以他的好战心性,自然免不了要以拳问之。 尤其是感受到卓星辰的至强一拳后,他更是对其兴起了很多兴趣。 同样是用拳,自然有强弱之分。 而此间若有一战,不仅是关乎到他们个人的实力和荣辱。 更是天地神院人神一脉与七境圣人的一场博弈和较量。 其间的利害关系,他们各自都很清楚。 卓星辰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无比干净。 只是白衣之下所暗藏的血腥味却十分明显,带着一层莫名的腥煞之气。 他拳下杀气腾腾,带着少年郎的滚滚战意。 眼见阿刁提刀故作姿态,卓星辰冷哼一声,沉声说道:“等到玄武榜评选结束,我自然会好好会会你的刀。到那时,无论生死如何,我都希望周教习不会再出面。” 阿刁昂起头,大呼小叫道:“我的老师当然可以不出面,但是驭兽斋的那位李斋主,我想你最好是把他喊上,免得到时候我收刀不急,一刀把你剁了,没人替你收尸。” 这些话说的漫不经心,丝毫没有将卓星辰放在心上。 卓星辰皱起眉头,杀气愈发浓烈,双拳原本正悬于腰侧,只是此刻却缓缓抬起,似乎忍不住要动手。 阿刁浑然不惧,直接横刀身前,继续说道:“当日我与白夜行一战,若不是藏书楼的管事人边之唯及时赶到,只怕他这会儿就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进了棺材了。” 此话诛心。 卓星辰听他提及白夜行,顿时想起了好兄弟躺在床上的可怜模样。 原本他考虑到阿刁也是代表神院出战,无论私怨如何,此时都应该暂时放下,以神院的荣辱为重。 可是当阿刁那句话落下后,这位自小便在厮杀搏斗中长大,几乎很少隐忍的白衣杀神终于彻底爆发,他抬起双拳,一股惊天战意骤然惊起,带着无可匹敌的森冷杀气。 他一步而过,踩着满地枯草碎石向前,冷冷说道:“你是找死。”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听上去很是平静。 只是那样的平静之下,藏着多少可怕的拳意与战意,只有当事人才懂。 阿刁将笠帽稍稍挑起,露出了眼中的两束刀气。 眉间不再露笑,而是微微凝起,已示自己的认真。 他随手古刀自身前微移,横在了卓星辰来时的路上。 准备迎接当面而来的杀气和拳意。 百里断江也将体内残留的剑意兴起,聚于指间,他看着渐行渐近的卓星辰,对阿刁轻声说了句小心。 此间暖阳直下,风声不停。 深林之间忽然寒气渐重。 卓星辰迈步的动作很慢,可是每一步都很沉稳,尤其是拳下的战意,更是在行走途中渐渐沉重,漠然浩大。 他一路直行,跨过了几道在百里断江的剑气之下所形成的深坑,再有十几步就要闯入阿刁的刀势范围内。 可是忽然,不远处一道黑色魔气忽然惊起,将卓星辰拦下。 冷笑笑不知何时往前迈了一步,他的双拳始终握紧,带着一如既往的强横气势。 他的眼神看着卓星辰的拳头,随后又落到他的脚下。 魔气翻滚,弥漫在枯草碎石之间。 卓星辰若再想往前走一步,就必须先向他出拳。 冷笑笑说道:“你的对手不应该是我吗?” 此话刚落,场间顿时变得无比安静。 百里断江剑意暗自汇聚,悄无声息。 阿刁刀气袭人,刀光不散,倾泻在身前。 卓星辰拳势仍在弥漫,几乎已至巅峰,只是仍在权衡是否要将其落下。 冷笑笑以魔拳挡道,在逼卓星辰做一个选择。 场面形式变得有些快。 几位少年各自为战,虽来自两方阵营,却有着三个不同的立场。 当前局面之下,他们都很想出手,可是又不想第一个出手。 有些焦灼。 远处的无情仙子师徒三人早已躲到了更远处。 她们可能不认识阿刁,却认得凶名在外的卓星辰和冷笑笑。 这两位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少年汇聚一堂,其间的杀气和血气早已遮盖了这片深林,即便是隔开很远的距离仍能清晰感觉到。 这几位天才少年平日里见一位都难,如今却一个个被剑意吸引而至,即便是以无情仙子的冷淡性子,也不由心生感概,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而下一刻,这位自年轻时便走南闯北,自认为也见过大场面的无情仙子刚刚准备将眼神收回,然后带着两位徒儿悄悄远去,避开这一趟浑水的时候,又有两道身影自深林外而来,行至此间,将她的目光强行留下。 一个是生的秀气可爱,虽满脸稚气,偏偏双瞳中青光闪闪,藏着无边道义,此刻手中正提着一本道藏的青衣小道童。 一个是精妙喜人,眸间佛光涌动,脑后也有佛光聚顶,此时正拿着一本佛经轻声念诵的漂亮小和尚。 道圣传人江河,佛圣传人九儿,终于是在战局焦灼的关头赶到。 他们自不同的地方而来,于林间汇于一处,然后来到此间。 江河将手中道藏收起,先是看了一眼面色有着些许疲倦的百里断江,感受到了对方体内所剩无几的剑意,觉得很是意外。 而当他注意到百里断江是站在阿刁的身后,此时正被一束雪白刀光死死护住时,他更觉得意外。 九儿自然也注意到百里断江的处境,瞳中佛光微微晃动,正轻声念诵着佛经的嘴角也忽然闭合。 四圣传人中,除了冷笑笑,其他三位一向交好,此时见百里断江似乎隐有倦意,像是受了重伤,江河和九儿目露关切,同时向对方致以关切询问的目光。 百里断江没有说话只是对着突然而至的二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 而挡在身前的阿刁看到江河和九儿之后,本是认真的双眸很快露出了一丝轻笑,他提了提刀,朝着他们喊道:“小道士,小和尚,咱们又见面了啊!怎么着,难不成你们也是被前夜里的那道剑意吸引过来的?” 江河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点点头。 他看了眼阿刁的刀,稚嫩脸庞间忽有笑意,他说道:“自神院门前一别,似有许久没见过阿刁施主,不想你的那把刀又比当日锋利了不少。” 阿刁嘿嘿直笑,说道:“既然有那个胆子敢来江山社稷图走这一遭,自然要将手中的刀磨的锋利些。” 九儿唱了一声佛号,他笑道:“施主还是这般妙。” 阿刁斜着眼睛瞅他,说道:“妙不妙的先不说,先把你们的死对头给解决掉。” 他手中古刀轻抬,指向前方不远以拳意问道的冷笑笑,然后继续说道:“人就在这,你们看是你俩联手还是需要我帮忙?” 这句话刚刚落下,百里断江皱起眉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叹了口气。 本是拳势滔天的卓星痕忽然将双拳微微收起,覆于腰间。 像是准备先看场好戏。 冷笑笑却只是冷笑。 拳下魔气惊人,将此间尽数笼罩。 他丝毫不慌,眼中杀气依旧,随时都可能继续出拳。 而九儿和江河在听到阿刁的那句话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当中。 等到风寒渐甚,江河突然抬起头,平静开口:“其魔虽当诛,但不在今日。”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八章 剑意再起 少年追随 阿刁笑容消失在嘴角,他拍了拍古刀,问道:“你什么意思?” 江河笑而不语。 九儿却捏着佛珠站了出来。 他轻轻唱了声佛号,然后说道:“若是在平时,冷笑笑是我们眼中的修魔者,魔道修行有违天道,自然该诛。” 他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继续说道:“但是在今日,于这江山社稷图中,他也是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既然和我们一样,同为圣人之后,那么在如今的局面下,我们就必须和他站在同一个立场。” 这些话意思简单。 意义却不寻常。 等若此次玄武榜评选,圣地和神院正式划分战场。 开始分庭抗礼。 而原本孤身一人的冷笑笑又多了两位厉害的帮手。 阿刁眼中刀气澎湃,他冷笑道:“就这么没有原则?” 九儿抬头与其直视,顶上佛光刹那光明,他摇摇头,说道:“圣人已至修行巅峰,既然他们在玄武榜上压了人神一头,那么他们的传人,自然也要在玄武榜上压住人神的传人一头。” “此次人神提前开榜,一来是为人间修士证道,二来自然也是想为神院证道。若是神院的学生打败了圣人之后,夺得玄武榜榜首位,那么圣人的名声在榜间虽仍在人神之上,但在人间,怕就落了下乘。” 说到这里,九儿将佛珠串起,双手合十,轻声叹道:“人神有着自己的算盘,他们既然布下了这个局,我们就必须得应局。所以与冷笑笑联手非我等本意,只是时势所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原则。” 这些话从心出发,句句在理。 阿刁轻哼一声,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只能扯着嘴轻骂一句:“小和尚的嘴皮子倒是厉害。” 九儿轻笑,不再理他,而是将眼神转到了百里断江身上。 他看的出来百里断江和阿刁的关系如今有些不寻常,虽不知缘由,但想来总和刀剑有关。 沉静了片刻,九儿对百里断江说道:“此次玄武榜评选意义非凡,当前局势你应该也已经看透,所以无论你和冷笑笑之前的关系有多糟糕,在这江山社稷图中,我和江河都不希望你的剑再落到他的身上。”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微末,气息仍旧涣散,虽身姿笔直,却似乎有些疲倦。 他说道:“我来江山社稷图的目的只是为了和阿刁打一架,如今心愿以了,便不想在此间久留。” 一直没再说话的江河忽然皱起眉头,秀气的双眸微凝,他凝声道:“百里兄何意?” “意思是我将退出玄武榜的评选,你们谁输谁赢,各凭本事。” 百里断江说道:“但我有必要说一句,你们两个这次选择和冷笑笑站到一队,那么日后我的剑,就不会再将二位当成朋友。” 此话很直,很有态度。 犹如南山丘陵的剑。 九儿眼中佛光微暗,似是有些失望。 江河轻轻叹了口气,老气横秋,说道:“大可不必如此。” “你们有你们的原则,我也有我的原则。” 百里断江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与阿刁并肩,凝声说道:“无论如何,南山丘陵的剑道上,都不会出现修魔者的影子。”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不远处魔气冲天,杀气滚滚的冷笑笑,眼中剑意虽不似之前那般锋利,却仍十分坚定。 江河默然无语,他和九儿对视了一眼,目光中皆是无奈。 一把很直的剑,没有人能将其掰弯。 尤其是,百里断江那把剑不仅直,而且锋芒很甚。 若是有人想要掰它,只会被其割伤。 这两位圣人之后眼见劝说无果,只能暂时不去管百里断江。 他们刚想对着冷笑笑说几句话,那位狠戾血腥的魔圣传人却忽然冷笑出声:“小道士,小秃驴自诩人间正道,看来也不过如此。” 九儿很快说道:“此事无关正邪,只关乎到圣人的名望。你若是觉得自己能以一己之力打败卓星辰和阿刁的联手,甚至是无数人间修士,愿意将圣人一脉的荣辱一肩挑起,我和江河不介意袖手旁观。” 冷笑笑闻言冷哼出声,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江河走上其,顺着九儿的话说道:“此间事情结束,关于天选之人的争夺,我们四个人之间必将还有一战。无论之前私交如何,是朋友或是敌人,在那件事情上,即便是以我和九儿的交情也不会彼此相让。” 他们自圣地而来,去往江心湖胖的天地神院,真正的目的还是为了等待唐国的那位皇子出现。 在那之前,无论是在神院中读书,练剑,修行,还是此次参加玄武榜的评选,和那件事情比起来,都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江河话音刚落,便和九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如今尚能交心,日后,只怕就要各自为战。 冷笑笑眼中血色之下露出了一丝凝重,此事之重大,即便是以他不可一世的性子,也不敢有半点懈怠。 百里断江在原地站的笔直,体内真劲开始飞速运转,一点点恢复着伤势和识海中的剑意。 无论如何,在天选之人再一次出现之前,他必须将自身的实力恢复至巅峰。 此时天边阳光忽然敛去,顶空之上飘来一片暗云。 似有大雨将至。 风声渐凝,吹来几许清冷的寒意。 一直没再说话,准备看场好戏的卓星辰不知何时走到了阿刁身前,与其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 圣人之后既已联手,他和阿刁便暂时没有了互相较劲的必要。 为了这次的玄武榜之争,天地神院派出了很多人参加,只是真正有那个实力夺得榜首之位的,只有卓星辰和阿刁。 形势所逼,阿刁知道此时必须和卓星辰站到一起,才能不被对方逐个击破。 于是冷风之下,少年手中古刀一阵嗡鸣,刀光流散而出,顺着枯草碎石朝着旁边又扩大了几丈范围,刚好将卓星辰的身影保护在内。 刀光一出,卓星辰已经明白了阿刁的意思。 他的双拳虽覆于腰间,拳势却始终没有减退,依然带着血腥冷漠的气息,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去。 只是此刻,拳势不再针对阿刁,而是直面前方的冷笑笑三人。 深林间肃杀之气骤起。 冷笑笑拳下魔气汹涌,其间的杀气几乎已经达到顶峰。 江河慢慢抬起头,眼中青光袭人,道意凛然,他望着阿刁的那把刀以及卓星辰的双拳,悠悠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句:“早知道入世之后有这么多架要打,当初在东海就该让师尊授我杀伐之术......” 九儿顶上佛光愈发灿烈,其间飘来几缕檀香,他伸手将佛珠往前伸去,一丝金光于指间乍现,他唱着佛号,低声自语:“佛曰,以杀止杀。” 战局再现,一触即发,场间杀机不断。 当今世界最强的几位年轻人尽皆在此,带着各自的立场,正准备放手搏杀。 时当此时,深林之外的某个方向,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剑意。 这道剑意和前夜里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如出一辙。 其间的力量跨越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和结界,仿佛能将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彻底斩断。 在场所有人同时放下了手中的攻势,然后抬头朝着剑意传来的方向望去。 即便是以他们四境巅峰的实力,在看到那道可怕剑意惊鸿一现的刹那,也不由双目刺痛,似是被剑意隔空刺伤一般。 而那道剑意只在顶空出现了一瞬,便顺着流云和风声以原路而回,消失在天地之间。 剑意虽去,剑势仍不休,在空气中释放着威压,将所有人震撼。 几位少年自江山社稷图的各个地方而来,他们曾经隔开很远的距离遥望过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当时只觉得剑意通天,十分强大。 可是如今距离拉近,那道剑意似在眼前,才真正感受到剑意中所暗藏的无穷力量。 这样的力量,绝对已经超过了五境合道,至少也已经到了六境人神的那个境界。 究竟是何人的剑意? 阿刁手中刀光璀璨,刀气不休,只是和那道剑意比起来,实在是渺小的有些可怜。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百里断江,沉默了片刻,然后凝眸说道:“那道剑意的气息,和你剑下的气息很是相象。” 百里断江一直望着那个方向,眼眸间剑意涌动不休。 他只说了一句话:“这次我看的很清楚,那就是南山丘陵的剑意。”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突然起身,本在血脉中修养的那把古剑骤然一阵轻鸣,化作一道利芒激荡而出,停在了百里断江脚下。 下一刻,百里断江直接御剑而起,犹如流光过空,朝着剑意消失的方向呼啸而去。 剑意明灭之处,就在深林不远。 他必须尽快赶到。 剩下几人也无心再战,既然是寻剑意而来,自然要去看个究竟。 于是风寒更甚时,一束刀光遁去,两股拳意隐没,随后道意消失,直至佛光尽散......五道身影同时纵身而起,同样追随着那道剑意而去。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零九章 第二道剑意 就在阿刁等人离开这片深林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片天地中仍然弥漫着一层莫名的肃杀之气。 无情仙子师徒三人始终不敢走近,只是静静的躲在远处的林木之间,不发一言。 小如紧紧抓着自家师尊的衣袖,早已被那几位天才少年身上的气息惊吓得面无人色。 青枝握剑的手心也是潮湿一片,指间关节因为握剑太紧而显得有些苍白,只是她依然不敢将剑放下,似乎一剑在手,便多出了很多的安全感。 而无情仙子只是抬着头,一直注视着深林之外的那一片苍穹。 那里是南山剑意兴起和消失的地方。 剑意已去,早已不在眼中。 只是其间所蕴含的无穷力量,以及那股能将所有修剑者碾压震慑的可怕威势却仿佛已经烙印在心里,挥之不去。 沉默关头,她想起了那位手持短剑的独行少年,心中轻念道:不知那第二道剑意,是不是仍来自那把短剑中。 此话无法与人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愈发昏沉,云间开始出现雷鸣之音。 大雨随时都可能落下来。 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仍在激荡翻涌,遮天蔽日般笼罩着这个世界。 无情仙子忽然将视线收回,她看了一眼之前木屋所在的地方,那里早已残破不堪,处处是剑意侵袭所留下的痕迹。 已经无法住人。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出左手牵过小如,右手轻轻拍拍青枝的手腕,示意她将长剑收起。 随后三个人便漠然转身,在雨势来临之前,开始迈步,往深林之外走去。 ...... 林外往北三十里有一处断崖。 断崖一眼望不到底,幽深空洞,其下光晕莫名,偶尔有巨大的异响从断崖深处传来,仿佛鬼神之怒。 崖边坐着一位少年。 即便身处凛冽寒风之中,面对断崖四周数不尽的荒凉景色,少年的目光中也看不见半点不安或焦躁,而是带着从始至终的平静和淡然。 他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剑。 剑身犹如秋水,晶莹剔透,带着一抹深沉的古老之意。 一道惊天剑意在短剑内缓缓流转,其间蕴含着某种奇妙的规则和意蕴,以及仿佛能将这个世界彻底斩开的恐怖力量。 那道剑意刚刚出现在短剑中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直入苍穹,想要破开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去人间大陆亮一亮锋芒。 只是当那位少年心绪稍动,微微招手,那道本可纵横人间,睥睨天下的剑意便乖乖当空而下,顺着原路而回,老老实实隐入了短剑之中。 少年自然便是唐青。 他自深林出发,一路缓缓而行,途中看看风景,瞧瞧天色,不紧不慢只是赶路。 偶尔也会修行。 如果没有出现这处断崖,他可能会一直走下去。 直到遇见阿刁,或是在某个地点被人拦下,经历一次相逢或是大战。 然后继续在江山社稷图中的生活。 来到这处断崖之前,他仍然是二境知命期的修为。 虽已到了三境守心的门槛,却也没有刻意的追寻突破境界。 即便他需要更强的力量帮助自己在玄武榜的战斗中占据先机,却也不愿操之过急。 而事实上,除了安静修行,耐心等待突破,他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捷径。 只是他体内的龙龟之力却仿佛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自深林中唐青第一次动用了妖族的力量后,它便一刻不停的冲击改造着唐青的血脉气机。 如今唐青体内的每一寸筋脉,每一块肌肉的密度都比之前扩增了一倍有余,妖族金血涌入其中,疯狂的吸取着天地间的元力,使他的气息神识更加饱满壮大。 而在不知不觉中,甚至唐青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龙龟之力已经冲破了二境知命期的那道坎,将他的境界引到了三境守心。 关于这些,唐青毫无所觉。 只是觉得体内真劲更加强横,金色妖血流动的更快,那片穿行在筋脉血肉之间的金光愈发兴奋。 偶尔抬头望天,看着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心绪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动荡,而是趋于平静,更加坦然。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直到原本正系于腰间的那把短剑忽然发出了一阵清澈的剑鸣之音,随后被封印在剑中的第二道来自南山丘陵的剑意便开始出现。 自断崖而起,直入苍穹,最终隐入短剑中缓缓流转。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唐青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迈入了三境守心的境界。 有些梦幻。 修行无法门,他大多时间是跟着感觉走。 偶尔也会回忆起过去十六年翻开过的一些关于修行的书籍,在上面寻找着一些前人的心得或感悟。 虽有收获,却进展缓慢。 原以为想要跨过三境的那道门坎至少还要一年有余,却不想竟如此轻松。 崖边风急,唐青身上的素色长衫被风吹起,露出了手臂上渐渐饱满的筋肉,他看着其下的金光闪烁不休,感受着体内那片无穷无尽的龙龟之力,脑海中有了短暂的放空。 似乎是想起了小刀镇后山枯井处的老头和老鬼。 以及,他对妖族许下的那一份承诺和未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青忽然站了起来,他轻轻拍打着手中那把短剑,感受着那道惊天剑意在其间缓缓流动,有种莫名的心安。 下一刻,他便将短剑重新系回腰间,右手覆于短剑之上,稍显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剑身,却无法遮盖住那道虽已刻意隐没,却依然锋芒毕露的凛冽剑意。 头顶上暗云滚滚,雨势将至。 他需要尽快离去。 于是少年开始转身,踩着断崖四周的斑驳碎石准备迈步。 只是他刚刚起身的刹那,一道剑光自不远处的云色之间出现,带着一片璀璨的流光呼啸而至,落到了他身前不远。 百里断江这一次没有错过,终于是在那道剑意离开前赶到。 唐青有些意外,左手悄然成拳,心念未动,体内那片金光却已经藏在了拳下,他的右手也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随时都可能将其拔出。 他看着前方突然出现的百里断江,同时打量着对方的那把剑。 而百里断江也在看着唐青,但是更多的目光同样放在他腰侧的那把短剑上。 两位少年在断崖之巅隔着碎石和风声静望,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冷风更甚,吹来一股潮意。 唐青有些畏寒般将卷起的袖口放下,稍稍理顺,然后抬起头,与百里断江平静对视,过了很长时间才问道:“剑圣传人御剑而来,总不会只是想和我在这断崖边吹风发呆吧。” 百里断江有些意外,他将长剑竖起,覆于身后,体内剑意微末,仍在缓缓恢复当中,只是眼中的剑光却十分凛冽,带着几许清冷的寒芒。 他凝声问道:“你认得我?” “当日入江山社稷图时,四位圣人之后同时现身,风姿卓绝,尤以剑圣传人百里断江最为瞩目。” 唐青不知何时将腰侧的那把短剑解了下来,此时正握于手中,他感受着短剑中的那道剑意,心绪渐宁,然后继续说道:“当时看不清你的面容,只能感受到那道通天剑意。虽时隔日久却,但那道剑意仍清晰可见,至今犹在心头。” 听着像是在拍马屁,却是实话实说。 百里断江眼中剑光微闪,不自觉的昂起了头。 唐青停顿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说道:“既然你是百里断江,那么此次前来,自然是为了我手中这把剑。” 说到这里,他将右手稍稍抬高,短剑横向身前,露出了剑下的一丝锋芒。 剑意虽未散出,只在短剑内缓缓流动。 但是百里断江自小于南山丘陵长大,跟随在剑圣身边修剑十几载,他自问除了剑圣师尊本人,没人会比自己更熟悉那道剑意。 所以即便剑意未露,只凭些许锋芒他便能知道短剑中藏着怎样的一股力量。 他很快开口:“你怎么会有这把剑?” 唐青沉默片刻,说道:“是老师传于我?” 百里断江眉头紧皱,眼中剑光骤闪,说道:“你口中的老师,总不会是我那位剑圣师尊?我没听他说过还收了第二个徒弟。” 唐青摇摇头,说道:“我连剑圣的面都没有见过。” 百里断江眉头皱的更深,他有些不耐烦:“那你的老师是谁?他怎么会有南山丘陵的剑?” “如果我记得没错,老师曾与我说过,这把剑是从剑圣那里要来的。至于他老人家的名讳,恕我无法相告。” 唐青认真想了想,然后补了一句:“至于这把剑是怎么要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你还想知道更多细节的话,我建议你回去亲自问剑圣。” 只是一句善意的提醒,百里断江却听出了挑衅的意味。 他自然不信唐青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有谁敢去问剑圣师尊要剑? 剑圣师尊又怎么会将自己的本命剑意轻易授予他人? 心念至此,百里断江将长剑重新提起,斜指身前,一缕剑意悄然散开。 他冷冷开口,只有两个字:“荒唐!”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章 我是唐青 唐青有些无奈,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交出那把剑,与我往南山丘陵走一趟。” 百里断江右手提剑,左手往前伸出,冷声道:“若是句句属实,自然问心无愧,去一趟也无妨。” 这些话刚刚落下,百里断江眼中剑光微亮,带着几许凌厉,以及不容拒绝的冷芒。 唐青却只是看着他,眼中平静,始终淡然,没有多余的情绪。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道:“玄武榜评选还没结束,我不能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同样将右手前伸,那把短剑在断崖和风声中轻吟,传来那道剑意的气息。 那道剑意原本声势浩大,十分锋利,几乎无可匹敌。 自短剑而出时,便会一往无前,几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能将它拦下。 可是此刻,剑意流散而出,却不似往日里那般桀骜不驯。 更没有似之前那般直入苍穹。 而只是静静环绕在此间。 剑意凛冽依旧,但在面向前方的百里断江时,却多出了几分莫名的温柔。 对百里断江来说,那道剑意他十分熟悉。 对那道剑意而言,那位骄傲的少年它也不陌生。 甚至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它和那位少年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交情。 南山剑道漫长,它曾陪着少年一路成长。 所以今日的断崖之边,昏沉光色之下,那道剑意不愿百里断江在此间与唐青纠缠,于是惊鸿一现,想要将百里断江劝退。 百里断江感受到了那道剑意的意志,眼中剑光忽暗,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盯着唐青手中那把短剑看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南山剑意出现在外人手中,任人驱使。此后,剑意历经风尘,还有资格去南山?还能回到剑圣师尊手里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那道可怕的剑意忽然惊起,对向百里断江的温柔一剑瞬间变色,杀机突现,将百里断江死死锁定。 百里断江冷哼一声,长剑微抬,刚想亮出自己的锋芒。 手中那把长剑却突然间变得黯淡无光。 剑意隐没。 剑光涣散。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在那道可怕的剑意之下,没有任何一把剑敢随意造次。 即便同样来自南山丘陵,都带着各自的骄傲和锋芒。 但是百里断江的剑意和剑圣的剑意比起来,还是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剑圣之剑在此,万剑俯首。 百里断江呆呆的看着手中失去光泽的长剑,眼里的骄傲情绪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迷茫。 那道剑意将百里断江困在原地,只予以杀机,却没有真的想要伤害他。 想来少年不知缘由,以为是剑意出走南山,故而有些气愤。 却也怨不得他。 但是那道剑意有着自己因果和道理,只是无法与人说。 它自南山丘陵而出,虽已不在剑圣手中,却并非叛逃。 而是剑圣亲自将自己封印于短剑中,交给了天地间独一无二的那位老夫子。 从一座高山去到另一座更高的山。 那道剑意感觉很荣耀。 因为它知道,即便是南山丘陵的剑圣大人,对另一座山头的老夫子都敬畏有加。 而当自己第一次被那位老夫子握在手中时,任凭自身的光芒多么耀眼,都无法掩盖那位白发老人眼中的神韵。 剑意很长,从短剑而出,去向天边。 但是无论去到那里,都飞不出老夫子的掌心。 他愿意放养时便任凭剑意自去,驰骋天地。 他想安静时便只需挥挥手,或是稍稍握拳,剑意便自回,停止所有剑鸣和呼啸。 如果说那道剑意对南山丘陵的剑圣是敬。 那么对老夫子便是服。 心服口服的服。 所以当老夫子将封印在短剑中的剑意交给唐青时,那三道剑意便会没有任何犹豫的认唐青为主人,听其任命,护其周全。 哪怕唐青当时只是个刚刚迈步修行界的平凡修士。 但是能让夫子看重的人,日后的修行之路,又怎会一直平凡? 而剑意相伴的这一路,它们早已发现这位自高山直下,入世修行的唐国少年,日后的成就和声望,只怕会达到一个令世人仰望的高度,甚至可能会与夫子并肩。 因为剑意直上,能入苍穹,能居高临下看到世间的一切。 可是却始终无法看穿身边这位少年的因果和未来。 这样一位少年,自然和夫子一般,让剑意心服口服。 而此刻断崖边上,百里断江被那道剑意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手中那把长剑仿佛丢失了灵魂一般,只剩一片冰冷的触感在掌心存在。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一生骄傲,从未有过此刻这般的挫败情绪。 即便最初以剑问刀,败与阿刁之手。 直至后来以残留剑意会战冷笑笑,虽仍旧落败,但他也只觉得是技不如人,日后更加刻苦练剑便可。 可是此刻,他是真的有些心灰意冷。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天被来自南山丘陵的同宗剑意所困。 唐青却在这时叹了口气,他盯着百里断江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便将右手收回,那把短剑随之隐于袖口之内,只余下剑锋一角在风中摇晃。 他说道:“剑既已离开南山,自然没想着再回去。它们心甘情愿被我的老师握在手中,如今又愿意陪我在人世间辗转千回,这是它们的选择,你可以不理解,但必须得尊重。” 这句话刚刚落下,虚空中剑鸣声起,带着阵阵空灵之音。 像是在应和唐青的话。 那道剑意的余威自百里断江身边渐渐散去,那一丝骤然升起的杀机也忽而隐没,化作一片冷芒融入了短剑之中。 百里断江的身体摆脱了剑意的控制,骤然轻松,长剑中的光芒渐起,眼中的剑意也开始回来。 瞳孔深处卷起了一抹深远的冷漠之意。 只是他的心情却并不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他在风中低下头,沉默了很长时间,不知所思何物。 等到天空中的暗云渐渐浓厚,雷鸣声更响,百里断江这才抬头看了眼天色,双眸间像是被暗色染黑,一片深沉。 他忽而开口,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话刚落下,他很快补了一句:“老师的名讳不能说,你自己的名字总不至于需要保密。” 唐青眼中淡然,平静说道:“我叫唐青。” 只是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却让百里断江愣在了原地。 他自南山丘陵而来,以剑意入世,直至去向江心湖畔,拜入了天地神院当中,就只是为了等待一个人出现。 在他出山之前,剑圣师尊曾经不止一次提到过那个人的名字。 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心里也一直念叨着那个名字,并不是怕忘记,而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此次下山的真正目的。 便是将天选之人带回南山丘陵。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的名字,就叫做唐青。 自唐国而来,拜走天下,喜欢读书。 所以百里断江来到号称天底下藏书最多的天地神院等他。 以为要找到他仍需百转千折,却不想命运弄人,天选之人竟就在此间。 并且,握着南山丘陵的剑。 离开了南山丘陵的那道剑意,将自己带到了天选之人面前,或许,这就是命运吧。 此时此刻,百里断江眉眼尽皆展开,心绪渐平。 既然唐青就在眼前,那么一把剑的得失,似乎就不再那么重要。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骄傲少年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露出一丝温暖的微笑。 他眼中的冷漠忽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平和眼神。 唐青有些意外于对方的情绪变化,他将身姿站直,刚准备提醒百里断江注意仪态,却见对方忽然将手中的长剑收了起来,覆于身后。 然后就在断崖边的冷风之间,百里断江破天荒笑出声,用一种令自己都感觉恶心的温柔语气问道:“你就是唐国的那位皇子,唐青?还是说,只是跟他重名?” 事关重大,最好是确认清楚。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就必须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这不是百里断江所擅长的东西,所以他的笑容有些僵硬,语气也很怪异,不仅自己受不了,就连唐青都有些顶不住百里断江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他摆摆手,稍稍骤起眉头,问道:“你认得我?” 言及至此,百里断江已经肯定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天选之人。 冷漠少年此时却眉开眼笑,他刚想再次开口拉近和对方的关系,虚空之间忽而破空声大作。 百里断江猛然回头,朝着身后望去。 唐青亦是转身,左手拳势未收,右手剑意未退,他微微平视,一眼而过,但见断崖之后,冷风之间,五道身影联袂而至,很快落至此间。 魔气滚滚,他视而不见。 道意凛然,他转眼不看。 佛声隐隐,他置若罔闻。 白衣夺目,他视若无睹。 只是当一片刀光而过,卷起璀璨刀意,随着一个身穿麻衣的不羁少年落到断崖碎石之间时,他那平静无波,始终淡然的眼神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 温暖,平和, 如春风暖阳。 洒尽了那片刀光之中。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选之人 唐青的视线自刀光往上,去向了那把刀的锋芒之间,只是稍稍停顿,便继续向前,最终望向了握刀的那位少年。 握刀少年身上的破烂麻衣千疮百孔,似是乞丐一般狼狈。 脚下的草鞋泥泞不堪,像是刚从泥水中回来。 头顶的笠帽遮住了少年的眼眸,将他所有的情绪尽皆藏起。 左侧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在风中摇晃,传来了酒水碰撞葫芦壁的声音。 他右手中握着的那把古刀不知为何突然响起了一阵古怪的刀吟,轻啸缠绵,顺着刀光往断崖四周传散。 时隔日久,在人世间几经周转,再次见面时,对方还是当初的模样。 无论是打扮还是身上的气息,哪怕是刀下的那一丝张狂,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唐青在风中轻笑,感觉很好。 只是或许是久别重逢,带着几分再见时的无所适从,唐青望着带刀而来的阿刁,暂时还没有找到打破沉默的那句话,所以他只是微笑,温暖如初。 阿刁自然也看到了唐青。 事实上,他在纵刀而落的前一刻便隐约听到百里断江的声音中似乎提到了唐青这个名字,当时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落至此间,真真切切看到了那位分别很久的温暖少年时,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 唐青真的来到了天地神院,并且进来了江山社稷图。 而且看他身上的气息以及眼中的神韵,似乎已经是三境守心境的修行者。 阿刁记得很清楚,在昆仑城中的时候,唐青还是一个不会修行的平凡少年。 如今不过年余,他竟有了三境的修为。 无论唐青在那段时间有过什么样的奇遇,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过三境,便足以证明他的超绝天赋。 阿刁握刀那只手的大拇指莫名翘起,心中暗暗夸了唐青一声猛。 他忽然伸手将头顶的笠帽再度下压,帽檐下的暗影低垂,隐没了他嘴角不自觉露出的笑意。 他的左手忽而覆于胸口,那里藏着唐青离去时写下的一封信。 那封信的纸张有些微皱,字迹却仍清晰, 里面的内容很多,像是在交代后事,有种生离死别的意味。 阿刁的掌心透过麻衣的质感触碰到了那封信,揣测着当初自己昏死在钟老头的坟墓边时,唐青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的这封信? 或许当初的唐青真的以为,昆仑城荒原一别,便是永远。 心念至此,阿刁很想开口问问他信里所提到的老师究竟是怎样一位厉害人物。 也很想告诉他自己还没有见到那位叫做碧水蓝的姑娘。 更想知道此前一别,他在人世间究竟经历了什么。 千言万语,尽在心头。 此刻却无法与他说。 因为断崖之边,还有着另外几位少年。 他们自那片深林出发,追寻着先前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而来。 只是行至此处,剑意不见,却只看到临风而立的百里断江,以及那位手提短剑的陌生少年。 卓星辰在满地碎石之间静立,一身白衣在风中飘动,面色冷漠如初,肃杀依旧。 他一眼便认出了唐青。 知道他便是当初神院藏书楼门口向自己问路,并且无视自己的古怪少年。 在这个世界上能有资格被他记在心里的人不多。 那些人要么是至亲好友,要么是人间修行强者,要么便是如他一般受万人瞩目的天才少年。 所以他不懂自己为何会对一个修行微末的陌生少年如此印象深刻。 以至于当他在此间看到唐青的第一眼时,便想起了藏书楼门口那场让自己至今无语的对话。 也许只有等到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当他再一次于人群中见到唐青时,他就会懂得,有些人,注定是要被人铭记。 无论他是修行微末。 还是人间巅峰。 只要你看到他,便不会再忘记。 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独特的称号:天选之人。 此时,白衣杀神在断崖边杀意突起,他只想再问问唐青,现在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可是他还没来及的开口,甚至连身上的杀气都没有传开,默立在一旁的冷笑笑已经先一步上前,似是有些急促的走到了唐青身边不远,然后问了一句话:“如果没听错的话,在我落地之前百里断江曾提过你的名字。你叫,唐青?” 冷笑笑眼中的血气不知何时已经退去,此时他双目清澈,不带一丝杀气和血腥,只有一片赤诚之意。 他看着唐青,用生平从未有过的柔和语气补了一句:“唐国的唐,天青色的青。” 他的话刚刚落下,道圣传人江河同样往前走了一步,他轻笑出声,稚嫩的脸上满是期待,他也问了一句:“你从唐国来?” 佛圣传人九儿唱了声阿弥陀佛,顶上佛光绽放光明,带着几分禅意,他捏着佛珠接上了江河的话:“唐帝是你的父亲?” 等到三个人各自话落,卓星辰冷脸微寒,他再次侧眼看了一眼唐青,有些意外。 心想他竟然就是唐国那位拜走天下的多病皇子? 唐青将眼神从阿刁身上收回,沉静了片刻,然后点头平静说道:“是我。”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在场的四位圣人之后同时屏住了呼吸。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释然以及突然升起的戒备。 卓星辰和阿刁不知道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但是四位圣人之后却明白。 他们从各自的圣地出发,在人世间百转千回,奉师命来到天地神院,就是为了带唐青回去。 而此刻既然人已在此,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各凭本事。 百里断江忽然挡在了唐青身前,他转过身面对着另外三人,一剑横开,将断崖之边的几丈空间尽数笼罩。 他的剑意没有巅峰时期那般强横,甚至因为接连的两场战斗而损耗了他大半的真劲气息,以至于剑虽在身前,却没有太多的威慑力。 但他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 身姿笔直,目光中带着骄傲,似从前一般,一剑一人,便将所有人拦下。 百里断江瞳孔深处亮起了一层微暗的剑光,他沉沉开口:“既然是我先找到他,自然便由我带他回南山。” 他的剑直直的横在前面,没有一丝晃动,代表了南山丘陵的意志和剑道。 任何人想要接近唐青,首先要面对的,便是他这一剑。 冷笑笑在原地眯起了眼睛,即便他有万夫力,拳下的魔气翻滚似滔天云海,但是面对百里断江生平最弱的一次横剑,他却无法轻易上前。 不是不敢。 而是不能。 他和百里断江的那把剑相战多年,自然对其无比了解,他知道对方既然敢以微末剑势在此拦路,必然已经抱了死志。 拥有无穷剑意和战意的百里断江固然厉害,但是对冷笑笑而言,却并不可怕。 至少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曾无数次面对巅峰境界的百里断江,数战而无一败。 但是对于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只想以南山剑道的崩塌来换取此生最后一战的百里断江,冷笑笑却不愿意轻易招惹。 因为他知道百里断江此时最弱的一剑,也必将是他最强的一剑。 这一剑若是挥下,百里断江必然身死道消,剑意尽毁。 而在场无论是谁去选择承受这一剑,也必然会被他融入了生死剑道的一剑给彻底击败。 最终的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 所以百里断江是在赌,赌此间的另外三位圣人之后不敢接下自己这一剑。 冷笑笑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拳意已经凝聚到了巅峰,却始终没有选择挥下。 他的眼中杀气又起,望向百里断江的双眸中带着无边的血气和愤怒。 百里断江看了冷笑笑一眼,手中长剑微移,眼中剑意稍起,他不屑的摇摇头,冷声说道:“你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入世与人搏杀。曾放言魔道之人从不会畏惧任何战斗,可是此刻面对我这一把剑意枯萎的剑,却为何迟迟不敢动手?” 这些话些许嘲讽,冷笑笑却毫不在意。 他轻哼一句,沉声说道:“强弩之末,能撑到几时?” 百里断江昂起头,骄傲说道:“若真撑不下去,那便毁去南山剑道与你同归于尽好了。” 冷笑笑面色微变,双拳忍不住握紧。 战意几乎已经饱和。 百里断江却不再看他,而是望向了江河和九儿,继续说道:“我与你二人素来交好,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恕我无法相让。” 江河平静作揖,很快点头说道:“自然不必相让。” 九儿不知何时将自己与江河之间的距离拉大,他轻唱了一声佛号,说道:“早前便有言在先,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各自为战。” 各自为战,那自然是必有一战。 断崖之边冷风呼啸,卷起更多的寒意。 一剑之下,又有三道可怕的力量漠然惊起。 四位圣人之后聚于此间,为了争夺唐青最终仍是选择动手。 可是很快,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唐青忽然站了出来,他平静的扫视全场,然后说了一句话:“你们问过我了吗?”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选择神院 唐青自小于深宫长大,虚弱多病,在过去的那十六年,除了唐国的书生,便很少有人再来看他,陪他,念他。 那段成长的岁月里,唐青说不上有多绝望,但确实有些孤独。 虽说日子慢慢过,那些孤独的情绪总会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也渐渐习惯了被人遗忘在身后,忽视在左右。 但是习惯,不代表喜欢,更不代表能接受。 相反,他的内心深处对那些遗忘和忽视的行为很是厌恶。 所以在他离开唐国的那一天,唐帝和凤后没有去城门口送他,他便也赌气似的不去与他们告别。 而在昆仑城的那个夜晚,当阿刁昏死在风雨之中,城主万仁和四大镇城将军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即便后来知道了他的存在,仍然选择了无视。 于是夜雨之中,唐青一念便起,借着唐国书生那道遥远的星光将他们斩杀。 此刻,断崖之边的冷风之下,四位圣人之后为了争夺天选之人而选择战斗。 在他们看来,谁是这场战斗的最终赢家,谁就能将唐青带回自己的圣地。 而唐青自身的态度和意愿,他们根本没想过。 所以当唐青站出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在场的四位圣人之后同时愣了一下。 他们忽然想起了临行前各自的师尊对他们说过的话:将天选之人带回圣地,但是不要强求,顺心就好。 意思是要让唐青心甘情愿跟着他们回去,而不是动用武力。 即便这四个人的战斗决出了胜者,但若是唐青就是不想跟着那个人走,他又能怎样? 总不至于强行将他带走,这便违背了圣人的初心。 而唐青有龙龟之力以及妖族的金血傍身,加上剑圣八成战力的那道剑意,在场的若有谁真的敢动他,只怕也是以卵击石。 此时的唐青,于此间单挑无敌。 百里断江感受到了唐青言语中的那丝不快,他慢慢转过身,长剑微微收起,剑势却仍在身前,将其他人拦在长剑之外。 他看着眼前虽仍平静,却隐约间多了几分阴郁气息的唐国皇子,沉默了片刻,说道:“你既有南山剑意在身,无论是谁赠予你,总归是和南山丘陵有着几分机缘。师尊让我带你回南山,也许就是念在这份机缘上,无论有着什么样的因果,我都希望你能随我一起回去看看。” 唐青的发丝被断崖边的冷风吹散,在身后与肩头乱舞,偶尔有几缕乱发落在他那笑意渐敛的嘴角,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冷漠和执拗。 他很快说道:“你的希望不是我所想,南山太远,我没那么多的时间赶路。而且此前我便与你说过,玄武榜评选还没结束,所以我不能走。” 百里断江骤起眉头,尽量平和着语气说道:“剑意在前,转瞬便是数里,所以即便南山再远也能很快赶到。至于你所说的玄武榜评选,哪怕你最后真的夺得榜首之位,至多也就是得到七位人神的三年教诲。难不成你去了南山之后,剑圣师尊的亲自指教还比不过七位人神?” 唐青想说自己参加玄武榜评选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教诲,而只是想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 可是他话在口中,还没来得及吐出,不远处的冷笑笑忽然开口说道:“要说起指教,难道我的魔圣师尊就比剑圣差?” 百里断江双眸微冷,惊起一层杀气。 手中长剑轻抬,刚想摆出自己的态度。 道圣传人江河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东海两岸的那间草庐虽有些破旧,想来是比不过唐国宫殿的奢华,但毕竟也是人间圣地,有道圣师尊在那里坐镇,终日述礼论道,凛凛道义遍布东海,自然也会让你流连忘返。”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看了一眼唐青,然后补了一句:“所以你去一趟东海也无妨,而且......” 话没说完,一声阿弥陀佛骤然响起,将江河的话打断。 佛圣传人九儿捏着那串佛珠,先是对着江河抱歉一笑,然后同样望向了唐青,说道:“虽然我也想夸一夸西域神殿的绝美风光,说一说我那位佛圣师尊有多厉害,但是我们说的再多,至多也就是给你留下一个好印象,归根到底,还是要你自己做出一个选择。” 九儿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你若是非要等到玄武榜评选结束后再做出选择,我也不介意陪你到最后。” 这些话抑扬顿挫,大有欲擒故纵之意。 站在不远处像是个局外人一般的卓星辰轻哼了一句,冷眸之中全是不屑。 阿刁提刀的右手微微晃了晃,心想这小和尚的一张嘴就是厉害,说起话来果然有水平。 他想了想,忽然起了点心思。 冷风之下,四位圣人之后的话还没有得到唐青的回应,阿刁却忽然晃晃悠悠拎着古刀走了出来。 他将头顶的笠帽稍稍挑起,露出了眼角的一丝余光,然后很是不正经的笑道:“往日里你们这四个家伙的脑袋都能昂到天上去,怎么今天就对着一个只有三境修为的小子低下了头?怎么着,你们是欠他钱还是怎样?” 说话的途中,阿刁漫不经心的转动着身子,对着唐青挑了挑眉,像是调情一般。 原本心绪有些低沉的唐青见到阿刁出来说话,还是和从前那般不正经,不由得暗暗失笑,有些拿他没辙。 百里断江眉头皱的更深,他现在跟阿刁算是有几分矫情,不想他过来捣乱,又不好似从前那般以剑退之,只能凝声说道:“这件事你别掺和。” 冷笑笑拳下渐有杀气,他看着阿刁冷笑,阴森森说道:“无知的人离死也不远了。” 江河和九儿都没有再开口,只是望向阿刁的眼神中都带着不善。 唐青将一切尽收眼底,没有表态。 他想看阿刁继续表演。 阿刁装作没看到那几位少年仿佛能杀人的目光,他忽然停止了晃动,隔着断崖之间的几人距离望向唐青,然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几个想要干嘛,但是既然他们都想要争抢你,那我也来凑个热闹。” 他嘿嘿笑道:“本人阿刁,来自人间草莽,现在是天地神院总教习周例外的首席大弟子,实力强大,地位尊崇,你跟我做朋友,绝对不会吃亏。另外天地神院自然不用我多做介绍,以长江为天堑,风景秀美,人间一绝,更有七位人神常年坐镇,历来是人间修士追寻仰望并且求之不得的绝佳修行之地。” 他忽而以双手握刀,很是散漫的对着唐青拱了拱手,继续说道:“等玄武榜结束后,你干脆就留在神院吧,有我阿刁罩着,保管没人敢惹你。” 阿刁的话刚刚落下,卓星辰冷眸忽而一亮,他骄傲的立在原地,很难得的应和着阿刁的话:“你若是留在神院,以后谁敢惹你,你也大可报我卓星辰的名字。” 虽然不爽阿刁,但是从神院的角度来看,那四位圣人之后才是自己真正的敌人。 和他们唱反调,总是没错的。 百里断江有些生气,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将手中那把剑握的更紧,长剑之下生死之意更浓。 冷笑笑的眼神在阿刁和卓星辰的身上来回巡视,似乎正在考虑先向谁动手。 他那拳下的战意和杀气疯狂聚集,以他为中心缓缓散开,于断崖之间流散而去,缠绕在冷风和碎石之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渐渐愤怒的情绪。 就连一向显得有些稚嫩清秀的江河此刻都有了些许愤怒,他的掌心青光涌动,带着凛凛道意。 风声吹过时,传来他稍显凝重的声音:“本是圣人家中的事,你们神院为何要插手?莫非真的要彻底挑起神圣一脉的战火吗?” 卓星辰一身白衣在风中呼呼作响,他将双手平直放在腰侧,压住了随风鼓动的袖袍,然后冷冷说道:“既然你们都在神院的境域管辖内,那我们自然有权力插手。若是几位圣人真的因此而向神院宣战,那,我想七位人神以及神院的九千合道大能应该也很想见识下圣人的风采。” 这些话傲慢至极。 江河脸色已经铁青,恨不得当场动手拍死卓星辰。 九儿却忽然摇头失笑起来,他双手合十,说道:“任你们说的天花乱坠又能怎么样,莫非真以为唐青施主会选择你们神院?” 卓星辰冷眼而望,双目微寒。 阿刁却是笑而不语,只是左摇右晃。 九儿继续说道:“神院固然不错,很适合读书,但人间修士历经时日尚且能至。但是圣人之地,虽立于人间,却只能被人仰望。我想在这二者之间,若是给一个选项,作为日后的修行之地,我想应该没人会选错。” 说到这里,九儿平静望向唐青,面带微笑,自信满满。 他相信就算唐青暂时还无法在四处圣地之间做出选择,也绝对不会将目光看向天地神院。 毕竟七境圣人对一个人的吸引力,绝对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抵抗的。 但唐青不是一般人。 他的父亲是唐国帝圣。 他的先生是比圣人还要强的唐国大祭司。 他的老师是比先生还要厉害的人间老夫子。 所以圣人这个称号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到了唐青这里,便没了意义。 于是断崖之边,等九儿话落,唐青没有任何犹豫,说道:“我选择神院。”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间少年 一如当年 断崖边冷风吹来,呼呼作响。 将唐青的话吹得有些飘忽不定。 九儿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他往前迈了一大步,正在不停转动着佛珠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紧而有些发白,脑后的佛光也似乎有了些许的晦暗。 他沉静了半晌,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才是说,会选择神院?” 唐青只是点点头,算是再一次表明自己的态度。 九儿愣在原地,有些呆滞。 手上的佛珠也忽然停止了转动,指间佛光闪闪,却不再似从前那般温暖祥和,而是带上了几丝莫名的冷意。 百里断江的那把剑也有些微微摇晃,枯萎剑意在风中浮沉,此时不知该向谁落下。 若是唐青坚持选择留在神院,不入圣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总不至于真的以自身剑道将其逼上南山。 且不说这样做是否违背了圣人的初心,便是能不能做到都是个问题。 单是唐青手中那把短剑中虽蕴含的可怕剑意,便不是自己能够撼动的。 更别说还有其他几位圣人之后在那虎视眈眈。 自己若是出剑,他们不可能不动手。 心念至此,百里断江在风中低下头,随着手中那把长剑一起沉默下来。 道圣传人江河轻轻叹了口气,关于唐青的选择,他的心中除了有些诧异,便是无尽的失望。 他心中暗暗摇头苦笑,轻叹道:“就算不去东海做客,也没必要留在神院,这不是打了圣人的脸吗?” 而冷笑笑则是忽然将双拳凝起,他看着唐青,声音渐渐低沉:“莫非在你心里,就这么看不上四圣之地?” 唐青思索了片刻,说道:“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而是,我对于四处圣地真的没有太大的兴趣。” 他生于唐国,自小便在圣人的领域长大。 但是在那些日子里,他过的并不快乐,反而很是孤独。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是愿意出生在寻常百姓家。 倒也省去了不少成长的烦恼和忧虑。 所以对于另外的四处圣地,他确实没有什么兴趣,若真说起来,反而是有些抵触。 都是实话,冷笑笑却皱起眉头,眼中涌起一股煞气。 他说道:“我不管是你唐国的皇子,还是所谓的天选之人,若你真的敢一意孤行留在神院,将圣地的荣耀抛之脑后,我一定会让你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他的拳下杀意缓缓散开,之前面对唐青的那片柔和情绪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那股熟悉的冷厉血腥气息。 “离开北漠时师尊曾有交待,让我找到你时需收敛性子,务必对你好言相劝,将你哄回北漠之地,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可对你动粗。” 冷笑笑舔舔嘴唇,冷声说道:“我原想只要打倒另外三个家伙你便会乖乖跟我走,于是便忍着心性对你保持耐心,却不想你如此不识抬举。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师尊口中的万不得已是什么时候,可是当你说出那些话时,我便知道,就是此刻。” 说到这里,冷笑笑往前走了一步,拳势骤起,带着滔天的魔气和战意,往唐青身上笼罩过去。 那道拳势想要击中唐青,必然要经过百里断江。 冷笑笑以为此刻百里断江应该会跟自己站在同一个立场,毕竟事关圣地的荣辱,以及天选之人去留的争夺,由不得半点马虎。 可是拳在空中,却仍被一道剑意拦下。 那道剑意略显凋零,却带着生死间的抉择和感悟,以及南山丘陵对魔道之人始终坚守的态度。 剑意在下,那道卷起杀气的拳势便停在半空。 冷笑笑怒极,他死死盯着百里断江,努力压抑着接近暴走的情绪,用那种仿佛来自极寒深夜的语气说道:“你看不清现在什么局面?” 百里断江将剑横去,简言道:“此间无论是谁带走唐青,我都没有意见,只要他自己愿意,那便随他去。” 冷笑笑微眯着双眼,血光自狭缝之间流出,他说道:“这是你的意思?” 百里断江说道:“这自然也是剑圣师尊的意思。” 冷笑笑望向了江河和九儿,却见他二人同时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江河说道:“道圣师尊也曾说过,此行不便强求,若唐青真不愿随我去,那我便只能任他去。” 九儿叹了声阿弥陀佛,说道:“佛圣师尊同样如是说。” 气氛有些尴尬,冷笑笑进退两难。 他突然有些埋怨起魔圣来,心想师尊你好好的非要整一个万不得已出来,这下好了,自己到底是动粗还是不动粗。 百里断江那一剑依然横在空中,挡在拳势的必经之路上,若真强行以魔拳破他的剑意,只怕最终百里断江会死,自己却也难逃重伤结局。 到时候九儿与江河若心思一转,又打起了诛魔除害的旗号,自己岂不成了冤大头? 更何况天地神院的两大猛男还在一旁看着好戏,此间一拳,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挥下。 冷笑笑是好战善战,却不傻。 明知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他不可能去做,只是拳既已出,若想要收回,就必须得有个收拳的理由。 于是他说道:“难道就这样将天选之人拱手让给神院?” 九儿摆摆手,说道:“玄武榜还没结束,日子尚且长,我们也没打算这么快离开这里,这一路,我们就陪着唐青施主,也许他能改变主意也说不定。” 江河挑挑眉,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百里断江低下的头重新昂起,长剑轻吟,带起一片尺许长的剑光。 他微微抖动着长剑,想要以剑意将冷笑笑的拳势逼退稍许,却发现对方的双拳不知何时已经放下,那道原本正凝聚在剑下的拳势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冷笑笑双眸仍是冷厉,只是那片可怕的血光却已然涣散。 他漠然抱拳环臂,在原地冷冷肃立,将自己站立成一尊雕像。 内心却有些尴尬。 拳势已出却最终没能落下,这应该是他此生难得的一次示弱。 九儿忽然又站了出来,他望着始终平静站在断崖之边的唐青,再次问道:“我还是想知道,你既然对四处圣地没兴趣,却又为何对神院如此感兴趣。传闻中你很喜欢读书,莫非,你来天地神院就只是想进神院的藏书楼?” 唐青看了一眼以笠帽遮眼的阿刁,说道:“此前确实只想来神院读书,但是现在,除了读书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找到了自己的保镖。既然他就在神院当中,那我自然就不用去其他地方。” 九儿目光中露出了一丝疑惑,不得其解。 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好戏的白衣杀神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将腰杆挺得更高,他那对冷眸中的骄傲之色愈发浓厚。 一袭白衣缓缓而出,走到众人面前,等到所有人将目光向他看来,卓星辰便将双掌交叉覆于背后,酷酷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所谓的天选之人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既然那四个家伙都这么把你当回事,那我自然也不会太看轻你。你身上的秘密就等我日后慢慢发现,在那之前,你在神院中的安全便由我负责,你只管安心读书便好。” 说到这里,这位天地神院中从来高傲,几乎不把任何同龄人放在眼里的白衣杀神停顿了片刻,然后补了一句:“但是能不能商量下,别说我是你的保镖,这样显得我好像欠你钱似的。就说你是我的崇拜者之一怎么样?这样我也好名正言顺的罩着你。” 卓星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志高意满,带着无比的骄傲。 在他听来,唐青口中的那个保镖便是他卓星辰本人。 也只有他有那个资格,有那个实力在四位圣人之后的手底下保住唐青。 可他却忘了此间还有一把刀。 阿刁在原地左摇右晃没个正行,头顶的笠帽遮住了他的双眸,却遮不住他嘴角的笑意。 尤其是听到卓星辰那番自恋到有些过头的话后,他嘴角的笑意略显张狂,轻轻呸了一声,然后嘀咕了句:“白痴!” 他的右手握着那把古刀,轻轻挥动,偶尔散发出的刀气凛冽袭人,带着一层清冷的刀光。 他的左手解下了腰侧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饮一口,然后微微摇晃,酒水碰撞的声音已经稍显低沉,看来烈酒已然见底,再饮几口怕就要空空如也。 他轻声笑道:“又要去赚买酒钱。” 唐青却在这时忽然迈步,于断崖之边起身,撞碎了漫天的冷风,在众人注视下往前走去。 路过百里断江时,他平静说道:“麻烦让一下。” 百里断江有些发愣,原本横在前方,将整条路挡住的那把剑不知为何突然调转方向,给唐青让开了一条路。 唐青无声走过,右手长袖慢慢放下,将那把在风中有些摇晃的的短剑再次遮住,同时也藏起了那道剑意。 然后他又路过了另外三位圣人之后,只是点头示意,没有多说什么。 经过卓星辰身边时,他依然没有停留,却留下了一句抱歉。 然后继续踩风而行,跨过断崖之边的碎石一路向前,直到来到阿刁身边。 阿刁昂起头,露出了眼眸间的一丝清亮,他摇摇手中的酒葫芦,笑道:“酒已见底。” 唐青同样笑道:“从今往后,我管你的酒钱,你做我的保镖。” 此间少年。 一如当年。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四章 风雨已至 这两位相识不久,便于昆仑城的那片荒原分开的少年。 一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携刀出昆仑,最终来到天地神院立刀于此。 一个是在人间百转千回,带着血液里的那片冬雪以及太多秘密,历经生死磨难,来到天地神院只是想去藏书楼的第七层读十年书。 他们沿着不同的轨迹出发,相隔数日,最终殊途同归。 再次相遇之前,他们可能在心里演练过无数种重逢时的心情或表现。 可是真的重逢后,当他们面对面站在这里,立身断崖之边,彼此的心情却是那么平静。 只是微笑,并没有过多的寒暄。 可能他们的心里都知道对方一定会来到天地神院,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因为阿刁曾和唐青说过自己要在天地神院的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而唐青也在那封信里提过自己要来神院治病和读书。 既要至此。 必会至此。 虽未来得及相约,却仍最终相逢。 这便很好。 阿刁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他舔舔嘴唇笑道:“外面的酒虽烈,却总是不醉人,倒是有点想念十娘酿造的断肠音了。” 唐青说道:“等到此间事情结束,你不妨回昆仑城将十娘带过来,有她在,哪里都是温柔乡。” 阿刁啧啧称奇,说道:“怎么这么久没见,小天真你不仅本事大了不少,就连说话都多了些门道了。” 他忽然凑近,对着唐青哈了一口酒气,笠帽下的双眸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说道:“你信里提到的那位老师带你去了哪里?总不会把你教坏了吧?” 唐青伸出左手停在半空,将阿刁的脑袋推开,他摇摇头笑道:“很少有教坏人的老师,只有自己学坏的学生。” 他忽然看了一眼阿刁手中那把古刀,忽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把刀似乎比以前更锋利了。” 阿刁闻言便将古刀提起,左手自刀身轻抚而过,很是得意的昂起头,说道:“刀不锋利,怎么护你周全?原本就想着你若尚未至此,我便稍微隐忍,养精蓄锐,待到出江山社稷图后再拼尽全力替你拔得头筹,将藏书楼的第七层打下来。” 言及至此,那把古刀在掌心一晃一晃,飘来几缕刀气。 唐青有些感动,他沉默了半晌,忽然从身上摸出了大把的银票,塞进了阿刁麻衣的口袋里,说道:“这些先拿去买酒。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喝唐国的烈酒,虽比不上十娘酿造的断肠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阿刁拍拍口袋嘿嘿直笑。 唐青看着他也忍不住微笑。 他们在冷风之间叙旧,旁若无人的聊起天来,似乎已经忘记了断崖之边还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在场的其他人早已目瞪口呆。 他们看着唐青和阿刁在那里热切交谈,才知道原来他们是老相识,而且看关系还不是一般的好。 卓星辰有些尴尬,合着唐青口中所说的保镖根本不是自己。 这位从来杀伐果断的白衣杀神默默的退到一边,将身形掩映在断崖之边的某处怪石角落,沉默着一言不发。 只是眼中的尴尬神色渐渐化作一片冷意。 他的心情很糟糕。 而其他四位圣人之后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百里断江手中长剑有些颤抖,他盯着唐青和阿刁,见二人似乎还打算没完没了的说下去,他终于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开口打断道:“原来你们早就认识!” 唐青转过身来,说道:“我没说过我们不认识。” 让人很无语的一句话。 百里断江体内的真劲气息正在渐渐恢复当中,眼中的剑光逐渐趋于饱和,开始明亮,就连长剑之下的枯萎剑意都仿佛已经复苏,卷起几丝清冷的寒意。 可是他的情绪,却变得更加低落。 既然唐青和阿刁是老相识,那他选择神院自然理所当然。 那他们这几位圣人之后在这里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场间突然变得有些冷清,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天上的暗云愈发浓厚,惊雷当空划过,巨响过后的又一次沉默当头,百里断江忽而将手中那把长剑收起,覆于身后。 那股在此间驻守已久的剑意也终于收回。 他看着阿刁,突然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劝唐青往南山丘陵走一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眼中的低落情绪更浓。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从来骄傲,却不想在这几日里接连遭受挫折,更不想自己也会在人前低头。 阿刁伸手挑起笠帽,一对眸子清亮如水。 他看着百里断江陷入沉思。 自从和百里断江一战之后,他自认为和对方的关系有了很大的缓和,甚至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正如刀和剑,从来都不是敌人,而是对手。 而四位圣人之后当中,百里断江也确实是最讲原则的一位,关于这一点,此前他始终不肯和冷笑笑站在同一立场便足以说明。 对于这样一个人物,阿刁很想卖他几分面子。 可是选择权终归是在唐青自己手中。 他从唐国出发,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江心湖胖,只是想进神院藏书楼读书。 虽然阿刁也不知道读够十年书对唐青而言究竟有着什么意义,更不知道能改变什么。 但既然是唐青自己的选择,他就必须得无条件支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一个保镖。 只要负责唐青的人身安全,关键时候替他挥挥刀,或者挨挨刀,不要让别人打扰他读书便好。 所以他回了百里断江一个歉意的眼神,想告诉他自己也无能为力。 唐青却忽然说道:“等我从神院离开之后,会去南山丘陵拜访一下剑圣大人。” 他看着百里断江,眼中涌现出几点星光,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当然,得让我将藏书楼里的书读完,所以要等的时间可能有些长。” 百里断江眼中剑光一闪即逝。 他不知道将藏书楼里的书读完是什么概念,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而对修行者来说,时间,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 修行无岁月,有时候闭关枯坐便是数年。 所以他自然等得起。 南山少年眼中有光,顿时意气风发。 就连浑身上下展露的剑意都似乎锋利了不少,隐约间已经到了无限接近巅峰的境界。 他抵剑于心口,沉声道:“日后神院当中,你的保镖会多一位。” 这句话刚刚落下,剩下的三位圣人之后面色顿时一僵。 冷笑笑提拳而出,尽量压抑着心口的怒火,他说道:“北漠黄沙之地不配拥有姓名?” 江河眼中青光闪闪,他很快说道:“若是需要保镖的话,我江河自告奋勇。另外我有必要提一句,你进藏书楼读书难道不需要一个陪读小书童?刚好我年纪小,懂事,可以身兼数职,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九儿捏着佛珠站了出来,目露庄严,一尊明王法相在他身后若隐若现,小和尚双手合十说道:“佛门讲究不动如山,金身法相防御力无人能力,你选我做保镖,我保你读书期间没人能动你一根汗毛。” 卓星辰冷眼而望,眼中满是不屑。 心里却对唐青更加好奇,心想这位唐国的皇子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竟让这几位心比天高的家伙争相抢夺。 阿刁嘿嘿直乐,捂着脑门笑道:“老子和唐青有着过命的交情,给他做个保镖也就是赚他点买酒钱。你们这几个倒是好,做个保镖就想骗他的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话刚落下,他便又扭头看了一眼唐青,问道:“真的要去南山丘陵吗?” 唐青点点头,他握紧了藏于袖中的那把短剑,说道:“总是有份机缘在身,去一趟也无妨。更重要的是,先前你让我留在神院时,其他几位都对你暗藏杀气,面有不善。只有百里断江的心绪没有太多变化,尽管他心有不快,其下的剑意却仍没有惊起杀气,我想他对你应该没什么坏心思,至少我没感觉出来。” 百里断江心中暗自庆幸,心想和阿刁的那一架果然没白打。 其余几人则是追悔莫及,早知道就把阿刁的马屁拍足了。 阿刁挑了挑眉,心中感动之余则是有些骄傲。 他昂起脑袋看着在场众人,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光辉时刻。 事已至此,几乎已成定局。 唐青在神院读完书之后便会去往南山丘陵,那其余三位圣人之后也就没了低声下气的必要。 江河和九儿面色忽而变冷,他们虽不愿强求,但是此番落差之下,还是有几分不悦。 两个人身上的气息逐渐变冷,望向唐青和阿刁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敌意,就连看向百里断江时,瞳孔深处都加上了一层疏远的意味。 原本有天选之人在此,他们已经忽略了玄武榜之争,一心只想请唐青回去见自家师尊。 只是此刻,既然唐青想进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他们自然不会再如他愿。 为了圣人的荣辱,为了摆脱心头的那份憋屈,他们将会在接下来的玄武榜战斗中全力以赴。 冷笑笑则更是直接,他的眼中满是战意。 黑衣少年冷冷开口:“我不会给你进藏书楼的机会。”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 态度却很坚决,没人觉得他是在虚张声势。 而此刻,一滴水珠自云间而落,碎裂在枯石之间。 风雨已至。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难以逾越的一尺地 唐青看着冷笑笑,与其对视,眼中看不见半点担忧,而是带着自始至终的平静。 他没有回应对方的话。 甚至没有任何表态。 只在短暂的注视之后,他便将眼神挪开,然后望向了头顶的那片苍穹。 一道惊雷当空划过,将所有人的脸色照亮。 有人冷眼。 有人无谓。 有人惊怒。 带着各自的心绪,在断崖之边选择驻守。 雨势当空而落,犹如利剑穿行,撞击在断崖之边的每一个角落。 淅沥声渐浓,有些噪杂。 像是在场众人的心情。 阿刁将刀横开,挥洒出一片雪白的刀光,想要替唐青将雨水拦下。 唐青却摇了摇头,体内的龙龟之力缓缓散开,自筋脉血液中流入皮肤表面,点点金光渗透而出,在他眼眸之上汇聚成一道光幕,遮住了那片密集的雨势。 阿刁眼眸微挑,感受着那片金光中所蕴含的古老力量,有些震撼。 但是更多的却是开心与释然。 原来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位虚弱多病的唐国少年。 人间风雨很多,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自己抗。 可是阿刁仍然固执的扮演着保镖的角色,他自向前,刀光没有随着金光而上,却只照在唐青的脚下,随后往前延伸,一直去向了冷笑笑身前三尺之地。 这三尺便是阿刁的态度。 冷笑笑若是敢上前,首先便要将那片刀光熄灭。 阿刁嘴角的笑意已经收起,脸色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就在刀光惊亮的刹那关头,他凝眸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就因为唐青不跟着你们回去,就要阻碍他去读书,莫非圣人之后就这点气度?” 说到这里,他突然歪着脖子看了一眼冷笑笑的拳头,眯着眼睛补了一句:“而且看你整天喊打喊杀的样子,粗人一个,就算让你夺得榜首之位又能怎样?难不成你是读书的料子?” 这些话带着嘲讽,冷笑笑眼中的战意和杀气愈发浓厚,阿刁似无所觉,仍自言语:“小和尚和小道士也不厚道,亏你们还算正道中人,为了圣人的虚名就要和这小魔头站到一边。得亏唐青没答应跟你们回去,要不然铁定要学坏。” 江河和九儿听到这句话后眼中的敌意更盛,道意和佛光同起,在风雨中缓缓聚集。 冷笑笑却在这时往前走了一步,将与刀光的三尺距离变作两尺。 他拳下的魔气不停翻滚,再有两步便会渗透到刀光之中。 可是他的步伐刚起,很快便又停下。 因为又有一道剑意在风雨中惊起,和阿刁的刀光并在一处,落于自己身前。 百里断江提着那把长剑走了过来,身姿笔直,眼神亦似剑般锋利,他说道:“你大可再往前走两步试试。” 冷笑笑身上的黑衣随着风声涌动,滔天魔气已经将他整个人彻底环绕,雨水刚至他头顶上空便被强横的杀气蒸发殆尽,现在的他,愤怒值已经接近饱和。 就连双瞳都已被血色充满,北漠少年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性。 即便刀剑俱在,他也要向前,准备以拳问之。 他的右腿膝盖稍有弯曲,正准备将其抬起,却有另外两个人比他更快迈步,来到他的身前,与之并肩。 江河盯着阿刁的刀,九儿望着百里断江的剑,两个人将佛道之光融进了冷笑笑的魔气之中,三人同行,硬是又往前跨了一步。 与刀剑的距离只剩一尺。 此间无道无佛亦无魔。 只有三个同样来自圣地的年轻人,肩负着圣人的荣辱,要将所有拦路者击退。 早已退下的卓星辰抬起了冷漠的双眸,他知道此时不能再继续低调,于是就在另一束惊雷划过苍穹之后,他从怪石角落走了出来。 白衣随风而过,似一尊魔神般踩着断崖之边的碎石走到了刀剑之前。 既然对方三人代表圣地出战,而他身为天地神院的头号种子选手,就必须站在战场的最前方。 卓星辰临风而立,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了百里断江和阿刁。 他的双掌没有抬起,却早已成握拳之势。 杀气惊起,战意来袭。 在他的拳下凝聚成一片血潮。 冷风愈急,裹着漫天风雨加速坠落,击打在四周犹如战鼓敲响。 战场分隔两方,中间只有一尺的缓冲之地。 卓星辰左拳仍旧覆于腰侧,蓄势待发。 右拳却漠然探出,停在刀光剑意之前,然后对着尺许之外的三位圣人之后说了一句话:“若战,奉陪到底!” 此话既出,阿刁握刀的那只手骤然变紧,眼神清亮袭人,那片及地的刀光更亮三分。 百里断江握剑的那只手却忽然放松,长剑没有落下,而是凌空立起,剑意清透,传来南山丘陵的凛冽战意。 一尺外的三位圣人之后气息同样再次飙升,以冷笑笑骤然兴起的拳意为契机,三只右脚同时抬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很快便会将其落下。 跨过那最后一尺的距离。 直至此刻,当世最骄傲的六位天才少年终于将要在这片断崖之间展开角逐。 他们的眼中,心里,甚至是识海中的每一寸天地,看到的的全是一尺外的强劲对手,再也无法分心去管断崖周围的任何一处动静。 他们似乎忘了,断崖之边的风雨之间,还站着另外一位少年。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此间的主角。 也是导致这场战斗的根本原因。 此时那位少年就站在阿刁的身后不远,他的左手平直的放在腰侧,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于他皮肤表面缓缓流动,带来古老神秘的气息。 他的右手藏在青色长衫的袖袍之间,掌心回扣,里面正握着一把短剑。 那把剑晶莹剔透,除了好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用处,倒更像是一个装饰品。 只是当在场的六位天才少年身上的强横气息同时兴起时,那把短剑开始了轻微的颤动,然后便有一道似能斩开天地的可怕剑意自短剑中缓缓流散开来。 那道剑意本想挣脱袖袍呼啸而出,只是提剑少年心念微动,不想它这么快出来。 因为他想看看那三位圣人之后究竟敢不敢跨过那最后一尺之地的距离。 可是很快,他便看到了他们抬起的右脚,以及眼中兴起的战意和骄傲。 于是提剑少年轻轻叹息,在他们停在半空的右脚落下之前,决定给他们一个意外。 他伸出了右手,递出了那把剑。 剑光骤亮,没有刻意的往四周宣泄,却能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甚至连天上的惊雷紫芒都被剑光所掩盖。 那道藏于袖中等待已久的剑意随之而出,这一次,它没有直入苍穹,而是去向了那一尺之地。 无比闪耀。 无比骄傲。 带着来自南山丘陵的无上荣光。 剑意在那一尺的空间悬停,没有去选择针对谁,也没有去向任何人展露自己的锋芒。 它只是停在那里,偶尔轻吟,传来一丝百无聊赖的古怪意蕴。 可是只要它出现在此,哪怕没有任何动静。 那么无论是最平凡的普通人,还是世间最骄傲的天才少年,都不会再敢在它面前有任何的放肆。 于是那三位圣人之后停在半空的右脚最终没有选择落在那一尺的空间,而是回到了原地。 他们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不可置信。 很快,他们的目光便移到了剑意兴起的地方。 那里,唐青平静伫立,眼神淡然,身上的素色长衫随风舞动,带着平和清宁的气息。 江河有些呆滞。 九儿愣在原地。 就连冷笑笑都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那道直入苍穹的可怕剑意,是出自他的剑下。 这三个人自问受天所幸,自出生时便带着莫大的机缘,于千万人中被圣人选中,得其传承。 他们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最骄傲的少年。 除了他们彼此,很少有人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可是此刻,他们盯着唐青手中那把短剑,回忆着自看到唐青那刻起所经历的种种不顺心,才知道原来人间之中,有位少年自唐国而来,带着远高于他们的尊贵和骄傲。 这便是天选之人存在的意义? 而在另一边,百里断江手中长剑早已收起,没有一丝犹豫。 阿刁古刀之下刀光依旧,只是在那片骄傲闪耀的剑光面前,自己的刀光是那么微不足道,并且微不可见。 卓星辰有些不可置信的感受着前方的那道剑意,感觉整个人都快被它刺穿。 再望向唐青的身影时,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断崖边没有人再说话。 漫天之间只剩风雨之声。 以及那道静静悬停在半空之中的可怕剑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没有任何减弱,反而是在惊雷的应和之下愈发壮大,倾盆而落。 唐青看了一眼天边的云色,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没有人能阻止我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并不是我有多厉害,而是我别无选择。”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短剑收回,重新系回了自己的腰间。 那道可怕的剑意在风雨之中恋恋不舍的停留了最后一瞬,然后便带着骄傲而回。 在场的六位天才少年久久没有晃过神。 因为剑意虽退。 已不在此间。 却留在了他们心里。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路同行或是各自向前 有这道剑意在前,这场玄武榜之争的结局似乎已经清晰可见。 风雨随着惊雷声而落,一刻不停,密集的雨水早已在断崖边的枯石缝隙中留下了清冷的积水。 几位少年的身影在积水中隐现,被垂落而下的雨水击打碎裂,无法静止,不停的颤动摇晃,正如他们此刻的心情。 看这漫天的云色和风势,这场雨可能还会持续很久。 只是唐青却不想在此久留。 江北绿林四位采花大盗已经死去,阿刁也已经找到,那么接下来的几年时间,他便准备去江山社稷图的其他地方走走看看,继续自己的旅程。 若是兴致来了,他便沿着长路一路向前,将这个世界的诸多风光好好欣赏。 若是累了倦了,他便会回到最初的那片荒原,安静等待着十年时间过去,然后准备迎接玄武榜之争的最后一战。 心念至此,他便慢慢抬起头,给了阿刁一个眼神,示意他随着自己离开。 于是漫长的沉默当头,阿刁将那把古刀收起,放回了黑金刀鞘中。 他看了一眼百里断江,说道:“既然刀剑已经不再为敌,你和那三个家伙也不在同一立场,不如就和我们一起离去?”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微凝,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往唐青腰侧的那把短剑上瞅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就算阿刁不说,他也会一直紧跟在唐青身后,直到对方在神院读完书,然后随自己去到南山丘陵。 阿刁压了压头顶的笠帽,转眼又望向了眼神复杂的卓星辰,他再次问道:“你呢?打算留下来跟我们一路,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和他们拼命?” 卓星辰仍在惊叹于先前那道可怕剑意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心神有些恍惚。 所以当他听到阿刁说话,便有了短暂的失神。 等他反应过来想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时,却发现阿刁已经走到了唐青身边,二人并肩转身,漠然而行,再没有更多的话,直接沿着断崖之边的碎石小路开始离去。 百里断江身姿笔直,沉沉迈步,不紧不慢的跟在了后面。 卓星辰沉静了片刻,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便也破开风雨追上了他们。 既然佛道二圣传人已经和冷笑笑联手,面对如今大陆之上最顶尖的三个年轻人,即便卓星辰再骄傲,对自身的实力再有信心,也不可能疯狂到要去以一敌三。 所以当那道白衣身影消失在漫天的朦胧雨雾中时,这处断崖边就只剩下那三位各怀心思的圣人之后。 场间的气氛有些凝重。 三个人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唐青他们离开,没有任何办法。 甚至连将对方留下片刻的勇气都没有。 那道可怕的剑意带给他们的印象太过于深刻,以至于在唐青离开过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仍旧能感受到身前一尺之地还在散发着一股极其锋利的气息。 “那道剑意中虽拥有的力量,绝对已经超过了五境合道的全力一击,至少也已经入了六境,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无限接近七境的地步。” 江河眼中青光涌动,带着几许后怕,他望着那片朦胧雨雾继续说道:“你们说,刚才那一剑若不是只落在身前,逼我们将最后一步退下,而是不管不顾直接朝着我们斩杀,现在我们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吗?” 没人回答他。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除非是圣人当面,否则只怕没人能从那道剑意之下全身而退。 九儿说道:“虽然不知道剑圣的剑为什么会出现在唐青手里,但是只要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南山丘陵就比我们多了一分机缘。想来天选之人最终真的是要去南山一趟,到那个时候,借着唐青的命途和目光,那位早已站在七境巅峰已久的剑圣大人,不知道会不会看到更高处的风光。” 说到这里,九儿叹了口气,面朝西边沉沉摇头,叹道:“师尊肯定会很失望。” 江河稚嫩的脸上同样满是忧郁,他说道:“莫非就到此为止?” 九儿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白痴,他说道:“有那道剑意在,你敢去搏一搏?” 江河不回话,开始数着雨滴发呆。 九儿又望向冷笑笑,问道:“你呢?” 黑衣少年低着头,眼眸间带着一股极强的煞气和不甘的韵味。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冷声开口,说道:“那道剑意太强,若是倾力而来,我自问连多撑一秒的可能性都没有。但是......” 冷笑笑忽然停顿了片刻,双瞳中渐有血色,他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剑意虽强,但是唐青毕竟不是剑圣,能拥有那道剑意,只怕并不能再创造出那道剑意。若是一剑而过,他想杀的人自然活不下来,但是那道离去的剑意,只怕也不会再回去。那是当世最强的一道剑意,但,只有一道。” 九儿眼中佛光闪动,皱着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冷笑笑眼中出现了一丝疯狂,他握紧双拳,沉声道:“只要你们愿意以命挡下唐青的那一剑,那么接下来的事,便可交给我。” 江河和九儿微愣,有些傻眼。 他们看着冷笑笑,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九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冷笑笑说道:“我从不开玩笑。” “那你为什么不去挡下那一剑?” 江河没好气的说道:“我们舍命死了,你把便宜赚了,都说你这小魔头只知道打架,性子直,现在看不也挺精明的。” 冷笑笑双臂环绕,简单说道:“若我去扛下那一剑,你们确定可以打得过他们几个?” 阿刁有刀。 百里断江有剑。 卓星辰有拳。 这三位没一个好惹的。 若论单打独斗,除了最强战力冷笑笑,江河和九儿确实没有太大的信心。 可是没人愿意白白送死,尤其是以这样的方式。 江河说道:“我们进江山社稷图本就不是为了争玄武榜榜首位而来,没必要因此丢了性命。” 冷笑笑冷眼看着他,说道:“圣地的荣辱也不顾了?” 九儿唱了声佛号,说道:“唐青有那把剑在,应该没人敢去他那里找死。如果不出意外,他已经坐实了榜首之位。虽然他和阿刁交情很深,但我有必要提一句,唐青并不是神院中人,他自唐国来,是唐帝的儿子。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我们一样,是代表圣地出战。” 冷笑笑眼神渐凝,陷入沉思。 九儿继续说道:“所以唐青赢了,就代表神院输了。” 江河点点头,深以为然。 冷笑笑沉默了片刻,再次说道:“可那代表我也输了。” 九儿看着他,心想你还要怎样?难道真打算去挑战唐青的那把剑? 他想了想,最终说道:“就算你输了,也不是输给唐青,而是输给了剑圣,我想那应该不算丢人。” “我不想输,无论是谁,我都会试一试。既然你们不敢,那我便自己去。” 冷笑笑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只身走进风雨。 他没有刻意的将雨水隔绝在外,而是任由其淋湿全身。 身上的黑衣沾上了雨水,紧紧贴在了他宛若钢筋般厚实的筋肉表面,但是很快又被一层可怕的魔气和杀意冲开,鼓荡在风中。 江河盯着冷笑笑快要消失的背影喊了一句:“不打算一起走了吗?” 冷笑笑的背影没有一丝丝晃动,只是借着惊雷传来四个字:“你们不配。” 这四个字刚刚传到断崖之边,北漠少年的身影便渐渐淡去,很快消失在风雨的尽头。 江河有些尴尬,他将视线从风雨间收回,嘀咕了一句:“这个疯子。” 心念至此,他随即低下头,心绪有些低沉,不知所思何物。 九儿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凝视着漫天的雨势,像是在等雨停,或是等心静。 风继续吹,惊雷仍在天边划过。 断崖之边只剩江河和九儿这两个身影,以及,大雨滂沱。 画面有些凄凉。 而在更远处的某条苍茫大道上,唐青和阿刁并肩而行,一路有说有笑,气氛明朗似光。 百里断江覆剑而行,一路相随。 卓星辰白衣裹身,同样紧跟其后。 “我们要去哪里?总不能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 阿刁拎着那把古刀,双眸透过头顶的笠帽望着当空而下的雨势,说道:“这雨看样子一时间是停不了,倒不如先找个躲雨的地方。最好能让我打几壶酒,这酒瘾犯了,连路都走不动了。” 唐青平静迈步,说道:“那得有卖酒的地方才行。” 阿刁嘿嘿笑道:“不如我俩先就近歇会儿,你吩咐百里断江去找酒?他现在一心巴结你,你若是开口,他保证愿意去。” “你想得美。” “那让卓星辰去呢?” “你想都不要想。” “总不能让我亲自去吧,我可是你的保镖,不能离开你半步。” “所以我们一起走,直到雨停,或者找到可以休息打酒的地方。” “这......小天真,我发现你说话还是那么容易让人无语。” “谢谢。”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苦小道士 断崖之边的那场风雨持续了很长时间。 惊雷从白天响到黑夜,终于是在第二个黎明前夕开始退去。 天上的暗云也已经散开,红光渐来,给这本是凄寒阴冷的断崖之边带来了几分暖意。 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仍在缓缓流转,道道金光穿梭其中,几经流转。更有一道深沉的笔力悄悄隐藏,其间的韵味和气息,虽比不上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却也足够强大,让人只能仰望。 江河和九儿在断崖之边吹了一夜的风,淋了一夜的雨,也沉默了一整夜。 直到曙光在遥远的地平线边缘升起,他们才稍稍整理了下身上被风吹乱的衣摆,然后选择离开。 只是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似从前那般并肩而行,走上同一条道路。 而是一个向东,一个往西。 踩着断崖间的满地碎石各自远走,消失在风中。 佛道向来交好,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道圣一脉和佛圣一脉曾经进行过无数次的论道礼佛,讲经述意,彼此成就。 而在对待魔圣一脉的态度上,他们也始终保持着一致。 甚至是在天地神院的那段时间里,江河和九儿都是抱着同样的心思,一同去往藏书楼读书。 在绝大多数事情上,他们都站在了同一个立场。 但绝大多数,并不代表全部。 至少在关于对天选之人的争夺这件事情上,佛宗和道门站到了对立的两面。 各自为战。 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当江河和九儿带着各自的目的想要将唐青带回圣地那一刻起,佛道两脉之间的关系便出现了裂痕。 江河和九儿之间也莫名疏远。 即便唐青最终选择去了南山丘陵,佛门和道宗似乎便没有了利益的纠葛。 但是那道已经存在的裂痕,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修补完全,反而经过了一夜风雨的冲洗,变得更加清晰。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人曾殊同同归,最终也难免分道扬镳。 就好比此刻于断崖边离开的这两位。 暖阳下,断崖碎石缝隙中的积水被光色笼罩,在虚空间折射出一幕幕绚烂的彩光。 此处风声不再清冷,反而变得有些温柔。 那几位带着凛冽战意的天才少年离开之后,这处断崖之边便好似少了太多的肃杀之气。 当然,也少了几分吵闹和人声,就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虽仍荒凉,却不再那么可怕。 毕竟是一处断崖,往前无路,除了那几位寻着剑意而来的天才少年,并不会有更多的人将目光看过来。 只是那把短剑中的剑意实在太过于强大,直入苍穹,这个世界上的很多地方的很多人都曾看到过那一剑的风光。 而在那些人当中,总有几位惊才绝艳之辈,虽不曾来自神圣之地,但也有着他们自己的骄傲。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能够和来自神圣之地的那几位天才少年相比较。 所以当那道可怕的剑意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他们也会想来看一看,瞧一瞧。 于是江河和九儿离开不久,断崖不远处的乱石之间又传来了一阵低沉的脚步声。 孤龙山的少主宁小龙戴着一顶笠帽,面色阴沉如水,双臂悬垂于腰侧,像一头孤独的野兽般自断崖之外缓缓而来。 他的脚步声很沉,很重,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用出了全身的力气,以至于他脚下的地面除了深深的脚印外,还多出了一条狭长的,正随着脚步不断往前延伸的裂纹。 他身上的黑色衣服在暖阳下显得很是深沉,带着一种莫名的气息,映衬着他的阴沉脸色,让这位自远方而来的宁小龙看上去很不好惹。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太好惹。 身为孤龙山的独子,他生来骄傲,从不会把任何同龄人放在眼里。 即便是来到江山社稷图中,面对那几位来自神圣之地的天才少年,他也敢放手一搏,用其毕生所学与之搏杀。 甚至在过去的那一年里,他有刻意的寻找过那几位天才少年的下落,不求将他们击败,但求能有一战。 这便是宁小龙来参加此次玄武榜之争的最终意义。 而此刻,当他追寻着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而来,行至断崖之边,就站在那道剑意曾经停留过的一尺之地时,才发现,原来除了那道剑意外,这里曾经还有过另外几道强大的气息。 那几道气息自然无法和那道可怕的剑意相提并论,但是其间所蕴含的力量,以及所持有的骄傲,都不会比自己差,甚至要略高一筹。 宁小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他感受着那几道气息存在的痕迹以及消失的方向,心想原来自己想要与之一战的那几位少年,也已经来过此处。 只是不知那道可怕的剑意是否真的出自百里断江的剑下。 心念至此,他便低下头,那顶斗笠遮住了他的眼眸,却遮不住他双眸中的凛冽战意。 沉默关头,他便准备顺着那几道强大气息离开的方向追去。 刚刚转身的刹那,断崖之边的另一个方向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宁小龙冷眼望去,只见满地碎石之间,一剑山庄北小剑眼神微凝,正提剑而来。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剑意便增强一分。 剑意清冷似水,带着数不清的寒意。 等到他走到离宁小龙只有几丈远处站定时,那道剑意已经汇聚到了巅峰,带着四境镇魂的威势悬浮在此间,凝集在空中,随时都可能凌空而去。 北小剑剑未出鞘,剑意便已出现。 大有来者不善之意。 宁小龙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此剑虽强,但是和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比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哪怕和已经离去的那几道强大气息比起来,北小剑的剑意也似乎少了几丝锋利。 于是断崖之边,宁小龙忽而双臂环绕,有些高傲的抬起头,他望着提剑肃立的北小剑,沉声说道“莫非一剑山庄就找不出几把好剑了?竟让你带队来天地神院走一趟。有南山丘陵的那把剑挡在前面,只怕你那把剑,光芒再亮都会被掩藏。”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又补了一句“若是运气再差点,连人带剑折在了这里,那你们一剑山庄的那几位老供奉还不得气死?就算他们想要报仇,难道还敢找到剑圣头上去?” 这些话有些狠毒,带着少年郎的阴沉性子。 北小剑兀自横剑身前,眼中剑光涌动,他说道“我若真死在神院,那便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但一剑山庄人才辈出,不缺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家伙,所以即便我死了,对山庄而言影响也不大。但……” 北小剑亮着一对眸子望向宁小龙,冷笑道“但你孤龙山向来一脉单传,山庄宁人往更是把你捧在手心当个宝贝似的供着。你若是死了,他可怎么办?孤龙山又该怎么办?岂不是绝后了?” 此话刚落,北小剑忽而将剑拔出,此间剑意愈发凛冽。 他冷笑着举剑向前,眼中剑光更亮三分,带着几许清冷的战意。 宁小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环臂的双手放下,斗笠下的双眸中愤怒和杀气并存,他往前走了一步,气势陡升。 “希望你的剑能让你有资格说出那些话。” 他缓缓开口,随即抬起双掌,掌心之间风沙聚集,带着一股阴冷的弑杀之意。 少年遇见少年,不是交心便是交战。 掌势已出,剑意既起,此战一触即发。 可是断崖之边的脚步声仍没有停歇。 那阵脚步声开始还在远处回响,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忽而响彻在耳边。 刹那关头,宁小龙和北小剑气息相撞的中点处,忽然出现了四个眉眼宽直的小道士。 那四个小道士皱着眉,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两两靠背,然后同时递出了自己的双掌,四道恢宏真劲自他们掌心澎湃而出,将宁小龙的掌势和北小剑的剑意尽数逼退。 宁小龙面色微变,往后连退数步,他抬掌而望,掌心风沙之下,一幕青光纠缠其中,过了许久才缓缓消散。 他沉静了片刻,盯着突然出现在场间的那四个人,冷声道“龙虎山来的的小道士!” 北小剑亦是提剑而退,长剑微微颤动,传来几阵剑鸣之音。 他盯着那四个小道士,没有说话,只是握间的双手骤然收紧,战意不减,反而愈发强盛。 那四个小道士静静的立在宁小龙和北小剑之间,眼神淡然,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一种极度深沉的平静。 四个小道士虽是少年当时,只是和同龄人比起来,眉宇间却仿佛多了几分莫名的沧桑。 尤其是站在最前方那个小道士,他的眉毛极宽,似一把大刀横在眼上,看上去不仅显得年纪大,更多了一丝愁苦之色。 此时那个宽眉愁眸的小道士忽然往前迈了一步,他朝着左右拱拱手,眼神在宁小龙和北小剑身上转了,然后说道“既是都来自人间宗门,便是一家人,二位不可再打了。” 话刚落下,宁小龙举着拳头走上前,怒道“你算什么东西?龙虎山现在爱多管闲事了?” 小道士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叫东西,我叫不苦。”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为龙虎山道统之复兴而修行 “我自然知道你叫不苦,龙虎山后代弟子有很多,但是有这样一对宽厚眉毛的人却只有一个。” 宁小龙凝目而望,冷声说道“可就算你是不苦那又怎样?你在龙虎山管着自家山门的道统传承还不够,下山来还要管别人打架?” 他的眼中虽满是怒意,言语中也多有不善,只是面对眼前这位有些显老的不苦小道士时,宁小龙却没有似对待北小剑那般兴起杀意。 自然不是因为害怕。 也不是因为不苦小道士身边还站着另外三位实力不凡的同门。 而是因为这位不苦小道士在人间修行宗门中的名声实在是有些不得了。 龙虎山在很多年前也算是人间正道翘楚,那时候的龙虎山遍地都是五境合道期的大修行者,甚至传闻初代老天师都已经迈入了人神的境界。 传闻无从考究。 因为都已经成为了过去。 自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于顶峰强行破道,最终引雷入体身亡之后,他老人家留下的密卷也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失去了踪迹,自那时起,龙虎山道统便一落千丈,再不复当年声望。 更不幸的是,又是一段极其漫长的时间过后,龙虎山中的很多五境高手竟然陆续在闭关中走火入魔,最终散尽了修为不说,还落了个疯疯癫癫,不人不鬼的下场。 对于龙虎山的门人来说,那是一段可怕的经历和往事。 似乎是老天爷故意想要惩罚这座在人间屹立了上千年的古老山门。 初代老天师辞世,无数五境高手陆续凋零,龙虎山从人间正道的上九流沦落到了下三流。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龙虎山再也没有人能够破镜合道,如今龙虎山内只剩下寥寥几位老一辈的五境高手撑着门面,数千年辉煌,如今很是凄凉。 就是这样一座在人世中不断跌落的山门,几乎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将修行的希望和前途放在它的身上。 可也正是这样一座没落的山门,若是有人能在如此微末的道统之下,一路修行,一路破镜,坚持本心,誓要将龙虎山千年道统再复当年巅峰作为修行初心的话,这样一个人,即使他身处渺小之地,也必将受人敬仰。 不苦就是这样一个人。 十二岁开始修行,半年便入先天,再半年进知命,如此又半年,他便已经守心。 就在龙虎山内所有人都在惊叹于他的修行速度,把他当成是山门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时,这位不苦小道士没有因此而骄傲放纵,反而倍感忧心,因为三境的修为对于龙虎山的道统复兴,实在没有太大的帮助。 于是又半年,他在山顶之上,夜风之中,破镜镇魂,直入四境。 彼时冷月当空,龙虎山一片寂静,不苦看向山周,眼中清明,粗眉轻轻挑起,微微一笑,随后便踏步而出,自山顶一路之下,如履平地。 无数玄门之气聚于他的脚下,融入他的眉心,从山顶到山脚,数盏茶的功夫,他便已至四境巅峰。 两年入四境,若不是龙虎山如今声名不显,只怕便要惊动整个人间。 即便是那几位传世天下的圣人之后,也没有这么可怕的修行速度。 从那时起,不苦的名声虽还没有传到圣地,也没有跨过江心的十三道绝命禁制,去往天地神院。 但是却已经在人间修行宗门中传世已久。 很多人都知道,下三流的龙虎山中出现了一位四境巅峰,宽眉毛,立志要龙虎山之复兴而修行的小道士。 叫不苦。 了不得的造化修行。 不得了的不苦小道士。 当时的当代天师张之云来见不苦,跟他说道“你是人间一宝,龙虎山的骄傲。” 不苦只是挑挑眉,说道“初代老天师才是人间的宝,可惜他死的早。” 张之云说“天道难测,老天师被雷劈死之后,他留下的密卷消失不见,他的那头青牛似乎也放弃了龙虎山,不知所踪,至此山门崩塌,日益衰弱。我以为龙虎山到我这里便差不多已是尽头,不想千年山门,竟出了一个你。” 不苦问道“老天师真的是被雷劈死的吗?” 张之云说道“当夜紫雷滚滚,自天上直落老天师眉心,他老人家一颗道心都被炸的粉碎,一身道行烟消云散,直至身死道消当时观老天师破道的人有很多,大家都亲眼所见。” 不苦当时只是将如大刀横卧的粗眉扬起,继续问道“初代老天师已经是半神之身,再加上龙虎山千年气运加成,如此的修为,区区天劫惊雷就能杀了他?” 张之云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老天师不是被雷劈死的。” 不苦没有回答,只是望着龙虎山那块青气缠绕的牌匾发呆。 张之云没有多想,只是继续说道“等你入五境之后,我便将天师之位传于你,若你此后仍有这般机缘,修行速度还是这般恐怖,只怕当今天下,同龄阶段便是无敌。到时候你不苦的名声,便能和那几位圣人之后一般,传世天下。” 不苦说道“这些我不在乎,我只想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张之云有些意外,问道“你想做什么什么?天师的位子你都不在乎?” “寻回初代老天师丢失的密卷,以及那头青牛,复兴龙虎山。” 不苦脸色很平静,他认真说道“然后,找到老天师死亡的真正原因。另外,山门中那么多的五境前辈陆续走火入魔,背后总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不苦生在龙虎山,便要将其间的因果都摸透。”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两条粗眉浓厚依旧,带着几分老气,却让人感觉很踏实。 张之云看着他,仿佛有了种错觉,像是看到了初代老天师的影子。 他说道“你要怎么做?” 不苦望向了某个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听说天地神院的藏书楼包罗万象,里面有着天底下所有的修行法门,典籍宗谱,我想去那里看看。” 张之云说道“留在龙虎山不好吗?只要你用心修行,以你的天赋,总有一天也会以一己之力让龙虎山重回巅峰。” 不苦说道“龙虎山的道统,绝不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够复兴的。找不到老天师的密卷,龙虎山的同门修为可能会止步不前,我也很难跨过四境的那道坎,那些秘密也可能会被永远的埋在时间长河里。” 他看着张之云,眼神坦荡,说道“我自向前,为龙虎山证道。” 张之云眼眶湿润,他伸手摸了摸不苦的头,说道“前路漫漫,会很苦。” 不苦天真的笑笑了,只说了句“不苦。” 当时天色很暖,风声温柔,龙虎山的不苦拜过张之云,带着三位同门下山,一路向前,跨过千山万水,最终来到了江心湖畔,赶上了玄武榜评选,进了江山社稷图,然后便在此间断崖见到了正准备交战的宁小龙和北小剑。 不苦看着宁小龙,说道“自然不是要管二位打架,只是如今玄武榜之争愈发激烈,神院和圣地虽自分而开,但是想来他们两方势力也已经各自团结在一起。我来江山社稷图中一年,已经发现有不少人间修士被那位剑圣传人百里断江以剑逼走,退出了玄武榜的评选。” 他看着宁小龙,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这些不入圣地和神院的修行门派还这样自相争斗,只怕早晚会被那些个天才少年逐一击破,到时候别说争夺玄武榜榜首位,就连在江山社稷图中安然待满十年的机会都没有。” 宁小龙冷哼道“莫非我就怕了他们?早就想和那几个家伙打一架了。” 不苦摇头,粗眉微挑,说道“宁少主的实力有多强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质疑,只是玄武榜之争事关重大,为己立身,为宗门证道,圣地和神院都已经各自团结在一起,我们这些人间修士,自然要更团结。” 说到这里,不苦稍稍停顿,先是指了指宁小龙,然后又指了指北小剑,继续说道“人间宗门入四境者不多,若是少了二位这样的顶尖战力,对任何门派而言都是莫大的损失。故而不苦请二位暂且休战,等出了江山社稷图,在最后的争榜之战中,去和那些天才少年死命搏一搏。” 话及至此,剩下的三位龙虎山小道士同时走上前,和不苦并肩于一处。 四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宁小龙和北小剑之间,身姿不动,眼神平静,虽是年轻少年时,却带着各自的深沉。 一直没说话的北小剑忽然将剑收起,他看也不看宁小龙,只是忽而对着不苦轻轻弯腰,以剑道之礼拜之。 他不敬龙虎山。 却对龙虎山的不苦有些佩服。 宁小龙掌心间的那片风沙缓缓消散,他说道“龙虎山出了你这么个人才,难道是那位那位初代老天师显灵了?” 不苦点点头,说道“老天师保佑。” 说完他便笑了。 笑容真诚。 却也有些苦。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人间修士千万人 北小剑收剑,归于鞘中。 他立于原地,平静沐浴在断崖之边的温暖光色之中,心若磐石,兀自不动。 只是偶尔当不苦小道士的眼神看过来时,他会对其微笑示意。 以表示自己的认可和尊重。 宁小龙收掌于腰侧,成空拳之势往下横移,贴紧了身上的黑色外衣,掌心间的那片风沙自指间而出,穿过黑衣的布料缝隙融入了他的体内,在他的每一寸筋肉皮肤之间缓缓流转。 每当他冷眼而望时,那片风沙的速度便会加快,卷起一片沉重的呼啸之音,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席卷而来。 风声吹来时,宁小龙昂起脑袋,将头顶的斗笠稍稍扶正,眉眼之间尽是冷漠或骄傲。 尽管已经收手,但是这位孤龙山的少主看一剑山庄的北小剑还是有些不爽。 他和对方无仇无怨,偏偏相见一眼便互相拔剑立掌。 少年郎的暴躁心气总是这般无缘无由。 但是好在有不苦在。 他立身于此,和自己的几位同门只出手了一次,随即三言两语,便请二位少年退下。 然后这位自龙虎山而来,立志要为自家山门复兴道统的粗眉小道士,在断崖之边遥望了一眼明亮的天色,心绪始终沉静。 此时的阳光虽温暖柔和,但是若极目凝视,还是稍稍有些刺眼,不苦眯起眼睛,挑动着眉毛,再次说了一句话“当务之急,是寻到人间宗门中的其他修士,只要我们聚在一起,合人间之力,那么即便是神院和圣地的人找了过来,我们也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看了一眼提剑而立的北小剑,然后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当日玄武榜前北少侠曾有同门相随,只是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北小剑说道“此处断崖往北三百里,那里有一片山脉,一剑山庄的师兄弟都在那里。此次我原本只为寻那道南山丘陵的剑意而来,独身而行反而更方便,便没有带上他们。” 不苦若有所思,沉静片刻后说道“如此,不如先和他们会合。” 北小剑很快点点头,手中长剑轻抬,便准备转身往前带路。 临行前他似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冷冷肃立在原地的宁小龙,然后阴阳怪气说了一句话“某些人若是担心去到那片山脉后,见到了我的那几位师兄弟,会被他们以一剑山庄的绝杀剑阵给留下,那便大可自留在此处。人间修士千千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说完他便迈步,踩着断崖之边的碎石开始离去。 负剑向前,昂首挺胸,像是打了一场胜战。 不苦眼帘上的那两道粗眉有些尴尬的抖了抖,他对着宁小龙拱拱手,解释道“北少侠口中的某些人说的是我们龙虎山四师兄弟,绝不是暗指宁少主,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此番解释有些苍白无力。 宁小龙原本只是有些不屑,可是听到不苦这些话后,那些不屑便在瞬间化作隐怒。 黑衣少年掌心风沙若隐若现,几经沉浮,带着一抹深沉的战意。 他冷哼道“一剑山庄皆是沽名钓誉之徒,若不是你挡在这里,我早就一掌拍死那个北小剑,然后再找到他的那些同门,破了那什么狗屁剑阵,将那些练剑的小白脸全宰了。” 说到这里,宁小龙眼神忽然有些狰狞,他看了一眼不苦,阴沉着嗓子继续说道“等出去江山社稷图之后,我再杀到一剑山庄,给他灭个满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苦却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伸手打断他。 小道士额头已经有汗出来,他擦了擦额角说道“宁少主切记我先前说过的话,如今在这江山社稷图中我们需平和相处,即便你和北少侠相处不来,当前局势下也需得忍一忍。等到出去之后,你不管是要杀他本人,还是要灭他满门,不苦都不在乎。” 宁小龙看着他,问道“你在乎什么?” 不苦很快回到“自然是龙虎山的道统。” “我靠!” 宁小龙轻骂出声,有些不太想理会眼前这位让人很无语的龙虎山小道士。 此时北小剑的背影已经远去,就快要消失在阳光和风声之中。 宁小龙不再言语,他只是压了压头顶的斗笠,然后带着一身冷厉开始迈步,紧跟而去。 他的脚步很快,黑衣随风而动,很快便看到了前方孤独而行的北小剑。 宁小龙的眼神透过斗笠的下檐看着前方的那个人,以及他手中的那把剑,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剑人!” 风声飘过,言过无痕。 不苦在原地静立了片刻,他对着身边的三位同门问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那三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只是眼中都和不苦一般,带着一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和沧桑。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不苦摆摆手,自嘲道“你们比我还木头,问你们也没用。” 言及至此,他也懒得再废话,直接带着三位同门于原地起步,眨眼间便到了宁小龙身后不远。 暖阳当空,他们往北而行。 在到达三百里外的那处山脉之前,他们便已经遇到了不少人间宗门修士。 以这三个年轻人在人间宗门中的名气以及号召力,加上不苦的那条三寸不烂之舌,那些人间修士纷纷投靠,同行队伍愈发壮大。 等到他们和一剑山庄剩下的几位年轻剑客汇聚在一起时,人间宗门的修士队伍已经扩大到了数千人。 而且并没有就此止住。 他们再次从那片山脉出发,顺着江山社稷图的轨迹往前继续行进,不断的寻找着江山社稷图中的其他修士。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们的队伍从一千人变成了两千,然后五千,一万,并且数量在不断的往上增长。 这样的一股势力,几乎凝聚了此次参榜的所有人间宗门的力量总和,即便天地神院和圣地的那些天才少年联手攻来,在如此多的人数围攻之下,怕是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北小剑提剑而行,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方。 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人间宗门的领军人物。 他代表着一剑山庄前来参战,此次评选过后,即便他最终战败,以他在人间修士中所积聚的威望,也会让一剑山庄的名声抬高不少。 这便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相对于北小剑的风光,宁小龙就要孤独的多。 甚至显得有些不合群。 孤龙山从来一脉单传,从那里的人员配置上就看得出来那些历代山主的孤绝心性。 而当代山主宁人往更是将孤绝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数年来孤身一人守在孤龙山,从不和任何人相交。 即便是有人登门拜访,也会被他三言两语打发走。 尤其是他的妻子病死之后,宁人往变得愈发孤僻,一门心思扑在了修行上,除了他的儿子宁小龙,便再也没有任何见过他。 而宁小龙被当作下一任孤龙山山主来培养,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完美的继承自他老爹。 所以如今虽身处千万人间,周围吵吵闹闹,宁小龙却始终将眼神藏进斗笠之中,一言不发。 只是沉默着将双臂环抱,冷冷的行走在人群的一角。 除了不苦小道士偶尔会来找他说说话,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人愿意来搭理这位看着很不好惹的黑衣少年。 宁小龙满不在乎。 他以孤独为傲。 那些人间修士在他眼里皆是不入流之辈,既然不被他放在眼里,那么自然便没有说话的必要。 此行向前,他时时刻刻都想孤身离去,但总被不苦小道士苦口婆心的劝下。 宁小龙有些无奈的看着不知何时便守在自己身边不愿离去的的不苦,说道“你一直跟着我算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孤龙山勾搭上了你龙虎山呢。” 不苦笑道“闲言碎语如漫天风声,听得到却摸不到,由它吹过便好。” 宁小龙呸道“你一修道的怎么学着那些秃驴打起禅语来了。” 不苦仍是笑笑,他没有回话,而是反问道“若是你这次没能拔得头筹,甚至没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很失望?” 宁小龙沉默了片刻,说道“以前也许会,但是现在,只要我能跟神院和圣地的那些天才少年打一架,无论最终结局如何,都不会再有遗憾。” 不苦问道“证明自己真的有那么重要?”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一心只为复兴自家山门道统而来到这里。” 宁小龙撇撇嘴,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我在天地神院闯出了名堂,甚至是打败了那些天才少年,那么孤龙山岂不是因我而再次传世?” 不苦说道“孤龙山后世只你一人,你若荣耀,孤龙山自然跟着荣耀。龙虎山却不行。” 宁小龙看着他,有些不解。 不苦继续说道“在初代老天师的那个年代,龙虎山五境高手遍地都是,声名远播,彼时盛况,至今还在宗门典籍里传唱。我既以复兴龙虎山道统为修行根本,便不能只顾我个人的荣耀,而是要让龙虎山的每一位后世同门尽皆荣耀,如此,龙虎山才会荣耀。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章 十年期满 凛冬已至(一) 理想不大,却很伟大。 宁小龙肃然起敬。 他看着身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不苦,突然觉得对方的身影似乎高大了许多。 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宁小龙忽然说道“此次玄武榜一战,你有几成把握夺魁?” 不苦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我一定会赢。” 宁小龙抬起头,眼中露出一丝诧异,他说道“当今天下入四境者可不止你一人,不说那些个天才少年,便是身后的这千万人之间,也总能挑几个出来。” 他压了压头顶的斗笠,继续说道“我自问自己已经足够自负,却也只敢说和神院以及圣地的人好好打一架,至于榜首之位,我却没怎么想过。一是自己没什么兴趣,二是我确实没有太大的信心能够以一己之力完败此间所有人。看你平日里很是低调,对此次评选的野心倒是不小。” 不苦说道“这不是野心,而是我别无选择。” 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只有夺得榜首之位才能进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才有希望寻回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密卷。有了那份密卷,龙虎山的同门才能找到打开修行枷锁的那把钥匙。” 宁小龙看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份密卷就藏在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 听到这句话,不苦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他低下头,两条粗眉似大刀般横在额间,过了很久才说道“总得要去碰碰运气。” 既然已经别无选择。 那便只剩下这最后一条路。 无论如何,他都得步步向前,因为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小道士脸色变得愈发愁苦。 宁小龙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周围人声鼎沸,吵吵闹闹,继续往北而行。 北小剑依然提剑走在最前方,意气风发。 其他人紧紧跟在后面,在大道之间形成了一条墨色的队伍长龙。 人潮汹涌,总有人心事重重。 不苦挑着眉毛随人群走动,再不发一言。 龙虎山的那三位同门自始至终就跟在他的后面,无论是表情还是心绪,仿佛都没有任何变化。 像是不苦的影子。 而宁小龙也早已将眼神从不苦身上移回,他继续昂着头,抱起双臂,冷漠如初,平静往前迈步。 黑衣身影隐入人潮,依然十分孤独。 当人间修士尽皆聚集,化作一片墨色的人潮一直往北而行,不断的扩大着自己的力量的时候,来自神院和圣地的那些少年,也正自顾自走在路上。 冷笑笑自断崖离开后便孤身去了最初的那片雪原。 这一次他没有继续拎拳去砸那座看不见高度的雪山,而是站在那个被自己强行轰出来的洞口边缘,透过一人高的空间往洞中望去,才发现不过几天时间,那个原本早已通透的洞口内部又再次被风雨掩盖。 冰霜已经遮住了洞口一半的空间,怕是再过几天便要将这个洞口再次彻底冻住。 雪原常年飘雪,温度始终保持在极寒之下。 想来这座宛若冰川一般的雪山就是在数年的风雪之下累积而成。 冷笑笑在原地站了很久,黑色的外衣早已被雪花堆满,一片雪白。 他却没有伸手将其抹去。 而是突然抬起头,仰望着呼啸飘落的风雪,血色的瞳孔深处突然出现了一丝迷茫。 他想起了断崖之边感受到的那道可怕的剑意,以及自己所产生的恐惧之感。 那样的恐惧自内心深处而来,游荡在他的识海和血脉之中。 至今尚未退去。 甚至他那原本在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经受千锤百炼,早已坚不可摧的一颗魔心都开始动荡,带着深深的颤栗。 未战先退,甚至连挥拳的勇气都没有,这绝对是他生平最大的耻辱。 修行至今,他从未对自己的魔道有过质疑。 直到遇见那位唐国少年。 冷笑笑静立在风雪之中,眼前的雪山是他此间的障碍,那个腰系短剑的少年则是他心头的障碍。 若是跨不过去,只怕他的修行之路从此就要停滞不前。 修魔者,本应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冷笑笑作为修魔一脉的传承者,偏偏在恐惧之前停下了脚步。 这让他很不安。 于是雪山之前,黑衣少年突然抬起头,双瞳之间血色弥漫,他望着眼前快要再次冰封的洞口,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拳。 拳下魔气翻涌,卷起一片血煞之气。 头顶的风雪在刹那间消融,天地间的气温却骤然陡降,一层更深的寒意瞬间席卷而来。 寒意起时,冷笑笑右拳挥出,朝着那个洞口直直而落。 一瞬间,所有冰冻尽皆裂开,雪水四溅,无尽霜寒像是冰龙一般自雪山之中游离而出,消散在苍茫的雪原之间。 那个洞口被彻底打穿,无尽风声涌入其中,带来一阵尖锐的风啸之声。 冷笑笑冷眼而过,再次横拳身前,拳意带着魔气在渐渐扩展开的洞口中肆虐,将所有风雪隔绝在外。 随后黑衣身影沉沉迈步,自洞口而入,化作一片冷芒从另一边而出。 再次跨过这座挡在身前的雪山后,冷笑笑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没有作任何停留,便继续沿着这片无尽的雪原往前走动。 风雪再次袭来,他不去遮掩。 脚下的雪越来越厚,甚至某些地段已经埋过了他的膝盖,他也置之不理。 依然平静迈步,坚定有力的走向前方,不知将要去向何处。 雪原中偶尔会有另外一座雪山或是冰川挡在路上,黑衣少年从不会绕路或是停下,仍是抬拳而起,重重而落,将所有障碍清除。 少年走过雪原,沿途无声。 只是他体内的魔气却在走过的路上驻留弥漫,将雪色消融。 这便是北漠黄沙魔圣一脉的意志和态度。 路障能除,只是心障,不知还要在他血脉中停留多久。 黑色身影缓缓远去,很快便消失在雪原的某个方向。 而在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些地方,佛圣传人九儿以及道圣传人江河也正各自走在路上。 他们缓缓而行,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眼中也很是平静。 只是风中偶尔会传来他们的叹息声,似乎隐有惆怅。 这两位原本十分要好的圣人之后各奔东西,在江山社稷图的这个世界里越走越远。 而等他们出去后,人世之间,他们的关系,可能也再回不到从前。 他们不是玄武榜榜首位的最有力竞争者。 也无法将天选之人带回各自的圣地。 反而因为此事划清界限,各自为战,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此间的因果,谁也无法预料猜透。 只能叹一声世事无常。 风声中,大道两边,江河轻诵着道藏往东渐远,九儿默念着佛经自西而去,一路向前,皆是孤身一人。 而在另一条道路上,唐青和阿刁相伴而行,却要快活的多。 至少不会孤独。 百里断江和卓星辰仍旧不远不近的跟在他们后面,带着各自的立场和目的,充当了保镖的角色。 一路虽风餐露宿,但是好在有人说话,有人交心。 最重要的是,阿刁打到了酒。 有酒有知己,那便是人生得意时。 甚至在旅途中有些无聊的时候,阿刁还会去找百里断江好好打一架,既不分生死,也不论胜负,只求个解闷。 百里断江早已领教过阿刁的刀势,知道他的第两万刀有多可怕。 所以每当少年提刀而来的时候,他不会让对方挥满两万刀,每次都是点到即止。 以至于阿刁一路上总是抱怨百里断江的剑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每当那个时候,那位从来骄傲的剑圣传人就会笑笑,眼中闪过一丝清亮的剑意。 剑意在前,留有余地,再不似从前那般收不了手。 他的剑,依然是南山丘陵的剑。 只是剑道之上,他走出了自己的一条路。 而不是沿着剑圣给他铺好的那条路一直走下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百里断江,早已经超越了过去的自己。 少年依然骄傲。 只是多了几分低调。 他的剑也依然锋利,只是不再似从前那般锋芒毕露,而是韬光隐晦,将所有的锋芒尽皆藏起,悄悄变强,等待在某一天惊艳所有人。 卓星辰每次都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阿刁和百里断江舞刀弄剑,他很想加入战场,哪怕是过个一招半式也好,却始终拉不下脸面来开这个口。 所以他就只是环臂昂首凝望,眼中尽量保持淡定。 白衣身影在风中肃立,做了一个很彻底的局外人。 唐青闲时便陪阿刁说说话。 累了便休息。 更多的时间,他选择冥想修行。 体内的龙龟之力在血脉中的流转速度越来越快,他的神识,筋肉,体格,甚至是身上的气息,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强大。 虽然仍是三境守心的修为。 但他在观看阿刁和百里断江切磋的时候,面对四境巅峰的刀势和剑意,他竟然知道如何去接下他们的攻势。 每当那个时候,唐青总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金色妖血的流动。 不与人说。 只在心中低语“这就是金血妖族的力量吗?”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十年期满 凛冬已至(二) 风过无痕,吹散了少年的心事。 也吹走了岁月。 当所有人在江山社稷图中找到了各自前行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迈步时,时间也正在慢慢流逝。 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仍在缓缓流转,遮天蔽日般掩映在所有人的头顶。 终年如此,仿佛没有任何改变。 只是天地之间的日升月落,四季变幻,却在每一个年头里悄悄发生,从不曾停歇。 不知不觉,十年将至。 在江山社稷图的这个世界里,还剩下最后一个冬天。 只要挨过这个冬天,仍然在江山社稷图中好好活着的所有修士就都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榜上有名,便已是荣耀。 但若是还不满足,想去争一争那玄武榜榜首位的资格,便再来摆上擂台,一一为战。 决出最后的胜者。 对于大部分人间修士而言,能在江山社稷图中安然待满十年,然后出去后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便已足够。 他们对榜首位没什么兴趣。 最重要的是没什么胆量。 玄武榜榜首位,说是给千万人间修士证道成名,但是有那些个早已入了四境的天才少年在,有谁真的敢去他们身上找不自在? 所以那些早已团结在一起的人间修士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到过完这个冬天后,他们老老实实做一个旁观者便好。 荣耀在前,也得有命去享受才行。 除了一剑山庄的北小剑,龙虎山的不苦,孤龙山的宁小龙,以及寥寥数位入了四境的高手外,其他人的心态都很放松,没有半点危机感。 他们汇聚在一起,不用再担心神院和圣地的那几位天才少年会把他们怎么样。 甚至在这些年的旅途中,他们绕着这个世界大陆走走停停,没去想过找对方的麻烦就已经不错了。 人多力量大,即便是那些骄傲的天才少年,遇到成千上万的修士联盟,只怕也只有落荒而逃的份。 所以这些来自人间各个宗门的修士这几年过的很是顺心。 到了这个冬天,似乎只需要保暖不挨冻就够了。 等到春暖花开,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习就会打开江山社稷图中的那扇大门,将他们全部带出去。 一直以人间修士联盟领军人物自处的一剑山庄北小剑也终于松了口气,这几年他费劲心思笼络人心,对那些人间修士百般照顾,就是为了出去后能得到绝大多数人的支持。 哪怕他最终无法夺得榜首之位,但是借此机会将一剑山庄的名声彻底传开,在所有人心里扎上根,那他这些年的努力和坚持便没有白费。 于是冬日暖阳之下,提剑少年昂首向前,意气风发。 心中满是得意。 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身后的千万人间修士,在江山社稷图的这最后一个冬天里,即将遇到这几年里最大的一个考验。 这个考验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淘汰那些本应早早退出玄武榜评选的平庸修士。 入玄武榜修士千万人,可是入四境者不过百人,按照周例外的推算,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撑过五年时间,便会退出江山社稷图。 可是如今十年都快要期满,只剩最后一个冬天,那些人间修士却仿佛隐没了声息一般,再也没见到一个逃兵。 这很不寻常。 时当此时,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神院五境合道大能神识所幻化的金光在其中纵横往来,闪烁不休,他们不断的寻找着那些人间修士利用自身精血所发出的求救信号,结果却一无所获。 只是透过天空那层浓厚的笔墨往下望去时,能看到往北的方向上,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墨色人潮正在路上走走停停,不知去向何方。 等到那些五境合道大能将自己所见到的画面传到周例外那里时,那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微微眯起了眼睛,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便看了一眼天上,右手长笔轻抬,一道深沉的笔力当空而上,融入了那片笔墨风云之间。 笔力刚起,一片浓墨味便很快散开。 聚集在玄武榜前的所有人同时将目光看过来,不知道这位已经在此处沉静多日的周教习究竟是怎么了。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往前迈了一步,他看了一眼天上,随后很快便望向了周例外手中的那支长笔,感受着其下的汹涌笔力,他眼神渐凝,问道“看到什么了?” 周例外在原地站的笔直,周围风声徐徐,但他身上的青色长袍却不曾凌乱,甚至连褶皱都没有,头上那顶高阔黑帽很是平整,亦不曾有半点倾斜。 左手端着那本厚簿,平静指向身前。 右手拎着那支长笔,遥遥对着天上。 他的眼神沉稳肃穆,面容刻板端正,嘴角没有半点笑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很不好相处,像是十分严肃的教书先生。 这是他往日里的一贯风采,所有人早就已经习惯。 李青山却觉得他有些反常。 因为此刻周例外的身上忽然多出了一层莫名的寒意,甚至连眼神都渐渐变冷,似乎是有些生气。 那道笔力在笔墨风云之间流转了很长时间过后,便重新回到了那支近乎干涸的长笔之间。 周例外抬起头,他将长笔竖起,稍稍摆正,然后沉沉开口“玄武榜存在的目的是为人间修士证道成名,若无自己的道,凭什么能成自己的名?” 他看着天上,眼中寒意渐甚,继续说道“原本想着那些人间修士各自为战,在江山社稷图中凭自己的真本事度过十年时间,十年一过,他们若安然无恙,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那是理所当然。可若只是躲在他人羽翼之下,不惊不扰,安安稳稳度过了十年,那又有什么资格来玄武榜前证道成名?” 李青山皱着眉,已经猜到了缘由。 他说道“可是规则中并没有说明他们不可以互成羽翼,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在里面度过了十年,那就算他们的本事,我们也不好说什么。”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走了出来,他斜着眼睛瞥了一眼李青山,阴阳怪气说道“不好说什么,但是总可以做些什么。玄武榜是我们天地神院的招牌,不是什么人的名字都配写在上面。若是没点真本事,还是趁早出来的好。”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转过头来,终于拿正眼瞅了他一下。 李青山眉头皱的更深,问道“你什么意思?” “驭兽斋的那些凶兽和藏书楼的杀阵都被引去了江山社稷图中,那些凶兽和杀阵面对四境镇魂者可能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对四境以下者而言,却是足以致命的存在。” 边之唯冷笑道“那些凶兽往日里只会追随着卓星辰的气息而去,而我藏书楼的杀阵也一直隐藏在荒野之间无人问津。原以为这十年里那些人间修士互相争战便足以淘汰掉一批人,根本用不到它们出场。如今看来,还是需要我们在背后推一把。” 李青山清了清嗓子,犹豫着问道“这样好吗?是否有失公平?” 边之唯笑道“那些凶兽和杀阵又不是只针对外界的人间修士,我们神院的学生还有圣地的几位传人都会得到同样的待遇。” 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刻意提高了嗓门说道“神院做事,向来公平。” 李青山翻了翻白眼,心想滚滚兽朝都没能冲垮掉星辰,藏书楼的那些杀阵虽强,想来他应该也能够应付。 而那位带刀阿刁和四位圣人之后的实力都已至四境巅峰,和星辰在伯仲之间,即便是凶兽尽出,杀阵惊现,那几位少年应该也能坦然面对。 但是那些人间修士,虽千万人在前,但是能在驭兽斋的兽潮和藏书楼的杀阵中安然走出来的,怕是就没有几位了。 念及至此,李青山没有再理会边之唯,而是看向了周例外,再次问道“这样好吗?” 周例外漠然肃立,只说了四个字“有何不可?” 话音刚落,他左手那本厚簿之间的光芒更甚,带起一片猛烈的风声涌上高空,闯进了那片笔墨风云之间,将此间天地照亮。 随后右手抬起,长笔探出,那道可怕深沉的笔力再次呼啸开来,当空划过,直接将那片浓厚的笔墨打开了一个神秘的缺口,顶空之上似有大门敞开。 李青山轻叹一声,朝着笔墨之间的那扇门看了一眼,双瞳中血色涌动,似是藏起了无边的煞气。 刹那关头,一阵剧烈呼啸的野兽嘶吼声顿时响彻在天地之间,随后很快远去,自门口隐散,消失在笔墨之间。 边之唯冷笑不止,双掌在身前纵横交错,眨眼之间便是无数道玄妙的印诀自指间飘入高空,伴随着一阵浓郁的书香味,同样消散于顶空之上的那扇大门之后。 等到那片笔墨风云之间没了任何动静,周例外便将长笔收回,笔力尽收。 左手厚簿之间的光芒也稍稍隐退。 顶空间的那扇神秘大门随之缓缓关闭,直至消融在无尽笔墨之间。 玄武榜前顿时变得很是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在笔墨风云的另一个世界中,却恰恰相反。 冬日暖阳忽而隐去,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遮掩住。 天地间开始动荡,伴随着沉沉的奔走狂啸之声,将凛冬之日的平静彻底打破。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二章 兽潮 人间修士联盟正在往北而行,一路向前,很少停歇。 他们打算趁着这最后一个冬天将这个世界的风光好好看看,争取不留遗憾。 等到出去之后,回到各自的宗门,还能跟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好好吹嘘一番。 此间见闻,百般经历,总是有点说头的。 墨色人潮纷涌向前,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下,惬意自在。 翻过高山,越过河流,在丛林之间穿梭而过,很快便来到了一处荒野。 这里极尽荒凉,似乎已是北地的尽头,再往前便只剩一片苍茫天地,带着几分枯死气息,和此刻的轻风暖阳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刻一阵冷风自荒野深处吹来,带起了一股不寻常的寒意。 所有人停下脚步,不愿再往前。 人群中有人抬起头,往天边看了一眼,才发现天上暖阳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缓缓隐去,只留下一个遥远的轮廓在天际边缘处摇晃。 天地之间也不再那么明亮,沉沉的暗色悄然来袭。 众人视线渐渐受阻,再望向那片无尽的荒野时,只能瞧见一片深沉的暗影,似黑暗中的野兽般匍匐在天地之间,等待着他们葬入口中。 好在此处人间修士众多,彼此聚在一起,还不至于太过恐慌。 但所有人脸上依然写满了担忧。 因为这天黑得有些不寻常。 按照他们的推算,此刻正值申时,即便是冬天日子短,也没理由这么快便天黑。 除非是,有什么东西故意遮住了阳光。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墨色人潮隐入黑暗之中,像是随时等待命运的宣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所有人都在胡思乱想的关头,人群中有个声音突然响起,提议不如调转方向,绕过这片荒野,自北往南而去,去见见别处的风光。 这个提议声一起,顿时便有无数人附和。 此处荒野间的冷风愈发凛冽,寒意渐甚,他们已经忍受不住。 既然不敢再继续向前,绕道而行是最好的办法。 人群中纷闹声起,但是很快又归于平静。 所有人都将目光望向了静立在人群最前方的北小剑。 他是修士联盟的领路人,是继续向前,还是掉转方向,最终还得看他的决定。 此刻的北小剑正提剑站在荒野的最边缘处,眼中剑意缠绕,带着一股凛冽气息。 他的左手平直放在腰侧,剑诀已在指间。 右手大拇指抵在了剑柄处,剑虽未出鞘,剑气却已弥散而出。 面对眼前这片神秘恐慌的荒野,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只能暂时静观其变。 一剑山庄的四位师兄弟围绕在他的身边,手中长剑皆以出鞘,隐隐戒备。 不苦带着自己的三位同门也走到了北小剑身前不远,小道士那两道浓厚的粗眉微微挑起,他望着黑暗中的那片荒野,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道:“这天黑的有些反常。” 黑衣裹身,此刻仿佛和黑夜融为一体的宁小龙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压了压头顶的斗笠,随后拍拍不苦的肩膀,嘲笑道:“尽说废话,这大白天的突然天黑,能不反常吗?” 不苦有些尴尬,他摇摇头,没有接话,只是苦笑着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不长不短,却刚好站到了北小剑的前面。 成了最接近荒野的那一个人。 无论黑暗中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都是第一个承受的那一位。 宁小龙望着不苦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心想老子没必要被你护在后面吧。 心念微转,这位来自孤龙山的孤傲少主大步一迈,同样往前走了一步,只是这一步太大,从不苦身前掠过之后,便直接跨进了那片带着无尽枯死之意的荒野之中。 不苦想要将他拦下,身形微转,手也伸了出去,却发现身前的宁小龙突然将自己的右手举起来,横在了黑暗之中。 似乎想要阻止不苦走上来。 黑暗中随后便传来宁小龙的声音:“都别动,前面有东西!”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是刻意压低。 听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语气有些凝重。 不苦当即立在了原地,身后的无数人间修士亦是停止所有动作。 纷闹尽休。 宁小龙的心性所有人都很了解,无所畏惧,天塌下来只怕都不会皱下眉头。 可是此刻...... 恐慌在人群中惊起。 有人已经开始往后退去,似乎想要逃离这片黑暗。 一直没再说话的北小剑突然抬起头,他的双眸中剑意微动,随后冷冷开口,声音低沉:“不要慌,千万人在此,有何惧哉?况且有我北小剑挡在前面,谁敢来找不自在!” 这句话刚刚落下,宁小龙的骂声便传来:“北小剑你个王八蛋!你别光顾着说,倒是把剑拔出来啊!我......靠!这畜牲!” 宁小龙的叫骂声很快变成一阵惊怒,随后便是无边拳意当空出现,带着恐怖的气势涌向了黑暗之中。 拳肉相接的声音很快传来,伴随着宁小龙的怒吼与拳意,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自荒野之中被人抛了出来,落入了身后的人潮之间。 众人皆散,望着中心位置上那个浑身满是血迹的巨大身影,不由暗暗心惊。 竟然是一头长着尖锐獠牙的凶猛野兽! 此刻那头凶兽头骨尽碎,身上满是拳印和伤痕,显然是被宁小龙乱拳轰杀,连吼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这处荒野极尽荒凉,一眼无边,天尚未黑时众人入眼所及皆是平原和土石,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生灵存在。 那这头凶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所有人心思乱转,还来不及思考,却听到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奔走咆哮之音。 大地震颤,荒野摇晃,似有千军万马往此处奔来。 北小剑面色凝重,他直接纵身而起,当空而上,终于拔出了手中那把长剑。 一剑而出,剑光万丈,自身前散开,照向了前方的无尽荒野之间。 剑光所及,首先便是宁小龙握拳而立的冷酷姿态。 随后剑光往前横移,所见到的画面则让所有人脸色惊变,甚至有胆小者已经掉头而去,顺着荒野边缘往来时的路逃离。 荒野中,无数凶兽异禽携滚滚血气呼啸而来。 自百丈之外往人潮袭杀。 原本空荡荡的荒野此刻竟然都被那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凶兽挤满,一眼无边,看不到尽头。 只知道天上皆是飞禽,利爪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深的寒光,将场间所有修士的心神全部勾走。 铁翅似阴云,将众人头顶的天空尽皆掩盖。 想来那一片冬日暖阳,竟是被这些羽毛畜牲所拦下,遮天蔽日,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 其间的数量有多少,早已经无法用数字来计量。 只知道剑光之下,能照亮的空域,都是那些正在发出尖锐嘶鸣,双瞳中带着可怕血光的异禽。 而地上皆是走兽,獠牙似刀,皮肉似重甲,宛若一片移动的摧城机器般纵横奔驰。 那些飞禽走兽煞气腾云,数不清的血腥气味骤然散开。 再有几杯茶的功夫,怕是就要冲进人群之中。 宛若洪水来袭。 甚至有几只速度快的凶兽已经先一步冲杀过来,只是都被挡在前面的宁小龙一拳一拳给轰死。 奈何那些凶兽的数量实在太多,即便是以宁小龙不服输的性子,也生不起任何要将其杀光的念头。 此间修士千万人,可是黑暗中奔袭而来的凶兽,又何止千万? 宁小龙的心头出现了一丝无力之感。 北小剑却是剑光再起,一张脸似寒冰一般冷厉。 他忽而放声吼道:“杀!” 顾不得此间凶兽从何而来,提剑少年做了几年的领路人,过的都是安稳日子,总不能遇事不上前。 剑意当空而空,起步身前,眨眼间便已落入天地中,似一片惊鸿般斩入了兽潮之间。 数百头奔走在最前方的凶兽瞬间便被剑光消融,化作一片血水消散在黑暗中。 一剑诛百兽,本应意气风发,提剑长笑,可是北小剑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喜悦,反而愈发冷厉。 因为百余头凶兽,在那数不尽的兽潮之中,就犹如璀璨星河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粒星辰,即便已经毁去,星河依旧灿烂。 于是一剑刚落,另一剑很快又起。 剑光纵横呼啸,带着少年郎所有的剑意和战意,斩入黑暗之间。 一剑山庄的另外四位剑客没有半点犹豫,四个人长剑轻抬,并于一处,一道玄妙的绝杀剑阵瞬间成型,化作一片厉芒紧随着北小剑的剑光融入兽潮之间。 不苦小道士两条刀眉微微一抬,他也不说话,带着三位同门直接迈步而上。 人在途中,四道可怕的掌劲已经成型,直接横在了兽潮和人潮之间,似结界般守住了这仅有的百丈之地。 宁小龙在北小剑起剑之前便已忍不住出手,双拳轰杀数头凶兽之后便退守一边,此时正在犹豫何时再次上前。 眼见北小剑剑光呼啸,似要在众人面前抢尽风头,这位孤龙山的少主顿时冷哼一声,不再等待,直接双拳变掌,一片凛冽风沙自掌心出现,卷起剧烈的风啸之音。 黑衣少年冷眼微凝,下一刻,他竟孤身冲入无穷无尽的兽潮之间。 纵横往来,七进七出。 似魔神般冲杀。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总有人负重向前 所有修士呆呆的看着宁小龙的身影被兽潮吞没,心想这位孤龙山少主也太生猛了些。 所有人心头顿时多了几分胆气。 若是人人皆如宁小龙,这片兽潮又有何可怕? 剧烈的破风嘶吼声响彻在众人耳畔,宁小龙一路冲杀,不知何时竟已在密密麻麻的兽潮之间杀出了一条丈许长的缺口。 他身上的黑衣被强横的真劲鼓荡开来,似冷刀一般随着身形而转动。 凛冽风沙自掌心弥散而出,不断的切割着凶兽异禽的身体,无数断肢残角随着鲜血抛洒而出,转瞬间便被接踵而至的兽潮踩成血粉。 少年郎掌势不休,战意和杀气并存。 他头顶的斗笠早已在战斗中损毁,额角和眉心皆染上了鲜血,此时正顺着他那满是棱角的脸颊缓缓流下,像是一道流动的伤疤。 他却顾不及擦拭,因为兽潮汹涌,一波接着一波,根本没有片刻时间停歇。 那些长的稀奇古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凶兽眼眸间血光滚滚,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即便是同伴接二连三的倒在了黑暗中,它们依然不管不顾,只是朝着那片墨色人潮扑杀而去。 空气中飘散的浓厚血腥味刺激着它们的兽性,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愈发兴奋,天地间的野兽嘶吼声震耳欲聋,在荒野之间传出去很远很远。 宁小龙冷眼而望,视线所及皆是巨大恐怖的猛兽血瞳和铁蹄。 他双掌间风沙呼啸,周遭丈许内但凡有猛兽而过皆成齑粉。 掌势而过,刚刚将身前奔走而过的一大片凶兽击毙,宁小龙头也不回,再次一掌劈向黑暗中的兽潮,根本不需要刻意的指向目标,荒野间到处都是嘶吼声,随意攻击之下都能溅起血水一片。 他忽而朝着身后吼道:“龙虎山的小道士可要守好了!” 声音很快便被猛兽嘶吼声掩过,消散在冷风之间。 但是不苦已经听到,他抬起头,两道粗眉稳稳不动,似山脉般伫立在眼帘之上。 他看着天上北小剑的雪白剑光,望着地上于兽潮之中若隐若现的宁小龙的身影,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头低语:“放心。” 此前他一直和身边的三位同门守在千万人之前,四个人的掌劲交相呼应,在黑暗中似倒垂的天幕般停留在兽潮的必经之路上。 那些在北小剑的剑光,一剑山庄的剑阵,以及宁小龙的掌势风沙之下流窜出来的凶兽异禽皆被他们拦下,没有一只能突破他们的龙虎山结界。 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兽潮攻势愈凶。 无穷无尽,仿佛永不会停歇。 四个人联手加持的结界在兽潮的冲杀之下已经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碎裂。 身边的三位同门脸色已经苍白,体内真劲透支的很是厉害。 只是他们依然固守在原地,脸上的表情仍是那般愁苦,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信念。 那些人间修士自始至终都没有更多的动作,既然有不苦等人挡在身前,他们就不愿再冒更多的风险去面对那片兽潮。 有人将气息神识凝结到巅峰,尽量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若是兽潮突破了龙虎山的结界厮杀过来,他们也能够在第一时间出手自保。 但也仅仅是自保。 也有人已经顺着人群往外直退,想要离开这片血腥的荒野。 只是天上黑压压一片,所有光线都被那群可怕的铁翅畜牲给遮掩住,连方向都找不到,所以他们只能暂时在原地选择静守,期望着那几位四境少年能早日将这片兽潮驱散。 荒野间人心已乱。 不苦叹了口气,他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修士联盟,而是对着身边的三位同门说了两个字:“退下。” 那三位来自龙虎山的道士自始至终都很听不苦的话,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收掌而退。 却没有走远,而是以三才之阵围在不苦身边。 一边暗自戒备,一边抓紧时间恢复体内损耗的真劲。 直至此刻身后仍未有一人出手相助,不苦便已经知道身后的那些人此刻肯定各怀鬼胎。 当初组成修士联盟的目的是为了团结人间修士的力量,来和天地神院以及圣地的那些天才少年相抗衡。 联盟之势看似很是牢固。 但也仅仅是看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千万人间修士互相之间仍是玄武榜评选的竞争者。 只是迫于自保以及一剑山庄北小剑等人的号召才汇聚在一起。 这几年里风平浪静,人潮浩浩荡荡,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彼此之间自然相安无事,闲来走走停停,看看风景便好。 只是此间荒野,当兽潮来袭,有了生与死的考量,人间修士联盟顿时土崩瓦解,仿佛成了个笑话。 不苦心道:“难道就不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吗?” 心话无法与人说。 此刻也没有时间让他说。 三位同门既退,守住这百丈之地的净土重任便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肩上。 但是不苦不慌。 他已经摸清楚,黑暗中自荒野而来的凶兽异禽看似势不可挡,实际上却也只比俗世间的野兽强上几分。 虽然力大无穷,皮糙肉厚,但是在四境巅峰的修士眼中,实在是太弱小了点。 要不然北小剑也不敢孤身纵剑而去,仅仅一剑斩下,便是百兽死绝。 宁小龙也不可能敢以肉身开道,硬生生在兽潮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唯一的忧虑,便是那些凶兽的数量实在太多。 即便不苦放开神识往荒野尽头延伸,也无法感知到这片兽潮究竟止于何处。 仿佛北境之边,便是这片兽潮的老家。 生生不息,杀之不尽。 心念至此,不苦再次往前迈了一步。 他的双掌一直横在身前,这对手掌没有多宽,也看不出能有多少力量。 甚至掌心处有些红润,皮肤看着也很是光滑。 看着不像是一双能挡住无尽兽潮的手。 可是当他抬起头,竖起眉毛,目光坚定的望着前方,然后将双掌平静的伸向黑暗中时,便有一片恢弘浩大的青色光幕自掌间发出,游荡在空中,转瞬间便似一条从天而降的瀑布般顺着荒野边缘往四周倾泻开来。 他的左腿不自主的往前弓起,右腿往后伸直深入地下,做了一个简单却可靠的支撑。 一个小道士。 一双肉掌。 撑起了一个几乎横跨了整个荒野的青色瀑布。 将纷涌而至的兽潮尽皆拦下。 北小剑携四位师兄弟在天边杀的风生水起。 剑光于黑暗中漠然惊现,转瞬间又被兽潮吞没。 此起彼伏,明灭不休。 宁小龙也仍在兽潮之间挥掌厮杀,浑身真劲澎湃,仿佛不知疲累。 他们有人负重向前,有人在此间坚守。 为的却是身后那一群冷眼而望的盟友。 人潮静悄悄,仍在选择观望。 不知是在等兽潮退下。 还是在等不苦等人倒下。 正在玄武榜前通过兽潮感知着荒野间战况的李青山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开口说道:“原来这人间修士当中,确有几位少年英雄。” 边之唯嘿嘿冷笑:“但是更多的,却是比你驭兽斋的凶兽还要可怕的人面禽兽。若是让那些畜牲的名字刻在了玄武榜上,只怕玄武神兽都要爬出来咬人了。” 周例外抬头望着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目光顺着那道遮天笔力在其间缓缓流转,往北而过,将荒野间的场景尽收眼底。 他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人心便是如此,荒野中的那些人间修士,早几年便应该退出来。” 边之唯阴沉着一张脸说道:“一剑山庄和孤龙山的那几个小子杀的正欢,看他们的精力,面对驭兽斋的这些低级凶兽,只怕再杀个三天三夜也不会累。龙虎山的那个小道士更不简单,看他的道行,似乎已经传承到了龙虎山的道统,有他挡在人潮前面,便好似一整座龙虎山立在荒野上。龙虎山虽道统已至微末,但也不是那些低级凶兽能翻过去的。” 说到这里,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嘀咕了一句:“龙虎山如今灵气几乎已经衰竭,气运亦失,怎么还会出现这么一个天才?” 思索关头,却听李青山再次开口:“接下来该怎么办?” 边之唯眼神骤寒,说道:“不如再加把火?” 李青山斜眼望去,问道:“说说看?” “既然那些低级凶兽不中用,不如就将你驭兽斋的那些蛮荒巨兽放进去,虽然数量有限,但是个个都有四境往上的实力。” 边之唯冷笑道:“到时候那些人间修士想躲后面看好戏都难了。” 李青山大叫道:“开什么玩笑,蛮荒巨兽是我留着给星辰练功的,怎么可能浪费在他们身上?” 边之唯同样叫道:“你这人......” 话没说完,周例外却忽然伸出右手长笔打断他。 这位天地神院的总教习将目光从天上收回,然后开口做了一个总结:“那些凶兽他们杀个三天三夜不会累,但若是连续杀上一个冬天,便是有再多的力气也耗尽了,等着就行。” 李青山无语。 边之唯沉默。 连续杀一个冬天,怕是驭兽斋中驯养了千多年的低级凶兽都能被杀光吧。 风声吹过,带来几分寒意。 他们不知该心疼那些被当成炮灰的凶兽。 还是那些至今搞不清状况的人间修士。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困兽犹斗 天地神院这三位大佬说话时没有刻意遮掩,反而声音说的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玄武榜前那些早早便退出来的人间修士听到那些话后顿时有些后怕,心想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一见苗头不对便提前退出。 要不然驭兽斋中驯养了千多年的凶兽尽出,乱蹄践踏之下,自己怕是连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 而仍在江山社稷图中驻守的那些人间修士,却渐渐平静下来。 再没有了最初的慌乱与不安。 因为荒野黑暗中,不苦自始至终都挡在众人身前,一步都没有退下。 虽身形瘦小,却坚定如山。 他那双掌之间的青色光幕在黑夜中绵延去向远方,带着一股深沉而古老的气息,任凭那些可怕的凶兽不顾一切的冲撞,也不动分毫,甚至其间的光芒愈发明亮。 龙虎山的三位同门不知何时又再次迈步向前,与不苦并肩。 他们同样伸出了双掌,三道恢弘真劲自掌心游散而出,融入了黑暗中的那道青色光幕里,像是给一座本就坚固的结界又加了一层屏障。 人群中不知是谁忽然拍掌笑了起来:“都说龙虎山的不苦是个天才,两年便入了四境,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有他在,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这个声音刚刚落下,又一个声音响起:“不苦小道士,你们师兄弟几个可要撑住了,这么多人可就指望着你们了。等到出去后,我们一定到龙虎山去好好拜拜,改一改那里的风水。” 此时冷风渐凝,愈发清寒。 人群突然热闹起来,开始纷纷扰扰。 有人开始说笑。 有人始终漠视。 有人仍在观战。 也有些人,竟然互相探讨起黑暗中那些凶兽的由来,以及此间战斗的精彩程度,仿佛此刻他们不是正身处险境,而是似前几年那般正在观光游览。 所有杂声一股脑涌入了不苦的神识中,听着身后那些人间修士的纷言乱语,不苦立在原地没有任何表态。 只是那两道粗眉却微微挑起,眼中的平静忽而抹去,露出了几丝莫名的疲倦。 他仍然坚定的站在原地,守着身后所谓的人间修士联盟。 再熬一熬,过完这个冬天便好。 不苦心中如是想。 荒野天空的异禽兽群中,北小剑握紧手中那把长剑,有些麻木的朝着四周挥斩。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挥出的第多少剑,只知道每一次挥剑之后,都会有数百头异禽在剑光之下碎裂成无数残块,落入黑暗之中。 然后便会有更多的异禽从荒野深处飞来,前赴后继,永无止境。 一剑山庄的四位师兄弟组成的剑阵在天边呼啸纵横,似一团巨大的白色光球般往来厮杀,不知道有多少凶兽死在了剑阵之中。 只是那道剑阵却始终无法找到落脚的地方。 剑之所向,必然会有兽潮的存在。 无法落,无法停,即便组成剑阵的四位剑客体内的真劲耗损的很是厉害,他们也只能强行打起精神,顺着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往前杀回,直至落到龙虎山的结界中暂时修整片刻,便再次提剑而杀。 宁小龙的身影早已被兽潮吞没。 那些正在看着好戏的人间修士眼中已经看不到宁小龙的身影,只从荒野很远处突然惊起的风沙中大概判断出他的位置。 那位来自孤龙山的孤傲少主像是疯了一般与凶兽死命肉搏,早已杀红了眼。 一身胆气和傲气全部被兽潮逼了出来。 他已经顾不上这些凶兽究竟有多少,也不管它们是从哪里来,此时此刻,唯有挥掌而杀,才能对得起孤龙山的招牌。 尤其是那个很是装模作样的北小剑也已经提剑厮杀了一夜,宁小龙自始至终都看不惯他,便更不想被对方抢了风头。 于是黑夜渐沉时,宁小龙孤身而去,落入兽潮最中心的位置,杀气惊起,愈发强盛。 众人遥遥远望,只见远处风沙聚集处,一道可怕的掌势澎湃不休,无数凶兽尸体带着沉沉的血水抛洒上空,随后又被掌力击成碎片,落在空中变成一抹残红。 人群中有人咽了口口水,心想孤龙山的这位少主简直不是人。 黑夜愈发深沉,战斗仍在继续。 有些惨烈并且荡气回肠。 而在江山社稷图的另外一些地方,有另外一些人也遇到了同样的一片兽潮,只是和荒野中的战斗比起来,他们与兽潮之间所发生的战斗却要简单直接的多。 遥远的那片雪原中,冷笑笑已经在风雪中独行了很长时间。 风雪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黑色外衣染成了白色。 发梢和额角也尽已雪白,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个行走在白茫茫天地间的雪人一般,步步向前,不知何时才会停歇。 他的眼神很冷,带着数不清的寒意。 似是比这漫天的风雪还要凛冽。 偶尔路过一座雪山或是冰川时,他的路线也不会有半点偏移,仍是向前。 只在快要接近时挥拳而起,重重而落,将雪山或冰川轰出一条可供他行走的路。 风雪依旧。 这片雪原中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拦下他的脚步。 所以当那一片黑压压的兽潮被一道玄妙的法阵传送到这里,挡住冷笑笑的去路时,那位来自北漠黄沙之地的魔圣传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是平静往前迈步。 他在天地神院的驭兽中修行多日,整日和那些强大的蛮荒古兽死命搏杀。 早已熟悉那里驯养的各种凶兽身上的气息。 所以当兽潮出现的刹那,他便已知道它们来自哪里。 并且很清楚它们是驭兽斋中最低级的那一类凶兽,往日里连让自己挥拳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此刻,当那片兽潮浩浩荡荡奔走在雪原之中,带着通红的双眸朝着冷笑笑袭杀而来的瞬间,他却抬起了头,然后挥出了自己的拳头。 因为他不想绕路。 所以只能将它们全部杀光。 一拳而过,魔气冲天而起,百丈之内的凶兽尽皆死绝。 只是很快又有更多的凶兽悍不畏死的扑上来。 冷笑笑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望着前方仿佛无穷无尽的兽潮时,眼中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厌恶。 下一刻,他收起了自己的拳头。 却没有藏起自己的杀意。 魔气惊起,环绕在他的身周,将他牢牢的护在中间。 身上的风雪瞬间消融,露出了他满身的血气以及那件深沉的黑色外衣。 然后他继续向前,将已经死去的凶兽尸体踩进风雪之中。 那片兽潮像一片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至,铺天盖地般朝着他撕咬过去。 冷笑笑却只是冷眼而望,无动于衷,任凭它们撞上来,然后被那道可怕的魔气消融成血水。 他继续向前迈步。 兽潮依旧汹涌。 于是苍茫的雪原之间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位独行的黑衣少年被漫天的兽潮给淹没。少年始终毫发无伤,并且在雪原中踩出了一串不断往前延伸的脚印。而脚印的后面,慢慢多出了一大片的血水和脑浆,弥散在雪原之中,将风雪消融,渐渐汇聚成河。 与此同时,东西两头的大道之上,佛圣传人九儿和道圣传人江河带着满身的佛光和道意,同样于兽潮之间缓缓迈步。 当兽潮出现的那一瞬间,他们便以神识感知兽潮出现的源头,遥望到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强大的阵法。 在入江山社稷图中之前,他们二人曾在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苦读过多日,对藏书楼中那些阵法说不上有多熟悉,但是多少有些了解。 所以当他们的神识刚刚接触到远处的那座阵法时,他们便知道那座阵法来自藏书楼。 此间无尽的兽潮便是被那座阵法传送而至。 他二人皆是心慧之人,很快便猜出这片兽潮定是神院安排的考验。 既是神院安排,又杀之不绝,所幸便放之不理。 反正以他们四境巅峰的实力,只要以佛道两脉的真劲护身,那些低级凶兽的数量再多,也不会伤到他们分毫。 只是觉得有些恶心。 “傻子才会想着跟这些畜牲拼命呢!” 九儿和江河各自行走在路上,看着护体真劲外围不断扑杀过来的无穷凶兽,心中如是低语。 而在更远的一处平原边上,唐青几人自然也遇到了那一片兽潮。 当那片黑压压的兽潮朝着他们冲过来的时候,阿刁有些目瞪口呆的吞了口口水,他将自己的那把古刀藏到了身后,然后对着百里断江说道:“这群畜牲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可不想出手,若是出刀将它们杀光了,我的刀怕是也要钝了。” 百里断江同样将自己的剑覆于身后,他冷酷说道:“南山丘陵的剑,怎么可能对着一群畜牲落下。” 话刚说完,一道剑意默然惊起,将他和唐青死死护住。 阿刁傻眼了,他轻骂了一句:“靠!” 没奈何刚准备提刀而上,却见一直跟在他们后面的卓星辰不知何时站在了兽潮的必经之路上。 然后就听他说了一句话:“杀这些畜牲,我在行。”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衣不沾血 刚来到江山社稷图的那一年里,卓星辰的日常工作便是在那片遥远的青山湖泊间,利用驭兽斋中的汹涌兽潮来助自己修行。 厮杀了一整年。 那片原本清澈见底的湖泊早已被血色染红。 掩映在朦胧雾色中的两岸青山映照在血湖之间,也被一抹深红所笼罩。 他自血湖离开之后,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和那些凶兽进行过殊死搏斗。 深林和断崖之边和那些天才少年对峙许久,最终也是没有选择出手。 始终保持着巅峰战意的他原本就有些难耐。 加上一路之上,百里断江和阿刁时不时便战上一场,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带上他,弄得他更是心痒。 早就想找人打一架。 所以当此间兽潮再次来袭,他没有多想,只当是驭兽斋中的那些凶兽又感受到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将战场从血湖那边移到了这里。 于是白衣少年冷笑着向前,孤身一人挡在了唐青等人前面。 他的双拳已然紧握,体内的气息瞬间澎湃而出,带上了他这些日子所积蓄的所有战意。 阿刁在身后竖起大拇指,敬佩道“不愧是白衣杀神,胆气就是足!那这些畜牲就交给你了,我们先行一步怎么样?等你完事了来找我们。” 百里断江看了一眼阿刁,眼中剑光一闪,微微侧目,聊表鄙视之意。 他随后便将眼神望向了前方浩浩荡荡,好似乌云一般压过来的兽潮,说道“虽然我和卓星辰没什么交情可言,但毕竟一路同行,也算是暂时绑在了同一根绳子上,加上他和我一样视冷笑笑为敌,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也有着相同的立场。如今就这样走了,总是有些不仗义。” 阿刁同样鄙视道“你又不愿意帮忙,又不好意思走,合着你就打算留下来看好戏是吧。” 百里断江沉默了半晌,阿刁以为他是默认,刚想再嘲讽几句,却见他忽然抬起了左手,然后拍了拍唐青的肩膀,说道“我要保护他。” 这句话刚刚落下,那道环绕周身的剑意忽然惊起一瞬,带来一股更凛冽的气息。 阿刁瞬间无语,眼中的鄙视之色更浓。 唐青被百里断江的剑意死死护住,根本感受不到那片无尽兽潮所带来的压迫感。 只是转眼望去,视线所及皆是狰狞可怕的凶兽血瞳,密密麻麻看着很是恶心。 他皱着眉头说道“不如先看看,若是卓星辰一人杀不过来,你们还是要去帮忙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正在原地默立,扮演着冷酷之色的卓星辰原本想等兽潮冲杀过来之时再选择动手,那时他便拳意尽出,加上十几年的屠兽经验,保管能杀的那片兽潮溃不成军。 他甚至已经在想象当自己似魔神一般在无尽兽潮之中纵横厮杀时,身后那三位少年眼中会露出怎样敬佩的目光。 可是听到唐青的话后,他知道自己似乎被看扁了。 杀一些驭兽中的低级凶兽,还需要帮忙? 他们不知道自己白衣杀神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吗? 心念至此,卓星辰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他需要尽快证明一下自己。 于是长空当头,兽潮离他们还有数丈之遥时,这位带着一身杀气和战意的白衣杀神便突然矮下身子,双退猛然发力,似一座移动的重山般瞬间暴走,顷刻间便跨越了数丈远的距离,撞进了兽潮之间。 他的眼神很冷,似冬日里的寒冰。 瞳孔深处早已变成血红一片,带着深沉嗜血的光芒。 拳意惊起,化作一片浩瀚的斩杀之意,在漫天之间几乎凝结成了实质,以比这片兽潮更汹涌的姿态开始呼啸。 只是眨眼间,奔走在兽潮最前方,像是开路先锋一般的数千头凶兽便被他的拳势击成了一片血水,在空中飘洒而过,带起了浓厚的血腥味道。 那些凶兽像是没有感知到同伴的死亡一般,仍然无所畏惧的往前冲杀,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卓星辰亦没有停歇,再次拎拳而上,于兽潮之间杀的风生水起。 他的拳意在鲜血的浇灌下变得愈发强大,每一拳的落下所带走的凶兽数量越来越多。 并且此刻死在他拳下的凶兽不似在那片青山湖泊间一样,尚能留下残肢断角,而是全部被碾碎成肉渣或血水,纷扬在土地和虚空之间。 很快,这处平原间便仿佛成了一座修罗场。 只剩杀戮和鲜血。 白衣少年越杀越欢,身形早已深入兽潮正中间。 那些几乎无穷无尽的凶兽原本只是被藏书楼的阵法传送到这里,见人就要扑杀。 无差别攻击。 虽然当它们扑到离唐青等人不远处时,便会被百里断江兴起的剑意给彻底斩绝。 但它们依然浩浩荡荡,带着所有的兽性,前赴后继的冲过去,悍不畏死。 只是此刻在场间感受到了卓星辰愈发浓烈的气息之后,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几乎与拳意融为一体的熟悉味道,所有凶兽很快便抛下了唐青等人,一股脑全部涌向了卓星辰。 从远处看上去,就只见漫天之间,一个白色的孤独身影被数不清的凶兽给吞没。 有些可怜。 有些惨烈 白衣的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兽潮之间的刹那,百里断江将自己的那道剑意收回,平静伫立在原地,眼中露出一丝意外。 他突然说道“看来过去在驭兽斋的那些日子里,卓星辰没少杀过这些凶兽的同类,以至于它们虽然未通灵性,却记住了卓星辰身上的味道和杀气,这不,全冲他去了。” 阿刁咂咂嘴,望着前方天地间涌动的兽潮,说道“他不会真的被吞了吧?” 百里断江不想回答他,也没必要回答。 因为平原之间那道惊天的拳意还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强盛。 兽潮虽仍汹涌,铺天盖地般将卓星辰包裹住,却始终没有将当空而落的拳意和战意削弱半分。 反而是有更多的凶兽消融成血水抛洒而落,于地面之间汇聚成一滩滩血色长河。 这场战斗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唐青沉默了很长时间,也观战了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见卓星辰从兽潮之间走出来,拳意虽仍强横,带着势不可挡之势,但是他真的没事吗? 冷风吹过时,唐青终于忍不住开口“真的不用去帮忙吗?” 阿刁叹了口气,他将藏在身后的那把古刀拿了出来,说道“都是神院的人,免得出去后被那些教习说我不顾同门的情意。” 言及至此,他便准备将刀拔出,加入战场。 百里断江却忽然凝起双眸,说道“我想应该不用了。” 话刚落下,前方汹涌向前的兽潮不知为何突然间全部退下,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往来时的方向而去。 天地间嘶吼声大作,那些凶兽双瞳血红,坚硬如山的铁蹄狠狠的扒在地面上不愿意离去,却根本抵抗不过那股神秘的力量。 无尽兽潮转瞬间远去,一点点消失在平原的尽头。 似来时一般莫名。 平原间很快便只剩下了满地积存的血水,恶心的脑浆,以及无法抹去的血腥味。 卓星辰在兽潮消失的中心点现出身形,他立身于满地的血水之间,双目清寒依旧,带着一股深深的战意。 虽于兽潮之间纵横厮杀,但他身上的那件白衣却仍是那般干净,甚至连一丝血渍都没有沾上。 他的双拳仍然握紧,拳意尚未隐退,悬停在此间平原,像是不曾尽兴,仍然渴望着战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卓星辰在原地静默不动,望着兽潮消失的方向沉默了很长时间。 那道可怕强大的拳意终于是在时间和冷风之中慢慢消退,最终归于平静。 卓星辰高昂着脑袋,平静骄傲的迈步而回。 自唐青等人身边走过时,他没有去描述被兽潮包裹之后的战斗细节,也没有刻意的炫耀自己的战果,只是简单的说了两个字“走吧。” 阿刁等人从没有和卓星辰交过手,自然不知道他的真正实力如何。 只是此间一战过后,他们便已知道,这位来自天地神院,曾被无数人当作修行目标的白衣杀神真的不是浪得虚名。 虽然面对的都是低级凶兽,但是他能持续战斗这么久而不见丝毫疲倦,反而能在战斗中磨练拳意和斗志,愈战愈强,这便有些可怕了。 若是那些凶兽不退走,他怕是真的能杀满一个冬天。 唐青闻着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味,皱了皱眉,他望着卓星辰骄傲的背影说道“他真的很强。” 百里断江覆剑于身后,沉默了半晌,点头表示赞同“天地神院的王牌选手,自然是有几分实力的。刚才若是由我去斩杀那群凶兽,虽然也能做到同样的战果,但我却无法保证,自己的剑上不会沾上鲜血。” 言及至此,他望着卓星辰的一身白衣,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凝重。 阿刁撇撇嘴,将手中那把古刀重新收起,不屑说道“不过是杀一些不入流的畜牲,虽然数量多了些,但终究还是不入流。怎么看他的样子,就跟杀了一群五境高手一样,太拽了些吧。”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最后的一道墙已经倒下 阿刁嘴上很不屑,心里却不那么想。 他看着卓星辰的背影,轻声嘀咕着“这位白衣杀神果然是比那藏书楼的白夜行厉害不少,要是真打起来,不拼到第两万刀我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所幸” 阿刁突然抖了抖手里的古刀,嘿嘿阴笑道“他和那位魔圣传人冷笑笑是死对头,等出去后先怂恿他二人打一架,反正都是拎拳杀敌的猛人,凑一块儿刚好打个热闹,还有看头。” 百里断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道“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怕他?” 阿刁闻言立马抬起头,伸出左手挑了挑头顶的笠帽,大呼小叫道“我连你都不怕,会怕他吗?” 百里断江微愣,随即点点头“倒也是那你为何死揪着他不放?” “都说了他太拽了。” 阿刁将古刀扛在肩头,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饮一口,吐出一口酒气后说道“这么拽的家伙,我还不能说他几句?你看看他走路的样子,头都快昂到天上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跟他后面混的呢?” 百里断江失笑,说道“卓星辰在天地神院的地位甚高,七位人神都对他寄予厚望,难道他还不能拽上一拽?再加上他刚刚打了一场胜战,杀的那片兽潮溃不成军,最终大败而回,就算他骄傲了一些,我们也要理解下。” 阿刁啧啧称奇,上下扫视着百里断江,疑惑道“往日里看到这么拽的家伙你都会拔剑而战的,怎么今天就转了性了?难不成其实是你怕了他?” 百里断江眼中剑意凛冽,冷冷一笑,只说了两个字“笑话。” 阿刁还想再说几句,唐青却忽然站了出来,他拉住阿刁说道“你很猛。” 不等阿刁说话,他又拍了拍百里断江,说道“你也不差。” 言及至此,唐青最终将目光望向了正在前方等待的白衣少年身上,然后继续说道“卓星辰刚刚替我们摆平了那么大的麻烦,现在又让他等那么久,会不会不太好?”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便撇撇嘴,随手将酒葫芦系回腰间,然后大步一迈朝着卓星辰走去。 人尚在途中,他便已经露出了夸张的笑意,嘴里大叫道“猛啊兄弟!” 百里断江和唐青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随后便并肩而行,跟上了阿刁。 四道年轻的身影很快便行至一处,在冬日的清寒之下渐渐离去。 只在身后的平原之间留下了一条条血色长河,证明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玄武榜前,边之唯将目光从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间收回,他说道“卓星辰这小子一颗杀心是越来越重了,遇到这种打打杀杀的事他总是要第一个上的。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将兽潮收回,不给他杀个够?难不成是怕被卓小子给杀光了?” 李青山笑道“给他十年时间他也杀不完。只是以他如今的修为,杀那种层次的凶兽太过于简单直接,对他的杀心毫无帮助,反而会让他产生懈怠。” 边之唯侧目而望,问道“驭兽斋的须弥世界里到底养了多少低级凶兽,看你有恃无恐的样子,难不成能将整个江山社稷图塞满?” 李青山摆摆手,说道“倒也没有那么多,但是塞个一半,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边之唯顿时无语。 他不再搭理李青山,而是抬起头,再次将目光望向了那片笔墨风云,然后突然冷笑了一声“看来那些人间修士是打算将独善其身进行到底了。” 江山社稷图北境荒野处,黑暗中的战斗仍在继续。 厮杀声持续了一整夜,荒野之间又多出了无数的残肢断角,以及满地的血水。 北小剑和他四位师兄弟的剑光还在天边纵横闪烁,明亮依旧。 宁小龙的身影仍在兽潮中若隐若现,那片风沙往来呼啸,仍旧战意惊人。 不苦带着三位同门也依然坚守在原地,那片青色光幕似大山一般不可撼动,将那些从剑光和风沙之中闯出来的凶兽尽数拦下。 护住了身后的所有人。 而那千万人间修士,自然也是完美扮演了局外人的角色,愣是等在原地看了一整夜的戏。 按照他们的推算,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夜,此时应该早已天亮。 可是天边那些铁翅异禽还是遮天蔽日般挡住了所有光色,哪怕北小剑的剑光一刻不停的闪耀,也始终无法从漫天的兽潮中打开一个缺口。 黑暗依旧很沉。 只是人群早已不再慌乱。 既然有人负重向前,挡住了那片兽潮,那剩下的人,自然有恃无恐。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的是,兽潮无穷无尽,永不会停止冲杀的步伐。 但是一个人的精力,却是有限的。 哪怕正在与那些凶兽进行殊死搏杀的几位年轻人,都是这个大陆上极其耀眼的存在,并且早已入了四境镇魂。 他们实力强大,体内真劲雄厚,几乎很难衰竭。 但是很难衰竭,不代表不会衰竭。 只要战斗的时间足够长,战斗的频率足够高,战斗的强度足够大,那么,哪怕他们是四境镇魂,哪怕他们再耀眼,也总会有敛去光芒的一天。 一整夜的时间自然无法摧垮他们。 但到了第二夜的时候,北小剑的挥剑的速度便不再那么快,似乎有了些许疲倦。 只是他的眼神还是那般清冷,带着无边的战意。 他的四位师兄弟联手而成的剑阵虽然强大,但是奈何他们自身的实力却比北小剑弱了一筹,所以早在第二夜到来之前,他们便退到了那道青色光幕的后面,开始调整气息,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将体内真劲恢复到巅峰,再次加入战局。 宁小龙一身黑衣早已被血水浸满,带着一抹深沉的血腥味道。 他掌心间的那片风沙仍在兽潮之间往来呼啸,每个流动的瞬间都会将数头凶兽击碎。 只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眉头不知何时已紧紧皱在一起,眼中虽仍杀气十足,却也有了几分倦意。 只有不苦不动如山,无论是眼神还是掌心那道青色光幕的强度,都一如既往的坚定。 让人很有安全感。 哪怕从北小剑剑下,以及宁小龙掌下闯出来的凶兽越来越多,不苦也丝毫不慌,仍然稳稳的立在原地,带着三位同门死守。 第三夜的时候,不苦掌心下那道青色光幕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北小剑和宁小龙却愈发疲倦。 那道剑光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那片风沙的势头也慢慢变小。 第四夜,第五夜,第六夜,又是三天过去,即便是携有龙虎山道统在身的不苦,也渐渐有些疲于招架。 北小剑和宁小龙更是无法继续保持过去那些日子的超强战斗力,他们体内的真劲在连续六天的不停挥霍中早已快要凋零殆尽。 如今他二人虽仍身处兽潮之间,却已经无法给那些凶兽带来更多的杀伤力,只能自画牢笼,暂时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自保。 那片兽潮没了北小剑和宁小龙的阻挡后,几乎一股脑全部涌向了不苦掌下所幻化的那道青色光幕。 不苦压力倍增。 却仍死死抵抗。 他身后的那些人间修士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再次慌乱起来。 各种嘈杂的声音开始响起 “龙虎山的小道士你可要守好了!这群畜牲要是冲过来,我们可就全玩完了!” “再多撑会儿!龙虎山的名声全在你身上,你要是倒下了,龙虎山的道统只怕会再次落于下乘,你可得上点心!” “一剑山庄的那个北小剑怎么就不行了?还有那个孤龙山的少主宁小龙,怎么就停下来了?你俩倒是杀起来啊,没看到那群畜牲全往我们这边冲过来了吗?” 在无尽兽潮之间苦苦支撑,并且正在抓紧时间恢复真劲的北小剑和宁小龙听到那些声音后顿时气息一滞,差点背过气去。 好一群白眼狼! 不苦则是轻轻叹着气,他无暇计较太多,体内真劲尽出,将那道青色的结界死死撑住。 如此又是几天过去,很快便到了第十个夜晚。 北小剑眼中剑意微凝,体内真劲恢复稍许,长剑之下的剑光再次亮起,只是却没有再似之前那般死命杀去,而是依然固守在原地,保证那些凶兽无法伤到自己便行。 宁小龙掌心间的那片风沙再次聚集,他同样没有再次孤身杀入,而是望着那道青色结界之后的人间修士,嘴角冷笑不止。 足足十天,汇聚在那道青色结界之后不停扑杀的凶兽已经到了无法估摸的数量。 它们不断撞击撕咬着那道已经摇摇欲坠的青色光幕,一刻都没有停下。 而此刻,不苦已经撑到了极限。 他额角的两道粗眉不知何时已经骤然蹙起,像是两把大刀在重压之下折断。 带着数不清的疲倦和心冷之意。 他的脸色很是苍白,双掌也有些颤抖,体内真劲几乎空空如也,只凭着顽强的意志在苦苦支撑。 冷风渐寒,人群中所有人脸色大变。 心仿佛跌落到了谷底。 他们已经看出来,不苦撑不住了。 似乎是印证了众人内心的想法,不苦忽然叹息了一声,双掌无力的放下,整个人往后一倒,被他的三位同门接住护在身后。 那道青色光幕轰然倒塌。 兽潮汹涌,似决堤的洪水般,往人群倾泻而下。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七章 乱战 末日来临。 对很多人来说,他们已经无法安稳的过完这个冬天。 兽潮呼啸而至,那些已经观战了整整十天的人间修士终于要亲身面对凶兽的撕咬。 周围黑压压一片,只剩下无尽的血腥味和清冷锋利的獠牙在所有人视线和感知中惊现。 凶兽闻到了更多的人味儿,早已经陷入疯狂之中。 一个个只知道寻着最近的气息扑咬过去,全然不顾生死。 人间修士联盟自然不全是废物,他们既然能奉师门之命来到江心湖畔参加玄武榜评选,要么实力惊人,要么便是各自师门最看重的传承之人。 所以荒野边缘的千万修士中大多都是修为不错的高手,甚至其中还暗藏着好几位四境镇魂者。 但是在这群无穷无尽的兽潮面前,哪怕你是四境巅峰,若是一直厮杀战斗下去,也总有力竭的那一刻。 就好像此刻无力退下的不苦。 而在人群之中,还有一些纯粹是跟着师门长辈来凑热闹的孱弱修士,这些人不仅实力弱,胆气更弱,即便面对的是最低级的凶兽,他们也兴不起反抗的意识。 尤其是当兽潮铺天盖地涌荡过来,带着无边的嘶吼和奔腾之音往来袭杀的那刻,他们更是肝胆欲裂,头也不回的开始逃离。 只是无论逃到哪里,身边总会有无数只凶兽将路途封死。 它们的獠牙在黑暗中惊起一片寒芒,吓得那些修士匆忙招架,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将拦路的凶兽给斩杀之后,又会有更多的凶兽寻着血腥味扑上来,永无止境。 除非将这片兽潮彻底杀完,否则这片无尽的黑暗便不会消失。 他们自然也无法离开北境之地。 这个冬天还很漫长。 此刻没人再敢心存侥幸。 千万人只能全部选择出手,在黑暗的荒野边缘和无尽兽潮展开殊死搏杀。 从过去十天的战况来看,无论他们杀了多少凶兽,都不会改变被困的结局。 这片兽潮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想要将他们困在此处荒野,消磨掉他们的每一份精力。 谁能熬过这漫天的冬天,谁就能在江山社稷图的世界中存活下去。 然后才有资格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优胜劣汰,适者生存,这才是玄武榜评选背后隐藏的规则。 龙虎山的三位同门面色仍是那般愁苦,他们将不苦围住,没有去做更多的事情,只是安静等待他恢复体内的真劲和气息。 几道柔和却坚定的青色光幕自他们身上缓缓散出,将不苦笼罩在其中。 兽潮自他们身前汹涌而过,始终无法冲破那几道光幕,便只能绕路而去,一股脑全部涌向了人潮之间。 北小剑体内气息渐渐恢复,却再也没有重回战场。 他覆剑而立于黑暗之中,冷冷望着正陷入苦战中的人间修士,一言不发。 只在有不长眼的凶兽朝他扑过来时,他才会将长剑横起,扬起一道灿烈的剑光,将其诛灭。 此前他以人间修士联盟领路人自居,想着出去后能够借此机会将一剑山庄的名声打出去。 故而在兽潮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一马当先,提剑而上,陷入整夜的厮杀之中。 原以为他身先士卒,身后的人间修士自然会跟随而上,可是拼杀了好几天,却只有那位自己一直看不惯的孤龙山少主宁小龙还有龙虎山的几位小道士站了出来。 那些人间修士却一直躲在龙虎山的结界之后看热闹。 仿佛事不关己。 北小剑突然有些后悔将这些人召集在一起,更后悔前几夜不要命的为他们与凶兽搏杀。 哪怕一剑山庄最终真的名扬天下,但是背后若一直站着这些虚伪的人,只怕再多的名,最后也只会是个笑话。 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在黑暗中冷着眼,身上的气息孤绝到了极点,他看着凶兽在人潮中前赴后继,纵情撕咬的画面,突然生出了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一剑山庄的另外四位剑客已经散去了剑阵,此刻都围在北小剑的四周。 他们在之前的战斗中损耗了太多的真劲,已经无法再继续厮杀。 只能立身黑暗之间,以剑光护体。 同样一言不发。 只是望向人潮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深深的鄙夷。 宁小龙体内的真劲已恢复了七成,眼中战意和杀气仍在,却也没有再次出手。 他就站在荒野的深处,静静的看着兽潮自身前掠过,朝着人潮扑杀。 他身上那件黑色外衣上的血色早已经凝结成块,像是在那件黑衣外面套上了一层厚厚的血色盔甲。 看上去煞气十足。 他掌心间的那片风沙仍在聚集,却没有似之前那般呼啸而去,而是静静的悬浮在黑暗中,只将身前几丈范围内的凶兽诛灭,却没有去理会更远处的地方。 至于身后的人间修士,他更是不会再管。 冷风当头,黑衣少年高昂着脑袋,选择袖手旁观。 荒野间的战斗仍在继续,并且还将持续很久。 千万人间修士面对数倍于自己的凶兽,虽然暂时还能支撑,但是落败也是早晚的事。 尤其是所有人在此生死关头仍然各怀鬼胎,各自宗门分散四处,只顾照看自家同门,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一些修为弱的人在几乎无法停下的战斗中很快便将真劲耗尽,在黑暗中沦为凶兽的口食。 那些凶兽尝到了人血的滋味后更加疯狂,攻势愈发汹涌。 而在荒野更深处,兽潮仍然源源不绝,往人群中而来。 所有人心头的绝望之色更浓。 即便是为数不多的那几位四境高手,面对数不清的凶兽,虽然暂时余力尚足,但是因为要照看同门,加上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也渐渐有些疲于应对。 那些低级凶兽虽然无法突破他们的护体真劲,但是却在不停消耗他们的体力,只怕撑不了几天,那几位四境高手也只能陷入自保的境地。 他们不会被兽潮吞没。 却也无法将这片兽潮斩尽杀绝。 唯一的办法,便是苦守在此,等这个冬天过去。 说到底,还是比谁的命更硬。 一夜的时间很快过去,地面上血流成河,厮杀和怒吼从未休止。 人间修士各自为战,在黑暗中苦苦支撑。 很多人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在这片几乎无穷无尽的兽潮冲杀之下,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抵抗的办法。 有人在生死关头终于做出了抉择,决定退出江山社稷图,放弃玄武榜评选的资格。 在这个世界中坚守了九年,眼看只剩最后一个冬天便可出去,然后便能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最终仍是一场空。 那些人很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若是连命都丢了,在玄武榜上刻下荣耀又能怎样。 于是黑暗中,有一部分人在失落和无奈中破开了自己的血脉,在漫天的兽潮之间找到了微不可觉的一丝缝隙,向顶空之上的那片笔墨风云之间发出了求救信号。 很快,无数道金光当空而落,带着风声和寒意将密密麻麻的兽潮撞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然后将那些发出求救信号的修士尽数救出,以极快的速度往外面的世界遁去。 那个缺口刚刚打开,所有人目光炙热,想要借此机会跟着离去。 无数人纷纷而起,带着全部的希望纵身上空。 只是他们刚刚临近缺口,险之又险的避开了兽潮的撕咬扑杀,准备重获新生的时候,那无数道金光之下却忽而爆发出一股强到有些离谱的力道,将所有人重新轰到了荒野边缘,再次落入兽潮之间。 金光带着弃权者快速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 那个巨大的缺口再次被兽潮涌满,像是乌云遮蔽了天空。 金光消失的刹那,所有人都听到了虚空之间传来一个冷酷到极点的声音“若想离开江山社稷图,需以心血示天,如此便代表弃权。若不想功亏一篑,便在此间继续战斗。所幸,只剩一个冬天了。” 这个声音刚刚落下,荒野间的众人一边疲于应对兽潮的攻击,一边破口大骂。 只剩一个冬天? 照此间战局的走向,别说过完整个冬天,只怕再有一两天,这群人不是累死就是被咬死。 除了那几位入了四境的家伙尚能自保,最后谁还能活下来? 风声吹过,将血腥味传开,黑暗中肃杀之意渐渐浓厚,仿佛凝结成实质。 伴随着这场不知何时结束的战斗,走向终结。 玄武榜前,金光带着弃权的人间修士落至此间。 所有人身上都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体内的真劲更是已经空空如也,无论是身体还是神识,都已经在那一夜的战斗中到了奔溃的边缘。 边之唯和李青山朝着退出的人群里看了一眼,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眼中的不屑之色却很明显。 自私之辈,无能之徒,临阵逃兵,有什么勇气敢去江山社稷图走这一遭? 周例外在原地站的笔直,他将目光从顶空之上收回,眼中神色不变,一如既往的的刻板端正。 他往人群看了一眼,心中暗暗计较,此间人数不过两千,想来剩下的那些人还准备多熬两天。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八章 漫长的黑暗 说两天已经是周例外看的起他们,按照边之唯和李青山的推算,只怕再过一天,便会有更多的人想要逃出来。 玄武榜前的人群中不断有哀嚎声传来,那些刚刚逃出来的人间修士浑身上下伤痕痕累累,前一秒钟尚在生死间挣扎,这一刻便重获新生,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有些刺激。 等到他们稍稍缓和了下情绪,便开始向那些早早退出来的人描绘荒野间那片兽潮的恐怖,毕竟是亲身经历,所以言语间不需要加上太多的形容词,单凭他们颤栗的语气以及后怕的表情,便足以让人身临其境般感受到那片兽潮的恐怖。 李青山摇了摇头,说道“难怪千多年来人间宗门再没有人能突破五境,就凭这些人的心性和胆气,只怕给他们再多的时间,也无法走向高处。” 边之唯冷笑道“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才已经入了其他宗门,剩下的人皆是不堪入目之辈,这样的人,死在江山社稷图中也好,省的出来脏了我们的眼。” 李青山讪笑道“倒也不必如此,人家远道而来,不好这么咒人家的。” 边之唯有些意外,心想你刚刚不也损的厉害,怎么突然就装起好人来了。 他刚想再放几句狠话,却见李青山朝自己示意了个眼神,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玄武榜前的所有修士都盯着自己这边,目光中带着尴尬,眼中满是羞愧,当然,也夹杂着一丝敢怒不敢言的复杂情绪。 想来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大,又没有刻意的避开耳目,被那些修士听到了。 边之唯轻哼一声,冷眼扫去,在场众人无一不避开耳目。 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眼中尽是不屑,但是好歹也没有再继续嘲讽下去,只是摆着架子说了一句“我也是恨铁不成钢。” 没人敢回应他的话。 那些人间修士低着头,感觉很是受伤。 周例外忽然开口“神院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再招收新生,不是不想招,而是没人招。虽然每年都会有很多人跨山涉水而来,自江心湖畔叩门而见,却始终被拒于门外。外面的人都说是天地神院太神秘,太骄傲,喜欢摆谱,却从来不去找找自己的原因。” 言及至此,周例外将自己头顶的高阔黑帽稍稍摆正,然后继续说道“希望此次的玄武榜评选,能让所有人都认清自己。实力,勇气,还有担当,你们总需要有一样。” 总需要有一样。 说明他们现在一样都没有。 玄武榜前的众人点头受教,愈发羞愧。 已经有人不好意思继续呆在这里,站起身和周例外告罪一声便准备离开。 此次玄武榜评选原想能在江心湖畔边证道成名,却不想最终落了个一无是处回去。 让人忍不住感概唏嘘。 周例外也不挽留,微微点头表示应允。 等到人群中有一部分起身而去,有些狼狈的离开玄武榜时,周例外便开始吩咐神院的医官前去救治那些受伤的修士。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远道而来,无论自己内心有多瞧不上他们,但既然在自家的地头上受了伤,自己总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免得落人口舌。 而在这断时间内,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又传来了不少人的求救信号,想来是又有人抵挡不住那片兽潮了。 金光涌动而去,进入那片荒野将人救出。 边之唯冷笑着嘀咕了一句“得,还以为剩下的人最少还能撑一日,不想这才一个时辰便又多了千多名逃兵。果然是比我预料的还要不堪。” 李青山笑道“如果他们早前便帮着龙虎山的小道士一起抵挡兽潮,想来他会减少很多压力,那道结界便会撑的更久。如此的话,也许就真的能撑过这个冬天了。” 边之唯翻翻白眼,说道“可惜没有如果,只有因果。他们自己造的孽,最终还是要自己来还。” 话刚落下,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便再次将目光望向了那片笔墨风云之间,眼神沉静,不再发一言。 与此同时,荒野间的那场战斗仍在继续。 所有人的精力和体力都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即便是那几位四境高手,眉眼之间也出现了一丝疲累。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放弃,以心血示警,让那些五境合道大能所幻化的金光带自己离开这个世界。 也有很多人连求救信号都来不及发出,便被无穷无尽的凶兽破开护体真劲,一口吞下,连渣都不剩。 留在荒野黑暗中的人间修士越来越少,所有人需要面对的凶兽则越来越多,绝望之下,剩下的人连各自的同门都已经顾不上,只求自保。 如此又过了两夜,荒野间早已血流成河。 黑暗中还剩下寥寥数人在此坚守。 不苦体内的真劲渐渐恢复,他看着那些人间修士在兽潮之间苦苦挣扎的惨烈画面,终究是有些不忍,于是便站起身来,伸出双掌想要再次召唤出那道青色光幕。 他的三位同门掌心间的青光随之缓缓散开,以他们为中心往四周横移,将周围的凶兽一一逼退。 此时不苦的双掌刚刚抬起,黑暗中忽而有一道清亮的剑光自远处的兽潮中而来。 一剑而过,沿途凶兽尽皆死绝。 北小剑随剑光而来,覆剑立于不苦身边,眼中剑意袭人,他望着不苦的双掌说道“一群白眼狼,你还准备帮他们?你忘了我们前几夜在兽潮中拼死搏杀的时候他们就只会躲在后面看戏?” “说到底,将所有人汇聚在一起是我的主意,若是他们不跟过来,也许就不会走到这处荒野,自然就不会遇到这片兽潮。” 不苦说道“他们独善其身是他们的事,我若和他们一样袖手旁观,岂不是成了他们一类人?” 北小剑叹道“现在不是做老好人的时候,你看看周围,兽潮无穷无尽,单凭你一人根本无法拦下。就算你强行出手保下他们,又能撑几天?” 不苦固执道“能撑几天是几天。” 北小剑有些无奈,他一剑将扑咬过来的数头凶兽斩碎,刚想再劝几句,却见不苦已经不打算理会他,双掌越抬越高,掌心之下的青色光幕缓缓聚集,下一刻便要弥散而出。 就在他伸出双掌的那一瞬间,一个坚定有力的拳头自黑暗中冲了过来,将不苦的双掌困在原地。 拳势浩大,虽不带杀气,却很是骄傲。 不苦抬头望向黑暗中,只见孤龙山少主宁小龙一路横行,自荒野中心一路杀了回来。 人尚未至,拳意已现。 黑衣少年冷着一对眸子来到不苦身边,挥拳将不苦的双掌拦下,然后凝声道“小道士你今天要是再敢为那群白眼狼出头,我跟你没完。” 不苦苦笑道“何必这般计较?你不用出手,我去便是。” 宁小龙眼神凌厉,冷冷说道“你也不准去!那群白眼狼不配!是死是活,各凭本事。” 见不苦眼中犹豫,宁小龙拎着拳头走上去,大有一种你若出手我便揍你的意思。 他继续说道“你真劲虽已恢复,但是心神受损,若再不趁着接下来的时间好好调息,只怕会落下隐患。” 不苦说道“无妨,日后慢慢调理便是。眼下是要先度过这个难关。” 宁小龙暴怒“哪有什么日后?这个冬天一过,便是玄武榜的最终决战,到时候你拖着一副残躯去和那些天才少年打架?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想想龙虎山。亏你天天把复兴龙虎山道统这件事挂在嘴边,现在看来,都是放屁!” 不苦直接被骂懵了。 额角的两道粗眉紧紧皱在一起,似两把交叉的大刀。 他沉默下来,心神微凝,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宁小龙不依不饶,继续骂道“真要认真计较起来,你可不仅只代表龙虎山,更是代表了人间俗世的所有宗门。玄武榜一战,我是打算和那几位天才少年同归于尽的,能带走一个算一个,所以不能指望我。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你不苦小道士靠的住。所以你必须在争战之前将自己的一切都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如此尚且有夺魁的希望。” 覆剑于此的北小剑闻言冷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意思是你当我不存在? 宁小龙理都不理他,他重重拍了拍不苦的肩膀,声音逐渐低沉“你是老实人,我才愿意跟你多说几句。听我的话,等到出去后,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不苦有些感动。 他望着黑暗中的无尽兽潮叹了口气,终于是将抬起的双掌慢慢放下。 然后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宁小龙习惯性的去挑头顶的斗笠,伸手的刹那才记起斗笠早已在战斗中损毁,他尴尬的清了清嗓,思索片刻后认真回道“因为你是人间的一股清流。” 此话一处,北小剑深以为然,难得的和宁小龙想到了一处去。 不苦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摆手连道“惭愧惭愧,不敢当不敢当。” 宁小龙轻呸一声,骂道“矫情!” 他不再理会不苦,而是冷眼望向了黑暗中的战斗。 此时兽潮仍旧铺天盖地,涌向此间几位少年时即被他们身上的强横真劲给击杀或逼退。 所以几乎所有凶兽都将目标重心转移到了那些心生绝望的人间修士身上。 黑暗依旧。 厮杀继续。 不知何时才会停下。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二十九章 往荒野深处去 在场所有人的压力倍增,本就疲于应对的他们此刻更是难以招架。 人心惶惶。 愈加不安。 如此又过去了几天,荒野间的那场战斗已经出现了一边倒的局势。 无穷无尽的兽潮占据了全部的主动性,将那些所剩无几的人间修士逐一击破。 驭兽斋中的低级凶兽因为数量的绝对优势而在荒野间为所欲为,竟然将仅有的几位四境高手逼到了黑暗中的一角,看它们的架势,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那几位四境高手也早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只能强行提起体内最后的几分真劲,在黑暗中死死挣扎。 虽仍能自保,但是被兽潮吞没,也是早晚的事。 天黑得,像不会再天亮了。 恐慌无处不在。 人群最初的那片所在地早已被兽潮涌满,一片嘶吼声响彻天地,让人心魂尽碎。 那些人间修士死的死,逃的逃,昨夜之前便已经走的干干净净,留下那几位四境修士在此间无助苦守。 他们自人间宗门而来,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江心湖畔,进了这江山社稷图中,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冬天,他们自然不想就这么放弃。 玄武榜上的荣耀实在太过于诱人,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那么黑暗中的死命一搏,便是值得的。 尤其是他们皆已入了四境,实力强横,有着自己的骄傲。 自然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够相比的。 按照他们的想法,此间兽潮虽汹涌,但是破坏力却着实有限。 前几夜他们一昧的和兽潮搏杀,加上要护住同门,以至于真劲损失的太快,不过几夜时间便几乎全部耗尽。 现在他们摸清了兽潮的实力之后,相信只要严防死守,将有限的真劲运用到无限的抵抗兽潮的工作中,就必然能事半功倍。 度过这个黑暗的冬天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但是如今的艰难处境下,他们也只能这么想。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这片兽潮的威力。 或者说,有些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强弩之末的四境高手,或许还不如一个普普通通的先天修士。 现在的他们,根本无法挡下这片兽潮永无休止的冲杀。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残余的真劲便会消耗的更多。 而在兽潮一刻不停的攻势之下,他们也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去静下心来修复自己的气息和真劲。 加上他们互相之间仍不团结,依然故我的各自拼命。 以至于在下一个夜晚来临之前,他们终于被兽潮攻破了最后的防线,陷入了无数张血盆大口的撕咬之中。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后,除了一个眉眼间虽满是疲惫绝望,但依然能看出几分清冷之意的女子在生死关头,向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发出了求救信号,然后被五境合道大能所幻化的金光救出,剩下的几位四境修士,尽数被兽潮吞没,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 不苦和龙虎山的几位同门联手挥出了那道青色光幕,将此间几人牢牢护住。 任凭兽潮尽情冲撞,那道青色光幕不动分毫,稳如龙虎山。 他看着黑暗中死在兽口中的那几位四境修士,两道粗眉慢慢皱起,微微抖动,似是有些不忍,他叹道“可惜。” 血衣罩身的宁小龙轻呸一声,撇着嘴说道“可惜个屁!” 不苦摇摇头,装作没听到。 他很快又看见了被金光救出,逃离兽潮的那位女子,粗眉忽又展开,他再次叹道“尚好,还能走掉一个。” 宁小龙一声冷哼,再次骂道“这才是真的可惜!” 话音刚落,这位孤龙山的少主转口便又说道“不过逃掉的那人是谁?倒是有几分本事,撑了这么久竟然还能从容求救。最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女人。不像死掉的那几个,堂堂男子汉,最后竟然连喷口血的力气都没了,真是白瞎了四境的修为,死也死的不冤。” 不苦赶忙制止他,说道“死者为大。” 宁小龙见他这般慈悲心便火冒三丈,当场就想开骂,北小剑却忽然开口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玉女派的无情仙子。一剑山庄以剑立足人间,对人间修剑人士素有了解,那位无情仙子成名已久,剑术修为已至四境,也算是高手,故而素有耳闻。” 不苦点点头,似有顿悟“原来是她。” 宁小龙刚想说自己没听过什么无情仙子,听不苦这句话,当即问道“你认识她?” 不苦老实说道“不认识。” 宁小龙又想骂人,不苦赶忙补了一句“不过现在认识了。” “” 宁小龙有些无语的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反而是望向了周围不断扑咬过来的无尽兽潮,忧心忡忡。 人间修士联盟全军覆没。 只剩下此间几个人在龙虎山强大的结界中枯守。 这道结界虽强,有不苦和三位同门的全力加持,能撑上很久。 但是很久,不代表可以一直撑下去。 至少从前几夜的战况来看,那道青色光幕撑不过这个冬天。 而自己这一群人总不能要一直深陷兽潮之中,枯耗真劲。 如此这般就算真的撑到了这个冬天的结束,出去的那一刻,体内真劲气息近乎衰竭,又如何面对接下来的大战? 宁小龙皱着眉,冷眼看着兽潮呼啸,心绪有些烦躁,忍不住就是一拳轰出。 拳势而过,透过青色光幕的边缘朝着兽潮而去,将最近的数十头凶兽轰成了残渣,拳势所过之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但是眨眼间又被无穷无尽的兽潮所覆盖。 “这群畜牲,还真是阴魂不散。” 宁小龙转眼望向了头顶密密麻麻的凶兽异禽,骂道“该不会是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习搞得鬼?” 北小剑覆剑而立,说道“就算是他搞得鬼你又能怎么样?” “自然是要出去后找他算算账。” 宁小龙凝眼而去,冷冷说道“这般坑害我们,摆明了是不想让人间宗门夺魁。” 不苦叹了口气说道“周教习早前便说过,江山社稷图的世界中有着无法估摸的危险,让我们好好考虑,量力而行。既然我们选择了进来,便不要有过多抱怨。相信周教习会保有足够多的公正。” 宁小龙说道“小道士就喜欢和我抬杠。” 不苦笑道“只是想让你顺心。” “我呸!” 宁小龙笑骂道“还是想想怎么杀出去吧,总不至于真的要在这死守一个冬天。” 这句话方一落下,在场的几位少年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兽潮无穷无尽,遮天蔽日般涌满了每一寸空间。 往后极尽远望,除了无尽的黑暗和不断冲杀至此的凶兽异禽,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甚至连他们来时的路都已经被兽潮所占据,就算想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道青色光幕像是黑暗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光色,代表着所有人的希望。 一旦熄灭,便预告着生命的终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苦慢慢抬起头,眉眼之间清亮通透,他说道“倒也不必太过于担心,这次有你们在身边守着,我想应该能撑的更久。” “可是我不想一直守下去。” 宁小龙看着他,认真说道“我不喜欢被动。” 不苦咽了口口水,想再说些什么,北小剑忽然站了出来,破天荒应和着宁小龙的话“那我们就主动点。” 话音刚落,一剑山庄的另外四位剑客便同时往前迈了一步,这四个人此前一直都没有说话,安心在龙虎山的结界里面休养生息,全力恢复着体内的真劲。 此时他们的气息神识皆已至巅峰状态,若是此时出战,必然能将一剑山庄的剑阵发挥到最大威力。 北小剑将剑拔出,一缕剑气飘然散开。 他凝眼眺望着一个方向,那里原本只有一片黑暗以及在青色光幕映照下涌动的兽潮,可是当北小剑望去的那一刻,他手中的那把剑便开始微微颤动,剑气随之而去,似游龙撕咬而过,在兽潮之间切开出一条狭长的通道。 黑暗也被剑光照亮,露出了无数对锋利的獠牙以及嗜血的双眸。 无尽的凶兽纷涌而至,想要将那条通道挤满。 可是北小剑那道剑气却始终环绕在此间,将那些想要闯入通道的凶兽尽皆诛灭。 “北地已陷,我们已无处可去,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去到荒野最深处,找到兽潮的源头。” 北小剑横剑身前,冷声道“龙虎山诸位护住左右,我和四位师兄弟当前开道,宁小龙你来殿后,我们一起杀出去。” 言及至此,青色光幕之下有四道剑气同时惊起,化作绝强剑阵呼啸而出,闯入了兽潮之间,将那条已经打开的通道再次扩展一倍有于。 剑阵当头而去,北小剑紧紧跟上,剑光凛冽,将前方所有拦路凶兽全部斩落。 通道在黑暗中往前延伸,不知去向何处。 不苦来不及思考,连同三位同门一路相随,那道青色光幕稳稳环绕在此间,任凭四周兽潮汹涌,也不能晃动其分毫。 宁小龙冷冷一笑,拳意惊起。 以遮天之势立于众人身后,将所有追上来的凶兽轰成一片血水。 冷寒下,黑暗中,他们往荒野深处杀去。 破釜沉舟,生死成败,皆在此一举。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章 久违的光(一) 一剑山庄的剑阵本就无比强势,再加上有北小剑在其后策应,若是放在往日里,剑阵纵横往来转瞬间便是数十里,可是如今在黑暗中的兽潮之间极力穿行,却无比艰难。 那群凶兽见此间几位少年想要逃离,顿时愈发疯狂,前赴后继追逐而去,从远处望去,只见那道青色光幕后面仿佛有一条横跨了整个北境之地的黑色江河。 卷起汹涌澎湃的波涛想要将光幕之间的那几位少年淹没。 那些从荒野深处而来,尚未到达这里的凶兽则很是兴奋,嘶吼着朝光幕猛扑过去,像一座座坚硬厚实的移动山包撞在光幕上,虽不至于让光幕碎裂,却也让不苦和三位同门暗暗吐出了一口浊气。 迎着兽潮而上,远比在原地静守要艰难。 但北小剑和宁小龙顾前后,他就必须得守好左右。 叹息声中,不苦双掌平直伸向前方,没有一丝晃动,自掌心而出的青色光幕沉稳且坚定。 他忽然望向了身前,剑阵当头开道,将九成九的凶兽诛灭。 自剑阵之下侥幸逃出来的凶兽则过不了北小剑这一关,很快便会在他的剑意之下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冷眼望向这条唯一的通道正前方,看着那片汹涌而至的兽潮,心头无尽的杀意之下藏起了一分沉沉的无力之感。 兽潮无穷无尽,谁也不知道荒野深处是否能找到兽潮的源头。 若终究一无所获,那他们等于是在漫长的战斗中白白耗费更多的真劲。 可就算真的找到了兽潮的源头,自己这一行人能不能将其攻破又是一个大问题。 总之此行皆是风险。 哪怕是以北小剑的骄傲性子,也有些担心。 不与人说。 殿后的宁小龙一马当先站在青色光幕的最末端,他的拳势惊起后便再也没有退下,所有追逐扑咬过来的凶兽皆在他的拳下化作一滩滩血水,坠落入无尽的黑暗中。 虽杀之不尽,却杀的很爽 甚至有好几次他都冲出了青色光幕的庇佑,孤身一人去向了兽潮之间,在无尽的黑暗中沾染上满身的鲜血后又再次回来。 只为一解心头的郁气。 宁小龙身上那件本已干涸的血衣再次被鲜血浸透,血水顺着衣摆缓缓滴落而下,带着一股极强的凶煞之气。 不苦闻着身后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忍不住叹了口气,两道粗眉默然皱起,他回头对着宁小龙说道“还是留着点力气吧,荒野深处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到时候有的是你出手的机会。” 宁小龙刚刚将挥出的拳头收回,他望着被血腥味引诱的愈发疯狂的兽潮,冷笑道“杀一只少一只,鬼知道荒野尽头藏着什么,到时候我们费尽心机冲了进去,结果却再也出不来可咋整?岂不是便宜了这群畜牲?趁着我们还活着能多杀就多杀……” 北小剑听到这句话当即长剑微起,冷声道“你要死我不拦着,但是别来咒我。” 不苦同样说道“祸从口出,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宁小龙笑道“原来你们这么怕死。” 北小剑一剑斩下,将从剑阵之下溜过来的几只凶兽给击碎,随后说道“若真的怕死,我们师兄弟几个早就让神院的人带我们出去了,岂会留到现在?更不会冒险往荒野深处走这一遭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眼中剑意微凝,继续说道“我固然可以身死,但是一剑山庄的名声不可以断。总不能让后世之人认为我一剑山庄皆是贪生怕死之徒。” 这些话坦坦荡荡,宁小龙却很是不屑。 他撇撇嘴说道“鬼话连篇。” 不苦也在这时说道“若是用我的死能换回龙虎山昔日道统,那我愿此刻便葬身于兽潮之中。” 这句话刚刚落下,宁小龙很快点头,态度瞬变,他说道“这话我信。” 不苦朝他点头致意,粗眉微挑,没有再多说什么。 北小剑却是重重一哼,懒得再理他。 只将剑意兴起,弥漫在这个狭长通道的每一寸空间,将自前方而来的凶兽全部诛灭。 自此一路上便再也没有人说话。 行进途中只有无尽的嘶吼声和凛冽狂风。 寒意渐凝。 剑阵仍在最前方开道。 那道青色光幕也还在黑暗中无声坚守。 宁小龙的拳头始终没有放下,不是去往兽潮冲杀便是在光幕中等待兽潮过来,然后将它们毁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离荒野尽头的距离越来越近,天地间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几位少年心头的压抑感便越来越浓。 他们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兽潮的密度变得更大,剑阵行进途中所遇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强,一剑山庄的四位剑客已经有些吃不消,他们开始放缓速度,往青色光幕中退了稍许。 北小剑顶了上去,以一人之力挡在了前面。 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凝重。 他们开始在这缓慢的前行途中抓紧每一分钟来恢复体内损耗的真劲。 “应该快了。” 宁小龙浑身浴血,站在青色光幕中沉沉开口。 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 玄武榜前,周例外,李青山,边之唯这三位兽潮的始作俑者眼睛一直盯着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他们的神识在其中穿梭不休,透过那片浓厚的笔墨将荒野中的画面看的一清二楚。 兽潮刚刚出现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北小剑携师兄弟率先杀去,看到了宁小龙孤军深入,也看到了不苦与三位同门联手挡住了兽潮大军,那时的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中多了些许赞赏。 而当人间修士在一旁袖手旁观,仿佛局外人一般看戏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目光中有了几分鄙夷。 当所有人陷入大战,在兽潮之间经历生死挣扎的时候,他们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出现了几分幸灾乐祸。 甚至当所有人间修士在兽潮无休止的冲杀之下死的死,逃的逃,直至全军覆没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们觉得理所当然。 这是他们预料之内的结局。 可是此刻,当他们眼看着不苦等人自兽潮中惊起,合力往荒野尽头而去,寻找兽潮源头的时候,这三位天地神院的大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原以为除了神院和圣地之外出了一个阿刁已经是奇迹,却不想俗世宗门间竟然还有这三位天才。” 周例外身姿笔直,眼神肃穆,他缓缓说道“龙虎山,孤龙山,一剑山庄,这三个地方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于人间大陆皆有过一段风光岁月,只是最终仍免不了没落。数年来我们的目光都只放在了神院和圣地这两处,一直停留在那几位天才少年身上,却忽略了人间其他少年,这不,被打脸了。” “等到此次玄武榜评选结束,无论是谁夺魁,都要派人去这三个地方寻找生源。” 周例外忽然将右手的那支长笔提起,在左手的那本厚簿上认真的写下了三个名字,然后继续说道“另外,等到他们出来后,派人去联系他们,看看那三位少年愿不愿意来神院读书修行。” 边之唯斜着眼睛说道“这就打算挖别人墙角了?只是三个四境镇魂的毛头小子,不至于吧。” 周例外说道“圣人之地数年来才各自培养出一位天才传人。天地神院在人神治下千多年都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年轻学生,只在最近数年才出了卓星辰还有白夜行这两位。”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了一句“当然,现在神院又多了一个阿刁。” 边之唯皱起眉,想顶他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没开口。 周例外继续说道“所以你要知道如此年纪的四境高手的出现是多么的难得,尤其是在人间俗世的那三个宗门中,没有神院和圣地的底蕴,却依然能在和神圣传人相仿的年纪下修至四境,其间的难度有多大,应该不用我多说。” 李青山眼神渐渐凝重。 边之唯面色渐沉。 周例外继续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荒野中的那三位人间少年的天赋和心性,就算比不上神院和圣地的那几位传人,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样的天才,我神院没理由错过。” 没人敢怀疑周例外的眼光。 做为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周例外掌控着所有的招生权,但每次都是别人找上门来让他选,如此主动的想要将人招入神院,这还是第一次。 李青山摆摆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说道“现在那三个人已经快要走到荒野的尽头,就要找到藏书楼的传送法阵了,我们该怎么办?若是被他们知道兽潮是我们弄出来的,只怕会对我们又意见。” 边之唯冷冷说道“有意见又怎样,难不成神院还要看他们脸色?” 李青山说道“以前是无所谓,现在,若是他们真的被招进神院,便是神院的学生,若是知道我们这么对他们,只怕会心寒。而且也没必要对自己人这么苛刻。” 边之唯还想说话,周例外长笔一落,将他的嘴堵住。 然后说道“将兽潮法阵全部撤掉!”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久违的光(二)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便将右手抬起,那支早已干涸的长笔之下顿时涌出一道深沉的笔力,自玄武榜前而起,似惊雷划过长空,很快便去到了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之间。 一股浓厚的墨香味随之散开。 众人抬头而望,只见笔墨之间那扇神秘的大门再次被笔力切开,在空中绽放出莫名的光韵。 玄武榜前的人间修士极力抬头远望,似乎想要看穿那扇大门背后的世界,可是哪怕他们将视线尽皆聚焦,甚至用神识去感知,也依然无法穿透环绕在大门周围的浓厚笔墨。 自然也就无法知道门后的世界中,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片风光。 只是当一阵阵恐怖的野兽嘶吼声自门后响起时,那些自江山社稷图中逃出来,侥幸存活的人间修士才似乎记起了前几夜的凄惨画面。 兽潮汹涌,铺天盖地般冲杀过来,将所有人淹没。 好似一场梦魇。 不愿想起,却又终生难忘。 边之唯的眼神也一直望着笔墨之间那扇神秘的大门,他试探着问道“确定要将兽潮法阵全部收回?驭兽斋靠着那群畜牲已经出尽了风头,可我藏书楼却只有几座微不足道的传送阵派上用途,真正的杀阵还没有正式出场。” 周例外看也不看他,只是冷声说道“你准备用藏书楼的杀阵去杀谁?是那几位圣人之后,还是荒野间的三位人间少年?或者,你只想杀了阿刁?” 李青山忽然也冒出来一句“总不会是想杀了星辰吧?” 这自然是句玩笑话,以卓星辰和白夜行的交情,边之唯自然是要爱屋及乌,对其也是非常的照顾。 怎么可能会杀他? 李青山知道这些,所以他自觉好玩的笑了两声,只是此时场间气氛凝重,压根没人理他。 这位驭兽斋斋主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随后便将眼神望向了天上。 边之唯眼神微凝,有些恼怒,他同样冷声道“你的那位好学生阿刁要是连我藏书楼的杀阵都扛不住,那这玄武榜上只怕也容不下他的名字。” 周例外突然问道“那你的那位好学生白夜行能扛的住藏书楼的杀阵吗?” 边之唯昂起头,不疑有他,很快骄傲说道“夜行在十二岁那年便已入杀阵中历练修行,如今恍惚几载,他在杀阵中早已如入无人之地。现在不要说扛,便是一举攻破阵法也不在话下。” 这句话方一落下,抬头望天的李青山顿时叹了口气,轻轻说了声白痴。 周例外转过头,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边之唯,他的眼中原本没有笑意,仍是那般刻板端正,甚至有些严肃。 只是当眼神落到边之唯身上时,他的瞳孔深处却忽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嘲弄之意,嘴角也微微上扬,似是有些得意。 他说道“白夜行尚且能攻破藏书楼的杀阵,那将白夜行一刀劈个半死的阿刁,难道会做不到吗?” 这些话轻描淡写。 没有刻意的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边之唯却仿佛被击中了软肋,变得有些垂头丧气。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恼怒,一张脸冷的像是冬日的江水,处处透着清寒。 他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实在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周例外。 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赢,偏偏自己的学生又被周例外的学生压了一头。 边之唯心里憋屈到了极点。 无奈之下,他只能冷哼一声,不去接周例外的话,而是直接朝着顶空之上的那扇大门伸出了自己的双掌,无数玄妙的印诀在他掌指之间快速流转,化作一道道奇异的光芒涌入其中。 很快,便有一片血色潮汐自顶空之上而回,穿过那扇神秘的大门融入了他的掌心。 这片血色潮汐看上去很是血腥,却闻不到半点血腥味,反而是有一股忽浓又淡的书香味缠绕其间,很是神奇。 李青山笑道“不愧是来自藏书楼的杀阵,杀伐之力下还带着一点儒雅。” 边之唯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还是先管管你养的那群畜牲吧。” 李青山仍在轻笑,随后双瞳间忽而血色涌动,卷起了无边的煞气。不过片刻,两道血光自他眼中而出,以极快的速度直入苍穹,没入了那扇神秘的大门中。 刹那间,一阵剧烈澎湃的野兽嘶吼声莫名响起,开始还在遥远的天边动荡,听不真切,转瞬间便顺着那两道血光来到玄武榜前。 在场所有人间修士都清晰的听到了那一阵阵狂野血腥的吼叫,一个个面露惊恐,似是回忆起了那片兽潮的恐怖。 所幸那阵嘶吼声没有持续太久,风起时,李青山双目微凝,那两道血光便带着一抹极浓厚的血腥味自门内而回,隐入他的双瞳中消失不见。 嘶吼声顿消。 玄武榜前一片安静。 所有人间修士望着站在神院队伍前方的李青山,一想到那片兽潮竟是出自他手下,顿时觉得后背发凉。 而当李青山微笑着将目光转向人潮,所有人立马将视线移开,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这位驭兽斋斋主摇头失笑,自顾自说道“这下可真是凶名在外了。” 周例外这时说道“兽潮法阵皆以撤掉,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让他们好好过冬了。” 边之唯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李青山却始终微笑,点头道“然也。” 此时夕阳渐渐沉沦,快要消失在江心湖畔的那一头。 玄武榜前尽是黄昏时分的落寞光景,一片昏沉的暗色悄然来袭。 天黑将至。 而在江山社稷图的世界里,那片无尽的荒野中,却迎来了久违的光。 一剑山庄的四位剑客早已在结界中恢复了真劲,再一次杀到了那条通道的最前方,继续扮演着开路先锋的角色。 北小剑覆剑而立,仍在剑阵之后诛杀漏网之兽。 不苦带着三位同门始终坚定的守住了左右两个方向,那道青色光幕似龙虎山一般沉稳坚定,任凭兽潮如何冲杀,也不能撼动分毫。 宁小龙血衣如初,带着无比可怕的冷厉味道。 他一人殿后,在兽潮之间厮杀了好几个夜晚,身上的血衣从始至终都没有干过,像是一件染血的盔甲。 这一行少年在荒野之间纵横而去,在兽潮之间不断向前,一步步往荒野尽头寻去。 依他们的推算,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找到此间兽潮的源头。 可就在他们顶着愈发密集的兽潮艰难前进,几乎是带着全部的意志和战斗力步步向前时,这片已经冲杀了很多个夜晚,将人间修士联盟尽皆杀退的兽潮却忽然之间退去了。 前方涌来的无穷凶兽似潮水般离开。 后面追逐而至的凶兽亦四散而去。 遮住了整个天空的凶猛异禽扑腾着铁翅快速飞走。 似来时一般莫名。 从几位少年的视角看去,就好像是有人在他们眼前将遮住了整个天空的黑色帷幕一把掀开,露出了头顶湛蓝却飘着血气的天空。 有光当空而落,照在了这片无尽的荒野中。 一剑山庄的四位年轻剑客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他们立身荒野,站在无处不在的血水之间,眼中有些迷茫。 长剑仍在手中,剑意仍在弥漫,只是却没有了能够斩落的目标。 北小剑依然保持着挥剑而下的姿势,前一秒中所斩杀的凶兽残尸碎片就在他的脚下,血水渗透而出,向四周弥散,融入了荒野中的血潮之间。 他低下头看着血潮中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若隐若现的凶兽残尸,就这样凝视了很久,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直到一阵冷风吹来,将他惊醒,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少年剑客这才晃过神来,往头顶的天空看了一眼,迎着有些晃眼的光线,他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不苦静静立在原地,两道粗眉微微挑起,像是两把大刀出鞘。 尽管兽潮已经消失不见,但他和三位同门掌心间的那道青色光幕依然没有退下,始终固守在身侧,将所有人护住。 他闻着荒野中无处不在的血腥味,过了很长时间才问了一句话“现在,安全了吗?” 北小剑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的回道“也许吧。” 宁小龙浑身浴血,站在血水之间喘着粗气,此前他的战意始终紧绷,一刻都不敢松懈。 直到兽潮尽退,天色忽明,他才稍稍放松心神,朝着四周看了一眼。 确定那片兽潮已经消失不见,并且神识感知之下也无法再寻到它们的气息,这位孤龙山的少主这才放下了自己的那双拳头,将一身的防备尽数卸下,然后往不苦身边退了两步。 连战几夜,即便是他,也有些累了。 他身上的血衣正在往下滴着血,一滴一滴坠入了满地的血水之间,溅出了一层微微的涟漪。 将所有人的倒影和心绪打破。 此时太阳升至高空,万丈阳光倾泻而下,照在了每一个的眼中和脸上。 明亮却不刺眼。 清宁且温暖。 他们在原地静默,再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感受着此间难得的一分宁静。 心绪怅然。 恍若隔世。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二章 漫长的冬天终将过去(一) 再晚些时候,不苦终于将掌心间的那道青色光幕收回。 他站在满地的血水之间,望着周围数不清的碎尸断角,以及早已和血水融为一体的凶兽脑浆,觉得有些恶心。 他叹了口气,随后便将眼神转向了身边的三位龙虎山同门,示意他们尽快休养生息,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损耗的真劲。 这片兽潮来去之间迅速莫名,且没有来由。 天知道它们会不会又在下一个夜晚降临之前再次来袭。 所以必须时刻准备着。 北小剑也已将长剑收起,身姿似剑般笔直。 他的眼中剑意凛冽,带着几分孤冷气息。 这些日子的连番战斗,让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少年剑客身上多出了几分莫名的肃杀之意。 剑在鞘中,剑气却悄悄弥漫在此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锋利。 他的四位师兄弟就守在周围,同样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内的真劲。 这四个人都是三境巅峰的实力,但是合力所成的剑阵却有了四境镇魂的威力。 所以当人间修士联盟中所有四境以下者全部被兽潮吞没或逼退的时候,他们四个始终坚守,直至站到最后,并且成为迈向荒野深处的一股很强的战力。 即便是以宁小龙的骄傲性子,在看见那道剑阵于兽潮最前方开道而行的时候,也不由暗暗敬佩,以更猛烈的拳意来表示自己的尊重。 而通过这些夜晚的携手厮杀,宁小龙和北小剑之间的关系竟然也有了很大的缓和。 他们本就无仇无怨,只是各自的性子一个比一个烈,谁也不服谁。 以至于在断崖之边初见时,他们一言不合便要拔剑出拳,自此二人便结下了梁子。 若不是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一直周旋在二人之间,只怕今日他们就不会同时站在这里。 而当他们并肩行至荒野,无比默契的在兽潮中各自厮杀,最终熬过漫长的黑暗时,这两位对彼此带着很深成见的少年终于是在温暖的阳光下,进行了一次短暂且比较平和的对话。 “兽潮虽已退,但是随时都可能再来,你们最好先好好休整这是一剑山庄的风雷丹,对修行疗伤很有功效,此行出门师尊给了我们几颗护身,刚好可以分你们一颗。” 北小剑手中拿着五颗风雷丹,其中四颗递到了不苦及其同门手中,另外一颗递到了宁小龙身前。 看着对方染红的外衣,他的神情有些复杂,然后继续说道“就算还不是朋友,至少也曾生死与共,送你一颗丹药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宁小龙昂着头,仍是那般骄傲。 看上去很不好惹。 只是当北小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有些闪烁,眉头稍稍皱起。 似是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示好。 他看着北小剑伸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接过了那颗风雷丹,然后很是冷酷的说了两个字“谢了。” 声音不大,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北小剑轻轻点头,将手收回,继续覆剑而立。 不苦却有些意外,他看着宁小龙笑道“原来你也会说谢这个字。” 宁小龙有些羞恼的瞪了他一眼,说道“孤龙山的人向来很讲礼数,只是要看人。若是沽名钓誉之徒,我宁小龙只会以拳问之,但若是有真本事的人,自然是要以礼相待。” 不苦笑着点点头,将手中的风雷丹吞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北小剑却凝眼望向宁小龙,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原来我之前在你眼中就是一个沽名钓誉之徒。” 宁小龙撇撇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或许还不如。” “” 北小剑有些无语,心想你快把风雷丹还我。 “但是现在,我知道你远比我想象得要强。” 宁小龙与北小剑平静对视,认真说道“一剑山庄能顶着南山丘陵的压力在人间大陆开宗立派,以剑传世,单是这份勇气和意志,便足以让我敬佩。” 北小剑很快说道“孤龙山向来一脉单传,数年来以一人之力立足人间宗门之上,早已是人间一美谈。山主宁人往更是早已入了五境的超级高手,数年来同境界鲜有敌手。单是这份豪情和魄力,便可当得孤胆英豪这四个字。” 宁小龙难得的老脸一红,说道“谬赞了父亲他老人家常年不出山门,不问世事,近年来常感叹世人怕是早已将他忘了。” 北小剑拱手回道“一剑山庄的诸位长辈常会在诗酒之夜论人间英雄,除了五圣人和七人神之外,说的最多的便是孤龙山的宁山主。即便不出山门,不问世事,但他老人家年轻时候的风采早已传遍人间,谁又能忘?” 宁小龙长叹一声,眼中的骄傲渐渐化作了一片赤诚,他感概道“此话一定原封不动告知父亲,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随他老人家前去一剑山庄拜访诸位剑道前辈。” 北小剑凝声道“如此甚好” 言及至此,这二位忽然对视了一眼,双眸间尽是惺惺相惜之意。 看得不苦一阵恶寒。 兽潮来临之前不还是喊打喊杀,要战个你死我活的。 如今关系为何变得这么好? 不苦咂咂嘴,像是在回味着风雷丹的味道。 体内真劲在药力的作用下开始剧烈翻腾,以比平常快了将近两倍的速度在血脉中运转,前几夜的战斗所带来的疲累虚弱很快便被药力带走,一股暖流渐渐自识海中升起,缓缓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环绕全身。 心里暗暗感概了下风雷丹的神奇,不苦挑了挑眉,说道“过了,过了,你俩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些。就算不再是敌人,也没必要整的这么暧昧。小道士我可受不了这一套。” 宁小龙清清嗓,将额角粘连凝固的血痂给清理掉,然后说道“这叫患难见真情,小道士你不懂。” 北小剑看着不苦,认真说道“那些话句句肺腑。” 冷风吹过,环绕在此间。 在所有人脸上留下了冬日的清寒。 不苦无奈的摇摇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若是人间修士都能这般团结,此次玄武榜之争我人间宗门必然有很大的胜算。” 宁小龙听到人间修士这四个字便来气,他的双眸间寒芒渐凝,忽然卷起了一层莫名的杀意。 “那群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徒也配得上修士这个称号?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然不会应你的话和他们结成联盟。此时看来,那绝对是我生平最错误的决定,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宁小龙瞪了不苦一眼,继续冷声道“这些人,根本不配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北小剑眼中闪过一丝剑意,他同样冷冷说道“人间宗门就是因为有太多那样的人在,才一直被神院和圣地的那几位少年当成是软柿子。可能在他们眼里,来自人间宗门的修士只是来走个过场,根本没有被他们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浑身的气息骤然凛冽,带着几许隐忍和愤怒。 不苦额角的两道粗眉微微蹙起,心情有些不太好。 他说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若还在,我们便有着人数的优势,到时候面对神院和圣地的那些天才少年,就算不是对手,以人海战术消耗他们的真劲气息还是能做到的。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人,等到最终决战的那条路,只怕会很不好走。” 宁小龙双拳握紧,一抹深沉的拳意顿时惊起。 他凝声说道“我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和那几位天才少年好好打一架,他们若不在巅峰状态,打起来有什么意思?” 见不苦脸上尽是担忧,他当即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争榜首的位置。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代表人间宗门去打这个头阵,到时候无论是输是赢,对方肯定至少有一人被我拖出,也算是替你扫平一些障碍。” 北小剑沉默了片刻,最终也站出来说道“一剑山庄诸位师门长辈让我带队来江心湖畔走这一遭,只是想让我借此机会将一剑山庄的剑道指向人间,让更多的人看到。想来此次的兽潮冲杀已经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一剑山庄的强大,既然声名已显,那最终决战的胜负,对我而言便不再那么重要。”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覆剑向前,立身冬日暖阳下,洒脱笑道“如此,便不如卖个人情给你。让我手中这把剑,先替你探一探那几位天才少年的虚实。假若你真能夺得榜首之位,进藏书楼找到了初代老天师留下的那封密卷,复兴了龙虎山昔日辉煌道统,别忘了曾经有人在玄武榜前替你出过剑便好。” 话音刚落,北小剑的四位师兄弟同时走上前,与之并肩。 他们没有开口,只是剑光微起,似是在应和北小剑的话。 有人为他出拳,有人为他拔剑。 不苦两道粗眉忽而折起,在冷风中轻轻颤抖,带着一丝感动。 龙虎山自初代老天师辞世之后,道统陷至微末,曾经的辉煌早已不在,于人间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数年来无人问津。 加上龙虎山的很多五境合道高手在后世修行岁月中纷纷走火入魔,修为尽失,最终落了个疯疯癫癫的下场。自此龙虎山便被扣上了一个不详的帽子,人间宗门尽皆远离,生怕自家宗门受其牵连。 龙虎山的那些道士自然也是被人间修士渐渐疏远。 哪怕后来龙虎山中出了一个两年入四境的不苦,也只是将这个落寞的宗门往人间之上抬高了一点点地位,而无法改变其根本。 所以当宁小龙和北小剑承诺在举世瞩目的玄武榜之战中为不苦出拳拔剑时,便等于是将龙虎山抬到了人间宗门的最高点,让那位来自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代表人间所有宗门出战。 而他的对手,将是来自神院和圣地的那些天才少年。 不苦低着头,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双眸中像是藏着很多心事,将所有情绪掩藏。 等到冷风愈急,卷起更多的寒意。 他才慢慢抬起头,眼神清亮,然后说了一句话“我一定不负所托。”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却很是认真。 带着龙虎山今世所留的所有道统,在此间做出了一个承诺。 宁小龙笑着拍了拍不苦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迎着暖阳望向苍穹之间。 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仍在缓缓流转,将这个世界的时间一点点碾过。 冬日很漫长。 但日子总在过。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冬天过去,然后准备迎接玄武榜之争的最后决战。 在那之前,荒野间的几位少年在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后,终于是在暖阳渐退的最后关口,选择迈步,于北境之地启程,继续自己的旅途。 他们没有目的的开始行走。 大步向前,直到,冬日的尽头。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三章 漫长的冬天终将过去(二) 对于很多人来说,日升月落,只是黑夜和白天的交替。 冬去春来,只是季节之间的变幻。 一天也好,一季也罢,对人间大陆的绝大数修行者来说,都只是漫长岁月长河中吹起的最微不足道的一丝涟漪。 风起时便掀起浪花。 风走时便微微摇晃。 更多的时候,是只带着一丝安宁和平静。 在漫长的,枯燥的修行岁月中,时间,可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很少有人会一直记的在某一天,或是某个季节里所发生的一些事,所遇见的一些人。 时间将一切遗忘。 包括时间本身。 而对于正处在江山社稷图这个世界中的那些少年而言,无论是一天,还是一季,都是那么的刻苦铭心,很难将其遗忘。 不仅是因为那片兽潮的冲杀让他们经历了生与死之间的考量。 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冬天。 当时间不再漫长。 人们才会更加珍惜。 每个日落黄昏的延续便代表着这里的日子少了一天,离玄武榜之争最终决战的日子便近了一天。 那些少年在这个世界上走走停停,或结伴同行,或独自走在路上。 无论是谁,在每一天黄昏来临的最后关头,他们都会抬头看看头顶的苍穹,心里默默计算着时日,然后轻轻的告诉自己一声,这个漫长的冬天终将过去。 不苦等人沿着北境之地开始折返,心思深沉,一路无言。 他们没有刻意的寻找方向,只是踩着这个冬天的尾巴往来时的路而去。 在这不太漫长,已经过去一小半的凛冬之日里,这几位来自人间宗门的少年带着绝处逢生后的一丝庆幸,以及对冬日之后那场决战的期待,一路向前。 将那片无尽的荒野以及遍地的血色抛在身后。 一路上,他们除了抓紧时间恢复自己的伤势和损耗的真劲外,更多的时候,则是选择沉默或放空。 而在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些地方,来自圣地和神院的那些少年,也正各自走在路上。 十年将至,还剩最后一个冬天的脚程。 雪原中,兽潮退去后,环绕在冷笑笑周身的黑色魔气却依然悬浮在他行过的路上。 将所有风雪消融,将前路的阻碍毁灭。 他的身后留下了一条染血的长路,其间混杂着凶兽的残尸碎片和脑浆,混迹在白茫茫的雪原之边,带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肃杀之气。 这位魔圣传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停下过脚步,眼中的战意和杀气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 尤其是这个冬天快要过去的时候,他的双眸中更是多了几分血色和疯狂。 脚步踩在松软厚实的雪原之间,一路踏雪而过,在身后留下了一串深沉的脚印。 他偶尔会抬头目视前方,那里无尽苍茫,比前段时间走过的路都要平坦,再看不到任何一座雪山或冰川。 他的眼中已没有了障碍。 但心里却依然有座大山,沉沉的压下。 即便过去了这么久,那座大山依然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修魔之人一颗魔心本应似金铁般刚硬。 冷笑笑作为魔圣传人更是早已将魔心修炼至忘我之境,从不会因外物而扰乱心境。 可那座大山却比修行者破镜时最怕遇到的域外天魔还要恐怖。 几乎已经成了他的心劫。 冷笑笑心里装着那座山,山顶上站着另外一位少年。 他知道想要将山移去,破掉心劫,就必须得先让那位少年下山。 在那之前,他首先要面对的,是少年腰间系着的那一把短剑。 短剑里有一道可怕的剑意,自南山丘陵而来,带着那位荒野剑圣的意志。 就算冷笑笑再骄傲,再自负,也没疯狂到敢去和剑圣的剑一较高下的地步。 但不破了那道剑意,便会一直被山压在心头。 若强行破剑,只怕自己又没这个勇气。 而且也没这个实力。 心劫便在此处。 风雪之间,冷笑笑血眸之中带着无尽的冷意,像一头孤独的猎狼一样往前迈步。 脚步很沉,带着冷血少年所有的意志。 这片雪原遥遥看不到尽头,只怕他未必会走完。 但是这个冬天却已经快要过去,在过上一段日子便要迎来花开。 他必须在冬日清寒退去的那一天,做出自己的抉择。 这可能是他生平遇到的最艰难的一个抉择,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抉择。 关于到他日后的魔道修行。 雪仍在落,坠在这白色的世界。 孤独的身影渐渐远走,身上的黑色外衣早已被雪堆满,和这片天地融为一体,很快便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边缘。 往东的一条长路上,道圣传人江河同样孤身一人,行走在路上。 他的左手背在身后,虽年纪小,但眼中带着很多复杂情绪,看上去老气横秋,偶尔皱起眉头时,深沉的像是一个年迈的教书先生。 他的右手拿着一本道藏,此时正翻开在其中的某一页,轻声诵读。 他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 一直都没有停下。 直到前些日子那片兽潮冲杀而来的时候,他需要耗费心神以真劲将兽潮阻隔在外,才稍稍耽搁,将脚步放缓。 后来兽潮退去,他便一切如常,平静的不像是刚刚经历过兽潮的撕咬,而只是进行了一次不太美好的观光游览。 只是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这位来自东海两岸的小道士会将手中的那本道藏合起,然后抬头望着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默默计算着在这个世界里停留的时日。 不知是有些感慨时间的飞速流逝,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总会在那一刻莫名叹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甚至有些懊恼和不安。 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同样也压着一座大山。 山上也有一位少年。 少年的腰间还是系着那把短剑。 短剑里藏着来自南山丘陵的可怕剑意。 只是他和冷笑笑不同,他从未有过任何想要与那把短剑争斗的念头。 所以自然便不存在有什么抉择。 但也正是因为没有抉择,他才会懊恼,才会不安。 冷笑笑至少还敢想。 他连想都不敢想。 如今冬日快要过去,玄武榜之争的决战即将来临,他该如何面对那把剑,那位少年? 和江河有着同样烦恼的是佛圣传人九儿。 他与江河背道而驰,一直走在往西的长路上。 他的左手提着一串佛珠,右手拿着一本佛经,闲来他便转转佛珠,兴起时便观览佛经,更多的时候,他是在思考,玄武榜之争的决战,自己该怎样避开那位唐国少年? 这真的是个问题。 可能唐青自己都不会知道,自己给那几位圣人之后带来了多么大的一个烦恼。 此时的他也同样走在路上,素色长衫随风飘动,眼中平静,脸色淡然,就连披在身后的发丝都是那般沉稳安宁,看不出一丝杂乱。 他的左手平直放下,悬停在腰侧。 右手轻轻覆在那把短剑上,没有刻意握紧,只是随意搭着,将里面那道不安分的剑意牢牢困住,不让它出来。 阿刁将古刀扛在肩头,像棵风中杨柳一般左摇右晃,没个正经。 他与唐青并肩而行,眼神中带着几许清亮的光。 那顶笠帽的帽檐微微下压,将照入眼帘的光色尽数遮住,只在眼角之下留出了一点余光。 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意,看上去玩世不恭,偏偏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一路上携酒而行,长饮不休,却也始终没见他醉过。 剑圣传人百里断江就在唐青身后不远,他覆剑而行,双眸中剑光涌动不休。 越是接近冬天的尾声,他身上的剑意便愈发凛冽。 似是已经感觉到了将要来临的那场战斗的气息,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冷眼剑客身姿默然挺得更直,似剑般顶天立地,战意袭人。 走在他们三人前方的便是天地神院的白衣杀神卓星辰,自他凭一己之力将兽潮杀退之后,他便一直有意无意的走在了最前面,似乎把自己当成了此此行的领路人。 白衣身影在风中沉沉迈步,一言不发。 只是高昂着脑袋,双臂环绕,一股深沉浩大,隐而待发的战意在他双眸中极尽绽放。 他在等这个冬天过去,然后找到自己的目标,将积蓄了整整十年的战意尽数倾泻。 冷风下,四人渐渐远走。 渐沉的光色中,隐隐传来了唐青和阿刁的对话。 “十年已至,这个冬天就快过去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也这般冷。” “小天真你真是矫情,江山社稷图中过十年,外面才不过一天,我们进来的时候刚刚立秋,离冬天还远着呢,怎么会冷?而且就算你体质弱,受不了风寒也没事,我借你喝口酒,包你浑身暖洋洋。” “我不会喝酒。” “喝喝不就会了吗?你要不现在喝一口?” “这酒葫芦你碰过了,上面还有你的口水。” “你竟然嫌弃我。” “我只是有些洁癖。” “” “”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告别这个世界 黄昏很快来临,一片暗色来袭。 冬日的夜晚十分寒冷,尤其是在这个陌生而冷清的世界里,更是多了几分荒芜和孤寂。 万物万灵皆陷入沉静或安眠,天地之间悄无声息。 等到夜色更深的时候,路边的草木和远方的山脉都被愈发森冷的寒意所笼罩。 渐渐凝结成霜。 以阿刁等人的修为,这种程度的寒意自然算不得什么。 他们依然行走在路上,似乎永不知疲倦。 唐青虽自小不能身受风寒,但如今踏入了修行界,又有妖族金血和龙龟之力傍身,早已不畏惧寒冷。 但阿刁还是硬给他灌了一口酒,想让他暖暖身子。 唐青本着心有洁癖以及从不饮酒的原则,始终拒绝。 但他的原则到了不正经的阿刁这里,便成了没有原则。 于是最终饮酒入喉,这位始终温和淡然的唐国皇子当即醉倒,将在场的另外三位少年当场吓懵。 等到唐青醒来时,阿刁问他感觉怎么样,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只在夜风渐来的时候,忽然告诉阿刁,说自己想在这个冬日结束之前,再去一趟最初的那片荒原。 在那里,为这个世界的旅途画一个圆满的句点。 四个人随即便往荒原而去,带着各自的心绪行走在夜风之中。 百里断江一路上听着阿刁和唐青的对话,感受着他们二人之间那种不分彼此的深厚友谊,曾不止一次的问过他们是不是自小便认识。 可得到的答案却恰恰相反。 真正算起来,自昆仑城的那座孤山相遇开始,直到在钟老头的坟墓边别离,其间经历的过程,不过数天时间。 相处不久,但彼此已是最好的朋友。 那段经历带着生与死之间的考量,不曾亲历,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百里断江没能知道更多的细节,但也能猜出唐青和阿刁之间必然有着一段惊天动地的往事。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孤傲少年突然有些羡慕起这样的一份友谊。 他自小生在南山,被那位七境剑圣一手养大,传以南山丘陵至强剑术。 剑圣以他为傲。 世人对其仰望。 他本应高高在上,自南山起步,行至人间,最终和自己的师尊一般,到达人间巅峰。 他的眼神理应不会往人间多看一眼。 这个人间也不应有与他同行的伙伴。 通往顶峰的路,是孤独的。 这些年来,百里断江早已习惯。 但是习惯,不代表就是他的初心。 他生来孤独,但并不渴望孤独。 所以一路上看到唐青和阿刁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他有想过加入其中,只是每当话在口中,却无法似他们那般轻易说出来。 十几年的独行剑道,早已将他的性子磨砺得满是棱角。 此前与阿刁一战之后的些许交心已经是他的极限,再想多些人情味,只怕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缘。 于是黑暗中,提剑少年一言不发,藏起了自己的所有心事,沉默着向前。 风吹动着时间,随着这个世界的几位少年一起往前走。 黑夜过去,朝阳便起,日子始终在重复。 有些单调乏味。 江山社稷图的世界中没有了战斗和搏杀之后,一切就都变得有些平淡。 宁小龙,不苦,北小剑这一行人最终在北地的某处山脉停下驻足,他们的伤势尽皆恢复,体内的真劲已修复至巅峰,意气风发,随时都可以进入战斗。 冷笑笑身处雪原,遥望前方,依然是白茫茫一片,尚未到达尽头。 可他却停下了脚步。 身上的黑色魔气剧烈翻涌,像是代表着他此刻的心情。 江河和九儿同样在东西两条大道上停止了步伐,他们一言不发,眼中带着几许复杂的情绪。 而唐青等人辗转行进,终于也在下一个黎明前夕走到了最初的那片荒原。 荒原很荒,带着无尽的枯死之意。 只是当他们身处其间,望着荒原尽头渐渐升起的那一轮朝阳,等待着破晓的第一束光出现时,心绪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朗。 今天是冬日的最后一天。 过完黎明前的这段时间,便已满十年。 江山社稷图的考验便算是告一段落。 顶空之上的笔墨风云仍在不停流转,只是速度却慢了很多。 神院五境合道大能所幻化的金光不知在何时已经退去,笔墨之间空空荡荡,除了一片浓郁的墨青色,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色彩。 时间正在倒数。 无论是此间少年,还是玄武榜前的那些人间修士,都在关注着那片笔墨风云的动向。 直到风静时,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黑暗开始退去,冬日的清寒亦渐渐消失。 一缕红光自遥远的天边升起,带着冬去春来的暖意,将整个世界照亮。 那些少年沐浴在红光之中,沉静了片刻,随后便各自转动目光,朝着四周深深的看了一眼。 或许留恋,或许难忘,但终究是要离去。 光色渐浓时,一道深沉而强大的笔力忽然出现在笔墨风云之间,带着一股可怕的力量在空中穿梭了无数个来回之后,便骤然化作一条恢弘浩大,足足有数百丈方圆的笔墨大道,当空而落,将天空和地面连成了一线。 江山社稷图中的少年位于这个世界的不同地方,他们互相之间相隔甚远,足有千万里之遥。 可是当那条贯穿了整个天地的笔墨大道出现时,他们的目光便仿佛汇聚到一处,穿越了那条笔墨大道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那便是走出江山社稷图的唯一一条路。 下一刻,此间少年尽数而起,各显神通,化作一道道厉芒往那条笔墨大道而去。 他们在笔墨大道中相遇,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直接迎着笔力而上,穿过顶空间的笔墨风云,在虚空之间穿行了几炷香的功夫后,便来了那处平地之间,落到了玄武榜前。 场间寂静无声。 人间修士尽皆安静。 周例外冷眼肃穆,将左手的那本厚簿骤然合上,天空顿时暗淡,笔墨风云开始翻滚,似云烟一般被光色吸收,缓缓消散。 他将右手的长笔稍稍竖起,停在腰侧,顶空之间的那道深沉笔力伴随着一阵浓郁的墨香味而回,隐入了干涸的笔尖处。 那条恢弘浩大的笔墨大道随之消散在天地之中。 只余一股墨香味环绕在此间。 此时,不苦,北小剑,宁小龙等人立于人间修士之前。 卓星辰,阿刁,百里断江,唐青站在天地神院这一方阵营。 冷笑笑,江河,九儿各立一处,互相之间相隔不远。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些少年身上。 神色不一,情绪多样。 或敬佩,或惊叹,或嫉妒,或懊恼 此去修士千千万,可是真正度过十年,安然回来的却只有此间数十人。 不苦,北小剑,宁小龙皆是人间宗门的少年英雄,江山社稷图中的兽潮一战,便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实力。 所以他们能在江山社稷图中待满十年,没人觉得意外。 冷笑笑,百里断江,江河,九儿乃是圣人之后,这四个人从来都是人间少年派的代表人物,能平安回来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卓星辰作为天地神院的种子选手,白衣杀神的名声早已传遍人间,是唯一一个有实力和四位圣人之后分庭抗礼的少年高手。 他若回不来,才会让人觉得意外。 而阿刁虽然此前声名不显,但他入图时的那一片刀光早已将所有人折服,玄武榜前也有不少人看好他。 这些人都是此次参战的热门选手,能从江山社稷图的世界里走出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可是,那位身着素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把短剑,看修为不过三境守心的少年,又凭什么能撑到最后,和那些四境高手一起出来? 所有人盯着唐青,眼中渐渐升起疑惑。 李青山和边之唯也将目光望向了唐青,准确的说,是望向了他腰侧的那一把短剑。 剑意藏在剑中,隐而不现。 也只有李青山和边之唯这样的超级高手,才能从那把像是装饰品一般的短剑中,感受到一股让他们都有些心慌的力量。 这二位注视了许久,直到眼眸有些酸痛,似是被利物所割伤。 他们这才将眼神收回,微微揉了几下,眼圈泛红,很长时间才恢复过来。 只是仍然有些不适应。 像是有一道剑意横在瞳孔前,告诫他们不准乱看。 于是李青山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边之唯微眯着眼,把头转开。 他们的心里,同时涌起了一股震惊的情绪。 那把短剑,莫非真的来自南山丘陵? 那位少年究竟是谁? 没人能回答他的话,因为这是所有人的疑问。 周例外同样不知道那位少年是谁,但他却能肯定,他腰侧的那把短剑,一定是来自南山丘陵,出自那位荒野剑圣之手。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没有去想太多,既然十年已至,决战之人已出,接下来的时间,便要留给最终的决战。 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便是,点兵点将!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国 唐青 所谓点兵点将,就是要让这些通过江山社稷图考验的人间少年依次通报姓名。 让世人知晓。 让世界铭记。 从而证道成名。 “十年已至,你们现可依次去玄武榜上刻上自己和各自宗门的名字。为己证道,为宗门扬名,从此以后,天地神院的史册上将会有你们的一笔,人间大陆也将永远记住这一天。” 周例外摆正高帽,往前走了一步,目光从此间少年身上一一扫过,尤其是在阿刁身上停留了更久。 他那刻板严肃的双眸之间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和赞赏。 但他很快便将视线挪开,缓缓移动,最终落到了唐青那里。 沉默了片刻,他补上了一句“若有人不便透露师门所在,便只需写上自己的名字就好。” 这句话刚刚落下,站在周例外身边的李青山顿时昂起了脑袋,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虽不曾张扬,却带着很多骄傲。 他没有说话,只是给了卓星辰一个眼神,示意他第一个站出来。 既然这是天地神院的主场,那么无论是之前进入江山社稷图,还是此时的刻名,或是接下来的大战,神院的传人自然都要当仁不让。 于是风起时,卓星辰缓缓走出,一袭白衣在风中飘动,带着几分冷厉和孤傲。 他来到玄武榜前,对着玄武榜上已经刻上名字的前辈微微躬身,表示了自己的尊敬。 随后便将目光望向了四境榜单处,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片古老的韵色在其间闪耀,似乎正等着他将名字刻上。 卓星辰呼吸有些急促,心神骤然收紧。 即便冷漠如他,这一刻也难以掩饰自己的激动。 修行十几载,每日在驭兽斋中与凶兽搏杀,不断的增强修为,压榨自己的天赋,就是为了得到所有人的肯定。 他的名声其实已经足够大,人间大陆上很多人都知道天地神院有位天才少年叫卓星辰。 可是很多人不代表全部。 至少,早已在玄武榜上屹立很久的那些名字背后所代表的强大人物,就不会知道,或者在乎自己。 能在榜上刻上名字的都是天赋惊人者,其中不乏天才之辈。 自己在神院乃至整个人间或许都算得上天才。 可是跟榜上那些人比起来,无论是实力还是名气,永远都只能算一个晚辈。 而自己能有幸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对于卓星辰来说,除了骄傲以外,更多的则是一种鞭策。 当天才遇见天才,想要证明谁更强大,不争现在,只争未来。 卓星辰心念至此,随后便凝目望着四境榜单处的空旷,突然抬起右手,并指作刀,在上面一笔一划刻上了天地神院和自己的名字。 “天地神院,卓星辰!” 名字刚刚刻上,周例外便大声读了出来,声音传向四周。 随后便用右手那支长笔在左手那本厚簿上写了一道,算是将其登记在册。 第二个走出来的是阿刁。 他出来之前喝了一些酒,脸上满是酒意,嘴角带着轻笑,像是有些醉了。 可是当他偶尔抬起头,露出了掩映在笠帽之下的那对双眸,却是无比清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系回腰间,一晃一晃往玄武榜前走去。 这一段路其实很短,几个呼吸的功夫便能走到。 可他偏偏耍宝似的左边招招手,右边吹吹哨,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招摇而过,花了半炷香的功夫才走到。 人间修士中顿时一片嘈杂,心想这傻缺是谁? 若不是阿刁入江山社稷图时所挥出的那片刀光实在是有些吓人,只怕此刻便有人开骂了。 周例外沉稳的双眸间露出了一丝无奈,他看着自己那位相处不久,却早已感情深厚的徒弟,突然有些想笑。 可他身为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在人前从来都是严肃端正的形象,此时自然不能失态。 所以他只能默不作声的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示意阿刁快点。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早就看阿刁不爽,此时见他惺惺作态,浪费时间,顿时冷哼一声,说道“周教习的规矩从来严肃认真,却不想教出来的这个徒弟,却是这般乖张。” 周例外很快说道“若你的徒弟能参加此次的玄武榜之争,并且从江山社稷图中走了出来,那他也可以这般乖张。” 一句话将边之唯堵了回去。 边之唯恼羞成怒,刚想发作,周例外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可惜你的徒弟没这个资格。” 话音刚落,场间气氛瞬间凝重。 李青山摇了摇头,再次出来打了个圆场。 他笑道“年轻人骄傲一些,乖张一些也无妨,尤其是在这么大的荣耀之下,有些得意忘形也能理解。” 见边之唯脸色越来越沉,李青山立马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周教习的意思不是说夜行这孩子不行,而是有些不赶巧。他若是参加此次的玄武榜评选,不敢说一定能夺得榜首之位,但是取得个好的名次,那是肯定没问题的。” 边之唯斜着眼睛瞅他,没好气说道“你倒是两边不得罪。” 李青山笑笑,不再开口。 他再次将目光望向了玄武榜前,只见阿刁已经拔出了古刀,在玄武榜上刻上了一串文字。 边之唯同样抬眼望去,等到他看清楚阿刁写的内容后,便再一次冷哼出声,脸色渐沉,内心变得极不平衡。 周例外的眼神自玄武榜上一扫而过,表情微怔,他摇摇头,嘴角的笑意还是忍不住露了出来。 他一边在那本厚簿上动着笔,一边大声念着榜上所刻的内容“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门下首席大弟子,阿刁。” 阿刁的名头没几个知道。 但是周例外的名声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人群开始骚动,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这带刀的乖张小子竟然是周教习的传人? 所有人情绪复杂的望着提刀而立的阿刁,他们看不穿他的眼眸,只能瞧着他那一身破烂麻衣以及歪歪倒倒的不正经模样。 很多人的心情瞬间变得和边之唯一样,十分的不平衡。 心想这小乞丐一样打扮的臭小子,何德何能能进入周教习的门下?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阿刁当日进入江山社稷图时,所挥出的那一道惊艳的刀光。 此时,玄武榜前议论声起,但是很快又归于平静。 因为接下来,来自圣人之地的那四位少年同时迈步而出,走到了玄武榜前。 这四位圣人之后彼此之间谁也不理谁,只是先后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后,便再次回到了最初所立的地方。 周例外长笔写个不停,嘴里亦大声念道“东岸两岸,江河。南山丘陵,百里断江。西域神殿,九儿。北漠黄沙,冷笑笑。” 这四个人的名声早已在人间修士心中根深蒂固。 所以能在玄武榜上刻上名字并不稀奇。 人群中没有议论和纷扰,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而当宁小龙,不苦小道士,北小剑以及他们的同门师兄弟走上前,在玄武榜上刻上各自的名字时,人群忽然再次热闹起来,甚至响起了一片叫好声。 毕竟他们是代表人间宗门出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代表那些被淘汰掉的人间修士出战。 一荣俱荣,必须给予他们全力的欢呼和支持。 尤其是当江山社稷图中的那片兽潮来袭时,很多人都曾亲眼看到来自龙虎山,孤龙山以及一剑山庄这三个宗门的少年修士死命拼杀的模样。 无论是心性,勇气还是实力,他们一应俱有。 所以当之无愧。 周例外动笔刻划,很快便将不苦等人的名字以及各自宗门登记在了那本厚簿上。 时当此时,场间还有一人尚未刻名。 那人一直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虽是少年郎,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心性。 他只有三境守心初期的修为,不要说和那些天才少年相比,便是和不苦的三位同门,以及北小剑的四位师兄弟比起来,实力也是稍显薄弱。 可是他的眼中却不见丝毫的担忧或示弱。 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平静。 平静到极点处,便是自信。 在场的所有人间修士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因为无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谁,以他的实力,都不可能会在最终的决战中占据优势。 在所有人眼中,这是个注定不会成为主角的一个人。 可是当他自原地起身,往玄武榜前走去时。 那些已经刻过名字的少年的目光竟然同时向他望去,随之而动,眼神变得很是凝重。 这样的反应有些奇怪。 人群开始议论,猜测那人到底是谁。 而答案很快便会揭晓。 他很快便走到了玄武榜前,沉静了片刻,便解开了腰间的那把短剑,然后抬手在三境榜单处写了四个字。 所有人凝目望去,还没瞧个真切。 一直注视着那把短剑的周例外忽然将身姿挺的更直,然后开始下笔,同时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念道“唐国,唐青。”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六章 赌局 周例外的话刚刚落下,人群中的议论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立于玄武榜前那个平静淡然的提剑少年,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世人皆知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唐国,乃是人间第五处圣地。 唐国人很多,子民千千万,文臣过千,武将上万,兵马军士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人的祖先上辈自建国之初便扎根于唐国领土,世世代代皆是唐国臣民。 唐国地很广,麾下治理十七城,一城皆是一小国,屹立在人间大陆数千年,边域辽阔。 正是因为唐国地广人多,所以生活在此的臣民经历了无数年的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后,其后世之人的姓氏,极尽繁杂,已不下于百家。 有人姓李。 有人姓孔。 有人姓曹。 也有人姓高。 ...... 他们可能来自寻常百姓家。 也可能是唐国一名将,一文士,一宦官,或一书生。 但这么多的姓氏和身份中,有那个资格姓唐的,却只有一家。 便是唐国皇族。 也就是唐帝的后人。 唐帝自很多年前便已晋升圣人之位,以武破镜后,他没有似其他几位圣人一般远隔人世,潜心修炼,一心只求大道, 而是立足俗世,开始一砖一瓦,一城一邦兴业创国。 在数千年的岁月中,唐国起势,不断往外扩张,它的边境越来越广,修行者也越来越多,直到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再敢去挑战唐国威严的时候,那位神秘强大的唐国帝圣这才渐渐隐于幕后,藏在唐国的深宫之中俯瞰整座大陆。 对于所有人间修士来说,唐帝是神秘的。 人们只知道他姓唐,以帝为圣号,却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 后世民间也少有关于唐帝的记载。 可是关于唐帝的后人,却一直都是这个人间最多见的话题。 茶余饭后,总有人拿来说道。 千年岁月,唐帝和后宫三千妃为唐国生下了千多名公主,却始终没有一位皇子来继承他的帝位。 直到十六年前,凤后终于生下了一位皇子,不料却是个病种。 他连似平常人一般安安心心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更别谈能在未来的某天去继承帝圣之位。 传闻那位皇子十六年来原本一直躲于唐国深宫之中养病驱邪,却忽然在几个月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而离开了唐国。 唐国皇子拜走天下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座大陆,当人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唐国抛弃了这位皇子,任他自去,不再管他的死活。 此事初始在人间被念叨了很久。 而后逐渐淡忘。 直到此刻玄武榜前,周例外念出了唐国和唐青的名字,那些人间修士才似乎打开了记忆的那扇门,想起了唐国皇子的故事。 在他们的记忆中,唐国的那位皇子,似乎就叫唐青。 人群安安静静,所有人目光聚于唐青脸上,心中各有情绪。 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是说唐国的那位皇子天生风寒之体,受不得风吹,更没法修行?可是这个人已经是三境守心的修为,显然已经修行了很长一段时间,莫非是个冒牌货?” 这个声音很小,可是在如此安静的氛围下,就变得清晰可闻。 既有人带头,议论声便又起: “还有人敢冒充唐帝的儿子?这是找死不成?虽说那位唐国帝圣终年躲在深宫之中不见人,可是传闻他手下的兵将门士却遍布整座大陆,若是知道这小子敢冒充自家小主子,唐国的那些兵将门士还不得把那小子给生吞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小子既然敢冒充唐国皇子,必然有所依仗,我猜他背后一定有个大人物撑腰。” “什么样的大人物能大得过圣人?我看这小子要么就是不想活了,存心找死。要么就是太醉心于成名,想说些疯言疯语来博人眼球。就看他到时候怎么收场。 “世事无绝对,依我看,这人没准真的是唐国皇子,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踏入了修行界。” “我呸!唐国皇子离开唐国才多久?不过几个月时间吧?几个月时间就能让他从一个普通人摇身一变成了三境修士?你当修行如喝水一般简单吗?” “你总不能以自己为标准,修行了二十多年还在知命境徘徊,便觉得其他人都和你一样。他可是唐帝的儿子,修行天赋自然高,不要说三境,便是入了四境我也不觉得奇怪。你再想想,当年唐帝也只是一个山野少年,可他以武入世,出道即巅峰,一举破境成圣,直至站在人间巅峰。这其中的过程,可也没多久?” “那只是传说,传说怎么能信呢?” “你就是嘴硬!就等着打脸吧!” ...... 人群纷扰,各有说辞。 他们的声音也不再刻意压低,而是开始肆无忌惮的讨论起来。 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做庄开赌,若唐青不是皇子则一赔十,若是的话,则一赔百。 一时间人们争相竞猜,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是选的一赔十。 只有极少数人带着侥幸心理买了个一赔百。 场间热热闹闹,像是变成了集市。 卓星辰听着人群中的嘈杂之音,眼中杀气滚滚,骂了声一群白痴。 四位圣人之后没有过多的理会那群人间修士,他们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唐青身上,眼神微凝,心绪不一。 不苦,宁小龙,北小剑等人只是看了唐青一眼,便将目光收回。 无论对方是唐国皇子,还只是一个冒牌货,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 因为在他们眼里,他就只是一个三境修为的普通修士。 玄武榜之争的最终决战看的不是身份,而是实力。 一直没再说话的李青山和边之唯往人群看了一眼,眼中带着从始至终的鄙夷神色。 尤其是边之唯,他本来就被周例外气出了一肚子火,现在见那些人间修士竟敢在玄武榜前公然开赌,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当即冷哼一声,便欲上前展现神院的态度和威严。 只是他刚迈步,一支长笔便伸了出来将他拦下。 边之唯抬眼怒视周例外,冷冷喝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不想你跟那些人起冲突,毕竟来者是客。” 周例外没有去看边之唯,而是将视线望向了人潮,那里,阿刁不知什么时候摸出了一大把银票,加入了赌局。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他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然后尽量平静着语气说道:“小赌怡情,玩玩也无妨。” 边之唯再一次吃瘪,想再争论几句,却又被李青山劝下。 他眼中的怒火已经膨胀到了极点。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而人群之间赌势正盛,尤其是当阿刁抱着一把银票狠狠的拍在了一赔百的庄家那里时,更是有欢呼声惊起。 那位庄家认出了阿刁,知道他已经是玄武榜上的人物,言语便多了几分客气。 “阿刁大爷,您可要想好了,这几千两银票可不是闹着玩的。” 庄家话这么说,一只手却已经把银票按住,笑道:“您要是想退出,现在还来的及。不过我看阿刁大爷您出手这么阔绰,又这么有原则,应该不会轻易退出吧。您要是运气好赢了,可就是十几万两的银子!” 阿刁喝了口酒,昂头说道:“退出?怎么可能?” 此话一出,庄家顿时放下心来,他将手挪开,刚想再拍几句马屁,却见阿刁突然又从破烂麻衣里摸出了几千两银票,一把拍下。 “不过只赔十几万两银子实在太少了,我再压几千两!” 还没等庄家反应过来,阿刁忽然又将手中那把古刀立在了赌局中,嘿嘿笑道:“此刀伴我一生,感情深厚,加上削铁如泥,杀人无数,算得上一把神兵。我就算是一万两银子吧,也一并压了!” 一片哗然。 庄家看着那把古刀苦笑道:“我说阿刁大爷,您这宝刀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我这小本生意儿可赔不了您几百万两银子。您的银票就先放这,若他真的是唐国那位皇子,我们大伙儿就给您凑个几十两万银子出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您要是输了,可别仗着自己的刀口快,就不认账了。” 阿刁顿时喷了庄家一脸口水,大骂道:“当老子这么没赌品吗?” 庄家讪笑着摇摇头,没有接话,反而是忽然矮着身子问道:“我看您可是把全部身家都堵上去了,就这么有自信吗?他真的是唐国的那位皇子?” 阿刁挑了挑头顶的斗笠,露出了自己清亮的双眸,他看着庄家笑道:“不然我会这么傻把我下半辈子的酒钱都砸进去?” 听到他这么说,庄家心里一沉,忽然有了种不详的预兆。 他吞了口口水,全当阿刁是在虚张声势,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不会吧,您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 阿刁不再理他,而是忽然转头望向了唐青,他的笑声渐渐放肆,随后大声问道:“你是唐国的那位皇子吗?”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十万两酒钱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那位庄家的双手再次压在了银票上,笑容僵持在嘴角,眉头微皱,眼中满是期待,脸上却尽是不安。 尽管不相信玄武榜前的提剑少年就是唐国的那位皇子,但是阿刁的自信还是让他有些发慌。 围在庄家周围参加了赌局的那些人间修士则更是慌张,他们其中大部分人都压了一赔十的那一注,把身上所有的银票都压了进去,甚至有些人将自己的佩剑都当作了赌注,就指着这场赌注能多赚一笔。 这场赌局在他们看来是稳赢的局面。 所有人都认为那位少年只是一个想要博人眼球的冒牌货,至少从现在看来,除了他自己在玄武榜上刻下的那四个字,并没有更多的证据来证明他就是唐国的那位皇子。 他们原本胜券在握,就等着收钱就好。 可是此刻,却因为阿刁的横插一手而让赌局的走向变得有些扑朔迷离。 除了阿刁以外还有好几人也压了一赔百的那一注。 他们压根就没有抱着赢钱的打算,本来就是凑个热闹,下的赌注也不多。 可是看到阿刁出手这么阔绰,不由得动了念头,心想这位带刀的大爷和提剑少年曾在江山社稷图中一起相处了那么久,对其自然十分了解。 如今赌这么大,想来是有所倚仗。 莫非那位少年真的是唐国的皇子? 想到这里,那些人咬咬牙便准备冒着风险再掏些银两出来下注,可是庄家却是瞪着眼睛喊了声买定离手,现在下注已经晚了。 阿刁嘿嘿直笑,漫不经心喝了口酒,然后歪着脖子看着有些慌张的赌局庄家,刚想取笑几句,立于玄武榜下的唐青却终于开口,他没有正面回应阿刁的问题,只是说了一句话:“唐帝是我父亲。”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而既定的事实。 说完这句话他便平静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嘴角笑意更盛的阿刁,然后眼中露出了一丝好笑且无奈的情绪。 如果问话的人不是阿刁,他可能连回答的心思都没有。 而此话一出,这场赌局的输赢便已确定。 人群瞬间安静了片刻,但是很快,便又是一片巨大的喧哗声传开。 有人摇头叹息。 有人欢呼雀跃。 更多的人,则是感到震惊。 就连周例外,边之唯,李青山这三位天地神院的大佬都有些意外,他竟然真的是唐国的皇子? 人群中有很多人往玄武榜七境榜单上看了一眼,唐国帝圣四个大字熠熠生辉,此刻所发出的圣人之光似乎比往日里更加夺目。 阿刁一口烈酒下肚,哈哈大笑着拍了拍那位早已面色苍白的庄家的肩膀,说道:“怎么说,是现在就把钱凑齐,还是让我日后亲自去你的宗门讨要?这算来算去,扣去零头我下注了八千两银子,按照一赔百的赔率,你只需给我八十万两便好了。” 他笑嘻嘻的扭头看了看四周,继续说道:“只是八十万两银子,凑一凑应该没问题吧。” 庄家面无人色的低着头,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又是几个明朗欢呼的声音响起,大呼小叫着让他赔钱。 那几个人都冒着风险下了一赔百的赌注,原本下完就后悔,等着血本无归。 可是这一刻却是开心的飞起,后悔还是后悔,只是后悔没有多下一点。 庄家的双手仍然死死压着那些下注的银票,他沉静了片刻,额头渐渐有冷汗流下,等到那些催钱的人声音开始焦躁起来,他才慢慢抬起头,然后说道:“这场赌局输赢还未定,怎么就嚷着让我赔钱了?” 阿刁笑容瞬间消失在嘴角,他先是扬了扬手里的古刀,警告庄家不要耍花样。 然后他挑起了头顶的斗笠,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微微凑近那位有些心虚的庄家,很是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说道:“怎么,输不起?敢在本大爷这玩横的,你是嫌命不够长?” 言及至此,一缕凛冽刀气忽然散出,自庄家脖子边缓缓滑过,本就面色发白的庄家顿时吓得半死,往后连退了几步,颤声道:“阿刁大爷我怎么敢在您面前耍花样呢?我在江北开着好几家赌场,赌品向来良好,如今这么多人看着在,我要是耍花样,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庄家擦了一把汗,微微低下头,然后继续说道:“只是这场赌局参与的人太多,为了公平公正,我们还是慎重一点好。” 阿刁冷笑道:“他都亲口承认了,你还要怎么慎重?” “亲口承认可不行,谁能保证他不是个骗子?况且阿刁大爷您和他在江山社稷图中相处了那么久,保不准他会为了让您赢而慌报身份,这可就……” 庄家似是找到了说辞,腰杆渐渐挺起来,他沉思了片刻,然后眼睛一亮,继续说道:“这样吧,只要在场还有谁能出面证明他就是唐国的皇子,那这场赌局就算我输了,八十万两银子我一文不少全赔给您。但要是没人出面的话,那,阿刁大爷您可就别以武力胁迫在下了,大家都是有赌品的人,不好以此刁难的。” 阿刁当即冷着脸骂道:“我自己出面证明不行吗?” 庄家讪笑道:“说笑了,哪有参赌的人自个儿证明的,这有失公正啊。” 一句话把阿刁堵了回去,他的脸色渐渐阴郁。 几千两的买酒钱总不至于打了水漂? 庄家却是一扫颓废之势,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他昂着头笑嘻嘻的说道:“若是没人证明的话,那,我可就要把这银子都收下了。” 话音刚落,庄家的双手便很快收紧,准备将那一大摞的银票全部收起。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孤傲,带着几分肃杀意味的声音忽然响起:“我能证明,他确实是唐帝的儿子。” 一言既出,那位庄家面色一变,转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想看看谁这么不长眼敢做出头鸟。 他的眼神刚刚转过去,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锋利剑意刺痛了双眸。 庄家心神一紧,小心翼翼眯起了眼睛,只见前方不远,剑圣传人百里断江冷眼走出,行至唐青身边与之并肩,一道锋利可怕的剑意环绕在他的四周,经久不散。 百里断江似剑般站的笔直,见那位庄家有些呆住了,于是便又重复道:“他确实是唐帝的儿子,我愿以南山丘陵的剑意做担保。” 庄家愣住了,他看着前方冷酷孤傲,无比锋利的南山少年,直接愣在了原地,就连握住银票的双手都忘了收回,依然做着抓钱的动作,很是滑稽。 四周变得很是安静。 所有人呆呆的望着站在唐青身边的百里断江,不明白这位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剑圣传人怎么会和他站在同一立场。 阿刁则是突然拍手笑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还有你这家伙!得,有百里断江来作证,你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吧?” 庄家无语,脸色沉到了极点。 有南山丘陵的那把剑挡在前面,他就算有千言万语,也得憋回去。 在经过短暂而激烈的内心挣扎之后,庄家终于一脸肉痛的松开了自己的双手。 他心有不甘,脸上却强带出笑意,沉静了片刻后,庄家对着百里断江说道:“有百里少侠做担保,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传闻唐国皇子从小虚弱多病,受不得风吹,更无法修行。可今日所见,这位皇子不仅踏入了修行界,并且已经是三境守心的修为,这就让在下有些难以理解了。” 阿刁大叫道:“你也说是传闻了,传闻总有真假,你听到的刚好都是假的。其实唐青不仅会修行,而且修行天赋高着呢。你要想知道到底有多高,大可去唐国问问那位帝圣大人,他的儿子他最清楚。” 庄家满脸惊恐,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这不是去找死吗?” “那你还不乖乖把那八十万两银票给我送过来!” 阿刁昂着头,满脸的趾高气昂,他得意洋洋笑道:“亏你在江北还开着好几家赌场,却如此的不痛快,哪有半点做大事的样子?” 庄家无语,那可是八十万两银票,你当是厕所的手纸? 做大事,赚大钱的人可都抠着呢。 抱怨归抱怨,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寻着周围的同宗人士凑钱,又找了往日里相熟的几位赌客借了不少,好歹是凑齐了四十万两银票。 很是心疼的塞到了阿刁的怀里,庄家拱拱手叹道:“阿刁大爷,这里是四十万两,目前只能凑到这么多了,剩下的等我回去后凑齐给您送到神院来。您放心,有您这把刀,加上天地神院的招牌,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赖账的。” 阿刁笑呵呵的将银票塞到麻衣里,他那件麻衣破破烂烂,真不知道银票能藏到哪里。 很是满意的拍了拍腰侧的那个酒葫芦,阿刁点头道:“不急不急,这四十万两够我喝几辈子的酒了。剩下的四十万两也不用你送来,日后我亲自去江北取便是,到时候顺便去你的赌场里玩两手。嘿嘿,不过你可记住了,剩下的那四十万两放你那里是要利息的。”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八章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庄家一愣,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心里却是将阿刁狠狠的鄙视了一番。 直娘贼,真拿我当冤大头了?净赚了八十万两银子,竟然还想着要利息?江北赌场里最精明的账房先生都没你会算计。 他自然不敢真的开骂,只在心中腹诽。 看着阿刁志高意满的欠揍模样,庄家深深吸了几口气,将心头的郁闷和懊恼强行吞下,然后摆上了一副虚伪的笑脸问道:“阿刁大爷,不知道这利息怎么算的?” 阿刁犹豫了片刻后道:“要不,就一天一两银子的利息?” 庄家闻言顿时心头一松,脸上的笑容渐渐明朗。 欠债四十万两,只需每天一两银子的利息,这不等于不要利息? 他刚准备点头应允,阿刁却已经看穿了庄家的神情,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微微眯起,然后抬头改口道:“口误口误,不是一天一两,是一天一百两。” 看着庄家瞬间狰狞起来的眼神,阿刁当即拿着古刀拍了拍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四十万两银子就算放在钱庄,只怕也不止一天一百两的利息吧?莫非你还觉得自己吃亏了?” 庄家连连摆手,苦笑道:“可我那里毕竟不是钱庄啊,账上的流动资金要撑着赌场的运营,四十万两本来就难凑,现在又多了这么多利息,我这......” 阿刁抬着头不理他,摆明了没得商量。 庄家无奈的摇摇头,算是认识到阿刁的无赖难缠。 “阿刁大爷您还是趁早去江北走一趟吧,我就靠着这几家赌场养活一堆人,实在经不起这么折腾。” 庄家忽然朝着四周拱拱手,叹道:“在下先回去凑钱,早点凑齐早点了事。这玄武榜之争的决战,我是没福气看了。诸位日后若有去江北者,一定要去我的赌场玩两把,照顾一二,最近的几年,在下可就要苦哈哈的过日子了。” 周围人声顿起,尽是劝慰之言,只是有几人真心,几人假意,就不好说了。 阿刁却只是笑道:“好说好说,等着我便是,等此间事一结束,我便去赌场看你,到时候你可得做东替我接风洗尘。当然了,既然去了你的地头上,那我的一应花销理应也是你来负责吧。” 这句话方一落下,所有人望向庄家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了很浓厚的同情之色。 而对这位天地神院的带刀阿刁则更是有了更深的认识。 自己已经身价几十万,还在乎那么点花销? 哪怕你顿顿大鱼大肉,外加喝点小酒听点小曲儿逛个青楼,只怕也要花上个大半辈子吧。 庄家满脸惊恐的看了一眼阿刁,已经无力反驳,只能苦笑道:“那是自然,阿刁大爷肯赏脸过去已经是我的荣幸,怎么会让您破费?等去了江北地头,阿刁大爷只需向人打听下胡老八这个人,便自会有人带您去我的赌场。” 阿刁似是有些意外,他很快问道:“你就是胡老八?江北赌王胡老八?” 庄家眼睛一亮,心想难道听过我的名声? 他莫名的挺直了背,说道:“正是在下,胡某人虽修为不高,赌术却是一流,蒙江北各方爱赌人士错爱,给在下了封了个赌王的称号,虽有心推脱,但拗不过众人推崇,便只能愧心受之了?” “从前听城里好赌的老人说过江北一带赌风昌盛,引无数赌徒前去挥霍,他们可一直对胡老八这个人津津乐道,说此人赌遍江北无敌手,十几年前便有了赌王的称号,不想就是你。” 阿刁重重的拍拍胡老八的肩膀,大笑道:“果然是见面不如闻名啊,你堂堂赌王输给了我阿刁,这赌王的称号是不是该让位了?” 胡老八刚刚挺直的腰杆瞬间又弯了下去,心里将阿刁的前世今生,包括他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赢了钱就算了,还想赢自己赌王的名声? 他心里骂骂咧咧,脸上却表现得很委屈,刚想说几句可怜话,阿刁却挑眉笑道:“玩笑话,玩笑话,莫当真,等我日后去江北在赌桌上再赢你一次,那时你再让位也不迟。” 胡老八早已心灰意冷,他唉声叹气的附和着阿刁,感觉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这个无赖小子给拿捏住了,若再不趁早离去,指不定连自己在江北的那几家赌场都会被他给骗去。 于是人潮之间,这位江北赌王再不愿久留,他对着阿刁和场间熟人告罪一声,便慌忙带着几位同宗人士及随从离去,顺着平地之间的那条小道快速走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小道的尽头。 而阿刁则是嬉皮笑脸冲着胡老八的背影喊了一声:“赌王后会有期啊!” 无人回应。 场间众人尽皆无语。 阿刁浑然不觉,自顾自走到了唐青和百里断江边上,乐呵呵的拍了拍酒壶,轻声说道:“怎么样,我这赚钱的手段还可以吧,八十万两银子到手,我长这么大可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唐青低声说道:“我这么配合你,八十万两银子不打算分我一半吗?” 百里断江身姿不动,声音却传来:“还有我,要不是我站出来作证,你可是赢不了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俩站在了同一立场,让我的孤傲形象很受影响,你不得赔我点?” 阿刁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俩一样,惊叫道:“你们一个是唐国皇子,家里的钱多到数不完。一个是剑圣传人,前途不可估量,加上常年躲在南山修剑,金钱对你来说无异于粪土,又何必跟我争这点银子?” 唐青说道:“这么多钱你也花不完。” 阿刁斜眼说道:“谁说我花不完,我这酒水可是不能断的。” 百里断江接着说道:“就算你整日泡在酒缸里也花不完。” 阿刁立马又说道:“那我还得留着钱娶十娘,她可还在昆仑城等我呢。” 百里断江有些意外,问道:“十娘是谁?” 唐青说道:“阿刁的老相好,他最喜欢喝的断肠音就是十娘酿造的。” “剑圣师尊曾说过,女人是影响剑道修行的一大阻碍,让我入七境之前不准动情。” 百里断江看着阿刁,认真说道:“我劝你也别。” 阿刁像看白痴一样望着百里断江,然后扬了扬手里的刀,说道:“我练刀,不修剑。” “......” “......” 话题因女人而终止。 唐青想起了那位蓝裙姑娘。 百里断江心里无波无澜。 阿刁则怀念起十娘。 各有心绪,各自无言。 ...... 而在神院阵营里,李青山上上下下打量了阿刁很长时间,将他和周例外做了一个比较,心想这师徒二人的天性人品也差的太多了吧。 师傅严肃正派,徒弟却一身邪气,吊儿郎当......周例外收徒从来严谨,往往都是先看心性,再看天赋,若是心术不正,为人处世不走正道,即便对方天赋再高,他也不会收到门下的。 这次怎么就出了例外? 想到从来刻板沉稳的周教习整日里需要面对阿刁这样一个问题少年,这位驭兽斋斋主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嘴里轻轻念了声:“妙啊!” 他却忘记了,周例外,周例外,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此生最大的原则,便是讲究一个例外。 阿刁对他而言,便是一个例外。 也只有周例外自己知道,在人前从来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阿刁,其实是一个内心很柔软,很正派,很重感情的少年。 别人怎么看他不重要,自己这个做师傅的清楚就好。 所以关于人潮中的那一场赌局,即便阿刁带着些许胁迫鄙人的意思,他也没有任何表态,甚至在那个过程中,边之唯曾想上前找阿刁的不自在,也被他用那支长笔拦下。 自己的徒弟在自家的地盘耍点威风怎么了? 四十万两的银子收一百两的利息怎么了? 赌赢了胡老八便要夺了他赌王这个称号怎么了? 若是阿刁有那个心思,拎刀去把江北之地的所有赌场盘下来又能怎样? 谁敢在他面前说个不是? 整个过程周例外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人间修士联盟中千万人俱在,和那位胡老八关系好的熟人也是不少,他们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有替胡老八抱个不平? 难道真的只是怕了阿刁的那把刀? 再说那位胡老八,虽然自身修为不高,但是毕竟在江北之地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能混一个赌王的称号,自然不是浪得虚名。 他的江湖经验无比丰富,若单论心计,应付起阿刁这个小屁孩理应是绰绰有余。 若论打架,他身后的同宗人士可不少,加上他根本没有亲身领教过阿刁的刀势,单凭此前的那一束刀光自然无法让他清楚的认识到阿刁的可怕。 因为无知,所以无惧,不至于连和阿刁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可面对阿刁的咄咄逼人,他却只能步步忍让,连与之顶嘴的念头都没有。 为什么?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记得很清楚,阿刁之前在玄武榜上刻着什么字: 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门下首席大弟子,阿刁。 既然他是周例外的学生,那还有谁敢惹? 可能有人不把阿刁当回事,但是绝对不会有人敢把周例外当回事。 如果有那个人的话,那他应该已经是个死人。 所以即便胡老八有再多的不痛快,对阿刁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造次。 弱肉强食的道理,这位江北赌王早在过去的几十年江湖历练中已经深谙于心。 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就是他的倚仗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胡老八一定不会选择去做这一次庄。 这场赌局从阿刁加入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宣告了胡老八的失败。 他离开了神院,带走了所有懊恼和郁闷。 却留下了八十万两的赌债。 而玄武榜前的所有人间修士望着胡老八消失的背影,除了唏嘘之外,更多的,则是对阿刁的一种不满。 他们和胡老八虽出自不同宗门,但皆来自神院之外,眼见这位在江北颇有名气的胡赌王都被欺负的没了脾气,最终郁郁离去,剩下的人自然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们碍于周例外的名声不敢多言,只是望向阿刁的双眸中,都带上了一种毫不遮掩的鄙视和愤怒。 好在阿刁没心没肺,丝毫不将他人的目光放在心上。 只是当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起来,言辞间总有些不太友好,甚至很是粗鄙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时,他才会将手中那把古刀微微横起,惊起一道凛冽的刀气,没有刻意的针对谁,只是环绕在此间,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些人间修士似乎才会记起,阿刁当日入江山社稷图时所挥出的那一片可怕刀光,是多么的绚烂。 这个无赖少年,靠的可不仅仅是他的那位周老师。 还有自己的那把刀。 人群最终渐渐安静。 此前的赌局仿佛成了一个闹剧,没有人再去提起。 尤其是当周例外的目光无比严肃威严的扫视全场,像是在提醒所有人这里是他的主场时,所有人更是很心虚的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其对视。 而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到了唐青身上,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了一句话:“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这句话刚刚落下,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阿刁。 他将头顶的笠帽挑起,眼神在唐青和周例外身上转来转去,心想你俩啥时候见过? 唐青第一天来到天地神院见到周例外的时候,便知道他就是当日江边古镇客栈中遇见的那位老人,当时以为他只是客栈的幕后老板,却不想竟是神院那位很是出名的周教习。 虽感到意外,却也没有更多的想法。 无论对方是客栈的老板,还是神院的教习老大,都不会,也不能阻止他进入藏书楼第七层的步伐。 而唐青身为唐国的皇子,更不会因为对方的特殊身份而有半点畏惧或不安的心理。 因为他自小所接触的人,无一不是这个大陆上最顶尖的人物。 无论是唐国帝圣,还是那位神通广大的大祭司,或是拜走天下时所遇见的老夫子,他们的实力还有地位,都比周例外高上许多。 而那位名满天下的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见到唐青时则更是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殿下。 在那些大人物的光环和庇佑下长大,唐青自然不会像那些人间修士一般,面对周例外的目光而有所躲闪,在他眼里,对方只是一个老人。 他所需要做的,便是向那个老人抱以最基本的礼貌和尊重,比如,先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玄武榜下,唐青平静与周例外对视,然后开口回道:“古镇客栈曾有一面之缘,那时不知您是神院周教习,有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只是没有告诉我你腰间那把短剑的来由,谈不上什么冒犯。” 周例外说道:“而且我觉得就算你知道我是周例外,也同样不会告诉我,对吗?” 唐青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如实说道:“实在是有不便之处,还请周教习见谅。” 此话刚落,场间修士便纷纷侧目,心想这唐帝的儿子果然有种。 而站在唐青身边的百里断江则是不动声色提醒道:“周教习德高望重,就连剑圣师尊提到他时都赞誉有加,你千万小心说话,最好别得罪他。况且日后你若真进了神院藏书楼第七层读书,便等于是受了他的管辖,处事还需低调些。” 阿刁听到这些话有些想笑,心想你这从来骄傲高调,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家伙竟然开始要求别人低调起来了。 他凑近唐青身边清了清嗓,然后说道:“你别怕,周教习是我老师,那不就等于是你的老师,有我在,他只会罩着你,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放心。” 唐青很快说道:“我没怕,只是实话实说。” 还是那般让人无语。 阿刁便不想再说什么,他似是早已习惯唐青说话的方式,摇摇头便再次将笠帽压下,沉下双眼继续回忆起昆仑城的润十娘。 很快他的嘴角便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微笑,不知是为心上人的那一丝风情,还是为了断肠音的那阵酒香。 百里断江亦是无言,他覆剑而立,眼中无波无澜,心里却对唐青所保持的那份平静而感到惊讶。 他自问即便是自己面对那位周教习时也会对其抱有足够多的重视和尊敬,就算有心拒绝对方也绝不会似唐青这般直接。 天选之人的为人处世之道,果然不一般。 而周例外在听到唐青的话后并没有多余的表态,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他腰间的那把短剑,感受着剑中所暗藏的可怕力量,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原以为五位圣人之后,来自唐国的你是最弱小的那位,甚至在你自报家门之前,我都不会想到唐帝的儿子竟然也来到了天地神院,并且顺利的通过了江山社稷图的考验。” 唐青平静说道:“只是运气有些好。” 周例外不置可否,说道:“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它能让你一路走得更顺利,但不代表一定能让你走到终点。” 唐青眼中情绪没有任何变化,眉头却微微皱起。 周例外继续说道:“接下来的决战,参战者大都入了四境,你虽有那道剑意傍身,但是以你的实力,对那道剑意自然无法控制自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至多可斩出一剑。一剑而过,能带走在场任何一位参战者,可是那道剑意却也无法再回来。所以我很想知道,失去了那一剑,你还能倚仗什么?” 这些话语气平静,缓缓而来,没有任何嘲讽的意味,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唐青心中有些意外,这位周教习竟然能看穿短剑中的那道剑意?并且知道自己只能挥出一剑。 都说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慧眼如炬,以前只是耳闻,今日算是亲眼所见。 唐青不知道的是,在周例外左手的那本厚簿上,描刻着同样的两道剑意。 他和那两道剑意相处甚久,常会翻阅到剑意的那一页认真观览,对剑意的气息早已无比熟悉,所以他自然知道唐青所持有的那道剑意的态度,便是,一去不回。 唐青的右手不知不觉放到了短剑上,心绪沉静。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自己体内藏着妖族的力量。 自从很多年前人族完败妖族,将其封印在荒芜之地后,这个世界上便不再有妖,也不允许有妖。 他原先的考虑自然是想倚靠体内的龙龟之力,只是在见识到周例外的厉害之后,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瞒过这位周教习的眼睛。 若是被人知道自己的体内竟然流淌着妖族的金血,只怕会被所有人群起而攻之。 到那个时候,即便是自己的父亲,那位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唐国帝圣,怕是也保不住自己。 甚至妖族的封印中,也有着唐帝的一份力量。 沉思关头,唐青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他握剑的右手指间关节已经有些微微发白,显然是用力过紧。 始终平静的少年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就在这时,一只坚定有力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拍了拍唐青的肩膀,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唐青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把刀,随后便是一顶低垂的笠帽,等到他的视线稍稍集中,便见笠帽的主人同样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对清亮似水,好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双眸。 阿刁咧嘴一笑,收手而回,将头顶的笠帽摆正,然后抱刀于胸口,似江湖侠客一般迎风而立。 他对着唐青说道:“遇事不要慌,有我在,保镖在前,怎么会让你亲自出手?” 没等唐青说话,他便很快转过身,昂首直视自己的老师,嘴角的笑意更甚。 周例外沉稳肃穆的脸色一见阿刁便有些垮掉,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刚想板起脸问他想干嘛,却见阿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很是吊儿郎当的大声道:“我就是他的倚仗。” 从前往后,你管我的酒钱,我做你的保镖。 如今酒钱已付,他自然便要尽起保镖的义务。 阿刁身姿仍旧歪歪倒倒,像一颗歪脖子树一般没个正形,说话时眉眼尽开,嘴角带笑,十分放肆。 很多人看着这位印象深刻的无赖少年都有些好笑,心想你就算再厉害,难道还能和那几位圣人之后相比较。 最后连自己都自身难保,又如何成为他人的倚仗? 众人心念至此,都开始发笑,笑声很快传开,成了一种声势浩大的嘲讽。 冷笑笑,江河,九儿没有笑,因为他们知道阿刁确实有那个实力。 百里断江自然也没笑,因为他曾是阿刁的手下败将,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他那把刀,还有那句话的分量。 唐青也没有笑,只有感动。 即便千万人在前,也有人横刀护在身旁。 这感觉真好。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章 将战 人潮的笑声最终在周例外平静淡漠的眼神中湮灭。 千万人忽而俱静,场间气氛也变得有些凝重。 只有阿刁拎着那把古刀,只身挡在唐青身前,喝着最是烧心的烈酒,带着最漫不经心的笑,似浪子一般伫立在原地,不羁且无畏。 他无视了那些人间修士各色各样的眼神,只是一直盯着前方提笔而立的周例外,双眸清亮如水,带着与嘴角笑意截然相反的某种认真。 周例外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心里却渐渐多了几分无奈。 面对似无赖一般的阿刁,即便是沉稳如他,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应对的办法。 毕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学生,打不得骂不得,除了私下里撑着老师的面子来说教几句,他还能做什么? 其实他对唐青并没有什么恶意。 反而对他的那份平静和淡然有种莫名的欣赏。 只是出于对那道剑意之缘由的好奇,以及唐青和剑圣之间可能存在的某种渊源的猜测,让他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却没想唐青自己还没回话,阿刁却提刀站了出来。 周例外不动声色的摇摇头,深深看了一眼阿刁,然后说道:“当日你跟我说过,自己有位很喜欢读书的生死之交,你拼了命都要夺得玄武榜的榜首之位,就是为了能让他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歇歇脚。”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视线微移,透过阿刁身上那件破烂麻衣的洞口望向了唐青,继续说道:“莫非你那位生死之交,就是眼前这位唐国的皇子?” 阿刁很快说道:“没错,虽然有点矫情,但我还是要说,这玄武榜之争,我将为他而战。” 这话说的果然矫情,除了唐青以外,其他人一阵恶寒。 就连周例外都有些受不了,他摆摆手不想再多说什么,便准备将此事揭过。 至于阿刁和唐青之间的故事,他打算日后再来慢慢了解。 却在这时,百里断江忽然站了出来。 既然唐青已经答应他读完书后便会随他去南山丘陵走一趟,那在去之前,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觉得自己也有必要为唐青做点什么。 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于是他覆剑而立,昂首向前,和阿刁走到一起,然后面向千万人说道:“我也将为他而战。” 这便是他的态度。 同样的一句话,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矫情,只是有些意外。 阿刁是为了兄弟而战,你百里断江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从来孤傲冷漠的剑圣传人也开始寻找帮手,互成倚仗了? 人群开始纷扰,那些人间修士窃窃私语,一顿乱猜。 有人说百里断江是看上了唐国的势力,想借唐青这条线和唐国交好。 五圣人自封领域,从来都是各自为战,若是剑圣和帝圣站在了同一立场,联手掣肘天下,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是他们的对手? 有人说唐青许给了百里断江很多好处,只要助他夺得玄武榜榜首位,便可坐拥无尽财富,有唐国一国之力的支持,这份许诺自然很有分量。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只要是个人,哪怕是身份尊贵的剑圣传人,也无法抵挡住金钱的诱惑。如果他能抵挡住的话,说明对方给出的金钱不够多。 也有人从唐青腰间那把短剑中猜测出,他或许也是剑圣的传人,也就是说唐青和百里断江是师兄弟的关系,那么百里断江为唐青出战便成了顺理成章。 …… 也只有另外的几位圣人之后,才知道百里断江站出来替唐青出战的真正原因。 换作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若是也得到了天选之人的应允,只怕站出来的速度比百里断江还要快。 在看到百里断江站出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们各自的眼眸间同时出现了一种混杂着愤怒,嫉妒,恼怒,以及不甘的复杂情绪。 道圣传人江河的双眸间青光涌动,他看着阿刁和百里断江将唐青护在身后的画面,有些不太顺心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然后他便将眼神转向了玄武榜上道圣尊号的位置,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徒儿无能。” 佛圣传人九儿手中捏着那串佛转,他没有似往常一般转动,而是以双手合十的姿势将其握住,一抹淡淡的佛光自掌心间弥散而出,悬停在他的周围。 此间无风,佛光却微微摇晃,似心有不静。 九儿眉眼微凝,他盯着掌心间摇晃的佛光,沉思了片刻,随后便轻轻诵念着佛经,想要平复有些杂乱的心境,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他自西域神殿奉师命而来,要带天选之人回去,如今事未成,败局已定,他心有不安,又如何能静? 玄武榜上佛圣尊号忽然亮起了一瞬,常人不可见,九儿却看的很清楚。 他在心里唱了声佛号,轻轻念道:“佛法能渡世间万灵,却渡不了天选之人。” 魔圣传人冷笑笑却没有似他二人那般多愁善感,他只是盯着唐青腰间的那把短剑,血瞳中的滔天战意之下带着一丝迟疑。 相对于带天选之人回去,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摆脱那道剑意带给自己的恐惧。 魔道在前,那道剑意便似一道天堑横在路中间,是跨过去,还是一直被拦在半道,全由他自己选择。 对冷笑笑而言,这绝对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选择。 虽然修魔者讲究的便是在生死中磨练,在战斗中变强,破而后立,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是这一切,都只在有生还可能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冷笑笑心里曾经演练过无数次和那道剑意进行战斗的场景,最终的结果无一不是被击败,然后死去。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不存在任何侥幸。 即便冷笑笑再疯狂,再骄傲,也始终不敢挥拳而出,向那道剑意发起挑战。 他不畏惧死亡,却很害怕失败。 而如今决战在即,冷笑笑的眼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唐青身上,究竟该做出怎样的抉择,也许只有等到最后一刻才能知道。 唐青的身份给所有人带来了意外。 这位唐国的皇子原来并不似传闻中那般不堪,他看上去很健康,也已经学会了修行,身边还站着阿刁和百里断江这两位少年高手。 这场玄武榜之争最终决战的结局变得有些扑朔迷离起来。 当然,对于那些看热闹的人间修士而言,这样的决战才更有意思,更好看。 人们在平地间伫立,等待着那位周教习揭开战斗的序幕。 而在那之前,所有参战的少年都已经在暗暗调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身的实力和气息调整到最完美的状态。 不苦,宁小龙,北小剑这三个人间宗门的代表者自始至终都没有太过于关注唐青,他们只在确定了唐青真实身份的那刻抬起过头,眼中露出了些许诧异,随后便很快将视线挪开。 即便他是唐国的皇子,也只是一个三境修为的皇子。 这年头顶着家族名声出来闯荡世界的贵公子多的是,唐青或许只是其中之一。 虽然唐国帝圣的名头太大,但是唐国皇子的名声却实在不怎么样,至少和另外几位圣人之后比起来,唐青实在是有太多的不堪。 所以他们心里真正的对手,只会是另外几位天才少年,而不是一个需要被人护在身后的弱者。 关于这些,唐青自然不知道。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乎。 此刻的他就站在阿刁和百里断江的身后,心安理得。 他的右手仍然覆在腰间的那把短剑上,剑意在其中纵横往来,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出。 愈发强大的龙龟之力在他的血脉之间不停流转,一点点壮大着他的气息和神识,长衫覆盖下的筋肉间闪烁着一层金光,充斥着古老的气韵和力量。 关于接下来的那一战,他信心满满。 却又忧心忡忡。 只希望在那道剑意之下,所有人都能知难而退。 或者阿刁和百里断江能替他摆平所有人。 可若真有不怕死的人选择以命毁去那一道剑意,然后又有人打败了阿刁和百里断江,那他体内妖族的力量,便成了他最后的倚仗。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因为妖族的力量,是倚仗,也是破绽。 若被人发现,他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想到这个始终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唐青便有些头疼,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自己的运气不会太差。 而就在他心绪乱转之时,玄武榜前忽然飘来一股极浓的墨香味。 唐青随之抬头凝望,只见那位天地神院的周教习不知何时将自己右手的长笔抬了起来,一片遮天笔力瞬间自笔尖而出,顺着风声和光色去向了平地之间,将所有人往后逼退了数丈有余。 在玄武榜之前空出了一个巨大的擂台。 笔力不散,犹自环绕在此间,将擂台紧紧包裹住。 有冷风自虚空间而来,撞击在那座笔力擂台之上,发出沉沉的巨响。 就好像,战鼓兴起,敲开了这场战斗的序幕。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一章 卓星辰 问战 周例外提笔而立,眼神肃穆。 目光中似是有浓墨翻滚,将他的双眸渲染的愈发深沉。 好似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他在原地伫立了很长时间,等到擂台摆好,人声静默,那道遮天笔力逐渐稳固,将所有风声和杂乱隔绝在擂台之外时,他才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那件青袍,将头顶的高阔黑帽摆好,随后便将深沉的目光转到了人群之中,来回凝望了片刻,最后重笔一挥,说了三个字:“战时到。” 这三个字刚刚落下,一股肃杀之气当空而来,所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心想终于有好戏上场。 李青山和边之唯忽而挺直了腰杆,神情变得严肃,似两尊门神般分立于周例外两旁。 他们身后的九千合道大能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平静的守候在此,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环绕在此间,宣示着神院的强大。 在这样的压力和场面下,除了吊儿郎当的阿刁,其余的少年带着各自的情绪,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一丝紧张。 不苦,宁小龙,北小剑三人被众人推到了擂台前,他们望着这座由笔力构造,可以抗下极强冲击力的战场,心神有些澎湃。 作为人间宗门的代表,他们是身后所有人最后的希望。 宁小龙和北小剑心态还好,他们已经在玄武榜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接下来的战斗,只要过足打架的瘾便好。 而不苦却默然低垂着眼眸,两道粗眉紧紧皱在了一起,似乎正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担。 龙虎山最后的道统尽在他的身上。 此战,他不为己证道,只希望能借这个机会改变龙虎山的气运和未来,修复道统,重回巅峰。 这自然很难,尤其是在感受到那几位圣人之后身上强大的气息后,这位龙虎山后代最强者更是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不苦心思沉静,久久不语。 静心等待着上台的那一刻。 那时,他将拼尽一切,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龙虎山的三位同门面色还是那般愁苦,他们似影子一般立于不苦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陪伴。 冷笑笑也慢慢走到了擂台前,他一起身,顿时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位魔圣之后向来沉默寡言,不爱与人交流。 在来神院的那些日子里,也很少有人见过他,因为他终日躲在驭兽斋內和凶兽搏杀,以此来养一颗魔心,从不抛头露面。 偶尔会有不长眼的,自认为实力强横的人间修士会想要去挑战他,结果都和驭兽斋内的凶兽一般,被他撕成碎片。 在大多数人心里,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他都是这些参战少年中的最强者。 所有人看着那位眼中带着无尽杀气和战意,好似魔神一般伫立在擂台前的冷笑笑时,内心深处都会升起一丝莫名的敬畏之感。 可即便人潮中有千万人对其注视,冷笑笑也视而不见。 他没有任何表情的站在擂台前,丝毫不在乎他人的议论和目光,甚至是当不远处的宁小龙向他展现出自身的强烈战意时,这位魔圣传人也没有转过眼。 他只是盯着唐青,像一头猎狼般咬死不放。 此战,冷笑笑心中的对手只有唐青,以及那道可怕的剑意。 而江河和九儿也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走到了擂台前,他们彼此之间没有相看一眼,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以宣示着各自的立场。 百里断江随后也提剑而起,迈步而出,来到擂台前站定。 他的身影似剑般笔直,周身亦缠绕着一股凛冽剑意,眼中更是闪烁着一层森冷的剑光。 这个浑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让人感觉很是锋利的南山少年平静无言,脸上也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只是他偶尔将眼神望向九儿和江河的时候,眼中会出现一丝莫名的失望。 而当他的眼神转到冷笑笑身上时,那一丝失望便化成了一股极强的杀气。 南山剑道和北地魔道,自古至今都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即便此次玄武榜之争,他们都是代表圣地出战,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二位少年此刻应该站在同一立场。 可是百里断江的剑依然选择向冷笑笑斩下。 这便是他一贯坚持的剑道。 宁折不弯。 而冷笑笑也从不屑于与他人为伍,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来的血腥少年早已习惯了孤身作战。 所以在江山社稷图中江河与九儿曾提出以圣人荣辱为契机,暂且抛开正邪之别合力作战时,他虽没有当场拒绝,却仍表现出了相当的不屑。 而直至此刻,四位呼声最高的圣人之后在这座笔力擂台边分开而立,各自为战时,那些看热闹的人间修士中忽然爆发出了极其热烈的掌声。 哪怕立场不同,人间宗门和圣地之间乃是对手的关系,但这四位圣人之后依然代表了这个大陆上年轻一辈中最强的四股力量。 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和各自的师尊一般,直入七境从圣,到达巅峰。 所以无论怎么样,每个人都必须给与他们足够的仰望和尊重。 而关于这些,四位圣人之后却无动于衷。 因为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们曾经无数次受到过这样的尊重。 早已习惯。 可是阿刁不曾习惯。 他在百里断江迈步之后没多久便也拎刀走到了擂台边,刚好赶上了人群中的那一片掌声。 这个乖张浪荡的提刀少年很是理所当然的将这些掌声当成了是对自己的一种欢迎和重视,所以他很是骄傲的抬起头,将双眸掩映在笠帽之下,只在帽檐下的阴影中露出一丝张狂的笑意。 等到阿刁走到百里断江身边站定时,他强忍住笑意,将古刀立起驻地,随后将帽檐微微挑起,做了一个自认为很是深沉的动作。 见掌声仍在继续,他便很是刻意的清了清嗓,双手下压,沉声说道:“诸位,先听我说......” 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的掌声却忽然瞬间消失,场间空旷,一时间只闻风声,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所有人像是看白痴一样望着故作姿态的阿刁,不明白这无赖小子又发的什么疯。 该不会以为掌声是送给他的吧? 唐青刚好在这时也走到了擂台边,他凑近阿刁身边问道:“你干什么?” “这么多人欢迎我,不得表示表示?” 阿刁嘿嘿笑道:“你还别说,这万人之上的感觉还真不错,难怪那么多人想要往高处走,这一份殊荣,我可是从来没享受过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可来的不是时候,这不你一来,他们全停下来了。” 见唐青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怪异,阿刁顿时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不过也没事,不用灰心,等你夺得玄武榜榜首位,也会有人给你掌声的。” 说到这里,他便继续抬头耍酷,俨然一副少年高手模样。 唐青想了想,轻声说道:“你确定那些掌声是给你的吗?” “那不然呢,难道是给你的吗?” 阿刁看了看唐青,随后又转头望着百里断江说道:“总不会是给你的吧。” 唐青不再理他。 百里断江更是无言。 而所有人的视线也很快从阿刁身上移开,望向了天地神院所在的阵营中。 那里,参战的最后一位少年正在所有人注视下缓缓走来。 白衣裹身,眼眸似冰。 一路杀气相随,血气弥漫。 白衣杀神卓星辰双拳紧握,起步瞬间,拳势便起,随着每一步的迈出而不断增强。 等到他走到擂台边时,那股拳势已经成遮天之势,虽不曾呼啸而去,其间的气机却已经将参战的所有人尽皆笼罩。 阿刁忍不住挑挑眉,挥出一缕刀气将那股不太友好的拳势隔绝在外,嘴里轻轻嘀咕了一句:“这小子是打算做出头鸟啊。” 话刚落下,却见卓星辰行至擂台边还没有停下,仍在迈步。 拳势随脚步而动,再次向前,直到穿过那道无处不在的笔力空间,去到了擂台正中央。 这位天地神院的白衣杀神左手覆于身后,右手先成拳,再立掌,横向身前,作开门迎客状。 然后他便抬起头,目光从擂台四周一扫而过,瞳孔深处杀气和战意并现,随着他的声音一起传开:“天地神院卓星辰,恭请诸位登台挑战。” 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 语气亦不浓,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满座寂静,所有人望着傲然立于擂台最中央的卓星辰,心中不由同时赞了声猛人。 都说天地神院白衣杀神卓星辰修为高深,年纪轻轻便已入了四境镇魂。 甚至传闻说他是唯一可以和圣人之后相抗衡的少年高手。 以前人们对于这一说法还抱有怀疑的态度。 可是此刻,当卓星辰第一个登上擂台,以拳问战的刹那,人们才真正意识到,那个说法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相对于卓星辰的实力,人们印象更加深刻的是他的嚣张和骄傲。 风声渐来,吹动着卓星辰的白衣,烈烈作响。 像是在宣战。 李青山望着自家徒弟的威风模样,不由老怀欣慰,他点头长叹道:“生子当如卓星辰,虽高手尽在,他亦当仁不让。”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寂寞的擂台 边之唯听到了李青山的话,心头微微泛酸,忍不住就想起了至今还躺在床上的白夜行。 若是他没有受伤,此刻第一个站上擂台问战的也许就是他吧。 想到这里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便又怨恨起阿刁来。 若不是当夜阿刁出手太狠,白夜行又怎么可能会错过这么重要的战斗? 他抬眼望着那个吊儿郎当的提刀少年,看着对方那副漫不经心,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不羁模样,顿时冷哼一声,心里期待着卓星辰对战的第一个目标最好就是阿刁,破了他的刀,替自己徒弟报仇。 边之唯兀自打着小算盘,周例外却忽然晃动着右手上的长笔,笔力渐浓,将那座擂台包裹的更加严实。 下一刻,擂台间的笔力开始缓缓流动,在卓星辰正前方的空间打开了一扇门。 那扇门只能容一人通过,迎战者入门之后,那道遮天笔力便会将整座擂台彻底封死。 想要那扇门再次打开,要么,其中一人战死,要么,其中一人选择投降。 而对于此间的所有骄傲少年来说,投降,往往比战死更难让人接受。 所以这场玄武榜之争的最终决战,在外人看来只是一个热闹。 可对于参战的这些少年而言,却有着生与死之间的考量。 周例外平静的注视着前方,许久许久才接上了李青山的那一句话:“此前我一直看不惯卓星辰的杀伐之道,认为他杀心太重,血味太浓,早晚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早前我便与你说过,等他再成长一段时间,只怕连你都不一定能控制他。” 李青山闻言只是笑笑,却不言语。 卓星辰自小在搏杀中历练成长,早已走上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那条路,如果他真有一天断情绝性,说明他已经在那条路上走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那时的卓星辰,自己连教育的资格都不会再有,更别说控制。 而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李青山也从未想过控制卓星辰。 一直以来,他只传授卓星辰驭兽斋的修行功法,至于以杀搏杀的杀伐之道,却是那个白衣少年自己的选择。 他是天生的杀神,日后所兴起的血腥风浪,以及所能达到的成就,只怕不比那位同样以杀戮著称的魔圣传人冷笑笑低。 周例外自然也知道这些,所以他沉静了片刻,便继续说道:“好在他现在仍是神院的人,在他有足够的力量摆脱我们的束缚时,必须未雨绸缪,替他的未来好好做个安排。” 李青山笑容忽然隐没于嘴角,他沉声道:“他所走的那条路上只怕已经挤不下任何人。” 周例外意味深长看了李青山一眼,说道:“那就替他另外选择一条路,选一条更宽,更长,有更多光明的路。” 这句话刚刚落下,李青山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凌厉。 杀气陡现,自他身前而起,却没有刻意的指向谁,只是环绕在此间,似乎想要告诉某个人自己的心情很不好。 周例外无动于衷。 边之唯却有些意外,他十分清楚李青山的性格。 平日里看着像个老好人,实际上是个实打实的老疯子。 要不然也不会培养出卓星辰这个小疯子。 只是当前局面下,他难道还敢向周例外出手? 但是疯子行事从来不看局面,只凭心性。 天知道这个李青山这一次会不会疯的彻底? 想到这里,边之唯意外之余便有些兴奋,他给李青山示意了一个眼神,正想告诉他若是此时发难自己可以帮忙。 一个人打不过周例外,两个人总差不多了吧。 可是他的这个想法刚刚兴起,便很快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因为李青山的那股杀气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的眼神亦变得似平常一般温和,带着几分与世无争的神韵。 若是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深沉的落寞,嘴角强行撑起的笑意也变得有些苦涩。 边之唯心思一沉,目光一转,便看到了周例外右手的那支长笔不知何时转向了李青山那边,笔尖处虽已干涸,笔力却仍惊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之色。 那道笔力代表了周例外全部的意志。 若是李青山真的发起疯来,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不介意代表七位人神好好教训下他,将他打醒。 边之唯吞了口口水,很快将眼神挪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李青山却是叹了口气,过了很长时间才说了一句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等到此间事情结束,卓星辰由我亲自来教授。” 仿佛没看到李青山突然愣住的神情,周例外平静说道:“天地神院毕竟不是北境的那座地狱,不会培养一个只知道杀戮,最终可能毫无人性的疯子。” 说到这里,周例外认真的看了一眼李青山,然后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将走的那条路,但是卓星辰的选择的那条路早早的被你用血水浸满,如果继续走下去,他可能会淹死。既然他是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最骄傲的那个人,也是七位人神最看好的那一位,那么无论如何,我都得拉他一把,至少不会让他误入歧途。” 李青山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抬头说道:“神院早有规定,驭兽斋内自划规矩,即便是七位人神想要过问斋内的事也要遵循下我的意见。周教习您虽掌管神院所有教习,拥有人神以下的最高权力,但是仅凭一言便要抢走驭兽斋最好的学生,只怕,有些太不讲道理了。在神院的历史上,可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边之唯嘿嘿冷笑,心想周例外你快点发飙,最好两个人打起来。 可是周例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的眼神依然沉稳肃穆,带着从始至终的淡漠。 只是片刻后,他便简单说道:“从驭兽斋内抢学生这种事,虽尚属先例,但,凡事都有例外嘛。” 没有人能逃得过周例外的例外原则。 李青山也不例外。 他无话可说。 边之唯撇撇嘴,自然也是无言以对。 又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周例外的身姿愈发挺直,他不再理会李青山,而是将右手中的长笔伸向擂台正中,遥指着那扇笔力所幻化的大门,凝声说道:“玄武榜之争既是由神院发起,那这第一战,自然便是由神院来守擂,此战,既分生死,也分胜负。台下参战者可任去一人,胜者可选择继续守擂,也可下擂台休整好再继续。败者,要么死,要么降,否则不准下擂台。” 此话既出,擂台上的卓星辰双眸间血色更浓。 他舔了舔嘴唇,身上的杀气愈发浓厚。 生死之战,正合他意。 而擂台边其他几位少年则带着各自的心绪暂时选择静默不动。 若是在往日里,好战的冷笑笑肯定已经冲了上去。 可是自江山社稷图中感受到那道可怕的剑意之后,他心里的对手便只剩下唐青,在他上台之前,这位偏执孤傲的魔圣传人不打算和任何人交手。 阿刁手中的那把古刀已经微微出鞘,刀气凛冽,在身前澎湃,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若不是考虑到他和卓星辰都是神院的人,只怕这时候他早就拎刀冲上去了。 可即便如此,看着卓星辰在擂台上嚣张无敌的姿态,阿刁还是很是不爽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难道就没人去治治他吗?” 唐青的右手仍然覆在那把短剑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安心。 他说道:“江山社稷图中,卓星辰一路上对我还算是照顾,还替我们赶走了那片兽潮,不好恩将仇报的,所以我是不会去的。” 阿刁啧啧称奇,毫不掩饰的嘲笑道:“你倒是敢去,你打得过他吗?” 唐青笑笑,没有说话。 只是握剑的右手稍稍紧了紧,体内的龙龟之力亦强大了几分,他感受着经脉中金色妖血的流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我不会输。” 百里断江面色沉静,眼中剑意愈发凌厉。 他抱剑于胸口,冷冷说道:“若是此刻擂台上站着的是冷笑笑,我会第一个冲上去。但只是一个卓星辰的话,怕是还没资格让我出剑。” 阿刁翻了个白眼说道:“得,我等着你解决冷笑笑。” 百里断江不再回话,只是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看了一眼同处擂台边的冷笑笑,忽然松了松抱剑的双臂,任由长剑轻颤,剑气与战意缓缓散开。 江河和九儿此时根本不想理会卓星辰。 这二人虽已各奔东西,不在同一阵营,但是心思还是能想到一处。 他们看着卓星辰登台问战的姿态,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第一战,自然是要交给那些喜欢打打杀杀的人。冷笑笑,百里断江,还有人间宗门中那个看上去脾气很不好的宁小龙,你们快上吧,不要客气。” 心话不与人说。 只是冷笑笑和百里断江不屑登台,那位孤龙山少主宁小龙却也没了声音。 他和北小剑,不苦一般,有着自己的顾虑。 即便他们十分的骄傲,但是面对天地神院明面上最强的白衣杀神,他们一时间也不敢冒然登台挑战,因为他们无法保证自己能稳赢。 不能稳赢,自然便存在输的可能。 而输,便意味着死或者投降。 无论哪一种,他们都承受不起。 因为承受不起,所以便开始犹豫。 以至于卓星辰登台问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一人跨过那扇笔力大门。 白衣杀神依然立掌作开门迎客状,只是眼中的不屑之色渐浓,他轻叹道:“无人应战,属实寂寞。”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三章 登台的第一人 这句话源自本心,熟识卓星辰的人都知道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而此刻的他也因为占据了主场优势,所以多多少少带着点主人家的客套,言辞举动间已经比往日里低调不少。 可是在那些人间修士看来,这位天地神院的白衣杀神还是太过于嚣张。 而在擂台边那些十分骄傲的少年看来,卓星辰的那句话就不仅仅是嚣张那么简单,而是带上了几分挑衅。 冷笑笑忽然转过了头,将视线往擂台上看了一眼。 他的眼中魔气翻涌,杀气始终存在。 双拳不知何时也已紧握,一抹深沉的黑光在拳下聚集,带着几分刺鼻的血腥味。 下一刻,他便将脚步轻抬,似乎很想跨过那扇笔力大门,往擂台上站一站。 转身的刹那,他习惯性的往唐青那里望去,却见对方根本无动于衷,还是那般平静,似乎根本没有被卓星辰的那句话影响到。 那把短剑安安静静悬挂在唐青的腰侧,其间的剑意也一直被他困于掌心,不曾显现。 可是冷笑笑只要盯着那把剑,便仿佛能感受到那道剑意所带来的恐怖威压。 在那道剑意面前,所有的嚣张都只是个笑话。 若无法挡下那道剑意,这场玄武榜之争的结局便不会有任何悬念,那即便自己此刻打败了卓星辰又有什么意义? 心念至此,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再次望向擂台上的卓星辰时,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那只本已抬起的脚也漠然放下,落回原地。 心亦从擂台间收回,重新聚于唐青的那把短剑下。 那一对裹着黑光的拳头随后便收回至腰侧,此刻保持平静,但总会在某个适当的时机选择出手。 和冷笑笑一般心有所动但最终还是平复心绪的是阿刁和百里断江。 阿刁手中那把刀已经近半出鞘,刀气愈发凛冽。 百里断江剑下杀气微起,也已经蓄势待发。 他二人本不想对卓星辰出手,但是实在看不惯对方在擂台上那种嚣张的姿态,于是刀剑势起,都准备登台给卓星辰一个教训。 可是他们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因为有一个人比他们更早跨过那扇笔力大门,去到了擂台上。 那人刚刚迈步,人群之间便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等到他走上擂台,和卓星辰面对面站立,像一把利剑般横在那一袭白衣身前时,喝彩声便成了剧烈的欢呼之声。 就连擂台边的其他几位少年都有些措手不及,似乎没想到竟是他第一个上台迎战。 不苦的两道粗眉微微挑起,眼中尽是担忧。 宁小龙则是冷着一张脸立在原地,双拳紧握,有些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的视线自那道身影起步开始便一直随之移动,直到那道身影登上擂台,像一位勇士般站在那里时,这位来自孤龙山的冷漠少主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看着那道身影,突然说了一句话:“他把名声看得很重要,只怕不会投降。” 不苦想了想,最终说道:“可他也不一定会输。” 话刚落下,不苦便陷入沉默。 宁小龙也不再开口。 两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很凝重。 不一定会输,意思是有希望赢。 可是在那位成名已久,素以杀伐决战而扬名大陆的白衣杀神的拳下,这样的希望实在太过于渺茫。 而在所有人眼中,人间宗门的三个代表人物,不苦最稳健,宁小龙战斗力最强,而剩下的那位,无论是防御还是战斗,相对于前两位都稍显薄弱。 可就是最弱的这一位,在所有人都还在犹豫的关头,第一个走上了擂台。 单是这一份勇气,便值得掌声和尊重。 那扇笔力大门很快关闭,将所有退路封死。 擂台上的两个人对望了很久,直到风声愈急,撞击在笔力擂台上,发出了一种沉沉的怪响,卓星辰这才将伸出的右掌放下,默然成拳,静静的横在身前,这是他动手前的先兆。 北小剑眼神中带着无比的决绝之意,像一位死士般立于原地。 他的剑已经出鞘,剑意尽起,像一片浪潮般在此间激荡,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去。 卓星辰看着那把剑,眼中没有出现多少惊艳之色,却仍觉得有些意外。 “在你登台之前,我一直以为人间宗门中尽是碌碌无能之辈,无论实力还是勇气,都不值得一提,而我也从来没将你们当成过对手。” 卓星辰昂着头,带着从始至终的骄傲。 他沉静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既然你敢向我拔剑,那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夺回自尊或是想要借此扬名,我都不得不承认你的勇气。至于你的实力能不能得到我的认可,那就得打过才能说。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剑在一般人看来或许已经很强,但在我这里,只能算一般般,因为我曾看过百里断江的那把剑。” 看过百里断江的剑,自然不会再多留意别人的剑。 擂台边的百里断江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本就抬起的头再度抬高了一个度,骄傲比以往更甚。 而北小剑只是提剑而立,没有回话。 眼中的决绝之意渐浓。 卓星辰亦不再言语,他将覆于身后的左手放了下来,与右手交叉成拳,那一对拳头算不上有多大,看上去筋肉也不太饱满,只是当他双拳微起,在身前将其缓缓抬高时,一股极强极冷极霸道的拳势便好似狂风一般在擂台边炸裂开来。 北小剑望着那一对不起眼的拳头,眼神凝重,长剑斜斜指向前方,剑浪在拳风中颤抖,每次想要兴起时却总被那阵风吹散,以至于无法形成更大的波涛。 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眉眼微挑,心中犹豫了片刻后便直接出剑。 他要在卓星辰的拳势未至巅峰之前占据先机。 一剑而过,起步身前,眨眼间便去到了擂台的另一边。 剑光在沿途绽放,尚未被风声敛去时,便又突然全部弥散在路上。 下一刻,所有隐去的剑光忽而出现在北小剑的剑下。 落入众人眼中时,便好似有一道让人无法直视的白色惊雷在擂台间独自璀璨。 那道惊雷的起端在剑下,落点却去到了卓星辰身上。 即便是观战的百里断江看到那惊雷一剑后,骄傲的目光中也多出了几分欣赏。 没想到人间宗门中竟然还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把剑。 虽无法和南山丘陵的剑光相提并论,但也有着自己的风采。 至少在人间宗门中,这一剑已经算的上极强。 最外围的人潮中有很多人都被那一剑晃了眼,心想这北小剑不愧是一剑山庄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此战过后他若还能活下来,只怕在这个世界上的名头会更响。 人群被剑光吸引,似乎已经忘记了剑光的终点还有着另外一位少年。 而在那道白色剑光兴起之前,他才是这座擂台上的主角。 卓星辰自成名那天起便一直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无论把他和谁放在一起比较,人们都不会忽略他。 因为他太强大,强大到即便是那几位来自圣地的天才少年也不敢轻视他。 可是此刻,当那道声势很大的剑光出现在擂台上时,这位心性高傲的白衣杀神很意外的发现,人们似乎更倾向于这道剑光的强大,而无视了自己的存在。 即便他也认为北小剑的那一剑有些出乎意料的强,但想要伤到或者打败自己,却还远远不够。 所以他有些生气。 这是他第一次被另一个人的光芒所掩盖,而那个人在自己的心中,连对手都算不上。 想到这里卓星辰眼里的杀气渐浓,他望着当头落下的那一道白色惊雷,不闪不避,而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拳,一股强横到不讲道理的可怕拳意瞬间而起,迎着惊雷而上,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那道无法直视的惊雷之剑便被拳意摧折,涣散在风中。 不想被另一个人的光芒掩盖,最好也是最直接的做法,便是让那个人的光芒消失不见。 卓星辰很轻易便做到了这点,但他仍不满足,既然北小剑率先出剑,那他自当回上一拳。 所以他右拳尚未收起时,左拳便已挥出。 拳意再起,与右拳并于一处,带着一往无前的必杀之意,朝着前方面色凝重的北小剑而去。 人潮忽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呆滞。 似乎没想到那道在他们看来不可直视的白色惊雷,竟然就这么轻易的被破开毁去。 而北小剑虽也有些意外,却来不及多想,只能暂时将心中的不安强行收起,他感受到了那道拳意中蕴含的可怕力道,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硬抗下这一拳,所以他准备暂时避开。 可就在他挥剑而退的瞬间,却发现自己无论去到擂台的哪个角落,那道拳意都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将自己的气机全部锁死。 在卓星辰的领域中,没人能躲开那道拳意的侵袭。 除了死战,别无他法。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猛拳和断剑 于是北小剑停身悬剑,不再躲闪。 那把长剑改为双手持握,平直的指向前方。 在冷笑笑的拳意逼迫之下,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剑意再起,比过去的任何一刻都要强大。 就在那道一往无前的拳意来临之前,北小剑举剑的双手骤然上抬,随后纵身而上,剑意微动,自身前弥散而开,迎着拳意默然斩下。 这一剑,光明正大,赌上了北小剑的此生剑道,以及生平所有的骄傲。 擂台下静悄悄,所有人望着挥剑而起的北小剑,像是在看一位勇士。 阿刁挑起头顶的笠帽,望着那一剑时忍不住眯起了眼,他说道“这一剑有点意思。” 百里断江握剑的手紧了紧,说道“生死重压下的一剑,若是没点意思,只怕一拳就要打死他。”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了一句“这卓星辰还真是立威心切,一来就是下死手,他这一拳怕是连我都有些吃不消。” 阿刁撇撇嘴,刚准备调侃他几句,却见卓星辰的拳意已经和北小剑的剑意撞到了一起。 无数的拳劲剑气四下翻飞,以二人为起点朝着擂台四周的笔力之间切割而去。 空气中的浓墨味被冲杀掉一瞬,但是随着周例外手中那支长笔的轻轻摇晃,便又是一阵可怕的笔力卷起浓墨而来,将这座经受战斗摧残的擂台死死护住。 北小剑双手握剑横在身前,身姿没有任何晃动,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剑意仍然汹涌,环绕在此间将卓星辰的拳意拦下。 却也仅仅是拦下,而没有余力进行反击。 在外人看来他那一剑攻势猛烈,似乎势不可挡。 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如今所能挥出的最强一剑,实则连让对方收拳退下半步的能力都没有。 剑意当前,疲于招架,落败也是早晚的事。 登台前他自认为和卓星辰同为四境镇魂,就算对方有着神院的底蕴撑腰,加上这些年丰富的搏杀经验,也没理由会让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也许只有亲身感受过卓星辰的强大,才知道这位来自天地神院,成名已久的白衣杀神有多可怕。 而卓星辰此刻也有些意外。 他这一拳虽仍留有些许余力,但按照他的预想,除了那几位圣人之后以及阿刁,在场的年轻一辈中应该没人能挡下自己这一拳。 正如百里断江所言,这一拳他势在立威,所以出拳很重,即便不能当场杀死北小剑,至少也要打的他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对方不仅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甚至还能将自己的拳意尽数抗下,虽说有些勉强,但依然让卓星辰感觉到了一丝羞恼。 他的双拳紧握,拳意仍在那道剑意之前肆虐。 感受着北小剑长剑之下的坚决,卓星辰双眸间的血色愈浓,他缓缓抬起头,第一次给了对方一个认真的眼神。 “你赢得了我的尊重。” 卓星辰白衣飘动,晃起的衣角下像是带上了一抹深沉的血色。 北小剑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在苦笑。 尤其是在卓星辰说出那句话后,他更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心头顿生警觉。 果然,卓星辰的双拳之下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更加汹涌的力道,尚未呼啸而出,便已让北小剑的剑意有了些许摇晃。 北小剑心渐渐沉下,他低沉着嗓音问道“所以呢?打算放我一马?” “那恰恰是对你的不尊重。” 卓星辰说道“从这一刻开始,我将视你为真正的对手,所以我接下来的每一拳,都将毫无保留。” 他的声音不大,只是语气稍显低沉,显得格外郑重。 能被卓星辰当成真正的对手,说明已经得到了这位骄傲的白衣杀神的认可。 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是北小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卓星辰口中的毫无保留是什么意思。 北小剑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去回话。 或者说,他没有时间去回话。 因为剑意之下,那道深沉可怕的拳意变得愈发狂躁,像是潮水一般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卓星辰亦开始往前迈步,开始速度很慢,只是很快,他便似狂风一般纵横而起,身随拳动,以极快的速度轰入了那道剑意之中。 一对不太饱满的双拳携着滚滚拳势落到了那把剑上。 北小剑还来不及抬眼,便感觉到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自剑下传来,顺着剑柄传入体内,直接将他的心神与剑意隔绝开来。 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变得更加苍白。 北小剑的最强剑意瞬间崩塌,握剑的双手也开始颤抖。 只是下意识的举剑划向头顶,那里,一道白色身影呼啸而至,几乎没有间隔的开始落拳。 至强拳意将北小剑彻底锁死,剑意已断,心神受损,面对卓星辰全力施展的拳意,北小剑没有任何回击的办法。 只能选择硬抗。 而在卓星辰的认知里,即便是那位以肉身强横著称的魔圣传人冷笑笑,在自己毫无保留的双拳之下,也无法做到全身而退。 更何况此刻的北小剑。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一拳落下,北小剑手中那把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长剑便在拳意下摧折,开始只是斑驳裂纹,转瞬间便成了无数道晶莹的碎片。 大部分碎片落在了北小剑的脚下,也有一小部分随着四散的拳意离开,撞击在擂台的边缘处,被笔力消融。 北小剑一口鲜血涌上咽喉,又被他强行吞下。 他的眼神中渐渐出现了一丝迷茫,望向自己手中那个有些嘲讽意味的剑柄时,那一丝迷茫很快变成了恐慌。 他想要催动体内的剑意,却发现卓星辰的拳意好似在自己的识海中扎了根,将所有气机尽皆封死。 北小剑有些绝望的抬起头,瞳孔深处是一个逐渐放大的拳头。 这一拳的威势没有任何减弱,反而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这一次,没有了长剑的阻隔,拳头实打实的落在了北小剑的身上。 人群中已经有人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心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不苦的两道粗眉也已经凝到了一处,他迈步而出,很想跨上擂台替北小剑抗下那一拳,却被四周无尽的笔力给拦下。 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杀气。 他望着擂台上那个挥拳而杀的白色身影,记住了他出拳时的狠戾和血腥,心里暗暗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誓言 今日卓星辰对北小剑所做的一切,他必将在未来的某天百倍奉还。 而宁小龙此刻已经无法沉默,他猛然朝着擂台中大喊“打不过就投降,没什么丢人的!日后总有机会找回场子。可你要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这些话带着真劲澎湃而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 北小剑自然也能听到,甚至听的很清楚。 可他此刻已经无法做出更多的反应,甚至连张嘴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又如何投降? 而以他自身的骄傲,以及在人间宗门中的声名,投降苟活,只怕比死了更可怕。 他丢不起这个人。 一剑山庄更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当那个拳头落下的瞬间,他脑海中没有多余的念头,只知道自己可能要死了。 卓星辰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心理历程,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需要挥挥拳头就够了。 拳自面门而下,中途变道去了北小剑的右掌,因为那只手里还握着那把剑的剑柄。 卓星辰杀人还要诛心,彻底轰死北小剑之前,他必须将对方引以为傲的那把剑先彻底毁灭。 几乎就在瞬间,剑柄在拳下消融,很快成为了一片飞灰。 与之一起消融的,是北小剑的那条胳膊。 自右侧肩膀往下,一直到握剑的手掌,全部化作了血水。 剧烈的疼痛让北小剑连声音都没能发出便昏死过去。 残余的拳意则携风云之势将北小剑轰到了擂台边缘,沿途洒下一片血色,擂台间的笔墨之中瞬间融入了一片惨烈的红光。 场间惊寂。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昏死在擂台边缘的北小剑,鲜血满身,一身狼狈,半边身子近乎塌陷,胸口处虽仍有搏动,像是在提醒着所有人他还活着。 但以他目前的状况以及浑身上下快要消散的气息来看,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而此刻,擂台上还站着那位嗜血搏杀的白衣杀神。 他的拳头仍没有收回,高举在半空中。 随时都可能再次轰下,让北小剑彻底死绝。 下一刻,卓星辰便提拳迈步,缓缓走到了北小剑身边,他的眼眸间战意渐渐敛去,只是杀意还是那般明显。 他盯着地上跟死了没什麽区别的北小剑看了很长时间,最终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话“你不弱,可惜遇到了我。” 话刚落下,拳头便随之而落。 北小剑的四位师兄弟在擂台外撕心裂肺的喊起来,拼命以剑意轰击环绕在此间的笔力,想要登上擂台救北小剑出来,可任凭他们怎么努力,笔力犹自坚韧,没有半点动静。 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卓星辰的那一拳落下。 心如死灰。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五章 规则和例外 只剩一口气的北小剑根本无法再承受这位白衣杀神的全力一拳。 那个拳头尚未完全落下时,北小剑身上的长袍已经被那股冷厉的劲气消融成破布碎片,摧折于拳意之下。 几乎是在同时,他那裸露在外的筋肉亦开始龟裂,无数道可怕的血痕像交错在一起的树根般凸起,鲜血很快渗透而出,自身前往四周流去。 整座擂台被都血色浸染。 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厚。 卓星辰面无表情,依然固守着这一拳。 他望着整张脸都已开裂,此刻早就被鲜血涂满而看不清面容的北小剑,心想能死在我的拳下你应该感到骄傲。 骄傲的死去,在卓星辰看来是一种荣耀。 可是对于北小剑来说,死了就是死了,无论是骄傲的死,还是屈辱的死,都没什么意义。 他原本就已经昏死过去,心脉中只剩下一口气。 可却在这一拳的摧残之下,因为剧烈彻骨的疼痛而又有了些许意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佛宗所讲究的回光返照,只知道自己可能还要再痛一次,再死一次。 这位来自一剑山庄的年轻剑客很是艰难的睁开了眼睛,却发现他的眼帘被鲜血遮住,视线变得模糊,所以看不清此刻发生了什么。 只能感受到卓星辰的那道可怕拳意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下,可能下一秒钟就会轰在自己身上,让自己这最后一点意识也彻底消失。 绝望到苦笑的北小剑突然有些后悔第一个登台挑战。 也只有到了真正的生死关头,他才知道,自身荣辱,师门名声,一切的名利纠葛,这些他过去一直很看重的东西,在一个临死之人看来,是那么的渺小。 活着,是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的根本需求。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北小剑有些绝望的自嘲。 然后再次将模糊的双眼闭上,任由神识涣散,等待死亡那刻的到来。 所有人都认为北小剑已经必死无疑。 因为没有人能阻止卓星辰的那一拳落下。 势不可挡,有去无回的至强拳意,必然是要按照既定的路线到达终点。 事实上,那一拳最终也确实到达了终点。 只是终点处,却不见了北小剑。 那一拳携无可匹敌之势,轰在了擂台间无处不在的笔力之中,将整座擂台震得晃动起来。 围绕在擂台四周的其余参战少年被四散的残余拳劲所侵袭,一个个冷着脸避开。 等到笔力渐稳,擂台间再次安定下来时,他们同时望向了拳意的落点处。 擂台间,卓星辰冷眼而立,双眸间藏着数不清的杀意,他紧紧盯着拳下的地面,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血色被拳劲波及,炸裂成无数细小微红的血沫飘散。 卓星辰的双拳仍然紧握,拳下的杀意愈发凛冽。 他低下的头在冷风渐来时缓缓抬起,然后望向了擂台之外天地神院的阵营中。 那里,北小剑浑身浴血倒在周例外的脚下,不知生死。 周例外左手端着那本厚簿,右手提着那支长笔,身姿挺拔,眼神沉静,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低头望向脚下的北小剑时,他的双眸间会露出一丝莫名的复杂情绪。 有赞赏,有惋惜,更多的,还是一种深沉的怅然。 而当卓星辰向自己看过来时,他也平静的与其对视。 他盯着那个白衣身影的冷厉双眸,知道对方此刻有些不太高兴。 因为他强行改变了这场战斗的结局。 事实上,即便以周例外的强大,也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去拦下卓星辰的那一拳。 既然无法拦下那一拳,便只能任由其落下。 可是整座擂台都在周例外的掌控之中,笔力环绕处皆有他的手段,他无法拦下那一拳,却可以将北小剑带走,远离那一拳。 于是拳意落下时,擂台间笔力颤动,最初的那扇大门突然打开,在所有人被卓星辰的至强一拳所吸引住时,北小剑被一道隐晦的笔力裹起,自大门而出,逃开了拳势的笼罩。 虽侥幸存活,却也奄奄一息。 一剑山庄的四位师兄弟早已冲了过去,手忙脚乱拿出宗门的风雷丹往北小剑嘴中塞去,但收效甚微。 最后还是在周例外的示意之下,天地神院中走出了一位五境合道期的医官,将北小剑带走疗伤治病。 四位师兄弟寸步不离的跟随而去,等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玄武榜前,卓星辰这才转过目光,望向了周例外,沉声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尽量保持着平静,甚至不似往日里那般嚣张桀骜。 因为他所面对的是神院中那位地位甚高,脾气不太好的周教习,即便是人神对他都很是尊敬,更何况自己? 可即便他是周教习,难道就能无视自己所定下的规则,将北小剑救出? 卓星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在周例外回话之前再次开口“要么死,要么降,否则不准下擂台,这可是您自己说过的话。如今北小剑未死未降,却为何要将他救下擂台?” 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听卓星辰开口才知道竟是周例外救了北小剑。 每一个人都觉得很意外。 因为卓星辰是神院的学生,北小剑是人间宗门的代表,二人来自不同的立场,从周例外的角度来看,自然是希望卓星辰赢得这一战。 至于北小剑的生死,一剑山庄的人可能会很在乎,周例外没理由这么当回事吧。 人群中议论声起,猜测纷纭。 周例外却无动于衷,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卓星辰,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既然这里是神院的主场,而你又是神院的学生,加上这只是第一战,点到为止即可,不必下死手。而且碌碌人世中难得出了这样一位年轻剑客,若是就这样死在天地神院,不觉得太可惜了吗?” 卓星辰说道“可规则上便是生死之战,若都如您这般任性,想救谁便救谁,只怕难以服众。” 周例外说道“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而且,这只是一个例外。” “这对我不公平。” 卓星辰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声音渐冷“如果站在台上的是您的学生阿刁,只怕您就不会这么做。” 抱着古刀正在看戏的阿刁顿时骂了一声娘,心想关我屁事。 周例外摇摇头,声音还是那般平静“你还是这场战斗的胜者,结局没有改变,所以无关公平。而如果站在台上的是阿刁,我自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会留有余地,而不是如你那般下死手。” 这句话刚刚落下,卓星辰握拳的手骤然收紧,愤怒已经达到了巅峰,几乎快要湮没了他的理智。 好在立于周例外身边的李青山对着他摇了摇头,提醒他不要冲动,才将他从暴走的边缘拉回来。 这位自小嗜杀冷血的白衣杀神,若真发起疯来,可是谁都不会认。 若真和周例外起了冲突,吃亏的只会是卓星辰自己。 而此时正在骂娘的阿刁也昂起了头,晃着脖子对身边的唐青和百里断江说道“我这老师最大的优点,就是爱讲实话。谁不知道我阿刁最是平易近人,善良可亲,我可跟你们说,得亏不是我第一个上台,要不然” “要不然等会儿你就上去和卓星辰打一架,让他见识下你的平易近人。” 百里断江讥笑道“反正周教习是你老师,也不用担心会被卓星辰打死。” 唐青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阿刁却不为所动,他突然拔刀出鞘,冷酷说道“若他不是神院的学生,我早就提刀上去砍人了。” 说完他便将头昂的更高,直接拿一对鼻孔对人,骄傲的不知所以。 百里断江摇摇头,无言以对。 唐青仍是轻笑,他拍拍阿刁的肩膀,想提醒他刀光太过于晃眼,赶紧把刀收起来,要不然别人真以为他要登台挑战了。 话在口中,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周例外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此间第一战,天地神院卓星辰胜。” 人群顿时安静,所有人很快将视线望向了那位实至名归的白衣杀神。 卓星辰冷冷伫立在擂台间,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周例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是继续守擂,还是先下去休整?” 满身杀意的卓星辰没有丝毫犹豫,沉声说道“再战!” 周例外没有半点意外,似乎早料到卓星辰会这么做。 他将手中长笔轻抬,笔力顿起,擂台间的那扇大门再次打开。 周例外平静说道“下一位挑战者可自行登台。” 话刚落下,卓星辰便开始缓缓迈步,行至擂台最中间位置。 他的拳下声势正起,没有半点削弱。 眼中杀气腾云,比之前更冷三分。 此刻的他,带着最后一拳未曾尽兴的冷厉和决然,将全部的战意聚于此间,等着下一个登台者前来受死。 擂台下一片寂静,外围的人间修士不敢说话。 参战的那几位少年亦沉静无言。 无人登台,无人应战。 冷风乍起,一片肃杀悄然来袭。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选阿刁 场面再次陷入僵局。 卓星辰站在擂台上继续提拳问战。 台下的参战少年则仍半天没有动静。 时间缓缓流过,很多人的目光一直都在冷脸重拳的卓星辰身上,他们眼中满是敬畏,像是在看一位战神。 北小剑有多强那些人间修士最清楚。 当初江山社稷图中兽潮来袭时,北小剑孤身一人冲入兽潮之中挥剑而杀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那时的他们就觉得以北小剑的实力,就算不是神院和圣地那几位天才少年的对手,至少也不会相差太远。 可是此间第一战,北小剑却几乎全程被卓星辰碾压,剑断人伤,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若不是周例外强行破坏规则将他救出来,只怕那位一剑山庄百年来最有天赋的年轻剑客早就在重拳之下化作一滩血水了。 可即便如此,被拳意摧折的北小剑最终能否活下来,依然是个问题。 神院的医馆将他带走后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想来是伤势太过于严重,连早已入了五境的医馆大人都感觉有些棘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也渐渐将北小剑抛在了脑后,心思和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擂台上。 第二战,尚未有人登台。 除了孤龙山的少主宁小龙气不过曾想要登台挑战,却仍被不苦拉住以外,其他人则直接无视了卓星辰。 他们带着各自的心思在台下固守,等待着最合适的时机。 卓星辰眼中的战意早已变成了不屑。 他的眼神自台下参战少年身上一一扫过,尤其是在冷笑笑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双眸之间冷光骤凝,带着极狂妄的挑衅。 可是冷笑笑压根没打算理他。 他的心神始终放在唐青腰间的那把短剑上,这才是他此间唯一的对手。 即便卓星辰以无敌之姿打败了北小剑,证明了自己的强大,也依然无法让这位魔圣传人提起更多的兴趣。 因为在他看来,若是此前和北小剑激战的是自己,对方就绝对无法活着走下擂台。 他一定会在那位周教习出手相救之前,重拳而落将其击毙。 杀人这件事,他自问比卓星辰要老练的多。 对于一个杀人都不太干脆的家伙,冷笑笑觉得自己没必要太过于理会。 而此刻的卓星辰渐渐出现了一丝不耐烦,他最终将视线转到了周例外那里,冷冷说道“难不成一直没人登台,我就得一直在这里等着?” 说到这里,他很快的昂起了头,就在呼啸奔腾的拳意之下,阴阳怪气补上了一句“怎么这些从江山社稷图里杀出来的人,平日里一个个都眼高于顶,真到了大战关头,却成了缩头乌龟?” 这句话刚刚落下,原本就有些冲动,想要登台替北小剑出口气的宁小龙顿时暴怒,他一步向前,便准备跨过那扇笔力大门,好在不苦一直在身后拽着他,要不然以宁小龙的脾气还不得拼了命的死战。 以不苦的看法,若真打起来,宁小龙十有会输,而以这位孤傲少主的心性,打死他都不会投降,结局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这第二战,神院的那位周教习怕是不可能再出手相救了。 到时候人间宗门便只剩龙虎山一脉孤军作战,这绝对不是不苦想看到的。 而这位肩负了龙虎山道统的小道士则完全不在乎卓星辰说了些什么,无论是挑衅还是鄙夷,他全当听不见。 龙虎山这些年受过的冷眼和嘲笑难道还少了?会差这一回? 而场间的另一位小道士江河的心态则更好,他似乎完全没有将卓星辰的嘲讽当回事,一直在心里默默念诵着道藏真言,偶尔会抬起头往四周环视一眼,然后轻声抱怨着“我年纪小,躲后面不碍事,其他人却连吭也不吭一声,这就有点过分了,难怪那个卓星辰越来越嚣张,圣地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光了。” 和江河一般心态的自然便是佛圣传人九儿,他只是静静的唱着佛经,完全不把卓星辰的话当回事。 反而一直在心中念叨着三个字“打起来!” 百里断江自然不似他们那般好心态,骄傲如他,听到卓星辰的话第一反应便是拔剑。 可是转眼便看到唐青一脸平静的对他摇了摇头,然后便是阿刁抱着刀吊儿郎当没半点反应的样子,这位本是有些愤怒的剑圣传人心头微静,握剑的手亦是松了松,只是望向卓星辰的眼神中,则带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清冷战意。 而此时,周例外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无人登台,你大可自选人交战,只是若对方不愿登台,你也不可强求。但想来此间参战的诸位都有着自己的骄傲,你若邀战,对方没理由不登台。” 话刚落下,人群中便有人拍掌道“好戏来了!传闻卓星辰一直都把冷笑笑当成是真正的对手,此战他一定会选择冷笑笑!这二位一个来自神院,一个来自魔宗圣地,且都是以拳搏杀的猛人,这一战可有的看了!” 此话一出,无数人应和。 就连冷笑笑自己都微微抬起了头,眉眼微凝,双拳缓缓握紧。 在他看来,若是让卓星辰自己选择战斗的对象,那必然会是自己。 尽管他不想把力气浪费在卓星辰身上,但为了自身的骄傲以及魔宗的威望,他也不得不出手。 于是擂台下,一股战意漠然兴起。 冷笑笑抬眼而望,拳意开始聚集,在身前呼啸,只等卓星辰再次开口的瞬间,携拳参战。 这位从北漠黄沙的地狱里爬出来的冷厉少年从来不会拒绝任何战斗,此前他为了那道剑意已经忍了很久,这一刻,既然卓星辰自己要找死,那他不介意以此战来告诉对方,究竟谁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杀神。 心念至此,冷笑笑平静的往前迈了一步,准备在第一时间内跨过那扇笔力大门,去到擂台上,然后用最快的时间解决这场战斗。 只有这样,他才会有足够多的休息时间,来恢复自己即将损耗的真劲和神识。 以完美的姿态去面对那道可怕的剑意。 可是他的脚步刚刚迈开,便又很快落于原地。 提起的双拳也有些微微凝滞,魔气仍在翻涌,却带上了几丝迟疑。 他抬起的头没有低下,眼中战意亦未曾涣散,只是却多了些意外。 因为卓星辰突然开口了“第二战,我选阿刁。”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吐字却很清晰。 冷笑笑盯着卓星辰,眼中战意很快化作一股凌厉的杀意。 这句话对他而言,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难道在卓星辰眼里,自己还比不过一个无赖? 外围人群中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望向擂台中提拳而立的卓星辰,有些不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直到卓星辰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再次重复了一句“我选阿刁。” 此时就连始终平静处之的周例外都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卓星辰,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道“你是在报复我吗?” 卓星辰沉声道“我不知道您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阿刁是我的学生,也就是说他也是神院的人,和你同处一脉。此次一战,你二人皆代表神院出战,理应站在同一立场。” 周例外看着他,眼中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然后继续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此前我确实把他当作神院的人,所以即便是在江山社稷图中也一直处处忍让,甚至曾一路同行。” 卓星辰声音愈发冰冷“可是周教习您自己却是本末倒置,似乎忘了究竟谁才是您应该保护的人既然北小剑被您当作一个例外给救了,那您的学生若陷入了同样的境地,我想知道您该怎么办?” 周例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想提醒你的是,阿刁不是北小剑,你的拳头在他的刀下可能占不到便宜。而我说你二人应该站在同一立场,不仅是为了神院考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卓星辰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开始皱起,眼中恼怒顿生。 周例外却继续说道“你跟白夜行关系那么好,应该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 听到白夜行这三个字,一直没说话的边之唯撇撇嘴,重重的哼了一声。 卓星辰则更是惊怒万分,他冷冷开口,杀气四溢“那此战更是在所难免!” 话一出口,他不再理会周例外,甚至连李青山不断示意的眼神都视而不见,直接提拳面向阿刁,暴怒道“上来!” 可怜阿刁真的是人在台下站,祸从天上来。 他心想老师您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卓星辰原本只是对您之前所为心存不满,所以想要找我来撒撒气,只要我稍微说几句场面话,也许就将此事揭过去了。 这下好了,扯到白夜行身上,以他二人的关系,还不得玩命的整我,替他的好兄弟报仇? 我虽然不怕他,但多少也是个麻烦,尤其此战关乎到神院的名声,可不能乱来。 心念至此,阿刁便很是幽怨的看了一眼平静肃立的周例外,直到对方感到有些不自在,将眼神稍稍挪开后,他才转过头,望向了卓星辰,稍微组织了措辞,然后说道“规则上是不是说,如果对方不愿意登台,是不可以强求的?” 。 第一卷 读书路 第一百四十七章 百里断江登台 听到这句话后,卓星辰原本暴怒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错愕。 他心想千万人在此间观战,举世见证,难道你还想避战,当个缩头乌龟不成? 你可是周例外的学生,就算你不要面子,难道你的老师不要面子吗? 再往大了说,难道神院不要面子吗? 想到这些,卓星辰便冷冷开口“规则虽是如此,但想来以你的骄傲和实力,加上周教习对你的期许,你应该不会不敢登台吧。” 这些话抑扬顿挫,捧杀和激将俱存。 卓星辰相信但凡还要点脸面的人,都不会在自己说出这句话后还能忍住不出手。 但他实在低估了阿刁的脸皮。 这位来自人间草莽的提刀少年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他做事从来乖张无常,只凭心性。 面子这种东西,他自然是要的,只是要看是怎样的面子。 在他看来,若是卓星辰让他上台他就马上屁颠屁颠的跑上去,那才是真的没面子。 而若当众拒绝卓星辰,让他进退两难,不仅自己赚足了面子,还显得很威风。 于是阿刁挑了挑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满不在乎的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我登台挑战的,我承认在场确实有那样的人,但我必须得告诉你,那个人绝对不是你。” 人群静悄悄。 所有人内心的第一想法便是,要不要这么不给卓星辰面子? 卓星辰的双拳则愈发握紧,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 阿刁却仿佛没看到,自顾自说道“所以我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登台应战,但请记住,是不会,而不是不敢。”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作为天地神院的一份子,我对你多多少少还带着一丝同门情谊,如今这么多外人在,若是我和你自相残杀,岂不是让别人看了笑话。你可以不识大体,我可不行,毕竟我的老师是周教习,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丢脸。” 这些话说的实在漂亮,损人又利己。 唐青和百里断江对阿刁无比佩服,他们偷偷伸出了大拇指,心里各自感叹道“不愧是你!” 而此时阿刁再次将目光望向了神院的阵营中,那里,周例外平静伫立在原地,眼神仍是那般刻板严肃,只是嘴角却露出了一丝轻笑。 听到阿刁的那些话,他很是欣慰。 李青山却在这时摇了摇头,眉眼间一片黯然。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此刻愤怒到极点的卓星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沉叹气,带着几分老态。 边之唯看着周例外有些得意的样子,很是不爽,他再次跳出来找存在感,阴阳怪气说道“阿刁这小子说这么多还不就是不敢上去打?周教习教出来的学生,倒却有几分自知之明。” 周例外理也不理他,只是望向擂台上杀气腾腾的卓星辰,凝声说道“既然阿刁不应战,你便只能换人了。”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也极具说服力。 阿刁听到这句话后便对着周例外微微躬身,抱刀而退。 等他退到唐青身边站定时,便将头顶的笠帽下压,把整张脸全部遮住。 随后他便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一口烈酒下肚,然后故作高深的长叹一口气,像一位孤独落寞的刀客。 这样的形象在唐青看来自然有些好笑,他知道阿刁就喜欢这般故作姿态。 可是落入外围的人间修士眼中,倒却有几分高人风范。 而此时卓星辰拳下的杀意已凝至巅峰,一身白衣被真劲掀起,在身后乱舞,此刻的他,像一尊被惹怒的魔神。 人群中偶尔有人对上了他的双眸,便感觉好似有一道带着极强杀气的拳势闯入了自己的识海深处,将体内的一切尽皆捣毁。 场间肃杀味愈浓。 很多人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直视那道白色的身影,只在心底祈祷快点上去一个人让卓星辰挥拳发泄下,要不然他若真的发起疯来,冲下擂台找其他人撒气那可咋整。 事实上卓星辰最终确实走下了擂台。 他没有再去选择邀战另一个人,而是直接跨过那扇笔力大门,冷眼走到了阿刁对面的位置。 拳意澎湃,不曾休止。 那股从始至终不曾削弱半分的杀气仍是那般凛冽,此前只环绕在擂台上,此时却只对着阿刁一人。 “我等你上台。” 卓星辰死死盯着阿刁,像猎狼盯住了猎物。 阿刁却浑然不在意。 他依然抱着刀,喝着酒,继续扮演自己的刀客形象。 而周例外见卓星辰走下擂台,也不觉得意外,直接开口宣布道“天地神院卓星辰选择下擂台休整,第二战守擂者现可自行登台。依我的意思,既然神院已经有人守过擂,那来自圣地和人间宗门的几位少年英雄不妨也上去走一遭。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若最终无人登台,那便只能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出守擂者。” 话刚落下,不苦便拉住了宁小龙,生怕他性子急冲了上去。 江河和九儿自然不会主动登台,以他二人的性子,若是不出意外,只怕能守到最后一刻。 冷笑笑依然盯着唐青,自己是否登台,完全取决于对方。 而百里断江此时却忽然往前迈了一步,手中长剑微微出鞘,剑意惊起。 唐青有些意外,他问道“你要登台守擂?” 百里断江点点头“周教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总不至于还缩在这里。” 阿刁吐出一口酒气,晃着脑袋说道“别忘了挡在小天真前面最大的障碍是冷笑笑,你不得先解决掉他?” “我都已经想好了,登台之后我先邀战孤龙山的少主宁小龙,解决掉他后我再一鼓作气打败龙虎山的不苦,那时我虽仍有战力,但应该也有些力竭,所以我会暂时退下休整。” 百里断江看着阿刁,凝声说道“到时候便换你登台守擂,你直接邀战九儿和江河,只要你能顺利的挥至两万刀,那他们就绝对不会是你的对手。” 阿刁喷出一口酒气,低声道“你当那小道士和小和尚是吃素的吗,好歹也是圣人之后,你就对我这么有自信?” 百里断江瞄了一眼阿刁手中的古刀,说道“我不是对你有自信,我是对自己有自信。连我都败在了你的第两万刀下,那两个嘴皮子比打架不知厉害多少倍的小和尚小道士会是你的对手?” 阿刁撇撇嘴不说话,却默默将手中的酒葫芦放回了腰间。 大战在即,不可贪杯。 百里断江继续说道“依照我的推算,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最后便只剩下冷笑笑和卓星辰这两个家伙。卓星辰自然是要交给你,我来对付冷笑笑。运气好点的话,我们能直接把他二人打败,那唐青不用出手便能夺得榜首之位。若是运气不好的话” 说到这里,百里断江稍稍停顿,然后望向了唐青,继续说道“那你便只能倾力一战,实在不行的话,你只有拔出那把短剑。而我们所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唐青平静立于原地,他的右手覆于短剑之上,稍有心安,他看着百里断江,过了许久才说道“已经足够多了,多谢。” 百里断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就好。” 唐青说道“等神院的事情了结,我一定会随你去趟南山丘陵。” 不等百里断江回话,他又将眼神转到了阿刁身上,没来由笑了笑,说道“虽然有些矫情,但也要跟你说声谢谢。” “知道矫情还说个屁!” 阿刁古刀一抬,豪气干云,笑骂道“昆仑城里在你面前丢了人,这次天地神院中还不得找回场子?真拿我这保镖不当高手?” 唐青笑笑“高手,高手,你最高!” 阿刁斜眼笑道“那是!” 百里断江也难得的笑了笑,他不再说话,脸色很快又变得十分冷厉。 就在所有人等待的有些焦急,以为没人登台,而周例外也准备宣布开始抽签的时候,百里断江忽然提剑而起,踏步而出,携南山剑道跨门而过,登上擂台。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眼神凌厉,剑意袭人,孤身一人立于千万人之前,虽不似卓星辰那般嗜杀血腥,却也有着自己的风采。 人群寂静,尽皆仰望。 只有阿刁拍掌笑道“这家伙冷是冷了点,但是站在那里不说话的样子倒确实挺酷。” 唐青很快说道“你不说话只拔刀的样子比他还要酷。” 阿刁听的嘿嘿直乐,刚想顺着唐青的话自夸几句,周例外的声音却突然响起“第二战,南山丘陵百里断江守擂,应战者登台!” 这句话沉寂了半晌,无人回应。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终还是要以抽签的方式来选出挑战者的时候,百里断江却忽然将身姿挺得笔直,右手轻抬,长剑当空出鞘,斜斜指向了擂台下的宁小龙,随后冷声道“我以南山之剑邀战孤龙山少主宁小龙,这一剑,代表了南山丘陵的意志,你接是不接?”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二剑 除了唐青和阿刁,所有人都觉得有些意外。 眼界极高的百里断江,登台的第一战竟然选择了人间宗门的修士。 相传这位剑圣传人和魔圣传人冷笑笑之间有着宿命恩怨,相逢便是交战,并且从来不死不休。 所以此战理应要选冷笑笑才对。 就算顾虑到彼此都来自圣地,暂时不便出手,那也应该选择天地神院的对手,怎么会看上孤龙山的那位独行少主? 倒不是说宁小龙不够强,而是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人们很清楚的认识到,百里断江的剑道之上,从来都不允许圣地和神院之外的任何同龄人踏足。 关于这一点,冷笑笑更加清楚。 作为百里断江生平最憎恨,最想杀的一个人,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无数次战斗,所以冷笑笑很清楚的知道携南山剑意而战的百里断江有多强大,多骄傲。 他从不会轻易对人出剑,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让他出剑。 而他剑下真正的对手,原本只会是如自己这般强大,并且传名已久的人物,可此刻却为何 冷笑笑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只是眼中却出现了一丝隐怒。 卓星辰不选他也就算了,现在连百里断江也无视他。 难不成当日断崖一面,自己没有和他们动手,这两位便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想到这里冷笑笑便愈发恼怒,拳下杀气骤起,带着几分彻骨的寒意。 只是此刻却没有人理会他的情绪,因为所有人都把主意力放在了宁小龙身上,等待他的选择。 不苦在百里断江开口邀战的那一瞬间便松开了手,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宁小龙。 而那位孤龙山的少主也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起身迈步,跨过了那扇笔力大门,去到了擂台之上。 等他站在了百里断江面前,本是握起的双拳漠然成掌势,随后战意兴起,于掌心聚集,带着一片孤傲冷厉的风霜,朝着四周缓缓飘散。 百里断江提剑而立,盯着宁小龙的双掌看了很长时间,最终横剑身前,说道“虽然规则上要我们以死战收尾,但毕竟修行不易,尤其人间宗门不入神圣之列,你在这个年纪能修到四境镇魂更不简单,所以此战我会点到为止,不会伤你性命。” 这些话在百里断江说来理所当然,他没有刻意的看轻对方,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因为他知道自己稳赢。 可落入宁小龙耳中却无比讽刺。 他冷声道“从前便听闻剑圣传人眼高于顶,十分骄傲,从不把圣地之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那时我还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我才知道传言非虚。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孤龙山而来,从小也十分骄傲,以前有很多人想要挑战我,击败我,但现在都已经在俗世间立起了孤坟。” 百里断江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眼中冷漠依旧,剑意却缓缓升起。 宁小龙掌心间的那片风霜愈发清寒,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选我,是因为,在你的眼里,我是最弱的那一个吗?” 听到这句话的阿刁顿时撇了撇嘴,尴尬的笑了笑,心里感叹了句真有自知之明。 百里断江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个样,没有强弱之分,如果一定要问为什么的话,那只能说你运气不太好错过了今日,如果还有机会参加下一次的玄武榜评选,希望你不会遇到我这样的对手。” 这句话刚刚落下,百里断江便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当空而起,一剑而落。 剑意笔直,顺着擂台间的笔力缝隙激荡而去,像一片惊鸿划过长空,转瞬间便斩向了面色骤寒的宁小龙。 这一剑极冷极亮,带着南山少年一生追寻的至强剑道。 当这一剑呼啸而起的瞬间,所有人都为之震撼,并且将这一剑和北小剑的剑做了一个比较。 那些人间修士看不出两把剑孰强孰弱,只知道百里断江所挥出的剑光似乎要更加清亮,每当有人试图让自己的视线追上那一剑时,都会感觉到有一股锋利的剑意自漫天之间汹涌而来,切割着自己的眼角。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直视那一剑的锋芒,并且看出了百里断江那一剑的变化。 从前的南山剑道宁折不弯,无论挡在身前的是谁,只需一剑就好。 而挥出那一剑之后的百里断江,无论对手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是站在原地还是已经逃离,他都不会再理会。 南山丘陵的骄傲不允许他再挥出第二剑。 而同境界中,也很少有人能从那一剑下安然无恙的退出来。 即便是强大的冷笑笑,在过去无数次和百里断江的战斗中,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以胜利收尾,破开了那一剑。 但也无可避免会被那一剑刺伤。 一把很直的剑,自然一往无前,毫无退路,所以一剑就好。 可是江山社稷图中和阿刁一战过后,百里断江剑意枯萎,随后又重获新生,从那时起,他的剑道便学会了转弯。 南山一剑从此百转千回。 他还是那位骄傲的剑圣传人,拎着那把骄傲的南山之剑,可他却不再只有一剑。 而是,仍有一剑。 只要还活着,他便能一直挥剑。 这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剑道,摆脱了剑圣的束缚,所以此刻的百里断江,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强大,都要骄傲。 而面对如此强大的百里断江,宁小龙兴奋之余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也只有亲身感受到那一剑的威力,才能真正明白眼前这位传世已久的剑圣传人是有多么可怕。 剑意转瞬便至,在宁小龙头顶上空悬停了片刻,便轰然而落。 宁小龙冷眼微寒,没有选择避开。 事实上,他也无法避开。 因为他的黑衣一角早已被一抹雪白的剑光所照亮,气机也已被锁死。 避无可避,唯有死战。 一道深沉可怕的掌势携风霜而起,将四周的笔力震得有些微微摇晃。 宁小龙右掌轰向头顶的那道剑意,左掌却似大刀般朝着自己的衣角砍下,触碰到那一片雪白剑光之后,没有半点迟疑,继续下落,衣角被掌力轰断,那一道剑光亦在掌刀下支离破碎,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神识碎片涣散在风中。 而此时他的右掌也已经触碰到了头顶的剑意。 风霜聚集,将剑意冻结了一瞬。 可也仅仅是一瞬。 下一刻,被风霜冻结的剑意瞬间暴涨,在虚空中绽放出凛冽锋芒,将挡于剑锋下的掌劲一扫而空。 剑仍在往下落。 只是速度变得愈发缓慢。 因为宁小龙空出来的左掌也举向了头顶,掌势再起,比之前更加汹涌。 这位孤龙山的黑衣少主虽满脸凝重,却并不慌乱。 他自人世间跨山涉水而来,就是为了能在玄武榜前和这些天才少年好好打一架。 无畏生死,不论输赢,只求尽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目的和心性最为直接单纯,所以便没有太多的顾忌。 全力出手便好。 当掌势再次遇上那道剑意时,宁小龙直接被那一剑轰向地面,好在整座擂台全由笔力构成,不存在塌陷的可能,要不然他能直接被轰到地底深处。 剑意在头,无数锋利强劲的力道继续朝着宁小龙疯狂袭去。 没有片刻停歇。 百里断江单手持剑悬于上空,心神皆在剑意之间。 他看着被剑意压下,半蹲于地面,看似狼狈实则战意正盛的宁小龙,微微皱起了眉头。 此间第一剑,虽不曾吃力,却也和他预想的有些差距。 对方的掌势汹涌澎湃,似大江河流一般源源不断。 自己抽剑而出,原本想一剑斩断那条大江,奈何水势太急,剑刚落下,却又很快被淹没。 而下一刻,百里断江的眉头忽然皱的更深。 因为在剑意之下举掌支撑的宁小龙忽然直起了身子。 那股浩瀚如江的掌势亦骤然暴起,竟然在百里断江晃神的关头,破开了他的剑意,反客为主,卷起风霜冲杀过来。 百里断江冷眼微凝,剑意很快收至身前三尺。 将宁小龙攻来的掌势尽数挡下。 却仍有一片风霜掠过了自己手中那把长剑,落到了握剑的那只手上。 这片风霜在穿过剑意的过程中早已消融了其间的威势,所以并没有半点攻击力,只剩下一片彻骨的冰凉。 但就是这一片冰凉,让百里断江收起了轻视的心,再次望向挥掌而至的宁小龙时,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凝重。 下一刻,百里断江盯着自己的手背,感受着皮肤间的潮湿及寒冷,微微摇了摇头,随后便将一直覆于身后的左手拿了出来,同样握住了那把长剑。 此刻的宁小龙可能无法感知到双手握剑的百里断江有多可怕。 却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比之前多了太多的认真。 甚至是那道本以收回的剑意又开始动荡起来,虽仍在百里断江身前环绕,不曾弥散,却让自己的掌势再无法靠近分毫。 而下一刻,百里断江忽然挺直了身子,似剑般肃立。 眼神冷漠如初,带着数不清的战意。 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顶,剑意缓缓聚集,其间隐有惊雷相随。 瞬息过后,那把剑便随着双手而落,再次挥下。 这是他的第二剑。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宁小龙的选择 剑意刚起,便直接落入了宁小龙的掌势之中。 惊雷炸响,剑光璀璨,不过瞬息时间,百里断江的第二剑便直接将宁小龙那如江河般浩瀚的掌势给彻底斩断。 宁小龙掌心中的那片风霜尽皆消融,渐渐湮没了原本的寒意和威力。 他原本已经站直的身躯再次被当头而来的第二剑给压弯。 无尽锋芒自那把剑下传来,将宁小龙身上的掌势切割的支离破碎。 这位孤龙山的少主有些震惊的奋起全力,所有真劲气息全部涌入了双掌之间,风霜再次聚集,想要将那道剑意重新冻结,可是很快,他便有些悲哀的发现,百里断江的第二剑,竟比第一剑要强大的太多。 任凭自己怎么努力,哪怕掌势尽出,也无法再撼动那道剑意分毫。 而那道可怕的剑意就这样肆无忌惮的穿行在自己的掌势之中,不断的消耗着自己的真劲,照此下去,落败已是早晚的事。 更可怕的是,自己并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摆脱眼下的困境。 剑意当头,他根本无法逃开。 只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宁小龙的膝盖渐渐弯曲,再有一会儿可能就要跪倒在地面上。 而此时百里断江眼神中冷光四射,像一片孤月倒悬其中。 他静静的凝视着剑意之下苦苦支撑的宁小龙,沉声问了一句“你若投降,此战便算结束。” 宁小龙闻言大怒,强忍着剑意袭人的痛觉,双掌猛然挥下,掌心间风霜顿时呼啸而去,却只能让弥漫至身前的剑光晦暗了一瞬。 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放屁!” 百里断江皱起眉头,不再言语。 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在原地,剑却依然悬在宁小龙的头顶。 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而下一刻,剑意继续在此间呼啸,长剑却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双手给提起,往后退开了稍许。 宁小龙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疑惑,心头却愈发不安。 很快,他的双眸便微微眯起,望着长剑所在的方向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里,百里断江忽然现身,他的眼中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冷光和剑气。 他的双手重新握住了那把长剑,剑刚入手,尚未再次斩下,在剑意之下本就站不稳的宁小龙顿时感觉仿佛被一座满是棱角的山脉给重压而下,让他不堪重负跪倒在地。 膝盖触碰到笔力之上,无法再继续下陷。 他的背继续躬下,似乎难以承受当头而下的那一阵剑压。 只是他的头却始终昂着,眼神盯着握剑的百里断江,震惊之余带着一丝少年郎的倔强。 掌力仍在身前澎湃,风霜在剑意之下重复着消融和复生的过程。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只是很快,百里断江便给了他一个答案。 南山少年平静且冷漠的望着擂台上正在苦苦支撑的宁小龙,沉静了一段时间后,他将手中那把长剑握的更紧,微微上抬,随后,又一次挥下。 “第三剑。” 深沉冷漠的声音刚刚出口,剑气便呼啸而来。 如果说宁小龙的掌势是一条大河,那么百里断江的第三剑便是无尽的大海。 海纳百川。 自然便能轻易的吞噬那一条大河。 这一次,风霜消融后再也没有复生过来。 因为那一片呼啸的剑气穿透了掌势的防御,在一瞬间将宁小龙所有的护体真劲尽皆摧毁。 那一对手掌再也无法举向头顶,而是徒然的垂下,落于地面。 宁小龙也终于在这一刻低下了头,眼中尽是看到那第三剑之后的心慌和后怕。 他有些失神的望着自己无力的双掌,掌心间风霜尽灭,只剩下几道可怕的伤口纵横缠绕其中,里面没有一滴鲜血,只藏着数不清的剑气。 每当宁小龙想要利用体内残余的真劲修复那些伤口时,总会被那些剑气在一瞬间切割殆尽,很不讲道理。 疼痛在渐渐流逝的时间中开始放大。 即便是以宁小龙的坚韧心性,这一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的脸上冷汗直流,像是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而真正让他感到痛苦的,不仅仅是伤口处的疼痛,更多的,则是这场战斗的结局。 他败了。 败给了百里断江的第三剑。 观战的人潮一片安静,所有人都被百里断江的剑意所折服,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果然不负盛名。 而在他们眼中,宁小龙虽然最终倒在了地上,但他的强大也毋庸置疑。 毕竟能和百里断江战斗这么久,并且几乎逼着对方使出了全力,便足以证明这位孤龙山的少主很不简单。 虽败犹荣。 而擂台边其他几位参战少年望向宁小龙的眼神中也带上了足够多的尊重。 只是在望向百里断江时,那些尊重很快就变成了一丝凝重。 不再只有一剑的百里断江,比之前要强大的太多。 即便是骄傲可怕的冷笑笑,这一刻也忍不住朝着百里断江手中那把剑多看了几眼。 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此战百里断江只挥出了三剑,便已让同为四境镇魂的宁小龙散失了战斗力。 而看他冷漠平静的样子,摆明了仍留有余力,只是不知他最终究竟能挥出几剑。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答案却只有百里断江自己知道。 此刻他的左手已经从剑中移开,重新覆于自己身后。 右手提剑向前,斜斜指向倒地的宁小龙。 他的眼中剑气尽散,只是冷漠如初,带着从始至终的骄傲。 宁小龙艰难的抬起头,眼中带着很多不甘。 他直视着眼前那把长剑的锋芒,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一剑刺下,一了百了,别指望我会投降求饶。” 百里断江平静说道“可你毕竟已经输了,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可能。” “可谁说输了就一定要投降?” 宁小龙冷笑道“我宁可一死。” 百里断江皱起眉,陷入沉默。 他盯着宁小龙看了很长时间,没有继续开口,而是突然收起了那把长剑,将其倒悬在身后。 宁小龙疑惑的望着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百里断江说道“既然此战之前我说过自己会点到为止,那就必须信守承诺。而无论你投降与否,都无法改变你战败的事实,所以你尽快下擂台,不要耽误下一战的进行。”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便不再理会宁小龙,而是转身望向了擂台外的周例外,继续说道“战局已定,请周教习定夺。” 周例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神仍是那般刻板端正,似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情能改变他的心性。 沉默了片刻,他看着宁小龙说道“孤龙山的人从来骄傲,你的父亲宁人往如此,你也如此。子承父性,固然很好,但千万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想要一直骄傲的生存下去,就必须得有配的上那份骄傲的实力。” 宁小龙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周例外继续说道“我承认同龄人当中你已经算得上强,但是却还不够强,至少没有到可以一直把骄傲当作人生态度,即便面临死亡也不愿意放下的地步。就好比现在,你若不投降,便只有一死。那么后世之人说起你时,并不会说你有多骄傲,而是会说你很傻。而你孤龙山一脉从来一脉单传,你若傻傻的死掉,宁人往就会绝后,你便又多了份不孝。此间利弊,你自己权衡。然后,再告诉我你的选择。” 这些话语气不浓,没有责备或谩骂。 只是阐述着周例外自己的观点。 玄武榜前变得无比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宁小龙的选择。 很快,宁小龙便低下了头,眼中羞恼万分。 他强自撑起的身体缓缓倒下,无力的躺在擂台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大叫道“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输给了剑圣传人,不丢人,回去孤龙山我还要跟老头子好好炫耀炫耀!只是我现在真劲涣散,浑身无力,你让我怎么下擂台!” 一言既出,全场哗然。 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些吧。 阿刁当时正在饮酒,听到这句话差点喷出来,他笑骂道“我还真以为他要以死来践行自己的骄傲呢,没想到却是有心没胆,我呸!白瞎我之前还敬他是条汉子。” 唐青轻声道“能跟百里断江打这么久,他确实算是条汉子。” 阿刁撇撇嘴,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饮酒。 偶尔会看一眼百里断江手中那把长剑,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变得无比清亮,似乎对那把剑多了很多兴趣。 而百里断江显然也没料到宁小龙变得这么干脆,他沉默着立于原地,片刻之后便覆剑走到了擂台正中央,等待着周例外的宣判。 周例外很是干脆的说道“第二战,南山丘陵百里断江胜。”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便挥了挥手中的那支长笔,擂台间的那扇笔力大门随之打开,随后便有一位神院的医官走上了擂台,也不废话,直接扛起地上的宁小龙掉头就走。 他们顺着玄武榜前的那条小道缓缓离开,去往神院内部疗伤。 渐冷的风声中,传来宁小龙有些无力的声音“这位先生,能不能抱紧点,我这手上都是剑痕,疼的很,可没法抓住你啊”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章 龙虎山不苦 请君出剑 风过无痕,很快便将擂台间的战斗痕迹尽皆抹去。 宁小龙的背影也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百里断江仍然提剑肃立于擂台之间,他的眼中看不出半点疲倦和战斗后的气息凝滞,剑气饱满,仍是那般清澈冷漠,带着数不尽的神韵。 南山之剑在他手中微微颤鸣,似乎正渴望着下一场战斗。 剑意自剑锋下弥漫而出,环绕在此间,与擂台四周缓缓流动的笔力轻轻碰撞,不停的激荡起炫目清亮的火星,偶尔也会有流散的剑气穿过了那扇笔力大门,去到擂台之外,落入众人眼眸之中,顿觉锋利。 所有人目光炙热的望着擂台上的提剑少年,心想这便是圣人之后的风采? 有人心生嫉妒,更多的则是向往。 而此时第二战已经结束,虽然周例外还没有询问百里断江是下擂台休整还是继续问战,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那位剑圣传人的态度。 那扇笔力大门立于擂台边缘,正等待着下一位挑战者走入其中。 但面对战意巅峰的百里断江,此时又有谁敢走上擂台? 所有人都将视线望向了一直冷漠伫立在原地,仿佛根本没有将这场战斗放在心里的冷笑笑身上,在众人看来,大概也只有这位魔圣传人能与其一战了。 宿命之敌,各自巅峰,千万人见证,最完美的战斗时间和地点。 这绝对是上天为他二人安排好的一场战斗。 每个人都充满期待,纷纷议论接下来的那场战斗究竟谁会站到最后。 若是江北赌王胡老八在此,只怕又要做庄来赌一赌谁输谁赢了。 而周例外至今仍没说话,既没有让人自行登上擂台挑战,也没有让百里断江自己选一个对手,因为连他都觉得冷笑笑是下一场战斗的最佳人选。 而事实上,冷笑笑确实有些意动。 尤其是在看到百里断江那三剑之后,他更是心痒难耐,眼中魔气汹涌,带着无穷的战意和杀气。 虽交战心切,但他却又不想因小失大,因为唐青的右手仍然覆在那把短剑上。 有那道剑意在,就算他打败了百里断江又能怎样? 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抬起又放下,显得有些犹豫。 满是纠结。 就连眉头都微微皱起。 可是很快,他就变得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只是皱起的眉头却未曾铺平,反而皱的更加深沉,杀气腾腾的眼眸中更是出现了一丝意外。 因为有一个人在他之前跨过了那扇笔力大门,走上了擂台。 然后很快,那个人便平静的说了一句话“龙虎山不苦,请百里少侠出剑。”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却很认真。 龙虎山不苦,应战! 他身后的那扇笔力大门缓缓关闭,擂台之间肃杀之气渐浓。 整座玄武榜前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人潮静默,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他们能想到第一个走上擂台的自然便是冷笑笑,可就算他不上台,还有卓星辰,阿刁,道圣传人江河以及佛圣传人九儿。 这些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在此间的名气,都和百里断江不遑多让。 自然便有资格和对方较较劲。 可是不苦是谁? 不入圣地,不在神院,只来自那座早已凋零数年,道统已至微末,快要被整个人间所遗忘的龙虎山。 即便不苦自身的修为超越了同龄阶段的很多人,但是在龙虎山的背景下,这位天赋惊人的小道士从没有真正在人间风光过。 但他从不在乎。 即便两年便迈步入了四境,他也不觉得有多开心,多骄傲。 因为龙虎山的道统尚未修复。 落在他肩头的重担便无法卸下,他喘不过气,直不起身,以至于额间的两道粗眉始终没有真正放平过。 而今天站在这里,立身玄武榜下,面对传说中的那些少年,他的心头也并不似其他人那般的激动。 他知道自己必将和他们战上一场。 只是在他最初的预想里,如果规则允许的话,他一定要选择最后一个出场。 以尽可能的避免不必要的战斗。 可是当北小剑重伤退下,生死不知。 宁小龙狼狈倒地,最终也黯然退场。 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终于站不住了。 江山社稷图中他们曾生死与共,并肩作战。 如今北小剑和宁小龙都已经在他之前战了一场,那他自然不能再选择沉默。 所以他最终稍稍站直了身子,平静的抬起头,望向了擂台中那位剑气通天,带着无可匹敌之势的百里断江,没有任何预兆,他便开始迈步,带着龙虎山仅剩的微末道统,去到了擂台上。 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眼神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和淡然。 那两道粗眉稍稍弯折,像两把半出鞘的大刀横在眼帘之上。 看上去有些愁苦。 就如他过去十几年的人间岁月。 龙虎山剩下的三位同门仍旧静静的立于原地,他们没有说一句话,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整个人所散发出的气息,都和不苦很像。 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在意他们。 他们就像是不苦的影子,只能静静的藏于幕后。 而此刻当不苦走上擂台之后,人们望向他的眼神中带上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像是在看一个可怜人,又像是在看一位勇士。 他原本是人间宗门最后的希望。 也是龙虎山最后的希望。 只是这份希望在很多人看来其实都只是一种奢望。 因为没有人觉得不苦能从那么多传奇少年的手中冲杀出来,最终夺魁。 尤其是在见识到卓星辰和百里断江的强大之后,这样的希望便愈发渺茫,几乎成了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 不苦最终的结局,也许就如宁小龙,北小剑一般,很快便会退出这场角逐。 黯然离去。 那些人间修士想到这些,便有些唏嘘。 望向不苦的目光中带上了几丝同情。 而唐青在看到不苦登台之后,沉默了很久,最终说道“按照百里断江的计划,他的第二个对手本来就是这位龙虎山的不苦。” 阿刁抱着古刀,笠帽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挑起,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他喝着酒,慢悠悠说道“是啊,原以为他要开口问战,却不想这这个不苦自己就跑上去了,也不知道这小道士怎么想的,他不会以为自己打得过百里断江吧?” 说到这里,阿刁笑了笑,继续说道“人间宗门三勇士,此战过后,怕是要全部说再见了。想出名也没必要这么心急,好歹也要挨过几轮,这不就战了三场,三个人全部出局,想来那些人间修士心中也是愤愤不平而之前那一战百里断江已经手下留情,放过了宁小龙,这一战,只怕他的剑必须要见血了。” 唐青很快提醒道“其实只战了两场,第三场尚未开始,而这位不苦也还没有出局,所以现在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些太早了?” 阿刁摇摇头,说道“百里断江剑道尚未重铸之前,我必须得挥至两万刀,凝聚最强刀意才能将其击败,而如今他摆脱了剑圣的束缚,找到了自己的那一条道,剑意在前,比以前要强大的太多,即便现在我以最强刀意与之一战,也不敢说能稳赢。” 唐青听着,没有说话。 阿刁忽然拍了拍自己的刀,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灭自己威风的意思,于是解释了一句“我虽不能说稳赢,但还是赢得机率大,至少,我不会输给百里断江,嘿嘿,这纯粹是因为我是个猛人。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猛,即便是那位喜欢装深沉的冷笑笑,上去和百里断江打一架,只怕也要在那把长剑下吃亏。” 阿刁说到这里便深深看了一眼擂台上那个似剑般笔直的身影,吐出了一口酒气,感叹道“此时的百里断江,或许会败,但绝不会败在一般人手里。我承认那位不苦也很强,但是想要打败百里断江,几乎不可能。” “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夸起自己来了?” 唐青看这阿刁,先是疑惑的嘀咕了一句,然后最终问道“照你这么说,百里断江于此间无敌了?” 阿刁听到这句话后低下了头,思考了很久,最后认真说道“除非有人入了五境,否则都无法真正击败他。而一般的五境高手,百里断江也不一定会畏惧,毕竟南山丘陵的那把剑,绝对有着越境杀人的能力。” 唐青眼神有些摇晃,他说道“那我是不是不用出手了。” 阿刁微愣,却听唐青继续说道“听你的意思,百里断江五境以下无敌手,而你相较于百里断江只弱不强,那么以你二人的实力,完全可以解决掉所有人。” 阿刁顿时压下了头顶的笠帽,遮住双眼,喝口酒讪笑道“话虽如此,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这车轮战打起来可是要命的,所以可不能把话说死了,谁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藏着掖着?再说那卓星辰和冷笑笑都是以战修行的狠人,若是打着打着这俩人破境合道,你说我们找谁哭去?”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只出三剑 唐青便不再说话了。 他看着擂台上平静肃立的不苦,总觉得那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没这么简单。 却又说不出缘由。 阿刁又喝了一口酒,他撇过头看了一眼唐青,说道“你似乎有些担心。” “只是觉得那位不苦表现的太过于平静。” 唐青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不仅是他,就连随他一起来的龙虎山的三位同门都很平静,甚至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半点担忧或紧张。” 说到这里,唐青沉默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这样的一种平静,要么就代表他们已经认命,做好了输的打算。要么,就是太过于自信,知道自己一定输不了。而我曾听过关于这位不苦的传闻,他在入四境的那一夜,曾立下过为龙虎山复兴道统的誓言,有这样的重担和责任压在身上,他没理由自甘堕落,登台找死。所以关于他以及三位同门所表现出来的平静的根本原因,我更倾向于后者。” 阿刁眯起了眼睛,陷入沉思。 他慢悠悠喝了口酒,将擂台上的不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通透,甚至利用神识认真查探了一番,确定他也只是四境镇魂的境界。 四境镇魂,确实能和百里断江好好战上一场。 但是面对那把南山之剑,以及剑道重铸的可怕剑意,阿刁仍坚信不苦不可能赢。 “或许就是装出来的。” 阿刁将手中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系回腰间,然后拍了拍手中的古刀,说道“千万人间修士在此间观战,他总不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尤其北小剑和宁小龙先后败走,剩他一个人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早早登台,早早离开。” 这些话虽有些牵强,但确实也没有更好的解释。 唐青不愿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于是便说道“此战结束,便换作你登台问战,江河和九儿虽不以善战而著称,但毕竟来自圣地,有圣人传承在身,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阿刁当即挑挑眉,很没所谓的笑道“放心吧,连战江河和九儿自然是有些吃力艰难,但想来还不至于让我的刀失去锋芒,无论如何,我都要替你夺得榜首之位。” 这些话从心而出,随口就来,甚至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阿刁说完之后便漫不经心的昂着头,眼神清亮,嘴角带笑,手中古刀嗡鸣,像是正渴望一场战斗。 即便唐青早已习惯阿刁无时无刻的照顾,这时仍是有些感动,他轻声道“谢谢你。” 阿刁却像是第一次认识唐青一般,斜着身子瞅了他一眼,说道“哪有雇主跟保镖说谢谢的?你钱都给我了,该不是想反悔要回去吧?” 说完他便捂住了胸口,生怕唐青找他要钱似的。 唐青笑了,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日后你跟我去唐国,我让父亲请你去管唐国的国库。” 阿刁听到这句话眉眼微挑,先是有些兴奋,随后很快撇着嘴骂道“唐国的国库跟我有半毛钱关系,都是你的钱,难不成做了你的保镖还想让我做你的账房?” 唐青凑近他,说道“我的钱就是你的钱。” 阿刁同样凑近了一点,嘿嘿笑道“这才像话!不过你日后早晚是要坐上唐帝这个位子的,到时候,钱先放一边,先给我弄个护国大将军当当应该没问题吧?” 听到唐帝这个称呼,唐青便想起了唐国宫殿深处那个早已记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眼神稍稍有些晦暗,只是被他掩饰的很好,见阿刁正充满期待的看着自己,他当即抬起头,故作豪迈的挥了挥手,说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只要你愿意,唐国江山我愿分你一半。” 这句话像是句玩笑。 但却又不是玩笑。 唐青知道,阿刁清楚,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随后欢笑。 心照不宣,尽皆明了。 没人知道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到,如今他们无法考虑到太远的以后,只能把握住现在,至少,要先赢得玄武榜前的这一战。 这场对话进入尾声之后,唐青和阿刁便同时将眼神望向了擂台上,不苦小道士仍平静的伫立在原地,他的双掌平直的放于身侧,看上去没有任何出手的预兆。 两道粗眉稳稳的卧在额间,让他看上去也没有太多的紧张或慌乱,反而多了几分老成和稳重。 事实上,他根本不喜欢,也不擅长任何形式的战斗。 却很注重防守。 关于这一点,江山社稷图中面对那片兽潮时他所挥出的青色结界便是最好的证明。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先行开口,请百里断江出剑。 百里断江原本根本不认识不苦,也就是来到神院的这段时日才偶然间听人说起过这位龙虎山小道士的故事。 以一人之力将龙虎山微末道统扛在肩头,怀着将其修复至巅峰的宏伟心愿,不苦来到了神院,参与了玄武榜这场战斗。 即便是以百里断江的冷漠和骄傲,也不由得感觉有些敬佩。 他知道不苦有着不得不战,并且必须取得胜利的理由。 如果不是为了天选之人能够顺利的进入藏书楼的第七层,在楼里读完书后随他去一趟南山丘陵,他可能就会在这一场战斗中选择认输,给不苦一个机会。 可是现在,百里断江必须出剑。 只能说不苦的运气有些不太好,遇到了他。 南山之剑在此间嗡鸣,不断的往四周散发着凛冽可怕的气息。 剑意仍在此间聚集,剑光却已经弥漫而去,将整座擂台的绝大多数地方都照耀成惨白一片,只是每当剑光朝着不苦所在的空间呼啸而去时,却总像是碰到了一个看不见形状的屏障般,被阻隔在外,随后绕道而行,去向别处。 以外面人的视角看上去,便只见一大片似大河瀑布般的森冷剑光,笼罩住了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那个身影看上去很是瘦弱,十分渺小,只是当他站在那里,身姿不动,不曾倾斜半分,亦不曾后退半步,人们能感受到的,便只剩下坚定。 百里断江的眼中出现了一丝难得的赞赏。 他盯着不苦说道“龙虎山出了你这样一位天才,怕真的是初代老天师显灵了。” 不苦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感觉到半点高兴或骄傲。 因为自他两年入四境之后,同样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 早已习惯。 所以他只是平静的望着百里断江,说道“承您的话,希望老天师能保佑我度过这个难关。” “我知道你身上的担子很重,但恕我也有不得不战的理由。” 百里断江说道“如果玄武榜之战最终只徒个虚名,那我不介意让你这一次,只是很抱歉,这场战斗的结局对我真的很重要。” 不苦挑了挑粗眉,似是有些意外于百里断江的解释。 他说道“在我的印象里,你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而且,关于战斗这种事,你应该也从不会优柔寡断,为何” 百里断江望着自己手中的剑,沉静了片刻,简单说道“因为我很佩服你。” 不苦低下头,微微躬身,说道“不敢。” 百里断江忽然昂起头,将长剑举起,横在胸前,剑意已至巅峰,随时都可能澎湃而出。 他再次说道“你我的这一战,我依然只出三剑,三剑过后,若是你还能站在擂台上,便算我输。” 此话一出,人潮惊寂。 这百里断江是否狂妄的过头了? 三剑便想打败不苦? 随后转念一想,宁小龙便是在百里断江的第三剑下散失了战斗力,不苦虽未曾出手与人争斗过,但想来也就和宁小龙一个水平,三剑,只怕也够了。 唐青却是皱起眉头,说道“百里断江是否托大了些?” 阿刁没去接话,只是眉头也微微皱起,心中出现了一丝担忧。 而不苦此刻更觉得意外,他试探着问道“你确定只出三剑?” 百里断江点点头说道“就三剑。” 见不苦神情似是突然放松下来,百里断江很快就补了几句“虽然只是三剑,但每一剑都带上了我对生平剑道的所有感悟,不敢说杀遍四境无敌手,至少在此间,应该还没人敢说能从我这三剑之下全身而退。如果你不明白我这些话的意思,可以想想已经退下的宁小龙。” 不苦摆摆手,说道“我自然知道你那把剑的厉害,只是宁小龙一身术法全在攻杀,而防守稍弱,所以扛不下你的三剑。而我恰恰相反,不太擅长打架,更不擅长主动攻击,可是,却十分注重防守。” 百里断江皱起眉,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的三剑能打败宁小龙,但不一定能打败我。” 不苦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如果你想赢我的话,最好是多挥出几剑。” 这些话很是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擂台外的所有人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不苦是不是疯了? 求剑? 这是有多贱?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各自的偏执 百里断江自然也有些意外。 他很认真的看了一眼不苦,确定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再次问道“你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还是对我太过于看轻?” “都不是。” 不苦很快说道“只是不想你在三剑之后会后悔,而且,我希望这场战斗能够以更加公平的方式进行下去。三剑之后,若我还能站在这里,而你仍有余力,希望你能继续出剑,这是我的心里话。” 不苦说完这句话后便往前走了一步,抬脚的瞬间,身前的剑光微微有些晃动,而随着他脚步的落下,尺许地的剑光便像是镜面一般被他踩碎,化作晶莹的碎片坠落,很快便被更远处的剑光消融。 百里断江沉静着低下头,看着剑光下往自己这边走近了一尺多的枯瘦身影,许久之后才说了句“佩服。” 没人回应他。 不苦再次停在了原地,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又重新被剑光照亮,只是任凭那片雪白灿烈的剑光如何闪耀,也无法突破虚空间某个看不见的屏障,照在他的身上。 那两道粗眉静静的横卧在他的额间,让他眉下的双眸看上去十分认真且专注。 百里断江却不知何时再次抬起了头,眼中剑意凛冽,神韵莫名,像是藏着万丈霞光。 他缓缓开口“但我仍然只出三剑。” 带着几分偏执。 更多的仍是骄傲。 不苦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掌,平静的伸入剑光之中,然后说了一个字“请。” 话刚落下,百里断江挑了挑眉,右手微动,长剑缓缓递出。 “第一剑。” 他冷冷开口,稍稍凝眸,剑意随之而落。 这一剑像是突然而至,却更像是蓄势已久。 只是瞬间便来到了不苦的身前。 剑光让道,往两边分开,似是不愿争抢这一剑的锋芒。 不苦身前尺许之地突然变得有些晦暗,像是上天给这处擂台遮下了一块黑色的帷幕,他看不到,瞧不见,只能感觉到胸口处突然有了一股锋利的触感。 那一剑已经抵在了不苦稍显粗糙的道袍上,只要百里断江再用点力,或者再往前迈一步,便能刺进不苦的胸膛。 而百里断江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剑意不断往前延伸,一点点涌入长剑之下,不苦的道袍已经被切割开一个一寸左右的裂口,而下一刻,百里断江迈步而起,右手顺势往前,长剑自然随之往道袍里直刺。 只是那个一寸左右的裂口却没有继续扩大,反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摆脱了剑口的缠绕,避开了那一抹锋利。 百里断江只走出了第一步,便重新停下。 右手仍然保持着直刺的动作,甚至他的肘关节都已经完全伸直,长剑加上手臂的长度,原本完全可以将不苦整个人贯穿。 但是前提是,不苦必须要站在原地不动。 可事实上,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不仅动了,而且比百里断江多迈了一步。 不苦在长剑刺来的瞬间便开始往后退去,他身后的剑光仍在聚集,将他的去路挡住,这也是百里断江自信出剑的倚仗。 有剑光拦路,不苦自然举步维艰,所以他几乎很难避开这一剑。 可是当不苦起身的瞬间,他的后背便像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山脉一般,将两步以内的剑光尽皆撞碎。 随后便连续往后退了两步。 堪堪避开了百里断江的第一剑。 不苦立身于剑光碎裂的地方,眼神微凝,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道袍上的裂口。 确定那一剑只是刺破了外面的道袍,而没有伤到皮肉后,不苦额间的两道粗眉忽而打开,他抬起头,叹了声侥幸。 随后便再次挥掌身前,轻轻说道“再请。” 百里断江眼神渐冷,他看了一眼不苦身后,剑光璀璨,带着几度寒芒,像阳光一般灿烈,但想来仍挡不住不苦的去路。 若自己继续提剑直刺,只怕对方仍能提前避开。 心念至此,百里断江眉头皱的更深,只是很快,他的冷眸之下便出现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因为他注意到,再往后走几步,不苦便会去到擂台的边缘,那时,他便避无可避,只能强行承受自己这一剑。 于是瞬息之间,剑意再起,百里断江冷声说道“第二剑。”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苦不等百里断江递处那把长剑,便先一步往后连退。 身后的剑光寸寸炸裂,擂台间不断的响起镜面破碎的声音,很快,他便退到了擂台的尽头。 背靠着缓缓流动的无尽笔力,不苦去路突然受阻,心头一沉,感觉有些不妙。 他抬起头,只见身前自己所来的那几步路,早已经被剑意盈满。 百里断江右手提剑骤然而至,卷起一阵刺目的寒芒涌向了自己胸口,剑锋所向,仍是第一剑下那个一寸长的裂口。 长剑自裂口而入,穿透了道袍和里面的夹层,触碰到了不苦的皮肤。 一丝极冷的痛觉在瞬间传遍至不苦体内的每一根神经上。 他皱起眉,凝视着百里断江。 对方却毫不理会,所有的心神尽皆聚集在长剑的锋芒处,南山之剑仍在往里直刺,已经深入半寸有余,不苦的道袍被血色浸染,变成鲜红一片,鲜血顺着长剑往擂台间缓缓滴下,凄厉且血腥。 百里断江眼中冷意渐甚,他没有去看不苦的表情,只是听到对方稍显痛苦的轻吟声,知道这第二剑已经让不苦有些吃不消。 他原本倾身向前的身姿忽然止住,那把长剑也在不苦体内停止了前进的趋势,他最终还是说了句“若是现在认输还来的及,没必要白白丢了性命。” 不苦只是摇摇头,片刻后说道“你还剩最后一剑。” 百里断江闻言皱起眉,沉默了刹那,说道“我这第二剑还没结束。” “该结束了。” 不苦声音有些低沉,却还是那般平静。 百里断江轻咦了一声,不再犹豫,右手蓄力,准备继续出剑,却发现无论自己再怎么用力,这一剑都仿佛卡在了不苦的筋肉中,仍是半寸的伤口,再不能进去分毫。 他有些疑惑,于是便抬起头,平视着前方,只是一眼,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因为不苦不知何时抬起了自己的右掌,握住了自己的长剑。 剑锋深深的卡进了他掌心的纹路之间,将其割裂,深陷其中,鲜血以汹涌的姿态流出,将整把长剑都染红。 不苦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只是紧紧的握住那把剑,任凭百里断江如何用力,也再无法将剑口刺穿自己的胸口,到达心脉。 百里断江盯着不苦的右掌看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眼中的冷意渐渐凝结,仿佛成了永恒。 他最终将剑自不苦的胸口收回,在道袍和那只右掌之间缓缓摩擦之后,悬停在了半空之间。 剑身尽红,带着刺眼的血芒。 落入百里断江眼中,不免有些嘲讽的意味。 不苦胸前的剑口仍在流着鲜血,掌心间的伤口更是深到足以见骨,疼痛感始终存在,剑意也依然纠缠在伤口之间,只是不苦毫不在意,反而愈发平静。 已承受两剑,但他仍站在擂台上。 从剑的数量上来说,他已经占据了优势。 但他知道,百里断江的第三剑,才是这场战斗中最强的一剑。 所以他不能掉以轻心,反而要打起更多的精神。 于是他提起了自己的左手,将其和已重伤的右手重叠在一起,血色很快便将左手也染红,但不苦不予理会,只是微微调理着气息,将体内所有真劲汇聚在双掌之间。 没人注意到,他那掌心的血色之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青光。 虽微不可觉,但若仔细去看,便觉得十分灿烈。 而这时,百里断江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不苦开口提醒他“请再出剑。”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这才将头抬起,盯着不苦,随后也伸出了一直覆于身后的左手,然后握住了那把长剑。 双手握剑的百里断江继续沉默着,直到冷风渐来,将剑锋下的一抹鲜血吹落,在剑光之下绽放成一朵绚烂的血花,他这才将剑竖起,立于身前,然后冷冷说道“第三剑。” 没有任何预兆,百里断江的身形忽然携剑消失在原地,剑意尽灭,就连擂台中无处不在的剑光都瞬间敛去,像是去向了另一个空间。 擂台外的所有人在这时只能看到不苦孤零零,似是有些无助的倚靠在擂台的边缘,借着笔力立在原地,显得有些孤独且柔弱。 很多人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抹同情。 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在先前的两剑中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强的心性和意志,赢得了人们的尊重。 即便他此刻认输,也没人会去多说什么。 甚至有人开口,让他现在就退下来,不要白白送了性命。 可是不苦却仍静静的立于原地,身姿不动,似龙虎山一般沉重坚韧。 他的视线和神识一直落于身前的位置,没有去看其他地方。 双掌也始终叠在一起,青光在血色间绽放,深沉且厚重。 他此刻感应不到百里断江的存在,但他知道,接下来对方再次出现的时候,必然已经蓄起了此间最强的一剑。 而他出现的位置,一定也就在自己身前。 因为南山之剑,从来堂堂正正。 想要杀人,只从正面。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还能站着 风声轻轻吹过,将擂台间的血腥味吹散,带着几分冷厉和肃杀自不苦脸上抚过。 经过不苦的双眸时,他的眼神不变,仍是那般平静坚定,只是额间的两道粗眉却微微挑起,像是大刀出鞘。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保持绝对戒备时才会出现的一个动作。 风很快弥散在擂台间,却不是自行消散,而是被一股突然涌动至此的战意所逼退。 不苦感受着那股汹涌的战意,重叠在一次的双手突然握紧,青光愈盛。 那两道粗眉亦挑的更高,几乎已经折叠在一起。 他的眼神仍然直视着前方,像是看到了永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那隐藏在瞳孔深处的平和情绪之下,突然出现了一抹细细的冷光,不强,但足够坚定。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抹冷光渐渐热烈,等到擂台间那股突然而至的战意变得愈发凛冽时,不苦的双瞳几乎都已经被冷光所涌满。 这位在所有人看来一直都是冷静,温和,仿佛永远不会生气的龙虎山小道士,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变得孤绝,冷漠,声势浩大,浑身上下散发着陌生而强大的气息。 人们再望向擂台上的不苦时,仿佛看到了龙虎山内供奉的道祖天师张道陵。 周例外微微凝眼,他盯着不苦看了很久,然后翻了翻左手上的那本厚簿,轻叹了一句“龙虎山气运皆系于他一人身上,这个孩子,真的将整座龙虎山搬来了这里” 没人听到他的低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擂台上,随着不苦的视线望向了虚空间的某个位置。 那里突然出现了一缕剑光。 开始只在半空闪耀,眨眼之间便像是烈阳一般涌满了整座擂台。 一剑自来。 带着锋利无比的剑意,以及誓要将眼前的整个天地尽皆斩裂的可怕决心,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剑锋起处,百里断江漠然现身。 他拎着那把长剑,将所有剑光和剑意聚于剑下,却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斩下,而是带着无边的战意望向身前那位变得有些陌生的不苦,冷冷说道“我自剑道而行,去了趟南山,借来了此前留在顶峰之上的一抹太白精金之气,此剑,可开山倒海,请接好!” 不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百里断江亦不再犹豫,直接双手握剑,没有任何花哨的姿态,只是朝着身前那个眼含冷光的小道士轻轻斩下。 这一剑,正面而落,倾力而为,带着百里断江所有的心力和骄傲,只为一击必杀。 这是他如今所能挥出的最强一剑。 他相信在这一剑之下,即便是面对挥至第两万刀的阿刁,也足以将其击败。 而这一剑他原本打算留给冷笑笑,可为了防止意外,怕在阴沟里翻了船,被不苦强行扛下,再加上他觉得有必要给那位将龙虎山道统一肩挑起的小道士足够多的尊重,所以他最终仍是挥出了这最强一剑。 剑光随剑而行,以比那把剑更快的速度去到不苦的身边,将那个瘦弱的身影死死包裹住,不苦没有刻意挣脱,任凭剑光袭来,他自岿然不动。 既然对方堂堂正正的出剑,自己就必须堂堂正正的接下。 他望着前方,剑意呼啸便至,来到了自己身前。 百里断江的冷眸愈发清晰,带着无穷战意,以及,一丝微弱的惋惜。 南山之剑摧枯拉朽一般劈裂了不苦的护体真劲,将他上身的道袍撕裂成粉碎,露出了他胸前那个可怕的伤口,以及,绕满了整个身体的天师法相印记。 天师法相在剑意侵袭之时绽放出了一道庄严绚烂的光芒,想要将潮水一般的剑意逼退。 只是剑光在此间绽放,没有任何光芒能比它还要灿烈。 所以天师法相的光芒只是亮起了一瞬,便重新归于寂灭。 那一剑继续向前,去向了不苦的头顶,自那两道粗眉间开始,准备由上而下斩落。 人群中很多人都闭上了眼,不忍心见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龙虎山的三位同门却毫无所动,他们目光淡然,有着些许愁苦,却没有任何慌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苦必死无疑,而百里断江也准备给这场战斗做一个惨烈的收尾时,不苦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双掌。 那一对手掌原本正重叠在一起,血色中荡漾着青光。 可是很快,他的双掌便开始分开,平直的伸向了前方。 掌心中那道原本有些晦暗的青光在刹那间大放光明,似潮水般浩瀚动荡。 擂台下的很多人都认出了那道青光,江山社稷图中那片兽潮来袭的时候,便是那道青光汇成的强大结界,将荒原中的兽潮全部拦下,护住了所有人。 而此刻,青光出现在这座擂台上,却只是为了挡下当头而来的那一剑。 青光虽无法将剑光覆盖,却依然固执的往前延伸,将笼罩在不苦身上的剑光尽数抹去。 青光和剑光,隔着一把剑的距离在擂台间分庭抗礼。 而百里断江心中虽也为那一道青光中所蕴含的强大力量而感到震撼,却仍没有改变自己出剑的速度和角度。 剑仍直下,已经落在了不苦的眉间。 那两道粗眉被剑气打扰,开始微微晃动,像是两把大刀快要折断。 不苦抬起头,望向头顶的那一剑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或害怕,他的眼神中甚至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两道冷光。 双手随之举起,将那道青色结界带到了头顶,汇聚在自己的眉下,准备去接下那一剑的锋芒。 此时长剑也终于彻底落下,完完整整,十分干脆。 落至那道青色结界上时,没有想象中的风雷呼啸或剧烈动荡,长剑没入青光半尺,速度便开始减缓,却仍一寸一寸继续往下斩落。 那道青光被剑气划开了一道狭长的缺口,剑光趁虚而入,攻入了不苦已经裸露的上身,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剑痕,血水很快流了出来,但是瞬间便被剑气消融,只留下了道道翻卷的皮肉和筋脉。 不苦似乎没有痛觉般,仍然固守着掌心间的青光。 身上伤势再重,只要破不了他的心脉,他就不会倒下。 而此时对他威胁最大的当然是仍在不停下落的那一剑,虽速度缓慢,但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总有落在胸口,顺着之前的剑口刺向心脉的时候。 百里断江人已至半空,他以双手握剑全力斩下,却仍无法让自己落剑的速度变得更快一分。 他的长剑刚一接触到那道青色的结界的瞬间,便感觉,像是斩在了龙虎山上。 山脉宏伟,虽已没落在人世多年,但依然带着无数年的底蕴,岂能被他一剑斩断? 但他依然选择继续落剑,赌上了生平所有的骄傲。 在他看来,此剑已经无法收回,也不能收回。 但在不苦看来,这一剑,百里断江必须得收回。 那一剑最终来到了不苦的胸口处,那里有第二剑留下的伤口,只要百里断江继续落剑,在青色结界中再落下个半寸有于,便能将所有剑意从伤口而入,尽数灌入不苦的心脉。 百里断江极力催动着剑意,虽已有些疲累,但至此又有些兴奋。 他的双手将剑握的更紧,便准备一鼓作气结束这场战斗。 可是不苦在这个时候忽然合起了自己的双掌。 随着他双掌的再度合拢重叠,那道阻隔剑意的青色结界也在瞬间变成了似薄纸一般的青色光线。 那把蓄力而下的长剑没了结界的阻隔,便像是突然失去了重心般,有些不受控制的仓皇而落,偏离了不苦心脉的位置,然后继续往下,中途又和那道青色光线有了短暂的摩擦,再度偏离了一个角度,最终以不可挽回之势斩在了擂台的空地之上。 离不苦的脚边只有寸许距离。 剑气流散,将整座擂台都震得微微摇晃。 百里断江依然保持着双手握剑的姿势,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南山之剑,陷入沉默当中。 他的眼中冷漠依旧,剑意仍存,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把剑下的锋芒也还是那般凛冽,锋利无比。 但也只有百里断江自己清楚,此刻的他,正承受着怎样的一种绝望。 势在必得的第三剑,落空了。 这意味着什么? 他暂时不敢,也不愿意去想。 而不苦合起的双掌也在这时选择了放下,那道青色光线很快弥散于掌心,消失在擂台之间。 他眼中的冷光随之而去,身上那股孤绝,冷寂的气息亦渐渐散开。 两道折起的粗眉终于恢复到原先的样子,有些懒洋洋的搭在额间,像是大刀归鞘。 他还是那个不苦,那个平静,淡然,带着几许愁苦,将龙虎山微末道统扛在肩头的不苦。 他裸露的上身处那个天师法相再次绽放出微弱的光芒,一点点涌入了他身上那些可怕的剑痕之中,焕发出无尽的生机,将伤势缓缓修复。 不苦平静的抬起头,他看着百里断江,说了一句话“三剑已过,我还能站着,承认。” 。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失落的百里断江 这些话说的很是平静,没有刻意的炫耀或嘲讽,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百里断江出了三剑。 而不苦接下了三剑。 按照百里断江自己的承诺,这场战斗便算是不苦赢了。 但问题就出在这。 不苦怎么会赢? 一个是自出生时便被整个世界所关注的剑圣传人,一个是自小便隐没在衰败龙虎山的苦修小道士。 他们身份悬殊,机缘不同,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也很不一样。 这原本是一场结局清晰的战斗。 没人觉得不苦能抗得下百里断江的三剑。 尤其是,他的第三剑,比面对宁小龙时所挥出的那一剑要更强,更灿烈。 即便是擂台下骄傲冷漠的冷笑笑,在看到百里断江的最后一剑时,也不由的握紧了双拳,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关于那个在擂台中疲于防守的龙虎山小道士,没有人觉得他能在最后一剑下撑下来。 甚至擂台外已经有神院的五境医官在静静等候,一旦不苦被剑意所伤,陷入死地,他便要上去擂台救人了。 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不苦倒下。 却没想到,最终却是那把剑先退下。 不苦在擂台间站着,依靠着身后的笔力擂台,稳如龙虎山。 而百里断江已经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他一直都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身体也不似从前那般笔直,有些微微的佝偻,像是被这场战斗沉重的结局压弯了脊梁。 直到不苦开口说出那句话,他才慢慢将头抬起,只是身姿依然有些弯曲,带着几许清冷的气息。 他拎着南山之剑,眼中渐渐出现了一丝迷茫。 似乎仍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但他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很是低沉:“我没想过自己会输。” “我想不止是你,在场的应该没人觉得你会输。” 失去了剑气的侵袭,不苦身上的伤势正在一点点恢复当中,他将视线从上身那些可怕的剑痕中收回,望向了百里断江,平静说道:“但正如我之前所说,如果你觉得三剑还不够,大可继续挥剑,这场战斗还可以继续。” 百里断江听到这句话后皱起眉,有些不悦。 不苦却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很快补了一句:“承受了三剑之后,我已经身受重创,虽然我承认自己还留有后手,但我相信你也依然犹有余力,所以这场战斗原则上并没有结束,如果仅仅因为你的一句承诺便定了胜负,对我而言自然是收益良多,可对你自身而言,却有些不太公平。虽然我很想赢,但我更希望公平,对每一个人都公平,包括我的对手。” 这些话落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百里断江都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盯着不苦,眼中带着很多疑惑,像是在看什么很奇怪的生物。 擂台外的很多人也都用那种很疑惑,很震惊的眼神望向了不苦。 不仅是因为他竟然主动要求百里断江继续出剑,从而让人觉得他有些缺心眼,装过头,得了便宜还卖乖。 更多的则是因为他话里的那四个字:留有后手。 和百里断江一战,接下了对方如今最强的一道剑意之后,竟然还能留有后手? 这不苦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怎么打赢一架后就开始吹牛了? 人们自然不相信他还能继续战斗,若是百里断江选择继续出剑,只怕不苦就真的要倒在擂台上了。 可百里断江却对不苦的话深信不疑。 因为在自己的最强剑意极尽摧折之下,不苦掌心间的那道好似龙虎山一般坚韧的青色结界,始终没有破裂。 若是自己继续出剑,对方自然便能继续扛下。 而百里断江于此刻扪心自问,第三剑落空之后,他便已经泄掉了一身的战意和心气,今日可能再也无法挥出如同第三剑那般灿烈的锋芒。 此战,已败。 败得彻底,败得心服口服。 百里断江叹了口气,最终将手中长剑收回,覆于身后。 他稍稍挺直了身子,却依然对着不苦保持着躬身弯腰的姿态。 他的眼中冷漠和骄傲并存,仍是那般光芒万丈,似乎并没有比往日里少了多少风采。 只是在望向不苦的时候,那一丝冷漠和骄傲之后,又多出了几分莫名的尊重。 他说道:“在你我交战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人间俗世中只有阿刁这一个怪胎,能以草莽之身对战圣人之后并且能保持不败,却没想到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世界很大,处处都是惊喜,我想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可能真的要放低姿态......圣人之后的名头,将我束缚了太久,无论是眼光还是实力,都已经跟不上这个世界的节奏。” 人群愈发沉寂,带着更多的疑惑和震惊,似乎没想到百里断江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这还是那个无比骄傲,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剑圣传人? 就连冷笑笑都皱起了眉头,他看着百里断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眼中兴起了一抹微暗的嘲讽。 不苦也有些意外,他说道:“百里少侠未免太过于谦虚,即便此战你无法将我击退,但我自问也无法将你打败。而我始终认为,若你坚持再战,以南山丘陵的剑术和底蕴,最终输的那个人仍然是我。” 百里断江摇摇头,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沉默了片刻,不再理会不苦,而是面向了擂台外的千万人潮,就在风声渐寒的那一瞬间,他认真且郑重的说了一句话:“此战,我输了。”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不等人群做出反应,甚至连议论声都没有响起时,百里断江便将视线移开,望向了神院阵营中沉稳肃立的周例外,然后说道:“劳烦周教习开门。” 此话刚落下,周例外便点点头,手中长笔轻抬,擂台间的无尽笔力顿时缓缓流动,很快便汇聚成了那扇大门的形状。 “此战,龙虎山不苦胜!” 周例外的声音刚刚响起,百里断江便开始平静迈步,他面无表情,覆剑而出,虽仍有骄傲,却再也没有将身姿挺得似从前那般笔直,双眸的深处,更是藏起了一抹深沉的失落。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此番下山,历经人世,已经不止一次经受过这般的挫折。 南山剑道早已不再是一片坦途,此前多了阿刁这片泥泞,现在又来了不苦这座山,日后的日后,还会有怎样的障碍落入剑道之上? 百里断江低眉沉思,默然无言,很快去到了擂台之下。 所有人望着那个孤独且骄傲的背影,至今仍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输了。 而当人们再望向擂台上裸露着上身,浑身布满了可怕剑痕的小道士时,他们的眼神变了。 变得崇拜,变得尊重,变得无比热切。 没落的龙虎山,怕是要因此战而崛起了。 人群开始热闹起来,很多人开始对着不苦大声叫好,直夸他替人间宗门争回了面子。 也有不少人围住了不苦的三位同门,一顿甜心炮弹狂轰乱炸,死命的套起近乎,奈何龙虎山的那三个人愣是铁石心肠一般没有半点回应,他们仍是稍有愁苦般望着擂台上的不苦,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 即便不苦扛过了那三剑,百里断江认输退下,他们也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就像是三根枯死的木头。 此时人声愈发吵闹,言辞交谈间再也没有提及百里断江。 若是放在以前,百里断江肯定不当回事,因为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在他的世界里,圣地之外的人皆是庸庸草包,所以别人说了什么他根本不想去理会,只觉得好笑。 可是此刻,战败后的百里断江听着周围的那些声音,却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从来万众瞩目的他,什么时候这般被冷落过? 若是以前,他肯定早就拔剑杀人, 只是如今即便人群再怎么聒噪,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已不是此间的主角。 擂台下,百里断江沉静的低垂着眼眸,倍感失落。 唐青和阿刁就站在他的身旁,想安慰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终还是百里断江先开了口,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抱歉。” 他失落的缘由之一,自然是因为没能延续南山丘陵的骄傲。 但还有一点,是没能按照预想的计划替唐青解决掉可能会遇到的麻烦。 没能打败不苦,自然便没有机会去挑战冷笑笑。 落在唐青和阿刁身上的担子便会加重,而这场玄武榜之争的最终结局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想到这里百里断江便有些自责,眼中的光色渐渐敛去,失落意渐浓。 阿刁却是没来由的笑了笑,他提了提手中的古刀,说道:“放心放心,有我在,没意外,剩下的人就交给我好了。嘿嘿,从前以为扮猪吃虎这一招只有我会用,却不想不苦那个小道士用的比我还得心应手。龙虎山这一代的小道士可个个都是能忍的狠角色啊,看不苦的那三个同门,从始至终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他们钱呢!” 百里断江摇头苦笑,默然不语。 唐青却在这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道:“不必自责,就算我最终没能夺魁,依然会随你去南山丘陵走一趟。”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朋友的朋友自然也是朋友 唐青这句话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只有百里断江和阿刁能够听到。 语气也十分平淡,平淡到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百里断江显然没料到唐青会说出这些话。 所以很是意外。 按照唐青和自己的约定,想要对方随自己去一趟南山丘陵,最大的前提便是先助他夺得玄武榜榜首之位,然后等他去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读完书出来。 就算一切顺利的话,这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所谓的顺利,自然是先通过玄武榜前的战斗。 打败了宁小龙是百里断江意料之中的事,可是输给了不苦,却完全在意料之外,所以这场战斗不仅谈不上顺利,甚至十分曲折。以至于走下擂台后的百里断江一度失落到了极点,以为唐青会因此拒绝自己去南山见一下剑圣师尊的请求。 可事情的发展似乎并没有完全让人失望。 至少唐青和阿刁没让人失望。 百里断江抬眸望着唐青,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青笑了笑,说道:“我很清楚。” “我已经输了,不苦还在擂台上站着,虽受了伤,但想来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战斗,而冷笑笑更是至今未曾出手,单是这两个人拦在那里,便足以让你望而却步。而这两个人,在计划里原本应该都是由我来解决的,如今我却战败退下,这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最终的战果。” 百里断江沉声说道:“若是因我而导致你无法去藏书楼读书,那你大可不必遵守之前的约定。” 唐青疑惑道:“你来到江心湖畔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将我带回南山?” 百里断江没有接话,只是沉沉的点头。 唐青继续说道:“那为何又甘心放弃?” 百里断江简单说道“因为若继续坚持带你回去便有违剑道,让我于心不安。” 阿刁听到这句话顿时撇撇嘴,咧嘴笑骂道:“累不累?啊,整天剑道长剑道短的挂在嘴边累不累?不就是打架打输了,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我可告诉你了,小天真愿意随你去南山丘陵走一趟,可不仅仅是因为你帮他打赢了一场战,而是因为他把你当成自己人。” 这句话刚刚落下,百里断江便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阿刁随后问道:“你觉得我跟唐青关系怎么样?” 百里断江很快说道:“情比兄弟,生死之交。” “正解!” 阿刁挑了挑眉,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跟你关系怎么样?或者说,你觉得我跟你算是朋友吗?” 百里断江陷入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直视着阿刁,犹豫着说道:“我自小于南山丘陵长大,身边的朋友从来只有自己的这把剑,至于……” “没功夫听你在那装深沉!” 阿刁没好气打断他,质问道:“你就说算不算?” “算。” 百里断江没来由的不好意思起来,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从来独来独往,什么时候有过朋友? 即便是在过去的那些年和江河,九儿交好,也只能算得上同道中人,当不起朋友的份量。 而眼前的阿刁生性乖张,无论是他的天性还是处事风格,都和百里断江大相径庭,从前相见时只会死命交战,又何曾想过两个人会在某一天交心,站在同一个立场。 心念至此,百里断江有些感叹唏嘘,他看着阿刁问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阿刁嘿嘿笑道:“既然我俩是朋友,我跟小天真又是生死之交,那朋友的生死之交自然就算自己人了。你帮他打架,他随你去南山,在我看来就是自己人帮自己人这么简单,没有任何利益的纠缠或等价交换。你打赢了宁小龙,我们为你骄傲鼓掌,你输给了不苦,我们为你不忿惋惜,却不会因此看低你,远离你,更不会因此便忘记了随你去南山的承诺。” 言及至此,阿刁很快望向唐青,笑问道:“我说的怎么样?” “字字在理,正应了我的心意。” 唐青同样笑道:“而且玄武榜之战还没有结束,我们还有机会。” 百里断江凝眼抬头,剑眉微蹙,他的视线在唐青和阿刁之间来回流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只是眼中的骄傲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深极浓的复杂情绪。 孤傲如他,人间十几载,何时听过如阿刁那般近乎告白般的友情宣言,此时他一颗剑心微颤,带着几许莫名的激动和感动。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深深吸了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有些动荡的心情,最终还是开了口,却有些不太好意思回应阿刁的那些话,而是直接话锋一转,抛出了如今最大的一个问题:“原先的计划已经失败,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阿刁嘴角笑意微敛,他看了一眼擂台上裸露着上身的不苦,说道:“看不苦身上的剑痕,他应该会选择下擂台休整吧,好歹也要去换身衣服,这光着身子可不太好。等他下去之后,我就登台问战,先把九儿和江河这两个家伙给搞定再说。” 百里断江皱了皱眉,片刻后说道:“不要太过于看轻他们两个,毕竟都来自圣地,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着怎样的底牌,万一你和我一样阴沟里翻了船就不好了。尤其要小心九儿,佛宗向来以天下最强防御著称,他的不动明王金身坚硬的很,没那么容易攻破的。” 阿刁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古刀,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清亮如水,他凝声说道:“他们两个是阴沟,我可不是一艘小船......我这把刀,就喜欢捡着硬骨头砍,我倒想看看,是他那劳什子的不动明王金身硬,还是我的刀口硬。” 话音刚落,古刀微微颤鸣,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九儿的脑门上砍上一刀。 百里断江摇头失笑,不再言语。 唐青却在这时问道:“若是在你登台之后,卓星辰当先向你挑战该怎么办?此前他便点名要与你一战,只是你脸皮厚躲掉了,如今由你守擂,他要是再主动问战,你可就不好躲了。” 阿刁斜着眼睛瞥向唐青,笑骂道“什么叫躲?我之前那叫战术性后退,保留实力,也算是卖神院一个面子,不至于刚一开战便起了内斗。卓星辰要是懂事的话便不会再来找不自在,若是不懂事的话,那我无论如何都得替驭兽斋的那位管事人管教一下他了,他白衣杀神的名号在我这里可不好使。” 言及至此,他也不想多说什么,直接往前迈了一步,随时准备登上擂台。 他用左手将头顶的笠帽微微下压,尽量遮住双眸,只在眼睑下缘处留下了一道细细的光线,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看上去确也有几分浪子刀客的洒脱模样。 他的右手大拇指微微上抬,将古刀稍稍出鞘一寸,一缕寒芒乍现,很快便隐入风中。 只是刀锋之下缓缓而出的凛冽刀气却开始缓缓聚集,环绕在寸许长的刀口锋芒之下,不断的散发着清冷的寒意,经久不散。 擂台外的人潮渐渐安静,议论声渐止。 他们也在开始等待下一位登台者的出现。 已经有人在催促不苦快点下来,让他抓紧时间好好调整气息,恢复伤势,接下来还有好几场恶战要打。 可是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却仿佛充耳不闻,他依然平静的伫立在原地,粗眉横卧,眼神淡然,没有太多的情绪。 他的右掌平直的覆于腰侧,掌心间的剑口已经在真劲的作用下凝结成痂,上身的无数剑痕也在缓缓恢复当中,环绕了整个身体的天师法相印记仍在不断的散发着温暖柔和的光辉,像是等人前去朝拜。 等到人群中很多人渐生不耐时,不苦微微一笑,终于开始迈步,却不是走向那扇笔力大门,而是去到了擂台正中间。 他转过身,平静的面对着千万人潮,没有说话,而是对着擂台下的三位同门伸出了一只手。 众人费解声中,其中一位龙虎山的同门忽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道袍,然后默默的穿过那扇笔力大门,来到不苦身前,将那件道袍缓慢仔细的穿在了不苦的身上,做完那一切后,他便很快转身,再次穿门而出,回到了原先站立的地方。 人们的目光在不苦和他的同门之间几经流转,惊疑不定。 难不成不苦不愿下台,还想继续问战? 百里断江皱起眉,握剑的双手紧了紧,他望着不苦,心绪很是复杂。 阿刁的身子停在了原地,右手大拇指缓缓放下,出刀一寸的锋芒也渐渐回到了鞘中。 周例外肃立在原地,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抬起长笔指向不苦,问道:“这便是你的选择?” 不苦点点头,他将身上新穿的道袍理顺铺平,左手覆于身后,右手竖起摆在身前,朝着四周人群躬身行礼,随后平静说道:“龙虎山不苦,以山门今世道统机缘,向诸位问战。”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六章 邀战卓星辰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卓星辰代表天地神院登台守擂。 百里断江代表圣人之地登台守擂。 那他不苦,便要代表龙虎山,甚至是整个人间来守擂。 在擂台外的人间修士看来,不苦这样的选择自然是有些冲动,很不理智。 因为他刚刚和百里断江倾力一战,已经受了重伤,身上的剑痕尚未完全愈合,气息仍有些倦怠凝滞,此时应该走下擂台好好休整一番才是,岂能逞一时之勇? 很多人都以为不苦是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脑热才会选择继续问战。 可是守在擂台边缘的其余几位参战少年却不这么认为。 他们望着擂台正中稳稳肃立的不苦,感受着对方体内隐晦却十分强大的力量,知道他对于接下来的战斗一定有着十足的信心。 所以才能如此平静的站在擂台之上。 那扇笔力大门在擂台边缘缓缓流转,正等待着下一位挑战者登台。 可是时间缓缓而过,台下少年却无动于衷。 他们此时似乎并不想和势头正盛的不苦正面交战。 场间变得无比安静。 唯有风声缓缓而来,自不苦身边轻轻吹过,带起他那件单薄的道袍,在风中摇曳晃动,像是他的心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见依然无人登台,周例外终于再次开了口:“既然无人应战,不如你就先下来,观战一场后再重新登台。” 不苦却摇了摇头,很快说道:“既然诸位都不愿上台,想来是看不上龙虎山的这块招牌,但不苦既有心为龙虎山证道,便不想这样轻易放弃,所以只能厚着脸皮请人上台来。” 说到这里,他望向了周例外,稍稍挑了挑眉,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规则里应该是允许选人交战的。” 周例外点点头:“自然是在规则允许范围内,但还是希望你慎重选择。” 不苦不再接话,只是笑着躬了躬身。 他的视线开始缓缓转动,在擂台下的几位少年身上一一扫过。 经过江河和九儿时,这二人心头一晃,心想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好,就刚好被这龙虎山的邪门小道士给看上了吧。 他们对不苦虽谈不上有多畏惧,但观其和百里断江一战后,对不苦还是有了一些忌惮。以他们的圆滑性子,自然是不想早早出头和不苦打一架的,能躲则躲,不能躲则想办法躲。 经过冷笑笑时,那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面无表情的与不苦对视了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嗜杀,带着几丝彻骨的寒意。 想来即便不苦在和百里断江的战斗中占据先机,也依然无法让冷笑笑对其提起更多的兴趣,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而已。 不苦摇了摇头,随后便将视线转到了唐青和阿刁身上。 一个是始终平静淡然,仿佛没有什么情绪的唐国皇子,一个是性格乖张,像个无赖一般的提刀少年,这两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自己表现过任何态度,无论是友善或敌意,在他们的脸上都不曾看到。对于这两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不苦决定暂时不予理会。 他的视线最终落到了卓星辰身上。 看着那个一脸冷漠,浑身杀气腾腾的白衣杀神,不苦平静的脸色终于变了。 变得认真,凝重,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发现他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隐怒和杀气。 他始终无法忘记第一场战斗中,卓星辰面对北小剑时所挥出的拳头有多重,也无法忘记当北小剑倒地的那一刻,卓星辰依然挥拳而杀,想要将其置于死地的手段有多残忍,那时他就已经发过誓,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将赋予北小剑身上的痛苦百倍奉还给卓星辰,只是没想到,那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以至于当卓星辰稍显冷淡的眼神与不苦对视而来的时候,小道士连掩藏心思的时间和准备都没有,直接在外人面前毫无遮掩的表露出了自己的愤怒和杀气,情绪分明。 不苦冷眼凝望着卓星辰,寒芒微露。 额间的两道粗眉再次弯折,像是两把大刀蓦然出鞘。 卓星辰抬起头,他盯着不苦,同样骤起眉头,心想你该不会想选我登台交战吧?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卓星辰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很快将其抛在脑后。 但凡擂台上的小道士还保留着一丝理智,应该都不会愚蠢到想要选择自己上台。 卓星辰承认不苦在之前的战斗中确实展现出了他强大的实力和难得的坚韧心性,但在百里断江的三剑之下,他也一直是在疲于防守应对,而没有余力去选择回击。 如果不是那一句只出三剑的承诺,只怕现在站在擂台上的就不会是不苦了。 想到这里,卓星辰便开始冷笑,心中狠狠嘲弄腹诽了一番百里断江的自负骄傲。 他的双掌平直的覆于腰间两侧,没有蓄起拳势,更没有打算走上擂台,因为他压根就不会想到不苦敢选他做下一战的对手。 可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后,卓星辰发现不苦的视线仍然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半点偏移。 甚至于他那瞳孔深处的愤怒和杀意都愈发明显,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白衣杀神何时被人这样放肆的盯着看过?觉得很没有面子的卓星辰不动声色往前走了一步,堪堪走到那扇笔力大门的边缘处,他没好气的问道:“你干什么拿眼睛瞪着我?难不成你真敢选我?” 此话一出,人潮惊寂,心想不苦应该没这么傻吧。 可是今日的不苦注定要将出人意料进行到底,他沉沉的点头,粗眉轻挑,然后冷声说了一个字:“请。” 说完他便伸出已经渐渐愈合的右掌,平直的去向身前,作开门迎客状。 擂台外的人间修士瞬间无语,觉得不苦就是在找死。 就连一向沉稳肃穆的周例外都骤起了眉头,似乎也没料到不苦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卓星辰一时间有些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直到不苦再次开口,重复道:“请。” 如果此时站在擂台上的是冷笑笑或者阿刁,此番邀战可能会让卓星辰拥有被重视的感觉,因为在这位白衣杀神眼里,那两位才是自己真正的对手。 可是如今却是龙虎山的不苦向自己发起挑战,在卓星辰看来,这对自己而言绝对是一种看轻或蔑视。 卓星辰的脸色沉下来,眼中杀意渐起,他问道:“为什么要选我?” 不苦没有犹豫,很快说道:“只是想你尝一尝被人打败的滋味。” 这句话太过于狂妄,就连一向口无遮拦的阿刁都啧啧出声,对着身边的百里断江轻声说道:“看来这小道士在你身上找到自信了,这股子嚣张劲儿可不得了。” 百里断江沉沉摇头,故意冷着脸说道:“我怎么感觉你在笑话我?” 阿刁摆摆手,嘿嘿笑道:“你没有感觉错,我就是在笑话你……不过话说回来,小道士为何要找卓星辰的麻烦?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百里断江眼眸低垂,没有回话,只是情绪稍稍低落,似乎是想起了之前那场有些诛心的战斗。 唐青却在这时开口:“他今天已经给我们带了太多意外,我想也不差这一个了。无论不苦做出怎样的选择,我想应该都有他的理由。” 阿刁斜眼望向唐青,说道:“你似乎对小道士印象还不错?” 唐青沉默了半晌,点头说道:“谈不上不错,但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至少从现在看来,这位龙虎山的不苦道士对人一直都保有足够多的尊重和礼貌。而传闻他将龙虎山微末道统一肩扛下,这次只怕也是为龙虎山证道而来到江心湖畔,单是这份责任和担当,便足以让人敬重。我想如果抛掉此间对手的身份和成见,我和他应该挺谈得来。” 阿刁撇撇嘴,啧啧称奇,似乎没想到唐青竟然对不苦有着这么正面的评价,他刚想再调侃几句,却发现卓星辰忽然开始迈步,踏过了那扇笔力大门,去到了擂台上。 他的双掌不知何时已成拳势,一股极强极冷的气息环绕在那对拳头周围,经久不散。 他的双瞳被疯狂和杀意盈满,隐约间有血色缠绕,望向不苦的时候,那一片杀意仿佛随时都会穿瞳而出,将不苦彻底吞没。 那扇笔力大门很快就关闭,弥散于擂台的边缘处。 卓星辰死死盯着不苦,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冷冷开口:“你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击败我?” 不苦简单说道:“我想试试。” “你可能会死。” “死的也可能是你。” “嗯?” “既然你我同为四境镇魂,那么实力自然相差不大,所以这场战斗的胜负谁能预料的到?如果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可以参考我和百里少侠那一战。” “我倒希望你去参考我和北小剑那一战,虽境界相同,但我想人总有天赋高低......” 卓星辰抬起头,神色间全是骄傲。 天地神院的白衣杀神,除了满身战力让人惊叹外,最让人尊崇敬畏的,还是他那超绝的修行天赋。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渐冷的笑 可是不苦听到这句话后却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的笑,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卓星辰若是跟他比师门尊贵,现在的龙虎山自然无法跟天地神院相提并论。 若是和他比冷酷无情,不苦也自认为没有对方那般冷厉残忍的手段。 若是和他比杀人的数量,不苦更是只能甘拜下风,万万不能及。 可若是比起修行天赋,不苦便有话说了。 龙虎山没落于人间多年,早已快要被人彻底遗忘。 可不苦为何还能在如此微末的山门道统中闯出些许名声,为人知晓? 靠的,便是他那堪称逆天的修行天赋。 前半年先天,后半年知命,再半年守心,如此又半年,他便迈步四境镇魂,这样的破境速度,即便是以卓星辰这般可怕的少年人物,只怕也要甘拜下风。 若不是龙虎山的气运实在是有些微弱,现在的不苦,怕是早已在这个人间闯出了偌大的名堂。 风声吹来,将不苦的两道粗眉抚平,像是一片稍显起伏的山脉一般搭在额间,有些温顺,又有些坚韧。 他嘴角的笑意很快敛去,淡淡的看了一眼卓星辰,不苦问道:“你觉得自己的修行天赋比我高?” 卓星辰微愣,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 他下意识回了一句:“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不苦没有立即表态,片刻后才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就在卓星辰愈发冷厉的双眸之下,不苦再次开口:“我想知道,若是没有神院诸位教习的指导,没有驭兽斋这样一个磨砺心性的地方助你修行,你还会有如今的修为吗?换一种说法,若是我俩的身份调换,生于龙虎山的那个人是你的话,你还能如我一般以四境巅峰的境界站在这个擂台上吗?” 这些话声音并没有多大,可是落入卓星辰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无比刺耳。 他虽自负于自己如今的修为和超强的修行天赋,但他扪心自问时也不可否认,若是自己没有生在天地神院这样一个可以创造无限可能的地方,没有李青山的教导和驭兽斋中与凶兽的无数次搏杀,自己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更不可能成为众人心中的白衣杀神。 天赋固然重要,但若不是在一个很完美,很适合自己的大环境下,再好的天赋可能都会被埋没。 这个道理卓星辰早已了然于胸。 所以听完不苦的那些话后,他陷入了沉默当中。 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双拳愈发握紧,拳意呼啸,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小道士猛然轰下。 不苦却似乎毫无所觉,他只是紧紧盯着卓星辰,沉默了半晌,最终开口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的话:“你和我比起来,只是运气比较好,而不是天赋比我高。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在场的所有人都来看看,未来十年的修行旅途中,我,龙虎山不苦,和天地神院的卓星辰,究竟谁能走的更远,谁的上限更高。”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不苦身上。 他们不知道这位往日里谦逊有礼,对人十分和善的龙虎山小道士为何偏偏对卓星辰这般针对,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若是在往日里,不苦说出这般狂妄之言自然是要被人唾弃,觉得他是在开玩笑,甚至有些不自量力。 可是此时此刻,他们看着不苦认真坚韧的脸色和眼神,听着那些话里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决心,再加上卓星辰漫长的沉默和渐渐兴起的羞恼情绪,大家似乎都有了一种很莫名的错觉,似乎在未来的日子里,来自没落龙虎山的不苦,真的会超越天地神院的卓星辰。 只是这种错觉来时迅速,走的也快,几乎就是心念刚起的关头,众人便忽然醒悟过来,然后同时唏嘘感叹,认为这不苦经历了此前一战后,变得比以往要骄傲放纵的多,已经不知道低调为何物了。 议论声渐起,大都是对不苦的负面评说。 不苦却对擂台下的动静不闻不问,他仍只是盯着卓星辰,目光深沉,渐渐凝重。 两道温顺的粗眉不知何时已经挑起,从一片坚韧的山脉变成了两把锋利的大刀,横亘在额间,惹人心慌。 他的双掌平直的覆于腰侧,岿然不动。 当一阵冷风飘过时,卷动了不苦身上那件单薄的道袍,将他上身剑痕中残留的血腥味吹了出来,环绕在此间。 他的眼神愈发凝重,额间的两把大刀忽而出鞘,覆于身侧的双掌也在瞬间抬起,青光再现。 下一刻,不苦动了动鼻子,却不是因为血腥味刺鼻,而是他闻到了藏在血腥之下的那道可怕的拳意气息。 而此时卓星辰仍然站在原地,心绪沉静,眼神清冷,带着无穷的杀气和战意。 白衣随风飘动,衬托着他那修长笔直的身形,仍带着一股冷厉决然的风采,肃杀味正浓,看上去和往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的双拳却不知何时已经朝前探出,拳意当空而去,瞬间便穿过了擂台间的数丈距离,来到了不苦身前。 拳意刚至,便好似重山压下,带着无可匹敌的姿态。 不苦立身于原地,没有选择避开,事实上,他也根本来不及避开。 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眼神沉稳肃穆,似龙虎山一般坚定。 随后双掌不慌不忙抬起,青光涌动,似一条大江瀑布般横在半空,将那道势如破竹的拳意拦在身前三尺之外。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擂台外的人间修士还没有反应过来,擂台上的二人已经拼了一招。 拳意仍在青光下呼啸,将不苦的气机和身形尽皆锁死。 卓星辰忽然开始迈步,起步身前,眨眼间便来到了那片青光之下。 白衣微动,一拳蓄势而来。 再次狠狠的砸向了青光之间。 那道青光在拳势摧折之下微微下陷,往不苦的掌心中收回了半尺,却也仅限于此,甚至连光晕都未曾暗淡半分。 这道青色结界似龙虎山一般坚硬沉重,岂是一拳就能将其轰碎? 但卓星辰没有半点气馁,反而眼中战意愈盛。 在这位白衣杀神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很少有比自己的拳头还要坚硬的东西。 如果一拳不行的话,那就再来一拳。 心念至此,那个看着不大,却十分可怕的拳头又一次举了起来,拳意在此间聚集,带着一股极强极冷的肃杀之气,将不苦掌心间的那片青光尽数笼罩。 不苦似乎从没有主动出过手。 无论是面对江山社稷图中的那片兽潮,还是此前和百里断江的一战,甚至是此间面对卓星辰的两记重拳,他都只是以龙虎山术法将所有攻势强行扛下,任凭对方杀气如潮,他都不予理会,只需坚守便可。 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只是一个习惯被动挨打的活靶子,他的防御术法确实举世无双,甚至能扛下百里断江的三剑。 可是他的攻势和战力,怕是就不值一提了。 世人皆这般以为,卓星辰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挥拳而出,毫无保留,几乎带上了有去无回的决心和战意。 所有真劲气息皆在拳下,全然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在他眼里,最强大的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守。 右拳已去,左拳已然跟上,誓要将眼前的青光泯灭。 不苦的两道粗眉皱的更紧,甚至连眉心都已经拧到了一起,他望着呼啸而来的拳头,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双眸深处惊起一片杀意。 从没有主动出过手,不代表他不会出手。 在重压和生死之间,在仇恨和憎恶之下,他不仅会出手,而且是下死手。 只是他习惯了被动。 北小剑败于卓星辰拳下生死不知的画面至今仍在不苦脑海中流转,这位来自龙虎山生性单纯,常年以平和谦逊示人的小道士眼中的杀意愈发明显。 他的视线越过了凛冽的拳意,望向了那个一脸冷厉之色的白衣少年,他知道对方的拳意全部来到了青光之下,所以此刻那一身白衣之下的身躯是无比的脆弱。 心念至此,不苦的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而卓星辰的拳意已经携风云之势来到,他相信在这样可怕的拳意之下,即便那道青色结界再坚硬,只怕也会裂开几道缝隙。 想到这里,卓星辰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只是很快,那一丝微笑便湮没在嘴角。 拳意仍在呼啸,只是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受到青光的阻隔,而是很是顺利的穿越了那三尺的距离,自不苦的掌心穿过。 他没有轰碎那一道青色的结界,而是那道青色结界自己打开了缺口,放任自己的拳头进来。 那一拳已经不可能收回,直接落在了不苦的身上,拳意笼罩住他,最终汇于一点,凝集在他的右侧肩膀,直接将不苦的半个肩头轰开,碎骨和鲜血并起,在擂台中绽放出血光。 不苦在血光中皱起眉头,两道粗眉像是变成了两把折断的大刀,显然是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 只是他仍然在笑。 酣畅淋漓。 卓星辰望着露出恐怖笑意的不苦,皱起眉头,心想难道他想找死?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卓星辰便突然兴生警觉,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危险正在逼近。 他想将拳头收回,护在身旁,可是已经来不及。 因为不苦的双掌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前,那道青光正在掌心闪耀,十分刺目。 映照出了卓星辰惨白的神色。 以及不苦渐冷的笑。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不苦将双掌撤回,引白衣近身,任由那道冷厉可怕,几乎一往无前的拳意落在自己身上,自然不是放弃了抵抗,而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 他的右侧肩膀整个塌陷,以至于他的身体看上去有些不太平衡,有种一高一低的错觉。 可是他的双掌却依旧平稳,不曾有半点倾斜。 掌心间的青光在在拳意摧折之下隐去了一瞬,却并未就此泯灭,而是似大河瀑布一般穿过了卓星辰无法挽回的双拳,落到了那一身白衣之上,却没有将那件单薄脆弱的衣衫毁坏分毫,其间所有的力量和真劲全部集中在了一起,化作一道绵延不断的青色光线,顺着白衣之间极细极窄的缝隙刺进了卓星辰的心口。 卓星辰双眸之间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他很快低下头,想要看看那道青光的去向,可是一股很陌生的痛觉突然从胸口传来,直接让他收到一半的拳头凝在了半空,微微颤抖。 他的双眸皱起,脸上冷汗自流,瞳孔深处的杀气和战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浓的深沉和凝重。 不苦的脸色亦苍白一片,右肩处的剧烈疼痛让他有些经受不住,整个人开始在擂台间摇晃,似乎随时都可能倒下。 只是他的嘴角依然带着莫名的笑。 有些诡异和可怕。 他的双掌继续往前平伸,掌心间的那道青色光线往卓星辰的心口直刺而去,带着一股坚韧的气力和心神,势必要将眼前那一袭白衣之下的身躯碾成粉碎。 而此刻,卓星辰的双拳再次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挪动,想要收回至心口将那道青光轰退。 只是每一次挪动都会耗费他无数的心神,疼痛感蚀骨般渗透在了他的每一根神经中,以至于即便拳已渐渐逼近那道青色光线,拳意却始终无法兴起。 自然便无法对那道青色光线造成太大的威胁。 心脉被青光笼罩,气机皆被锁死,卓星辰感受着体内仿佛被封印住的力量,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有些后悔那般看轻眼前的不苦小道士。 这位天地神院骄傲自负的白衣杀神生平曾经历过无数次战斗。 无论是和驭兽斋中那些凶兽死命搏杀,还是和神院的诸位师兄弟切磋较量,他几乎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结局往往也都是以他的胜利而告终。 所以他从不会在战斗中退下,他的拳头挥出以后也几乎不可能收回,除非,和他交手的那个人选择认输投降,或是,倒下了他的拳下。 可是此刻擂台间,不苦不仅不曾投降,没有倒下,反而是后发制人,拼着同归于尽的心思掌握了这场战斗的主动。 即便卓星辰很不想承认,但也必须得认清这个现实。 他看着不苦仍在流淌着鲜血,几乎已经碎裂的肩头,感受着对方体内犹自坚韧顽强的意志,知道在不苦体内鲜血流尽之前,自己的心脉也一定会被那道青色光线给刺穿粉碎。 想到这里,卓星辰心情愈发沉重。 此时他的双拳终于收回至心口,一缕微弱的拳意凝集在那道青色光线之下,却根本无法将其逼退分毫。 心脉处的痛觉越来越明显,每一寸筋肉中的力量都在青光之下以极快的速度消散。 于是冷风渐起时,原本不可能在任何一场战斗中退下的卓星辰,最终还是选择了退下。 白衣随风而动,似惊鸿般往后掠过。 隐没的拳意在脱离青光笼罩的那一瞬间缓缓升起,一点点汇聚在拳下,带着可怕而隐忍的力量。 卓星辰退到了擂台边缘,半跪于地,左手撑地,右手则是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疼痛依旧,青光中的力量仍似钢刀一般割裂着他的心脉,却已经无法再阻止他的行动。 他缓缓抬起头,盯着依然保持着挥掌姿势的不苦,眼中杀意再现,却没有似之前那般毫无顾忌的冲杀过去。 不苦停留在原地,双掌依然保持着往前平伸的动作,那道细细的青色光线失去了目标,就这样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之中,隐约能看到光线的末端有一片刺目的猩红。 不苦嘴角的笑意忽而隐去,神色变得有些落寞。 似乎没想到卓星辰竟然会选择退下。 他拼尽全力扛下了卓星辰的双拳,甚至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右肩,就是为了能将那道青色光线尽数灌入卓星辰的心脉,一举将其诛杀。 而他之所以敢这么冒险,自然是笃定了那位十分骄傲的白衣杀神不会在这场战斗中选择退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炷香的功夫,卓星辰的心脉便会被自己摧毁,成为一个死人。 可是原本不会退下的卓星辰偏偏就选择了退下,退下即是示弱,不可摧折的白衣杀神怎么会示弱?又怎么能示弱? 不苦有些费解,更多的则是失落。 因为他还是没能杀死对方。 他的双掌最终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放了下来,静静的悬垂于腰侧。 掌间间的青光却没有就此隐没,而是去向了他的右肩,开始缓缓恢复着那里的伤势。 不苦沉默了片刻,等到断裂的右肩在青光的作用下止住了血,疼痛也不那么剧烈的时候,他望向了卓星辰,开口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一个不服输的人。” 卓星辰缓缓站起来,脸色仍有些苍白。 他的拳意缓缓升起,一点点朝着四周弥漫,却在接近不苦身前三尺之地时停下。 “想要我服输,你得先让我输。” 卓星辰冷冷开口:“龙虎山的本命术法确实有些门道,但想要真正打败我,只怕还远远不够。”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了一句:“至少,从你目前所展露出的实力来看,我看不到我输的可能。” 不苦说道:“如果你不退这几步,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躺在了地上。能让天地神院的白衣杀神在我的掌势之下退开,对于我而言,已经是一场胜利。” 这些话情绪不浓,没有刻意的嘲讽,卓星辰却微微眯起了眼,脸色愈发深沉。 虽然不想承认,但若放在往日里,在战斗中退下,对于卓星辰而言,绝对是一种莫大的耻辱,那代表他已经输了。 可是此间这场战斗的结局并不是以谁先退下来定输赢。 而是有关生死。 如今卓星辰还站在擂台上,他心脉中所残留的青光已被他驱逐殆尽,虽仍有些疼痛,但已经不影响他出拳。 他的双拳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双肘呈屈曲之势,已经做好了再次出拳的准备。 可不苦的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太好。 倾尽全力的一击最终被对方避开,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心气顿时一泄,所有真劲和气息刹那间反噬,自他掌心而回,顺着经脉流入了五脏六腑,最终到达了他的识海深中,隐而不动。 他就像一头已然力竭的杀狼犬,心有斗志,却力不从心。 他的右肩虽已止住了鲜血,但那一侧的肩胛骨和锁骨已经全部断裂,经脉也被拳意摧毁,看上去无比狼狈。 和百里断江一战时留下的剑痕尚未恢复,如今又多了这样一处惨烈的伤势,这原本是件很糟糕的事,可是不苦却没有让那些不好的情绪持续太久,他眼中的失落渐渐散开,重归平静。 再望向卓星辰时,不苦嘴角的笑意再次出现,带着些许嘲讽和玩味,似乎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里。 这样一份自如无畏落入卓星辰眼中,自然便被当成是临死前的故作洒脱。 所谓破罐子破摔,大概便是如此了。 卓星辰往前迈了一步,脚步很沉,拳意更重,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意。 他冷声道:“很可惜,对你而言的胜利并不是这场战斗的结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我仍在巅峰。你想跟我以命搏命,却忘了那正是我最擅长的事。” 不苦的两道粗眉微微挑起,脸上顿时多出了几分愁苦之色,看上去像是为卓星辰的那些话而感到忧虑。 可他的嘴角笑意依旧,用那种过分平静,甚至有些戏谑的声音问道:“听你的意思,这场战斗你已胜券在握?” “难道不是吗?我找不到自己会输的理由。” 卓星辰的左拳兀自不动,右拳却忽而往前伸出,这一拳不算太强,只是随意而出的一拳,甚至都不曾蓄力,可是当拳意纵横而去,眨眼间便落在了不苦的身上时,竟然将其直接轰到了擂台最拐角的一处空间。 不苦身上的那件道袍很快就被再次裂口的伤口中的鲜血所浸染,变成血红一片,看上去无比血腥。 整座擂台被拳意盈满,带着卓星辰此前所有的懊恼和愤怒。 他面无表情盯着不苦,瞳孔深处的杀气铺天盖地般汹涌而去,几乎要将那个倒地的小道士彻底吞没。 卓星辰晃了晃自己的拳头,沉默了半晌后,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问道:“就好像我这一拳,你除了拿命去挡下,还能做什么?”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五十九章 养魂术 这句话刚刚落下,一袭白衣便随风而动,缓缓走向不苦。 杀气和拳意相随,在每一步的走动中不停蓄势,很快便达到了巅峰。 那一对瘦弱的拳头看上去很不起眼,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住了稍显干枯的骨骼,青筋毕现,指间关节因为太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苍白,一眼望去尽显病态。 可就是这样一对病态十足的拳头,其下的拳意却好似江海一般浩瀚,它随白衣而来,随时都可能将擂台上那个伤痕累累的小道士给吞没。 不苦望着越走越近的卓星辰,有些艰难的直起身来。 身上的伤势让他无法站的更直,只能微微佝偻着身子,双眼中带着晦暗而莫名的神色,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般宁静。 那两道粗眉亦静静的耷拉在额间,仿佛没有了半点精气神儿。 此时的不苦,尽显悲凉。 在擂台外的众人看来,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卓星辰携拳而来,在不苦身前三尺之地停步止身,拳意便在此间呼啸,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只怕双拳未出,拳意便能将不苦彻底轰成粉碎。 不苦身上的道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上面满是鲜血和破洞,隐约能看见他原先的剑痕中又渗透出鲜红的血液,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只是紧紧的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位白衣少年。 眼中没有恐惧,不见担忧,仍是那般平静,像是一座隐没在黑夜中的龙虎山一般深沉。 卓星辰不知道为何对方到了现在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难道真的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位自小便经历过无数生死战斗的白衣杀神从不相信有人真的可以不畏生死,即便是自己,在先前的那道青色光线的直刺之下,迫于压力和对胜利的渴望,也不得不选择退下,去找寻重新出拳的战机。 而如今的不苦,将龙虎山微末道统扛在肩头,带着龙虎山所有同门的期望来到江心湖畔,自然更不会就这么放弃。 想到这里卓星辰更觉得疑惑,他提拳说道:“如果你没有更多的倚仗,那我便要替这场战斗做一个潦草的收尾......龙虎山出了一个不苦,算是上天眷顾,可惜你遇到了天地神院的我,那便又是你的不幸。”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仁慈的人,关于敌人,我从来都是重拳而落,不会有任何犹豫,只愿杀之而后快,但是关于你,我可以给一个例外。” 不苦脸色有些苍白,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意思是我连敌人都算不上。” 卓星辰说道:“能将我逼退的人,只会是我的对手,关于对手,我不一定要让他死,但一定要让他服。” 不苦很快说道:“服了你便等于认输,可我不想输。” 很简单的逻辑,有些无赖般的执着。 卓星辰觉得不苦是在挑战自己的耐心,他皱起眉,眼中冷光渐甚,凝声道:“你是在找死。” 不苦笑了:“你可以试试。” 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浑身上下伤痕累累,鲜血满身,甚至右肩都已经碎裂,尤其是在经受先前的那一拳之后,他体内的真劲都开始涣散,不像是有继续战斗的可能。 所以这句话听上去更像是在虚张声势。 卓星辰不想再说话,也不再犹豫,提起的双拳猛然蓄势,拳意当空凝聚,在半空之间化作一道黑色的旋风涌动在此间,朝着不苦呼啸而去。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猛烈的拳意,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不苦,只怕都要仓皇招架,更何况现在。 没有人认为不苦能在这一拳之下还能活下去。 擂台外的人间修士中有不少人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是不忍看到接下来血肉模糊的一幕。 百里断江握剑的双手紧了紧,双眸中露出了一丝冷光。 自己已经输给了不苦,若是不苦又输在了卓星辰手里,岂不是代表自己不如卓星辰? 这让他很难接受,却又无可奈何。 卓星辰的必杀一拳,无论怎么看都不是此刻的不苦能够扛下的。 而不苦体内所有气机都已被那道深沉可怕的拳意锁死,就连稍稍避开都无法做到。 而事实上,他可能也没想过避开。 面对当空而来的至强拳意,不苦的眼中没有临死前的惊慌无措,甚至没有一丝丝担忧。 他的瞳孔深处很是平静,那样一种平静并不代表着听天由命,而是一种自信。 他有信心能扛下这一拳。 卓星辰不知道不苦的信心从何而来,他只是挥拳而下,那对枯瘦却可怕的拳头瞬间便至,很快便要落在那件被鲜血浸染的道袍上。 也就是在这时,不苦终于动了,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掌,横在了自己的身前。 掌心处没有任何的真劲波动,之前那道坚韧的青色结界也没有再次出现,所以这一掌并不是为了挡下卓星辰的那一拳。 只是为了打一个响指。 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在擂台间响起,迎着风声传向四周,宛若暮鼓晨钟般韵味莫名。 卓星辰皱起了眉,不明白不苦在搞什么鬼,他来不及细想,那一拳已然落下,轰在了一件单薄的道袍上。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 不苦依然静立在原地,眼神平静,脸色淡然,两道粗眉开始缓缓舒展,犹如春风满面。 卓星辰则满脸惊愕,他望向了自己拳头的落点,确实轰在了道袍上,只是那件道袍没有染血,崭新依旧,甚至能闻到素色布料的味道。 他慢慢抬起头,看见的却不是不苦,而是龙虎山的那三位同门。 他们并肩于一处,将不苦挡在了身后。 一人立正中,两人分左右,紧挨着彼此,三个人的力量不知以何种玄妙的方式汇集在一处,凝在了卓星辰拳意的落点处,将拳下所有的力量尽皆扛下。 那三个人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稍稍有些愁苦,看上去和不苦有些相像。 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不苦从三位同门身后慢慢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凝视着卓星辰,轻轻说道:“我说过,我不想输。” 这句话方一落下,人潮惊寂。 擂台外的那些人间修士这才发现擂台边缘处的那三位龙虎山同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原地,去到了擂台之上,并且替不苦挡下了一拳。 问题是,没有那扇笔力大门,他们是如何穿过四周笔力的限制,登台而入? 此时一向沉稳肃穆的周例外都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就连掌控着整座笔力擂台的他都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术法波动。 龙虎山的那三个人,根本不是穿过笔力去向擂台,他们好像一直就藏在擂台上。 心念至此,周例外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擂台上的动静,眼中渐起凝重之色。 而此时卓星辰的脸色则变得很是难看,他往后退了几步,双拳握的更紧,带着无边的杀气低吼道:“所以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此间战斗还能找帮手?” 不苦笑道:“他们都是自己人。” 这些话很是荒谬,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 都是龙虎山的人,自然便是自己人。 可若是自己人便可以登台帮忙的话,那天地神院的学生岂不是都可以上来帮卓星辰打一架? 卓星辰眼中渐露嘲讽,不屑说道:“原以为龙虎山的小道士还算是条汉子,现在看来,不过也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小人罢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准备转身,想让周例外直接判定这场战斗的胜负。 不苦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的意思是,站在我身边的这三个人,就是我自己......自己帮自己打架,我想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是却依然清晰的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卓星辰皱起眉头,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不苦没有回答,却反问道:“可曾听过养魂术?” 见卓星辰满脸的怀疑和错愕,不苦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轻叹道:“龙虎山没落于人间多年,就连自家山门中的长辈都快忘了这一门术法,又怎么指望外人能记住?” 他扯了扯身上那件染血的道袍,将其理顺,遮住了裸露在外的可怕剑痕和伤势,随后稍稍整理了下思绪,便准备再次开口。 擂台外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在他之前响了起来:“龙虎山养魂术,初代老天师张道陵所创,以香木作身躯,以自身因果机缘为契机,将半身术法封印于香木之中,自成人形,各自修炼。施术者为主,香木为魂,一旦术主有难,便可以魂为战,也可取魂术法自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龙虎山的那三个人,便是不苦养的三魂......三魂术法根基皆出自不苦身上,所以借他们助战,自然没什么问题,更不存在破坏规则。” 这些话刚刚落下,所有人顿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开口的竟然是唐国的那位皇子。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议论声四起。 不苦对周遭的纷扰毫不在意,脑海中却只回荡着那个声音。 他望向唐青,挑眉问道:“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记住龙虎山养魂术的渊源。”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章 巅峰不苦有多强(一) 不苦对着唐青平静行礼,随后又再次问道:“只是龙虎山养魂术早已不再传世,不知道唐公子是如何知晓?” 唐青右手抚剑,沉默半晌后说道:“自小便爱看书,小时候曾在一本人间志怪上见到过,但上面也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并无太多详尽内容。” 阿刁顿时凑过去轻声嘀咕道:“那本有没有带在身上?” 唐青摇摇头:“你要做什么?” 阿刁提了提手中古刀,嘿嘿笑道:“我想看看上面有没有记载羲族的不死天刀,我这把刀这么厉害,按道理应该是要被记载传世的吧?回头去唐国可要借我看看。” 唐青看着他,很是扫兴的说道:“不用等到去唐国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上面并没有记载羲族的不死天刀。” 阿刁愣住了,斜着眼睛瞥向唐青,说道:“不会吧,你有没有看仔细?” 唐青说道:“那本志怪我早在九岁那年就背的滚瓜烂熟,自然不会有差错。” 见阿刁有些没趣的转过头,唐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羲族从来都只隐没在人世之外,自然无法被世人知晓,而且那本上记载的可都是入了神圣之位的传奇人物以及他们的传世功法,难不成,羲族中曾经有人迈步神圣?” “羲族人过的都是与世无争的日子,整日里就知道养花种田带娃,要是稍微花点心思在修行时,十七年前也就不会被昆仑城的那群畜牲给灭族了。” 念及至此,阿刁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忽而有些暗淡,似是回忆起了那段不太美好的往事。 好在他早已习惯了没心没肺,即便心里再煎熬也不至于表现得太明显,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便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饮一口,随后再次问道:“难不成龙虎山的初代老天师当年已入了六境?” 唐青想了想,说道:“初代老天师的年代太过于遥远,关于那个年代的故事书里就算有过记载,想来也已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丢失了记忆。也只有在那本志怪记载养魂术的那一篇章里,对那位创造了养魂术的初代张天师有过一段零星的记载,书里称呼他为,龙虎山之神。” 人间关于修行者的境界划分十分严格,尤其是对神圣的称呼更是苛刻到了极点。 若是称呼一个人为神,那个人就必然已到了六境人神的境界。 阿刁啧啧称奇,他轻声道:“没想到龙虎山还出过这么牛的一位人物,可如今这座山门却为何落魄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唐青感慨道:“传闻初代张天师是被天雷给劈死的,但既然已入了人神境,又怎么会畏惧区区天雷?其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闻,就无人知晓了。而龙虎山自老天师死后便开始变了天,山门中的诸多前辈死的死,疯的疯,道统日益衰落,慢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阿刁撇撇嘴,有些唏嘘感叹,却不想再评说什么。 龙虎山再怎么没落,好歹还能保留一丝道统,如今又出了不苦这个天才,再给他更多时间,一举复兴龙虎山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羲族如今可就只剩下他这一棵独苗了,就算日后他能立刀成圣,将不死天刀的名声传向人间,但没有了族人的陪伴参与,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想到这里阿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再次饮酒入喉,满腹哀愁。 唐青看着阿刁,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便准备宽慰他几句,却见不苦忽然朝着自己点头致意,眼中尽是温柔暖心的神韵,和面对卓星辰时有着截然相反的两种风貌。 而此刻的卓星辰望向唐青的眼神中则带着极强的冷厉杀气。 江山社稷图中他和唐青曾一路同行,那时的卓星辰碍于唐青的身份和几位圣人之后对他的殷勤态度,一直对其抱有足够多的耐心,甚至是在那片兽潮来袭时还曾倾力出战,一举杀退兽潮。 原想着唐青最终会站在自己这边,至少也不会与自己为敌,却不想到头来还是站在了对立的两面。 他提拳而立,冷眼而望,最终沉声说道:“我自小便在神院长大,小时候也经常去往藏书楼翻看典籍,怎么就从未看到过什么养魂术?一面之词,只怕很难让人相信。” 阿刁听到这些话顿时怪叫了一声:“你没看到过就代表没有吗?神院藏书楼的书是多,但你是爱看书的人吗?大半日子都躲在驭兽斋的牢笼里去跟野兽打架,哪里能静下心来看书?不爱学习,孤陋寡闻我不怪你,可别人都告诉你了,你还不虚心接受,这我就得批评你了!” 若是往日里听到阿刁这般言语,卓星辰只怕要气炸,说什么也要和对方理论一番。 可是如今和阿刁相处的越久,接触的越深,他就越愈发了解这位来自人间草莽,终日吊儿郎当的提刀少年的脾性。 你要是和他计较,反而正中了他的下怀。 吵架斗嘴撒泼打诨这件事,整座天地神院只怕都找不到阿刁的对手。 所以卓星辰压根就没打算理会阿刁,他直接转身面向了擂台外的周例外,凝声说道:“请周教习定夺。” 周例外对龙虎山的养魂术也是一知半解,今日之前,他也只是有所耳闻,从未见识过这般神奇诡异的术法,故而一直都保持着沉默。 只是当唐青开口后,他基本上已经相信了擂台上龙虎山的那三位同门就是不苦养的魂。 既然那三个人的术法皆出自不苦本身,理论上来说便不算违反玄武榜之战的规则。 但毕竟是三个活生生的人站在擂台上,看上去总是有些怪异,而且擂台外的很多人并没有完全接受养魂术这个事实,所以若让他们继续助不苦与卓星辰交战,只怕在众人看来有失公平。 最重要的是,周例外有着自己的一点私心,玄武榜之战结束后,他便要自李青山手中接过卓星辰,亲自授道。 此前因为北小剑的事已经让卓星辰对周例外心生芥蒂,若是此时又因为不苦让卓星辰心有不满,只怕日后他和卓星辰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大,到时候授道不成,反而成了仇人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周例外叹了口气,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最终想到了一个相对于来说比较公平的办法。 冷风当头,就在各色各样的眼神注视下,他开口说道:“养魂术既然是龙虎山秘术,外面的人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但不能因为自己不知道,没听过,没见过,就说人家违反了玄武榜之战的规则,我觉得这样不好。”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顿时轻声笑道:“得,老师都发话了,看这卓星辰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苦则朝着周例外躬身拜下,说道:“多谢周教习。” 卓星辰的脸色自然变得十分难看,他的眼中煞气滚滚,刚想发火,却听周例外再次开口:“但是事情总要分两面来看,也正是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养魂术,所以不苦你更要解释的很清楚,如果解释不清楚,那便要用事实来证明。毕竟在大家眼里,看到的不是你龙虎山的养魂术在帮你,而是你的三位同门在帮你。” 此话刚落,卓星辰眼中怒意稍退,他随后便望向不苦,眼中满是挑衅。 不苦却低下头沉思,片刻后说道:“理解。” 此时龙虎山的那三位同门静静的站在不苦身边,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微微蹙着眉,无论是眼神还是脸色,看上去都有些愁苦,带着很多老态。 而在这时,不苦缓缓侧过身,他盯着身边像是自己影子一般的三位同门看了很长时间,直到擂台下的众人有些不耐烦,纷扰声渐起时,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和身边三人解释,又像是自语道:“原想等你们修成人性,术法有成,龙虎山上便会又多了三位不苦,如此就算长路再多漫长,道统修复之日仍遥不可及,至少,我也不会走的那么累,那么孤单,可在此刻看来,愿景虽好,总有诸般阻隔,到头来终究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苦的眼神很是平静,只是那两道粗眉却弯折的很厉害,带着几分萧索的意味。 身边三位同门不知何时也已低下头,他们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而在这时,不苦忽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只手的右肩处已经碎裂,无论是力量还是感觉都已经大不如前,所以他抬手的动作十分缓慢,但却很是坚定。 疼痛感牵扯着他体内的每一根神经,让他忍不住轻声哼起来,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无比苍白,似乎已无法承受筋肉分离以及骨骼碎裂时带来的绞杀和撕扯感。 可是他抬手的动作一直都没有停下,直到将其搭在了正中那人的额间。 掌心间的青光忽而再现,虽不强烈,甚至有些微不可见,但是落入身边三人的眼神中,却是如此温暖明亮。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巅峰不苦有多强(二) 那道青光不再扮演着结界或者攻击的角色,而是似一团温柔的水晕般包裹住了身边的三位同门,他们的身躯在青光下变得有些模糊,仿佛沉入了水底,再不可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光愈发明亮,开始有往四周蔓延的趋势,不苦却忽然将右手收回,张开的手掌默然收紧,将青光握在了掌心。 没人注意到,在那一片即将蔓延开的青光之中,出现了三团好似火焰一般的光球,它们在青光中漂浮不定,来回晃荡了一阵,随后便融入了不苦的掌心之间,顺着他的四肢百骸流向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青光消散之际,擂台间顿时一片清明,只是众人视线所及,却不见了龙虎山三位同门的身影。 空旷的擂台正中,突然出现了三棵裹满紫电雷霆,通体散发着玄妙气息的青木。 青木的须根已经枯死,只是枝干却依旧青翠,荒凉中带着一丝生机。 擂台下的所有人同时沉默下来。 青木之身。 原来龙虎山的那三个人真的是不苦养的魂。 众人感叹,随后便是震惊。 相对于活人变青木,他们感到更不可思议的,是不苦的变化。 那三团光球随着青光隐入不苦体内之后,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天才小道士突然间泪流满面,神情悲戚,两道粗眉几乎已经横在了一起,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愁苦。 他原本已经碎裂的右肩突然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复苏,碎骨重连,断脉再生,很快便恢复如初。 冷风吹过时,晃起了他那件有些破烂单薄的道袍,能看到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势和剑痕也已经消失不见,甚至是心口处那道被百里断江刺穿的剑口都被抹平。 鲜血在他身上凝结成痂,仿佛一枚枚战斗后的勋章,在宣告着不苦的隐忍和强大。 而他的变化还不止于此。 伤势尽皆复原,体内的气息也在瞬间极速暴涨。 三团光球中的力量最终去到了不苦的识海深处,融入了他的神识之中。 那一瞬间,不苦平静抬头,眼中仍有悲戚,却也带着贯穿始终的坚韧,他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刚刚够跨过一个门槛的距离。 当他停步止身的刹那,擂台之外的顶空之上忽而风云搅动,隐有雷光闪烁。 不苦望向头顶的那片苍穹,瞳孔深处青光涌动不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烈。 一丝隐含大道的莫名气息以他为中心缓缓散开,自擂台间环转不休,随后竟然又穿过了擂台间无处不在的笔力,去向擂台之外,直入苍穹,与风云汇聚,暗合雷鸣之音。 龙虎山不苦,聚三魂之力,一步跨过四境镇魂的那道门槛,当场合道! 人间最年轻的五境合道大能没有来自圣地,也不是出自天地神院,而是一位从早已被人间遗忘的龙虎山走出来的年轻小道士。 人间有眷顾。 世世有传奇。 遥远的某处高山之巅,白发老夫子向阳而立,目光仿佛穿越了千万里之遥,看到了玄武榜擂台间的这一幅画面,他微微一笑,手中戒尺轻轻拍打着空气,人间气运机缘在戒尺下缓缓流转,最终消散于空中。 老夫子轻笑道:“人间有惊喜,这很好。” 声音不大,几乎微不可闻,很快便消散于风中。 而此刻玄武榜前,所有人间修士满脸惊恐的望着擂台间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感受着他身上愈发强大的气息,竟然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佛圣传人九儿忍不住唱了声佛号,脑后佛光微微有些晃动,他的双瞳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心里面却已经翻江倒海,不苦身上的玄妙变化,已经超过了他认知的范畴。 道圣传人江河的脸色则很是古怪,龙虎山同样隶属道门一脉,而自己身为道圣传人,对于大道感悟竟然比不过一个从没落山门里走出来的苦修士,这让他情何以堪? 百里断江提剑而立,双眸之间剑光璀璨,他仰望感受着漫天之间的风云雷鸣,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开口说道:“原来井底之蛙竟是我自己,这个人间,早有人走在了我的前面,此前一战,输的不冤。” 唐青听到这句话后笑了笑,他拍了拍百里断江的肩膀,安慰道:“倒也不必妄自菲薄,没人会否认你的强大。” 他随后很快又望向了擂台间的不苦,笑意渐敛,声音亦变得深沉:“只不过此间战场,他要更强大,比我们都要强大。”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覆剑的右手忽然紧了紧,感受到了那道可怕剑意的流转后,唐青心头稍安,只是却无法真的放松下来。 他只有一剑,这一剑原本是留给冷笑笑的,可是不苦已然迈步五境,场间必然无人是他的对手,即便阿刁全力出手,只怕也是毫无胜算。 当日昆仑城中钟老头破镜合道,以五境之力挥出那一刀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四境和五境之间虽只隔着一道境界的差距,但其间的实力差距却有着云泥之别。 若最终阿刁败退,冷笑笑和不苦都还在,他这必杀一剑,该朝谁斩下? 心声不与人说,唐青叹了口气,沉静无言。 而阿刁嘴角的笑意也早已收起,他那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仍旧清亮如水,只是此刻却带上了一丝凝重。 沉默当头,他握紧了手中的那把古刀,心中低语道:“小道士这般生猛,谁还打得过他?” 就连魔圣传人冷笑笑的表情都变得有些不对劲,望向不苦的眼神中虽仍有无穷战意和杀气,却也多出了很多犹豫和迟疑。 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魔头从不怯战,按他的性子,即便是五境合道者他也敢与之战一场,虽胜势渺茫,但这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事。 只是此刻不苦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所以相对于和不苦好好打一架,冷笑笑如今想的最多的还是有些惭愧。 而关于龙虎山的养魂术,他更是多了很多好奇。 很多年前盛名天下的龙虎山,确实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底蕴。 他已经在考虑此间战况结束后,是不是要亲自走一趟龙虎山,去领略一下那里的风光。 心绪至此,他沉默着握拳,岿然不动。 视线却终于从唐青身上离开,盯紧了擂台上那个年轻的小道士。 而此刻,藏书楼管事边之唯和驭兽斋斋主李青山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荒谬和不可置信。 再望向擂台上已然破境合道的不苦时,这两位神院大佬眼神突然放光,竟兴起了要将不苦招至神院的心思。 周例外感受着擂台间笔力的变化,沉默了片刻后,他提笔向前,轻声说了句:“恭喜。”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借笔力而去,很快便传到了擂台上。 不苦微微一笑,朝着擂台外的周例外行了一礼,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只是平静的转过身,望向了擂台另一个方向的卓星辰,眼神中大道自在,神韵莫名, 没有过多的悲喜,而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那两道粗眉终于缓缓铺平,很是温顺的搭在额间,像是两把重铸的大刀。 卓星辰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不想多说一句话。 龙虎山三位同门化身青木,一身修为尽入不苦体内,并且与之完美融合,以至于原本伤痕累累的不苦不仅伤势复原,更是一举跨过了四境的那道门槛,成功入了五境。 不苦不仅证明了养魂术真实存在,也证明了他的实力足以赢下这场战斗。 在一位五境高手面前,即便这位来自天地神院,从来骄傲自负的白衣杀神再怎么有脾气,这一刻也必须得将所有脾气都压下。 他始终握紧的双拳开始缓缓放下,拳意消散,带着一丝不甘和无奈。 一袭白衣随风而动,在擂台间沙沙作响。 他想就此迈步走下擂台,但是那扇笔力大门尚未打开,而他又拉不下脸来认输,所以两个人就这样僵持在擂台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各有心绪。 似乎是知道卓星辰的复杂心思,不苦最终还是开了口,他说道:“我以为你会继续打下去。” 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嘲讽意味,只是不苦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料想以卓星辰的冷厉心性,即便是面对入了五境的自己,只怕也要拼死战上一场。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果断选择收拳,这让不苦很意外。 卓星辰冷眼而望,心头虽怒却也不好发作,他只是沉声说道:“玄武榜之战只能由五境以下者参与,你既已合道,又为何要来凑这个热闹?” 不苦轻笑道:“入江山社稷图的时候我可是以四境镇魂的修为参与进去的,所以并没有违反规则。在那个世界里修行十年,加上此间两战的感悟以及三魂道力的加持,我若再不合道,只怕就说不过去了。” 说到这里,不苦稍稍停顿,嘴角的笑意忽而隐去,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而这场战斗,对我而言,并不是一场热闹,我以此为龙虎山证道,势必要将山门千年道统修复巅峰,所以我必须得赢。”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巅峰不苦有多强(三) 这些话沉重有力,极有份量。 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或虚张声势。 卓星辰一时语滞,关于不苦说的那些,他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以不苦如今五境合道的实力,他若想赢,自然就输不了。 擂台间冷风袭来,吹起白衣一角,却不再兴起冷厉肃杀的气息,而是徐徐而过,卷起一丝无奈。 卓星辰此刻的处境有些尴尬,若就此离开,千万人见证之下,遇强敌则仓皇而逃,必然会沦为笑柄。 若继续留在擂台上,与不苦交战,肯定也是难逃败运,终究还是个笑话。 白衣杀神陷入两难,只能以沉默应对,扮演深沉。 而不苦在长时间的等待之后并没有得到卓星辰的回应,他随即轻轻一笑,平静的往前迈了一步。 脚步声刚起,便有一片恢弘浩大的青色光幕自他身后绽放开来,像一片倒卷而起的海域,浩浩荡荡,波涛之势虽只限于擂台之间,可是其间暗藏的力量和威压却十分恐怖,落入众人眼中时,便感觉那片海域携波涛而来,几乎要将整个天地都给淹没。 而卓星辰就站在波涛的最中央,孤身而立,可能随时都会被海浪卷走吞噬。 不苦双手平直的覆于腰侧,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脚步声却并没有停下。 身后的青色光幕愈发明亮,已经快要将整座擂台都给覆盖。 擂台外的众人视线被青光所及,觉得很是刺眼夺目,已然不可直视。 只能隐约看到擂台上的一些模糊画面: 不苦最终走到了卓星辰的身前,没有说话,仍是平静迈步,仿佛没有任何人能让他停下。 而卓星辰在青光之中艰难立身,自负与骄傲支撑着他保持不动,即便不苦朝着自己直行而来,他也没有打算避让,甚至那对本已放下的双拳也忽而抬起,拳意再现,带着一丝冷厉和倔强。 于是不苦脚步的下一个落点处,便放在了卓星辰的身上。 青光涌动,似惊涛骇浪,而那道拳意并没有似之前那般狂烈汹涌,纵横奔腾,而只是在青光之中惊起了一瞬,便悄然散开,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声极其痛苦的闷哼声自擂台间传来,其间夹杂着刺耳的倒吸凉气声。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擂台上的青色光幕渐渐散去,带着退潮时的壮观和喧嚣。 不苦在青光之后现出身形,依然挺拔着身子,眼神平静,嘴角带笑,两道粗眉平顺的卧在眉间,让他看上去有些人畜无害的味道。 他的一只脚与身姿平齐,另一只脚却弓起向前,做着踏步而出的动作。 却并没有落下,事实上,他也根本无法落下。 因为他的脚下踩着卓星辰的那张脸。 那张脸上原本只挂着骄傲和冷厉,以及一抹极度深沉的孤绝之意,可是此刻,那张脸上却只挂着一个黑色的脚印。 如果不苦将脚抬起来的话,那张脸上可能还会再多一个脚印。 人群静悄悄,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擂台上的画面,感觉像是看到了此生最荒谬的一件事。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脸色一片铁青,他望向不苦的眼神中忽而涌动出一片极浓的杀气,随时都可能爆发。 好在周例外适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提了提手中的长笔,说道:“既然卓星辰没有投降,这场战斗便仍要继续,无论是身死还是受辱,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李青山冷声道:“小道士踩了星辰的脸,便等于是踩了神院的脸,如果你不想天地神院因为此战而声名倒退的话,最好出面解决,如果你拉不下这个脸面,那就我来。” 这句话刚刚落下,李青山身上威势骤起,一股血杀之气随之而出,他刚想迈步登上擂台,去好好教训下那位胆敢将自家徒弟踩在脚下的小道士,一股墨香味忽而缓缓飘来。 这股墨香味不是很浓,但是刚一飘至此间,便将李青山身上的血气给遮盖住。 周例外右手的那支长笔不知何时已经递了出去,漫不经心拦在了李青山的身下。 这支笔已经有些干涸,笔力虽仍犹存,但大半都已去了擂台上,留在此间的不过微末之势,但李青山依然不敢直直的闯过去。 他死死的盯着周例外,目光中隐怒与不解并存。 站在另一边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表面上风云浪静,内心其实很是兴奋,他就等着李青山和周例外干起架来,这一架要是打起来,驭兽斋和教习部之间必然会出现裂缝和隔阂,到时候想要扳倒周例外这座大山,便会容易的多。 而周例外只是平静说道:“若你真不想神院丢脸的话,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卓星辰虽是神院难得一见的修行天才,但未必就能代表神院的脸面,所以他丢脸,并不代表神院就会丢脸。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祈祷那位龙虎山的不苦,不要既让卓星辰丢了脸,又让他送了命。”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长笔收回,顺便补充了一句:“我最后再提一句,玄武榜之战既然是由神院主办,那就是我们的主场,我们就必须要有主人家的风范,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李青山剧烈的喘着粗气,很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心虽狂怒,却又无可奈何。 周例外此时看似平静,说话时声音也不大,情绪更不浓,但是李青山和这位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共事多年,知道他的脾性向来隐而后发,平静背后往往暗藏着狂风暴雨。 此时和自己解释这么多已是少有的耐心,自己若再坚持下去,只怕那场雨当场就会落下,将自己遍体淋湿。 所以李青山最终还是选择了退下,只是望向不苦的眼神中,依然藏着数不清的杀气和冷意。 而不苦却在这时抬起头来,他似乎感受到了李青山眼神中的意味,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在我登台之前,我想自己一定要在这场战斗中打到卓星辰站不起来,我会让他体会百般痛苦,万般折磨,最后才让他死去,就好像,他对北小剑做的那些一样。而此刻,在我看来,任何身体上的疼痛恐怕都比不过此刻的屈辱,白衣杀神被我踩在脚下,我虽不以为荣,但想了想,只要他能以此为耻,那就够了。” 卓星辰脸色憋得通红,他的瞳孔深处怒气冲天,杀意更是吓人,那对被困于地面的双手依然保持着握拳的姿势,只是拳意却仿佛被某种力量封死,使不出半点力气。 他想开口说话,不苦却将脚稍微挪了一下,堵住了他的嘴。 所有人盯着不苦,心想这还是那个老实巴交的龙虎山小道士吗? 李青山强忍着怒气,忽然开口:“你如此针对星辰,就只是因为他在前一场战斗中差点打死了北小剑?” 不苦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只是?莫非您以为,北小剑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 李青山冷声道:“可那是规则,要么死,要么降,否则不准下擂台。既然北小剑不愿开口投降,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最终我们的周教习还是破例救下了他,如今你这般计较,是否有些小肚鸡肠?甚至可以说是忘恩负义。” 不苦说道:“既然讲规则,那我想自己做的更没有错。卓星辰不曾投降,现在一身拳意又被我封死,根本无法继续战斗,我现在若想杀他,只是动动脚的事。但正如您所说,周教习救下了北小剑,为报这份情,所以我会再给卓星辰一个认输的机会。”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脚挪开,任由卓星辰杀气腾腾的站起身来。 他看着身前的一袭白衣,感受着对方眼中的杀意,满不在乎的笑了笑。 随后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掌,掌心间青光涌动,在此间聚集,随时都可能照在卓星辰的身上。 不苦平静说道:“我只数三声,你若还不肯低头认输,我的下一脚,就不会只踩在你的脸上。” 卓星辰握着拳,极力调动着体内的真劲,却终究一无所获。 他咬牙低吼道:“你休想!” 不苦不去接话,只是自顾自念道:“一。” 人潮惊寂,肃杀味渐浓。 李青山额头上青筋毕露,显然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打算出手,若不是此刻周例外就站在身边,只怕他早就冲上擂台了。 “二。” 声音仍在继续。 卓星辰眼已通红,却依然高昂着头,气息逐渐荒凉。 “三。”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的,是那道恢弘浩大的青光,自不苦掌心而出,朝着卓星辰轰然落下,没有半点犹豫。 可那道青光终究没能落在卓星辰身上,因为比那道青光速度更快的,是擂台间无处不在的笔力。 擂台下的周例外忽而动了动笔,笔力流转,自擂台中飞速汇聚,凝在了卓星辰身前,将那道青光拦下。 不苦虽已入五境,但是和周例外比起来,自然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所以那道青光很快便被笔力消融,涣散于风中。 不苦凝视着擂台外那道青色身影,犹豫了片刻问道:“这又是您的例外吗?”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道门一脉的战与退 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天才小道士对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习一直都抱有足够多的信任,尤其是之前当周例外出手救出北小剑之后,他更是对其多出了很多好感。 更重要的是,即便参加玄武榜之战的那些少年中有神院的人,周例外之前也不会有任何偏袒或庇佑,这样的公平性让不苦很满意。 所以他在周例外面前一直都表现的十分客气,很有礼貌。 可是此刻,当那道笔力拦下了自己掌心的青光之后,不苦嘴角的淡淡笑意终于敛去,他看着周例外,两道粗眉微微蹙起,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不必再下死手。” 周例外提笔向前,在虚空中刻画了几笔,打开了擂台间的那扇笔力大门。 他平静的与不苦对视,继续说道:“你现在要考虑的,是继续问战其他人,还是下擂台来休整。” 不苦却摇了摇头,再次开口,声音逐渐低沉:“可是他还没有认输。” 卓星辰听到这句话后身姿猛然挺直,正准备提拳怒斥,一道稍显无奈的笔力忽而出现在此间,困住了他的拳,封住了他的嘴。 周例外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神院替他认输。” 见不苦眉头皱的更深,周例外很快补充了一句:“卓星辰是神院的人,所以神院有权替他做出任何决定。”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等不苦有什么反应,周例外便对着身边蓄势已久的李青山示意了一个眼神,然后轻轻说了四个字:“带他下来。” 李青山没有半点犹豫,迅速掠上擂台,一把拽住卓星辰便准备离去。 卓星辰拳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是见自家老师来到了擂台上,当即眼眶欲裂,表达出了强烈的不甘之意。 李青山深深的瞅了一眼不苦,浑身杀气毫不遮掩,他很想挥掌朝着对方劈杀过去,可是四周笔力俱在,代表了周例外的意志,李青山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心头隐怒未散,再一眼瞅到了自家徒弟那不甘的眼神,更加觉得烦躁,便直接一巴掌挥在了卓星辰的脸上,直接将真劲已被封住的白衣杀神给扇晕过去。 李青山往日里看上去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此刻发起火来却有些吓人,擂台外的众人顿时暗暗咂舌,心想果然有其徒必有其师,卓星辰这狂暴脾气铁定是跟李青山后面学来的。 而擂台上的李青山一只手拎起卓星辰,嘴里嘀嘀咕咕乱骂一通,最后又再次回头给了不苦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便飞身越过那扇笔力大门,去到了神院的阵营中。 将手中的卓星辰交给了身后一名五境兽奴带走之后,李青山缓缓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然后看了一眼周例外说道:“如果我刚刚在擂台上一掌劈死了不苦,你会怎么做?真的会跟我动手?” 周例外想都没想便摇起头来,说道:“不会。” 李青山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刚想说些自家人之类的话,却听周例外再次开口:“因为你根本无法一掌劈死不苦。” 这句话方一落下,周例外便不再理会脸色忽沉的李青山,他望向擂台间的不苦,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此时不苦就这样孤零零立于擂台之上,他缓缓走到最中间的位置,朝着擂台边缘处剩下的几位参战少年一一扫去,随后说道:“自然是继续请战,若有人愿意登台,此刻便可上来,我虽已入五境,但毕竟根基不稳,诸位也不用太过于把我当回事。而且龙虎山行事一向以和为贵,从不会无缘无故致人于死地,所以接下来的战斗我就算侥幸占得上风,也不会咄咄逼人,只要对方说一声认输,我必然不会再出手。” 阿刁在擂台下轻声嘀咕着:“小道士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五境合道的大高手都不能被当回事,那我们这些四境镇魂的家伙,岂不是更互相看不上眼了?” 唐青清了清嗓,轻声道:“那我这三境守心的修为呢?” 阿刁撇撇嘴,轻笑道:“你是浑水摸鱼来的,躲后面看热闹就好。” 唐青笑笑,抚剑的右手稍稍用了点力,将那把短剑按的更紧。 而阿刁却忽然忧虑起来,此前冷厉嗜杀的卓星辰虽然是个大问题,但毕竟同为四境镇魂,若是让自己顺利的挥至第两万刀,阿刁有信心将卓星辰彻底击败。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第两万刀的自己,于五境以下无敌。 而如今那一袭白衣虽已退下,却又来了更猛的龙虎山小道士,而且刚好是五境合道的修为,堵住了自己的上限。 阿刁心里苦啊,这保镖属实不好当。 他拍了拍藏在麻衣里面的银票,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平静的唐青,心想这次不会又和当初在昆仑城时一样,在小天真面前丢尽脸面吧? 心念至此,他慢悠悠掏出了腰侧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很是闹心的长饮了一口,心里思绪万千。 而不苦说出那些话后根本无人回应他,哪怕此间少年都有着各自的骄傲,但是在一位五境高手面前,那些骄傲便有些不值一提了。 隐隐风声中人声沉寂,此前只听到了阿刁那里传来低语之音,不苦无奈之下只能将眼神望去,先是对着唐青点头示意,随后便对着阿刁说道:“阿刁少侠是否有意上台来?” 换做这里其他人面对不苦邀战只怕都有些为难,既不好直接拒绝,又不愿上台交战,可是阿刁是谁,要论起脸皮之厚,只怕在场所有参战少年加起来都比不过他。 所以他很是直接的拒绝道:“不着急不着急,你这连战百里断江和卓星辰,想必真劲受损严重,我是不好趁人之危的,所以我劝你最少是先下擂台来休整片刻,免得到时候力有不逮。不过要先说好,我可不是怕了你,哪怕你已入五境,我若刀势尽出,也未必就会输给你。” 不苦很认真的说道:“自然不敢托大,只是既然已选择继续守擂,便没有下去的道理。若是阿刁少侠此时不便登台为战,那我找其他人便是。” 说完他就将眼神挪开,打算继续挑选战斗的对象。 阿刁却在这时眯起了眼睛,心里起了坏心思,他忽然嘿嘿笑道:“这样吧,既然你执意要继续战斗,不如就选同脉中人如何?你龙虎山属于道门一脉,而江河那个小道士则是出自道圣门下,自小便熟读道藏,深藏道意于心,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打算和他好好交流一番?” 话音刚落,阿刁便朝着满脸惊愕的江河吹了一个口哨,吊儿郎当叫道:“怎么样,小道士,我这个提议还行吧?你快麻溜点上擂台去,可不要丢了你家道圣世尊的脸面。” 江河愣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不苦却已经将眼神转到他的身上,躬身行了一礼,随后说道:“道圣大人乃道门之尊,领道门一脉数千年之久,不苦深居龙虎山的那些年,常听山门长辈说起过道圣大人的传奇故事,十分向往之。如今有机会与道圣传人同台交流,切磋道门术法,实在是不苦三生有幸,还请江河师兄不吝赐教。” 阿刁一边喝酒一边大叫道:“不苦小道士,你别占江河便宜啊,他可比你小得多,怎么还喊起师兄来了?” 不苦笑道:“修行中人从不讲年龄,只论辈分和声望,江河师兄乃道圣唯一的传人,便是天下所有修道之人的师长,所以我这一声师兄,喊得很有道理。” 阿刁闻言当即叫的更欢,他竟然直接跑到了江河身边,推了推那位十分无语的道圣传人,催促道:“不苦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这做师兄的就别墨迹了,快点的吧。” 江河轻轻摇了摇头,眼里出现了深深的无奈。 他明明只有十几岁的年纪,偏偏有着一股子刻在骨子里的老成。 沉默了半晌后,江河往后退了半步,将自己和阿刁之间的距离拉开,随后才朝着擂台上的不苦回礼道:“既然同属道门一脉,此战自然就没什么必要了,日后若有机会,江河一定会亲自去龙虎山拜访,到时候,你我二人再好好叙叙道门宗义。” 此话一出,擂台外的人间修士全部愣住了。 不苦亦有些不解,他问道:“江河师兄何意?” “意思是,为了避免道门一脉自相争斗,我将退出此次的玄武榜之战。” 不苦转身望了一眼满脸无畏的阿刁,忽而话锋一转,低沉着嗓音说道:“不知阿刁施主觉得我这个做法怎么样?” 阿刁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无比清亮认真,只是嘴角却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他凑过去轻声问道:“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江河猛然瞪了他一眼,瞳孔深处道意惊起,涌出两道青光。 本是清秀灵动的道圣传人瞬间变得杀气腾腾起来,他冷眼望向阿刁,一字一句说道:“你觉得呢?”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四章 爱吵架的阿刁 “我觉得可没用,你得问问不苦怎么觉得,邀你登台相战的可是他。” 阿刁满不在乎的喝着酒,继续笑道:“不过就算你怕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不苦已是五境合道的修为,一般人见了都要发怵的。你堂堂道圣传人,若是输给了同属道门一脉的另一个小道士,只怕面子上确实过不去。为了避免失败,你避免了一场战斗的开始,明智之举。” 这句话方一落下,站在阿刁身边的百里断江便有些同情的望向江河,心想你和阿刁这个无赖斗嘴,岂不是自找没趣? 而江河此时已经是浑身颤抖,心里愤怒憋屈到了极点。 即便是以他在东海养了十多年的一颗玲珑道心,这一刻也在阿刁无比刻薄的言语之下变得有些狂躁起来。 他深深呼吸,识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诵读着道藏真义,心里也在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要动怒,可是转眼见到阿刁那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模样后,所有理智和冷静便在瞬间被抛之脑后,这位来自东海草庐很有修养的道圣传人忽然挺直了腰杆,撸起了袖口,扮演起了野蛮人的模样,指着阿刁的鼻子便准备回击。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伸了出来,按在了江河的肩膀上,将他的愤怒强行压下。 一声佛号唱响,九儿迈步而出,眼若星光,嘴角含笑,他平静向前,将江河挡在了身后,笑道:“阿刁施主能言善辩,我们是早就领教过的。只是此间战斗既然阿刁施主不愿登台,那便不再关你的事,何必还要这般冷嘲热讽?” 江河望着九儿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自断崖之边离开之后,这二人便已划清界限,直至此刻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知道九儿此时站出来并不是为了缓和彼此间的关系,而只是为了圣人一脉的那份香火情,可即便如此,江河还是有些莫名的感动,他轻声道了句谢,便不再言语。 九儿没有回头,亦没有接话,只是平静的看着阿刁,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而阿刁嘴角的笑意却渐渐变成了不屑,他说道:“还以为你俩早就各奔东西了,今日看来,小道士和小和尚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看来佛道两脉之间的渊源,比我想象的要深厚的多。” 九儿昂着头,很快说道:“关于佛道渊源,还有我与江河之间的关系,同样不关你的事。” 阿刁挑了挑头顶的笠帽,声音渐冷:“那我与江河说话,又关你什么事?” “我二人皆来自圣地,代表着圣人的荣辱和尊严,你当众让他难堪,便是让圣人脸上无光,所以当然关我的事。” 言及至此,九儿脑后佛光忽然亮起了一瞬,空气中顿时飘来一股檀香,他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斜指身前,继续说道:“若是阿刁施主执意要以口舌相向,还不如随我去擂台上走一遭,我愿以佛门禅语,渡一渡你手里的那把刀。” 阿刁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微微眯起,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系回腰间,然后握紧了手中那把大刀,右手大拇指上提半寸,露出刀锋一角,一股清冷刀意缓缓弥散而出,在此间凝聚,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去。 就在凛冽刀光映衬之下,阿刁往前一步,同样挥手向前,冷声道:“动不动就拿着圣人之后的名头出来吓唬人,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几个沽名钓誉之徒。” 阿刁忽然挑起了自己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刀光的双眸,眼神自九儿和江河身上一一扫过,他冷笑道:“不苦入五境之前怎么就没听江河说过什么同属道门一脉这种违心话?现在不苦一战成名,五境合道,你再来套近乎?明明是怯战不敢登台,偏偏要拽出一大堆歪道理,难不成道圣的传人就这么虚伪?” 江河气得脸色通红,他心里最后一块遮羞布就这样被阿刁毫无情面的给撕扯掉,让他在众人面前的处境变得愈发艰难,修道至今,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他很想动手堵住阿刁那张嘴,奈何此间刀意澎湃,自阿刁刀下弥漫至自己身前,几乎要将两人之间的空间范围尽皆覆盖。 江河若真想动手,就必须撕裂开身前的全部刀意,而以他对阿刁实力的估量,这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只能伸出自己很是秀气的一根手指头,指着阿刁抖来抖去,明明心中恼怒万分,却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刁很不屑的呸了一声,趁势骂道:“若你不是挂着一个道圣传人的名头,这人间年轻一辈中修道第一人的称号怎么可能轮到你?” 不等江河再有什么过激的反应,阿刁忽而掉头对着九儿怒斥道:“小和尚比江河这小道士还要虚伪,此前一直躲在后面不出声,坐山观虎斗,如今却跟个跳梁小丑一般跳出来,还口口声声说要维护圣地的尊严,我呸!老子自认为脸皮已经厚的不行,没想到你这小和尚比我还要离谱。” 佛宗中人常年诵念佛理,普渡世人,素以能言善辩而著称,九儿身为当今佛圣亲传弟子,一条巧舌更是鲜有敌手,可如今遇到了眼前的这位提刀阿刁,他愣是被骂懵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阿刁却是不管不顾,骂完直接拔刀,右手拇指猛然上台,半寸刀身忽而惊亮一瞬,眨眼间便以凛冽之势出现在九儿眼皮底下。 九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瞳中佛光涌动不朽,他凝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阿刁提刀斜斜指向九儿,冷笑道:“不是说要渡渡我的刀吗?如今刀就在这里,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渡法。” 人潮惊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里,此刻谁要是先行退下,便等于是示弱,那就真的是丢脸丢大了。 阿刁自然无所谓,可九儿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他不动声色挪到了江河身边,这两位圣人之后虽已各分立场,如今却在形势所逼之下再次站到了一起,两个人同时望向阿刁手中的那把古刀,心照不宣,身上的气息却蓦然升起,朝着四周缓缓散开。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肃杀之意渐来。 唐青依然立身于原地,脸上情绪很淡,看上去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只是他覆剑的右手稍稍紧了紧,体内龙龟之力的流转速度亦快了几分,若只是九儿和阿刁对战他自然不会出手,但若江河参与了战局,唐青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 百里断江叹了口气,抱剑走了出来,虽不曾与阿刁并肩,暂时看不出他的立场。 但当他偶尔摆动着手中长剑时,会有一缕凛冽剑气悄然散出,与阿刁的刀意汇于一处,凝集在九儿和江河面前,此战若起,这一缕剑气便会随刀而落。 九儿和江河看了一眼面色冷漠的百里断江,双目间出现了一股深意。 而此时的周例外却对场间的紧张局势视而不见,似乎根本不担心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战斗。 一直没再说话的边之唯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问道:“就不管管?” 周例外摇了摇头,平静说道:“小孩子斗斗嘴,有必要管吗?” 边之唯皱起眉头说道:“就不担心你的那位好学生?” “放心,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他都吃不了亏。” 周例外破天荒转过头看了一眼边之唯,带着几分意外情绪问道:“怎么你也关心起阿刁来了?” 边之唯昂起头,冷声道:“不是关心他,而是关心我们神院,如今卓星辰败走,神院就只剩下阿刁一个人在此间撑着,若是他也战败,神院便就此全军覆没,我想真到那个时候,七位人神大人的心情可能会不太好。” 周例外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战端初起时,阿刁可一直没被你们放在心上,如今被你们寄予厚望的卓星辰既已退下,那么就算七位人神大人心情不太好,该担心,该负责的也是你们。” 边之唯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他刚想再争辩些什么,却发现周例外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只能冷哼一声,把目标对准了驭兽斋斋主李青山,说道:“星辰这小子往日里就是骄纵惯了,太过于轻敌,才会这么轻易就败下,以他的实力,若是严正以待,即便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已入五境,也未尝不可一战。” 李青山此时还在为卓星辰败退一事郁闷着在,听到边之唯哪壶不开提哪壶,可劲儿的戳自己心里的伤疤,他顿时狠狠瞪了一眼身边很没有眼力劲的边之唯,一对冷眸血光灿烈,带着几丝杀气说道:“你能闭嘴吗?” 边之唯却没有半点觉悟,他自顾自说道:“怎么?还不给说了?卓星辰这脾性多半就是你给惯出来的,难怪周例外要将他从你身边抢走。卓星辰若继续呆在驭兽斋那个鬼地方,只怕再多过些时日,他连你我都不会放在眼里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问战冷笑笑 李青山听到这里已经不想再多说话,他只是默默的转过身来,双眸中不知何时已经涌出一片灿烈的血光,自身前宣泄而出,映照在了边之唯的身上。 他身后的三千五境兽奴不约而同往前迈了一步,同样一言不发,只是凝聚而起的血腥气息却以遮天之势呼啸在半空之中,只等李青山一声令下,便要朝着边之唯以及其身后的三千书官席卷而去。 边之唯此前一直被周例外压了一头,心里也早就憋着一股气在,如今眼见李青山也要对自己发难,他自然不想再忍,双掌蓦然抬起,两道血色风沙于掌心缓缓聚集,眨眼之间便成杀伐之势。 早在三千兽奴挑衅之下尽显不耐的三千书官见自家管事人已经站了出来,自然不再低调示弱,五境之力尽起,一股浓郁的书香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杀气缓缓弥散而出,悬停于半空,战局骤起。 玄武榜前正在看热闹的人间修士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怎么擂台上的下一场战斗尚未开始,天地神院的两位大佬就要打起来了? 如此多的五境合道大能联手而起的恐怖威压遮天蔽日般笼罩在了玄武榜前的每一寸空间,一些修为弱的修士已经快要扛不住这般可怕恐怖的气势,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 李青山和边之唯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他们浑身上下的气息反而愈发强横,驭兽斋和藏书楼两方修士各为其主,亦继续在玄武榜前死死对峙,空气中肃杀味愈浓。 场间变得无比安静,就连一向乖张不羁的阿刁都收敛了性子,不敢再胡言乱语。 而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周例外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那支干涸的长笔稍稍抬起,横在了李青山和边之唯之间。 长笔之下的无尽笔力大都去向了擂台之间,此时留在笔下的只剩下微不足道的一点气息。 可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气息,只要出现在此,被人所感知到,那么无论是谁,都必须对其报以足够多的尊重。 李青山盯着那支干涸的长笔看了很长时间,双眸中的血光极尽绽放了一瞬,最终似是认命般缓缓而回。 他冷冷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此刻的心情。” 周例外没有去看他,反而将清冷肃穆的眼神转向了李青山身后的三千兽奴身上,直到那三千位已入五境的合道大能都有些心虚似的不敢与自己对视,然后一一收回身上的强大气息后,他才缓缓开口:“我当然知道,因为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有过无数次那样的心情。若是放在往日里,你就算搬动整座驭兽斋去和他打一架,我也不会搭理,可是此时,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你若是强行出手,我说什么都得管一管。” 李青山阴沉着一张脸,很是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他不再言语,身上的杀气已然消失不见,只是偶尔望向边之唯的眼神中,仍是带着一层彻骨的寒意。 而边之唯在听到周例外那些话后有些得意的昂起了头,他挑衅似的望着面色渐沉的李青山,看到对方的气焰被压了下来,他顿时挥了挥手,让自己身后的三千书官也退下。 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刚想说几句场面话,却见周例外忽然收起了那支长笔,然后走到李青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有时候计较太多,是自掉身价,若是我和你一般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便气得不行,那这座天地神院,怕是就永不太平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边之唯的脸色顿时也沉了下来,他冷哼道:“周教习这番话莫不是冲着我来的?” 周例外缓缓转过身来,他横起那支长笔,稍稍扶正头顶的高阔黑帽,然后很认真的说道:“你知道就好。” 一句话将边之唯呛了回去,周例外便不再理他,而是将目光重新放到了擂台之上。 此间一场闹剧来时莫名,去时迅速,在场的众人都还没弄清楚缘由,周例外便已轻描淡写将此事揭过。 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阿刁,眼中出现了几丝无奈,摇了摇头,他最终望向了擂台边缘的江河与九儿,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若是真想和阿刁战上一场,就必须先打败不苦,如此才有资格邀战下一人。” 九儿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就连脑后的佛光都变得有些暗淡。 他对阿刁敢以佛理渡之,对眼前这位德高望重的周教习可就没那个胆子了,所以这位来自西域神殿的佛圣传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若是追根朔源,佛道本是一家,我怎好与不苦交战?” 周例外平静的望着他,问道:“所以呢?” 阿刁却在这时提起手中古刀,不屑的撇撇嘴,冷笑道:“不敢就是不敢,哪里用找那么多理由?” 阿刁摆明了是要九儿难堪,所以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有些刻意的张扬,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江河握紧了双拳,双瞳中青光涌动不休,带着一股清冷至极的寒意。 即便是以他自小磨砺的一颗坚韧道心,自问在任何人,任何事情面前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可是如今在阿刁三番两次的折辱挑衅之下,再坚韧的道心都变得有些支离破碎起来。 若不是考虑到此间形式复杂,再加上自己实在没那个把握能抗下阿刁的刀势,只怕他早在阿刁开口的瞬间便会选择出手,给对方一个难忘的教训了。 而相对于愤怒的江河,九儿此刻就显得沉稳的多,他完全忽略了阿刁的冷嘲热讽,理也不理对方,直接对着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行了一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所以我和江河一样,都将退出此次的玄武榜之争。” 这句话刚一落下,人群中议论声顿起。 百里断江覆剑而立,面无表情。 冷笑笑双臂环绕,冷眼不语。 唐青叹了口气,右手将剑按的更紧。 阿刁则是冷笑,满脸的不屑。 不苦于擂台间独立,听到九儿的话很是意外,他望着江河与九儿,凝声说道:“大可不必如此。” 九儿回身朝着不苦唱了声佛号,说道:“来日方长,等到此间事情结束,再去龙虎山与不苦师兄以佛论道。” 不苦平静回礼,沉静了片刻后点点头,不再多言。 九儿则再次望向周例外,恭声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与江河想继续去神院藏书楼读读书,还望周教习成全。” 周例外很快说道:“自去便是,只是藏书楼的第七层只限于此次玄武榜榜首之人登入,所以你们只能驻足于七层以下。” 九儿笑道:“藏书楼包罗万象,便是最下面的几层都需要耗费无数精力才能读个大概,又怎敢奢望去到第七层?” 周例外闻言沉默着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给了边之唯一个眼神,示意他派人领江河与九儿去往藏书楼。 身为天地神院人神之下第一人,周例外自然有着一言决断的权利,只是既然藏书楼的管事人边之唯就在此间,那么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几分主权与薄面的。 此时的边之唯还在为周例外先前的言语和态度暗自懊恼在,本不欲理会对方,就权当没看见周例外的眼神和示意,摆一摆自己藏书楼管事人的威风。 只是九儿却忽而朝着他这边行了一礼,恭敬说了声:“有劳边大人了,日后藏书楼中多有叨扰,还望见谅。” 边之唯可以不给周例外面子,却不敢不给圣人的面子。 玄武榜间道圣和佛圣的尊号可就在上面盯着自己,若是怠慢了他们的传人,只怕日后多有麻烦。 所以他只能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在自己身后亲自挑选了一位五境书官,准备让他带江河与九儿去往藏书楼。 江河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直到那位领路书官迈开脚步,当先而去的时候,他才朝着周例外以及边之唯轻轻拜下,随后便默然转身,顺着那条绵延小道缓缓离去。 经过阿刁身边的时候,江河眼中的青色光晕忽然惊起,一道凛冽气息陡然升起,在阿刁刀势之下灿烈了一瞬,便很快消散于无形。 虽没有太多的威胁,却让阿刁感受到了自己的态度。 今日他在玄武榜前所受到的羞辱,日后一定会十倍百倍的奉还给阿刁。 这是江河的心声,也是他今后所奉行的意志。 没有人会想被一位圣人之后给惦记上,阿刁自然也不例外。 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些麻烦。 长路漫漫,刀途在前,他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并不想在江河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 所以就在江河的背影还没有完全消失在眼帘的那刻,阿刁提了提手中的古刀,准备留下江河彻底了断二人之间不知何时兴起的恩怨。 他的嘴角一扯,刚要开口,右手大拇指再次上提,想要拔刀,可就在这时,一道严肃凌厉的目光忽然朝他扫视而来,让他所有动作都僵持在了原地。 阿刁缓缓转动着脖子,望向目光而来的方向,发现自家老师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眼神瞪着自己,像是在提醒自己适可而止。 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刁吞了口口水,有些尴尬的闭上了嘴,本以上提的大拇指也悄然放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拍打着黑金刀鞘。 他的左手缓缓抬起,将头顶的笠帽下压稍许,堪堪遮住周例外的视线,片刻之后,有些心虚的阿刁刻意的咳嗽了一声,忍不住问向唐青:“我那喜欢板着脸的老师是不是还在瞪着我?” 唐青尚未开口,站在一边的百里断江先行说道:“他那哪是瞪着你,分明是赞赏你。虽未交战,但你凭一己之力气走两位圣人之后,也算是给神院长脸了。” 这些话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唐青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刁则轻呸了一声,笑骂道:“你懂个屁,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叫真的厉害。” 百里断江摇了摇头,抱剑无语,许久才说道:“既然这么厉害,方才江河离去的时候你怎么就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阿刁撇撇嘴,嘴硬道:“那是他跑得快......” 百里断江继续说道:“你抬头看看,九儿可刚动身,你要是真厉害,现在就跳出来再骂他几声。”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忍不住抬起头,露出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发现九儿刚刚拜过自家老师和边之唯,正准备沿着江河走过的那条小道离去。 他被百里断江言语所激,想要在九儿走远之前嘲讽几句,可是嘴角刚动的那刻,周例外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严肃认真的目光再次直直的刺过来,让他忍不住把嘴闭上,再不敢造次。 唐青见阿刁那副尴尬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百里断江亦无言以对。 阿刁情绪受挫,变得有些没精打采起来,他双手上抬,将古刀扛在肩头,靠在擂台的边缘低下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环绕在此间的笔力,似是对周例外心有不满。 站在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自然看到了阿刁的小动作,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轻轻摇摇头便将视线移开,望向了擂台上的不苦。 江河与九儿已退,参战之人便所剩无几。 不苦的选择也不太多。 但接下来的战斗仍要继续。 周例外往前迈了一步,沉默半晌后对着不苦说道:“你打算做何选择?” 此刻的不苦孤身立于擂台之间,身上的五境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雄厚,他的双掌平直的覆于腰侧,两道青色光幕在掌心之间明灭交替,虽不曾弥漫,但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却是十分惊人。 一直没再说话的驭兽斋斋主李青山皱着眉头感受着不苦身上的气息,忍不住说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将心境与实力完美融合,合道之力较之前更加强横,这位龙虎山的不苦,还真是让人越来越意外。” 周例外点头说道:“所以说卓星辰他输的不冤。” 李青山闻言面色微怔,他看了一眼周例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叹息出声,双眸中的不甘和隐怒化作了一丝无奈。 而不苦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视线再次自擂台下一扫而过,继续选择战斗的对象。 阿刁已经拒绝了他的邀战,不在不苦的考虑范围内。 唐青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不苦自然也不想以五境合道的实力来欺负他,更何况先前关于龙虎山养魂术一事,唐青还曾站出来替不苦解释,所以不苦对那位唐国的皇子抱有了一丝莫名的好感,并不想主动邀战他。 如此场下便只剩下了魔圣传人冷笑笑。 他从始至终都站在擂台下,无论是视线还是心神都一直放在唐青的身上,准确的说,是放在唐青腰间的那把短剑上。 对于擂台上的前几场战斗他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对于其余参战的少年也并没有太多的重视,也只有在不苦入五境合道的那刻,他才对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有了新的认识,并且将其视为了玄武榜战斗中又一位强大的对手。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想过主动登台与之为战。 因为他的最终目标仍是来自南山丘陵的那道剑意。 可是此刻,冷笑笑却发现不苦的视线朝着自己这边看了过来,眼中情绪不浓,很是平静,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便是邀战。 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来的冷漠少年微微骤起了眉头,然后缓缓放下了环绕的双臂,他平静的抬起头,双眸之间涌现出两道刺目的血光,带着无与伦比的极寒冷漠之意与不苦对视而去。 一个是新晋的最年轻的五境合道者。 一个是曾经公认的人间少年一辈中最强者。 这两位可以说没有任何交集的年轻人在这次玄武榜的契机之下,站在了对立的两面,虽未曾交战,甚至没有过言语的交锋,但当他们的视线交织在一起,两道截然不同的气息便开始对撞,隔着环绕在擂台周围的笔力死死对峙,像是生死仇敌。 玄武榜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充斥着一股极浓的肃杀之意。 所有人都在盯着擂台上的不苦,在等他做出下一个抉择。 很多人已经猜出了他下一个想要邀战的对象是谁,但依然不敢确信,直到小道士亲自开口,用一种平静到极点的声音说道:“接下来的战斗,我想请冷施主上台。” 姓冷的人有很多,但是此间有资格登台为战的却只有一人。 众人屏住呼吸,视线尽皆聚集到那位黑衣少年身上。 神秘强大的魔圣传人对战入五境合道的龙虎山天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将是玄武榜之争中最强一战。 周例外收回右手那支长笔,不动声色退回原地,沉稳肃穆的双眸之中涌现出了一抹深意,即便是以他的冷漠性子,对于接下来的战斗也多出了些许期待。 李青山和边之唯分别站在了周例外的两侧,这两位天地神院的大佬谁也不理谁,心中情绪不一,准备各自观战。 唐青右手覆剑,左手平直放下,眉宇之间平静依然,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变化。 只当阿刁提刀而立,被场间形式勾起战意,似是忍不住又要上去凑个热闹的时候,他才会轻轻叹息一声,拽住了阿刁的破烂麻衣,不让他乱来。 百里断江抱剑站在一旁,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只是眼中的剑气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烈。 他紧紧盯着擂台边缘的冷笑笑,一丝不甘的杀气悄然涌现,自剑下去往心底,深深掩藏。 如果先前与不苦一战百里断江并没有败退,此时站在擂台上问战冷笑笑的那个人应该是他。 而若是冷笑笑在接下来的一战中战胜了已入五境的不苦,哪怕只是打了个平手,那也就意味着圣人一脉中,冷笑笑已经稳稳走在了其他人前面。 作为冷笑笑的死敌,百里断江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他只能以剑意祈祷不苦能对得起五境合道的实力,一举轰杀冷笑笑。 而时当此时,自不苦开口邀战之后,魔圣传人冷笑笑已经在原地停留了很长时间,既没有表态拒绝,也没有想要走上擂台的意思。 只是他那双瞳中的血色愈发浓厚,环绕在他周身的黑色魔气也开始剧烈翻滚起来。 不苦紧紧盯着冷笑笑,忽而横起自己的右掌,平直伸向前方,沉默了片刻后再次开口:“请冷施主上台。” 这句话刚刚落下,一束恢弘浩瀚的青光自他掌心弥散而出,绕过那扇笔力大门一路直行,停在了冷笑笑的身前。 按照玄武榜之战的规则,守擂者可自行邀战,被邀的那个人也可以选择拒绝,只是不苦既然以青光开道铺路,将战书送到了冷笑笑手上,那对方就必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尤其是以冷笑笑的骄傲,在千万人见证之下,他更不可能后退半步。 冷风自平地间吹来,晃动着那一袭黑衣,将血腥和杀气散开。 冷笑笑漠然低下头,望着脚下的那一片青光,血瞳微微收缩,下一刻,他终于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平静且孤傲的往前迈出,重踏而下。 黑色魔气随行而过,将拦在身前的那一片青光尽数逼退。 虽十分缓慢,却万分坚决。 冷笑笑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而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隐忍。 黑衣随风而过,携魔气而行,一步一步向前迈步,直到跨过那扇笔力大门,去向擂台之上,带着无穷无尽的冷厉血腥之意站在不苦面前时,人们才真正意识到,人间少年最强一战即将展开。 不苦缓缓转过身来,直面冷笑笑,他放下右掌,任凭青光四溢,真劲尽出,五境之力毫无保留朝着擂台四周倾泻而去。 即便不苦已入五境,但是面对声名在外的魔圣传人冷笑笑,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谁也无法保证,眼前这位以好战传世的魔圣传人是不是有着越境杀人的能力。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跨入五境的一拳终被拦下 传闻冷笑笑很早以前便已迈步四境镇魂,如今甚至已经站在了五境的门槛边上,只待临门一脚,便能破境合道。 再加上魔圣一脉素以好战嗜杀而闻名于世,冷笑笑作为魔圣大人唯一的传人,不仅心性实力尽得传承,一身的战斗经验更是无比丰富,同龄一辈中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不苦虽比冷笑笑高了一个境界,但是几乎很少与人争斗,真要说起来在打架这件事情上实在没有太多能拿得出手的战绩。 哪怕是与百里断江以及卓星辰那两场战斗,也完全是凭借着绝对的防守以及五境合道的实力才取得胜利。 虽说五境之力足够可怕,面对一般的四境高手几乎都能成碾压之势。 但是冷笑笑可不是一般的四境高手,在这样一个拥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随时都可能在战斗中破境合道的对手面前,不苦并不能保证自己能稳赢。 此时风继续吹,将冷笑笑一身黑衣吹得猎猎作响,本被束起的发丝亦在风中缭乱,吹至额前,落于肩头,一对血瞳在发丝之间若隐若现,落于不苦身上时,犹如野兽盯住猎物般冷厉。 他平静的立于擂台一角,神色漠然,任凭不苦掌心间的青光在擂台间流转,他自岿然不动,看上去没有半点紧张和压迫感。 只当那一股势大力沉的五境之力撞击着环绕在擂台四周的笔力时,两股力量撞击时所散发出的可怕气息在擂台之间疯狂涌动,将他周身的黑色魔气不断逼退,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这才微微骤起眉头,双瞳之间出现了几丝凝重之色。 很少有人注意到,冷笑笑原本平直放下的双掌,不知何时已经成握拳之势。 黑色魔气环绕在双拳之间,带着两道深沉且荒凉的意志,于青光之间弥漫翻滚。 双拳未出,拳意已起,带着北漠黄沙的凛冽战意与杀气,顺着擂台间无处不在的笔力往不苦所在的位置缓缓而去。 而此时,擂台下的周例外轻轻挥动着长笔,将那扇笔力大门彻底关闭。 李青山也在这时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的视线自不苦那里转到了冷笑笑身上,凝视了很久,他感叹道:“总以为星辰自小磨砺的杀伐之力已经足够强势,就算比不过冷笑笑,至少也不会相差太远,可是如今看那魔门小子身上的气势,怕不是一只脚已经跨入了五境。星辰和他比起来,不打还好,要是真打起来,十有八九是被完爆。”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倒也不必这般看轻卓星辰,只要冷笑笑不入五境,他二人同在四境镇魂的境界中,我想应该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只是魔圣一脉历来崇尚战斗,冷笑笑能有今天的成就,几乎都是靠着实打实的战斗经历拼杀出来的,没有半点水分。据我所知,他有很多次在战斗中破境的经验,这是卓星辰比不了的。若是战到了生死关头,冷笑笑突然来个破境合道,那卓星辰怕是就只能认命了。” 说到这里,周例外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毕竟是圣人一脉的修行术法,无论是心性根基,还是气运因果,都能承天运,得天佑,想要翻过圣门这座大山,任重而道远。” 言及至此,周例外情绪莫名有些低沉。 李青山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那依你看,冷笑笑和不苦这一战,谁能赢?” 周例外长笔轻抬,在左手那本厚簿上潦草几笔,递到李青山面前,说道:“不苦将龙虎山千年道统扛在肩头,搬到了玄武榜前,我想就算冷笑笑再强横,也无法在今日翻过那座有着无数底蕴的古老山门。” 说到这里,周例外稍稍停顿,突然昂起头望着擂台上被青光环绕的不苦,继续说道:“至少,从他们如今明面上的实力来看,不苦的五境之力要比冷笑笑强的太多。” 李青山低头望着那本正在绽放着璀璨光晕的厚簿,翻开的那一页上,密密麻麻刻写着很多当今大陆成名已久的五境合道大能的名字。 而在这一页的某个位置上,不苦和冷笑笑的名字都在上面,只是位置上却有着一高一低的区别。 李青山皱起眉头,有些诧异,问道:“以你的推算,莫非冷笑笑真的会在这一战中破境合道?” 周例外点头道:“只要到了生死关头,他就一定会入五境,魔圣一脉的修行术法,就是这般不讲道理。于战斗中历练,在生死中感悟,这便是冷笑笑所追寻的修行之道。” 他忽而翻动着左手中的厚簿,去到了其中最靠前的某一页,看着上面一个被黑色光晕笼罩的名字,幽幽叹道:“很多年前的魔圣,就是这样在人间大陆一路拼杀,一路破境,于荒凉冷寂的北漠之地弄神成圣,最终成为人间巅峰的存在。冷笑笑身为魔圣唯一的传人,自然是完美传承了他的一切。” 李青山默然轻叹,最终问道:“那为何在你的笔下仍是不苦压了冷笑笑一头?入了五境的冷笑笑,只怕一般的同境高手都无法击败他。” 周例外很快说道:“可是不苦并非一般的五境高手,他来参加此次的玄武榜之争,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龙虎山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必须得赢。” 李青山说道:“你似乎比不苦自己还要有信心。” 周例外望着擂台上的不苦,破天荒笑了笑,然后说道:“这不是信心,而是一种期望,我只是不想看到圣人总是高高在上压着人间众生一头。七位人神大人提前开启玄武榜的意义,也正是在此。只要冷笑笑在此战中败退,四位圣人之后便就此全军覆没,那么接下来无论是谁夺得玄武榜榜首位,都不要紧。” 话音刚落,站在一边沉默了很长时间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忽然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可别忘了,唐国的那位皇子同样出自圣门,就算冷笑笑输给了不苦,但若是唐青最终拔得头筹,不还是圣人一脉赢得最终的胜利?” 李青山现在听到边之唯说话就来气,他翻了个白眼,冷声道:“唐青不过三境守心的修为,你觉得他能赢?” “三境守心自然不能赢,但是别忘了,他还有一把剑。” 边之唯说道:“那把剑中暗藏的力量有多强,我想应该不用我来提醒。更何况,阿刁和唐青关系如此密切,谁能保证他最终不会倒戈偏向对方?” 说到这里,边之唯忽然停顿下来,他看了一眼擂台上的不苦和冷笑笑,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接下来的那一战,无论结局如何,赢了的那一位,必然都无法再保持巅峰战力,到那时蓄势已久的阿刁若再提刀而上,全力出手,那么我想,这场玄武榜之争的结局,应该就不言而喻了。” 李青山皱起眉头刚准备反驳,却发现周例外忽而伸出右手那支长笔横在了自己身前,示意他不要说话。 有些郁闷的冷哼一声,李青山便直接转过身不再搭理边之唯,而是顺着周例外的视线望向了擂台之上。 此时不苦依然静立在原地,掌心中青光愈发明亮,带着无与伦比的恢弘气息。 青光宣泄而去,几乎弥漫至擂台的每一个角落。 只是每当光晕笼罩向擂台边缘处的那位黑衣少年时,总有一道裹着黑色魔气的拳意漠然升起,将青光粉碎殆尽,只留下凛冽风声在身前环绕。 无论是在擂台下观战,还是此时亲身走上擂台交战,冷笑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平静处之,冷漠孤傲的像是一个局外人。 而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就在他那聚于拳下的黑色魔气几乎已经凝成了实质的时候,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平静的抬起头,冷着一对眸子凝视着眼前的那一片青光,下一刻,他便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做了一个迈步而出的动作。 几乎就在同时,脚步尚未落下,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再一次出现时,已经穿过了擂台间无处不在的青光,来到了不苦面前。 在他身后,是因速度过快而留下的一串密集连贯的残影,以及破空时所划出的道道空间裂缝。 而当他面无表情奔袭而至时,不曾有片刻停留,便直接挥拳而出。 拳意骤起,携魔气而动,似一座倾斜的大山般砸向不苦的面门。 拳下杀气似刀,带着北漠少年生平所有隐忍与骄傲。 这一拳的强大毋庸置疑,即便是骄傲强大的百里断江,在感受到那一拳中所蕴含的可怕力量时,都不由握紧了手中那把长剑,双眸中剑气愈发兴盛,似是忍不住想要登台去会会这一拳。 阿刁则是轻轻挑起了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他望着冷笑笑当空而过所留下的道道残影,暗道:“这魔崽子是动真格的了,总不会真的能越境杀人吧?” 心声刚落,便见冷笑笑一拳刚出,另一拳又起,似魔神一般纵横冲杀。 而不苦却在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之下岿然不动,面对冷笑笑杀气腾腾的拳势,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掌,立在了半空之中,青光自掌心而出,于身前聚集,化作一道恢弘绚烂的结界,将自己死死包裹住。 在江山社稷图的那片荒原中,千万人间修士便已见识过不苦掌心青光所幻化的结界的强大,那时的不苦还只是四境镇魂的修为,便能将无穷无尽的兽潮尽皆拦下,如今入五境合道,那道结界的防御力更是成倍的增长。 所以任凭冷笑笑攻势如潮,拳意惊天,却始终无法撼动那道青色结界分毫。 众人抬眼而望时,便只见一袭黑衣在擂台间纵横往来,不断有滔天拳势携杀气而起,撞击着青色光影下那小小的一方天地,每一次撞击之下所弥散的余劲尽皆涌向四周,将风声切碎,发出沉沉的呼啸之音。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苦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仍是那般平静,十分淡然。 只是不断挥拳而杀的冷笑笑一颗心却是渐渐沉到了谷底。 携毕生魔气纵拳而杀,每一拳都几乎用尽了全力,按照他的推想,在这样几乎没有任何间断的猛烈攻势之下,即便不苦有五境之力,也不可能硬生生扛下这么久。 可如今笼罩在不苦周围的那道青色结界不仅没有半点削弱,反而有了渐渐往外扩张的趋势。 冷笑笑一对血瞳微微眯起,心绪渐沉。 早前他以为凭借自北漠黄沙中打造出来的惊人体魄,加上四境镇魂巅峰的修为,以及魔圣一脉的修行术法,就算不能击败不苦,至少也能打个有来有回。 可如今自己拳意尽出,拼死拼活轰杀了这么久,对方却依然不动如钟,像是根本就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 莫非四境和五境之间的差距,真的有这么大? 冷笑笑惊怒之余,双眸之间忽而血光大盛,双拳骤然收回至腰间,蓄势而起。 下一刻,他再次消失在原地,擂台之间已经看不见他的影子,却能感受到有一道刚猛至极的拳势猛然爆裂开来,似狂风暴雨一般席卷冲杀,朝着不苦那边直直而去。 这一拳,带着冷笑笑生平对武道术法的所有感悟,其间所蕴含的力量甚至已经超过了四境镇魂的范畴,隐有合道之势。 神院阵营中的边之唯和李青山同时皱起眉头,他们感受着那一拳的强大,惊咦道:“难不成冷笑笑已然合道?这一拳分明已经超越了四境镇魂的力量。” 周例外摇摇头,平静说道:“仍是四境的实力,只是此间一拳,已然有了五境的力量。传闻都说魔圣传人冷笑笑乃是年轻一辈中最强者,有着越境杀人的能力,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倒是我见识太少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右手那支长笔忽而一阵晃动,环绕在干涸笔尖处的些许笔力莫名涣散,这位从来遇事处变不惊的周教习微微皱起了眉头,沉稳肃穆的双眸稍稍眯起,盯住了擂台间的某个位置。 那里靠近擂台的边缘,原本正被一层浩瀚的笔力所环绕,只是瞬息过后,笔力似是被一股巨大莫名的力量撞击冲袭,开始疯狂流窜涌动。 整座擂台都是由笔力构成,此间变故一起,擂台便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周例外眉眼微挑,紧紧握住了手中晃动的长笔,心神微动,空气中顿时有一股极浓的墨香味传来,刹那间,所有笔力重新聚集,于擂台间重塑。 任凭那股莫名的力量再如何撞击侵袭,笔力犹自坚韧,再不动分毫。 周例外感受着那股力量中暗藏的至强拳意,轻轻叹息了一声:“尚未入五境便能有如此力量,若真的让他破境合道,该有多可怕?” 李青山听到这句话顿时眯起了眼睛,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冷笑笑已经再次于擂台间现身。 他身于半空,拳意径直往下,却不再追求猛烈轰杀,而是将所有力量汇于一处,找到了那道青色结界最微弱的一个点,开始落拳。 被一层深沉黑光笼罩的拳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下坠,转瞬便至。 从始至终都没有主动出手,只以青光护体的不苦稍稍抬头,他感受着当空而下的那一拳,处之不惊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双眸微微收缩,神情变得无比凝重。 两道粗眉开始弯折,在额角堆积上挑,似是有些承受不住那至强一拳。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不苦会稍稍避开那势不可挡的一拳,或者要将青光结界中所有的力量全部聚于头顶去阻拦那一拳时,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那双掌间的青光忽而毫无征兆的涣散殆尽,坚不可摧的结界自然便消散无形,整个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暴露在擂台之间,任由拳意将其笼罩,似重山压下。 冷笑笑随拳而来,冷眸微凝,他望着擂台下卸去一切防御的不苦,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无法言说。 拳继续落,带着一往无前的生死之意。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一拳便会落在不苦的头顶,即便是以他五境合道的实力,面对如此可怕的一拳,只怕也要丢掉半条命。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 在那一拳落下之前,不苦再次立起了自己的右掌,似一把大刀般笔直的竖起,堪堪在冷笑笑的拳头落下之前,挡在了自己的头顶。 拳势骤落,须臾便至,只是最终却没能落在不苦的头顶,而是被他的右掌握住。 原本势不可挡,几乎不可能停下的拳头就这样被一只肉掌给死死包裹住,拳下的黑色魔气开始剧烈翻滚,但是很快便被不苦掌心间再次绽放的青光给完全覆盖。 冷笑笑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拳头,他感受着拳下之势的去处,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陷入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泥潭。 他想收拳而回,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哪怕调动了全身的真劲气息,也无法将拳头从不苦的掌心间抽回。 冷笑笑的双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惊慌的神色。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中,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曾经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也曾多次面临生死之关,但都未曾让他有过任何的悲观或无力之感。 只是此刻,当他看到不苦平静的伫立在原地,以肉掌接下自己这接近五境的一拳,并且自己根本无法挣脱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绝望。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充斥着极强的肃杀之意。 擂台之外更是一片寂静,无人说话。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擂台间的那副画面,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自小便扬名天下,被誉为人间大陆年轻一辈中最强者的魔圣传人冷笑笑在不苦面前竟这般不堪一击? 李青山收回自己的目光,用一种很不确定的语气问道:“这不苦真的是刚入五境不久吗?” 周例外沉默了片刻,说道:“也许他早已破道入了五境,只是借助龙虎山养魂术将一身术法强行分散,再次融合时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所以无论从气息还是神识来看,都像是刚入五境的样子。只是经过两场战斗的磨合,分散已久的境界实力渐渐归整如初,此刻的不苦,虽然未至合道巅峰,但也绝不再是一个初入五境的合道新手。” 李青山皱起眉头,说道:“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境界,这样的修行天赋,就连那几位传世已久的圣人之后都无法与之想比。如此天才,怎么会去到龙虎山这样一座没落山门?” 周例外凝眸而立,没有再选择回话。 只在风起之时发出了一声莫名的叹息,似乎心事重重。 而站在擂台边缘的准备看好戏的阿刁也有些愕然的望着擂台上的那两位少年,过了许久才对着身边的百里断江问道:“冷笑笑那一拳,你有几成把握能接下?” 百里断江抱剑而立,思索片刻后认真说道:“我有十成把握能接下。” 阿刁差点跳了起来,他将古刀驻地,用那种很怀疑的眼神看着百里断江,说道:“你确定?那一拳看破生死之关,隐含大道,已经有了五境合道之力,我自问自己就算挥至第两万刀,也只有两成把握能挡下那一拳,并且绝对没有还手的余地。” 百里断江低下头,眼中剑气仍旧璀璨,只是瞳孔深处却多出了一丝不甘和无奈。 他沉静了片刻后说道:“有十成把握能接下那一拳,但只有一成把握能在接下那一拳之后还能活下来。” 阿刁愣了一下,嘴角一扯,干笑道:“真好笑。” “一点都不好笑。” 百里断江忽而昂起头,死死的握住手中长剑,他盯着擂台上的不苦,然后继续说道:“我们接之几乎必死的一拳,不苦竟然能轻而易举将其拦下,可想而知,他如今的实力,究竟强到了什么地步?” 阿刁说道:“你有危机感了?” 百里断江说道:“更多的是耻辱感。”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倒在耳光下 身为剑圣传人,百里断江自小便被整个人间寄予厚望。 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注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完美传承南山丘陵的至强剑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瞩目的存在,然后从他的师尊手中接下剑圣这个称号。 所以自他懂事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所走的路跟一般人不一样。 他对自己要求甚高,在过去修行的每一个日子里,他以剑开路,踽踽独行,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都早已位列人间年轻一辈中最顶尖的那一类存在。 除了另外几位圣人之后,很少有人会被他放在眼里。 可是来到天地神院的这段时间,百里断江先是败在阿刁的刀下,后又输给了不苦,如今又看到一直便被自己视为最大对手的冷笑笑竟然也被不苦轻而易举破掉了拳势,他才真正意识到,圣门之外,人间早就另有传奇。 而除了阿刁和不苦,究竟还有多少天才隐没在这个世界上? 百里断江心念至此,默然低下头,双眸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心头的落差感亦愈发强烈。 唐青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此时见到百里断江情绪低沉,他摇摇头走了上去,说道:“你之所以感到耻辱,是因为在你的认知里,不苦理应比你弱。身为圣人之后,修行天赋和实力竟然比不过一个出自没落山门的小道士,这让你无法接受。” 百里断江沉默着没有回应。 唐青继续说道:“可你要知道,若是这个世界永远都只靠着圣人一脉的传承延续未来,而没有新鲜血液来给这个人间增添光彩,那么我想,就算你现在独处顶峰,万人之上又能怎样?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寂寞,无趣,没有多少希望的灰色世界。” 说到这里,唐青稍稍停顿,继续说道:“人间有五圣,但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岁月中,也只是这个世界上微不足道的存在,起于微末,直至巅峰,当年的他们,或许就和你印象中的不苦一般,不为人所知,或是被人看轻。所以谁又能断言,不苦不会是这个世界上的下一位圣人?圣人不一定就要出自圣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修行这件事情上,抛开身份和天命,每个人的机遇和希望是平等的。” 阿刁听到这里有些佩服的拍了拍手掌,他挑起头顶的笠帽,露出了一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咧嘴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随手拍了拍百里断江的肩膀,阿刁提刀说道:“总不能因为你从南山丘陵而来,就觉得这个世界上谁都会被你踩在脚底下,更不能觉得人间年轻一辈中除了你们几位圣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弄神成圣了。” 阿刁忽然很是嚣张的昂起了头,透过玄武榜前的沉沉光色望向了无尽的苍穹之间,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至少我,一直都有着立刀成圣的信念,我知道那一天可能会很遥远,但我相信,总会到来。” 百里断江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唐青和阿刁,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迎着冷风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随风而散。 没人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对于唐青和阿刁而言,只是袒露心声,摆正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对于百里断江而言,剑道虽已重铸,但是心头早已根深蒂固的那一丝执念却很难在第一时间消除。 所以他只能抱剑而立,在沉默中等待自我救赎。 而在擂台之上,那阵极强的肃杀之意愈发浓厚,在两位少年周遭几经沉浮,经久不散。 冷笑笑仍在全力催动着拳意,想要将右拳自不苦的右掌之间抽回。 他的双眸几乎炸裂,无尽血光弥散而出,带着北漠黄沙地里的森冷杀气。 杀气之下,仍有恐慌,以及一丝不解。 不苦将他的拳势尽皆困住,只是却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一直平静的伫立在原地,用一种深沉清冷的眼神凝望着他。 冷笑笑拳下的黑色魔气在青光的笼罩下渐渐消退,直至化作一缕幽光隐入了体内,任凭他如何催动,魔气就好像已经被彻底封死,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冷笑笑一颗心越沉越深,他的视线渐渐上移,直至与不苦对视,终于开口说话:“为何还不动手?” 不苦想了想,沉声道:“龙虎山的术法大都以防守著称,所以我很不擅长打架,只能暂时将你困住。” 很牵强的一个解释,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冷笑笑听到这句话后顿时一阵冷笑,随后他便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拳。 此时左拳正悬垂在他的腰侧,能够自由活动。 只是所有拳意尽被右拳握住,被不苦困在半空,动弹不得。 所以此刻他的左拳,和一般人的拳头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稍显皮糙肉厚。 但他依然有些固执的抬起了自己的左拳,先是收紧蓄力,然后猛然向前挥出,朝着不苦的面门呼啸而去。 这一拳自然无法伤到不苦,甚至连接近不苦的机会都没有。 不苦只是稍稍抬头看了一眼,一束青光便在身前亮起,挡在了那一拳的必经之路上。 于是冷笑笑那只没有兴起任何真劲,只是单纯以体魄之力轰出的左拳没有任何意外的撞击在了青光之上,刹那之间,一阵清晰可闻的骨头断裂声自青光下传来。 随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痛觉顺着体内每一寸经脉以极快的速度传向了冷笑笑的识海深处,即便是以他在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熬了许多年的坚韧性子,这一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瞳孔深处的血光默然惊起,眨眼间却在无尽的疼痛之下开始隐去。 冷笑笑浑身颤抖着望向青光所起之处,自己的左拳在青光之中几乎已经完全变形,外面的皮肤也已全部炸裂,鲜血自暴露在外的骨骼缝隙间疯狂流出,滴落在地,很快便被冷风吹干。 他的左侧肘关节依然保持着伸直的姿势,无法弯曲收回。 稍一用力,便能清晰的感觉到筋肉内层处有一大片碎骨在其间搅动震颤。 很明显不仅是他的左拳,甚至于整条左臂都已经被青光摧毁。 冷笑笑剧烈的喘着粗气,额角早已被冷汗浸满。 黑发在脑后狂舞,将他半边面容完全遮住,看上去有些萧索的疯狂。 擂台外的千万人间修士呆呆的看着擂台间那副冷厉血腥的画面,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这还是那个杀伐天下,几乎不可战胜的北漠少年? 再望向擂台间稳稳伫立的龙虎山不苦时,发现那位曾经古板,天真,带着几分老气的小道士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无比漠然,甚至有了几分莫名的冷意。 那两道粗眉在他的额角渐渐铺平横开,像是两座平直深远,却又暗藏危机的荒漠。 不苦面无表情盯着眼前十分凄惨的冷笑笑,沉静了片刻后说道:“你应该知道,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打败我,何不认输?” 这句话刚刚落下,冷笑笑顿时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一眼不苦。 在他的认知里,怎么可能会有认输这个词?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黑衣少年,大不了就是一死,再去地狱里走一遭。 冷笑笑强忍着疼痛,沉沉呼吸,缓缓开口,重复着之前的那句话:“为何还不动手?” “我说过,自己不擅长打架。” 不苦平静说道:“所以你最好认输,你能活,我能赢,这是最好的结局。” “你不是不擅长打架,你只是不敢下死手。” 冷笑笑一对血眸藏在了发丝之间,透出两道冷光与不苦对视,沉声低吼道:“魔门一脉的术法向来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如今我只剩临门一脚便能迈步五境,所以你不敢再动手,因为你怕自己亲手替我打破死关,助我合道!” 这句话刚一落下,一直面色淡然,眼神平静的不苦忽而挺直了身子,双瞳中冷光骤起,飘来一缕陌生的杀气。 “看来我猜对了。” 冷笑笑同样直起身子,掩映在发丝之间的双眸中出现了一丝疯狂,他冷笑道:“所以我要告诉你,现在要我认输,根本不可能。你若不杀我,这场战斗就永不会结束。而你若杀我,或许我撑不到合道的那一刻便会死去,如此自然如你所愿。又或许,我会当场合道,再和你认认真真的打一架......无论你是否擅长打架,这场架,该打还是要打,人,该杀还是要杀,你没得选择。” 不苦抬起头,沉默了片刻后,冷声问道:“你为什么要逼我?” 冷笑笑没有再回话,因为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回话。 不苦开口的那一瞬间,冷笑笑感觉到对方握住自己拳头的右掌忽然间松了开来,阔别不久,却仿佛隔世的拳意瞬间复苏,在刹那间涌入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真劲尽回,黑色魔气透体而出,将冷笑笑整个人完全环绕。 黑衣少年心头狂喜,眼中杀气与战意携手而出,化作两道可怕厉芒纵横在擂台之间,往来呼啸,无比强势。 来不及思考不苦为何会突然放开了自己,此时的冷笑笑双眸清冷血腥,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要将不苦轰成碎片。 拳意刹那间聚集成汪洋之势,在擂台之间极尽绽放,下一刻便要呼啸而去。 甚至是本已折断碎裂的左拳都已在真劲魔气的修复之下恢复如初,此刻同样在腰侧蓄力,转瞬间便似惊雷般炸裂,将不苦死死笼罩。 双拳挥至半空,速度极快。 转瞬间便来到了不苦面前。 可是却根本无法触碰到对方。 一直伫立在原地的不苦在拳意刚起的那一刻忽而往后急退,去向了擂台最边缘处。 却不是为了避开冷笑笑的双拳,而只是为了借力。 他的左脚弯曲弓起,似一座重山般立在原地,右脚则是直直往后延伸,踩在了擂台间的无尽笔力之间。 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高高抬起,掌心间青光璀璨,传来一阵古老深远的气息。 那两道本已铺平柔和的粗眉不知何时再次弯折,似荒漠间掀起风沙,带着几分苍茫壮阔。 不苦的眼神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脸色亦似极寒深冬的天色般冰凉,让所有人感觉无比陌生。 他身上的那件带着许多褶皱的道袍被冷风吹起,露出了那道天师法相印记的一角,有无尽祥光自印记中绽放而出,神圣且庄严。 他抬起头,望着冷笑笑当空而来的双拳,再次重复了之前那一句话:“你为什么要逼我?”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尤其是在擂台间的光色和拳意破空声中更显得微不可闻。 冷笑笑心有不安,但拳势已出,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就算出再多的拳都无法伤到不苦分毫,但想要在此战中破境合道,就必须历经生死之关,唯一的办法,便是拼命全力逼不苦出手。 心念至此,冷笑笑更是一往无前,拳势以摧枯拉朽之势往前冲杀,几乎毫无保留。 而下一刻,在擂台边缘蓄力已久的不苦终于动了。 一直弯曲的左腿不再弓起,而是猛然聚力伸直,右腿同时发力往前冲撞,整个人化作一道朦胧的残影消失在原地,空气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破空炸裂声。 而几乎是在同时,他的身影出现在了冷笑笑的拳下,仍是那般面无表情,而在那冷若冰霜的寒眸之间,那股陌生的杀气愈发明显。 停在腰侧的左手迅速向前探出,青光顿时自掌心弥漫,将冷笑笑的可怕拳意尽皆覆盖。 不等冷笑笑有任何反应,不苦以左手为支点将冷笑笑按在了原地,始终抬起的右手忽然再次拔高一层,青光聚集,卷起了无尽的杀伐之意,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愈发璀璨,隐有道意自其间飘出没入右掌之中。 然后就在擂台下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之中,在冷笑笑近乎凝滞的眼神之下,不苦抬起的右手携风雷之音,自半空而下,似一块燃烧的铁板般落在了冷笑笑的脸上。 不苦给了冷笑笑一个耳光。 一个足以摧山倒海,万物侵灭的耳光。 冷笑笑体内魔气瞬间涣散,被不苦左手困住的拳意亦骤然爆裂,于空中缓缓消退。 他整个人更是被这一耳光直接扇飞而起,去向半空,撞击在擂台最顶端的笔力之间,然后轰然下落。 冷笑笑感受到了自己拳下的力量正在一点点消失,他将心头的惊怒和羞愤强行压下,极力调动着体内残留的魔气,想要自半空中安然落地。 只是不苦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他再次冲杀而上,在冷笑笑落地之前,又一次抬起了自己的右掌。 掌心中的青光将整座擂台尽皆覆盖,冷笑笑就在这一片青光中上下沉浮,被不苦一次又一次的扇起,坠落,飘零...... 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自小便经历过无数次厮杀,也曾面临过很多十分残忍血腥的搏杀手段,但那些经历从未让他有过任何恐慌或是愤怒的负面情绪,反而让他的战意愈发饱满,拳意更加惊人。 可是此刻,擂台之间,当他被不苦连续抽着耳光,好似一条待死的咸鱼一般上下翻飞,并且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绝望了。 冷笑笑双瞳中的血光早在拳意消散时便已退去,此时的他显得有些呆滞。 他突然有了想死的冲动,至少好过此时的羞辱。 只是魔圣一脉的体魄是出了名的强横,无论是抗击打能力还是修复能力都远超于一般的修士。 所以即便不苦的耳光有开山之力,一时间也无法彻底击杀冷笑笑。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羞辱还在继续,在这段漫长的过程中,冷笑笑不止一次的想要提拳而战,只是他全身的真劲都已被击溃,拳意也早已弥散,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几乎都已断裂,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也都失去了对其支配的能力,只有神识仍在那片可怕的青光中保持清醒,承受着此时的剧烈疼痛和折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冷笑笑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瞳孔渐渐放大,有了将死的征兆。 他识海中的最后一点意识也在不苦的最后一击之下缓缓消散,归于沉寂。 不苦望着闭上了眼睛几乎已经死去的冷笑笑,终于没有再继续挥掌而上,而是任由他自半空中而落,倒在了擂台一角。 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将自己的右掌轻轻放下,置于自己的腰侧,掌心中的青光渐渐退去,露出了一大片猩红可怕的血迹。 整座擂台的笔力之间亦被鲜血洒满,很快就被冷风吹干,在众人眼中留下了一片又一片的斑驳血渍。 不苦的那两道粗眉仍旧以弯折的姿态横在额间,充斥着极强的肃杀之意。 他忽然整理了下自己那件在战斗中有些凌乱的道袍,盖住了体表上纹刻的那座天师法相印记,然后收起眼中的杀气和冷光,平静且淡然的往前走了一步,站在离冷笑笑不过几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冷风缓缓吹过,吹动着冷笑笑身上的黑衣,吹动着他的黑发,却吹不开他紧闭的双眸。 他的呼吸已经停止。 脉搏已经不再跳动。 甚至于心脉都已经不再挣扎。 隔开这么近的距离,不苦甚至都已经无法感知到他体内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 自地狱里爬出来的冷厉少年,难道真的就这样回到了地狱中? 不苦凝望着那个倒在擂台角落里的黑色身影,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直到风声越来越急,将擂台之间的血腥味全部吹开,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刺鼻,不苦动了动鼻子,终于低下了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手的血迹,双眸中忽而出现了一丝疲倦,他喃喃自语道:“你不该逼我。” 而在擂台之下,千万人间修士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在盯着擂台角落里的冷笑笑,有些不敢相信他会就这样死去。 阿刁早已将头顶的笠帽挑起,双眸间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拍了拍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过了许久才朝着身边的唐青问道:“我应该不是喝醉看错了吧,冷笑笑被不苦的耳光给抽死了?” 唐青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擂台上神色冰冷的不苦,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 而百里断江却在这时开了口:“他真的死了吗?” 阿刁双眸之间忽而涌出两束刀光,自身前而去,去往擂台一角,照在了倒地的冷笑笑身上。 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就算没死,也离死不远了。而且就算他还能活下来,想到是被人用耳光抽成这样,只怕他还不如去死。” “五境合道大能的耳光,可不是一般的耳光。” 百里断江摇摇头,沉默半晌后说道:“你觉得自己能在不苦的耳光下活下来?” 阿刁撇撇嘴,干笑道:“我可不会给他抽我耳光的机会,真要是打不过,我第一时间就会投降。” 百里断江有些无语,他说道:“冷笑笑和你不一样,他死都不会投降。” 阿刁闻言耸耸肩,唏嘘道:“所以他就成现在这样了......圣人之后的名号太重,你们当然舍不得丢掉,我孤魂野鬼一只,脸可以不要,命必须得留着。” 说到这里,他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擂台上的不苦,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小道士现在脾气可是见长啊,这一战完全是下了死手的。” 百里断江点点头,说道:“他没得选择,若是不下死手,这场战斗便无法结束。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余力尚足,接下来你要担心。” 阿刁提起手中古刀,满不在乎说道:“放心,我最识时务,一旦风头不对,我会立马投降,绝不会白白送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中带笑,满脸无谓,似乎根本没有将接下来的战斗放在心上。 百里断江便不想再多说什么。 可是唐青却注意到,此时阿刁握刀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紧而微微发白。 显然他的心里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般轻松。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八章 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任谁面对一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境界的合道大能只怕都无法真正放松下来。 即便以阿刁的没心没肺,这一刻只怕也有些忐忑。 虽然表面上满不在乎,但唐青知道阿刁的脾性,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更何况只是将要与人打一架。 可若是只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脸面,阿刁自然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去拼命。 更何况他已经在玄武榜上刻上了自己的名字,此次天地神院一行便算了了他的心愿。 但此次玄武榜之争对唐青而言太过于重要,关乎到他的性命,所以作为唐青唯一的生死之交兼保镖,阿刁自然不能退缩半步,不管挡在前面的是谁,或是有多厉害,他都得提刀去拼一拼的。 当日昆仑城的那个夜晚,举城皆敌,面对千万兵卒将领,猎妖盟无数高手,以及三大家族的联手,阿刁悍不畏死,拔刀出战的画面依然映在唐青的脑海当中。 与人拼命,总有理由。 那时的阿刁,是为了替族人讨一个公道。 今日的阿刁,只是为了做一个称职的保镖。 冷风下,阿刁握刀的手越来越紧,他将双眸掩映在笠帽之下,压下帽檐的那一刻,他眼中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 古刀尚未出鞘,刀气却已兴起,在此间缓缓聚集,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去。 这位来自人间草莽的少年刀客平静且骄傲的抬起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只等那扇笔力大门打开,他便会毫不犹豫提刀而上,去会一会擂台上的五境小道士。 而唐青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微笑,他静静走上前,与阿刁并肩。 龙龟之力在唐青体内以一种极度玄妙的方式快速运转,一点点增强改变着他的体魄和力量。 一缕金光在他筋脉骨骼中穿行不休,随着血液的流动去向身体每一个角落。 感受着体内愈发强大的妖族力量,唐青稍显心安。 他的右手仍然覆在腰间的那把短剑上,只是此时站在阿刁身边时,他不用握得那么紧。 阿刁忽而歪着脖子看了身边的唐青一眼,片刻之后,他举起手中的古刀,秀了一把裸露在破烂麻衣之外的肌肉,什么也没说,只是咧嘴一笑,风轻云淡。 唐青亦没有说话,只是对其抱以微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此时擂台之上,不苦仍然平静的伫立在原地,他紧紧盯着角落里的冷笑笑,不知是在等他彻底死绝还是等他破镜醒来。 地面上的血液早已干涸,空气中的血腥味也已渐渐被风吹散。 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少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有些不敢置信,但擂台外的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去。 即便是站在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利用环绕在擂台周围的无尽笔力去细细感受,也无法感知到冷笑笑的心跳和脉搏。 甚至于他的识海深处也已是一片黑暗,悄无声息,冷清的像是一个空脑壳。 周例外轻轻转动着右手上的长笔,感受着自笔力之间传递而来的信息,有些意外的骤起眉头。 李青山将视线自冷笑笑身上收回,问道:“冷笑笑真的死了?” 周例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他没死?” 李青山想了想,说道:“总觉得这样一个人不会这么轻易死去。” 边之唯在这时很不识趣的走上来,他冷笑道:“是人都会死,除非你是圣人。” 李青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刚准备开骂,却听边之唯继续说道:“说起圣人,我得提醒你们一声,冷笑笑可是北漠之地那位诛心魔圣的唯一传人,他现在死在了天地神院,你觉得魔圣会怎么做?” 李青山沉声道:“你若是害怕魔圣会来神院找麻烦,大可先行离开。不过走之前麻烦卸下藏书楼管事人的身份,这么多年了,也该换换人了。” 边之唯闻言脸色一沉,刚准备回应,周例外却忽然打断他:“天地神院在江心湖畔传道授业这么多年,若是惧怕那几位圣人,只怕早就关门大吉了。况且此次玄武榜之争我们有言在先,乃是生死之战,若是技不如人便有师门前来寻仇,那未免也太不讲究了。” 边之唯摇摇头说道:“若是魔圣就是这么不讲究怎么办?”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七位人神大人自有安排。” 周例外平静说道:“天地神院行事讲究一个理字,只要有理,不要说魔圣孤身前来,便是联手其他几位圣人一道前来,我们也不惧。” 说到这里,周例外稍稍停顿,忽然凝眼望向了边之唯,继续说道:“另外我得提醒你,不要胡乱猜测圣人的心思,你既然代表了天地神院藏书楼管事人的身份,一言一行就必须慎重再慎重,不要说些不该说的话。人神一脉和圣人一脉分庭抗礼这么多年,从来进水不犯河水,若是因为你这番话而引人猜忌,导致神圣两脉关系变得复杂,甚至是决裂仇视,我想这个责任你可付不起。” 边之唯沉着一张脸低下头,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李青山见边之唯又一次吃瘪,心里暗爽,他冷冷一笑,丢下一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边之唯本就一肚子火气,听到李青山的挑衅当场就想发飙,周例外再次伸出右手那支长笔打断他,自顾自说道:“魔圣来不来找麻烦这件事另说,先要弄清楚冷笑笑是不是真的死了。” 边之唯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尽量压着性子说道:“都成这样了还没死?” 周例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理论上他确实已经死了,甚至连我极尽笔力探查,也无法从他身上感知到半点生机,只是......” 他忽然望向了擂台上平静伫立的不苦,然后说道:“只是冷笑笑若真的死了,不苦为何还还不下来?” 边之唯随口说道:“你门都没开,他怎么下来?” 周例外很快说道:“他若想下来,我自然会开门。” 听上去很没有意义的一段对话,却让李青山皱起了眉头。 他冷眼望向擂台,看着那位龙虎山来的小道士。 只见不苦自冷笑笑倒下之后,便一直静立在原地,不曾开口说话,亦不曾转身离去,就这样一动不动盯着那个不知生死的黑衣少年,就好像对方随时都会醒来。 时间慢慢过去,风声渐隐,光色渐暗,冷笑笑依然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不苦却终于是在天色变沉的那一瞬间转过了身,他面向擂台之外的千万人间修士,眼神自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情绪不多,神情淡然,看上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冷。 随后他的视线开始转移,先是去向了玄武榜之间,望着七境榜单处魔圣的尊号沉静了很久,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他又望向了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战局至此,周教习可有判定?” 周例外平静的抬起头,稍稍扶正头顶的高阔黑帽,然后问了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冷笑笑现在是生是死?” 这句话刚一落下,无论是擂台之下的人潮,还是擂台之上的不苦,都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 直到空气中夜色渐渐来袭,寒气稍重的时候,不苦抬手理了理自己有着些许褶皱的道袍,将眼中的两束冷光小心藏好,然后微微挑起额角的两道粗眉,稍稍组织了下措辞,最终开口说道:“他没死,但是输了。” 此话一出,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冷笑笑不死,魔圣就不会跑到天地神院来寻仇,如此便可省去不少麻烦。 至于这场战斗究竟谁输谁赢,就不是他该担心的事了。 因为自己的学生白夜行没能参加此次的玄武榜评选,那么最终不管是谁赢得玄武榜榜首位,对他而言,都不是最理想的结局。 而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则表现得很是诧异,他接过不苦的话问道:“你没有杀他?” 不苦点点头,平静说道:“他一身真劲被我击溃,拳意尽散,就连心脉都已震裂,就算没死,也离死不远了。可是魔宗术法向来讲究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我一直在此间等他,想看他是否能够破而后立,借生死之关打破拦在五境路上的最后一道关卡,可惜,他没有,至少现在还没有,而我已经等不及了。” 周例外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不苦想了想,说道:“修道之人从不滥杀,尤其,是对一个已经失去战斗力的人,关于这一点,龙虎山的师长自小便有教导,不敢违背。如果不是肩负了太多东西,这场争斗我宁愿选择放弃。” 很简单的理由,很单纯的心思。 此话一出,人潮惊寂,所有人望向不苦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敬畏之色。 他们似乎想起了当日江山社稷图中兽潮来袭时,这位来自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是如何舍身忘我的走在最前方,将无穷无尽的兽潮尽皆拦下,直至力竭。 唐青叹道:“若是修行之人皆如不苦,这个世界该有多美好。” 百里断江抱剑而立,沉沉点头,凝声说道:“也许人人都想做不苦,只是修行之路太过于漫长,人世间恩怨纠葛太过于复杂,不甘不平不顺之事太过于繁多,以至于很多人都身不由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阿刁则是撇撇嘴,他提起手中古刀,刀气环绕全身,说道:“管不了别人,管好自己就够了......总之不苦是个好人,可我还是要跟他打一架。” 说到这里他便盯紧了周例外右手中那支长笔,就等他将那扇笔力大门给打开。 可是周例外却迟迟没有动作,他只是盯着不苦说了两个字:“佩服。” 不苦虽已入五境,但是和周例外比起来,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依然有着极大的差距,所以见这位周教习如此客气,他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恭声说道:“不敢。” 周例外破天荒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敢不敢,你值得这样的赞扬。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说出佩服的人不多,他们大都是这个世界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而年轻一辈中,以前只有我的学生阿刁,现在又多了一个你。你二人皆出自微末之地,却注定要去向巅峰之处,我相信你门二人日后的成就,绝对会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仰望尊崇。” 这句话刚一落下,边之唯顿时有种酸掉牙的感觉,他冷哼道:“果然是到哪都不忘了自己的学生,怎么夸着夸着就变成夸阿刁了。” 李青山是注定要跟边之唯掐到底了,他立马反击道:“现在阿刁是我们神院最后的门面,你有什么好酸的?有本事你让白夜行也过来......” 一句话怼的边之唯哑口无言。 而此时的阿刁听到这句话后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他瞬间挺直了身子,将手中那把古刀立起扛在肩头,有些嚣张的昂起了脑袋,就差将鼻孔冲着别人了。 唐青笑了笑,拍拍阿刁的肩膀说道:“周教习对你真的很好。” 阿刁嘿嘿笑道:“我是他最好的学生,他不对我好对谁好?再说了,他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百里断江顿时接过话说道:“自然是实话,所以等会儿你和不苦的那场战斗,可不要让你的老师失望。” 阿刁摆摆手,没有回话,只是依然昂着头,志高意满。 他心里没谱,面子上总要过的去。 而周例外在说出那番话之后,不等不苦再有什么客气的回礼,便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可是佩服归佩服,这场战斗我却无法判定谁输谁赢。”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议论纷纷,表示不解。 冷笑笑倒地不起,虽尚未死去,但已然失去了战斗力,这场战斗的结局应该已经十分清晰,自然很好判定才对。 不苦也在这时皱起眉头,他看着周例外,两道粗眉默然弯折,随后沉声问道:“我不懂您的意思。” 周例外说道:“玄武榜之战的规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要么死,要么降,否则不准下擂台。冷笑笑倒地之前并没有选择认输,而且他现在虽重伤无法继续战斗,但依然还活着,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在接下来的某一刻重新站起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不苦听到这里双眸渐渐变冷,声音亦有几度清寒,他再次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如果想要赢得这场战斗,就必须要打死他?” 周例外平静与其对视,点头说道:“或许你可以再等等,看看他是否能够突破生死之关,如果他能再爬起来,向你认输也说不定。” 不苦沉默了片刻,沉沉呼吸,又一次问道:“一定要如此吗?” 周例外说道:“我只是按照规则来。” 此时边之唯站在周例外身边有些无奈,心想人家好不容易放了冷笑笑一条生路,你还偏偏拿着教条般的规则去怂恿不苦杀了他,这不是给神院找麻烦吗? 心急如焚的边之唯忍不住便要站出来打个圆场,却见周例外忽而一个眼神瞪了过来。 那个眼神中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单纯的警告,似乎在提醒边之唯不要多嘴。 往日里能跟周例外顶上好几句的边之唯看到这个眼神后竟然很顺从的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和周例外共事多年,虽大多时候意见不合,以争吵挖苦居多,但是却很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位在天地神院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习老大的脾性有多执拗。 他所决定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如果你要硬拉,不仅绳子会被他扯断,马也会被他撕碎。 所以边之唯只能愤愤不平的叹了口气,心里期盼着不苦能够坚持自己的道义,别为了一场战斗的胜利而真的把毫无还手之力的冷笑笑给杀了。 可是很快,他便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也彻底断了侥幸的念头,心里开始盘算日后魔圣找上门来算账自己该如何自处了。 因为不苦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开始慢慢转过了身,再次望向了擂台的那个角落。 此时天色已沉,玄武榜四周一片昏暗。 冷夜无风,只有数不尽的寒意充斥在擂台四周。 不苦额角的两道粗眉弯折的愈发厉害,就像是两把已经折断的大刀,带着几分萧瑟凄寒之意,让他看上去多出了三分愁苦,七分冷厉。 他的双眸中出现了短暂的犹豫和挣扎,但是很快便被一层深沉的冷漠之意所替代。 就在夜色将整座擂台彻底笼罩的那一刻,不苦的瞳孔深处再次飘来那股陌生的杀意。 他缓缓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望着黑暗中冷笑笑倒地的方向,似是自语,又似是对着黑暗中的冷笑笑说道:“这场玄武榜之争,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如果能够选择的话,我宁愿只做一个龙虎山中最平凡的小道士,生来无忧,修行无虑,逍遥自在,不求大道飘渺,不问山门前程,只求顺心便好。” 言及至此,这位将龙虎山微末道统扛在肩头,誓要将龙虎山声望香火修复至当年巅峰的小道士平静往前踏了一步,然后朝着冷笑笑所在的位置认认真真,恭恭敬敬行了一个道门大礼,他再次开口,简单两个字:“抱歉。” 话音刚落,他便将双掌抬起,自黑暗中画圈而回,天地间的元气顿时随着他双掌的转动纷纷聚集而去,汇于他的掌下。 等到双掌合拢至一处,掌心处已是一片杀机。 不苦冷眼而立,望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便直接重掌挥向前方,青光自掌心渗透而出,卷起风云之力,以极快的速度穿入了黑暗之中,朝着冷笑笑所在的擂台一角而去。 青光一路向前,将沿途的一切照的通透,几乎是在瞬间便将擂台的那个角落彻底笼罩。 可是青光侵袭之地,却没有照到那个身穿黑衣的少年。 青光携必杀之力撞击在空荡荡的擂台之上,和台上的无尽笔力纠缠在一起,很快便在愈发浓厚的墨香味中渐渐消融。 擂台外的周例外感受着青光中的力量,心有诧异,却凝神不语。 而不苦却忽而将眉头皱的更深,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一掌落了空,只是他记得很清楚,冷笑笑之前就躺在那个位置上。 心念至此,他脚步微动,眨眼便来到了擂台的角落中,这里的地面上还残留着一大滩的血迹,虽已干涸,但是看得出来这里曾经躺着一个人。 不苦猛的站起身来,他的双眸变得愈发清寒,冷眼望向周例外所在的方向,冷声问道:“周教习莫非又要动用你的规则了吗?就因为他是圣人之后?” 周例外摇摇头,很快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一句,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苦心神莫名一紧,眼中忽而出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慌张和不安。 他猛然转过身来,望着身前的黑暗,没有来得及说话,只是下意识伸出了自己的双掌,交叉置于心口,成格挡之势。 掌间风云再起,青光重现,仓促之间形成了一道极窄的结界,护在身前。 刹那之间,一拳自黑暗中而来,带着无可匹敌之势,像是千万匹剧烈崩腾的烈马一般,浩浩荡荡冲杀而至。 拳意当空而下,将不苦身形困在原地,他无法避开,只能全力承受。 下一刻,那一道仓促而就的青色结界在这道突如其来,几乎一往无前的拳意之下支撑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后便彻底碎裂,消散于黑暗之中。 这一拳却余威不减,杀气腾腾继续轰在了不苦的心口,直接将他轰到了擂台最边缘处。 不苦半跪在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感受着心口处拳意的生死摧折之意,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一拳即认输 这一拳中的气息对不苦而言太过于熟悉,带着来自北漠黄沙地里的血腥味,以及一层极冷极烈的杀伐之意。 只是这一拳中的力量对他而言却太过于陌生,有些过分的强大,和之前所承受的拳势完全不同。 不苦缓缓直起身来,眼中情绪渐渐趋于平静,他的双眸之间青光涌现,五境合道之力环绕全身,将缠绕在心口处久久不散的残留拳意驱逐殆尽。 隐没在他道袍之内的天师法相印记亦在此时绽放出一道柔和的光晕,将整座擂台尽皆照亮。 不苦抬起头,双瞳青光直射而去,望向了擂台的正前方。 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缭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眼神,却无法遮住环绕在他周围的那阵刺骨摄人的魔气,无穷的杀气和战意瞬间涌满了整座擂台,夜色间寒气愈重。 他的双手平直的放在腰侧,成握拳之势,手臂之间的袖袍早已经残破不堪,露出了两道布满青筋和血气的手臂。 拳意在他身前缓缓聚集,似深海般辽阔。 身上的气息深沉浩大,几乎与这个黑夜融为了一体。 天地之间的元气一点点汇入了他的体内,逐渐扩大着他的识海和经脉。 那位黑衣少年在夜色中沉沉呼吸,每一次气息的运转都和这个世界的规则因果交相呼应,隐有大道之势。 没人注意到,当黑衣少年在擂台之间现身的那一刻,玄武榜七境榜单的位置上,魔圣的尊号忽然亮起了一瞬,随后便有一阵古老而深远的气息传来,意蕴莫名。 不苦看着那位黑衣少年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传闻都是真的,魔圣一脉的修行术法,已经跨越了生死的界限。” 黑衣少年自然便是冷笑笑,他自黑夜中缓缓而来,向死而后生,携五境之力重新站在了擂台上。 无论是身上的气势还是拳下的力量,都比之前增强了太多。 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终于是在生死关头的最后一刻跨过了拦在五境路上的那道门槛,成功破境合道,成为圣人之后中最先到达五境的那一位。 已经进去神院藏书楼读书的江河与九儿听到楼里书童传来冷笑笑入五境的消息之后,他们同时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轻轻叹息了一声,心里亦感慨了一句魔道昌盛,便摇摇头以示无奈。 擂台下的百里断江望着擂台上缓缓走出来的冷笑笑,感受着他体内无比强大的力量,以及比过去任何任何时候都要霸道的凛冽气势,一股战意漠然陡升,双眸之间剑气瞬间弥漫,带着极浓的隐怒和不甘。 他自小便视冷笑笑为此生最大的对手和敌人,曾经与其进行过无数次的生死战斗,虽然大多时候是以自己的败退而结束,但事实上彼此之间的差距并没有太大。 尤其来到天地神院的这段时间,百里断江苦修南山之剑,加上与阿刁一战之后,他更是重修剑道,走上了自己独有的那一条路,剑术修为较之前愈发强盛。 原以为总算可以与冷笑笑倾力一战,并且有极大的信心可以将其击败。 却不想自己早早便败于不苦之手,错过了在千万人面前击败冷笑笑的机会。 百里断江因此郁闷羞愧了很长时间,直到在唐青和阿刁的劝慰之下心情才稍有平复。 却不想如今又亲眼见到冷笑笑在生死之间破境合道,修为较之前近乎成倍的增长。 面对此时的冷笑笑,即便百里断江再自负,也不敢说将其击败,甚至连扛下对方几拳的信心都不再有。 这让百里断江有些奔溃。 黑夜中,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死死握住了手中那把长剑,心头情绪复杂,久久不发一言。 唐青看了一眼百里断江,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擂台上的那两个身影,心情变得有些沉重。 这场战斗无论是谁赢得最后的胜利,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对阿刁而言,则更不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不苦赢了,阿刁拼死都打不过还能选择投降,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最是老实,又有着一颗慈悲心,绝不会下死手。 但要是冷笑笑赢了,在他的拳下,只怕就没有生存的可能。 谁也无法保证,那位生性好斗,从来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会不会无视规则,只要战局一起,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黑暗中的阿刁轻轻呸了一声,他将古刀驻地,轻声骂道:“晦气!” 而此刻擂台之上,冷笑笑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对煞气通天的血眸,他紧紧盯着擂台边缘处的不苦,冷声说道:“是不是后悔没有早点杀了我?” 不苦摇摇头,很快说道:“如果真的想杀你的话,我早就动手了,何必在你倒下之后再等那么久?.....遵循本心,坚守大道,我只是顺心而为,所以并没有什么后悔。” 冷笑笑皱起眉头,问道:“你就不怕我突破生死之关,破境合道?” “事实上,我一直在等你破境醒来,只是当时天色已沉,所以我不想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于是便打算结束这场战斗。如果不是因为玄武榜之战的规则要求战败的那一方一定要在死亡和认输之间选一样的话,方才我也不会在你倒地的那一刻下死手。” 不苦平静与冷笑笑对视,心头的那一丝慌乱渐渐淡去,他继续说道:“所幸你最终还是打破了生死之间的那道关卡,成功合道,要不然日后我心有愧疚,修行之道一定会因此事而受阻,甚至有心魔挡道也说不定。” 此话刚一落下,冷笑笑便开始沉默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夜色愈沉,寒气渐重的那刻,他再次开口,沉声说道:“你倒是比江河那个小道士老实不少,只是别以为这么说就能让我忘记先前你是如何羞辱我的。” 所谓羞辱,自然是指不苦的耳光。 小道士有些惭愧的低下头,苦笑道:“我说过自己不擅长打架,所以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冷笑笑说道:“那你觉得自己的笨办法现在还能打过我?” 四境镇魂时便敢与合道境的不苦交战,如今冷笑笑同样入五境合道,无论是自信还是骄傲,都比以往更甚。 不苦想了想,说道:“没有把握,但也只能一试。” 冷笑笑问道:“你不怕死?” “是人都怕死,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重担在身,心有牵挂,所以我会尽量不让自己死。” 不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双瞳中的青光猛然暴涨,在虚空间极尽绽放,整座擂台都被青光笼罩,冷笑笑也不例外。 只是深处青光中的冷笑笑再不似之前那般束手束脚,他随意抬拳,拳势便自身前朝着四周缓缓散开,将照耀过来的青光尽数逼退。 甚至有一道深沉如山脉,绵延如江海的拳意毫无顾忌的一路向前,带着层层黑色魔气将青光完全覆盖,然后便打算落在不苦的身上。 不苦没有挪步,只是将右掌竖起,轻声念了四个字:“天师之道。” 话音刚落,他那掩映在道袍之内,此时正绽放着柔和光晕的天师法相印记顿时光芒大盛,将突袭而来的拳意瞬间消融。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有了一种错觉,仿佛从不苦的背后看到了一个手持古剑,腰悬符咒,身骑青牛的高大身影。 神院阵营中的李青山和边之唯自然也看到了擂台上的异象,他们同时皱起眉头,惊呼道:“那是?” 从始至终都表现的无比沉稳镇静的周例外此时也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他左手上的那本厚簿无风自动,很快就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那一页的纸张已经有些微微发黄,带着几分古老而久远的气息。 上面大都是空白,只在最中间的位置上刻画着一个人物画像。 周例外盯着那个画像凝视了片刻,然后再次抬头望向不苦的身后,沉默了片刻后他沉沉低语道:“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张道陵的法相。” 李青山满脸震惊。 边之唯不敢相信。 周例外则忽然叹了口气,轻声念道:“难怪不苦能在两年内入四境镇魂,又能在这样的年纪破境合道,甚至走在了那几位天才少年前面,原来他是张道陵的轮回之人。” 话刚落下,周例外以笔力封锁空间,对着身边的李青山和边之唯说道:“此事不要声张。” 二人沉沉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中却多出了几丝莫名的愁绪。 再望向擂台上的不苦时,他们的表情更是变得无比复杂,似乎,对其隐有亏欠。 而此时的不苦眼中却无波无澜,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剩下两束青光。 他立掌身前,以天师之道严正以待。 只等那位魔圣传人提拳杀来。 可是冷笑笑那里却没有了任何动静,他只是安安静静立于原地,盯着身露法相的不苦陷入沉思,甚至连拳头都没有再提起,双眸中虽血光依旧,却少了许多杀气。 黑发在身后狂舞,魔气随之翻涌,此刻的冷笑笑,虽未出手,却依然声势惊人,似一尊冷漠的魔神。 不苦有些不解,他凝声问道:“你在等什么?” 冷笑笑说道:“只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动手的理由。” 不苦说道:“玄武榜榜首之位的荣耀,人神授道三年的机遇,进藏书楼第七层的机会,这些理由还不够?”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不在乎那些,但是以你的心性,自小好战嗜杀,哪里又需要过理由?” 冷笑笑沉声说道:“与人搏杀,那是魔道修行根本,嗜血好战,那是心性使然,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无论是在北漠黄沙的地狱之中,还是出北地之后的江湖人间,我所经历的战斗,都建立在一个绝对公平公正的基础上。我若赢了,对方就一定活不下去,我若输了,对方也一定不会让我活下去。” 不苦说道:“可你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冷笑笑说道:“那是因为我从没输过,哪怕当日某处荒野小道边,百里断江,江河,九儿三人联手与我为战,也未曾将我击败。” 这句话刚刚落下,擂台下的阿刁顿时斜着眼睛撇了一眼冷眼而立的百里断江,问道:“还有这事?” 百里断江冷哼一声,不屑道:“其魔当诛。” 阿刁暗暗咂舌,似乎是没想到以百里断江的骄傲竟然也会选择与人联手,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感慨道:“不过你们三个打一个竟然还能让他给跑了,看来这世间有关冷笑笑的传闻都是真的。” 唐青忍不住问了一声:“什么传闻?” 阿刁嘿嘿笑道:“人间大陆年轻一辈中最强者的传闻。” 百里断江抖了抖手中的长剑,冷声说道:“他若是年轻一辈中最强者,就不会被不苦抽到起不了身了。” 阿刁还准备犟嘴,却见长剑之下一缕寒芒乍现,剑气随之而出,带着南山少年的几点怒气。 唐青苦笑一声,左手按住了百里断江的剑,右手捂住了阿刁的嘴,微微摇头,表示很无奈。 而此时冷笑笑的视线穿过了不苦双瞳中的青光,与其死死对视,然后继续说道:“今夜之前的那场战斗,是我生平的第一次失败,原本我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可是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杀我。” 不苦没有回话,情绪漠然。 冷笑笑沉静了片刻,再次开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管我现在有没有破道入五境,这场战斗都算是你赢了。” 话音刚落,擂台之外人潮议论声再起,显然是有些不敢相信冷笑笑所说的话。 难不成这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传人转了性了? 就连周例外都微微皱起眉,有些不解。 不苦更是疑惑,他说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冷笑笑高高昂起头,忽而双臂环绕,凝声说道:“意思是,接下的战斗,我准备放弃,因为我已经输了。并且,我欠你一条命,日后若是你有危难,我必然也会救你一次。” 不苦听到这句话后直接呆在了原地,他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出这番完全不符合他心性的话。 他知道冷笑笑此刻绝不是因为畏惧自己天师之道的力量才会有此番言论,毕竟对方已破道入五境,无论是实力还是心境,都已经和他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甚至于冷笑笑的魔门术法和绝强体魄都要远胜不苦一筹,所以无论怎么看,这场战斗若是继续进行下去,不苦的赢面其实并不大。 所以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在冷笑笑提拳而出的第一时间便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全力出手,甚至连天师法相都提前搬了出来,可见他对那位魔圣传人的忌惮。 可是对方竟然选择了放弃。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过于刺激,不苦有些经受不住,他努力平复着心情,刚准备开口一问究竟,却见冷笑笑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冷笑。 然后他那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输归输,该算的账还是要算。” 不苦几乎是下意识问道:“算什么帐?” 冷笑笑冷笑道:“当然是抽我耳光这笔帐,我得跟你好好算算。” 不苦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愁苦,两道粗眉弯折的更加厉害,他说道:“我都跟你说了,自己不会打架,所以抽耳光只是无奈之举,你......” 冷笑笑直接打断他,说道:“不用多做解释,你抽我那么多耳光,我只还你一拳,一拳过后,无论你是站着还是躺着,我都会认输离去。” 此话刚出,不苦还没来得及回应,冷笑笑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整座擂台原本都已经被不苦掌心中的青光给照亮,只是冷笑笑突然动身的那一刻,青光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帷幕给遮住了一般,突然隐去了一瞬,黑暗再次笼罩过来,寒意四起。 众人视线暂时受阻,看不真切。 等到不苦凝神而动,双瞳中青光猛然暴涨,冲破此间黑暗将擂台再次照亮时,一道黑色身影已经携拳而至。 拳意在黑暗中早已蓄力完毕,此时卷风雷而动,浩浩荡荡,带着无边杀伐之力瞬间便轰入了青光之中。 不苦脸色变得无比凝重,双瞳中的青光极尽绽放,只是在冷笑笑的五境拳意之下却只能支撑几个呼吸的功夫,然后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支离破碎,化作点点星光飘散于空中。 小道士却并不慌张,两道粗眉骤然挑起,掌势沉稳不动,平静立于身前,似龙虎山一般坚韧,堪堪将那一拳拦住。 他身上那件松散道袍在拳势所击之下顿时碎裂成道道条纹,露出了那道原本就正在绽放着无边光芒的天师法相印记。 一阵暮鼓晨钟声自印记中缓缓传来,声声入耳,摄人心魂。 冷笑笑拳势不减,身形猛然再度向前,一道刺目血光伴随着滔天魔气瞬间卷入拳下,誓要将不苦双掌轰开。 也就在这时,不苦身后那座身骑青牛的老天师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却隐含天威的眼神朝着冷笑笑看了过去。 即便是以冷笑笑自小养大的凛冽心性,在那道惊若天人的眼神注视下也变得慌乱起来。 他索性低下头不去看,但是老天师的眼神却好像映在了他心里,根本挥之不去。 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历练多年的魔圣传人顿时有些恼怒,他猛然抬起头,双瞳中血光大盛,怒喝一声:“给我滚开!” 拳意瞬间暴涨,风雷搅动不休,在不苦掌间轰然炸裂。 不苦掌心中的青光顿时暗淡了一瞬,甚至是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只是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却依然光芒四射。 也就是在这时,不苦身后巨大的老天师法相手中握着的那把古剑忽然无比认真的朝着冷笑笑落了下来。 腰间悬挂着的那些神奇符咒也在某种玄妙的口诀下洒了出去。 就连老天师座下的那头青牛都忽然暴走,化作一道冷厉寒芒冲向了冷笑笑。 几乎是在同时,冷笑笑的重拳终于是在魔气尽出的最后一刻将那些青光尽皆轰碎,拳意当空而过,掠过了不苦的掌势,直接轰在了他身上那道天师法相印记上。 而老天师法相手中的那把古剑,那些符咒,以及那头青牛,也伴随着无尽祥光落在了冷笑笑身上。 刹那之间,不苦被拳意侵袭,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终于变得无比暗淡,身后的老天师也随之消散在天地之间,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面色一沉,低下头看了一眼那个虽不显大,却十分可怕的拳头,双瞳中顿时青光涣散,面色瞬间苍白,随后便好似风中落叶般,随拳意而退,直接撞在了擂台最边缘处的某个角落。 他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感受到体内五境之力似乎都被那一拳轰散,几乎已经衰竭,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抬头看向了前方。 此时青光早已在冷笑笑重拳之下弥散,整座擂台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所以只能看到一个比夜色更沉的人形轮廓同样退到了擂台另一个角落,他没有说话,只有一阵阵低沉的咳嗽声传来。 显然冷笑笑在老天师的攻势之下也已经受了重伤。 杀气已退,血腥味亦散,只是空气中依然涌动着一股深沉且凛冽的拳意。 似乎在提醒着不苦以及擂台外的所有人,他虽已重伤,但是依然能战。 不苦一直在盯着擂台另一个角落里的那个黑色身影,他不知道对方接下来究竟会怎么做。 虽然冷笑笑有言在先只出一拳,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认输离去,但是不苦并不敢保证对方真的会信守承诺。 毕竟此次的玄武榜之争太过于重要,无论是所获得的声誉还是夺得榜首之位后的奖励,对每个人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章 阿刁拔刀 唐青登台 所以不苦一刻也不敢放松,他扯了扯身上那件几乎已经破烂的道袍,微微挑起两道粗眉,似一头受伤的猎豹般紧紧盯着身前的黑暗,继续严正以待。 他双瞳中的青色光幕早已被拳意轰散,其间隐有道意留存,藏起了一份莫名的担忧之色。 破烂道袍再无法遮住他身上那道天师法相印记,此时一层微弱却坚定的光晕自印记中缓缓散出,将不苦护在其中。 擂台外所有人也都在盯着那位隐入黑暗中的冷厉少年,他们的眼神很是凝重,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没想到刚刚迈步五境的冷笑笑便能一拳将比他更早合道的不苦击溃。 那位来自北漠黄沙的魔圣之后,果然没有辜负他在这个世界上的传闻,他依然还是人间大陆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 此间一拳,轰在了不苦身上,也轰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即便是天地神院阵营中的那些早已合道多年的五境高手,在感受到冷笑笑那一拳中的力量时,也不由万分惊叹。 初入五境便有这样的实力,若是再给他更多的时间,他又会成长到什么样的境界? 每一个人心里都带着这样的疑问,再望向擂台上的那片黑暗时,很多人都对那位神秘可怕的魔圣传人产生了更多的畏惧。 而此刻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正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冷笑笑不仅没死,反而破境合道,这让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他轻轻笑出声来,然后自顾自说道:“不愧是圣人之后,总是能给这个世间带来一些惊喜......” 李青山顿时斜着眼睛冷声道:“你要么声音说大点,好让冷笑笑听到,不然这马屁拍了也没人听,要么,你就干脆闭嘴,免得惹人心烦。” 边之唯似乎已经习惯了李青山的冷嘲热讽,他直接无视了对方,继续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冷笑笑接下来会做什么选择?以他的脾性,怕不是要将龙虎山那位得天师传承的小道士给乱拳轰死?” 李青山听到这句话后却没有继续以嘲讽回应,而是选择了沉默,因为这也是他的疑问。 如今擂台上的不苦正在极力恢复着体内损耗的真劲,掌心间的青光似星星之火一般开始缓缓升起,重新聚集于掌下,只是其间的力量尚显薄弱,所以暂时无法汇成结界。 黑暗中的凛冽拳意仍是那般清晰分明,带着极强极冷的可怕气势。 谁也不知道,那道拳意会不会在某一刻再次朝着不苦轰杀而去。 而不苦除了等待,也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办法。 以他目前残存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击。 以命搏命这种事,若是了无牵挂,他尚可一试,只是如今肩头担子太重,背负了太多,他若没了命,只怕再无人能扛起龙虎山这面招牌。 心念至此,不苦情绪愈发低沉,双眸之间满是愁苦之色。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擂台另一个角落里的咳嗽声渐渐低沉,很快便消失不见。 那个比黑夜还要深沉的身影终于慢慢站了起来,像一尊隐藏于黑暗中的猛兽一般盯着不苦。 擂台上肃杀之意渐浓,气氛也变得紧张起来。 不苦默然挺直了身子,双掌下意识放至身前,微弱青光在掌心之间涌动不朽,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去。 可是黑暗中的冷笑笑却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平稳放下,没有选择继续握拳,飘散在擂台之间的凛冽拳意也在不苦的感知之下缓缓退去。 甚至于一直环绕在他周身的杀气和战意都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只是平静的立于原地,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不苦有些不解的皱起眉头,准备开口询问时,冷笑笑却忽然转过了身,面向神院的阵营,朝着周例外那边说道:“此战,我认输,请周教习开门。” 话音刚落,所有人顿时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心想这位从来杀人不眨眼的魔圣传人难道真的转了性? 就连一向视冷笑笑为生死仇敌的百里断江都很是意外,一对剑眸冷光四射,似要将黑暗中的那道身影彻底刺穿。 不苦看着冷笑笑的背影愣在原地,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下了双掌,掌心间的青光开始退去,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亦敛去了所有光芒。 片刻之后,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忽而对着黑暗中的冷笑笑行了道门一礼,以示尊重。 而一直静立在原地的周例外却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他动了动手中的长笔,黑暗中顿时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味传来,随后擂台之间笔力开始流转,那扇神秘的大门再次打开。 在冷笑笑迈步而出之前,周例外抬起头,望着那位冷厉寡言的黑衣少年,问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冷笑笑很快开口:“我很清楚。” 周例外继续说道:“此间一战,你代表了圣人一脉的最高战力,你若是就此认输,可能会有损圣地的尊严和名声。” 冷笑笑闻言顿时摇摇头,冷声道:“不苦不入圣地,却在我们几位之前破境合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圣地的尊严和名声早就已经被他踩在了脚底下。如今我虽也入了五境,但是所能做的,也只是将已经丢掉的脸面捡起来一些,要让我再去和不苦争个输赢,我做不到,那样只会让我,以及北漠圣地更加颜面无存。” 说完这句话,不等周例外再有什么回应,他便直接迈步而起,跨过了那扇笔力大门,去到了玄武榜之下。 这位来自北漠之地的魔圣传人抬头看了一眼七境榜单处的魔圣尊号,什么也没说,只是恭恭敬敬对其拜下。 随后他便将身形隐入了黑暗之中,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像一头沉默的野兽。 偶尔会有好奇的人间修士会将眼神朝着冷笑笑所在的方向望去,每当那个时候,总有一对带着无边煞气的血瞳在黑暗中升起,将所有视线尽皆逼退。 没有人注意到,等到那对血瞳再一次隐入夜色中之后,冷笑笑的所有心神和注意力全部转到了唐青身上。 他盯着那把短剑,感受着短剑之中的绝强剑意,一股战意骤然升起,在黑暗中缓缓聚集。 破境合道之后,冷笑笑实力倍增,无论是胆气还是信心都比之前要足的多,即便是面对来自南山丘陵的那道可怕剑意,他也不再似之前那般畏首畏尾,反而有些期待与那道剑意交一次手。 此时的唐青完全不知道其实自己才是冷笑笑心里最想挑战的那一位,此刻他见冷笑笑竟然真的放弃这场战斗,选择认输,不由对那位冷厉嗜杀的魔圣传人的印象有了一些改观。 他凑近阿刁的耳边轻声说道:“冷笑笑虽是性子冷了些,但处事还算是有原则。” 阿刁深有同感,说道:“确实是个讲究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刻意将声音放低,然后有些心虚似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百里断江,生怕他听到后又心生不爽找自己吵一架。 所幸百里断江自冷笑笑下台之后就一直冷着一张脸扮演沉默,脸若冰霜,隐有战意,剑气始终环绕全身,整个人的气势变得无比凌厉肃杀,看上去很不好惹。 见他一副心事重重,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模样,阿刁也不想搭理他,很是随意的将古刀抬起,露出些许寒芒,阿刁随后便抬眼望向了擂台上的不苦,然后说道:“得亏冷笑笑认输了,要不然让我和他打一架,凭他五境合道的修为,说不定我就很难走下来了。” 唐青说道:“就算你要面对的那个人是不苦,也还是要担心,千万别逞强。” 阿刁嘿嘿笑道:“放心放心,实在打不过我一定跑的比谁都快......不过看不苦现在的样子,只怕也已经受了重伤,这等好机会我可不会放过。” 话音刚落,阿刁手中古刀顿时一阵嗡鸣,似是十分渴望战斗。 刀虽未出鞘,丝丝刀气却自刀鞘口中弥散而出,一点点汇聚在此间,似乎随时都会涌入台上。 而此刻的不苦仍然静静的伫立于擂台之间,天地间的元气正在源源不断汇入他的体内,一点点恢复着他那几乎已经损耗殆尽的五境之力,那一片青色光幕重新现于他的双瞳之间,带着几分意蕴莫名的古朴气息。 千万人间修士望向不苦的眼神中,充斥着一股近乎狂热的色彩。 在这场玄武榜之战开始之前,应该没人会想到,竟然有人能够连续击败剑圣传人百里断江,白衣杀神卓星辰,魔圣传人冷笑笑这三位自小便冠绝天下的天才高手。 而就算有那个人,也应该是出自圣门或是天地神院,最不济也要是类似于孤龙山或者一剑山庄那般有些许名气的山门,怎么会是一个来自龙虎山这样一座没落山门的苦修士? 此战过后,只怕隐于人世多年的龙虎山又要香火鼎盛起来。 可关于那些,不苦暂时不想去理会,他现在只想走下擂台去好好休息一会儿。 连续三场高强度的战斗,让他体内真劲变得无比匮乏,即便合道之人已经能借天地之力为己用,但毕竟入不敷出,尤其是刚刚承受了同为五境的冷笑笑的全力一拳,更是让他有些经受不住。 所以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他便打算迈过那扇笔力大门,下台休整。 可就在他动身的那一刻,黑暗中忽然有一束灿烈的刀光默然惊起,自台下划过长空,将此方天地尽皆照亮。 随后便是一个浪荡轻佻,很是不羁的声音响起来:“天地神院总教习周例外座下首席大弟子阿刁,请指教!” 不苦挑起两道粗眉,凝眼望去,只见那一束灿烈刀光瞬间自远空而回,伴随着一片惊雷来到了擂台之上。 刀光炸裂之处,是一个脚踏草鞋,身穿破烂麻衣,头戴笠帽的提刀少年。 此时刀未出鞘,刀气已然惊起弥漫,瞬间便似浩瀚江海一般布满了整座擂台。 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望着突然而至的那位提刀少年,一直沉稳肃穆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深深的无奈。 能让这位神院人神之下第一人都感到无奈的人,自然便只有他那位好徒弟阿刁了。 阿刁不请自来,随刀入场。 无论是气势还是排场都做得很足。 他双手驻刀于地,双脚分开,昂首向天,笠帽微微下压,遮住了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嘴角轻笑,自认为高深莫测,落入他人眼中却是无比吊儿郎当。 夜风突起,将他身上的破烂麻衣吹的呼呼作响,他自我感觉良好,似乎以为自己穿的是飘飘欲仙的长袍,大有一种想要御风而起的仙侠之意。 意浓陶醉之时,阿刁解下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慢悠悠饮了一口,酒不醉人自醉,此刻的他已经醉的不行。 千万人注视之下,阿刁虽未曾破道入境,心头却有了一种能与五境高手大战一场的豪情。 刀气顿时环绕全身,将身前黑暗尽数逼退。 雪白刀光亦将整座擂台照亮的犹如白昼。 那些人间修士开始还在心中腹诽阿刁有些傻缺,可当他们看到那一片灿烈的刀光,感受到刀气中所蕴涵的可怕力量后,所有人望向阿刁的眼神瞬间变了,变得炙热,变得尊崇,如此实力之下,他确实有嚣张狂妄的资本。 而不苦望着随刀光而至的阿刁,一直紧绷的心神忽然间放松下来,额角的两道粗眉不再弯折,而是平直铺下,他双瞳中的青光亦缓缓退去,很快便被一层深深的愁苦给替代。 对着阿刁平静行礼,不苦苦笑道:“连战三场,已经有些疲累,所以我打算先下擂台休整。所以下一战阿刁施主不如暂且问战唐施主,若是你最终赢了,我将与你战上最后一场。” 这些话皆是不苦心声,此刻的他确实需要好好休整。 擂台外的千万人间修士觉得理所当然,神院阵营中的三位大佬也觉得应当如此。 可是一直没再说话,只是抱剑而立的百里断江的脸色却忽然变了,他深深皱眉,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变故。 不苦连番作战,声势正起,所以百里断江早就认定了对方只要不败,就一定会一直战斗下去,如此便能让阿刁倾力与之一战,尽量消耗不苦的实力,这样唐青才有机会赢得最终的胜利。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怎料不苦还是在这最关键的一场战斗中选择了退场。 唐青也在这时皱起了眉头,他握剑的右手骤然紧了起来,始终平静淡然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几丝忧虑。 而此时已经登上擂台,正饮酒自醉的阿刁则更是差点被一口酒呛了过去,他瞪大了眼睛,指着不苦问道:“你说什么,下一场你不打算打了?” 不苦点点头,说道:“正是,若是继续战斗下去,我实在没把握能赢。” 阿刁抬起了手中古刀,将其架在肩膀上,然后晃动着身子走到不苦身边,他拍拍不苦的肩膀劝道:“我可就是冲着你上来的,你要是不打,那就是不给我面子。这样吧,咱俩速战速决,点到为止,大不了你就不赢嘛。” 不苦摇了摇头,认真说道:“我必须赢,所以我必须有十足的把握才会继续战斗。” 阿刁试探着说道:“其实,我很好对付的,你只要稍微用点力我就倒下了。” 不苦看了他一眼,还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在我的感知里,你也已经走到了五境的门槛边上,我不想冒这个风险。” 这句话刚刚落下,还没等阿刁回应,不苦再次对他行了一礼,说道:“抱歉。” 说完他便开始迈步,缓缓走过擂台,跨过了那扇笔力大门,去到擂台边缘选择休整。 留下阿刁孤身站在擂台上欲哭无泪。 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然后伸手挑起了头顶的笠帽,与擂台下的唐青对视了一个眼神,双眸之间满是绝望。 沉静了片刻后,阿刁稍稍整理了情绪,直接拎起古刀便也打算走下擂台,周例外却在这时喊住他:“你不能走!” 阿刁此刻的心情很不好,随时都可能发火,只是此时说话的是自家老师,他自然不敢放肆,只能强行压抑着情绪,问道:“我等不苦休息好后再上来。”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按照规则,若是上一战的胜者选择下擂台休整,就必须由未参战者上台问战。如今台下就只剩下你和唐青,所以下一场战斗,你二人都需要上台。” 此话一出,阿刁愈发绝望。 他刚想反驳,周例外却直接长笔一挥,指向了唐青,说道:“请上台。”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百里断江握剑的那只手漠然一紧,他想做些什么,但是面对此间规则以及那位严肃认真的周教习,他实在有些无能为力。 握剑的手慢慢松开,这位从来骄傲冷漠的剑圣传人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藏身于黑暗之中的冷笑笑在听到唐青的名字之后,血瞳之中的战意忽而飙升,他突然有些后悔在和不苦的一战中认输退下,若是自己坚持战斗,将不苦打败,此时站在擂台上的便是自己,如此便可继续问战。 那时就算有阿刁挡道,凭自己五境合道的实力,必然也是稳操胜券,如此便有机会和唐青交手,自然也可以和南山丘陵的那道至强剑意正面交锋。 心念至此,冷笑笑眼中满是悔意。 一股肃杀之意自身前融入黑暗,空气中顿时寒气四起。 一些离冷笑笑稍近的人间修士感觉到了那位黑衣少年的不愉快,他们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心想谁又惹到这位爷了? 一个个慌忙避开,走得更远,生怕冷笑笑一个不高兴就是一拳过来。 而唐青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便直接迈步而起,跨过了那扇笔力大门,去到了擂台之上。 刚一上台,周例外手中长笔便微微一动,笔力骤起,将大门紧闭。 阿刁在擂台间与唐青对视,二人互相凝望了很久,最终同时叹了一口气,带着几丝深沉的无奈。 阿刁叹道:“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失败的保镖了。” 唐青摇头笑道:“我也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倒霉的雇主了,弄到最后竟然要跟自己的保镖打一架。” 阿刁耷拉着脑袋,双目无神,他哀嚎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唐青说道:“那我还能怎么样?” “要不,我去求求老师?你别看他这人总是一副遵守规则的死板模样,关键时候还是能给个例外的。” 阿刁说道:“凭我和他的关系,去磨一磨总是有机会的。” 唐青摇了摇头,说道:“这么多人盯着在,别让他为难了。” 阿刁唉声叹气道:“那怎么办?难道我俩真的要打一架?” 唐青很快说道:“倒也不用,要么你投降,要么我投降,留下一个去跟不苦打。” 阿刁瞬间直起身子,说道:“那自然是你投降了。” “你能打过不苦吗?” “如果此时开战,在他真劲尚未恢复之前全力出刀,我有五成把握能赢。但若让他恢复过来,面对五境之力,我十有八九会输。” “简单点,就是你几乎不能赢。” “虽然很直接,但是确实如此。” “那就你投降吧。”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有信心打赢不苦?” “算是有吧。” “凭什么?你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小天真啊小天真,你可别太天真了,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下,任何侥幸都是致命的。” “相信我。” 唐青右手覆剑,走到阿刁身边与之并肩,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道:“我自有分寸。” 阿刁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冷风渐凝的刹那关头,他将古刀背起,然后无比凝重的点了点头。 然后就见他昂着脖子朝着擂台外喊了一声:“我认输了!”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最终一战(一) 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阿刁和唐青的关系很不错,甚至可能有着过命的交情。 所以如果是唐青选择放弃此次战斗,直接将胜利的机会让给阿刁,所有人都还能够接受,并且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以唐青三境守心的修为,无论接下来面对的是谁,最终肯定都是难逃败局。 而若是阿刁继续战斗,就算打不过五境不苦,至少也还有一丝机会,若是运气好点,趁着不苦重伤之际全力挥刀,甚至能将其彻底击败。 所以在所有人看来,唐青和阿刁之间的这场战斗,只是稍稍走个过场,最后一定是以唐青的退下而收尾。 可谁料事实却恰恰相反,竟然是阿刁选择认输。 场间顿时一片哗然,除了抱剑而立的百里断江,所有人都很不解。 藏身于黑暗中的冷笑笑猛然直起了身子,望着擂台上平静肃立的唐青,眼中战意愈发兴盛。 退到擂台边缘处正在闭目休整的不苦亦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他对那位来自唐国的皇子有着很多好感,所以并不想与之为敌。 此次退下擂台有一部分原因也是考虑到可能会和唐青交上手,所以便想借阿刁的手击败唐青,如此自己就不用那么为难。 可万万没想到,和冷笑笑一样已经站在五境门槛边上的阿刁竟然主动选择了认输,这让不苦有些始料未及。 心绪莫名有些杂乱,不苦在擂台下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声,随后便闭上眼睛继续休整。 天地元气以一种十分有节律的速度和方式涌入不苦的体内,一点点修复着他的伤势和真劲,青光在他掌心中愈发明亮,掩映在道袍之下的天师法相印记亦愈发清晰,只怕再过不久,他便能恢复如常,重回巅峰。 很多人都感受到了不苦身上的绝强气势,此次玄武榜一战,他几乎已经坐实了榜首之位。 这下不只是龙虎山在不苦手中名扬天下,便是人间俗世中的所有宗门都因此而扬眉吐气。 来自人间没落山门的小道士不苦,跨山涉水来到了江心湖畔,一举击败天地神院和圣地的那几位天才少年,夺得玄武榜榜首之位,这件事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段时间,借着千万人之口,从江边传向整个人间。 而在那之前,不苦只需要在接下来的那场战斗中,击败那位只有三境修为的唐国皇子便可。 这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想到这里,人群便开始躁动起来,有人欢呼着不苦的名字,似乎想要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阿刁站在擂台上耷拉着脑袋,他听着台下的声音感觉很是不爽,偏偏又无可奈何。 他拖着大刀往前走了几步,行至擂台边缘,便准备喊话周例外,想让他打开那扇笔力大门。 可是等他将视线转至神院阵营中时,发现自家老师正在以一种看似十分沉静,偏偏又带着几分压抑的恼怒神色望着自己。 阿刁十分清楚自家老师的脾性,此时的他,对自己认输一事一定很意外,很生气,并且十分失望。 毕竟阿刁是代表天地神院参战,尤其是在卓星辰被击败之后,他已经成为了神院最后的希望,所以周例外对其抱有着太多的信心和期待。 即便不苦和冷笑笑先后破境合道,实力大增,周例外也依然没有任何担忧。 他相信阿刁只要能够顺利集聚起两万刀的刀势,哪怕是面对五境高手,也有一战之力。 这位天地神院的周教习算好了一切,赌上了自己对阿刁的全部信任,却完全没有想到,阿刁竟然会主动认输。 他的眼神穿过了黑暗中的一段距离与阿刁对视,情绪很是复杂。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问道:“你是认真的吗?” 阿刁沉默着低下头,从来吊儿郎当的他这一刻显得有些低沉。 他以右手驻刀,立于身前,刀吟声早已退去,刀气也早已涣散。 古刀似它的主人一般沉默,在此间敛去了所有锋芒。 他的左手将那顶本就已经遮住眼帘的笠帽再次下压了许多,似是有些不敢直视周例外的目光。 夜风袭来时,阿刁稍稍抬起头,低沉着声音说道:“虽然我很喜欢说笑,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很认真。” 周例外说道:“总是需要一个理由。” 阿刁很快说道:“我自昆仑城来到天地神院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要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做到。其二,便是要找到小天真,尽一尽自己这保镖的责任。他想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就必须要夺得榜首之位,那么作为他的保镖兼生死之交,我自然是要拼尽一切的去帮助他。” 周例外说道:“可就算你认输,让他赢了这一战,又能怎么样?你觉得他能打败不苦?” 阿刁说道:“不管能不能,总是要试一试的。” 说到这里,阿刁忽然挑起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用那种无比认真且带着些许追忆的眼神朝着黑暗中的人潮一一扫去,然后继续说道:“当日昆仑城的那一夜,面对城中五位已入镇魂巅峰的四境高手,是唐青以一己之力将其尽数诛灭,而且我有必要提一句,那时的他,还未曾踏入修行界,只是凡人之身。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我只知道,在他身上,什么都可能发生,我可以永远相信他,正如他如此信任我一般。” 言及至此,阿刁的眼神停在了周例外身上,他稍稍停顿,然后轻声说道:“让您失望了,我很抱歉。”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你没能代表神院夺得玄武榜榜首之位,我确实有些不高兴,与我所期盼的也着实有些差距,但要说失望,却也不至于。若你和唐青的关系真到了生死之交的地步,你不帮他,才会真的让我失望。” 此话刚落,一道深沉的笔力瞬间去到擂台之间,唤出了那扇神秘的大门。 周例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回来吧。” 阿刁有些感动,对着周例外恭敬行礼,随后便准备迈步而下,可就在他动身的那一瞬间,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忽而开口道:“他若认输下台,天地神院可就真的颜面扫地了。尤其是向一个只有三境修为的人认输,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这一次终于没再找边之唯的麻烦,关于这件事的态度他倒是和边之唯保持了一致。 李青山走近周例外,轻声说道:“此事关乎到神院的荣辱,是否要再慎重些?年轻人喜欢意气用事,我们这些老人可要替他们把把关。” 周例外看也不看边之唯,理也不理李青山,只是平静的昂起头,再次对着阿刁招了招手。 阿刁当即跨过那扇笔力大门,拎刀而下,直接来到了周例外身边,他看了一眼自家老师,低下头说道:“以后我一定听话。” 周例外伸出右手那支长笔敲了敲阿刁的脑袋,笑道:“你要是能听话,那就不叫阿刁了。” 阿刁闻言嘿嘿傻笑,说道:“要是再不听话,老师你就要被我气死了,可就没人教我练刀了。” 周例外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半晌,嘴角的笑意忽而稍稍隐去。 他将那支长笔收了起来,然后伸出自己的右手拍了拍阿刁的肩膀,认真说道:“我只希望你顺心而行,开开心心,不要被任何人左右。你要记住,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最好的学生。” 阿刁立于一旁,沉沉点头,眉眼之间竟是感动。 千万人见证这一幕,对提刀阿刁早已羡慕的不行,能被天地神院教习老大这般照顾,这阿刁难不成是周教习的私生子不成? 边之唯和李青山则更是傻眼,往日里的周例外总是一副严肃刻板,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何时这般温柔过? 站在周例外身后的三千教习望着眼前的师生温情画面一言不发,内心却早已风起云涌。 他们自修道开始便在神院中经受周例外的千锤百炼,深刻了解到这位周教习对学生是如何的严格,认真,并且不苟言笑。 往日里周教习连一句夸奖人的话都未说过,如今竟然对着阿刁这般包容,欣赏,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三千教习沉默着将此间画面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是把阿刁当作周教习的接班人来对待。 周教习的马屁不能拍,这阿刁的马屁总是可以拍一拍的吧。 想到这里,三千教习望向阿刁的目光顿时变得无比炙热。 感受到身后那三千道近乎赤裸裸的热切目光,阿刁连头都不敢回,心想老师手底下的那三千五境合道者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而自阿刁走下擂台之后,便只有唐青一人站在上面,孤独且平静。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丝深沉和淡然藏于其中。 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多么丰富,始终似清风一般平和。 身上的素色长衫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将这位唐国皇子的儒雅随和尽皆传开。 甚至于他的右手虽然覆在那把短剑上,却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的肃杀之意。 反而让他凭空多出了些许风采和英气。 虽然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但当他站在那里,孤身一人面向千万人潮时,却是那般的自信,无比的坦然。 就好像,接下来的那一场战斗,他根本不可能输一般。 人们对这位唐国的皇子并不太了解,所以并不知道其实这是他自小就养成的清冷性子。 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有什么负面情绪,他都能保持一种处变不惊的生活态度。 确实,再艰难的事,和他自出生时便存在的那场病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艰难了。 就好像此间擂台上即将发生的那场战斗,在别人看来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较量,在唐青看来,不过就是打一架,只是这一架的结果,显得十分重要罢了。 也许真正懂这位唐国皇子的,只有自始至终便潜伏在离玄武榜不过百丈远处的那两个身影。 ...... 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已经在此伫立了很久,也注视了很久。 唐青去到江山社稷图中的时候,他在这里。 唐青平安出来的时候,他在这里。 唐青覆剑而立,静静观战的时候,他在这里。 直到唐青走上擂台,将要与人交战的时候,他还在这里。 这位来自千万里之外的大唐帝国,早已位列五境榜首之位,声名满天下,号称人间大陆用刀第一人的高总管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位身穿素色长衫的平静少年,眼中闪烁着一层莫名的暖意。 他的双手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对侧的袖口之中,拢在了一起,似是有些畏寒。 只当唐青登上擂台的这一刻,他将双手自袖口之间抽了出来,平直的放在腰间两侧。 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这样放着,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白色刀气在掌下纠缠,好似黑暗中凝起了白霜。 或许是双手垂直而下放得太久会让手臂有些发酸,手指也会稍稍僵硬,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将手曲折起来,然后再伸直,手掌也会在某个时间段握起,每当那个时候,黑暗中总会响起一声清脆的刀鸣声。 他握掌的时候,明明掌心中没有任何东西,却偏偏无法将手掌完全握住,总是成空拳之势,就好像,他的手掌之中握着一把刀。 他的双眸深处看不清瞳孔,只有两束灿烈如骄阳般的凛冽刀光暗藏其中,让人无法直视。 在他周身丈许内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了很多深深浅浅没有规则的刀口裂缝,似乎证明着这位高总管此刻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他以眼神作刀,忽然穿透黑暗朝着擂台边缘的不苦看了一眼,杀气未起,却依然让正在闭目修养的不苦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便是高之叶对不苦的警告。 若是战局之间不苦有半点下狠手的意思,这位从来杀人无数,刀口锋利的高总管一定会不顾一切冲杀过去,将不苦彻底毁灭。 并且他这把刀也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去往龙虎山走一趟,让那座已经没落千年的山门彻底没落下去,就好像曾经的夜云城一般。 即便不苦已经破境合道,但是在高之叶的刀意之下,却依然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有些后怕的屏住心神,额角的两道粗眉微微挑起,他有些好奇的往刀意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双瞳中青光涌动,想要穿过黑暗看向更远的地方,然后找到刀意的主人。 只是他的视线刚一传开,藏于暗影中的周例外便再次冷眼望了过去。 瞳孔深处的两束刀光漠然惊起,尚未穿瞳而出,其间的锋芒便已将不苦刚刚兴起的青光尽皆切碎,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于虚空之间。 不苦几乎肝胆欲绝,没想到天地神院中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位用刀高手。 并且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不太友好。 小道士随即低下头,闭上眼,再不敢胡乱去看,只是抓紧时间休整,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实力恢复至巅峰。 而此时一直跟在高之叶身边的那匹白马依然静静守在原地,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选择离去。 只是在此间等待着自己的主人,没有半点不耐烦。 就好像它的主人正在等待着自己的主人一般,同样没有半点不耐烦。 高之叶身边不远处,白裙姑娘月牙也已经在这里站了很长时间。 她的眼中满是柔情似水的光色,所有的温柔美丽都只为擂台上的那位少年绽放。 她自高山而下,第一次踏足人世,便只是为了寻找自己那位牵挂了很多个日夜的小师弟。 如今玄武榜前千万人,月牙的眼中却只有唐青一个。 静静的,轻轻的,像是一抹最温柔的春风般等待在此。 月牙不知道唐青看到她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只知道自己见到他之后,便只有开心和满足。 哪怕只是这样不惊不扰的看着他,守着他,便也足够。 夜风渐起,吹动着少女的白裙,也吹动着少女的心思。 所有的思念至此凝聚到了极点,在黑暗中化作了少女的一抹柔情。 而此刻月牙的脚下,小毛驴小花雷打不动的睡着觉,流着口水。 偶尔也会翻个身,在地面上稍稍摩擦之后便继续响起鼾声。 两排雪白整齐的大白牙就这样暴露在黑暗之中,让人有些无语和啼笑皆非。 ...... 此时玄武榜前的所有人都被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战斗所吸引,自然不知道百丈远处的暗影间还有两个人正在关注着场间的局势。 更没人注意到,通往玄武榜的那条青石小道边上,一头足足有半层楼高的血虎也已经在那里盯着唐青看了很长时间。 血虎原本只是听闻此次玄武榜之战中出现了两位合道境的少年高手,所以想着来凑凑热闹。 但因为周例外在此,碍于彼此之间的过节,血虎便没有直接去到擂台前,而是一直隐没在小道边上,故而一直都没有看见唐青。 直到此时唐青走上擂台,将要面临战斗,它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来自唐国的多病皇子真的来到了天地神院,并且学会了修行,甚至是已经通过了江山社稷图中的十年考验。 并且即将参加这场玄武榜之争的最终决战。 而那位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带着魔圣大人立下的一纸婚约来到这里的冷笑笑却是早就败退下去。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事实确是如此。 血虎在黑暗中匍匐着身子,一动不动盯着擂台上的唐青,还是那般平静淡然,温和似光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会被他放在心上。 在这一刻,血虎甚至有了一种错觉,或许这位唐国的皇子真的能逆天改命,求得一场造化也说不定。 心绪至此,血虎忽而微微转动着身子,沿着青石小道缓缓离去。 它先是去了江边,伏在江岸边上准备睡觉,可是唐青的样子一直在它眼前晃悠,让它怎么也睡不着。 它又先后去了水神和火神的领地,想找玄武和火凤说说话,却发现这两头整日里守在家门口的祭兽今夜却不知去了哪里。 百无聊赖,心事重重的血虎最终还是回去了天地神院的某处厢房。 此时厢房的窗户是紧闭的,只是屋内却依然亮着烛火,显然自家小主人还是没有睡着。 没有唐青的消息,碧水蓝这几天一直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颗心也仿佛丢了大半。 小丫头不知道进屋内劝了多少次让她赶紧睡觉,却也始终不得其果,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黯然失神,整夜失眠。 血虎有些苦恼,还在犹豫究竟要不要告诉小主人唐青的消息。 若是说了,只怕小主人会不顾一切的去寻找唐青,如此她和冷笑笑的婚事便将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可若是不说,小主人这失眠的夜晚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血虎摇摇头,一边思考着利弊,一边在屋外来回踱着步,高大身躯在外面踩出了沉沉的脚步声,于黑夜中清晰可闻。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稍显疲倦,却依然明丽动人的声音:“别吵了。” 血虎的脚步声瞬间止住,它听出了自家小主人声音中的伤神之意,暗自心疼了片刻,它终于做出了决定。 “唐青已经来到了天地神院,并且此刻就在玄武榜前。” 血虎望着厢房窗户上不停摇曳的烛火影子,叹着气说道:“小主人你就不要心烦了,该睡就睡,明天一早我带您去见他。” 这句话刚刚落下,厢房的窗户顿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位明媚似光的蓝裙姑娘面带惊喜的问道:“你没有骗我?” 血虎有些无奈,说道:“您觉得我有那个胆子吗?不过......” 话在口中,尚未说完,厢房内的烛火顿时被人吹灭。 血虎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蓝光已经自厢房中闪烁而出,径直往玄武榜前而去。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终一战(二) 黑夜仍然很沉,带着数不清的寒意。 人潮依旧汹涌,在等待着一场好戏。 战局将起之时,碧水蓝刚好赶到了玄武榜前的那条青石小道边上,隔开漫长的黑暗和人潮,她一眼便望见了孤身站在擂台上的唐青。 时隔日久,他还是那般温柔淡然,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有些瘦了,脸上的棱角更加分明,或许是因为开始修行的缘故,他的身上较之前少了很多书生气,却多了几分不羁的风采。 黑夜冷风之下,碧水蓝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脸上瞧不见多余的情绪,只是双眸之间早已被泪水浸满。 血虎不知何时来到了此间,高大如楼的身躯稍稍伏下,贴在了碧水蓝身边,它顺着碧水蓝的目光望向擂台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小主人这般念着他,只是不知道他是否也同样念着您?” 碧水蓝说道:“我相信他。” 声音很轻,带着血虎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这头自小看着碧水蓝长大,几乎什么都由着顺着碧水蓝的人神祭兽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可当初在那座人世小镇中,你们也不过见了匆匆两眼......” 碧水蓝很快打断它:“你听过一见钟情吗?” 血虎有些无语,心想陷入感情中的小主人简直已经失去了理智。 它摇摇头,低沉着嗓音说道:“主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不在乎她知不知道,如果她不喜欢唐青,我就带他离开神院,去远方,去人间俗世,去我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碧水蓝憧憬着说道:“最好是先去唐国,我总是要见一见他的父母。” 血虎舔着自己的爪子,沉默了半天终于还是提出了那个问题:“那冷笑笑怎么办?魔圣大人有意让他与您共结连理,主人也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此前便与我说过,让我劝劝您,如今......” 碧水蓝听到这些话突然转过身来,眼中仍挂着泪水,只是眼眸深处却带着几丝清冷的光晕,她认真说道:“我对那个小魔头没有任何感觉。” 血虎低着头不敢去看碧水蓝的目光,犹豫半天后说道:“总要相处看看才知道。” “你要实在没话说就走开,别坏了我的心情。” 碧水蓝忽而冷下脸来,她盯着血虎凝声说道:“等会儿去见唐青时不准提起冷笑笑这件事,若是你口不择言,以后别指望我会理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搭理血虎,眼神重新变得无比温柔动人,她稍稍整理心情,再次望向了擂台上的唐青。 双眸有光,眉眼含情,仿佛天上地下,便只剩下那位来自唐国的少年。 血虎唉声叹气的趴了下来,有些受挫和无奈。 身为月神的祭兽,它在天地神院的地位十分超然,无论是实力还是威望都让很多人敬畏并且仰望,即便是李青山和边之唯见到它,无论真情还是假意,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呼它一声血虎大人。 可在碧水蓝面前,这位血虎大人顿时变成了一只温顺可怜的小猫。 连和对方大声说话的勇气都没有,这让它很是委屈。 血虎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吼,它再次望向擂台上的唐青时,血眸之中满是嫉妒和心酸。 而此时唐青依然静静的伫立在擂台上,浑然不知道黑暗中有很多人正在牵挂着自己。 他的的右手仍旧搭着那把短剑,感受到那道来自南山丘陵的可怕剑意正在短剑中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进行运转,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破剑而出,在这个世界上展露一下锋芒。 每当这个时候,他便有些担忧和为难。 因为这道剑意若是出来,不苦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即便他已破境合道,实力大增,但在这道几乎等同于那位荒野剑圣八成战力的一剑之下,也依然只是个笑话。 而放眼此间,哪怕是那位五境巅峰,有无尽笔力在手的周教习,只怕都无法与之抗衡。 只要唐青使出了这一剑,那么玄武榜的最后一战,他必然是稳赢。 只是他并不想不苦死。 他对那位将龙虎山微末道统一肩挑起,立誓要为龙虎山之复兴而修行的不苦抱有了太多的好感。 尤其是此前几场战斗,不苦一直都有所留手,绝不会主动至对手于死地。 善良的不苦,自然要被善良对待。 唐青低头望着腰间的那把短剑,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将手松开。 短剑中的那道剑意挣扎了片刻,似乎有些不理解这位新主人为何会突然放开了自己。 但是剑意总归需要随心而动,主人没了杀人的心思,它自然便不再躁动。 于是很快,剑意便安静下来,藏于短剑深处再没有了气息。 那道剑意是唐青最大的倚仗,按照他的预想,如果最后与自己为战的那个人是冷笑笑,那么这一剑自然是要落在对方的身上。 只是此刻,面对龙虎山的不苦,他既不想输,又不想伤害对方,便只能倚仗另一股力量。 龙龟之力一直在他识海中疯狂流转,一点点壮大增强着他的心脉和力量。 妖族金血环绕全身,其间的韵味和气息也早已和唐青融为了一体,此时就连唐青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之余,藏于体表之下的那一片金光便愈发明显,虽仍是三境守心的修为,但是那片金光中所藏起的力量,却早已越过了三境的那道坎。 甚至于自身的体魄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看似单薄瘦弱,实则已坚不可摧。 黑暗中,唐青缓缓握拳,复又放下,感受着体内不断壮大的妖族血脉,有些难言的激动,同时也有些担忧。 妖族早已被人间诸圣封印于枯井之下,不在人间规则因果束缚之内。 对于如今的人间而言,妖,是异类。 所以若是被人发现自己竟然传承了妖族龙龟的血脉,一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就算自己挥出了那一剑,只怕也是徒劳。 想到这里,唐青心绪复杂,带着少年郎的几丝愁绪,在擂台间沉静无言。 而时间缓缓推移,冷风愈盛,不苦终于是在满是寒意的黑暗中站起身来。 他先是对着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行了一礼,示意自己已经休整完毕,然后便直接迈步而起,跨过了那扇笔力大门,走到唐青面前。 他的双掌平直放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的姿势。 身上的道袍虽已破烂不堪,但依然极力遮住了那道天师法相印记,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狼狈和无礼。 他眼中的青光也渐渐散开,露出了那对稍显愁苦,但却无比真诚的眼神。 额角的两道粗眉亦不再皱起,而是平铺而下,似两座古朴沉重的山脉。 唐青对不苦很有好感,不苦对唐青又何尝不是? 所以关于接下来的那一场战斗,不苦其实并不想以五境之力来对付唐青。 如果不是肩负着太多重担,不苦甚至想把榜首之位让给对方。 黑暗中寒意渐重,不苦稍稍裹紧身上的道袍,沉默了很长时间后说道:“实在没想到最终竟然是与你一战。” 唐青平静说道:“不管与谁交战,你都要全力出手。”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很快补了一句:“我也是一样。” 不苦点点头,眼中露出了一丝遗憾,他说道:“这次的玄武榜之争,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所以无论面对的是谁,我都一定会倾尽全力。但是在那之前,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太过于拼命。” 唐青问道:“因为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 不苦闻言没有回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唐青看了他一眼,转而说道:“你放心,如果真的打不过,我一定选择认输,绝不会让你为难。” 不苦沉沉点头,过了许久才说道:“那就好......只不过我是为了山门道统才拼了命也要进去神院藏书楼,你又是为了什么?” 不苦是真的有些好奇。 以唐青的身份,天底下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为何一定要以三境守心的修为来冒这个风险? 唐青听到这句话后陷入沉思。 心绪犹如白马过空,首先去到了千万里之外的唐国宫殿,看到了天神寒体的自己。那时的自己日日夜夜被困在深宫中读书,没有快乐可言,更没有任何自由,连风吹都经受不住,更何况要去到外面的世界走一走。求一场造化,然后活下去,便是那时唐国所有子民的心愿,也是唐帝和凤后最大的渴求。 自唐国离开,随后又去到了老夫子所在的那座高山之巅,他跟着老夫子看到了圣地之上的各处风光,领略到了人间大陆规则因果的奇特玄妙,也感受到了人间之外的神秘和危机。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唐青的心愿和将要努力的方向,便是立足顶峰,与夫子并肩,总有一天要去到人间之外。 提剑下山之后,他又去了远隔人世的小刀镇中,找到了那口枯井,发现了妖族的秘密,并且意外得到了妖族龙龟一脉的全部传承,自此身上便又多了一份重担,便是要替妖族求一份机缘,让他们能够自由自在行走在人间大道之下,与人族共存,不用整日活在枯井之下的荒芜之地。 ...... 这一切,都需要在唐青修成圣人的那一天来成就因果。 书中有圣,开枝散叶,圣人皆由书中来。 这些话,是唐国那位最有智慧的大祭司的批语,唐青深信不疑。 所以他必须进去藏书楼,读完天底下所有的书,然后修身成圣。 这个目标太过于宏大,大到就像是个笑话。 可是唐青却只能将这个笑话努力的变成现实,所以他必须步步向前,无法回头。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黑暗中,唐青的眼神稍显低沉,他没有去回答不苦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如果这场战斗最终是以你的失败而收尾,你打算怎么办?” 不苦微微愣住,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破境合道之后,在场的年轻一辈中除了冷笑笑能与自己一战,其他人几乎都不是自己的对手。 而唐青不过三境守心的修为,更没有半点获胜的可能。 越境杀人这种事可能会存在,但是同时越两个境界将人击败,这种事几乎没有可能。 所以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应。 所幸唐青也没有继续追问,他只是自顾自说道:“其实不管此战你是输是赢,能不能进去神院藏书楼第七层,对你而言都已不是关键。” 不苦皱起眉头,问道:“此话何解?” 唐青继续说道:“龙虎山经你此前三战早已将名声打开,今后香火必然鼎盛,入山门问道之人肯定也是络绎不绝,千年道统就算不能恢复至巅峰之势,想来也已相差不远。” 这是实话,可是不苦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修复山门千年道统自然很重要,但是找到初代老天师丢失的密卷以及他老人家死亡的真正原因,才是他进去藏书楼的目的。 心念至此,不苦不再说话,只是眼眸默然低垂,似乎是想起了龙虎山那些辛酸的往事变故,有些不堪回首的落寞。 唐青也不再说话,他缓缓抬起头来,眼神平静无波,看上去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筋肉血脉中的那片金光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将他浑身的气机凝聚到了极点,只要战局一起,便能保证唐青在最短的时间内爆发出最强的战斗力。 此时场下的人间修士开始躁动起来,似乎正在抱怨两人的废话太多。 这一场几乎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就应该快点结束,何必还在擂台之上唧唧歪歪,整出一副惺惺相惜的姿态? 不苦五境修为不愿先行出手欺负人也就算了,你这唐国的落魄皇子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难道还指望能翻起多大的风浪? 嘈杂声顿起,纷纷扰扰响彻在黑暗之中。 大都是对唐青的挖苦嘲讽,偶尔也有一些尖锐的嗓音要求不苦快点将唐青击败,不要丢了人间宗门的脸面。 擂台边缘处的百里断江听到这些声音后冷眉微挑,他没有说话,只是朝着身后的人群看了一眼。 剑光似冷月,当空扫射而去,所过之处尽皆安静,再无人敢胡言乱语。 阿刁则还觉得不够,他很是不爽的拎刀向前,扯着脖子朝着人群中骂道:“一群野狗本领不大,声音倒是不小,再听到你们说半句废话小爷直接抓你们来喂刀。我呸!什么玩意儿,一群废物!” 一人独骂千万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不仅是因为百里断江的剑光威慑,更多的是因为在阿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顺便拔出了自己手中那把古刀。 刹那间刀吟声犹如雷鸣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剧痛。 随后一片雪白刀光惊天而起,化作一道遮天刀幕去向半空,几乎将玄武榜前的黑夜尽皆照亮。 刀光中隐有风雷相随,就这样死死的悬浮在众人头顶,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人群中偶尔有人抬眼朝着那片遮天刀幕看了一眼,顿时双瞳似被冷刀穿过,血流不止。 刹那间千万人惊寂,望向阿刁的目光中带上了深深的恐惧之色。 驭兽斋斋主看了一眼阿刁的那把古刀,感受着那片刀幕中蕴含的可怕力量,顿时摇头叹息道:“有此刀势,不去登台一战,为神院争光,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边之唯同样为阿刁的刀势而感到惊叹,心想这小子的刀术修为比之前又厉害了不少。 只是周例外当面,他自然不会去夸阿刁,所以只是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谁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 周例外听到这句话后顿时转身看了一眼边之唯,眼神变得有些阴沉。 边之唯若是和自己抬杠,他可能不予理会,就当是被狗咬了,但若是说起阿刁,这位十分护短的周教习就有话说了。 他将右手那支长笔稍稍抬起,斜斜指向边之唯,笔力环绕其间,带上了一层凛冽的杀气,随后说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我抓你来喂笔。”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杀气亦很浓厚,并且真实。 阿刁听到这句话后有些愣住,心想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李青山则有些幸灾乐祸似的转过身去冷笑不止。 边之唯此时感觉自己的脸面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周例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并且用力的踩了一脚。 今天若是不把这张脸给捡起来,只怕日后不管是在天地神院还是人间俗世,自己这藏书楼管事人的身份都会沦为一个笑柄了。 他把心一横,瞪着周例外便准备回击。 跟在他身后的三千神院五境书官也微微转过身来,只要自家管事人动手,他们便要一拥而上。 可是等他看到周例外那双沉稳肃穆,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的眼神,以及那支虽已干涸,但是却笔力惊人的长笔时,他的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爽,再多的难堪,也必须得强行咽下,苦果自受。 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努力的平静着呼吸,将心头的那一丝恼怒强行压下。 他沉沉的低下头,尽量不去对视周例外的双眸,打不过,骂不过,便只能躲一躲。 这是他一贯的应对策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处在藏书楼管事人这样的崇高地位上还能被人强行压着一头,并且能够坚持这多年不去做真正的反抗,这一份隐忍倒也值得敬佩。 ...... 与此同时,就在阿刁刀光惊起,人群中谩骂声休止的那一刻,离玄武榜不过百丈远处的暗影间,月牙眉眼如画,望着唐青的身影有些心疼。 小毛驴小花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它就站在月牙的身边,在她的雪白裙子上蹭着自己的口水,然后同样望着擂台上的唐青,眼中神光闪烁,嘴角咧开,露出两排雪白大牙呵呵傻笑。 在月牙身边不远处,一直平静肃立的高之叶听到人群中的谩骂声时,他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右掌,成空拳之势,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无尽刀气自指缝间流窜而出,在身前聚集,似乎很想朝着玄武榜前的千万人间修士呼啸而去。 他的双眸中尽是一幕幕灿烈的刀光,无比锋利,无比清寒。 眼若冷刀,朝着众人一一扫去。 杀气随刀气并起,在此间绽放,就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而在好不容易压抑住心头的那一丝杀气之后,高之叶很快便望着顶空之上的那片雪白刀幕微微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记住了那把古刀。 也记住了阿刁。 玄武榜之外的那条青石小道边上,碧水蓝秀眉微蹙,忽而对着身边的血虎吩咐道:“等到此次玄武榜结束,将那些人间宗门来的修士全部赶走。” 血虎微微一愣,说道:“按照周例外的安排,玄武榜之战结束后,所有人都还可以在神院内参观数日,这......” 碧水蓝很快打断它:“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听周教习的话,再说了,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血虎苦笑道:“我不是听周例外的话,我是听主人的话,他这么安排,肯定是征得了主人的同样,我若是将那些人间修士赶走,岂不是忤逆了主人的意思?再说了,这次我们神院大开方便之门,就是为了让整个人间都见识到神院的底蕴,若是不让他们看清楚,我们......” 话在口中,血虎便见碧水蓝用一种十分委屈的眼神盯着自己。 血虎实在拿她没辙,只能无奈说道:“就算将他们赶走,也总需要个理由,神院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欺负人。” “我不管你给他们什么理由,我给你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碧水蓝说道:“他们骂了唐青。” 理所当然,义正言辞。 很没有道理的道理。 血虎欲哭无泪,苦笑着嘀咕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三章 最终一战(三) 夜色更深的时候,冷风愈急,寒意渐重,一片肃杀之意悄然袭来,将擂台间的两位少年尽皆笼罩。 尽管唐青和不苦都不想和对方交手,但是为了各自所追求的生命之重,这场战斗还是要继续。 战局开始之前,周例外挥动着手中的长笔想要将那扇笔力大门彻底关闭,却被阿刁给拦下。 依他的意思,唐青和不苦的这一战,必然是点到为止,绝不会拼到你死我活,既然最终总有一方要认输,便不用再关上门做困兽犹斗之势了。 周例外自然知道阿刁是担心唐青的安危,若是门给关上了,一旦战局对唐青不利会影响到阿刁上去救人。 这位在人前向来表现的公平公正的周教习看破不点破,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收起了自己右手那支长笔,算是又给了阿刁一个例外。 而在擂台之上,不苦忽而平静的抬起了头,双眸间的青光缓缓涌现,他将左掌立于身后,右掌平直伸向前方,说道:“请先出手。” 唐青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血脉中的龙龟之力快速流转,自识海流向四肢百骸,去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金光在体表涌动不朽,将他的一身体魄尽皆笼罩,每当风声自唐青身前吹过时,都会顿时卷起一阵沉闷如洪钟般的异响。 与此同时,一股古老深远,好似来自远古洪荒般的气息自唐青身上缓缓散出,环绕在此间,借着风声飘向远方。 他的眼神仍是那般平静,只是若仔细去看,能发现他的瞳孔最深处,藏着一片极亮极暖的星光。 不苦在原地慢慢皱起眉头,他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唐青,感觉有些意外。 面对五境合道的自己,唐青好像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慌张。 甚至于在一段长时间的等待之后,他发现唐青身上的气势竟然越来越强。 可在自己的神识感知之下,唐青依然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但是他所展现出来的力量,却已经达到了四境镇魂,甚至可能会更高。 不苦那两道粗眉默然弯折,这是他在感觉到危险时才会有的表现。 原本覆于身后的左掌也慢慢回到了身前,虽未抬起成攻击之势,但是消失的青光又重新出现在掌心之间,足以证明他此刻的慎重。 右掌之中则更是青光弥漫,自身前倾洒而下,形成了一个坚韧的结界,将他整个人尽皆笼罩。 在破烂道袍遮掩之下的天师法相印记也不知何时再次绽放出光芒,虽不似之前那般明亮,但依然光彩照人,其间的气息意蕴莫名,带着龙虎山数千年的香火气息。 很多人意外于不苦的变化,不明白为何面对一个三境修为的普通修士还要这般慎重。 可也有一些人在黑暗中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们同样感觉到了唐青身上的变化。 抱剑而立的百里断江冷眼望向唐青,剑目微挑,心神稍动,沉静了片刻后自语道:“他哪里还需要我们替他战斗?” 站在神院阵营中聚起心神,准备随时奔上擂台将唐青救下的阿刁感觉到了唐青身上飘散的气息,忽然咧嘴一笑,轻声笑骂道:“小天真现在不老实了,都知道藏着掖着了。” 他忽然将古刀收回了那把黑金刀鞘之中,刀光尽回,刀势却仍在此间环绕,久久不散。 周例外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边的阿刁,却无法像他一般放松心情。 因为唐青身上气息刚起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些气息太过于久远,远到连周例外都无法真正判定气息的来源。 这位天地神院资格最老的教习老大在原地沉静了很长时间,细细思索,片刻之后,他忽然皱起眉头,然后打开了左手的那本厚簿,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页。 当这一页刚刚打开的时候,竟然有一股和唐青身上同样的气息缓缓飘散开来,环绕在此间。 周例外冷着一对眸子看着这一页上的内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中的神色却愈发凝重。 他静静抬起头,在这一页中的气息想要往外飘散开来时,他用右手那支长笔将其压下,然后重新封印于厚簿之间。 周例外随即再次将视线转到擂台上,发现此时唐青身上的气息已经凝聚到了巅峰。 三境之力,却有着超越了四境的可怕气息。 冷风愈急,将那位唐国皇子身上的素色长衫吹的沙沙作响,发丝随风而动,有些缭乱和不羁,看上去比往日里多出了几丝异样的风采。 而下一刻,唐青双手猛然握拳,将藏于体表之下的那片金光死死握于掌心,浑身气势再起,化作一道金色雷霆融入黑暗,朝着不苦冲杀而去。 他的身形刚动,一道可怕的拳意顿时弥漫在整座擂台上,将不苦的身形尽皆笼罩。 不苦神色凝重,将平直放下的左掌也抬了起来,青光倒射而出,与右掌之间的光色融为一处。 黑暗中的那道青光结界屹立不动,似龙虎山一般挡在自己身前。 拳意瞬间而至,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不苦的头顶上空,只是却没有安然落下。 因为黑暗中忽然出现了另一道拳意。 如果说唐青的拳意意蕴久远,带着来自远古洪荒般至刚至强的可怕力量。 那黑暗中突然出现的这道拳意,便有着与之截然相反的杀伐之力。 这道突如其来的拳意刚刚出现在擂台之间,虚空中顿时有一股极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拳意当空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去向了不苦的头顶上空,在唐青的拳意尚未落下之前,与之撞到了一起。 唐青拳势已出,自然无法收回,他皱起眉头,只能任由两道拳意互相拼杀。 金光自他指缝间流出,将整个拳头完全包住,随后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将那道陌生的拳意死死轰开,只是自身的光晕也在刹那间暗淡了一瞬,最终受挫而回。 唐青皱起眉头退回原地,右拳有些微微的颤抖,真劲稍稍凝滞,龙龟之力迅速涌入了他的右拳之下,将那道陌生拳意中残留的力量给抹去消融。 他的双眸微微凝起,顺着黑暗中的莫名光色望向拳意而来的方向。 不止是他,几乎所有人都在为那道陌生拳意的出现而感到惊讶。 此时擂台边缘一角,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似一座冰山般冷冷伫立在那里,黑夜遮住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和杀气。 此间人潮汹涌,穿着黑色衣服的人有很多,可是穿着黑色衣服,又带着嗜血而凌厉的杀气,并且拥有如此可怕拳意的人,却只有那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的血腥少年。 冷笑笑站在唐青和不苦的斜对角,将背影留给了黑夜中的人潮。 他不去看那位一脸惊怒之色的不苦,也不去管身后人群的指指点点,此时的他,将目光和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唐青身上。 对于冷笑笑而言,玄武榜之战的终极意义,只是想会一会那道来自南山丘陵的至强剑意。 先前与不苦一战只是顺势而为,无论输赢,他都不会太过于在意。 等到走下擂台之后,他望着唐青腰间的那把短剑,有过无数次的冲动要当场向其发起挑战,可最终仍是不了了之。 直到唐青登上擂台,展露出不属于三境守心的气息后,冷笑笑自然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那道剑意赋予他的力量。 一想到自己无比渴望与之战斗的那道剑意即将落入到不苦的青光之中,冷笑笑便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一颗战斗之心。 于是黑夜中,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唐青和不苦身上时,他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那扇未曾关闭的笔力大门,去到了擂台之上,然后在唐青的拳意落下之前,他同样挥出了一拳。 冷笑笑的出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很是安静的人群再次纷扰起来,他们对着那位融入黑夜的冷厉少年指指点点,不明白他出现在此的意义。 难不成先前与不苦一战后还是有些不服,想继续那场未完的战斗? 百里断江离擂台最近,所以冷笑笑登台的第一时间他便已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只是此间战局毕竟在那位周教习的掌控之中,他也不好喧宾夺主,加上他和冷笑笑的关系向来水火不容,若是选择此时出手只怕会被人说是趁人之危。 所以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忍住了内心的冲动,愣是死死的站在了原地,只是手中那把长剑却已不再是双手环抱之姿,而是斜斜的指向了黑暗中,剑气于此间聚集,极尽绽放,随时都可能朝着那位黑衣少年挥杀而去。 阿刁再次拔出了那把古刀,一束惊天刀气默然惊起,几乎横跨了半边天空,若不是周例外站在身边看着他,只怕此刻的阿刁早已经挥刀杀入了擂台中。 即便如此,惊怒的阿刁还是挑起了头顶的笠帽,提刀指向冷笑笑,大怒道:“冷笑笑你这王八蛋赶紧麻溜点给小爷滚下来,再敢在上面指手画脚小爷一刀剁了你!” 此话刚刚落下,人群中有不少人当即竖起了大拇指。 敢和冷笑笑这样说话的,这不怕死的阿刁是第一个。 玄武榜外面的那条青石小道上,血虎望着黑夜中的黑衣少年沉默了很久,最终点点头说道:“难道冷笑笑已经知道了小主人和唐青的事,所以才要冒着风险登台杀了他?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说明冷笑笑用情很专一,眼里容不得沙子。而他也不愧是魔圣传人,做事很果断,冷厉风行,有其师的风范。” 说到这里,血虎望向了身边的碧水蓝,继续说道:“小主人,您应该认识他吧?他就是魔圣之后冷笑笑,也就是与您有婚约之人。怎么样?此等风采,岂不是比那一身书生气的唐青要霸气的多?” 碧水蓝以沉默应对,一双清秀的眸子早已冷若冰霜。 她盯着黑暗中的那位冷厉少年,过了很久才冷冷说道:“等到玄武榜之事结束,你给我把冷笑笑也一并赶走。” 不等血虎反应过来,碧水蓝又补了一句:“在赶走他之前,顺便打他一顿替唐青出气。” 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倔强。 血虎直接愣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而在离玄武榜百丈远处的暗影之间,高之叶眼中的杀气和刀意几乎已经无法抑制住。 他自然知道那位身穿黑衣,有着可怕拳意的少年是谁,也知道那位少年的师尊是怎样一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只是当对方毫无征兆的朝着自家殿下挥拳而杀的时候,这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才不会管对方是谁,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将其彻底诛灭。 好在冷笑笑一拳而过后唐青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高之叶这才将瞬间惊起的杀气缓缓放下,只是那道足以遮天的可怕刀意却始终悬停在他的双眸之间,随时都可能朝着擂台上的冷笑笑挥斩而下。 月牙则是双手死死拽住了自己的白裙,眼中尽是浓浓的牵挂。 尽管知道唐青的腰间束着那把短剑,在短剑中的那道剑意之下,在场的应该没人能伤到他。 但是月牙依然止不住的担心,恨不得飞身去向擂台,将唐青救下带走。 而小花却仍是乐呵呵的趴在月牙脚边,摇头晃脑然后露出两排大白牙傻乐,从始至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只在唐青身上那道深沉而古老的洪荒气息飘散而出时,这头几乎没有过什么烦恼,整日不是傻乐就是睡觉的小毛驴才会稍稍安静下,大大的驴眼中带着小小的落寞。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月牙才会暂时将目光从唐青身上移开,然后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小花的脑袋,像是在宽慰又像是在陪伴。 ...... 而在冷笑笑登上擂台挥出那一拳后直到现在,那位掌控着那座笔力擂台,拥有着玄武榜之战规则的所有解释权和执行权的周例外关于此事却没有任何说法。 他似乎默认了冷笑笑的所作所为,并且对于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选择了坐视不管。 阿刁对于自家师尊的做法很是意外,他想开口质问,可是面对的只是那支早已干涸,却依然笔力惊人的长笔。 百里断江原本以为周例外会有说法所以才不想管的太宽,此时见那位周教习无动于衷,他顿时站不住了,兴起剑意便要去到擂台上找冷笑笑要个说法。 只是剑意刚动的那刻,那扇原本不曾关闭的笔力大门竟然再次关了起来,将三人困在其中。 千万人间修士不明所以。 百里断江剑意停滞,愕然无语。 阿刁则满脸不可置信,刀势尽出想要破开困住自己的那支长笔,只是无穷笔力却犹如世间最坚固的牢笼,将他困住后便再也动弹不得。 有些心灰意冷的阿刁低下了头,双眸掩映在笠帽之下,他没有去看身边的周例外,只是沉沉开口,问道:“为什么?” 周例外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 阿刁又问道:“什么答案?” 周例外缓缓抬起头来,他感受着唐青身上的气息,随后将左手的那本厚簿打开复又合上,最终说道:“唐青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玄妙,阿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沉着嗓子低吼道:“你应该问冷笑笑他是什么东西!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小魔头,从来杀人不眨眼,你把他放了进去,岂不是要了唐青的命?当日江山社稷图中他就对唐青有想法,只是一直没机会出手,如今竟然被你给了个机会!” 这些话带着阿刁的愤怒和不解,周例外听在耳中却无法给予更多的回应和解释。 他只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便不再言语。 阿刁却依旧不依不饶,一边竭力想要冲破笔力的控制,一边口不择言的谩骂起来。 周例外没有多说什么,站在一边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的李青山和边之唯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们算是见识到了阿刁骂人的功底,短短的功夫所骂出来的脏话竟然没有一句是重复的。 就连吵架很厉害的边之唯都有些自愧不如。 这两位天地神院的大佬指着阿刁便准备开口呵斥,让他住嘴,周例外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说了声随他去,便不再理会。 自家老师都这么说了,李青山和边之唯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 只是他们也有些意外,为何周例外会对冷笑笑擅自登台一事坐视不管? 只怕除了周例外自己,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就连当事人冷笑笑自己都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已经登上擂台这么久,那位一直将规则挂在嘴边的周教习为何还不请自己下去,反而关上了那扇笔力大门? 思索无果后冷笑笑便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他盯紧了面色沉静的唐青,拳下的战意和血腥味再次兴起......黑衣在风中舞动,与唐青的一席素色长衫形成鲜明对比,就好像一正一邪之间的较量。 而在他们再次动手之前,依然没人觉得唐青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占据任何优势,无论他面对的是龙虎山的不苦还是北漠之地的冷笑笑。 此时的不苦仍然处于蒙圈状态,不清楚冷笑笑来到擂台上的目的,只是从之前的那一拳中看出来,他似乎是冲着唐青来的。 来不及细想,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挑起双眉,以青光开道,将冷笑笑的拳意逼退稍许,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有些刻意的往唐青和冷笑笑的中间走了过去,随后青光结界全力挥洒而下,将自己和唐青死死护住,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也终于是在此刻绽放出一层刺目的光晕,朝着四周照耀而去。 “你与我之间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 不苦看着冷笑笑,终于是在冷风渐急的那一刻打破沉默,说道:“所以我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留在这里。” 冷笑笑握拳而立,眼中的情绪很淡,随后很快便被血色涌满,他冷声道:“我留在这里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另一场战斗。”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直接穿过不苦继续望向了青光庇佑下的唐青,稍稍组织了措辞,然后说道:“江山社稷图那处断崖一别后,我每时每刻都想着要找到你。” 这句很没有来由的话自然是对唐青所说,不苦再次愣在原地,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唐青的声音很快传来:“我已经答应了百里断江,日后会随他去一趟南山丘陵,所以可能没有更多的时间与你去北漠走一趟。” 这句话刚刚传开,玄武榜上七境榜单的位置上,剑圣的尊号忽而间绽放出万丈光芒,无边剑气凭空出现在黑暗之中,纷纷扬扬惊亮出刹那光华,随后便再度隐没于黑暗之中。 众人见之奉为神迹,纷纷朝着玄武榜那边恭敬行礼,嘴中狂呼剑圣尊号。 百里断江横剑身前,眼中剑光璀璨,他对着剑气出现的地方稍稍弯腰,恭敬拜下,已经落寞很久的眉眼之间忽而有了几分意气风发的神色。 而冷笑笑却恍若不见,他只是说道:“我来找你并不是为了带你回北漠之地。” 唐青闻言皱起眉头,他刚想开口,冷笑笑却再次说道:“我只是想跟你打一架,准确的说,是与你腰间的那把短剑打一架。” 这句话刚刚落下,处在两人之间的不苦更觉得意外。 他下意识往唐青的腰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位唐国皇子的腰间真的系着一把短剑。 那把短剑晶莹剔透,不过两尺,看上去不像是把能杀人的剑,倒更像是个装饰品。 可是冷笑笑看向那把剑的眼神,却是无比狂热,眼中的战意愈发兴盛,似乎已经迫不及待与短剑一战。 唐青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把短剑来自哪里,里面隐藏着怎样的一股力量。”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最终一战(四) 冷笑笑沉沉点头,他忽而压下了嗓子,用那种旁人很难听到的声音说道:“我自然知道,只有南山丘陵那位荒野剑圣手中的剑,才会有直入苍穹的力量。” 这句话声音很轻,分量却很重。 不苦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紧了那把短剑,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清秀的一把小剑怎么会来自南山丘陵? 唐青的右手再次覆盖在那把短剑上,将那道又有些蠢蠢欲动的剑意强行压下。 他再次说道:“那你应该知道,就算是你的那位魔圣师尊,也不敢说能轻易接下剑圣的一道剑意。” 冷笑笑昂起头,眼中的血色愈发浓厚,拳下的杀气和战意几乎已经凝至巅峰,他说道:“可如果我没有感觉错的话,藏在那般短剑中的剑意并没有达到剑圣的巅峰之力。”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沉默了片刻,随后便抬眼直视冷笑笑,双眸之间的平静淡然之色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度深沉的凝重和冷厉之色。 他忽然开始迈步,自不苦身后站了出来,走出了那道青光结界的庇佑。 任由冷笑笑的拳意与战意将自己笼罩。 腰间的那把短剑感受到了自家主人的心绪,在沉寂了一段时间过后,忽而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剑鸣之音。 随后在唐青的右手感知之下,那道剑意再一次疯狂流窜开来,无边剑意很是迫切的想要穿过短剑的束缚,来此黑暗中绽放出自己的无尽光芒,可是唐青的右手始终覆在短剑之上,任凭它横冲直撞,也无法破剑而出。 他最终说道:“虽未至巅峰,但这道剑意中依然有着剑圣的八成战力,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即便是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大人,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易挡下剑圣八成战力的一剑,更何况是你。” 这句话并没有刻意的嘲讽,只是在阐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冷笑笑就算已破境合道,实力大增,但是和传世已久的人神比起来,自然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关于这些,冷笑笑也是心知肚明。 只是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来的魔圣传人并没有因为唐青的话而产生半点气馁,遇强则战,永不言退,这是魔门一脉的修行根本。 所以此刻环绕在他周身的战意不仅没有衰退半分,反而是在每一次的呼吸间逐渐强盛。 一股至强至冷的拳意顺着黑暗中的冷风往擂台四周缓缓传开,带着一片刺鼻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黑色魔气自冷笑笑拳下弥散而出,很快便将整座擂台涌满。 冷笑笑冷眼望着唐青,沉声说道:“魔宗的人,可以死,但是绝不会后退,更不能产生恐惧之心。此前于江山社稷图的断崖之间我面对那道剑意时曾在一瞬间萌生过退意,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一颗魔心仿佛已经枯竭,过去那些年的无数次战斗所带来的信心也在那一刻泯灭。即便我后来于雪原之中破开风雪步步向前,一刻都不曾停下脚步,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想告诉自己依然没有任何人或物能阻挡我,但是也无济于事。”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眼中的冷漠和血色愈发强烈,就在夜风之中,他继续开口,为擂台上的这场对话做了一个简单的收尾:“心已有过退缩,便再难真正向前,无论走得多远,也无法跨过那一道剑意所带给我的震撼和畏惧,而要改变这一切,我就必须得承受那一剑,所以我来到了此间。” 唐青沉静了片刻,说道:“你可能会死。” 冷笑笑摇摇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随即将双拳提起,无边拳意环绕全身,似深海巨浪般翻腾。 然后他只说了两个字:“拔剑。” 此时的不苦有些手足无措,他完全不明白唐青和冷笑笑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节。 所以关于两人之间的对话他从始至终都没能插上嘴,直到此时冷笑笑提起了双拳,他才反应过来。 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大步往前一迈,两道粗眉猛然一挑,再次将唐青挡在了自己身后。 青光结界在此间驻守,似龙虎山般坚韧。 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所绽放出的光芒渐渐有些刺目,将黑暗中的黑色魔气缓缓逼退。 冷笑笑若是想出拳,就必须先打破不苦的天师之道,然后击碎那道青光结界,如此才能伤害到唐青,这显然不太容易。 所以这位黑衣少年在黑暗中沉沉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他一字一句冷冷说道:“让开。” 不苦毫无畏惧,他平静说道:“该让开的是你,这是我和唐青的擂台。” 此话刚落,擂台之间肃杀之意瞬间涌动开来。 冷笑笑冷眼炸裂,沉沉往前迈了一步,他不想再多说废话,直接重拳而起,准备不管不顾朝着不苦轰杀而去。 就在这时,唐青的左手搭在了不苦的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然后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不苦转身皱眉,望着身边这位很是平静的唐国皇子,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摇了摇头,默默退到了一边。 青光自掌心和双眸之间渐渐退下,天师之道亦缓缓隐去,不苦走向黑暗,立于擂台边缘深处,不发一言,将自己站立成一座雕像。 只是他的双掌依然平直的伸向前方,双眸也始终盯着前方对峙的两位少年,一旦唐青出现危险,他还是要挥掌而上,将其救下。 此时唐青已经在黑暗中迈步,他朝着身前的冷笑笑缓缓走去,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至丈许,他才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处的拳意最是强盛,所以一般人与冷笑笑对战根本不可能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得这么近。 这里是冷笑笑的禁区,任何胆敢闯入者都只能死去。 但唐青并不是一般人,他是天选之人,有着圣人一脉的气运,流着龙龟一脉的血液,带着南山丘陵的剑意,他来到这个禁区里,并不是想找死,而是不想冷笑笑死。 对于他而言,无论冷笑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头,还是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都不重要。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修行之道,你可以不理解,但是必须要尊重。 魔宗一脉向来以冷血嗜杀为立道之本,自古以来便为人间那些所谓的正道之士所不齿,但是魔宗一脉能在如此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传承至今,并且其中某一位惊才绝艳之辈能在千万人的审视和批判之下走到了人间修行界的最巅峰,成就魔圣之尊,自然有着他的道理。 存在即合理。 这是唐青从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他觉得很有道理,于是时刻铭记。 所以当日小刀镇的枯井边上,面对那只老龟的请求,面对早已被人间唾弃的妖族,他才会摒弃妖族即异类这样一个观念,答应了老龟在日后的某天为妖族求一份机缘。 而如今擂台之中,面对提拳而来的冷笑笑,唐青对其抱着同样的想法。 在唐青的认知里,对方只是为了自己的修行之道来求这一剑,并没有太多的恶意。 所以他能做的,便是在保证自己能满足对方这个要求的同时,还不至于伤及对方的性命。 这自然很难。 所以他来到了冷笑笑的禁区中,希望对方此时所能挥出的最强拳意,能稍稍抵挡住这一剑。 至少,能让自己不那么快死去。 黑夜中,那把短剑仍旧静静的悬挂在唐青的腰间,看上去没有半点攻击的姿态。 可是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却仿佛着了魔一般往来冲杀,带着几乎无可匹敌的斗志和战意。 离唐青很近的冷笑笑死死皱起眉头,五境之力缓缓渗透而出,在那把短剑之下轻轻绕过。 只是尚未触碰到剑身,强大的五境之力便被那道剑意中流窜而出的森冷剑意切割成斑驳碎片,涣散于黑暗之中。 冷笑笑握紧的双拳开始微微颤抖,额角也有冷汗流下。 剑意未出,其间的威势便已让他无法抵抗。 若唐青真的拔剑挥下,自己又该如何处之? 最初的那片恐惧再次来袭,像一片枯死的荒漠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冷笑笑猛然瞪大了双眼,一片血色充斥在双瞳之间,让他看上去似野兽般疯狂。 这位自北漠黄沙的地狱中爬出来的冷厉少年冷眼凝视着那把短剑,五境之力环绕全身,携滔天魔气将心脉死死护住。 随后拳意似惊雷,在黑暗中轰然炸响。 他忽而沉沉开口,还是那两个字:“拔剑!” 话音刚落,唐青也不再多言,心绪漠然沉静,似风中落叶般坠入地面。 覆剑的右手瞬间收紧,将那把小巧玲珑的短剑握在了手中。 剑很短,只能横在身前两尺。 可是当唐青将其紧紧握住,然后高高抬起,指向身前的黑暗之中时,那把短剑就变得无比巨大,大到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用眼神将其装下。 那道可怕的剑意几乎是在瞬间出现在了黑暗之中。 刚一出现的刹那,一片剑光似夏日最烈,最红,最艳丽的烈阳一般,将玄武榜周遭数里之地照耀的一片惨白。 没有人能在那样的一片剑光中睁开眼。 即便是那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以及天地神院总教习周例外都无法直视那一剑的锋芒,更何况其他人? 可在那些千万人间修士中,偶尔还是有几位藏着好奇之心的人忍不住睁开了眼,顿时便被那道极尽耀眼的剑光刺穿了双目。 等到那片剑光稍稍敛去锋芒时,唐青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直接将那道足以刺破苍穹的剑意刺入了冷笑笑的拳意之中。 此时的冷笑笑刚刚睁开自己的眼睛,尚未适应眼前的那一片刺目强光时,那道剑意已经很不讲道理的斩杀过来。 他甚至能从那道剑意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屑的意味。 似乎在那道剑意看来,所要斩杀的对象实在是有些弱,根本不值得自己出手。 可是唐青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晃动分毫,目的明确,目标直接,带着有生无死之意。 他并不想杀冷笑笑,可是剑意既出,便无法收回。 既然对方要借自己这一剑砥砺魔道,助他跨过心头的那道坎,那便看他能不能在这一剑之下活下来。 事实上,冷笑笑被那道剑意锁定之后,便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他的双拳仍旧停在自己身前,只是拳意早就被那道可怕的剑意锁死,顷刻间便似摧枯拉朽将自己的巅峰拳意刺的千疮百孔。 环绕周身的五境之力在那道剑意面前就像是个笑话,甚至连将那道剑意挡住一瞬的能力都没有。 剑意直刺而入,瞬间便将冷笑笑心脉之间的五境之力刺穿,魔气翻涌而出,也在瞬间被剑意击散。 这位来自北漠之地的魔圣之后有些绝望的睁大了血瞳,双眸深处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原来,在这道来自南山丘陵的剑意面前,自己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任由唐青举着那把有些好笑的短剑,将那道几乎无可抵挡的剑意刺入自己的心口。 而在这段很短很短,几乎只是几个呼吸的关口,冷笑笑所能做的,只是尽量不让自己生出更多的恐惧,然后将那颗仍在跳动的魔心尽量往血脉深处藏起了一寸,只求能稍稍避开那一剑的锋芒。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和圣人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距。 那几乎是不可跨越的一道天堑。 不管那道剑意中所拥有的力量是剑圣的一成还是八成,只要出自那位剑圣之手,便几乎无可抵挡,至少,此时的他,无法抵挡。 冷笑笑的那张脸被剑光照耀的一片惨白,渐渐失去了所有血色。 那道剑意也终于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刺入了他的心口,当胸而过,一往无前,直接带着一抹刺目的鲜红涌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在遥远的天边划开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凛冽长虹,然后去向了遥远的苍穹之间,消失不见。 剑意已去,剑威仍留在此间。 千万人惊寂,不发一言。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一道剑意消失的方向,眼中神色惊惧,面色凄然。 那条青石小道边上,几乎等若五境合道实力的祭兽血虎沉静着摇摇头,它感受着那道剑意中所残留的可怕力量,心神有些震荡。 玄武榜外的暗影间,高之叶眼中的刀气忽而凝滞,握紧的双手不知何时也已经松开,他同样在望着那道消失的剑意,双眸之间稍稍有些迷茫。 神院阵营中,周例外将眼神自天边收回,然后望向了自己手中的那本厚簿,厚簿翻开的那一页上,刻画着一大一小两把古剑,古剑之上所弥漫的气息,和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一模一样。 站在周例外身边的李青山和边之唯同样无比震撼,他们站在原地仰望着苍穹,久久都无法从那道剑意的风采中回过神来。 自剑意兴起时直至此刻,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这便是七境圣人的力量? 百里断江早已收起了自己那把长剑,他的眉眼之间剑气弥漫,带着数不清的骄傲和冷漠。 南山之剑在此间大放异彩,作为南山丘陵唯一的传人,他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一个。 而让他更高兴的,是自己的死对头,那位嚣张到不可一世,从来杀人不眨眼的冷笑笑终于倒在了地上。 冷笑笑的心口早已被剑意贯穿,浑身的真劲和气息在剑意侵袭的那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五境之力原本能够呼应天地,暗合大道,借助天地元力来修行疗伤,可是那道剑意却直接将他和天地之间的那一缕联系给彻底切断。 此时的冷笑笑已经没了呼吸,没了心跳,就连血脉中的最后一缕魔气都已在风中渐渐涣散。 在所有人看来,他已经死了。 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即便以魔门一脉向死而生的修行术法,只怕都无法挽救他。 他就这样静静的倒在黑暗中,像一只孤独的野兽般,等待着更深的夜色将他吞没。 众人望着那位刚入五境,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圣之后,实在无法相信他竟然就这样死了。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渐渐将眼神自天边收回,他望着倒在黑暗中的冷笑笑,眼中出现了一丝忧虑。 若是冷笑笑在神院出了事,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怕那位从来只用杀戮来讲道理的魔圣大人会不顾一切冲杀而至,将这江心湖畔搅个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边之唯便皱着眉头叹着气,他随即望向了身边的周例外,想让他打开那扇笔力大门,然后将冷笑笑带下来,或许还有的救。 可此时的周例外似乎是抱着与之同样的想法,他根本不等边之唯开口,直接挥动着手中的长笔,笔力当空而过,卷起黑暗中的冷笑笑直接穿过了擂台,一路而去,直到隐入了神院的阵营中,被等候在此的神院医官带走。 ...... 而此时唐青依然保持着刺剑而出的动作,剑意已去,那把短剑重新归于平静,像是一头断了獠牙的野兽般,在夜风间微鸣。 三道剑意已去其二,若再想解开最后一道封印,便只能等自己迈入四境镇魂。 而在那之前,他所能依靠的,便是几乎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的龙龟之力以及妖族血脉。 冷风自擂台间吹过,撩起了他那素色长衫的衣摆,在黑暗中晃动,像是他此刻稍显动荡的心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整个玄武榜前依然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凝望着擂台上那位只有三境修为,却带着那道可怕剑意的唐国皇子。 难怪他会有恃无恐。 难怪他敢以三境守心的修为去和不苦一战。 难怪他敢走入冷笑笑的禁区,在对方的最强拳意之下选择动手。 有那样的一道剑意在手,自然无所畏惧。 而此时谁也不知道,唐青手中的那把短剑中,会不会还藏着另一道剑意。 不苦自然也不知道。 这位龙虎山的小道士静静的立于擂台边缘一角,眼中的神色有些怅然,带着一抹深沉到极点的落寞之色。 他额角的那两道粗眉早已经弯折到一起,说明他此刻的心情十分糟糕。 那道无比坚韧的青光结界在唐青挥出那一剑时曾亮起了一瞬,只是眨眼间便又在一阵沉沉的叹息声中泯灭。 他身上那件破烂的道袍遮住了那道天师法相印记,却无法遮住其间所散发出的祥光。 只是任何一道光和此前的那片剑光比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不苦的脸色变得很是愁苦,他稍稍整理了下道袍,突然自嘲的笑了笑,说道:“若是你早早便挥出那一剑,只怕此时倒在黑暗中的人便是我。” 唐青的眼神自短剑上轻轻掠过,瞳孔深处情绪莫名。 他忽而将短剑收起,小心且仔细的系回腰间。 右手轻轻覆于其上,就像是寻找一份依靠。 他抬起头,平静说道:“与你的那一战,我没打算挥出这一剑。” 不苦皱起眉,他沉声道:“为什么?” 唐青很快回道:“因为我不想杀你。” 很简单的理由。 唐青不想杀不苦,正如不苦不想杀唐青一般。 这本就是一场身不由己的战斗。 不苦愣在原地。 过了很久才再此开口:“若是没有那一剑,只怕你很难击败我,自然也就无法赢下这一场战斗。” 唐青感受着体内龙龟之力的快速流转,心绪稍安。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可我并不只有那一剑。”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苦两道粗眉皱的更深。 他随即望向黑暗中的唐青,发现那位唐国的皇子不知何时已经将右手自短剑上挪开,然后握起了拳头。 一道拳意随着夜风传开,虽不似冷笑笑那般狠戾肃杀,却也自有一道古老深沉的气息飘至黑夜中。 随后便听见唐青说道:“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请指教。” 声音平静,语气淡然,但是拳意中所持有的态度,却十分热血。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最终一战(五) 不苦身上的道袍被冷风吹起了一层层极没有规则的褶皱,看上去有些凌乱且狼狈。 只是道袍之下所印刻的那道天师法相印记中所绽放出的光芒却愈发明亮通透,祥光涌向黑暗,像是无尽夜空下唯一的一束光,温暖且庄严。 他望着立于身前平静举拳的那位唐国皇子,感受着对方拳意中所持有的态度和力量,突然有些不安。 随后他便摇了摇头,将心头的思绪尽皆抛开,整个人在拳意中立身不动,眼中消失的那一片青光终于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再次出现,汇成了那道坚韧的青色结界。 只是这道结界此时不再是为了将唐青护在身后,而是要将其抵挡。 不苦在青光结界中将双眉舒展开,左掌放在身后,右掌平直伸向前方,青光在掌心弥漫,飘散着一股龙虎山上的香火味。 他随后便接过了唐青的那句话,同样说道:“请指教。” 此时的他们,不像是在交战,倒更像是一场老朋友之间的叙旧。 但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这场身不由己的战斗,他们都不能输。 彼此之间再没有更多的交流,沉默是这场战斗唯一的基调。 黑夜渐沉,冷风愈盛,空气中的寒意也将整座擂台尽皆笼罩。 所有人都在擂台下静悄悄的望着擂台上的两位少年,他们已经无法预测接下来这场战斗的结局。 原以为不苦以五境之力必然稳操胜券,只是先前那道直入苍穹的可怕剑意带给众人的直观感觉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即便唐青此刻所表现出的实力依然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但是众人已无法将其看轻,甚至是望向唐青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层莫名的恐惧。 甚至有些人对唐青接下来的表现很是期待。 这位来自唐国的独行皇子究竟还有什么手段? 阿刁依然被周例外的无尽笔力所困住,无法动弹。 那把古刀在笔力之下疯狂挣扎颤动,刀气惊起,似大河奔腾一般浩瀚,只是却始终无法突破笔力的限制,只能在冷风之下发出了一阵阵不甘的嗡鸣。 可此时的阿刁已经不再急于挣脱笔力,冷笑笑被唐青一剑击败后,几乎已经死去,那么场间对于唐青最大的威胁便已不再。 阿刁自然不像之前那般担心,只是他嘴里的谩骂声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越来越过分的市井骂词在他口中层出不绝,听的李青山使劲摇头,听的边之唯大呼人才,听的神院阵营中的几千位五境合道大能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掌拍死那个吊儿郎当,口不择言的提刀少年。 周例外始终平静的伫立在原地,似乎根本不在乎阿刁在骂着些什么,或者在骂着谁。 他只是盯着擂台上的唐青,感受着对方拳下传来的愈发明显的洪荒气息,眼中的情绪在时间的推移下渐渐低沉。 他左手的那本厚簿翻开在其中的某一页上,里面的气息古老浩瀚,和唐青拳下的气息一模一样。 他的右手握着那支长笔,笔力在笔尖之下不停环绕,和前方的那座擂台遥相呼应,确保自己能控制住整座擂台的运转,也能控制住擂台上的某个人。 而下一刻,玄武榜前的所有人同时摒住了心神,目光聚集一处,望向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那里,唐青的那道拳意已经不再继续停留,而是卷起风雷呼啸而起,再次朝着不苦轰下。 素色长衫在夜色间飘动飞舞,因为速度过快而有些看不太清楚样子,只在黑暗中留下了一条飘忽不定的光幕,似一片惊鸿。 拳若奔雷,瞬间而至,似重山般砸向了那道青光结界。 不苦沉眼而望,想要捕捉到唐青的身形,可是黑暗中的那片惊鸿环绕着这个擂台快速穿行,每一次落脚后几乎没有半点停歇,便会再次动身而起。 虽形影不定,好似无根浮萍。 但是那道至刚至强的拳意却不那么飘忽不定,它的目标很是直接,便是黑暗中那道坚韧的青光结界。 无论那片惊鸿去到黑暗中的哪个地方,无论这道拳意的出发点起自何处,它的归途和去处,必然都是黑暗中唯一的那一道光。 而此时,不苦岿然不动,五境之力环绕全身,汇聚于结界之中,直接将那道拳意消融殆尽。 青光借此机会朝着黑暗中延伸而去,将擂台一点点照亮。 唐青的身影被青光逼退,一步步往角落里躲避,他所幻化的那片惊鸿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活动的范围却越来越小,以至于当他想要自擂台的某处边缘再度飞身而起,开始落拳时,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落脚点。 不苦随即往前迈步,速度不快,但是十分坚定。 天师法相印记笼罩全身,将他护住。 无边青光席卷而去,想要将唐青捕捉。 五境之力凝于双掌之间,隐合天地大道,无穷无尽的天地元力当空而下,汇聚于青光之中,让那片青光蔓延的速度变得更快,其间所蕴含的力量也更加强大。 很快,那片惊鸿便被青光逼到了擂台一角。 唐青在黑暗中现出身形,发丝有些缭乱,气息稍显不稳,身上素色长衫的下摆不知何时被青光侵袭,似被利剑划过一般,切开了一道不长,却十分讽刺的口子。 这位唐国的皇子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衫,站在角落里沉沉呼吸。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眼神也还是那般平静,只是握紧的双拳却有些微微颤抖,拳意仍在呼啸,却不似之前那般猛烈。 金光在他体表流动,很是迫切的想要破体而出,与拳意汇于一处将敌人击溃。 却被唐青死死压下。 那道代表着妖族力量的金光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他担心被有心人认出,所以不敢冒这个风险。 即便是体内正在快速流转的龙龟之力亦在他的神识催动下变得安静下来。 而此时正在迈步的不苦忽然停下了脚步,那道不断往前蔓延,此刻几乎已经快要照在唐青脸上的青光也在瞬间停了下来。 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在夜风之间沉静了片刻,随后便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他望着身前的唐青,凝声说道:“你曾说过,如果真的打不过,你会选择认输,不会让我为难。” 唐青低下头,似乎是觉得眼前的青光有些刺眼。 他的双拳没有放下,却也不再继续颤抖,而是趋于平静。 不苦的青光结界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五境之力更是似一座坚固的牢笼般悬停在唐青的头顶。 此时的唐青已经无路可去,他若想要打破眼前的僵局,要么,就拼死轰破眼前的青光结界,再将不苦和天地大道之间的联系切断,要么,就只能认输。 但以他三境守心的修为,想要攻破不苦的五境之力以及龙虎山的青光结界,几乎不可能,更何况不苦的天师之道还未正式登场。 但要让他认输,就更不可能。 他自唐国出发,在尘世间百转千回,最终历经生死磨难才来到了天地神院,然后又好不容易通过了江山社稷图中的十年考验,熬到了玄武榜之争的最后一战,他怎么可能会轻易认输? 所以青光映照之下,唐青缓缓抬起头来,他沉默着与不苦对视,然后很是认真的摇了摇头。 不苦那掩映在青光之下的双眸中满是失望和无奈,似乎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说道:“你总不能像冷笑笑那般逼我动手,你知道的,我不想杀你。”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稍微组织了措辞,继续说道:“而且,这场战斗我有不得不赢的理由,所以哪怕我对你的印象再好,但你若一定要继续下去,我最终难免还是要动手。” 这句话刚刚落下,这位面色稍显愁苦的小道士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股陌生的杀气。 虽不强烈,但却十分冰冷。 尤其是在此时的唐青看来。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唐青终于开口说道:“我明白你所说的,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关于这场战斗,我也有不得不赢的理由。如果一定要在认输和死亡之间选一个的话,那我一定会选择后者。因为对我而言,这场战斗我若是输了,还不如死去。” 这些话有些拗口,但不苦还是听懂了。 所以他没得选择。 于是沉沉的夜色中,不苦紧紧皱着眉头,开始再次迈步。 青光呼啸,忽而带起了一层极其猛烈的杀伐之意,朝着已至死角的唐青笼罩过去。 擂台外的阿刁感觉到了不苦气息中的变化,他知道对方已经起了杀心。 这位从来没心没肺的提刀少年眼眶几欲炸裂,他朝着擂台上的唐青大叫道:“小天真你认输啊!你他娘的给老子认输!打不过逞什么英雄?不就是想进藏书楼第七层读书吗,我去求我的老师,让他带你进去,他要是做不了主,我就去求人神,总之你不能死!” 即将被青光笼罩的唐青根本没有半点反应。 阿刁体内刀气疯狂呼啸,想要挣脱笔力的控制,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猛然瞪眼望向了身边的周例外,用那种几乎祈求的声音说道:“此前昆仑城的那个夜晚我曾说过要保护他,结果自己先倒在了敌手的掌下,如果不是小天真,只怕我早已经成为坟地里的一缕亡魂。如今人世间辗转多回,我终于在神院中等到他回来,我答应过他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他出事,如果他出了事,我一定代替他去死。所以老师你放了我,我求你放了我,我不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阿刁的声音渐渐沙哑,开始低沉,喉咙深处甚至有血丝涌出,他却一无所觉,依然不停的向周例外祈求着,争取着...... 李青山站在一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周例外那有些固执的背影,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沉静无言,只是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就连一向看阿刁不爽的边之唯见到他那撕心裂肺的样子都有些动容,心中暗叹道:“这臭小子嘴是贱了点,但是这份义气,却也着实让人佩服。” 而此时的周例外依然只是平静的站在神院的阵营中,他似乎根本没有听见阿刁的声音,哪怕对方的声音喊得再大,语气再悲壮,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也是无动于衷。 有些绝情的冷漠。 阿刁渐渐心死,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之间出现了一丝绝望。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消失。 随后便有些无力的倒在了地上,任由笔力将自己环绕。 周例外的声音却在这时传来:“就算你登上擂台,又能怎么样?” 阿刁没有回话,眼神有些空洞。 周例外继续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场战斗对于唐青而言,是一场无法后退的战斗。他并不想你去救他,因为你救了他,便证明他已经输了,可他不想输。” 阿刁躺在了黑暗中,仰面向天,望向了顶空之上的无尽苍穹,入眼所及尽是一片虚无和空洞。 冷风吹动着它身上的破烂麻衣,也将他的心吹散。 他将古刀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感受着那把黑金刀鞘的冰凉和沉重,感受着刀气的流动和抚摸,心绪有了短暂的平静。 他最终双臂环绕,将古刀紧紧的抱在了心口,就好像,这是他在此间唯一的依靠。 他没有去回答周例外的话,而是轻轻闭上了眼,遮住了自己的神识,将自己彻底放空。 有些事他无能为力,便只能逃避。 他不知道这个夜晚过去之后,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糟心的世界。 周例外不知何时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在笔力环绕之中闭起双眼的阿刁,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眉眼之间出现了一抹短暂的心疼,随后便再次将眼神挪开,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盯着不苦掌心间的那片青光,等待着它将擂台上最后一个角落里的黑暗彻底吞噬。 而此时擂台边缘处的百里断江没有任何征兆的提剑而起,剑气弥漫,瞬间携惊雷之势朝着擂台正中斩落,想要将这座笔力擂台彻底轰开。 奈何擂台周围笔力只是微微晃动了一瞬,便重新恢复至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向骄傲冷漠的百里断江沉沉的低下头,眼中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无奈和不甘。 ...... 此时的唐青依然被那道青光封死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拳下的气息几乎是在瞬间便被青光消融,有些无奈和不甘。 五境之力携天地元气倾力压下,将这位看着满是书生气的唐国皇子击倒跪地,但他仍然十分缓慢的抬起头,眼中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身上的素色长衫早已在青光的摧折下变得破碎不堪,缭乱的发丝也已被青光中的力量切割断裂,在夜风之狂舞,像是临死前的癫狂。 不苦眼中青光涌动,掌心之间同样青光弥漫,几乎毫无保留的朝着唐青宣泄而去。 与此同时,他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也在刹那间绽放出极强的光晕,巨大的老天师法相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天师座下的那头青牛四蹄使劲的踩踏着虚无的黑暗,浑身带着一股难以驯服的戾气和野性。 不苦望着在青光中苦苦挣扎的唐青,有些不忍的说道:“如果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唐青没有回话,事实上,此刻的他也已经无法回话,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只是眼中的倔强在时刻提醒着不苦,他不可能认输。 不苦摇了摇头,沉静了片刻后轻声念道:“那就这样吧。” 话音刚落,老天师右手持剑,左手画符,携带天地之威朝着唐青死死轰杀。 青光相随,五境之力环绕,这一击,几乎带着必杀之势。 唐青已无处可逃,所幸,他也没打算逃。 与其身死,不如放手一搏。 心念至此,已经潜伏安静许久的龙龟之力忽而复苏,化作一片浩瀚不停的暖流自他血脉中疯狂转动,将已经涌入他体内的青光尽数逼退。 与此同时,一片恢弘浩大,隐有风雷缠绕其间的金光自唐青四肢百骸之间流窜而出,化作一片金色光幕来到了擂台之间,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将笼罩在黑暗中的青光全部覆盖。 那道无比坚韧的龙虎山结界在这道金光的摧折之下便好似一张薄薄的纸片,一碰就破。 金光威势不减,再次迎着老天师的巨剑和符咒而去。 天师之道无比强大,带着龙虎山千年道统的香火之力,在不苦看来,即便是同样入了五境的冷笑笑,在自己这最强一击之下,只怕都无法全身而退。 更何况唐青。 可是当金光呼啸而至的瞬间,不苦直接傻在了原地。 那把闪烁着无尽祥光,仿佛能将此间黑暗尽数劈裂的巨剑在那道金光的照耀之下只支撑了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作点点星火飘散于黑暗中。 那道足以开山断海的绝强符咒也在金光的绞杀之下瞬间消融,仿佛是尘世算命先生最不值钱的鬼画符一般,不值一提。 不苦瞪大了双眼,惊恐欲绝,双眸深处青光尽散,出现了一丝不敢置信的恐慌。 双掌有些无力的放下,掌心中的青光寸寸碎裂。 不苦的心情有些复杂,情绪很是低沉,他眼睁睁看着那片金光在下一个时间点上去向了自己的头顶,将身后的老天师法相摧毁诛灭。 他无力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挑起的两道粗眉几欲断裂。 在这道金光刚刚出现的瞬间,神院阵营中的周例外猛地把左手那本厚簿合上,一直沉稳肃穆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 而在玄武榜之外的那片暗影间,那头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咧着嘴傻笑的小毛驴小花不知何时站在了暗影的最边缘出,它凝视着那片浩瀚的金光,感受着金光之中暗藏的那股古老的力量,一双大大的驴眼中带上了一层深深的惆怅。 这真的是一头有故事的小毛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直关注着战场,时刻带着担忧之色的月牙在这道金光出现的那一刻,也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她走近小花身边,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温柔的像是天地间最暖的一阵风。 小花忽而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然后在月牙的身上蹭了蹭,似乎是表达自己的谢意或是想让月牙安心。 短暂的凝视过后,它再次行至暗影之间,趴在了地上闭上眼,似乎打算继续睡觉。 只是它的嘴角再也没有露出笑意,反而带着无比的失落,以及一丝莫名的哀伤。 而此时,那道金光在虚空之间穿梭了几个来回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回到了唐青的体内,悬浮在他的体表。 在青光的压迫之下直不起身的唐青猛然站了起来,拳意瞬间再次惊起。 龙龟之力隐于识海心脉,随后与那道金光汇于一处,最终全部去向他的拳下。 此间一拳,尚未轰出,便已将整座笔力擂台震得微微摇晃。 不苦刚刚抬起头,转过眼,唐青的身形便又一次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就在不苦一颗心快要沉到底的时候,唐青已然重拳而至,狠狠的轰在了不苦的身上。 龙龟之力已被唐青传承了一大半,妖族金血中的力量也几乎被其消融了七成有余,此时的唐青,虽仍是三境守心的修为,但在妖族力量的加持之下,已经远远超过了此时的实力。 不苦在拳意摧折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连掌心中弥散的青光都没来得及兴起,便直接被那势如破竹的一拳轰退,撞击在厚重的笔力擂台上。 他有些颓然的趴倒在地上,狠狠的吐出一大口心血,眼神中带着一丝绝望。 体内五境之内已然涣散,与天地间的感应也在那一拳之下消失,无力感瞬间涌向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唐青仍然握着重拳,携龙龟之力缓缓走到不苦身边,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认输。”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六章 最终一战(六) 夜色间的冷风愈发急促,带着直抵人心的清寒。 不苦右手驻地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左手扯了扯身上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道袍,似是有些畏寒般缩紧了身子,在风中不停的咳嗽。 他那两道极尽弯折的粗眉再也没能平铺而下,似是两座深沉曲折的山脉,在额角拧出了此时的糟糕情绪。 印刻在道袍之下的天师法相印记不复之前的祥光,变得一片暗淡,任凭他如何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面色很是愁苦,甚至带着几分绝望的不苦缓缓低下了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口处,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深色的拳印,无边拳意自体表渗透进去,映入了他的心脉之中,将他体内的真劲尽皆封死。 识海中一片空荡荡,也已无法感知到天地元气的流动,不苦颓然无力的摇了摇头,在黑暗中发出了一阵沉沉的叹息。 在唐青动手之前,他有想过对方除了那道直入苍穹,几乎无法抵挡的剑意之外,一定还有别的手段。 所以即便自己比唐青高了两个境界,也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出手间便是最强的招数,就连藏有龙虎山千年道统之力的天师之道都被他搬了出来,就是为了一击必杀,不留后患。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本已退至擂台一角,几乎已经必败无疑的唐青竟然还藏着那一道神秘可怕的金光。 他不知道那片金光究竟是什么来头,只知道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实在太过于巨大,就连自己拼命催动的五境之力都无法抵挡。 也就是说,那道金光中所暗藏的力量,至少已经达到了五境巅峰,甚至,还可能更高...... 不苦已经不敢多想下去,他只是低垂着眼眸,一边咳嗽,一边吐着血,身上的气息一片死寂,尽是荒凉。 可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眼神望着唐青,说道:“这就是你最后的底牌吗?” 唐青沉默着握拳,没有去回答他这句话,只是平静与其对视。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双眸间亦没有更多的情绪,看上去和往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身上那件素色长衫被不苦的青光侵袭,早已变得十分残破,发丝也已凌乱不堪,可是此刻的唐青给人的感觉却没有半点狼狈之色,反而是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泰然之势。 擂台下的众人摒住了呼吸,仍然处于震惊的状态。 似乎根本没想到场间局势竟然变得这么快,原本胜券在握的不苦竟然就这样倒在了地上,看上去已经没有了任何战斗的能力。 而唐青拳下的势头正盛,金光缠绕其间,带着一股古老深远的洪荒气息。 直至此时,这场战斗的结局已经清晰可见,显然是那位唐国的皇子站到了最后。 只是这个结局实在是有些出人意料,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凭什么三境守心的普通修士能完败已入五境的合道大能? 所以在不苦倒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无论是玄武榜前的千万人潮,还是那位提剑而立的剑圣传人,甚至是神院阵营中掌控着战斗规则的周例外,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对这场战斗作出任何表态。 仍被周例外的笔力所困的阿刁不知何时再次站了起来,他双臂抱刀,立于神院阵营中一言不发。 即便此刻的唐青已经将不苦击败,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开心或是激动。 他的双眸藏在笠帽之下,瞳孔深处带着深深的疑惑和不安。 这位从来喜欢将心事藏起的不羁少年隐约感觉到,唐青体内所幻化出的金光,会是他引祸上身的源泉。 而周例外之所以用笔力将自己困住,并且任由冷笑笑登台问战,目的就是为了借冷笑笑的手来逼出那一道金光。 只是周例外自己可能也没想到,唐青会在那场战斗中挥出那一道剑意。 有那道剑意在,冷笑笑自然是必败无疑。 而等到冷笑笑被剑意穿胸而过,生死不知,周例外依然没有放弃,因为擂台上还有那位五境合道的不苦。 所幸这一次,不苦并没有让周例外失望。 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肩负着修复山门道统的重任,必然将在这最后一战中全力以赴,所以青光尽数倾泻,将唐青逼到了绝路。 而那位唐国的皇子若想在五境不苦的青光之下活下来,就必须得毫无保留的出手。 于是那道带着远古洪荒气息的金光便出现在了黑暗中,给这场本是一边倒的战斗做了一个简单且潦草的收尾。 时至此时,阿刁忽而抬眼望向了身边的周例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终于开口问道:“你应该就是在等待这一刻。” 这句话很没有来由,周例外却仿佛听懂了,只是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那道金光中的力量来自哪里吗?” 阿刁摇了摇头,继续选择沉默。 周例外却慢慢转过身来,很是反常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李青山和边之唯,再次问道:“你们呢?” 李青山沉静说道:“那道金光雄浑霸道,气息深远,不要说在神院的这些年我没见过,便是在很多年前的那些独行岁月中,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一道光。”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稍稍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那道金光中的力量至少也有着五境合道的水准,而且已经无限的接近五境巅峰,这样的力量放在神院中自然不算太强,但是出现在一个只有三境修为的少年身上,就有些不寻常了。” 听到这些话,周例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之所以没见过,是因为那道金光所处的年代比你所认知的岁月要更加遥远。” 李青山皱起眉头,他刚想再次开口,一直没说话的边之唯却忽然冷笑了一声,他说道:“他可是唐国的皇子,圣人的儿子,身上就算有再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很正常......与其有功夫在这思考那道金光的来历,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跟七位人神大人解释,这场玄武榜之战的结局,想必他们会很不满意。另外,你们最好祈祷神院的医官能将那个冷笑笑治好,要不然......” 他的话没有说话,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在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看来,玄武榜之战其实已经可以宣告结束,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只是善后的问题。 至于此刻还在擂台上的唐青最终会不会将不苦杀死,就不是他所考虑的事了。 而李青山没好气的瞪了边之唯一眼,冷笑了一声:“无知。” 边之唯此时没有吵架的心情,他不去理会李青山,而是开始对着身后的藏书楼书官下达着各种指令,无非就是加强江心湖畔的人力驻守,以及将天地神院的所有守护法阵全部打开,防止那位杀人不眨眼的诛心魔圣因为冷笑笑而杀了过来。 周例外淡淡的瞅了一眼边之唯,然后说道:“如果魔圣真的杀到天地神院来,你觉得单凭人数的优势以及神院的阵法,能拦下他吗?” 边之唯很快说道:“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听到这句话,周例外转过身很认真的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说道:“我再说一遍,天地神院从来都不畏惧任何一位圣人,就算他来,也自有七位人神去应对,不用你去操这份心。这些年来,关于人间的那几位圣人,人神大人几乎已经将其摸透,就算单挑打不过,群殴总是没问题的。更何况连他们的修行功法以及修行之中所遇到的所有因果气运都被记载装订,封印在了藏书楼中,对他们知根知底,自然也知道他们各自的脾性。” 周例外的眼神忽而望向了北境之地,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那位魔圣大人虽然生性好杀,但那也只是修炼魔宗术法所要走的必经之路,不杀不成魔,但不代表他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在进行杀戮。人们对他最大的误解就是天真的以为魔圣就是一个喜欢以杀人为乐的大魔头,可事实上,在很多时候,魔圣是愿意讲道理的。” 话听到这里,边之唯便直接挥手打断他,然后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周例外,质疑道:“你的意思是,关于冷笑笑死在天地神院这件事,魔圣能理解?” 周例外理所当然说道:“没有人逼他登上擂台,更没人逼他去扛下那一剑,所以他的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边之唯问道:“魔圣会听你这些?” 周例外说道:“我说了,他是个讲道理的人。” 边之唯问道:“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我与你共事这么多年,何时见你离开过江心湖畔,又何时见你见过那位北境魔圣?只怕七位人神大人都不敢说对他很了解,你怎么敢乱说?” 周例外闻言忽然摇了摇,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关于这些,就是人神大人告诉我的。” 边之唯愣在原地,一时语滞,却听周例外继续说道:“另外再告诉你一件事,这次冷笑笑来天地神院其实还有一件大事,便是应魔圣的要求,想与水蓝小姐成就一桩婚事。都是要成为亲家的人,你觉得他会乱来吗?更何况,冷笑笑还不一定就会死,魔门中人向来号称是打不死的北境狂人,他们自小便在地狱中与恶鬼搏杀拼斗,真要死了下地狱,只怕阎王都不敢收。” 说到这里,周例外便不再理会边之唯,他的视线再次望向了擂台之间,盯着黑暗中平静伫立的唐青,双眸深处不知为何兴起了一丝冷厉之意。 唐青知道在自己的体表和血脉中不停穿梭游走的那道金光一定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他只希望没人能认出那一道金光中的气息和力量。 此时的他依然提着双拳,拳意汹涌,似惊涛骇浪般将不苦吞没。 他只想快点结束此间的战斗。 所以他很是直截了当的开了口:“虽然这是我最后的底牌,但我知道,你已经没有了底牌。” 不苦脸色变得很是苍白,他自嘲的笑了笑,双眉拧起,然后无力道:“所以呢?” “所以你认输吧,我不想杀你。” 唐青静静的看着他,眼神很是平静,声音亦变得清冷:“你只要活着,龙虎山的道统便仍有希望,你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不苦苦笑道:“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唐青摇摇头,说道:“我很敬佩你。” “谢谢,虽然有些像在安慰我。” “句句由心。” 言及至此,两位少年的对话便戛然而止。 唐青的拳意仍在此间澎湃,只是却不再侵袭至不苦的身上。 失去了拳意的威慑后,不苦终于能够缓缓的站起身来,只是双眸和掌心间的那道青光,以及印刻在身上的天师法相印记却始终无法绽放出光芒。 所有人都以为不苦会就此认输退下,就连唐青都以为不苦会借着最后一点力量走下擂台,然后接受这场玄武榜之战的结局。 而就算他退下,在场的所有人也依然会对其报以最崇高的敬佩及仰望。 世人都将会记住龙虎山这位有着两道粗眉,实力强大的不苦小道士。 虽败犹荣,这是所有人对他最至高的评价。 可是下一刻,就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就在唐青虽仍平静,却涌上了一抹失望之色的眼神中,不苦对着唐青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说道:“下山之前,我曾跟龙虎山的师长同门说过,此行若无果,山门便再无不苦,我愿投身于天地,为龙虎山微末道统求一份机缘。所以此战,我回不了头,因为背后是深渊,我若退下,龙虎山便会随我一同坠下,所以我只能向前,虽身死,山门依旧还在,那便够了。” 有些悲壮和凄凉。 唐青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为什么一定要逼我?” 不苦说道:“因为我没有选择。” 唐青抬起头,一直平静的双眸间忽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冷厉之意,他沉声说道:“我同样没有选择。” 话刚落下,拳意便再次将不苦笼罩。 这位自唐国而来的独行皇子直接将右拳抬起,在黑暗中凝起一片恢弘浩大的金色光幕,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朝着面色苍白的不苦轰杀而去。 在那一刻,不苦甚至已经感觉到了死亡的滋味。 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拳意临身的那一刻。 在这样一道几乎无可匹敌的拳意之下,只怕他连疼痛都无法感觉到,便会被直接轰成渣。 可是在他闭上眼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道拳意都没有按照既定的轨迹落下。 甚至于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道拳意似乎都已经消失。 不苦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后便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戴高阔黑帽,身穿青色长袍的高大身影。 那个身影的左手上端着一本厚簿,右手上拎着一支长笔,无尽笔力聚集于干涸的笔尖处,似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般,无比浩瀚,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吞没。 不苦盯着那道身影看了很久,不明白他为何会在此时登上擂台。 周例外背对着不苦,似乎知道对方心里的疑惑,却没有给予更多的解释,他只说了两个字:“下去。” 不苦愣在原地,刚想说些什么,神院阵营中忽然走出来一位五境教习,不由分说将他一把拎起带下了擂台。 而此时周例外的对面,唐青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的左手垂直放下,成握拳的姿态。 右拳却有些许的颤抖,刚刚他拳意朝着不苦轰下时,正是这位周教习在刹那间登上擂台,借着擂台间的无尽笔力破开了自己的拳意,将他击退。 而如今黑暗之中,那位周教习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心脉位置,那里,便是龙龟之力和那片金光的蛰伏之处。 唐青面色虽仍平静,但心里却多出了几丝担忧,似乎,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能看出自己体内的秘密。 但他仍在尽力保持着平静,黑暗中漫长的对峙过后,唐青终于耐不住性子,他问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周例外没有选择回话,他只是抬起了自己右手那支长笔,然后稍稍晃动,这座笼罩在此间的擂台便在瞬间消失不见,化作一片惊天笔力去向了长笔之间。 而下一刻,就在长笔之下的无尽笔力凝聚到巅峰的那一刻,周例外再次抬笔,将其横向黑暗中,以极快的速度在虚空之间刻画了几笔,组成了一个字的形状。 唐青心有不安,再顾不得隐藏妖族的秘密,金光再起,汇于拳下,龙龟之力疯狂涌动,在血脉中穿行,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真劲和力量。 几乎就在他拳意刚刚弥漫开来的瞬间,一道遮天笔力默然出现在眼前。 唐青看的分明,笔力之下,是一个交叉纵横的杀字。 唐青终于冷起了一双眼,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时,竟然是在周例外的长笔之下。 重拳携金光而来,带着沉沉的破空声,朝着那一袭青色长袍轰杀而至。 而那个由笔力构成的杀字落空于黑暗中,当即以极快的速度折返,就在唐青的拳意落下的前一刻,它来到了那一拳的必经之处。 拳意撞击在笔力之上,没有立刻涣散,却也让唐青的那一拳受挫而回。 金光被笔力侵袭,在指缝间缓缓流散,只是很快,便在龙龟之力的催动之下再次回来,重新汇集。 那道笔力也被那一拳轰得有些摇摇欲坠,当空而行的杀字忽而变得有些晦暗。 周例外却没有丝毫担忧,他再次抬起了自己右手那支长笔,笔力尽出,眨眼之间便又是寥寥数笔勾勒而成,似乎在他的笔下,无论是笔力还是真劲,都源源不绝, 然后就在唐青不可思议的眼神中,无数个带着沉沉笔力的杀字忽然飘起于黑暗中,几乎是在瞬间,一股极其浓郁的墨香味顺着冷风而来,朝着四周涣散而去。 唐青来不及考虑太多,只能将心头的那一丝不安强行压下。 他的身形再次消失在原地,想要穿过笔力的限制,可是任凭他速度再快,身法再好,在如此密集的笔力围拢之下,也只能徒然被困。 唐青体内的金光在此时已全部融入了他的拳下,若是笔力携杀意而至,他必然要开始拼命,而在那之前,他一直都在盯着那位始终平静伫立在原地的周教习,发现对方的身形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水中的倒影被晃动而起时留下的虚晃影像。 可是很快,唐青的眉头便皱的愈深,因为他发现,此时的周例外其实已经不在原地。 黑暗中那个提笔而立的身形,其实只是因为他的速度过快而留在原地的一道残影。 真正的周例外,已经随着无处不在的笔力来到了唐青身前。 想到这里,唐青的心头默然一跳,双拳瞬间横起打算立于心口之处,可当他的拳头刚刚抬起的那一刻,环绕在他周围的无尽笔力突然汇集在了一个点上。 那个点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干涸的笔尖。 随后便见周例外那对沉稳肃穆的眸子和唐青进行了面对面的对视,他的左手依然端着那本厚簿,右手仍然拎着那支长笔,只是此时那支长笔携无穷笔力,直接穿过了此间所有的拳意,将那道强大的金光尽数逼退,然后卷起一阵杀伐之意落在了唐青的心口。 在那道笔力的斩杀之下,唐青犹如风中落叶一般,在黑暗中来回翻滚了许久,最终落到了玄武榜前的某块碎石边上。 那件本就十分破烂的素色长衫直接炸裂开来,露出了他心口处那个十分可怕的伤口。 以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墨痕。 血色自他的嘴角和伤口中流了出来,滴落在地,声音不向,可在这几如此安静的黑夜里,却是如此清晰可闻。 千万人惊寂,无人敢言语。 他们只是望着唐青流下的那些血,面露惊恐。 因为那些血,是金色的。 此时,周例外于唐青身前不远处现身,他冷眼望着那位唐国皇子流下的金色血液,沉默了很长世间,最终说道:“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唐青是一只妖 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帷幕,遮住了这片天空,也遮住了唐青的心。 他就这样无力的倒在黑暗和冷风之中,低下头望着自己心口处那道可怕的伤口,以及自伤口中流窜而出的金色血液,感受着血液中散发出的那一阵阵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唐青的脸色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的双眉死死皱起,一丝绝望之色悄然涌现,整个人变得无比落寞,似寒冬之日的枯草般凄凉。 体内的龙龟之力在笔力的惊扰之下变得有些萎靡,却仍在唐青的血脉之中缓缓流动,一点点修复着他损耗的真劲。 那片被笔力轰散的金光也在下一刻重新汇聚,去到了唐青的心口处,将那道可怕的伤口笼罩住,金色血液在金光的力量下很快停止了流动,那道伤口也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只是刻画他在心口处的那道墨痕,却依然很是清晰,像是与生俱来一般。 有那道墨痕在,就算龙龟之力再怎么强,那道金光再如何耀眼,也只能被困在唐青的体内,无法出来。 千万人都在盯着黑暗中的那位唐国少年,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金色的血液在玄武榜前的地面石缝之间缓缓向前流窜,只是很快便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凝结成块。 人们望着黑暗中那些十分刺目的金色纹路,沉静了很长时间后,便开始回忆起这个大陆上遥远的一个传说。 那个传说的主角是关于世界上的另一个种族,它们曾是这片大陆的主宰者,拥有着绝强的力量和天赋。 它们统治着这个世界多年,曾经有着自己的规则和对这个世界的态度。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新兴起的种族,都必须依附着它们而存在,并且需要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它们制约着一切,影响着一切,也决定着一切。 在那样一个遥远的时代里,它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需要追求的最高信仰。 这个种族中的每一位成员都有着各自的神通和天赋,他们可能容貌各异,性格不同,自身的处境和遭遇也完全不一样,但是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都流着金色的血液。 也只有它们,才会拥有金色的血液。 它们,便是妖族。 金血妖族,在它们的时代里是传奇,是无上的主宰。 可在如今的年月中,它们却是禁忌,是被封印在枯井之下荒芜之地的囚徒。 在场没有人经历过人族和妖族大战的那个时代,他们只从书里看到过关于妖族的一些记载和渊源。 对于那个曾经统治着整个世界的妖族,人们并没有太多的认知。 因为无知,所有便无畏。 无论它们曾经有多辉煌,多厉害,如今也早已成为漫长岁月长河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如今这个世界,叫做人间,有着自己的规则和因果,早已不允许妖族出现。 哪怕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总会有那么几只不甘寂寞,或是特立独行的妖族生灵想要走出那片阴暗,跨过那口枯井,来到这个曾经属于它们的世界看一看,可每当那个时候,人间的规则便会毫不留情的将它们诛灭,抹杀,然后化作飞灰消失在天地大道之间。 人族的世界,绝不会允许异类的存在。 这是人间千百万年来的真知。 所以当那一片金色的血液自唐青身体内流出的时候,周例外的眼神才会变得无比凌厉,笔力之间带着无尽的杀气。 人们望向唐青的眼神自然也变得无比怪异,明明是唐国的皇子,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一只妖? 对于这个只存在于认知中,却从未见过的一种生灵,人们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所有人都在黑暗中往前走近了一些,似乎想要将倒在地上的唐青仔仔细细看个清楚。 剑圣传人百里断江站在原地紧紧皱着眉头,他的手中握着那把长剑,双眸之间剑气弥漫,所有剑意汇聚在剑锋之下,可能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此前他一直准备挥剑而上,想要救唐青下来,所以长剑之下的所有剑意始终没有半点退意,反而在渐冷的夜风之中愈发强盛。 哪怕后来周例外去到了擂台之上,挥出了那一道道可怕的笔力,他也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 剑意时刻在准备着,如果不是那些金色的血液自唐青的伤口中流了出来,只怕那些剑意此时已经落在了笔力之中。 而当那些金色血液映入他的眼帘时,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忽然愣在了原地,斜斜指地的长剑默然垂下,剑意在瞬间弥散,仿佛黑暗中的一阵冷风,去过便无痕。 百里断江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深沉的落寞之色,望向唐青的眼神亦变得无比复杂。 世人对妖皆好奇,因为只听过传说,却从未了解过。 所以对于妖族这种生灵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只知道它们不属于这个人间,所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可百里断江却对妖族有着很深的成见。 因为当年联手封印妖族的那一批人中,就有他的那位剑圣师尊在。 而自小便被授予南山剑道的百里断江当然听自家师尊讲述过那段人族和妖族大战的经历,虽未轻身经历,但却能感同身受。 当年死在妖族手中的人间修士数不胜数,无数的鲜血和生命才换来了如今的太平人间。 对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而言,那是一段无比艰难的岁月。 可能随时都会在战斗中失去性命。 可对于如今的人间众生而言,那只是一段关于人间的传奇故事。 虽已太平,但剑圣仍常常告诫百里断江,不要忘记人族和妖族之间的那场战争,更不要忘记,如今的妖族虽已不再人间,但不代表它们已经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若是将它们看轻,或是不予理会,人间可能会再次变成妖界。 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人间诸多大能,包括那几位七境圣人,都会去到封印妖族的地方,将那些禁制封印不断的加固完善,就是为了防止妖族冲出那口枯井,卷土重来。 而作为那位荒野剑圣的唯一传人,百里断江日后自然也是要坐上剑圣的位子,所以日后对妖族封印进行加固改善的重任,理所当然会落到他的头上。 而在那之前,无论他身处人间大陆的哪个地方,只要让他见到了妖族中人,他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其诛灭绞杀。 这是他在剑圣面前所作出的承诺。 可是此刻黑暗之间,面对有着金色血液的唐青,百里断江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 他觉得有些荒谬。 唐青怎么会是妖? 唐青怎么可能是妖? 他若是妖,那么那位传世天下,在很多年前便以武入世的唐国帝圣不也是妖? 这自然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此刻那一片早已在冷风中凝固的金色血液是如此的触目惊心,仿佛在时刻提醒着百里断江,这一切都是真的。 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在黑暗中沉默着低下头,双眸之间情绪莫名,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的右手偶尔会轻轻摇晃,将那把长剑平直举起复又放下,剑意便在他手腕的动作中兴起然后覆灭,来回交换,似是正在做着一种艰难的抉择。 神院阵营中的李青山和边之唯早已经皱起了眉头,这两位神院大佬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去斗嘴,他们同时吩咐着身后的五境兽奴和书官,将玄武榜周围的空间给彻底围了起来,确保唐青无法从这里逃走。 事实上,以唐青如今的伤势,他也根本无法逃走。而且周例外的笔力依旧环绕在此间,带着无比伦比的杀伐之意,将唐青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此时的唐青,几乎已是必死之局。 现在的问题,是要弄清楚,他这只妖,是如何骗过大家,让每一个人都确信他就是唐国的那位皇子。 而且又凭什么能孤身闯入人间,不被人所发现。 按理来说,在人间大道规则的束缚下,妖族根本无法自如的行走在这个世界上,更别说跨山过水来到江心湖畔,甚至参加了这场千万人瞩目的玄武榜之战。 可是他偏偏做到了。 如果不是周例外感受到了那道金光中的洪荒气息,然后以笔力将其重伤,流出了那一片金色血液,只怕没有人知道,这场玄武榜之争的夺魁者,竟然会是一只妖。 阿刁此时仍被笔力困于原地,无法逃脱。 他听到了李青山和边之唯的安排,知道唐青今天已经凶多吉少。 在他看到唐青流出的那一片金色血液时,他也很意外,但也仅仅是意外,而没有更多的考虑。 他心里唯一想的,便是和唐青于昆仑孤山第一次见面时,对方和他说过的那句话:“从今往后,我管你的酒钱,你做我的保镖。” 这句话在当时听起来像是句玩笑话,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或是生离死别,或是久别重逢,都在证明着,这句话是从心出发,并且两个人都在完美的将之践行。 所以不管他是唐国的皇子,还是一只不该存在于这个人间的一只妖,阿刁都不在乎。 他只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生死之交。 所以在这十分漫长的黑暗中,谁都有可能放弃唐青,甚至杀掉他,但是阿刁不会。 深夜风声愈发急促,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不知该叫他皇子还是妖的少年身上,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被笔力所困的阿刁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古刀。 刀吟声不响,但是刀气却已开始聚集,在这无人关注的黑暗中,刀气尽皆去了他的脚下,开始了一次静悄悄的突围。 ...... 玄武榜外的那条青石小道上,血虎的一对血瞳变得很是冷厉,带着一丝嗜血的光芒。 它将眼神从唐青身上收回,然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乎正在考虑这一爪子能不能将唐青直接挠死。 站在它身边的碧水蓝也已经收回了目光,那件蓝色长裙在风中舞动,带着无比清丽动人的美感。 碧水蓝的秀眸之间满是水色,显然已经哭了很长时间。 此时她的脑海中,心里,甚至是神识深处,尽是唐青倒在笔力之下的场景,以及,那一片早已干涸在斑驳碎石间的金色血迹。 与自己一见钟情,并且有着十年之约的人,竟然是一只妖。 她自然知道妖代表着什么意思,也知道这个种族曾经给人族带来过多少不堪的过往和灾难。 所以在藏书楼的古老典籍中无意间翻到过有关妖族记载的篇章时,她对妖这个种族产生了很多的恶意。 甚至有想过自己若出生在人族和妖族大战的年代,自己一定会做一回女中豪杰,去战场上好好驰骋厮杀一番,为人族做出一分贡献。 可她知道,如今的人间,几乎已经不可能再碰到妖,因为妖族早已被人间大能封印在某处荒芜之地。 可她不知道,几乎不可能,其实代表着还是有可能。 在她的命运里,终究还是遇到了一只妖。 空气中寒意渐重,碧水蓝抱起了双臂,在夜风中哭了起来,有着数不清的委屈和难受。 血虎缓步走了过去,眼中出现了一丝心疼,它将所有风声全部挡下,然后开口说道:“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他不可能是唐国的那位多病皇子。传闻唐国的皇子连风吹都经受不住,怎么可能离开唐国,来到这尘世中经历风雨折磨?只是我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是一只妖。” 碧水蓝依靠着血虎坐下,双臂忽而环腿,然后将头埋在腿上,没有说话,只是哭着,带着太多的伤心和绝望。 血虎却继续说道:“我想他之所以要冒充唐青,是因为从未有人见过那位唐国的皇子,只知道他身子弱,经不得风吹,其他的一概不了解。对于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想要冒充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想应该不算太难。” 说到这里,它稍稍停顿,然后组织了下措辞,继续说道:“百里断江和阿刁他们应该就是这样被骗的,先前唐青自报家门时竟然还为其作证,现在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这句话刚刚落下,血虎低下头看了一眼伤心欲绝的碧水蓝,双眸之间的狠戾之色渐浓。 它忽然直起了身子,一股杀气伴随着血腥味往外传开。 随后便准备迈步,踩着沉沉的步伐想要冲到玄武榜前将那只可恶的妖给撕成碎片。 可就在它刚刚动身的刹那,碧水蓝忽然也站了起来,她的眼眶周围通红一片,泪水仍是不断,蓝色长裙都已被泪水沾湿......看她的样子,显然情绪已在接近奔溃的边缘。 她的眼神最后朝着玄武榜前的那片黑暗看了一眼,随后便很快低下头,然后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我有点累了,背我回去吧。” 这句话刚刚落下,血虎便直接在原地停身。 它身上的那股杀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刺鼻的血腥味也很快消失不见,这位在人前从来凶猛可怕的人神祭兽,在碧水蓝面前就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 冷风之中,血虎慢慢矮下了身子,匍匐在碧水蓝身前的地面上。 等到碧水蓝爬上去之后,血虎立起了身子,随后转过头再次朝着唐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吼,其间杀意莫名。 它不再说话,很快便背着碧水蓝开始缓缓而行,踩着这条青石小道一路往神院深处走去。 就在这时,在离玄武榜百丈远处的暗影间,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一直在盯着血虎所在的方向。 他的双瞳早已被刀气浸满,带着无比锋利的光芒。 他的左手静静的放在自己的腰侧,沉稳的像是一座重山。 右手却始终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拳下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感觉上就像是在握着一把刀。 丝丝刀气自他指缝间流出,环绕在此间,挥洒出一片清寒。 等到血虎背着碧水蓝消失在那条青石小道上,高之叶这才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只是眼中的刀气却没有丝毫减退,反而比之前更盛。 右手也比之前握得更紧,像是随时准备挥刀。 因为玄武榜前的那片黑暗中,周例外的笔力仍在继续弥漫,将唐青死死笼罩,一片肃杀之意顿起,涌满了半边夜空。 关于神院中那位声名远播的教习老大,高之叶并不是很熟悉。 只知道对方和自己一样,同样出现在玄武榜五境榜首的位置上。 所以对方的实力自然是无比强横,甚至有可能已经无限的接近六境。 高之叶却丝毫不惧。 他才不管对方是无限接近六境的半步人神,还是早已破道弄神的真正人神,只要对方再敢对唐青有半点不敬,他就一定会不管不顾直接挥刀而上。 年轻时候纵刀杀人的岁月早已过去了很多年,这位在唐国领域中养刀多年的高总管很是迫切的想要与人动一动刀。 不分高下,只分生死。 ...... 而此时唐青在夜色中不停的咳嗽,他想要站起身来,可是无尽笔力似重山般压下,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更别说起身。 金光和龙龟之力都被笔力压制住,虽有心助他,却无能为力。 若是唐青此时已至四境镇魂,便能将血脉中的妖族力量再消融几分,如此便有机会破开笔力的控制。 奈何三境守心的修为实在是有些弱,根本无法扛下更多的妖族力量。 所以即便他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调动起体内的真劲,可终究还是在那道深沉的笔力之下妥协。 他最终无力的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周例外,说道:“你准备怎么做?” 周例外左手端着那本厚簿,右手提着那支长笔,身姿挺拔,气息沉稳,他凝声说道:“天地大道下,抓到了一只妖,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唐青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不是妖。” 周例外双眸渐冷,他盯着地面上已经干涸的金色血液,然后说道:“除了妖,还有谁的身体里会流着金色的血?关于这些,你作何解释?” 唐青摇摇头,说道:“我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不是妖,我是唐国的皇子唐青。” 周例外闻言猛然挺直了身子,长笔微动,笔力之间杀气顿起。 他没有去接唐青的话,而是继续冷声质问道:“你是如何避开人间的规则,自由出入在天地之间?除了你,妖族还有多少人冲出了封印,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顿时叹了口气,很是无力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回话,而是将眼神望向了不远处的百里断江,似乎想要有人站出来替自己说句话。 可是百里断江却只是低着头,提着剑,沉默的像是不认识他。 甚至偶尔剑意兴起时,会有一道凛冽杀意惊起,带着那位剑圣传人的莫名心绪。 唐青稍稍有些愣住,似乎没想到百里断江竟是这样的态度。 他有些心灰意冷,眉眼之间的平静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极度深沉的失望和忧伤。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处之,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来解释的时候,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便是让一个人来证明自己是谁......小爷在这里必须得告诉你们,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他的保镖,你们若是再敢让他不痛快,我就一定会让你们不痛快。” 这个吊儿郎当,很是嚣张的声音刚刚落下,所有人便将目光看了过去,就连周例外也不例外。 黑暗中的碎石之间,有人提刀破土而出,朝着唐青所在的位置缓缓走来。 唐青望着黑暗中越发清晰的那张不羁的脸庞,看着对方脸上那仿佛从不会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不羁笑容,一直紧绷的心神终于松了下来。 他的嘴角也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意,似温和暖阳,将黑夜照亮。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你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来人自然就是阿刁。 他本被那道可怕的笔力困在原地,无法逃脱,只是后来周例外将大部分的笔力放在了唐青身上,以至于困住阿刁的笔力变得不再强势,于是就给了阿刁逃出来的机会。 趁着周例外不注意的时候,阿刁刀势尽出,聚于脚下,直接在地面上破开了一个深达数丈的巨坑,然后像一只钻洞的地老鼠一般,他在潮湿腐臭的地底下一路穿行,最终脱离了笔力的控制,重回地面。 虽有些狼狈和疲倦,但能从周例外的笔力下逃出来,阿刁还是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他昂起头,冷着眼,提刀自人群走过,像一位独行的勇士。 等到他走到唐青身边时,微微挑起眼,双眸间顿现温柔之色,然后便问道:“你怎么样,死的掉吗?” 唐青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来之前,我必死无疑。如今你来了,我想自己至少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阿刁闻言直接斜刀指地,无边刀气瞬间奔腾而出,将唐青护住。 他说道:“我自然会来,因为我是一个称职的保镖。” 说完他便转过身,将唐青挡在了身后,然后斜着眼睛望向身前的那片黑暗。 此时玄武榜所在的这片平地早已被驭兽斋中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中的三千书官尽数包围,他们皆是五境合道的超级高手,联手而起的气势遮天蔽日,几乎快要将这片黑暗给彻底冲散。 天地神院的三千教习则堵住了那条通往外界的青石小道,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像是遇到了无比重大的抉择。 最外围的暗影之间,千万人间修士密密麻麻堵在那里,像一片浓厚的乌云般沉默驻守,将玄武榜之下的那两位少年死死围住。 李青山和边之唯这两位神院大佬则是不紧不慢走到了周例外的身后,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眼中都带着极强的冷意。 他们将双掌背在身后,微昂着头,居高临下望着倒在黑暗中的唐青,像是在进行一种审视。 而周例外则是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他的目光仍是那般沉稳肃穆,只是此刻他的瞳孔深处飘来了更多的杀意。 夜风渐急的时候,他盯着挡在唐青前面的阿刁看了很长时间,最终摇了摇头,对着这片夜色发出了一声莫名的叹息。 随后他便转身朝着阿刁所来的那个方向望去,发现那里仍有一片残留的刀气混迹于笔力之间,也正是那片刀气的存在,让他误以为阿刁一直还在自己的笔力之间挣扎,所以便没有对其报以更多的关注。 谁知道阿刁竟然找到了笔力之间的漏洞,直入地底深处,沿着地表土层一路向前,最终彻底逃脱了笔力的控制。 如今自己的那道笔力还在空荡荡的平地之间游荡,死守着那一抹微不足道的刀气,看上去很是讽刺。 周例外慢慢将眼神收回,然后再次望向阿刁,眼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 他忽然伸出右手那支长笔,指着唐青说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拦下登上擂台的冷笑笑,又为什么要将你困在原地......你口中的生死之交,其实是一只妖。” 阿刁挑了挑双眉,然后握紧了手中那把古刀,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既然你也知道他是我的生死之交,那么对我而言,他究竟是人还是妖,有那么重要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便提刀往前迈了一步,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清亮如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他挥一挥刀,刀气便自刀口澎湃而出,在身前聚集,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就在这片凛冽刀意簇拥之下,阿刁右手持刀,左手自刀锋之下轻抚而过,随后默然抬眼,继续说道:“无论如何,今天只要有我在,就必须得护他周全,所以您最好不要逼我。” 言及至此,他凝眼与周例外对视而去,眼中的神色变得无比坚韧。 周例外站在原地没有选择回应,只是环绕在此间的笔力却是稍稍减弱,其间的杀意也渐渐变得微不可闻。 他轻叹道:“我想要不了多久,天地神院出现了一只妖的消息便会似惊雷一般传向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就算我不杀他,这个世界也已容不下他,千山万水间,总有人要取他性命。那时候你若是再说出这种话,只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下你。” 话音刚落,他便对着阿刁招了招手,沉静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只要你现在把刀放下,那么不管你之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依然是我最好的学生。” 阿刁闻言只是冷笑,并没有更多的回应。 周例外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他低沉着嗓音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我无法给你一个例外。而且你但凡还有些理智,就先看看周围,有这么多的五境修士在,不要说你仍是四境镇魂的实力,便是你已破境合道,又能做些什么?无非就是白白送了性命......” 这是实话,藏着周例外的一些期待。 阿刁却仍然没有回应,刀气继续弥漫,态度仍是那般坚决。 他忽而转身扶起了唐青,示意他抓住自己的刀鞘,然后回头轻声说道:“怎么样?还能撑下去吗?” 唐青摇头苦笑道:“暂时死不了,但也是迟早的事。” 他忽而转头朝着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望了过去,心渐渐跌落到谷底,然后继续说道:“我承认你是一个称职的保镖,但这一次你必须得再放一次手,要不然到最后,只怕你我一个都活不了。” 阿刁闻言轻声呸道:“说的什么狗屁话!” 唐青认真说道:“是真心话。” 阿刁骂道:“小爷做事还需要你来教?现在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妖?” 唐青抬头望着阿刁那稍显不羁的侧脸,忍不住笑了笑,说道:“如果我说是呢?” 阿刁先是一愣,随后竟然嘿嘿笑道:“你要是的话,等我们闯出去之后,就先带我去你们妖界做做客。我阿刁长这么大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传说中的妖界,那种稀罕地儿可不是一般人能见的,我也就只能跟在你后面沾沾光了。” 这些话很没有正形,带着阿刁一贯的吊儿郎当。 唐青没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说笑,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若是真的能逃出去,我还是带你去唐国的国库里面看一看吧,那里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对你这个贪财的家伙来说,绝对是个好地方。” 阿刁闻言嘿嘿直乐,刚准备继续开口,却发现身前忽而有一股冷厉气息骤然升起,撞击在自己的冷厉刀锋之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金铁交戈声响。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随后冷眼微挑,向前看去。 只见前方暗影之间,一直没再说话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忽然从周例外的身后走了出来,他的双掌平直覆于腰侧,掌心之间涌现出一片冷厉的风沙。 那片风沙并不怎么急促,却显得势大力沉,像是卷起了一整座荒漠的沙石,在他的掌心之间肆虐呼啸。 每当那片风沙似是无意又像是刻意的自边之唯的掌心飘出稍许,然后闯入了阿刁的刀气之中时,那位早已迈步四境镇魂,如今几乎快要破境合道的提刀少年总是能感觉到自己的凛冽刀气几乎要被那片风沙给摧折殆尽,自己握刀的那只右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似乎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刀势。 阿刁心神骤紧,稍有不安。 体内真劲澎湃而出,将此间刀意稳住。 他抬眼望着那位自己一向看不惯的藏书楼管事人,心渐渐沉了下去。 没想到那个总是被周例外压着一头的边之唯竟然有着这么强的力量。 也就是在此时,边之唯在夜风之间开了口:“周教习是你的老师,所以不忍杀你,但你不要因此恃宠而骄,觉得就没人敢杀你。人间大道规则之下,从不允许有任何异类的存在,人族见妖必杀,这是先辈们传下来的祖训和规矩,就连圣人都必须遵守,你一个小小的四境修士,如何敢在这里放肆?” 这些话义正言辞,慷慨激昂,按照边之唯的预想,阿刁就算不因此而当场认错,至少也要表现出些许羞愧,然后再顺着自己给的这条台阶走下来,如此便可当作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阿刁的嚣张,也低估了他和唐青之间的感情。 黑暗中,阿刁将古刀稍稍抬高了一些,然后用那种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望着神情严肃的边之唯,最终开口道:“你在放什么狗屁?” 此话一出,边之唯直接愣在原地,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 周例外则是不动声色轻咳了一声,双眸之间出现了一丝深深的无奈。 仍然站在周例外身后的李青山眨了眨眼,心想还好不是自己来做这个出头鸟,要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被阿刁顶了回来,这老脸是没地儿放了。 边之唯就不一样了,他从来就不要脸,所以问题不大。 李青山在心中腹诽着,又是庆幸又是幸灾乐祸,若不是考虑到此间形势严肃复杂,他可能就要笑出声来。 而此时场间气氛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在望着那位被驳了面子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有什么举措。 围在玄武榜四周的那些藏书楼的书官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浑身真劲蓄势待发,就等着自家管事人一声令下,便要不管不顾朝着那位找死的提刀阿刁轰杀而去。 边之唯的眼神愈发冰冷,他望着前方满脸无谓的阿刁点了点头,阴沉沉的说了四个字:“你是找死。” 简单的陈述,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 他掌心间的那片风沙默然聚集,带着一股极度刺鼻的血腥味,就在他想要朝着阿刁的那片刀势中全力出掌时,周例外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来:“你可以杀了那只妖,但是不准动阿刁。” 一句话让边之唯的杀气减了大半。 他转过身没好气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例外看着他,平静说道:“就是字面意思。” 边之唯冷着一对眸子继续问道:“就因为他是你的学生?” 周例外沉静了片刻,然后认真说道:“没错,就因为他是我的学生,并且是我最好的学生,所以我不想他死。” 一言既出,千万人惊寂。 边之唯再次愣在了原地。 李青山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你就算想要包庇自家学生也要稍微委婉些,如此高调岂不是落人口舌? 边之唯强忍住心头的怒火,几乎是压着嗓子说道:“你究竟有没有弄清楚,阿刁的身后站着那只妖!” 周例外没有直接回应,只是平静说道:“我知道,所以你可以去杀了那只妖,但是不准动阿刁,我想这两件事应该不矛盾。” “问题是,我若去杀妖,阿刁必然会挡在我面前,所以我必须要对他动手。” 边之唯说道:“你若是不想阿刁死,就让他走远些,要不然,我只能两个一起杀。”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周例外挥动着手中的长笔,黑暗中的笔力顿时卷起一阵杀伐之力当空而走,缓缓聚集于边之唯的掌心风沙之下,虽然没有任何的动作,但是其间的威势和杀伐之力却让边之唯皱起了眉头,心头微凉。 却听周例外继续说道:“你若是没那个本事跨过阿刁的刀势去杀了那只妖,就不要站出来做出头鸟。你只要记住,如今这里做主的,依然还是我。” 边之唯冷哼道:“妖就在眼前,你却迟迟不杀,无故拖延到现在,谁知道你跟阿刁是不是一伙的?”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眼神微寒,黑暗中的笔力瞬间暴走,去向边之唯的掌下,闯入了他掌心之间的无尽风沙之中。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道笔力便破掌而出,在虚空间游荡了片刻后便归于平静,在暗夜之间继续驻守。 边之唯掌心间的那片风沙仍在缓缓聚集,声势很大。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在那片风沙的掩映之下,自己的掌心中,出现了一道极细极窄的口子。 这道口子虽然很小,甚至连一丝血色都没有带出,但却让边之唯的心神骤然绷紧,神识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因为他知道,若是周例外愿意的话,自己掌心中的这道小口子,随时都可以变成一道致命的伤口。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虽然自己和周例外同为合道巅峰的境界,但对方所拥有的实力,其实早已远远超过了自己。 甚至从那道可怕的笔力之中,边之唯感觉到了一丝类似于人神身上的气息。 神院中总有传闻,说周例外早在很多年前便已半步迈入了六境,他很可能会在这几年中破道弄神,成为这个世界上的第七位人神。 关于这个传闻,以前他总不相信,今日却不得不信。 黑暗中的边之唯再不发一言,他沉默着退到了周例外的身后,低下头扮演着落寞角色。 掌心间那片极冷极强的风沙终于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缓缓散去,带着这位藏书楼管事人的太多不甘,以及一丝无可奈何。 原来,自己与之争斗多年的那位周教习,其实早已站在了自己所触摸不到的新的高度。 难怪数年明争暗斗,对方总是能压着自己一头。 甚至无论周例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七位人神都会选择无条件的信任,并且常年将神院的诸多大小事宜全权交由周例外负责。 以前他很不能理解,觉得是人神对其太过于偏袒。 直至今日他才懂得,是自己知道的太少。 一个即将破道弄神的强大人物对神院而言的意义有多大,应该不需要多过于阐述。 他甚至有些庆幸周例外竟然没有在这些年的争斗中将自己毁去。 时至此时,一切再不需多言。 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立于周例外身后,心思沉静,暗自懊恼。 将自己站立成一位小弟的模样。 众人惊讶于他的变化,李青山更觉得意外,心想这家伙难不成是吃错药了? 关于这些,边之唯不予回应,继续沉默。 而在正前方的那一片黑暗中,阿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他依旧拎着那把古刀,站的笔直,然后望着周例外沉沉开口:“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若不出手,你刚才就会死在边之唯的掌下。” 周例外说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你所拥有的血性和义气根本不值钱。” 阿刁说道:“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是比生命要更重要,你若不明白,我说再多也没用。”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就只是为了一只妖?” 阿刁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说道:“我命本凉薄,只是因为一些人而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那些人中有唐青,有我在昆仑城认识的一位姑娘,也有你这位在天地神院的老师。” 说到这里,阿刁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所以说,如果哪一天老师你也和这个世界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任何和你站在一起的人都必须接受这个世界的谴责和审判,到那个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拔出自己这把刀,拼了命也要挡在你的身前,就和今天一样......” 这些话没有刻意的渲染情绪,完全是阿刁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周例外听在耳中,神情不动,只是心里却甚觉安慰,甚至有一些感动。 可如今场间的形势太过于复杂,如果只是关于玄武榜之战的成败因果,周例外完全不会在乎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一定会由着阿刁的性子来。 可是妖族一事关乎到整个人间的命脉规则,已经不是他能说的算。 以周例外的推算,这个时候七位人神大人只怕也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若是等到他们过来,看到阿刁还在这里胡搅蛮缠,一定会毫不犹豫出手将其击杀。 在七位人神眼里,四境镇魂的阿刁,其实和地面上爬行的一只小蚂蚁没什么区别。 即便他的天赋很高,加上有一把好刀,所以未来的成就一定不得了,但在人神看来,他也不过是蚂蚁群中稍微强壮的那一只,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蚂蚁终究还是蚂蚁,再怎么强壮,也无法被雄鹰放在眼里。 所以周例外要在七位人神赶到之前,将这里的事情彻底解决。 而当务之急,便是先让阿刁退下。 于是沉沉光色之中,周例外没有再说更多的话,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守在那条青石小道上的三千教习比划了一个手势,几乎刹那间,三千教习中便有一人纵身而起,化作一道璀璨金光朝着阿刁呼啸而去。 那人名叫醉春风,生得温文儒雅,一身书生气,面色很是和善,乃是三千教习中最懂周例外心思的人。 他知道自家老大对那位少年阿刁很是喜欢,所以绝不会伤害到对方。 如今自己要做的,便是以雷霆之势将阿刁带离此处,让阿刁远离这一场是非。 没了阿刁的阻拦,诛妖一事自然就会变得顺利成章,无比容易。 而阿刁的实力虽强,但毕竟也只是四境镇魂,醉春风入五境已久,一身修为无比强横,即便是在三千教习中的排名也是稳稳靠前,所以带走阿刁对他而言自然是小事一桩。 于是黑暗之中,那道金光瞬间便跨过了那条青石小道,来到了阿刁身前。 不等阿刁有任何反应,醉春风忽而双拳叠在一起,轻声说了句:“抱歉。” 话音刚落,他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穿过阿刁悬在此间的凛冽刀势,将其带走。 可就在他的右手快要触碰到那把古刀的时候,一道无比浩瀚,仿佛能将这片黑暗彻底斩开的凛冽刀光忽然在风中惊起,带着几道惊世雷霆当空而落,直接劈在了醉春风的右手上。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七十九章 黑暗中的一把刀 这片刀光刚刚出现的那一瞬间,醉春风毫不在意,心想以自己五境合道的体魄,就算硬抗下阿刁的这一刀也无妨。 所以他伸出的右手根本没有收回的打算,依然固执的向前,强大的五境之力将他整条手臂完全包裹住,他相信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阿刁的刀势绝对不可能给自己带来任何威胁。 于是他自信满满,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甚至在他伸手的那一瞬间,还对着阿刁报以了一个犹如春风暖阳般的笑意,仿佛在告诉阿刁: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可是很快,当那片伴随着雷霆而来的可怕刀光落到了醉春风的右手上时,这位天地神院成名已久的教习先生忽然发出了一声犹如杀猪般的嚎叫。 他的笑容瞬间隐没在嘴角,身上的那份儒雅气息也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整张脸像是被滚热的开水烫过了一般,变得通红一片,眼中的暖色也早已被一抹惊恐之色所掩盖。 他的右手袖袍在刀光之下尽皆粉碎,环绕在手臂之间的五境之力也在刹那间消融殆尽,此时那条裸露在外的手臂之上,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刀口,鲜血自其间流出,但是转瞬间便被刀光下的力道蒸发消融。 醉春风满脸惊恐的抬起头,还没来的及做出任何反应,那道突然惊起的刀光便再次朝着自己照耀过来。 心神动荡的醉春风只能强行提起体内的真劲,将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下一刻,他整个人便再次被刀光淹没,然后似一尾无根浮萍般随着刀光而退,一直去到了最初的那条青石小道边上。 沉沉的暗影间,醉春风半跪于地,左掌放于腿上,微微颤抖的右手则死死撑着地面,那道有些惨烈的伤口离开了那片刀光之后,鲜血顿时快速流窜而出,滴落在地,汇成一滩血潮。 随后他便抬起头,隔着夜色望向刀光兴起的地方,眉头微微皱起,惊恐神色中带着深深的疑惑。 他无法相信,四境镇魂的阿刁,竟然能伤到自己。 他的刀就算再强,又如何能以镇魂之力破开自己的合道之力,甚至差点将自己与天地大道之间的联系都切断? 醉春风自问自破境合道以来,除了自家老大周例外,还从未有人能这般轻而易举将自己击败。 一个小小的阿刁,是如何做到? 没人去给他解答这个疑惑,就连阿刁自己也不能。 因为那一片可怕的刀光并不是出自他的刀下。 此时阿刁的那把古刀仍被他紧紧的握在手上,刀气在此间缠绕,将自己和阿刁死死护住。 刀光亦在身前绽放,将此间丈许内的范围照耀的犹如白昼。 阿刁的那片刀光虽然也足够耀眼,但是和先前的那一片刀光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这位从来吊儿郎当的提刀少年脸色忽而变得十分认真,他回想着先前那片刀光中所藏起的恐怖力量,一对清亮的双眸忽而变得无比狂热。 阿刁修刀数年,还从未见过有任何一把刀能比自己的这把刀更锋利,更耀眼。 刀途之上,他一直独自前行,从未有人相伴,就算遇到瓶颈处,也只能自己摸索,以求突破,从未有人给过任何指教。 修刀之路太过于漫长,他一直步步向前,梦想着能在某一天到达巅峰,在人间立刀成圣。 而在今夜之前,他也一直坚信,刀之一途上,绝对没有人能比自己走的更靠前。 直到,黑暗中的那片刀光的出现。 此时,阿刁握刀的右手紧了紧,掌心中已经出现了潮湿的汗。 他一想到在这玄武榜间的人潮中竟然藏着一位陌生的修刀高手,心绪便有些紧张,亦有些兴奋。 从那片刀光的表现来看,那个人应该是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阿刁紧皱眉头思索许久,也想不到自己认识过这么强的一位修刀高手。 他连朋友都没几个,更别说这么厉害的朋友。 难不成是昆仑城的钟老头从荒原的坟墓里爬出来了? 阿刁心念至此,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他稍稍整理心情,忽而昂起了脑袋,望向了前方青石小道边上的醉春风,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身后的唐青忽而拽了拽自己的那把黑金刀鞘,然后轻声说道:“我认识那把刀。” 阿刁微愣,几乎是下意识说道:“那不是我的刀。”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刀,因为那是高总管的刀。” 唐青轻声咳嗽着,然后继续说道:“高总管在我很小的时候常常守在我的门外,一是为了保护我,二是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内将民间的有趣故事说与我听......在那些日子里,我常常能看到他的眼里藏着两片极亮极亮的刀光,身上也总是有着一股很冷很冷的刀意,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先前那片刀光中的气息,和高总管身上的一模一样。” 阿刁转过身来问道:“你所说的高总管,是那个在很多年前跟随着你父亲征战天下的高之叶?” 唐青看着他,点点头说道:“你也听说过他?” 阿刁说道:“高之叶的名声这么响,谁会不知道,传闻中他这个人最是喜欢提刀砍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而且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要不然我也不敢说在这个世界上,单论刀术没人比得上我这种话。” 唐青失笑道:“自建国以来,高总管便很少出去抛头露面,只是常年隐没在深宫中,专管典狱刑罚一事。唐国的大臣们都很怕他,说他这个人杀人不眨眼,很难亲近,可我却不这么觉得,因为他对我很好,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阿刁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问出一句话:“可这么猛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要叫他高总管?” 听到这句话后,唐青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眼神看着阿刁,他思索了片刻,想要找到一个比较含蓄点的说辞,却发现还是直接点的好。 于是他说道:“因为他很早以前便净了身,是个太监。在唐国的制度中,最大的那个太监,便会被称之为总管。” 阿刁听到这句话后愣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能挥出如此可怕的一片刀光的人,竟然会是个太监。 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再次开口:“我以为他会是个将军。” 唐青很快接过这句话,开口道:“在父亲的眼里,他确实是一位将军,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为人处世,都有大将之风。” 阿刁随即嘿嘿笑道:“不管他是太监还是将军,回头你都要把他介绍给我认识,他的刀......” 说到这里,阿刁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猛然转头望向刀光兴起的地方,然后用那种很激动的语气说道:“不用回头介绍了,我现在就要认识他!” 此时不仅是阿刁,几乎所有人都几乎将目光望向了玄武榜外围的黑暗中。 就连周例外也不例外。 半跪在地的醉春风缓缓站了起来,他右手间的伤口在五境之力的修复下已经止住了鲜血,只是仍有一片凛冽的刀意隐入了他的骨骼筋脉之间,暂时无法将其逼出。 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识感官,可他却无暇顾及。 他的所有心神都已去向了那片黑暗,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心里的恐惧也越来越浓。 因为在玄武榜外围的那片黑暗中之中,有一道笔直的身影正在朝着此间缓缓走来。 牵动着所有人的目光。 那个身影看着不是很高,也就是中等身材,可是当他孤身一人行走在黑夜中时,总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气势环绕在他周围,让他看上去无比高大,就连脚步声都显得沉重。 甚至于他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把握的刚刚好,就像是列军从阵。 那人的双手垂直的覆于腰侧,似老松一般没有丝毫晃动,很稳很沉。 他的双掌成空拳握起,掌心之间虽然没有任何东西,但是却总有一抹极其锋利的气息自他掌缝之间流出,就好像里面藏着一把看不见的刀。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气势便增强一分。 等他自黑暗中走到了玄武榜前,平静且骄傲的抬起头时,他身上的气势几乎已凝结成了实质,在场的除了周例外,所有人的心头都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无力恐惧之感。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人们才真正看清那个人的容貌。 那人身着唐国内宦官袍,头戴一顶高阔黑帽,面容沉静如水,双眸冷若寒刀。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和杀气。 眼中也看不出半点情绪,只藏着两束璀璨无比的刀光。 他在原地站的笔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无比的锐利,就像是一把已经出鞘的大刀。 偶尔他会将视线远望,朝着四周的人潮一一扫去,双眸之间情绪不浓,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可所有与之对视的人都会不受控制的低下头,似乎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而下一刻,黑暗中又有一阵清脆的踏步声传来,自远处起,很快及近。 那是一匹白马。 白马旁如无人行走于夜风之间,身姿同样笔直,眼神也很骄傲,它十分孤傲的昂着脖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踏步而行,一直去到了那个人的身边。 原本十分高傲的白马瞬间低下了头,立于那人身边轻声嘶鸣,就像是在讨好一般。 时当此时,当那人与白马并肩而立时,千万人间修士中已经有很多人认出了他。 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此传奇的一个人物怎么会在此时来到了天地神院,并且无来由出刀伤了神院教习? 醉春风自然也认出了那个人,知道他就是唐国那位鼎鼎大名的杀神高之叶。 在过去那些年的玄武榜之战中,高之叶常年与自家老大周例外并列五境榜首之位,此人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都远非常人所能及,一身刀术修为更是天下第一。 即便是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每每提到唐国的那位高总管时也都会赞誉有加,甚至于周例外左手那本厚簿上还专门有一页是关于对高之叶的记载。 可见那位高总管的威名和声望。 所以当高之叶突然出现在玄武榜前时,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往日里的高之叶只存在于传说中,如今却真真实实站在了所有人面前,人潮顿时开始纷扰起来,黑暗中喧哗声大作。 若不是忌惮于高之叶的凶名和刀势,只怕都有人想去近距离看一看这位高总管的风采。 醉春风就是其中一个。 事实上,虽然各为其主,但醉春风其实一直都很仰慕高之叶,甚至对其有些崇拜。 因为在过去的玄武榜之战中,高之叶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过于强横,让他不得不佩服。 所以即便自己在今夜被高之叶的刀光所伤,他也没有半点怨恨。 在他看来,能够扛下高之叶的那一片可怕刀光,已经足够去跟人炫耀。 不仅是他,此时驻守在各处的神院另外几千位五境高手见到高之叶的那一刻,眼中也都同时涌现出一股崇拜之情。 阿刁自然注意到场间气氛的变化,他望着前方孤身站在千万人面前的那位传说中的唐国高总管,不由暗暗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同样都是五境合道,为什么高之叶就能那么猛? 一人登场,便将场间这么多的合道大能全部唬住。 阿刁在心中沉思,右手下意识稍稍用力,将那把古刀握得更紧。 而时当此时,在高之叶现身了一段时间后,一直没再说话的周例外终于再次开了口:“高总管远道而来,总不是只为了替我教训神院的教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例外顺便朝着那些五境教习的方向看了一眼。 李青山和边之唯也同时走了上来,给了驭兽斋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一个随时动手的眼神。 几乎刹那间,神院的所有五境合道者同时往前走了一步,将他们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一些。 五境之力骤起,在此间聚集,眨眼之间便成波涛之势,可能随时都会朝着高之叶所在的方向倾泻而去。 即便他们很不想与高之叶作对,但是三位神院大佬同时交待,他们必须得服从。 而此时的高之叶虽然身处几千位五境大能的包围圈中,却没有丝毫的慌张,他依然平静的立于原地,双眸中刀光璀璨,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之意。 那匹白马在他身边摇晃着脑袋,偶尔会将前蹄在地面上胡乱踢踏着,显得百无聊赖。 冷风渐沉的关头,高之叶平静与周例外对视,随后说道:“我来到这里,只是想照看下我家殿下,不想他被人欺负。” 这句话刚一落下,纷闹人群瞬间惊寂。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望向了立于阿刁身后不停咳嗽的唐青,心想高之叶口中的殿下不会是他吧? 他真的是唐国的那位皇子? 可黑暗中那一片金色的血液又是怎么回事? 周例外亦在暗色间皱起了眉头,他刚想再开口,却发现高之叶忽而牵着那匹白马转过了身,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走到了唐青身前。 阿刁看着近在眼前的高之叶,没来由紧张起来。 他很快将自己驻守此间的刀势尽皆收起,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往边上靠了一些,让出了身前的位置。 随后他挑了挑头顶的笠帽,一对眸子来回乱转,想要说些什么,却听高之叶先开了口:“我知道,你叫阿刁。” 阿刁微愣,心头一阵狂跳。 他很快说道:“没错,我是阿刁,那个,我是自己人。” 高之叶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他只是点点头,说道:“我也知道,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殿下,既然你是殿下的朋友,那么,自然也就是我高之叶的朋友。” 听上去只是逻辑通顺的一句话,却让那些人间修士红了眼。 成为了高之叶的朋友,不就等于多了一座天大的靠山。 这该死的少年阿刁,怎么就命那么好? 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对他青睐有加,把他当成最好的学生也就罢了,怎么唐国这位从未与之见过面的高之叶也向他伸出了友好的双手? 这就是命吗? 阿刁兴奋的有些不知所以,他只是昂着头,独自享受着千万人的嫉妒目光。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刚想再说些什么,高之叶却已经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望向了身前的唐青。 这一刻,高之叶那对冷漠至极的眼神忽而变得无比温柔,就连双瞳深处的两片刀光都似乎隐没了自身的璀璨,变得柔和且温暖。 他忽而扶了扶头顶的高帽,将身上那件官袍稍稍理顺,双拳默然叠在一起,随后对着唐青微微弯腰,轻轻拜下,说道:“拜见殿下。” 此话既出,唐青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他真的是唐国的皇子。 人们可以不相信唐青,但是绝对不可以不相信高之叶。 唐青眼眶有些湿润,像是离家很久的孩子见到了亲人一般委屈。 只是他仍笑了笑,随后扶起了高之叶,说道:“高总管一路辛苦。” 高之叶摇摇头,他深深看了一眼唐青,随后说道:“殿下才辛苦,离开唐国多日,殿下您真的长大了。” 唐青说道:“人总是要长大的。” 似乎是不想有再多的感触,唐青随之转开话题,问道:“高总管怎么会来到这里。” 高之叶说道:“自然是陛下和大祭司的安排......尘世间摸爬滚打这么些时日,殿下您吃尽了苦头,如今来到了这天地神院,只是想去藏书楼好好读个书,却还有人跟您过不去。我原本不想出来,可却不得不出来。” 这句话落下之后,他稍稍停顿,思索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来时陛下曾有吩咐,无论是谁,只要敢欺负殿下,高某人就要砍了他......若是高某人砍不死,陛下他就要亲自来。想来唐帝这个尊号,不入人世许久,有些人就要把他给忘了。” 声音很平静,语气也不浓,但是言辞之间的杀意却分外明显。 青石小道边上的醉春风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然后不动声色往暗影间退了几步。 心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慌乱。 一直平静立于原地的周例外原本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在听到唐帝这个称号时,他稍稍皱了皱眉,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冷哼。 唐青在这时摆摆手,说道:“倒也不必如此。” 高之叶不再接话,他牵过了那匹白马,然后将唐青扶了上去,说道:“我先带殿下出去。” 他将缰绳交到了阿刁手里,看着眼前这位提刀而立的不羁少年,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当日唐国城门外,夫子曾和我说过,尘世中有一把刀,向死而生,日后那把刀的成就,可能会在我之上。以前我还不相信,见到你之后,我信了。” 阿刁右手提刀,左手拎着缰绳,听到高之叶的话后有些受宠若惊,他连忙弯腰对其行礼,说道:“高总管过奖!” 高之叶摆摆手,依然笑了笑。 唐青却在这时问道:“高总管也认识夫子?” “只要夫子想让别人认识他,别人就必须得认识他......人间夫子,管的是人间事,教的是俗世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他的学生。” 言及至此,高之叶似乎不想在夫子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他话锋忽而一转,再次对着阿刁说道:“你牵着马跟在我后面,不管前面有谁挡道你都不要理会,只需要把马牵好就行。” 此时白马轻声嘶鸣,四蹄踏地,忽而站的笔直。 双瞳闪烁,隐有神光外露。 它直直的望着前方的黑暗,似乎随时准备奔跑。 阿刁沉沉点头,只是望向围在四周的那几千位五境合道大能时,他的情绪瞬间变得低沉。 有这样的一股力量挡在前面,想要就这么轻易走出去,几乎不可能。 就算高之叶实力再强,刀势再猛,又怎么可能砍的过几千位同境者? 更何况,玄武榜前还站着一位同为五境榜首位的周例外。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章 破开这片黑暗 似乎知道阿刁在担心着什么,高之叶回身看了他一眼,随后说道:“年轻的时候我曾纵马奔腾,于唐国边境与敌厮杀,那时的我刚入五境,境界尚且不稳,却硬凭着一股胆气杀死了好几位五境高手。那时的我便知道,一把刀想要打磨的更加锋利,不经历鲜血和战斗,是永远无法做到的。” 说到这里,高之叶沉静了片刻,随后便再次抬眼朝着身前的千万人潮望去,眼中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双眸深处的刀光却是愈发凛冽。 他再次说道:“修刀者,不敬天地,不畏神佛,只要刀在手中,哪怕身前千万人挡路,也要一往直前,就好像此刻。”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眼神微凝,轻声说道:“受教。” 他将头顶的笠帽微微下压,遮住场间所有人的注视目光, 随后便将那把黑金刀鞘背在了自己身后,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握着古刀,刀锋兀自横向身前,将那片悬停了很久的刀光尽数倾洒,在黑暗中绽放出一层凛冽的光芒。 刀光一起,站在阿刁前面的高之叶点了点头,他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开始平静迈步。 他的脚步很沉,很稳,带着一道似重山怒海般的厚重之意。 脚步所过之处,刀意留存,不曾宣泄而出,只在此间驻守,却有一股无与伦比的骄狂之意顺着夜色传向人潮之间。 在他身后,阿刁牵着白马缓缓而行。 白马昂首挺胸,踏步而过,和他的主人一般骄傲。 提刀少年眼神清亮如水,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漠笑意,刀光随之而动,牵动着很多人的心神和目光。 唐青则静静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 脸色虽有些苍白,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 体内残留的笔力早已被高之叶的刀意逼退,如今龙龟之力再次环绕于血脉之中,一点点滋润修复着他损耗的真劲与伤势,金光亦再次流窜而出,开始只悬浮在他的体表,渐渐又隐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之间。 他的眼中看不见任何情绪,没有悲喜或愤怒。 只是偶尔转过头,看到立于人群中的剑圣传人百里断江时,他的瞳孔深处会出现一丝莫名的遗憾。 时间在流逝,三人一马就这样缓缓直行,破开了这片夜色,往朝阳升起的地方而去。 千万人间修士开始往后退开,在高之叶的眼神注视下,他们根本不敢挡在路上。 围在四周的驭兽斋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亦在高之叶的刀意之下将包围圈扩大,六千人的五境之力聚集在此间本是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所拥有的压迫力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存在。 可是高之叶根本视而不见。 他依然固执的迈步,眼神冰冷,脸色微寒,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瞳孔深处的两片刀光在渐沉的脚步声中变得愈发璀璨,即便是在场的五境合道大能都无法直视其间的锋芒。 他的左手仍直直的放在腰侧,没有半点晃动。 握空拳的右手却稍稍抬了起来,就像是拎起了一把刀。 此时空拳之下,一道仿佛来自极冰世界的凄冷刀意正在此间缓缓聚集,杀气骤起,与刀意并存,飘散在玄武榜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挡在那条青石小道边的三千教习带着很复杂的情绪驻守在原地。 在高之叶的眼神和刀意之下,他们很想离开这里,将这条唯一的出口给让出来。 可是周例外还没有发话,他们自然不敢擅离此处。 尤其是醉春风,此刻他的心情最是复杂。 周例外让他出来的目的是将阿刁从玄武榜前带走,可是他不仅没有做到,反而是在高之叶的刀光之下吃了个闷亏。 虽然在高之叶的刀下吃点亏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但醉春风还是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该怎么做。 眼看着高之叶越走越近,自家老大还没有任何指示,摆明了是让他们将其拦下。 醉春风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报着将功赎罪的打算,决定第一个站出来。 若是能以一己之力说动高之叶放下唐青自行离去,那自己在神院教习中的地位和排名只怕又会提高不少。 想到这里,他便愈发意动,胆气也增加了不少。 于是冷风之间,醉春风稍稍活动了下自己那条受伤的右臂,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带着七分惶恐,三分侥幸的复杂心理自那条青石小道的暗影间走了出来,像一位独行的勇士般朝着渐行渐近的高之叶走去。 千万人惊寂,那些人间修士都在盯着醉春风的身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心想难不成他敢孤身挑战高之叶? 堵在那条青石小道边上的其他教习则是对着醉春风的背影偷偷竖起了大拇指,一个个都在感叹其勇气有加。 正在被高之叶缓缓逼退的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则是很惭愧的摇了摇头,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他们这一群人在这里都不敢往上冲,他一个人就走上去了,到底是周例外手下的人,就是比一般人有种! 李青山和边之唯看着孤身而行的醉春风也有些意外,他们同时将目光望去,然后对着身边的周例外问道:“是你让他去的吗?” 周例外摇摇头,很快说道:“我只是让三千教习一起拦住高之叶,没让他一个人走上去。” 李青山皱起眉头,说道:“那他这是干嘛?做了这么多年的教习,习惯了教育学生,难不成也想去教育下高之叶?”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找死,教书教坏了脑子,弄不清几斤几两就往上冲......” 话音刚落,周例外便朝着神院阵营中的一位医馆吩咐道:“一会儿记得救人。” ...... 此时的醉春风自然不知道有很多人正在心中腹诽着自己。 他已经快要走到高之叶面前,随着距离的变近,他愈发能感觉到那位唐国大内总管身上的可怕气势,以及拳下所汇聚的至强刀意。 他的心中愈发忐忑,脚步也有些发飘,心里已经有了退意。 只是高之叶的目光和刀意已将自己锁死,若是自己这时候回头,只怕当场便会被刀光砍成两半。 所以他只能强撑着笑容,继续迈步,在走到离高之叶不过几丈远处时,醉春风终于停步止身,他的额头虚汗不断,背后也早已被冷汗打湿。 看着眼前仍在迈步,似乎并不打算停下来的高之叶一行,醉春风有些尴尬的吞了口口水,随后便准备先行开口,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他的右手受了重伤,不便抬起,所以便下意识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想要先打个招呼。 可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高之叶身后的阿刁心神一紧。 阿刁想起在高之叶出现之前,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很好说话,一身书生气的家伙当空袭来,仗着五境合道的力量想要对自己动粗。 若不是高之叶的那片刀光及时赶到,只怕此时自己已经被对方带走,唐青也已生死不知。 想到这里阿刁便有些后怕,他望着前方满脸笑容的醉春风,愈发觉得对方不怀好意,指不定又在使什么坏。 所以不等醉春风说话,阿刁便直接举起了手中那把古刀,朝着醉春风怒斩而下。 聚于此间许久的刀光尽出,自身前而去,划过黑暗,径直落在了醉春风举起的左手之上。 可怜醉春风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自迈步那刻起直至此时,都没有提起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劲。 所以他的这只左手几乎没有一丝丝防备,单纯靠着五境合道大能那份独有的坚硬体魄,来扛下了阿刁这惊怒的一刀。 可失去了五境之力保护的体魄,就算再怎么坚硬,也如何硬的过羲族传承下来的那把古刀? 尤其是这把古刀和阿刁磨合多年,早已得心应手。 每一次挥动之间的威势都足以开山裂海,再加上阿刁在此间早已蓄力多时,刀光璀璨尤胜往昔,所以一刀而下,直接将醉春风左臂上的袖袍也给撕裂,然后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可怕刀口。 刀光既过,很快便隐没于黑暗中。 只是残存的刀势却仍在醉春风身前徘徊,就在他无比恐惧,无比后悔的眼神中,那一片残留在此的刀势再度兴起,将一脸绝望之色的醉春风劈回到那条青石小道前。 疼痛感瞬间席卷而来,醉春风再一次发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短短时间内,自己接连出场两次,却先手被两种不同的刀光砍伤了双臂,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高之叶刀术惊天,能伤到自己也就算了,可这阿刁四境镇魂的修为,真要算起来还是自己的晚辈,又凭什么能挥刀砍伤自己? 心念至此,醉春风羞怒交加,一口心血瞬间涌上心头,堵住了气息,直接让他昏死过去。 人潮静悄悄,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此时神院的医官早已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上去,然后将醉春风带走,很快便消失于茫茫人潮之间。 高之叶于此时将视线收回,然后回过头看了一眼阿刁,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你认识他吗?” 阿刁提刀斜斜指向身前黑暗中,刀光重现,照亮着前方的路。 他说道:“认识,他是神院的教习,但我和他不熟。” 高之叶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砍他?他的身上没有半点杀气,甚至连真劲都没有兴起,我想他只是来劝说几句的。” 阿刁有些尴尬,他随口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里,任何人以任何目的来到我们跟前都可以理解成是拖延时间,所以不用跟他废话,该动刀时就得动刀。” 高之叶便不再说话,继续迈步。 唐青却在这时伸手拍了拍阿刁的肩膀,说道:“那位教习看上去不像是个坏人。” 阿刁拽了拽手里的缰绳,刻意的咳嗽了几声,然后提醒道:“小天真,你还是太年轻,坏人会把坏字刻在脸上吗?你只要记住,这里除了我和高总管,所有人对你都是不怀好意,包括那个白眼狼百里断江!” 提起百里断江阿刁便来气,他忍不住回身朝着那位覆剑而立的冷漠少年瞪了一眼,眼中飘过一丝莫名的厌恶情绪。 唐青叹了口气,说道:“他有着自己的原则,我虽然也有些失望,但却无法去责怪他。” 阿刁冷哼道:“现在想想,若不是你答应他会在忙完自己的事情后随他去南山丘陵走一趟,只怕他先前未必会拼了命的帮你。” 唐青很快说道:“总不能奢望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会无缘无故的帮你,有你阿刁这样一位生死之交便已足够,再想多要些,就未免有些太贪婪。” 阿刁忍不住嘿嘿笑道:“这话我爱听。” 言及至此,二人便开始沉默下来。 高之叶仍在往前迈步,刀意横在身前,将所有人逼退。 阿刁牵着白马紧随其后,心神紧绷,却没有太多的慌张。 他总觉得有那位高总管在,便什么都不用怕。 而此时人潮汹涌,却愣是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 遥远的天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丝曙光,这个漫长且深沉的夜色终要过去。 就在黎明前夕的那一刻,高之叶终于走到了那条青石小道边上,他在路口处停身,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将手臂横向一边,那道聚于此间的可怕刀意便就此倾泻开来,自身前而去,一直涌入了纷涌的人潮之间。 阿刁同样停下了脚步,他立于白马身前,眼中同样刀光璀璨,带着无与伦比的豪迈气息朝着众人望去,有种狐假虎威的意味。 白马骄傲的昂着头,鼻腔中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呼吸声,巨大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层清冷的光辉,看上去灵气十足。 唐青坐于马上,没有太多的张扬,只是双眸之间仍是那般平静,仿佛在告诉别人他无所畏惧。 三人一马便挡住了千万人潮。 很是有些豪迈。 而高之叶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说出了一句更加豪迈的话:“莫非,天地神院就没有人能挡住高某人这把刀吗?” 这句话没有刻意的嘲讽,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 阿刁心中暗爽,望向高之叶那宽厚背影的眼神中满是崇拜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猛人! 而此时原本聚于四周,此时早已退到很远处的三千兽奴的眼神突然怒了。 三千书官的表情突然冷了。 三千教习的战意突然起了。 看不起他们也就算了,为了自己这条命以及好不容修成的合道之路他们可以忍。 可是高之叶竟然连天地神院都不放在眼里,这就真的是忍无可忍了。 对于这些将神院奉为神祗的五境大能而言,哪怕自己死去,都不会让任何人,任何势力来践踏神院的尊严。 即便周例外,边之唯,李青山这三人平日里的关系再怎么不好,无论是阳奉阴违,还是明争暗斗,或者干脆撕破脸皮,但是在对待神院尊严的问题上,他们都出奇的保持了一致。 所以在高之叶那句话落下后的第一时间,那些原本已经被刀意逼退的将近万名五境合道者同时往前迈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形重新站回到高之叶的视线中,以表现出自己对神院的忠诚以及对高之叶的不满。 五境之力汹涌而出,在渐起的曙光中汇于一处,似一片遮天的帷幕般挡住了东方那一抹缓缓升起的朝阳。 冷风又起,自高之叶握起的右拳之下缓缓吹过,带来一阵极度深沉的战意。 在这样的威势之下,阿刁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手中那把大刀,心头多出了一丝担忧。 那匹白马有些不安的在地面上踏蹄出声,瞳孔直直的盯着朝阳隐没的方向,似乎正在考虑自己该如何突破重围。 而唐青却在这时抚了抚白马的脖颈处,然后给了阿刁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后说道:“有高总管在,不用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刁才注意到,即便是在神院五境大能的联手施压之下,高之叶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慌,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一丝改变。 他还是静静的立于原地,身姿笔直,似一把直立的大刀。 他双眸间的刀光早已灿烈如骄阳,所以即便升起的朝阳被那一片极强的五境之力给遮住,玄武榜前的这片空间依然是如此的明亮。 凛冽的刀光之下,藏着这位唐国大内总管此生所有的骄傲和战意。 而时当此时,他那一直垂直覆于腰侧的左手不知何时也伸到了前方,横向一边的右手也已经收了回来,和左手并在了一处。 当两只手交叉握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往他的双手之间望去。 那里没有任何的东西,可是当众人的视线看得稍微久一些时,便觉的双目无比刺痛,哪怕是以真劲将双瞳护住,也无济于事。 就好像,高之叶的双手之间,握着一把锋芒毕露的大刀。 而下一刻,高之叶抬起了头,他盯着头顶的那块遮天帷幕看了很长时间,感受着其间蕴含的那一片极强的五境之力,终于是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说了一句话:“这才像点样。” 阿刁似乎已经习惯了高之叶的语出惊人,他来不及细想,只是刚准备提醒高之叶要小心点,却发现眼前那道笔直的身影已经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刀光瞬间乍起,一直往天上照耀而去。 与此同时,一道凛冽至极,仿佛要将整个天地劈开的恐怖刀意与刀光并在,出现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空。 阿刁挑起了头顶的笠帽,眯着眼睛昂起头,望向了苍穹之间。 只见高之叶在高空之中现出身形,他的双手依然交叉在一起,成握刀的姿态。 他神情冷漠,眉眼之间尽是冰霜。 偶尔动眼之时,双眸之间的刀光会透射而出,将这片暗沉的天色照的更亮。 阿刁手中的古刀忽然开始嗡鸣,似乎也在惊叹天上那把刀的力量。 短暂的沉默过后,阿刁似是喃喃自语道:“他想干什么?” 唐青坐在马背上,他顺着阿刁的视线望向,说道:“去到那么高,自然是想落刀。” 似乎是应证了唐青的话,就在天边冷风渐凝的关头,高之叶握紧的双手忽然开始上举,每举高一寸虚空间的那股刀意便增强一分。 等到他的双手举过头顶,再无法往后蓄力之时,此间刀意已经恐怖到让人无法想象。 此时的高之叶官袍鼓荡,刀气缠身,立身于苍穹之间,像一位真正的战神。 众人看得有些呆了。 李青山和边之唯亦有些震惊,他们感受着高之叶双手之下握住的那股力量,心想这位唐国的大内总管难不成已经破道弄神了不成? 就连一直沉稳肃穆的周例外都在此时皱起了眉头,似乎没想到自上一次玄武榜结束到现在,高之叶的实力竟然已经变得这么强。 如果醉春风这个时候还是清醒状态的话,一定会庆幸是阿刁砍伤了自己,若是由高之叶亲自动手的话,只怕此刻的他就不只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就在所有人都带着各自的猜测和情绪去感概着高之叶的强大力量时,天上的那位主角已经准备将双手放下。 那双手开始只是缓缓而落,似是所持有的那股力量太过于沉重。 等到双手落至心口处时,速度便骤然加快,几乎是瞬间便斩向了那片由神院万名合道者聚起的遮天帷幕之间。 在那一瞬间,天空之上响起了无数的惊雷。 惊雷划过长空之时,人们能看到高之叶的双手之下,忽然出现了一道足有百丈长的恢弘刀幕,像一条卷起无数白色波涛的无尽长河般,朝着沉沉的暗色虚空席卷而去。 那一片刀幕在空中纵横斩杀,带着无可匹敌之势。 然后就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中,将那片蕴含着无数道五境之力的遮天帷幕给切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刀幕去而不灭,很快又回到了高之叶的双手中,隐而不见。 下一刻,高之叶再次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他抬头望天,那里,朝阳已起,红光自那道破开的缺口间照射进来,将这个黑夜彻底冲散。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一章 僵局 暖阳当空而起,越过了那道破损的遮天帷幕,不断的往玄武榜所在的这处空间散发着万丈红光,将此间所有人的脸色尽皆照亮。 千万人间修士呆呆的望着天空中那道巨大的缺口,遥望着那片明亮却并不刺眼的红光,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们再一次将视线放到了那位唐国的大内总管身上,看着他平静且骄傲的伫立在原地,双手已然松开,左手重新落于腰侧,右手还是成握拳之势横向一边,刀意在空拳下环绕,带着数不清的寒意和杀气。 高之叶的眼中依旧藏着一片璀璨夺目的刀光,让人只是匆匆一瞥后便慌忙转过了眼,根本无法直视。 只在他偶尔的眼眸转动间,人们能感觉到他双眸深处的刀光之下,传来一层极度深沉的冷漠之意。 他的身影笔直似刀,无比宽厚,即便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自有一份独有的威风藏于其身,让人只能选择仰望。 而当那片由神院无数五境高手联手汇成的遮天帷幕被自己一刀切开时,高之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奋或激动,他只是抬头望天,一言不发,脸上的情绪很淡,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可在场间其他人看来,他所做的事,绝对会被载入神院的史策当中,甚至于周例外已经抬起了自己右手那支长笔,在左手那本厚簿上写上了五个大字:半神高之叶。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没来由叹息了一声,他将眼神自高空中收回,然后看着那位站在青石小道边上的高总管,心头情绪莫名,像是有着许多心事。 站在周例外身后的边之唯双眸微微眯起,他感受着高之叶刀下涌现出的那股极强的力量,心里出现了一丝极大的落差感。 原以为神圣以下,自己以五境巅峰的实力已足以笑傲人间。 就算打不过五境榜首位的那四个老家伙,也不至于会完败。 可先前不久刚被周例外的笔力所震慑,如今又被高之叶的刀光所折服,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这才发现,原来神圣以下,早有一批人走在了自己前面。 他们虽未曾破道弄神,但却也已经站在了人神的门槛边上。 无论是实力还是心境,都不是自己所能比的。 想到这里,边之唯在心里发出了一阵深沉的叹息,他的眼眸低垂,瞳孔深处满是无奈和心酸,再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转身看了一眼边之唯,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嘲笑,因为他此刻的心情和边之唯一样。 这三位天地神院的大佬带着各自的情绪,在原地伫立,进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 而此时站在玄武榜不远处的百里断江也在回想着高之叶那一刀中所展露的锋芒,他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一刀与南山丘陵那道直入苍穹的剑意做了一个比较。 曾对南山剑意无比自信的他,竟然在这一刻有了一丝犹豫,似乎有些不确定拥有着自家师尊八成战力的一剑,是不是真的能完胜高之叶的全力一刀。 心念至此,这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忽而握紧了手中长剑,剑意自身前弥散,似是很想朝着青石小道边的那道笔直身影倾泻而去。 他的右脚稍稍抬起,准备往前踏出一步,眼中的剑意也在刹那间惊起了一瞬,带着少年郎的许多骄傲。 可就在下一刻,一直平静抬头直视苍穹的高之叶似是感受到了百里断江的剑意,他忽而微微侧身,将那对冷漠的双瞳往百里断江的剑下看了一眼。 刀光仍在他的双眸间璀璨绽放,却并没有弥漫出来。 可是百里断江却能感觉到自己长剑下的锋芒在这一刻被另一束光给死死掩盖住,任凭他真劲尽出,剑意呼啸,也无法逃脱那一束光的笼罩。 而在那一束光的背后,还藏着另一道无比锋利的气息。 百里断江有一种感觉,若是自己仍继续挥洒剑意,那道无比锋利的气息会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落在自己的身上。 并且他确信,那道气息的主人,绝不会关心自己是一位普通的修剑士,还是南山剑圣的传人。 于是下一刻,百里断江毫不犹豫松开了自己手中的长剑,将其驻在地上,随后双手合起按住了剑柄顶端,看上去已经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 原本弥散于剑下的凛冽剑意也在这一刻消融殆尽,涣散于风中。 而他原本正准备抬起的右脚也在剑意消失的那一刻重新落在了地上,再不动分毫。 对于百里断江而言,这是一次难得的示弱。 因为他所面对的那个人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惹得起的,固执出剑只会让自己丢脸或者丢掉性命。 与此同时,就在百里断江站在原地保持安静的那一刻,长剑之下忽而兴起的那一束光已经不见了踪影,那道无比锋利的气息也在刹那间消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百里断江轻轻呼出了一口浊气,他很快便望向了那条青石小道边上,发现高之叶不知何时已经转过眼,那对冷漠至极,带着无尽刀光的双瞳再次望向了苍穹之间。 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再挥出一刀,将那片已有缺口的遮天帷幕彻底斩断。 此时白马仍静静的立于高之叶的身后,巨大的双瞳神韵莫名,带着很多灵气。 它的脖子昂的老高,直接拿鼻孔冲着前方的千万人潮,似是比他的主人还要骄傲。 阿刁牵着缰绳站在一边,死死盯着身前那位空拳握空刀的笔直身影,掩映在笠帽下的双眸间早已被一股崇拜之色给涌满。 他感受着高之叶空拳之下握住的那一片极强极冷的刀意,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何时我才能拥有这样的一把刀。 而坐在白马背上的唐青却表现得很是平静,没有半点惊讶或震撼。 因为以他对高之叶的了解,他所持握的那把刀,远不止这般锋利。 ...... 此时玄武榜前人潮惊寂,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天地神院那接近万名的五境高手同时皱起眉头,心早已在高之叶落刀之后便沉入了谷底。 他们联手而起的五境之力依然悬浮于高空之中,将半边天空遮住,只是却已经无法挡住朝阳下的那一抹红光。 在高之叶收刀而退的那一段时间里,他们有想过合力将那个巨大的缺口给修复起来,只是此间刀势虽已去,刀意却仍留存于空中,在那个巨大的缺口中撕扯切割,不断消耗着他们的五境之力。 任凭他们怎么努力,也无法将那片残留的刀意驱逐殆尽,反而那个巨大的缺口正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有渐渐扩大的趋势。 这也是高之叶一直停在青石小道边上,不急于离去的原因。 他在等那道遮天帷幕在自己的刀意之下彻底的消失,然后踩着天地神院的脸面离开这里。 场面陷入了僵局。 可能谁也不会想到,高之叶竟能凭一己之力,将天地神院覆于唐青的压力全部扛下。 而看他眼中的战意以及拳下所持握的刀势,显然这场无声的对峙还将持续很久,并且他绝对不会选择示弱。 驭兽斋中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中的三千书官没有得到李青山和边之唯的命令,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是将身上的五境之力凝聚到了极点,时刻准备着,防止那位刀势惊人的唐国高总管突然暴走,挥刀再起。 而在那之前,他们只有保持沉默。 就连他们的斋主李青山和管事人边之唯都在此刻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处理此间局面,作为下属的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神院的三千教习也早已被高之叶逼退到了很远处,他们虽已入了五境,但是因为常年于神院教书,所以骨子里还是一副文人书生的性子,比较柔弱,并且喜欢与人讲道理。 所以在这漫长的沉默关头,曾有几位实力稍强,地位偏高的教习站了出来,想要与高之叶进行一次友好的谈判,来说一说事情的因果,并且好好讲一讲道理,可惜,他们遇到了从不与人讲道理的高之叶。 所以当那几位教习刚刚站了出来,脚步稍稍迈进了那条青石小道一丁点的距离时,高之叶的眼神便落了过去。 双瞳中的刀光没有半点犹豫的随之而去,照在了那条青石小道上,将神院教习的落脚点全部覆盖住。 还好那几位教习提前做好了准备,将全身的真劲全部汇聚在腿脚之间,所以在高之叶的刀光来到之前,他们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杀意,于是汇于脚下的真劲瞬间爆发,却不是为了抵挡那片刀光,而是快速撤离。 就在他们的双脚刚刚离开的那一瞬间,本就不宽的青石小道在刀光侵袭之下轰然炸裂,露出了一个直径丈许的巨大深坑。 丝丝刀气环绕在深坑之中,带着极其凛冽的恐怖气息。 神院教习倒吸出一口凉气,心想还好自己跑的块,要不然不死也要丢半条命, 可如今命是保住了,他们的脸面却是丢光了。 虽然他们在高之叶面前也不存在什么脸面,但是有这么多的人间修士在这里看着,总还是要顾虑一下神院的脸面的。 于是下一刻,三千教习的目光同时望向了周例外所在的方向。 如今场间能挡下高之叶那把刀的人,便只剩下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了。 此时周例外已经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的眼中不再似之前那般平静,而是带上了一抹深沉的忧愁情绪。 他右手之间的长笔早已干涸,只是笔力仍是那般强横,带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力。 左手那本厚簿上的光芒也突然灿烈起来,一股恢弘浩大的力量自厚簿之间弥散而出,环绕在此间,惹人心慌。 即便是骄傲冷漠的高之叶在感受到周例外长笔和厚簿之下的气息时,都忍不住侧目遥望了一瞬,双眸深处的刀光之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之色。 骄阳当空,直射而下,渐渐变得有些刺目。 周例外忽而将自己的视线收回,然后对着站在身边的李青山和边之唯问道:“若论单打独斗,你们谁有信心与高之叶一战?” 这句话刚刚落下,边之唯脸色顿时变了,他沉着嗓音问道:“你在开玩笑吗?这高之叶就算还没有破道弄神,也已经走在了成神的路上,让我跟他打,岂不是有死无生?” 李青山少有的赞同道:“倒不是我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要说单打独斗,便是我和边之唯一起上,可能都不是他的对手。” 边之唯立马接过这句话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 言及至此,边之唯忽而将眼神朝着围在四周的那些神院五境高手望去,沉静了片刻后继续说道:“单打独斗虽然打不过,但要说这么多人一起上,没理由会输的,我想就算是人神大人在此,面对如此多的五境高手,累也要累死了......高之叶斩下的那一刀虽然强的有些离谱,但要说一刀便能杀死这么多五境合道者,那是痴人说梦,所以他那一刀更多的是为了立威,将所有人暂时逼退,而且很明显,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此的话,他带着唐青突围出去的可能性便又大了一些。” 李青山点头道:“我驭兽斋中的三千兽奴被高之叶的刀气所摄,无论是战力还是胆气都大不如前,相信藏书楼的书官和周教习手下的那些先生也是一样。但是若真的拼起命来,绝路之下,我们这么多人绝对能激起血气和斗志,完败高之叶。他毕竟只是半神之身,还没能真正破道,那便依然受到五境合道的规则限制,虽然很强,但是不会强到我们无法接受。” 周例外沉静了片刻后问道:“那依你们的意思,我该让他们下死手?” 边之唯说道:“如果他一定要强行带唐青出去的话,也未尝不可。” 李青山却在这时忽然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周例外,随后说道:“我倒觉得还是可以先谈谈。” “还要怎么谈?没看到刚才那几位教习话都还没说就被高之叶以刀光逼退?我们越是这样畏惧他,他越是骄傲,如今千万人间修士都在这里看着,我们要是还不动手,只怕神院数千年的威名便要在此刻毁于一旦了。” 边之唯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很是阴沉,目光转动间透露着一股狠戾气息。 见周例外和李青山没什么反应,他随即摆摆手,继续说道:“你们要是都有顾虑,我就让藏书楼的书官们先上,被一人一刀恐吓了这么久,我想他们也早已经憋屈的不行,是时候还击了。” 话音刚落,他便准备发起战斗的命令。 可是周例外又一次伸出右手那支长笔封住了他的嘴。 边之唯心有不爽,却又顾虑到周例外的实力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怒气,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而是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知道高之叶是谁吗?” 边之唯下意识回到:“他是唐国的大内总管,唐帝身边的贴身红人,此事世人皆知,你何必来问我?” 周例外点点头,继续问道:“既然你知道他的身份,那便应该知道高之叶的背后站着哪些人,或者说,哪一股势力。若是他被神院的人所伤,或者直接死在了天地神院,你觉得站在他背后的那些人和势力会坐视不管吗?” 高之叶背后的人,自然便是那位以武入世的唐帝。 所以此时站在青石小道边上的那位高总管看上去只有自己一个人,然后带着一把刀,其实,他有着唐国一国之力的支持。 所以自然底气很足。 边之唯直接愣在了原地,心绪骤乱。 李青山却在这个时候开口问道:“冷笑笑身为魔圣大人的唯一传人,他的生死您都不放在心上也就是说不担心魔圣来神院找麻烦。而高之叶虽然声名在外,在唐国的地位也很高,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太监,唐帝会不会为了他大动干戈,杀到神院来先不说,就算他真的来了,难道您就怕了吗?害怕唐国帝圣却不畏惧北境魔圣,这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深深的无奈之色。 他随后说道:“魔圣就算再怎么厉害,毕竟也只是孤身一人,有七位人神在,加上神院的力量,他就算想找麻烦,只怕也无可奈何,最多随便找几个人出出气便会将此事揭过。至于他日后还会不会记着这份怨恨,还想不想继续找麻烦,就要看他自己了,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之怕他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继续说道:“但是唐帝和魔圣不一样,他不是孤身一人,他有唐国十七城的战力在手。良兵无数,战将千员,其中与我并列五境榜首位的除了高之叶外,另外的两位分别叫做沧海,昆仑,他们也都出自唐帝麾下,很多年前便已踏入五境巅峰,如今的实力有多强,早已无人知晓,但据我猜测,至少也已踏入了半神的境界。所以在顶尖高手的数量上,我们并不占优势。” “而我们天地神院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五境合道高手的数量,其实这些人在唐国的势力中也是不够看……传闻唐帝麾下有一支麒麟军,不知数量几何,但是个个也都有着五境的实力,他们一直都在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手中修炼,经历过无数次厮杀和战斗,实战经验惊人的丰富。有麒麟军在,便等于是拼掉了我们最后一点倚仗。” 说到这里,周例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忧虑:“所以若是高之叶真的在神院出了事,唐帝一怒之下举全国之力杀来神院,只怕我们就算有再多人,都要死在唐国的铁蹄下,这也是我如今一直容忍高之叶的原因。” 此话一落,这三位天地神院的大佬便再次陷入了沉默当中。 心绪低沉,带着不甘和无可奈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玄武榜前吹过的冷风在骄阳之下渐渐变暖的时候,李青山站出来打破了沉默,他问道:“既然唐国这么强,那我们为什么一定还要杀了唐青?唐国的大总管死在了神院唐帝不一样会杀来,唐帝的儿子要是死在神院他是一定会杀过来吧?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 周例外摇摇头,伸手指向了某个方向,那里原本是唐青倒地的地方,此时那一滩金色的血液早已被风吹干,在地面碎石缝隙之间凝结成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随后说道:“唐青是妖,杀之有道,若是唐帝因为唐青之死而杀到神院来,那时面对唐国铁蹄的,将不仅仅是神院,而是整个人间的力量。所以,高之叶不能杀,但是唐青必须死。” 李青山很快说道:“但是既然高之叶认定了唐青是自家殿下,那说明唐青是唐国皇子的身份便没有假,如此的话,他又怎么可能是一只妖?他若是妖,岂不是说唐帝也是妖,甚至唐国的每一个子民都可能是妖,这就有点荒唐了。” 周例外皱起眉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李青山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想说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周例外将手中长笔抬起,再次指向了那一滩金色血液,沉声说道:“那这金色的血你怎么解释?除了妖族,这个世界上还有哪种生灵的身上流着金色的血?若是妖族的祸源从神院逃了出去,日后妖族真的来犯,这一场罪过是你来背,还是我来背?或者说,干脆让七位人神大人来背?” 这些话有些沉重。 李青山无法解释,无法回答。 他只能叹着气,摇着头,选择了沉默。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隐有肃杀之意传来。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往人世奔逃 在对待妖族的立场上,周例外绝不会有半点动摇。 只要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他就是妖。 只要是妖,就必须得杀。 无论挡在前面的是唐国的那位大内总管高之叶,还是那位自很多年前便以武入世的唐国帝圣,都不能改变他的态度。 至于唐青的体内为什么会流着金色的血,周例外不想考虑,也不在乎。 在这件事情上,他不论因,只求果。 所以在玄武榜前的这场僵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过后,周例外见高之叶仍在那条青石小道边上等待着,而顶空之上的那片遮天帷幕间的缺口也越来越大,再多一点时间,只怕唐青真的会避开神院五境高手的围困,策马而逃。 于是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终于按耐不住,决定出手了。 暖阳下,周例外忽而将头上的那顶高阔黑帽给扶正,稍稍整理了下有些许褶皱的青色长袍,然后平静往前迈了一步,对着身边的李青山和边之唯吩咐道:“通知所有人准备动手,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杀了那只妖……” 说到这里,他忽而死死盯住了身姿笔直,浑身上下被无尽刀意尽皆笼罩的高之叶,笔力携杀伐之意顿起,环绕在此间,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沉默了半晌后,他再次冷冷开口:“至于那位高总管,我会亲自拖住他,你们只管动手就行,不用多有顾虑。” 边之唯闻言沉沉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李青山却再次开口问道:“那阿刁怎么办?他若是强行挡在前面,我们……” 周例外只回了一句话:“他不能死。” 随后便直接踏步而过,踩着缓慢且沉重的步伐往前走去,一直走到离高之叶不过几丈远处才停身止步。 李青山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和边之唯分别去到了驭兽斋以及藏书楼的阵营中。 这三位天地神院的大佬刚一站出来,那些被高之叶刀光逼退的五境高手顿时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情绪瞬间高涨,就连聚于顶空之上的五境之力都变得强大起来,将残留在那片缺口中的可怕刀意缓缓消融。 围在玄武榜周围的千万人间修士亦变得有些躁动,因为他们感受到了周例外长笔之下的凛冽气息,杀气与战意并存,和以往的沉稳肃穆形象有着极大的反差。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若是全力出手,能不能挡下唐国那位高总管的刀势? 很多人都带着这个疑问,将视线望向了立于青石小道边上的那道似刀般锋利的身影。 却见高之叶不知何时也已经转过身来,双眸中刀光璀璨,带着绝对的冷漠与周例外对视而去。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仍是那般冰冷。 左手依然覆于腰侧,右手也还是成空拳之势握住了那道可怕至极的刀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稍稍抬起,横向一边,刀意瞬间便自身前席卷开来,将围在青石小道四周的无数修士再次逼退数百丈,露出了一个足够白马奔腾而去的坦途。 阿刁牵着白马绕过了高之叶,走上了那条青石小道,他望着仍在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那些五境教习,心绪渐沉,随后便将手中古刀握紧,刀气在此间绽放,飘来几缕清冷至极的寒意。 他已经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唐青坐在马背上岿然不动,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心里却忽然多出了几分担忧。 若是周例外真的能挡下高之叶的那把刀,哪怕仅仅是抵挡住一瞬,那么围在四周的那些五境修士必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擒住阿刁,然后杀掉自己。 想到这里,唐青忽而轻轻叹了口气,情绪默然低沉。 高之叶似是知道唐青心里的担忧,他平静说道:“殿下不要太担心,有我在。” 阿刁也在这时笑了笑,接过高之叶的话说道:“小天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一会儿你就在马背上坐好了,什么都不用管,我和高总管一定带你杀出去。” 唐青摇头失笑,没有多说什么。 高之叶却再次开口:“一会儿我会为殿下开路,阿刁以刀光引道,牵白马沿此路离去,不要回头,只管向前,我会将神院里的所有人挡下......但是如今周例外已经亲自出马,他与我实力相近,在他的笔力牵制之下,我可能也撑不了太久,最多只有一炷香的功夫。但以此马的脚力,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你们跨过那条大江,去往人间俗世中,如此你们便一路向前,不要作任何停留......” 话及至此,尚未说完,阿刁却忽然打断道:“我们走掉了,高总管你怎么办?” 高之叶闻言冷冷一笑,双眸之间的刀光忽然炸裂,无比炫目。 他凝声说道:“我自然是要跟神院的这些教习们好好打一架,自建国以后,我已经很少出来活动筋骨,刀口都几乎钝了,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 听高之叶的意思,他摆明了是要跟神院的人拼命。 阿刁心有不安,刚想再说些什么,高之叶却再次说道:“放心,神院的人不敢杀我,要不然他们早就动手了,绝不会让我有挥出那一刀的机会。我要是死在了神院,只怕他们无法承受住陛下乃至整个唐国的怒火。”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而抬眼朝着遥远的天边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更何况,在我离开唐国之后没多久,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便带着陛下的麒麟军出发了,算算日子,也应该快到了,等他们来到了江心湖畔,好戏才算真正开场。” 阿刁愣了一瞬,有些不确信的问道:“高总管口中的沧海,昆仑,是玄武榜五境榜单处与您并列第一的那两位?” 高之叶沉沉点头,说道:“那是很早以前的排名,二位上将军已经多年没参加过玄武榜的评选,如今他们的实力,早已不是区区五境榜单能容得下的。”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仅是阿刁,就连唐青的脸色都变了。 五境榜单都容不下的人,必然已经去了六境。 难不成沧海,昆仑早已经破道弄神? 明亮光色中,唐青于马背上俯身而下,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高之叶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已经有段日子了,二位将军于边境战场携生死杀伐之意破道弄神,当时气机外露,一路穿行至天外天,是大祭司感应到了天地异象,卜算过后才知道二位将军已经晋身人神之位,于是连夜将他们召回了唐国。如今除了陛下,大祭司等寥寥数人,几乎无人知道人间又多了两位人神。” 唐青心中感慨,天佑唐国,随即点点头,心头稍定。 有两位人神亲自带兵前来,高之叶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尤其是他们带的兵,是整个唐国最精锐,最生猛的麒麟军。 阿刁在这时插了一句:“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固然是强,但是跟他们一起来的麒麟军是什么来头?很厉害吗?” 唐青很快说道:“麒麟军是父亲的亲兵,你说厉不厉害?” 阿刁却继续问道:“有多厉害?” 唐青刚想回答,高之叶却在这时先一步开口道:“简单点说,想要成为麒麟军最基本的条件,便是先迈入五境合道。” 此话既出,一切再不需多言。 一支由五境合道期的高手在两位人神的带领下杀入人间,试问这样的一股力量,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挡得住? 阿刁心念至此,心头豪情顿生,直夸自己眼光好,攀上了唐青这么一根高枝儿。 他忽而得意洋洋,牵马狂笑,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正深陷险境。 唐青猜透了阿刁心里的念头,他摇头失笑,拿他没辙。 只是很快,这位唐国皇子的眼中再次出现了一抹忧虑之色。 因为他感觉到,空气中忽然飘起了一股浓郁的墨香味,其中混杂着无尽的杀伐之意,在此间缓缓聚集,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之感。 看来神院的那位教习老大已经没了等待的兴致,准备动手了。 在高之叶的刀光之下退到很远处的三千兽奴以及三千书官也在李青山和边之唯的带领下慢慢走了过来,再次形成了一个密集的包围圈。 他们的气息在此间聚拢汇合,隐而待发,偶尔撞击在高之叶的刀势之上,当即便会被那片强大的刀势消融,只是总会死而复生,生生不绝。 除非将那些五境高手全部杀死,否则那一片笼罩在刀势之外的五境气息便不会真正散开。 白马的前蹄在地面上漫步无目的的踢踏着,显然是隐有不安。 阿刁也已收敛了心神,刀光尽出,在身前聚集,只待白马奔走的那一刻,便要挥刀引路,往人间俗世逃离。 此刻天边光色愈发明亮,暖阳当空而落,洒下的那片红光已经开始有些刺眼。 高之叶眯起眼睛望着那一片苍穹,双眸深处的刀光在炫目的光线中璀璨了最后一瞬之后,便骤然透射而出,直直的冲向了头顶的那块遮天帷幕。 然后就在千万人间修士惊恐欲绝的视线之下,那两束刀光当空游走,纵横斩杀,顺着原先那道巨大的缺口一路切割而去,很快便将那块由五境之力组成的遮天帷幕给撕裂成一块块斑驳可笑的碎片。 阳光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涌向了玄武榜所在的平地之间,照在了神院那些五境高手的脸上,只是即便合力而起的遮天帷幕被刀光撕碎,他们的脸上也再看不到半点惊慌,只有一层深深的冷漠暗藏其间。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高之叶有多强,只要尚未破道弄神,便无法以碾压之势击败这么多的五境高手。 他的刀光或许很亮,刀口也很锋利,但是在几乎源源不断的攻势之下,再亮的刀光也会变得晦暗,再锋利的刀口也会变钝。 落败,自然也是迟早的问题。 本已退到远处的三千教习不知何时再次出现在那条青石小道上,将白马的去路挡住。 他们目光紧紧盯着骑在白马背上的唐青,眼中的杀意愈发明显。 唐青感受着挡在四周的汹涌人潮,眼神凝重,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体内的龙龟之力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运转起来,金光也在他的筋脉骨骼中若隐若现,若是到时候高之叶被神院的人彻底拦下,阿刁也被击退,妖族的力量便成了他最后的依靠。 也就是在这时,他的右手下意识放在了腰间的那把短剑上,剑锋冰凉,只是剑意却早已消散。 若再想要最后一道剑意,就必须得修至四境镇魂,如此便可破开短剑中的封印。 只是今天的唐青,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拥有那道剑意的一天。 ...... 时间缓缓而过,那两束凛冽刀光回到了高之叶的双眸中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而是隐入瞳孔深处继续璀璨。 这位唐国的大内总管没有朝那些站在四周的五境高手看上哪怕一眼,他的所有注意力和心神都放在了周例外的身上。 暖阳微风之下,高之叶右手空拳下忽而出现了一把刀的光影,他将其举起,斜斜指向周例外所在的位置,然后开口说道:“我能入五境榜首之位,是因为每一次的玄武榜之战我都能战至最后,一身刀意于五境之下无敌,所以才能在榜首位置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可你周例外仅仅因为自己是玄武榜的当家人,掌控着玄武榜之战的所有规则和解释权,所以每次未战一场,便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五境榜单的最上面,不觉得有失公正吗?” 周例外在这时缓缓走了上来,他右手那支长笔早已经抬起,无尽笔力环绕此间,带来几度清寒。 听到高之叶的话之后,他只回了一句:“凡事都有例外嘛。” 高之叶很快说道:你的例外在我这里行不通,今天,要么你跟我打一架,证明你有与我齐名的实力,要么,你就干脆将自己的名字从玄武榜上抹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心神都放在了高之叶和周例外的身上。 这两位要是打起来,绝对会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就连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管人事边之唯都有些期待起来。 而就在这时,趁着所有人放松的刹那关头,阿刁牵着缰绳开始挪步,准备顺着这条青石小道一鼓作气离开这里。 他的右脚已经抬起,下一刻便要踏步而过。 白马也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姿态,随时准备奔走而去。 可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刹那关头,周例外右手中的那支长笔轻描淡写般往小道所在的方向划了一笔,顿时便有一道冷光携笔墨之力落在了阿刁的脚下,将他骤起的姿势强行逼停。 周例外的眼神却没有盯着阿刁那边,而是始终放在高之叶的身上,他说道:“不管你有没有这个要求,今天我都会和你打一架,但是千万别指望拖住了我就能让他们安然离去,神院的人可都不是傻瓜......顺便再提一句,正如你想拖住我来帮他们离开一样,我也想拖住你来将他们留下。” 这句话刚刚落下,一直冷漠伫立的高之叶双眉猛然一皱,他不再废话,直接抬起右手,瞬息之间便是三刀落下。 第一刀,去向了周例外的笔下,直接以无可匹敌之势闯入了周例外的笔力之间,让弥散在此间的墨香味淡去了稍许,就连虚空之间无处不在的杀伐之力都似乎隐没了一些。 第二刀,朝着驭兽斋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而去,将他们汇聚而起的强大气息猛然切开,无尽刀意凝而不散,直接悬停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若是他们想要强行破刀而出,必然将受到极大的阻碍。 第三刀,刀势最强,刀意最寒,直接落向了通往外界的那条唯一的青石小道,绵延刀光灿烈了半边天空,比此刻的阳光还要耀眼,挡在小道上的三千教习根本不敢直面这一刀的锋芒,只是以五境之力护体,慌忙退开,将那条小道露出一道极窄的缝隙。 而三刀刚刚落下的那一瞬间,高之叶毫不停留,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幕惊天刀光呼啸上空,再次朝着那条青石小道猛扑过去。 人尚在空中,刀气已经再次挥斩而下,将小道上那条极窄的缝隙再次扩大了一些,刚好能容得下一匹马经过。 就在这时,阿刁不等高之叶吩咐,猛然拽过缰绳开始迈步。 他的手中古刀开始急速嗡鸣,无尽刀意透体而出,带起一片惊雷往小道外围疾驰而去。 在他身后,那匹白马高声长嘶,撒开了四蹄一路狂奔,竟然在刹那间便追上了阿刁的刀光,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唐青死死拽住白马的鬃毛,整个人直接伏在了马背上,尽量减少着与空气的摩擦。 两人一马就这样一路向前,径直往小道尽头奔去。 路过神院三千教习的包围圈时,那些被高之叶的刀势暂时逼退的教习很快便再次围了过来,五境之力骤起,顷刻间便涌满了整条小道。 只是此时高之叶已经当空落下,他立于小道正中,冷眼而望,随即稍稍转身,没有半点废话,右手刀势翻卷,直接重刀而过,再次将那片五境之力切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缺口。 阿刁牵马自缺口中纵身而过,险而又险的逃开了三千教习的包围圈。 然后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的玩命儿奔走,头也不回的离去。 也就是在这时,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见那匹白马竟然就这样轻易离去,顿时觉得十分恼火,他们随即一声令下,携所有五境高手瞬间暴走,朝着孤身一人挡在青石小道上的高之叶而去。 三千教习也是在短暂的停留修复之后,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光幕涌入了高之叶的刀势之中。 而那位一直将诛妖挂在嘴边的周教习却只是象征性的挥起了自己右手上的那支长笔,笔力虽仍强大,杀伐之力亦不曾削减半分,只是真正去到高之叶那里的,却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 而对于唐青的逃离,他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愤懑或是不满。 他的眉眼之间满是平静,脸上的表情亦很淡然。 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似是有些无奈,又有些怅然,更多的,则是一种释怀。 他望着自小道离去的那匹白马,以及牵马疾驰的那位提刀少年,幽幽叹息了一声,心中轻念道:“老师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难处。” 而此时立身小道的高之叶面对神院的群起攻势丝毫不慌,他双眸清冷,刀光璀璨,兴起一股凛冽至极的清冷气息。 展露在外的风采中不见丝毫退意,反而战意惊天,大有虽千万人吾亦往的决绝气势。 他站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直到来自身前各处的五境气息及攻势达到巅峰之时,他才没有半点感情的说了说了一句:“这才像话。” 随后他便将一直覆于腰侧的左手拿了出来,再次与右手合于一处握住了那把看不见形状,却散发着可怕刀意的刀。 此刻的高之叶,虽仍站在五境合道的领域中,但是此间兴起的刀意,却去向了另一种高度。 当这一片刀意自小道往四周弥散的那一瞬间,千万人间修士已经睁不开眼,他们往玄武榜这片平地的外围退去,似乎根本无法承受这一刀的锋芒。 冲在最前面的李青山和边之唯首当其冲,在感受到那片刀意中蕴藏的力量后,这二位神院大佬的内心是绝望的。 但是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刀意在前,已将所有人笼罩。 而那位在青石小道间蓄势很久的高之叶终于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抬起了头,他朝着四周纷涌而至的人潮看了一眼,随后便纵身而起,双手交叉横卧,将掌心持握的惊天刀意尽数斩下。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拦路虎 除了那些深处战场,被刀意尽皆笼罩的神院五境高手外,再没有人能亲身体会到高之叶那一刀中所蕴含的无穷力量。 只在这一刀落下之后没多久,神院中那些尚未来到玄武榜前的教习或学生,包括正在藏书楼中诵道念经的道圣传人江河以及佛圣传人九儿,看到了玄武榜所在的方向中,飘起了一片雪白透亮,几乎要将漫天阳光都给掩盖过去的无尽刀光。 刀光之下,隐有惊雷相随,无尽刀意随之而起,卷动风云,开始纵情斩杀。 而在那道可怕的刀意之下,是无数道强大的身影带着汹涌澎湃的五境之力呼啸而起,遮天蔽日般想要挡住当空而下的那一片刀光。 如果不是身处战场之中,应该没有人能想象到,这只是一个人与一群人的战斗。 而更让人想象不到的是,那一个人,却是是无比的嚣张,而那一群人,反而是无比的慌张。 战局起时,那些聚集在此准备观战的人间修士中绝大多数人都抵抗不住四散的劲气和刀意,一个个选择往玄武榜所在境域的最深处走去,隔开很远的距离来遥望着场间的战斗。 而此时离玄武榜百丈远处的暗影之间,一直静立在此的月牙和小花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唐青重伤落难之际,月牙差点忍不住就要现身救下他,好在高之叶及时赶到,以雷霆之势将场面镇压。 这位自小便隐没于高山小庙,很少与人接触的白裙姑娘这才稍稍心安。 可在那匹白马奔腾而去的时候,月牙本已渐渐平复的心头又多出了许多担忧和牵挂。 她自深山出发,跨越千山万水就是为了找到唐青,如今对方却又在几经波折后选择逃亡,她自然要继续追寻跟随。 所以就在高之叶纵身出刀的那一刻,小花背着月牙化作一道幽光瞬间离开了此地,沿着那条青石小道上留下的马蹄痕迹追寻而去。 奇怪的是,玄武榜前的这块平地早已被高之叶的刀光以及神院五境高手的真劲涌满,连一只苍蝇都不可能再飞得出去,更别说一个人,一头小毛驴。 可是当小花背起月牙开始迈步的那一刻,这个天地间的规则运转突然有了短暂的停滞,无论是高之叶的刀意,神院五境高手的联手之势,还是周例外的笔力,都在刹那间像是消失了一般,给那一人一驴让了个道。 任凭小花背着月牙自那条青石小道上疾驰而过,却对其视而不见,仿佛根本没有感应到他们的存在一般。 只在小花和月牙的身影消失在那条青石小道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依然伫立在原地,始终没有全力出手,大部分笔力仍聚集于长笔之下的周例外这才感觉到了天地间规则的微妙变化。 他忽而抬眼朝着青石小道的方向看了一眼,感受着自己笔力之下传来的那股陌生的气息,有些意外的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在此时,他的右手稍稍往前伸出,笔力惊现于青石小道之上,想要找到天地规则变化的缘由,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眼中升起了一丝疑惑,默然低下头沉思不语,像是心事重重。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阵笔力自青石小道间折返而回,再次隐没于长笔之下时,遥远的某处高山之巅,有位白发老者静立于顶峰之上,目光中无悲无喜,带着绝对的平静之色,眺望着天地神院玄武榜间的那场战局。 他的双瞳深处满含天地大道,因果尽在其间,偶尔挥手而动之时,无数规则便在他的掌心之间明灭交替,不停变幻,像是尽在掌控之中。 而当小花背着月牙穿过玄武榜间的那条青石小道时,也正是他改变了天地规则的运转,将弥漫在那条小道上的所有气息全都隐没了一瞬,然后将他们送出了战场。 白发老者随后便将视线远望,似是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尽头。 一股无比深远,好似来自远古洪荒的气息自他身上弥散开来,隐隐间与整个天地有了微妙的共鸣。 ...... 而与此同时,天地神院的某处巷弄之中,阿刁牵着白马正在奋力奔走。 他们自小道离开后没有片刻停歇,直接沿着直线前进,无论挡在他们身前的是什么,都被阿刁挥刀砍成了碎片。 如今他们的身后早已是一片断壁残垣,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刀口将原本十分平坦的地面切割成了极没有规则的坑洼之地,其间刀意环绕不朽,带着几许冷厉至极的气息。 甚至途中也有不少神院的护卫前来阻挡,但几乎都不是阿刁的对手,直接被他提刀逼退,却没有伤及性命。 少年眼神清亮如水,身随刀动,一路向前,硬生生在神院之中砍出了一条逃亡的路。 有阿刁当前开道之后,白马四蹄玩命翻飞,身上的鬃毛被风声吹起,自脖颈处往身后延伸铺平,看上去无比威武雄壮。 那些被阿刁击退的神院护卫在地面上爬起来的第一时间便看到了白马奔腾而去的画面,在那一刻,他们感觉那根本不像是一匹马,而是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 一路无话,只是赶路。 等到风声愈发急促,天上的阳光愈发刺眼的那一刻,前方的路途渐渐平坦起来,很快便进入了一片原野,而在这片原野的后面,隐约有波涛声传来,显然是已经快要到达大江的边缘处。 也就是在这时,阿刁才有时间往身后看一眼。 此处离玄武榜已经有很远的距离,可是他依然能感觉到那处战场上传来的无穷战意,以及那片能将整座神院尽皆笼罩的可怕刀光。 阿刁的视线极尽远望,仿佛看到了高之叶孤身一人被神院无数高手吞没的画面。 这位从来吊儿郎当的不羁少年心思突然沉静下来,他一边往前奔走,一边迎着风声说道:“也不知道高总管顶不顶得住?” 白马对于这句话没有任何的反应,它只顾着快速奔跑,带着自家主人的命令将背上的唐国皇子背过那条大江。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它甚至还要掉头回来去接应自己的主人。 坐在马背上的唐青却是轻轻叹了口气,眼中出现了一丝忧虑。 他自然知道高之叶的实力有多强,很多年前便已跨入五境巅峰,如今时隔多年,高之叶那一片刀光中的力量已经有了半神的威力,若论单打独斗,六境以下几乎无敌。 关于这一点,唐青对高之叶很有信心。 可是此时玄武榜间的那一战并不是单打独斗,也不是简单的以少打多,而是近乎碾压式的人数优势。 面对近乎万名的五境合道高手,加上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周教习,即便唐青对高之叶的信心再足,此时也难免有些担忧。 他沉默了片刻后,稍稍低下头,避开了四周急促的风声,然后开口说道:“只希望神院不会真的下死手吧,要不然唐国和神院的梁子便算是彻底结下了......父亲对高总管无比器重信任,在他的心里,高总管不仅仅有着将军的身份,同时也是他足以交心的一位好友,加上他二人共事征战这么多年,情意更是深重。若是高总管在神院出了事,我想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到来之时,便是唐国与神院开战之日。” 阿刁闻言皱起眉,他遥望着后方的天空,发现自远方战场兴起的那片刀光在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战斗之后竟然没有半点晦暗的征兆。 他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叹起高之叶的生猛来,短暂的沉默后,他再次问道:“可若是高总管杀了神院的人又会怎么样?” 这句话刚一落下,唐青便很快回道:“虽然我很不想这种情况发生,但是若真如此的话,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因为高总管那是误伤。” 阿刁闻言顿时翻了翻白眼,有些无语。 难不成这就是唐国的道理吗?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这么多人打一个还被对方给砍死,那死去的那个人肯定也是该死。 想到这里,阿刁顿时说道:“死人不要紧,不要让周例外死了就行,虽然他性子古板了点,做事迂腐了点,但是怎么说对我还是不错的,所以他必须得好好活着。最好是让藏书楼的那位管事人边之唯被高总管砍死,这家伙整天找麻烦,最是该死,他手底下的那些书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明整天待在藏书楼中读书静养身心,却啥也没学到,反而养了一肚子坏水,这些人要是不死,简直天理难容。” 唐青迎风失笑,他说道:“那位周教习,对你倒确实挺好的。” 阿刁说道:“对我是很好,对你就不好了,如果不是他执意要杀你,我们现在也不用跑的这么狼狈。” 唐青闻言心绪骤然低沉,他说道:“如果你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阿刁挑挑眉刚准备回应,却见眼前光景忽然一变,自己一行竟然已经穿过了神院外围的那片原野,前方惊涛声震耳欲聋,几乎响在耳畔,显然已经到了大江的边缘处。 甚至于他们只要抬眼而望,便能看见正前方的广阔天地间,有一条望不见尽头的碧色水流自西往东奔腾而去,其间声势浩大,水浪惊天,带着深邃无比的浩瀚气息。 阿刁心头狂喜,忍不住长啸出声,手中古刀亦嗡鸣声不止,似它的主人一般兴奋。 白马抬头继续狂奔,巨大的瞳孔深处神光外露。 只要跨过了这条大江,便等于去到了人间俗世,到时候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去哪里去哪里了。 于是两人一马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向前奔驰,很快便来到了大江之边。 可就在这时,阿刁迈起的脚步忽然重重踏在了江边厚重的沙石之间,将自己急速向前的身体强行逼停。 白马也在瞬间止住了前冲的步伐,静静的停在了阿刁身后。 它的脖子依然保持着高昂的姿态,瞳孔深处藏着几许不太安分的冷光。 唐青坐在马背之上一言不发,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眼中的情绪也很淡然,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了一丝莫名的触动。 因为在大江的边缘处,有一只老虎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如果是一般的老虎,阿刁自然不管不顾直接一刀给劈死。 可是眼前的这头老虎足足有半层楼高,浑身上下血红一片,一对冷厉的双瞳中血光外露,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和血腥气息。 它身上的气息很是恐怖,似比前方的那条大江还要深远浩瀚。 白马不认识这头老虎,却能感觉到对方体内蕴含的强大力量,以及那份很不友好的态度。 所以它立于原地没有出声,只是前蹄稍稍屈起向前,后蹄死死的蹬在了地面上,只要那头老虎表现出它的敌意,白马会立即调转方向,再次逃离。 可阿刁却认出了它。 知道它就是天地神院月神的祭兽,血虎。 阿刁当夜想要去寻找碧水蓝的时候曾被血虎逮到过,若不是周例外站出来救了他,只怕那一晚他就已经被血虎撕成了碎片。 所以他对眼前的血虎不仅没有任何好感,反而带着很多的敌意。 而他自然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血虎在江边等他们是为了给他们送行,看它浑身上下涌动而出的杀气,显然今天是准备对他们下死手了。 而唐青自然也认出了血虎。 当日人间小镇他和碧水蓝相识的那一天,便是血虎将她从自己身边接走,那时的血虎对自己虽然也抱有敌意,但至少不像今天这般露骨。 如今血虎冷冷的立于江边,身上的杀意毫不遮掩。 望向唐青的眼神中更是带着无与伦比的血腥味道,似是恨不得立即将唐青撕成碎片。 短暂的沉默过后,唐青似乎忘记了自己如今正深陷险境,他的脑海在刹那间放空,所思所想都只剩下那位和自己有着十年之约的蓝裙姑娘,于是江风吹动之下,他很不合适宜的问了一句话:“她还好吗?” 这句话语气不浓,声音很轻,尤其是在惊涛和风声的涌动之下,更显得微不可闻。 可是血虎仍然听的很清楚,并且清楚的知道唐青口中的她是谁。 血虎高傲的昂起头,巨大的身躯微微抖动着,它随即冷笑道:“你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再来问这些吗?” 唐青皱起眉头,问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血虎凝起一对血眸,死死盯着唐青,毫无顾忌的释放着自己的杀气。 它的瞳孔深处满是厌恶的情绪,似乎连多看一眼唐青都是多余。 “你和我家小主人见面的时候,她以为你是唐国的那位多病皇子,所以出于好奇和善心才想着和你相识看看,若是你真的能把病治好,便可以和魔圣的传人冷笑笑做一次公平的竞争,以此来证明究竟谁才有资格和我家主人结成亲家。” 血虎舔着自己的爪子,继续冷声说道:“可是谁会料到,你竟然会是一只妖,试问月神的女儿,怎么会嫁给一只妖?” 唐青心沉到了谷底,沉静了片刻后问道:“这是她的意思吗?” 血虎说道:“要不然你觉得她为何至今还不出现?” 唐青眼眸低垂,再次问道:“那我们的十年之约呢?也可以当作从来没有过吗?” 血虎摇摇头,冷笑道:“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过家家,有什么好当真的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微微低着头,眼中带着许多失落,在风中沉默,看上去有些悲伤。 而在大江不远处的某个沙石土层之下,小花和月牙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小花的驴眼中早已不见了往日里的那份活泼自在,在听到妖这个字之后,它的情绪便一直高涨不起来,如今它静静的站在沙石之间,耷拉着脑袋,松散着眼神,一眼望去情绪十分低落。 很是莫名。 而月牙此时已经顾不上小花的情绪,因为她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唐青身上。 她自然也听到了血虎所说的话,所以有些微微的诧异。 心想小师弟口中的她,应该就是当初和自己说过的那位他很想,很喜欢的姑娘。 只是没想到小师弟和那位姑娘分开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竟然又会因为小师弟的身份而徒增意外。 心念至此,月牙望着坐于马背上显得很是疲累的唐青,秀眸之间满是心疼和不忍。 而血虎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忽然冷哼出声,它刚想再说些什么,早就看不过去的阿刁终于是拎着那把古刀站了出来。 他将手中的缰绳交到了唐青手上,随后往前踏了一步,刚好将白马挡在自己的身后。 右手持刀横卧,覆于身前,左手却是忽然伸出指向血虎骂道:“你这只臭老虎是不是嘴贱?好好的一头畜牲非要学着讲人话,讲就讲吧,偏偏还讲不好,实在不行就把嘴给我闭上,别在这丢人现眼。” 这句话刚一落下,血虎顿时愣在了原地,似乎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这么骂它。 血虎那对似钢刀般锋利的血眸死死盯上了阿刁,杀气铺天盖地般往阿刁身前涌去,随后它便用一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那一夜没有将你杀死,是我的过失。” 阿刁毫不在意的冷笑出声,双眸之间刀光璀璨,带着极强的嘲讽之意。 他很快说道:“那一夜我家老师没有将你杀死,也算是他的过失,我不知道他在顾虑着什么,难不成杀了一头畜牲,人神还会找他麻烦不成?” 阿刁的话很是恶毒,句句都不离畜牲这两个词。 血虎虽然是人神的祭兽,在天地神院中地位很高,但是追根溯源,它确实是一头畜牲。 人们可能会害怕它,畏惧它,不敢惹它,但是绝不会像尊重人神一般去尊重它。 这也一直是血虎的心结所在,几乎成了它内心深处的一道伤疤。 往日里没有谁敢去轻易揭开它的这一道疤,因为一旦揭开之后,这头往日里还能保持冷静的血虎一定会因为疼痛而陷入疯狂之中。 可是此时,阿刁不仅将它的这一道伤疤给揭开来,还顺便在上面撒了一把盐,似乎是嫌它不够痛。 白马感受到了血虎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它忽然矮下了身子,调整好姿势,随时准备逃跑。 唐青轻轻抚摸着白马身上的鬃毛,示意它安静下来,只是自己的眼中也出现了一丝担忧。 此时血虎的血眸中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多余的情绪,只剩下浓浓的杀意。 它用那种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阿刁,冷冷开口道:“可惜今天,你的那位老师已经无法再保下你了。” 话刚落下,血虎高大的身躯猛然挺得笔直,无边杀意将正前方的两人一马死死笼罩住。 此时白马想要迈步而逃,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阿刁早已改为双手握刀,一层凛冽至极的刀意横向身前,将血虎身上的气息尽皆挡下。 只是当面而来的杀意和血腥味却在瞬间击溃了他遍布全身的刀势,阿刁手中古刀已经再无法保持向外挥出的姿势,而是贴在自己的那身破烂麻衣上,勉强找到了一个支点,苦苦支撑。 也只有在这时,阿刁才真正意识到血虎的强大。 毕竟血虎相当于有人间修士五境巅峰的实力,所以绝不是此时的阿刁能够抗衡的。 哪怕他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集聚了两万刀的刀势,也可能连将血虎拦下一瞬的能力都没有。 而血虎也根本不可能让他轻易的挥至第两万刀。 场间肃杀气息渐浓。 阿刁提刀顽扛。 白马低声长嘶。 唐青无可奈何,只能伸手握住了自己腰间的那把短剑,算是求一份心安。 而不远处的月牙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一直在关注着场间的局势,若是血虎真的会伤害到唐青,她一定会抛开一切顾虑冲上去。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沧海 昆仑 小花仍是静静的立于原地,它在血虎杀意骤起的那一刻冷起了一对眸子,深陷沙地之间的前蹄在刹那间绷紧,似乎随时准备发力。 它身上的气息亦变得无比深远,像是有着来自远古洪荒的古老韵味。 可是很快,它身上的这股气息便又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和来时一样莫名。 它的耳朵再次耷拉下来。 脸上的情绪又一次变得低沉。 就连眼中兴起的那一丝冷意也很快散去。 月牙此时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唐青,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小花身上的变化。 她也没有发现,小花原本低垂的眼眸忽然间抬了起来,然后顺着天边的光色望向了无尽的长江之间。 那里碧水蓝天,浪涛声依旧,一眼望去很是辽阔,尽是激昂大气的壮丽景象。 小花安静的凝视了很久似是有些沉醉其间。 等到暖阳升至江心上空,挥洒下来的阳光变得很是刺眼时,它才将眼神收回,然后慢慢趴在了沙地之间,闭上眼睛准备睡一觉了。 似乎已经不再担心唐青的安危。 此时血虎所释放出来的杀气已经愈发明显,那匹白马早已经受不住跪倒在了地上,唐青趴在马背上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他想翻身下马却被杀气困住动弹不得。 有种任人宰割的悲惨感觉。 此时月牙再也忍不住,白裙微起,便准备随风去向江边,将唐青救下。 小花感应到月牙的动作后,却突然咬住了她的白裙,然后对着月牙轻轻摇了摇头。 似乎并不想她在此时现身。 月牙有些疑惑的微微蹙眉,想要问些什么,小花却再次趴在了沙地之间,只是驴脑袋却保持着向上的姿势,两排雪白整齐的大牙依然咬着月牙的白裙不放开。 月牙显得有些焦急,秀眸之间尽是担忧,她刚想强行挣脱小花的控制,却忽然感觉到身前那条一眼无边的大江之上,传来了一股无比浩瀚,犹如十万大山般的恢弘气势。 那股气势开始还在很远处若隐若现,只是很快便似惊雷般来到了江心深处。 无尽杀伐之力随之而现,顿时将整片江域全部覆盖,就连无处不在的暖阳都似乎在这样的气势之下变得有些暗淡起来,天地之间仿佛被一层血色给笼罩住,充斥着无边的肃杀之意。 月牙抬起头,秀眸之间白光袭人,她的视线极力远望,穿越了天地间的那片血色一直去到了江心深处,然后便看到了那股恢弘气势的主人是谁。 于是很快,她便将眼神收回,心绪重归平静,眼中的担忧之色也很快消失不见。 江边有来客,虽然她不熟,但是却知道是谁。 有他们在,唐青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危险。 而此时血虎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的杀意,它巨大的身躯稍稍往后缩起了一些,开始蓄势,眨眼过后,便直接纵身而起,化作一道血光直接扑杀进了阿刁的刀势之中。 阿刁刀势已尽出,此前便一直深陷血虎的杀意之中苦苦支撑。 如今对方直接扑杀过来,他有心挥刀,却无力抬手。 古刀贴紧了自己的破烂麻衣,像块磁铁般吸在上面,任凭他如果催动真劲,也无法将刀举起,更别说挥刀而落。 古刀开始不甘的嗡鸣,无尽刀光在此间弥漫,却始终过不了身前三尺。 阿刁心头渐生绝望,下一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血虎那对带着无穷杀意的血瞳在自己身前逐渐放大,然后便是一个似弯刀般尖锐的利爪狠狠的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古刀救主,在最后一刻将刀锋上移,堪堪挡住了血虎几乎必杀的一击。 可即便如此,阿刁依然感觉到有一股深沉无比的巨大力量顺着刀身轰入了自己的体内。 那一刻,阿刁的呼吸都仿佛已经停止,好在古刀仍贴在他的心口处,无尽刀光尽入体内,似暖阳般滋润着他的心脉,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血虎居高临下审视着阿刁,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它眼中的不屑和杀机愈发明显,血色瞳孔中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它再一次抬起了自己的利爪,没有任何犹豫的重重而落,卷起无边血气朝着阿刁猛扇过去,直接将他轰到了数十丈远处的沙石之间,沿途土层皆被那股恐怖的力道给击成碎渣,其间洒满了阿刁狂喷而出的鲜血。 自血虎身前往阿刁那边望去,一条血色小道就此铺就,带着无与伦比的凄冷味道。 阿刁浑身上下的刀意几乎全被拍散,血脉中真劲的流转速度都似是要停滞下来,那把古刀已经敛去了自身所有的光芒,在风声中沉静,再没有了半点声响,却仍被阿刁死死握在手中,就好像握住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他在血色小道的终点处艰难抬起头,眼眸中满是痛苦挣扎的神色。 脸色亦是一片苍白,看上去病态十足,再不复往日里的不羁风采。 只是他那望向血虎的眼神中,仍带着一丝憎恶与倔强。 片刻后,阿刁便将古刀驻地,半跪在沙石之间,冷眼望着前方的血虎,说道:“老师他不会放过你的。” 血虎冷笑道:“你这样维护一只妖,你觉得他还会在乎你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血虎便不再理会阿刁,它很快将眼神转到唐青身上,看着他在马背上皱眉无措的样子,血虎摇头笑了起来。 “一开始我就说过,你根本配不上我家小主人,无论你是一只妖,或者真的是唐国的那位多病皇子,都会在未来的某一天被这个人间所抛弃,对这个世界而言,你根本就是一个多余的存在。” 血虎的声音渐渐冰冷,带着凛冬之日的清寒:“只是我没想到,那一天会这么快到来,更没想到的是,你会被我亲自送离这个世界。” 这些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最简单的平叙。 似乎只想告诉唐青一个既定的事实。 白马跪在地上直不起身来,杀意困住了它的身体,沙石淹没了它的脚踝,它极力的想要站直身子,却总在前蹄挺直的那一瞬间再次跪下。 唐青坐于马背上没有去回应血虎的话。 他的右手始终握在那把短剑上,此时掌指关节的筋肉因为用力过紧而显得微微发白。 剑意虽已不再,剑口却仍锋利,散发着一层清亮袭人的光晕。 阿刁眼见唐青身陷险境,双眸间顿时出现了一丝焦急之色,他双手撑着古刀刚想要站起身来,血虎却突然给了他一个冷血嗜杀的眼神,一道血光穿瞳而出,似重山般将阿刁再次压在了原地。 本就有些疲累无力的阿刁当场狂喷出一大口鲜血,再次驻刀于地,紧皱着眉头,眼中的神色无比痛苦。 这一刻的他自身难保,连说话都不能够,更别说再去护住唐青。 而此时的血虎似乎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它忽而再次迈步,朝着唐青缓缓走去。 每一个脚步都很沉重,声声踩进了唐青的心里。 等血虎站在了唐青面前,巨大的身躯遮住了江边的阳光,在此间少年身上投射出一大片的阴影时,它那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血瞳中的杀意也已经凝聚到了极点。 此时它只要随意挥动下自己的利爪,或是直接将眼前的少年一口吞下,对方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而事实上,它也确实打算这么做。 可就在血虎准备像之前那样抬起自己的右爪时,它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不能动了。 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困在了原地。 可是在这江边沙石岸上,谁会有这样的实力能将血虎困住? 此时阿刁正跪在数十丈远处的沙石之间吐着血,那把古刀早已暗淡无光,体内刀意也几乎散尽,此时的阿刁不要说困住血虎,自己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所以不可能是他。 而唐青若是没有那道剑意作为倚仗,便是靠着体内妖族力量的加持也不可能是血虎的对手,更何况他原本就有伤在身,血脉中的气息和真劲几乎虚弱到了极点,所以也不可能是他。 血虎心念急转,双瞳中很是惊慌。 它忽而低下头看了一眼同样跪在地上的那匹白马,心想该不会是它吧? 此马虽然神骏无比,体内亦有着真劲的流动,显然也是通灵的异兽。 但是和血虎这般强大的祭兽比起来,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甚至于当血虎冷眼望向白马时,那匹本就有些慌张的白马更觉得不安,竟然直接四蹄跪地,然后趴在了沙石之间,摆出了一副懦夫模样。 无力说话的阿刁见到白马这么没出息,不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废物。 亏它还是唐国高总管的坐骑,简直没有半点血性。 而血虎很快便将白马排除在外,它已经断定困住自己的肯定另有他人? 能在天地神院的领域中困住一位相当于人族合道巅峰境的血虎,那个人至少也已经是半神之身,甚至可能已经破道弄神,成就人神之位。 七位人神自然不可能。 那么神院中有那个实力的,便只剩下了那位和血虎有着很多恩怨,和阿刁又有着很多情分的周例外。 心念至此,血虎浑身气势骤然暴涨,想要将缚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力量给彻底挣脱,可任凭它怎么努力,最终也是徒劳无功。 恼羞成怒的血虎顿时爆喝出声:“周例外!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今天你要是将唐青和阿刁放走了,七位人神大人绝不会放过你的!”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这才发现原本很是嚣张的血虎似乎已经半天没有动作了,就连轰向唐青的那支右爪都好像僵在了原地。 而听血虎话里的意思,是自己老师来到了这里,将它困住?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阿刁心中先是意外,继而狂喜,他艰难扭动着脖子往四周看去,却始终无法寻找到周例外的身影,就连一丝一毫的笔力波动都没有捕捉到。 有些失望的阿刁轻轻叹了口气,他再次抬起头往血虎所在的方向望去,想要看看它究竟在搞什么鬼,可是转眼而去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因为他注意到,血虎在说完那一句话后,身体竟然微微颤抖起来,它双瞳中的血色已经渐渐淡去,笼罩在此间的无穷杀意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白马感觉不到血虎的威压后便用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它猛然掉头奔走,瞬息之间便来到了阿刁身边。 坐于马背的唐青看了一眼面色古怪的阿刁,问道:“还好吗?” 阿刁点点头,说道:“虽然有些狼狈,但暂时还死不掉。” 他扶着驻地的古刀缓缓直起身子,随后指着血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唐青一扫之前的阴霾,眼神重归平静,他忽而望向了无尽的大江水面上,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应该是我们的救兵来了。” 阿刁下意识问道:“救兵?什么救兵?还有谁......” 阿刁话在口中,尚未说完,便突然停下。 因为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血虎此刻被困在了原地,它身上所有的气息和威势都已经在时间的推移下慢慢散去,按理说在这片沙石之间不会再有任何杀伐之意的存在。 可是阿刁不仅感觉到此间杀伐之意较之前要更加雄厚,就连江边顶空之上的天色都仿佛变得暗淡下来,像是被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色乌云给覆盖住。 有些不明所以的阿刁随着唐青的目光望向了江面,发现原本一望无际,入眼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的江水之间忽然出现了一大片的阴影。 那片阴影开始还在很远的地方踏浪而行,眨眼之间便跨过了数里的江面,将江心之间的浪涛击成水花阵阵,然后来到了大江边缘处。 等到那片阴影走近时,阿刁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支军队。 一支全部身穿麒麟铠甲,腰悬重剑,浑身上下被一阵冷厉杀意包围住的军队。 这支军队人数近千,所有人的面容都被一面染成血红色的头盔给遮盖住,只在双目的位置上留下了两个视物的窟窿。 此时道道凛冽寒光自窟窿中透射而出,其间带着绝对的冷漠之意,偶尔有一道光落在阿刁身上时,让这位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提刀少年惊出了一声冷汗。 而更让阿刁敢到惊慌并且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完全看不出这支军队的实力。 也就是说,这支军队里的每一个人都至少有着五境合道的恐怖力量。 阿刁缓缓转过头,尽量避免了和这支突然而至的军队直面而对。 他呆呆的望向了唐青,发现对方的眼神仍是那般淡定,似乎没有半点惊讶或无措。 阿刁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唐青很快说道:“我为什么要意外?” 阿刁皱起眉头刚想再次问话,唐青却当先开口,继续说道:“他们就是高总管所说的麒麟军,也就是父亲的亲兵,自小我便在他们的保护下长大,虽然和他们谈不上有多亲近,但至少已经很熟悉。我想有他们在,我们应该不用再逃了。” 阿刁目瞪口呆立于原地,似乎还没有从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和意外中缓过神来。 他感受着这支军队带给自己的强烈压迫感,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他们,就是唐国的麒麟军?” 唐青没有再回话,只是沉沉点了点头。 而此时被困在原地的血虎自然也看到了那支军队,同时也听到了唐青和阿刁的对话,它的双瞳深处默然出现了一丝绝望之色,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像是感觉到了极大的恐惧。 这头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人神祭兽自然听说过唐国麒麟军的名声。 它知道这支军队的强大之处不仅在于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着五境合道的实力,更重要的是,只要麒麟军入世,必然就会有一位甚至好几位强大到离谱的上将军领军带队。 而此时那些上将军虽然还没有现身,但是血虎知道他们一定就在这里。 并且将自己控制住的这股力量就是出自那些上将军之手。 或许是印证了血虎心中所想,就在这支麒麟军刚刚出现之后没多久,血虎所在的位置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这两个身影分别站立于血虎的左右,虽然他们的身形看上去不是那么的高大,尤其是和足足有半层楼高的血虎比起来,这两道身影甚至显得有些矮小。 可是只要他们出现在此,哪怕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阿刁和唐青便会自动忽略掉体型高大的血虎,不知不觉中将目光放在那两道身影身上。 左边那道身影披着一件黑色的盔甲,甲面深沉似黑水,其间隐有暗芒涌动,一股只有从战场拼杀中才能历炼出来的决绝杀伐之意自盔甲掩盖之下的那道身躯中传来,不曾刻意张扬,却惹人心慌。 那道身影的脸上没有头盔覆盖,长发被一根草绳随意扎起,平铺在脑后。 他的脸色十分冷峻,似一座常年飘雪的冰山,带着无尽的寒气和冷漠之意。 双瞳中也看不见任何情绪,只带着从始至终的清冷和肃杀之气。 他的双掌平直的覆于两侧腰边,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却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如十万大山般厚重的可怕力量自他掌下传来。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去看身边的血虎,可是血虎一颗心却仿佛沉入了谷底,感觉到有一股寒意自心口处炸开,瞬间便随着四肢百骸流向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而在那股寒意尚未完全凝结冰冻的时候,血虎又感觉到了右边那道身影身上传来的恐怖压迫力。 右边那道身影穿着同样的一件黑色盔甲,只是他的身形稍显瘦弱,脸上的情绪也很温和,甚至嘴角还有着一层淡淡的微笑。 所以他看上去不像是一位将军,倒更像是一位读书人,平和如光,绵延似水。 可就是这样一位看上去十分温和的读书人,在偶然间将自己的眼神往血虎身上看了一眼时,这头活了很多个年月,跟在月神后面也见过很多世面的五境祭兽,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一把巨型大刀给拦腰斩断了一般,一股无法言说的剧痛和恐慌自识海中开始升起,眨眼之间便弥散至全身。 血虎忍不住发出了沉沉的低吼声,巨大的瞳孔深处早已被恐惧填满。 它根本不敢去看一左一右这两个可怕的身影,如果可以的话,它甚至想跪倒在地求他们放过自己。 就在血虎内心的恐惧到达顶峰的那一刻,左边那道身影突然转头看了一眼血虎,然后开口说出了此间的第一句话:“我叫昆仑。” 声音沉稳厚重,犹如闷鼓敲响。 血虎还没反应过来,右边那道身影接过了昆仑的话说道:“我叫沧海。” 语气平和,声音亦很沉静,像是在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可是血虎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它虽没见过沧海,昆仑,却在很多年前便听过这两位唐国上将军的故事。 知道他们是在玄武榜第一次开榜之日,便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五境榜首位的强大存在。 并且也知道这二位都是在战场上厮杀了无数年的狠人,死在他们手上的敌人和修士数不胜数,其中更是不乏入了五境的强大修士。 而这二位上将军每次杀人之前,不管将要面对的是谁,都会有一个奇怪的规矩,便是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因为他们希望自己所杀的那个人能够死的明明白白,就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至少也要知道自己是被谁杀死。 以前血虎觉得沧海,昆仑这两位传奇人物离自己的世界很遥远,所以在第一次听闻他们有这样一个规矩时,它只是笑了笑,纯粹是当乐子来听。 可是没想到,这个规矩竟然会在某一天立在了自己的身上。 时当此时,血虎将心头的那份恐惧强行压下,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竟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给封死,无论它如何嘶喊,也不能再说出半句话。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不能惹的唐国 江风渐冷,自血虎身前缓缓吹过。 数不清的寒意在它密集似钢刀般的毛发之间席卷开来,一点一点融入皮下,渗进了它的识海深处。 血虎高大如楼的身躯仿佛瞬间变得佝偻起来,眼眸间的血色早已消失不见,此时正被一抹深沉的恐惧所替代。 沧海,昆仑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实在太过于恐怖,早前听说过唐国这二位上将军的传奇故事的时候,血虎的修为只有相当于人族镇魂初期的水平,而那时的沧海昆仑便已迈入了五境合道巅峰。 如今时隔多年,血虎自己都已成为了五境巅峰的人神祭兽,实力强横,手段残忍……而当初的沧海昆仑却仿佛于人世间突然销声匿迹了一般,至今数年匆匆而过,再没有人听过他二人的消息。 而沧海昆仑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参加过天地神院的玄武榜评选,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所谓离开,自然便是死亡。 有人说他们可能已经死在了唐国的边境战场上。 有人说他们暴毙在漫长的修行旅途中。 也有人说他们得罪了唐帝,被下令处死。 …… 流言很多,终究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流言若是被说得多了,在有些人听来,往往就被认定为是一个事实。 所以血虎也曾一度以为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已经死去。 可直到今天,当麒麟军跨江而来,在江边沙地之间列军从阵。 当这两道可怕的身影停在了自己左右,并且自称是沧海,昆仑之时,血虎才认识到,流言里,都是骗人的。 沧海,昆仑不仅还好好活着,并且他们的实力早已达到了一种很恐怖的境界。 虽然血虎不知道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但是能轻易将自己困在原地,在不知不觉中封住了自己的神识和感官,并且让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这样的实力,绝不可能只停留在五境巅峰。 甚至于血虎在沧海,昆仑出现的那一瞬间,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类似于自家主人身上的气息。 想来隐于人世多年,沧海,昆仑于唐国边境战场纵情厮杀,以战修行,如今早已破道弄神,踏入六境,成就人神之尊。 若是在往日里知道这个消息,血虎可能只会去感概几句。 毕竟人间大陆传承至今,为人所知晓的六境人神只有七位,并且都在天地神院当中。 如今竟然又有两位神院之外的人破道弄神,对于神院而言,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可对于这个人间而言,却是一件难得的喜事。 血虎虽然与沧海,昆仑不熟,但是知道这个消息后肯定也会十分羡慕,并且很是向往。 但更多的,还是一种与之五无关的距离感。 毕竟以它的实力和身份,如果不出意外,可能永远也无法与沧海,昆仑这二位上将军有任何接触。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 这头在天地神院横行多年的人神祭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刚刚要将唐国的那位皇子给一爪子拍死,就被沧海,昆仑这两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将军找上门来。 而听完他们简单的自我介绍后,血虎知道自己今日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心念至此,血虎更觉得胆寒。 它自然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尤其是死在自己的家里。 所以冷风渐起之时,血虎的心神骤紧然收,不断催动着封印在自己血脉中的月神契约,顺着江风而去的方向,向天地神院传送着求救信号,希望自家主人能够感应到。 而时当此时,铠甲裹身,双眸之间带着无边冷意的昆仑忽然慢慢走到了血虎正对面。 虽然昆仑的身躯相对于血虎来说太过于矮小,但当他站在这里,平静且冷漠的往前望去时,便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出现在此间。 原本十分高大的血虎顿时像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小猫一般,它情不自禁低垂着眼眸,巨大的瞳孔微微缩起,根本不敢与昆仑对视。 只能将本就佝偻下的身子再次弯下不少,让自己看上去不具备任何的攻击性。 事实上,即便它不这般可怜示弱,昆仑也知道血虎现在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但他依然不会放过血虎。 他带着唐帝的嘱咐自唐国跨山涉水领军而来,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要保证自家皇子殿下不会在神院受欺负。 可是当他刚刚行至江心,来到天地神院的领域中时,第一眼所见到的便是这头血虎将自家皇子困在马背上,无边杀气将皇子死死笼罩,显然是正准备下死手。 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可能自家皇子殿下已经死在了血虎的利爪之下。 这已经不是受欺负这么简单,而是有了生与死之间的考量。 昆仑不知道血虎和自家皇子殿下究竟有什么恩怨,他只知道,既然血虎要杀自家殿下,那么自己就必须要杀了血虎,就这么简单。 于是冷风之下,昆仑冷眼望着眼前的血虎,神识自它体内穿行不休,一直去向了血虎的血脉深处,仿佛要将它前世今生看个通透。 很快,这位唐国的冷面上将军便突然来了一句:“你的体内有月神的气息,原来你是她的祭兽。” 这句话刚刚落下,站在一边沉默以对,给人一种温和感觉的沧海上将军微微抬起了头,他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只是眼眸中的寒意也逐渐加重。 满身盔甲之下传来一种恐怖至极的肃杀之意。 而血虎在听到这句话后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认为昆仑既然认出了自己,必然就要给自家主人一个面子。 就算他已经踏入了六境,但毕竟是在神院的地盘上,总不好乱来的。 杀了血虎是小,不给月神的面子是大。 真要说起来,血虎虽然对唐青起了杀心,但毕竟还没有真正出手。 只要昆仑明点事理,听过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句话,就不会再继续追究下去。 想到这里,血虎猛然抬起了头,巨大的瞳孔中散发出一道希冀的光芒。 可惜它现在被昆仑困住无法说话,要不然定然是拉出自己主人来保命。 可是很快,血虎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在刹那间破灭,因为昆仑马上又说了一句话:“就算是月神的祭兽,惹到了我家皇子殿下,还是得去死一死。” 血虎直接愣在了原地,双眸瞬暗。 它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立于身前的昆仑便忽而消失在了原地,再一次出现时,他已经落在了血虎的脑门上。 一身黑色盔甲幽光闪闪,无边杀气暗藏其间。 一股只有从血腥战场上才能历练处的决绝杀伐之意瞬间将血虎笼罩,似重山一般压在了血虎的血脉神识之间。 原本尚且能直立的血虎于重压之下瞬间跪地。 巨大的瞳孔中血色狂涌而出,很快便遮住了它的视线。 血虎在杀意之下剧烈挣扎起来,只是昆仑稳稳踏在它的头上,任凭它如何晃动,也无法挣脱。 而下一刻,不见昆仑有任何动作,只是冷眼微挑,朝着血虎跪于沙地之间的那对前爪看了一眼,然后用一种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说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刚刚你准备杀我家殿下的时候,就打算用这对爪子。” 话音刚落,他的双眸之间冷光一闪即逝,风声之间顿时响起一阵清亮无比的金铁交戈之声,然后就在血虎无比凄惨的狰狞表情中,那对雄厚粗壮,似钢刀般锋利的前爪竟然被齐齐切断。 切口处无比光滑,无论是筋脉还是骨头都看得十分清楚......它们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于空气之中,冷风吹过之时,牵动着切口处的神经和筋肉,让血虎痛得几乎快要晕过去。 即便它的双眼现在被鲜血遮住,也能感应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它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某一天被人生生切断了两只前爪,并且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 而更让它感觉恐怖的是,昆仑出手之后,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真劲波动,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出手的。 以前听自家主人说过,六境高手已跨过合道之力,一身修为直入苍穹,去向人间大道,凌驾于众生之上,故称六境高手为人神。 高人一等,为神。 高神一等,为圣。 以前血虎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与神圣高手之间的差别究竟在哪,此时却理解的通透。 只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血虎的心头渐生绝望,它知道此时再多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现在的它,只希望昆仑能给它一个痛快。 失去了前爪支撑的断腿很快便跪在了沙石之间,潮湿的碎石沙子与它切口处的伤势剧烈撞击在一起,让它的疼痛无限放大。 而昆仑也似乎没了折磨血虎的兴致,决定给它一个痛快。 于是就在血虎的痛哼声中,昆仑抬起了自己那只被黑色盔甲裹住的右手,立掌成刀,杀意瞬间聚于掌心,随后便准备朝着血虎重重挥下。 血虎眼中的血色已经凝结成块,看上去就像是被挖空瞳孔后留下的黑洞,很是恐怖。 它几乎已经放弃了挣扎。 当面而来的杀意分外明显,带着那位唐国上将军的六境之力,几乎要将血虎的五脏六腑碾压成一堆血肉。 血虎的表情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体内所有真劲在刹那间消融,此时的它,弱小的像一只从未修行过的小猫。 即便是不远处呆呆看着这一切的阿刁都觉得有些恐怖,望向那位冷面铁甲的昆仑上将军时,眼中带上了浓浓的敬畏之色。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血虎必死无疑,昆仑也准备收起所有威势去拜见唐青时,江边顶空之上的天色之间,忽然出现了一轮明亮的月亮。 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骄阳正烈,漫天阳光虽被奔袭而来的麒麟军身上的血杀之气隐去了大半,天色变得不似之前那般明亮,但时辰在此,离天黑尚早,怎么可能会出现月亮? 这轮月亮刚刚出现的那一瞬间,麒麟军中的所有人同时抬眼望向了苍穹之边,他们的眼中带着极浓极烈的杀伐之意,同时右手也握住了悬在腰间的那把重剑。 他们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刻意的调动体内的真劲,却有一股灿烈无比的冷厉杀气直冲云霄,朝着天上那轮月亮汹涌而去。 那一轮月亮所散发出的光芒并不怎么强烈,甚至是在阳光的掩映之下,显得很是柔和。 可是当麒麟军的杀气汹涌而至时,月亮不惊不扰,依然轻轻淡淡的悬挂在天边之上,像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月光随之当空洒下,顺着江风来到了沙石之地,照在了将死的血虎身上。 原本不能动,不能说,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血虎忽然在血光中睁开了眼睛。 眼皮似铁扇一般撑开了凝在眼眶周围的血伽,巨大的瞳孔深处涌现出一阵掺杂着痛苦,悲愤,惊怒,怨恨等诸多负面情绪的凄惨冷光。 下一刻,这头沐浴在月光之中的血虎像是突然得到了某种力量的馈赠,它先是猛然发出了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叫,随后便借着流动的江风,对着天上的那轮月亮大声吼道:“主人救我!” 这句吼叫声刚刚落下时,血虎的身形便忽然在月光之中隐去。 甚至是那对已经断裂的前爪都随着冷风消失在月光之中。 那片沙石之地上,只留下了一滩刺目的血潮,以及血虎跪倒在地时压下的一个巨大深坑。 昆仑抬起的右手停在了半空,掌心中的杀意不曾退去,而是被他轻轻握住,然后十分随意的挥向了天上的那轮月亮中。 只是那道杀意并没有真正的融入明月之间,而是在半路上便被月光彻底消融。 而那轮本是十分明亮的月亮也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侵袭,变得有些暗淡起来,甚至在天空中都有些摇晃,似是有坠落的趋势。 但终究还是稳在了天边,继续释放着清冷柔和的光辉,像是代表了某种强大的意志。 一直没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的沧海上将军在这时往前迈了一步,堪堪将自己的身形站到了月光的笼罩范围内。 这位虽身着盔甲,但浑身上下却带着一股子书生气的上将军忽然露出了一丝极冷的笑意,他直视着那轮月亮说道:“月神大人好大的派头,当着我们的面抢走那头畜牲,是完全不把我二人当回事吗?” 月光之下,沧海上将冷冷肃立,身上的书生气让他看上去温文尔雅,似乎很好说话。 可真正说出这句话时,却是杀气十足,带着极度的冷漠之意。 他知道天上那轮月亮代表着天地神院月神的意志,但他完全不在乎。 哪怕天地神院七位人神的意志全部降临在此,他也完全不会畏惧,甚至会将他的战意尽皆挑起。 数年征战,终日在边境与敌厮杀,这位早已将战斗当成是家常便饭的唐国上将军还从来没有怕过谁。 甚至除了唐帝和那位知天命的唐国大祭司,他都没有真正尊重过谁。 当年沧海初入六境之时实力大增,无论是神识还是体内气息都去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中,那时的他一心想要与人厮杀,偏偏又苦无对手。 听闻北漠黄沙地里的那位诛心魔圣一生好战,沧海便起了心思要去北境之地找魔圣打一架。 若不是唐国大祭司孔先生苦苦相劝将他拦下,只怕早在很多年前便有神圣大战的消息传遍人间。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看似温和平静的沧海,实际上比冷脸寒心的昆仑要更可怕。 他连圣人都不在乎,会在乎一个同境界的人神?更不要说,还是位女人神。 而就在这时,月光之中忽而传来一个轻灵空洞,有些不太真实的女声:“血虎对你们唐国的皇子起了杀心自然是不对,但也仅仅是有杀心,却没有真正杀了他,如今你们也已经废了血虎一双腿,便算是对它的惩戒,恩怨与否,今日可否就暂且不论?毕竟这里是天地神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祭兽死在唐国将军的手里。” 沧海闻言气息骤变,一道遮天杀气瞬间弥漫升空。 他冷哼出声,刚想出言驳斥,昆仑却在这时走了上来,伸手将其拦下。 然后他便开口道:“唐国无意惹事,只是此事关乎到唐国的尊严以及皇子殿下的安危,容不得我们马虎。如今我们的皇子殿下在你们天地神院受了这么重的伤,现在又被我们亲眼见到他差点被这头畜牲给杀死,我想换做任何人,但凡还有点血性以及家国情怀,都无法容忍。”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然后稍稍组织了措辞,继续说道:“不过,正如月神您所说,这里是神院的地方,所以我们不会当着你们的面杀死那头畜牲。但我希望您记住,人间大陆浩瀚无边,不知几千万里方圆,只要它走出了神院,跨过了眼前这条大江,那么不管千里万里,唐国的兵将子民,都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其诛杀,到那时候,我们绝不会在乎它到底是谁的祭兽,只知道,它是一头曾想杀害唐国皇子的畜牲。” 江风遇冷,吹在昆仑上将的铁甲之上,传来一阵沉闷的金铁之音。 他忽而冷眼望向天上明月,再次郑重说道:“这便是我,唐国上将昆仑在此立下的誓言。” 人神立誓,与天地规则呼应,因果皆在其间,谁也无法逃脱。 月光之中的那个声音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每一个人都知道,当昆仑上将以自身名义立下那个誓言时,血虎已经是必死无疑,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除非,它永远藏在天地神院中,终生躲在月神的庇佑之下。 或是,在未来的某一天,修炼到比昆仑上将还要强大的境界。 一直躲在一边不敢插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的阿刁看着当前而立的那两位唐国上将,心想唐国的人果然是一个比一个猛。 高之叶一人独斗神院无数高手在他看来已经是件十分了不得的事。 如今又来了两个敢随意击杀血虎,并且直接威胁月神的猛将。 这位没心没肺的提刀少年心中暗自嘀咕道:若是唐国的那位大祭司或者是唐帝来到了神院,又会有怎样的表现?会不会直接将天地神院给掀了? 自然没人回答他这个很无脑的问题。 此时冷风依旧,江边肃杀之意愈发浓厚。 天上那轮明月继续当空悬停了很长时间,似乎想要做个表态,但最终还是渐渐敛去了所有光色,消失在了顶空之上,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和来时一般莫名。 就在月光消失的那一瞬间,天地神院深处的某处巨大宫殿之中,一位穿着明丽似绝美春光的白裙,有着翩翩身姿,万般风情的女子静静的站在灯火之下。 她浑身上下都被一片柔和清亮的月光之色给包裹住,就连面容都在月光之中朦胧不可见。 只有那对清秀动人,有着无穷吸引力的眸子在灯火之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看上去无比动人,偏偏又有着一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感觉。 在她身前,血虎奄奄一息躺在那里,身上的气息极其微弱,若不是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月光将其笼罩住,不断的滋润修复着它的伤势以及体内损耗的真劲,只怕此时的血虎早已经死去。 即便如此,它还是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那对断裂的前爪已经被某种神奇的力量给接上,只是伤口断裂处仍不断有鲜血渗透而出。 此处宫殿虽十分宽阔,即便是半层楼高的血虎躺在这里也不显得拥挤,但当血虎身上的鲜血流出之时,空旷的宫殿中仍被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涌满。 被月光笼罩的女子微微皱起了眉,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说了一句话:“平日里在神院耍耍威风也就够了,为何还要惹到唐国的人头上?”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月神的心思 这些话听着像是在责备,实则语气中尽是对血虎的关心。 而能和这头在神院中地位甚高的血虎这般说话的人,自然便只有那位传说中的月神大人。 此时血虎的体内兽族元力空空如也,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力气。 断裂的两只前爪虽然已经被月神以无上神通接好,但是疼痛感依然似潮水般涌入它的识海深处,让它连抬头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谈说话。 可是在听到月神的那番话后,血虎还是忍着痛在宫殿中翻了个身,然后很是艰难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双瞳深处的冷厉血光之下,带着深深的仇恨和杀气。 它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随后便用一种几乎微不可闻,但却明显带着不甘和怒意的声音说道:“这里是天地神院,是您的地盘,难道我还要看外人的脸色吗?更何况唐青是一只妖,人人得而诛之,难道我就不可以?”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血虎满脸皆是悲愤之色,看上去十分的委屈。 若是放在往日里它绝对不敢和月神这般说话,只是此时一想到自己堂堂人神祭兽竟然差点被外人当成小野猫给弄死,它的心里就堵得慌。 如今在自家主人面前倾诉出来后,竟然有一种小孩和大人告状的感觉。 月神初听血虎开口时秀眉先是微微蹙起,随后看到血虎满身惨象后心中又是一软,她的双眸之间出现了几分柔色,然后说道:“唐青如果真的是妖,确实人人得而诛之,但你要记住,谁要是真的杀了他,就一定要承担起杀了他的代价。” 血虎努力睁大着双眼,瞳孔深处的血光之下出现了一丝疑惑。 它凝声问道:“这么说就算我们都知道他是一只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你可以拿他怎么样,但是唐国的人也同样会拿你怎么样,如果你不知道什么意思,可以再回忆下今天的经历。” 月神看着血虎,继续说道:“周教习已入半神之身,在神院中的地位仅次于我们七位人神,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在神院中杀了唐青,你又是哪里来的胆子?” 血虎愣住了,它很快说道:“周例外不敢杀唐青?玄武榜前他可是最想杀死唐青的那一位,如今唐青身上的伤就是他造成的。” 月神说道:“玄武榜前千万人俱在,若是周教习随随便便就放了唐青,传出去后,神院便会在人间落下一个与妖族同流合污的罪名,所以他当然是要做出点样子给外人看。” 血虎仍有些不敢置信,他继续说道:“那既然都已经放走唐青了,为何还要举全院之力与唐国那位高总管争斗,将他拦下?岂不是多此一举?” 月神掩映在朦胧月光中的面容间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她说道:“你呀你,整天就知道在神院里耍威风,正经事是一件也做不好,做不好也就算了,偏偏连想也想不通。” 被月神一顿数落,血虎没有半点惭愧之色,像是早已习惯。 而月神也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放走了唐青,但不代表他就不用死,毕竟他的体内真真切切流淌着金色的血液,非我族类,最终必然还是难逃一死,只是不要死在神院就好......若是高之叶一直都跟在唐青身边,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唐青是一只妖,只怕也没人能杀的了他,所以必须要将高之叶留在神院。” 血虎沉声道:“原来是要借刀杀妖,就这么简单?” 月神叹了口气,似是解释的有些心累,她说道:“能有多难?” 血虎摇晃着有些发晕的脑袋,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然后说道:“就不怕唐国那位高总管杀出去?” 听到这句话,月神笑了笑,说道:“难不成你当我们神院的人都是草包吗?将近万名合道境的高手,联手而上时便是连我都要暂避锋芒,更何况是半神之身的高之叶。” 血虎问道:“那玄武榜前的那场战斗为何还不结束?看那边的战况,高之叶反而是愈战愈欢了。” 说到这里,月神忽然叹了口气,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无奈:“因为我们原本就没打算杀了高之叶,只是想将他困在神院,直到,唐青跨过了那条大江,被外界的人杀死,那时就算高之叶从神院杀出去也已经晚了。可谁会料到你这头笨老虎竟然会在江边堵住了唐青,又有谁会料到唐国声名最响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竟然亲自领军前来,而且他们竟然也已经破道弄神,和我站在了同一个境界中。这下不仅唐青死不掉,我们神院反而是有麻烦了。” 血虎听到这里,带着三分惭愧,七分疑惑道:“主人您似乎很害怕唐国的人。” 月神轻轻笑出声来,说道:“唐国有圣人,谁能不怕呢?” 血虎说道:“可也没见您对其他几位圣人那么忌惮。” 月神听到这句话后突然沉默下来,她在宫殿内来回踱步,心绪默然有些低沉。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再次开口道:“因为其他圣人几乎都是孑然一身,虽然他们已是七境巅峰的无敌存在,但天地神院凭借着七位人神加上自身数千年的底蕴,总是能和他们拼一拼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了片刻,秀眸微挑,透过窗户望向了大江所在的方向,然后继续说道:“可唐国不一样,那里不仅有一位圣人,还多了一位知天命,晓人事的大祭司,还有早已破道弄神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半神之身的高之叶,甚至于连我们神院最值得骄傲的五境高手的数量,唐国都不一定比我们少。他们所展露出来的力量,便足以将天地神院彻底倾翻。而这些,都只是我们能看到的,在唐国的宫殿深处,究竟又藏着多少我们无法掌握的势力,就无人知晓了。” 月神将目光收回,深深看了一眼面色突然凝重的血虎,叹道:“所以人间大陆五圣人,我唯独不敢招惹唐国那位以武入世的帝圣,可你却偏偏想要杀了唐帝的儿子,这不是找死吗?” 血虎听到这里已经有些胆寒,它想起了昆仑上将军在江边立下的那个必杀誓言,开始它还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以为有自家主人的庇佑必然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可谁料自家主人竟然都不敢惹唐国的人,这让血虎有些难以置信。 更多的,则是无尽的恐慌。 它强忍着疼痛直起身来,小心翼翼问道:“该不会,只要我走出了天地神院,跨过了那条大江,唐国的人就真的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杀了我吧?” 月神的面容被月光遮住,看不真切。 只能从她的眼眸之间瞧出来一丝无奈,片刻后她说道:“如果不想死的话,你就老老实实待在神院里,你若是不听话去到人世间,被唐国的人盯上,我是救不了你的,总不能为了你而挑起与唐国之间的战火,就算我愿意,其他六位人神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说到这里,不等血虎有任何反应,月神忽然话锋一转,看着血虎说道:“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唐青是妖,你也没理由会那么急着将他杀掉吧,毕竟你这头老虎属于兽族一脉,若是追朔到远古时代,也算是妖族的一个偏远分支,对于这个人间而言,其实你们都算是异类......所以人族想要杀掉唐青我还能理解,你这么迫不及待去江边等他总不只是因为他是妖这么简单吧?” 血虎闻言心绪骤然低沉,它那巨大的血瞳之间忽而出现了一丝疲累之色,片刻后它说道:“小主人还在想着唐青,明知道他是妖,可偏偏还是放不下。所以若是想让小主人彻底忘了他,便只有让他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月神说道:“所以你就打算杀了他?” 血虎没再回话,但心绪已然明了。 月神叹着气走至血虎身边,还没说话,血虎便很温顺的俯下身子,趴在了月神脚下。 伸手拍了拍血虎的脑袋,月神语气忽而变得温柔起来,她转而说道:“果然跟我猜的一样,若不是知道你还有这份心在,先前江边沙石地里,我便会任由沧海,昆仑杀了你。” 血虎沉声低吼着,像是在讨好一般。 月神继续说道:“只是你若真杀了唐青,只怕水蓝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血虎沉声说道:“我只希望小主人能够每天开心,其他的我不在乎。” 月神失笑道:“可是唐青死了,她可能会更不开心。” 血虎沉默了片刻,说道:“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听到这句话后,月神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血虎,疑惑道:“你这话跟谁学的?” 血虎双眸之间难得的出现了一丝羞赧之色,它说道:“曾经去藏书楼里待过一段时间,书里看来的。” 月神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来,像是感觉很有趣。 她随后说道:“那你知不知道,想要忘掉一个人,除了漫长的时间外,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血虎好奇道:“这个书里没记载,什么方法?” 月神轻笑道:“找一个新欢。” 血虎瞪大了眼睛,表示不解。 月神也不多做解释,跟一头老虎说这些人间情爱,总是觉得有些荒诞怪异。 她随口问道:“那个冷笑笑现在怎么样了?” 血虎很快回道:“他被南山剑意穿心而过,气机全无,心脏脉搏几乎都已经停止跳动,看上去像是已经死了。可是院里医官给他把脉的时候,竟然在他的血脉之间找到了一缕微弱的魔气,也正是这股魔气吊住了他这条残命,只是最终能不能撑下去,还是要看他的造化。” 说到这里,血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也得亏他是魔圣传人,才能在几乎必死的局面之下强行熬过来,常人若是受了那一剑,只怕早就烟消云散了。” 月神听到这些只是笑了笑,没有作任何表态。 血虎却是问道:“您问他做什么?是不是担心他死在这里后那位魔圣大人会上门来找麻烦?” 月神摇摇头,说道:“我担心冷笑笑要是死了,他和水蓝的婚约怎么办。” 说完这句话,不等血虎反应过来,月神身姿轻转,渐渐往月光中隐去。 轻柔朦胧的月光之中,再次传来她那轻灵空洞的声音:“你在这里好好养伤,等过几天你再去见见水蓝,不要跟她说唐青的事,若是她情绪还不错的话,就直接带她去见冷笑笑。这俩孩子说是有婚约在身,可长这么大都没怎么见过面,正好有这个机会在,让水蓝好好关心下他。” 这句话刚刚落下没多久,月神的身影便彻底的消失在这座宫殿中。 只是月光仍悬浮在此间,将血虎完全笼罩中,一点点修复着它体内的伤势。 血虎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趴在空旷袭人的宫殿中,一边揣摩着自家主人话里的意思,一边沐浴在月光中贪婪的呼吸。 很快,它那巨大的瞳孔便缓缓闭合,遮住了眼前的一切,也遮住了疲倦。 ...... 时当此时,血虎在神院的宫殿中睡了过去,而在江心沙石岸边,阿刁和唐青却是无比的清醒,甚至可以说有些振奋。 在这短短的半日光景里,他们先是置之死地,后又绝处逢生,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过于迅速猛烈,以至于当血虎消失在江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阿刁和唐青这两位少年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在风声中各自沉默,平复着动荡的心情。 那匹白马也已恢复了以往的风采,四蹄笔直且坚定的驻地而立,马背上的鬃毛随风后飘,看上去无比的洒脱飘逸,倒也却有几分神骏的风采。 它的脖子骄傲的往天空昂起,似是在炫耀自己的勇气。 能在血虎的威压之下还能奋力的奔跑起来,确实需要几分勇气。 可阿刁却怎么也忘不了血虎扑杀过来的那一瞬间,白马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甚至不敢直视的卑微姿态。 所以此时阿刁见白马又重回巅峰,便准备出言好好讽刺一番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已经踩着沉沉的步伐往这边走了过来。 阿刁心神骤然一紧,立马将自己手中的古刀收回了刀鞘中。 然后他扶正了头顶的笠帽,稍稍整理了下身上那件破烂的麻衣,然后将腰侧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摆好,最后将古刀连刀带鞘背在了身后,摆出了一副谦逊朴实,低调内敛的少年郎模样。 在今天之前,阿刁对这两位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将军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即便知道他们很早以前就已经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五境榜首位上,阿刁也不觉得有多厉害,因为他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能做到。 可是等到他真的见到了沧海,昆仑,知道了他们已经在过去的某个日子里跨过了五境的那道坎,并且亲眼见识到他们的手段后,阿刁对渐行渐近的这两位唐国上将军产生了无比的崇拜之情。 以至于当沧海,昆仑走到身边时,他有些控制不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做起了自我介绍:“二位将军你们好,我叫阿刁,那个,我是唐青的朋友,也是他的保镖。” 很突兀的一段话,让白马为之侧目,很是用力的打了一个响鼻。 唐青也有些意外,看着一本正经的阿刁有些想笑。 而行至身边的沧海,昆仑虽仍铁甲裹身,但是在唐青面前,再没有了之前那股杀气冲天,战意凛然的气势。 他们两个仿佛在瞬间变成了和蔼可亲的中年大叔,一个平静处之,一个面带微笑,望向唐青的眼神中都带着无比温和的目光。 而在听到阿刁的声音后,昆仑先是淡淡的瞅了他一眼,然后情不自禁望向了他背后露出的那把古刀,沉静了片刻后,昆仑的目光中出现了一抹异彩,轻声说了句:“好刀。” 阿刁听到这两个字后激动的难以自已,他刚准备拔出古刀让昆仑指点一二,却见沧海的目光也朝着自己看过来。 随后便听沧海说道:“刀是好刀,人也不错,性子更是妙,殿下能交到你这个朋友,算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你叫阿刁是吧,唐国承你的情,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你开口便好。” 这些话声音很轻,分量却很重。 阿刁心头狂喜,他心中算了一下,高之叶有言在先,也曾承了自己的情,如今又多了沧海,昆仑这二位人神,有他们在背后撑腰,日后这诺大人间,自己岂不是可以横着走了? 心念至此,他便有些想笑。 可是嘴角刚刚抽动的瞬间,坐于马背上的唐青便伸手捅了捅他,笑道:“别太得意忘形了。” 阿刁摆摆手,不去搭理唐青,而是对着沧海,昆仑轻轻拜下,一本正经说道:“那便多谢二位上将军了。” 这句话字正腔圆,和阿刁往日里的风格大不相同,有些惺惺作态的嫌疑。 白马将脖子昂的更高,表示鄙夷。 唐青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昆仑则仍是一副冷淡模样,他没有去回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而沧海却被阿刁逗乐,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了句妙人,便也不再去看阿刁,而是与昆仑一起将目光转到了唐青身上。 这二位已入人神境的唐国上将军望着眼前的皇子殿下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同时微微弯腰,轻轻拜下,无比恭敬的说道:“拜见殿下。” 就在他们话音刚落的瞬间,一直立于江岸之边的麒麟军右手同时握住腰侧重剑,然后似重山而落,跪倒在地,大喊道:“拜见殿下!” 声音激昂动荡,直入云霄,带着数不清的豪迈气息。 阿刁心驰神往,心里嘀咕了一句:个个都是人才,这看上去可比神院的那些五境高手强的太多了。 唐青轻轻起手将沧海,昆仑扶起,说道:“二位将军自唐国而来,一路辛苦。” 昆仑望着唐青渐渐消瘦,却日益坚定的那张脸,感受着他体内的真劲流动气息,知道眼前这位自小便虚弱多病,经不得风吹的皇子殿下一定是遭遇了生平从未有过的磨难和艰险,才能在复杂的人世间孤身走到今天。 他沉默了片刻后,用那种很是沉重的语气说道:“我们常年于边境战场厮杀搏命,早已习惯了奔波,这点路途算不得什么,只是殿下您,是真的辛苦了,想来此次离开唐国,拜走人世,您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唐青笑笑,满不在乎说道:“总好过在唐国宫殿深处枯燥无味,活得不真实。” 沧海听到这句话后笑了笑,说道:“殿下是真的长大了。” 唐青说道:“可在你们眼里,我依然还是个孩子。” 沧海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我和昆仑很早便去往了唐国边境,终年守在那里,几乎没有离开过。只在殿下您出生的那一天回来拜见过一次,如今十几年光阴匆匆而过,殿下已是偏偏少年,我二人怕是也就快要老了。” 站在一边的阿刁听到这句话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心想堂堂人神境的超级大高手,只要自己不作死,只怕就能一直活下去,又何来衰老一说? 唐青也只是笑了笑,没有去回应这句话。 他忽然望向了立于江岸边上的麒麟军,问道:“二位将军带了多少人过来。” 昆仑沉声说道:“麒麟军八百人。” “八百人?” 唐青皱起眉头,心中顿时一沉。 他忽而望向了玄武榜所在的方向,沉静了片刻后说道:“天地神院如今单是已经出现的五境高手便有将近万余名,我们只有八百人,如何能将高总管救下来?” 昆仑闻言顿时摇了摇头,只说了六个字:“兵在精,不在多。” 沧海也在这个时候补了一句:“高总管他,难道还需要别人去救吗?”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唐青的誓言 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带着无比强大的自信。 似乎在沧海看来,天地神院的那些五境高手根本不可能杀得死唐国那位高总管。 阿刁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半晌,然后小心翼翼提了一句:“除了那将近万名的五境高手外,神院的那位教习老大周例外也在战局之间,他的实力和高总管可差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阿刁不动声色看了一眼沧海,昆仑的表情,见他们有些无动于衷,便继续说道:“高总管虽然勇猛,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若是此战僵持不下,就这么拖下去的话,只怕高总管不被他们杀死,也要被活活累死。” 这句话刚刚落下,沧海便摇头笑道:“放心吧,神院不敢让高总管死,尤其是在我们来了之后。” 他似乎不想在这个没有意义的话题上纠结下去,所以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再次将眼神转到了面色沉静的唐青身上,然后转开话题说道:“此次我们来神院的唯一目的,便是照顾殿下您的安危,不让您在这里受任何委屈。来时陛下和凤后就交待过,若是有人对陛下您不敬,无论他是谁,我们都要帮您找回场子。” 言及至此,沧海的神识忽然在唐青的体内小心翼翼的流窜了一周,感受着这位皇子殿下识海深处微弱的真劲以及稍显紊乱的气息,本是舒展开来的双眉瞬间皱起,他再次冷冷开口道:“殿下是怎么受的伤?” 这句话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极度的冷漠及杀伐之意。 在那一瞬间,唐青和阿刁甚至听到从沧海的铁甲之间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金铁交戈声响。 似乎,在那套冰冷沉重的盔甲之间,正藏着一场凄厉血腥的战争。 唐青稍稍调整着情绪,眼神渐渐平静,说道:“玄武榜之战连生死都难料,更何况受点伤?此事不必再多有计较。” 他身上的伤是周例外的笔力所致,若是说出来,只怕沧海,昆仑会不顾一切的带着麒麟军去找周例外算账。 而他对那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即便在周例外知道了自己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后想要杀了自己时,他对其也没有半点怨恨,因为他知道人间大道规则之下,周例外绝不会允许一只妖的存在。 对唐青而言,是一场死亡的考验。 对周例外而言,其实只是为人间除妖,是行大道,有着很深的原则。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青对那位周教习反而是有些敬重。 再加上周例外对阿刁很好,甚至是在千万人间修士面前说阿刁是他最好的学生......在唐青看来,能对阿刁好的人,自然也是个好人。 好人自然就不能轻易死去。 所以他便准备轻描淡写将此事揭过。 站在一边的阿刁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生怕唐青将周例外给供出来。 虽然他对自己的那位老师将自己困住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是说到底对方也是为了自己好,并且来到天地神院的这段日子里,承蒙照顾,甚至自己如今愈发强横的刀势都是在周例外的指教下练成。 对于那位虽然表面上认真严肃,实则内心也很是柔软的老师,阿刁有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有爱有抱怨,更多的,还是一种感激。 所以他自然也不想沧海去找周例外的麻烦。 只是此时沧海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他沉默着固守在原地,过了许久才认真说道:“殿下您身上的伤,伤到了唐国的脸面,若是被陛下和凤后知道,自然也会伤了他们的心。此行,我既然是为了殿下您而来,那么无论是新仇还是旧恨,我都会好好跟那些人算一算。” 唐青有些无奈,叹道:“这里毕竟是人神的地盘,不好这般放肆的。” “就算是圣人的地盘又如何?大唐子民,从来没有怕过任何人。若是心有畏惧,先前月神来到此间我就不会放出那些狠话。” 沧海言及至此,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唐青,再次问道:“所以,究竟是谁伤了殿下?” 唐青陷入纠结,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阿刁的声音却是忽然响了起来:“还是我来说吧,那人叫边之唯,是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管事人,这家伙整天到晚都是一副欠揍的模样,实打实的小人一个。” 沧海将目光转了过去,只见阿刁手舞足蹈指着玄武榜所在的方向大叫道:“先前唐青刚刚赢下了一场玄武榜之战,体力正虚,正准备走下擂台休息,可那边之唯却忽然暴走,不顾一切出暗招打伤了唐青......” 话未说完,沧海便打断道:“他为何要重伤殿下?” “自然是为了天地神院的尊严。” 阿刁说道:“神院中那位成名已久的白衣杀神卓星辰已早早退出了战场,如此神院便只剩下我这么一个名额,众所周知我和唐青的关系很好,所以我和他的那一战必然是会主动认输。而边之唯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所以他若能打伤唐青,甚至将其击毙,我不就顺理成章成了玄武榜榜首位的那个人?如此神院不就可以在千万人间修士面前再好好威风一次,说是神院的人打败了所有圣人之后,拔得玄武榜之战的头筹,如此殊荣,自然是美不胜收。” 这些话说的无比连贯,就像是在心里演练了很多次一般。 就连阿刁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唐青坐在马背上听的目瞪口呆,有些发懵。 直到沧海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目光,他才怔怔神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沧海眯起眼睛再次望向了阿刁,疑惑道:“原来你是天地神院的人。” “准确点说,是天地神院里的一个好人,绝对的品质少年,从不伤天害理。” 阿刁嘿嘿笑道:“关于这一点,唐青可以给我作证。” 沧海忽而笑了笑,摆摆手说道:“能和殿下做朋友的人,自然坏不到哪里去。”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忽然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那个叫边之唯的几境修为?” “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应该是五境巅峰。” 阿刁话刚落下,随即像是又想到什么,于是很快又补充了句:“不过他的后面跟着三千位神院的书官,个个都是五境合道的高手,可不好对付。” 沧海没所谓的笑道:“什么时候五境合道的人在我面前也能称的上是高手了?” 言语之间自信满满,带着几分豪迈。 阿刁闻言只能傻乐,没有再多说什么。 想来高之叶凭借半神之身都能在玄武榜的那场战斗中厮杀这么久,沧海人神境的修为,对付三千个五境合道的书官,应该是不在话下的。 一想到那位总是摆着一张臭脸,整天阴阳怪气说话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即将被沧海揍成猪头,阿刁心里就没来由的开心。 可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话的昆仑上将却在这个时候开口了,而且一开口就是致命的问题:“殿下,在我们找神院的人算账之前,是不是也应该告诉我们,为什么您的体内会流着金色的血?在您出生的那一天,大祭司曾用您的心血去为您卜算天命,那个时候我清晰的记得,您的血,明明是一抹浓郁的鲜红。” 说到这里,昆仑上将军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声音变得愈发沉重,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问道:“离开唐国的这些日子里,您究竟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会和妖族扯上关系?” 阿刁沉静着固守在原地,关于这些,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 只是以他和唐青的交情,自然对其是无比的信任,所以并没有去问对方的打算。 而在阿刁看来,无论唐青是人还是妖,都不会影响到彼此间的友谊。 能影响的,只是这个人间对他的看法。 而如今对唐青无比尊重的昆仑上将竟然也在此时提出了这个问题,说明这个问题真的已经特别严重,严重到必须在此时提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最完美的解决办法。 再过不久,唐青是妖这个消息恐怕就会似惊雷一般传遍整个人间大陆。 那时候,即便是以昆仑上将军的骄傲,都不确定能不能抵挡住人族众生的讨伐。 而此时昆仑上将军的那些话似是闷鼓敲响,声声震进了唐青的心底。 唐青很清楚的知道,那些话听上去像是一种质问,其实只是昆仑上将军对自己的关心。 唐国的皇子变成了一只妖,无论是对唐国而言,还是对这个人间而言,都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关于这件事情的根源,昆仑必须要在回唐国复命之前,弄个清楚。 只是唐青并没有打算说出来。 他带着对妖族的承诺自那口枯井出发,目的是为了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妖族所有生灵从枯井下的荒芜世界中解救出来,让它们也能够自由自在的重新生活在这天地大道之下。 让它们也能沐浴阳光,承受因果,与人族和平共处。 这是个简单的想法。 却是个伟大的心愿。 只是对人间的每一个人而言,这个想法却有些太过于疯狂。 人族历经无数磨难,经历无数次战争,在损失了无数位强大人类先祖的前提下,才打败了当时世界的主宰者--妖族,将它们赶到了地底深处,彻底封印。 如今太平盛世虽久,人族也逐渐壮大,几乎到了不可摧折的强大时代。 但若是妖族真的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谁也无法保证,它会不会将人族重新取代。 化人间为妖界。 这个代价,谁也无法承受。 即便是那位在当年以武入世,几乎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唐国帝圣,在对待妖族的问题上,只怕也不敢做出任何承诺。 所以江边沙石地间,昆仑上将见唐青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眼中的情绪渐渐化作了一丝无奈。 他再次开口说道:“殿下,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或是秘密,我都希望你能记住,唐国,永远都是你可以倾诉的对象。不管遇到了什么样的难题,只要你说出来,我和沧海都会帮你解决,我们若是解决不了,还有陛下,有大祭司,他们总是有办法的,你不用将所有的重担一肩扛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着些什么,片刻后,他便再次道:“妖族这件事事关重大,牵动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目光,所以在这件事没有发生到不可控之前,我们必须要将事情的根源弄清楚。” 昆仑很是认真的盯着唐青,身上的铁甲之间竟然散发出了一股莫名的压迫之力。 只是唐青却毫无所觉,他只是慢慢抬起头,与昆仑平静对视,他没有去回应昆仑的话,而是反问道:“如果我真的变成了一只妖,你会怎么做?父亲会怎么做?唐国的子民又怎么做?会杀了我吗?” 很是诛心的一段话,带着这位唐国皇子的隐忍和倔强。 昆仑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事实上,在这么多年诛妖困妖的漫长历史中,五位圣人一直都是人间的主力......所以我想您应该知道,关于对妖族的那道封印,其中就有着陛下的一份力量,而且是很强的一份力量。” 唐青情绪渐渐低沉,他说道:“这就是你的回答吗?也就是说,你们所谓的帮我,就是不像其他人一般来杀了我,而只是将我送到那口枯井之下,和妖族一起困于囚牢之中?” 听到这句话后,昆仑彻底的沉默下来。 沧海也没有选择回应。 江岸之边沙石地里的八百麒麟军更是沉静无言。 阿刁则是有些震惊于沧海,昆仑的态度,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刚想说些什么,唐青却忽然伸手将他拦下,再次开口道:“也许在你们的心里,也早已把我当成是一只妖了吧。” 沧海在这个时候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无论是人还是妖,您首先都是我们的皇子,我们只想知道您体内金色妖血的由来,并且想弄清楚,除了您以外,这个世界上还会不会有另外的人,和您一般流着金色的血。” 说到这里,沧海眼眸间出现了几丝忧虑,他继续说道:“若只有您一人因为某种玄妙的原因获得了妖族的力量,那便在我们的控制范围内。但若是还有其他人,甚至是妖族的某种血脉已经流入了人间,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与人族混杂在一起,那事情就严重了。” 沧海忽然将眼神望向了唐青,眼中带着几丝莫名的情绪,他很是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唐青平静且淡然的与沧海对视,坐于马背上的他甚至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望着沧海,像是主上对于臣子的俯视。 原本平和淡然,始终带着一抹书生气的唐青在在这一刻竟然有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虽然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甚至在重伤之下体内真劲虚弱到了极点,气息也明显不足,可是当他这般盯着已入人神境的沧海时,竟然让对方情不自禁低下了头,微微俯身表示臣服。 此时沧海的内心十分震动,因为在他与唐青对视的那一瞬间,竟然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唐帝的影子。 也就是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唐青终于开口,说道:“我还是不能告诉你们我体内金色妖血的由来,但你们放心,除了我以外,如今的人间并没有另外的人流着金色的血,妖族的封印仍在枯井边驻守,并无松动,你们若不信,大可派人去看看......这已是我最大的让步,你们若还不依不饶,大可现在就杀了我,便可绝了后患。” 说完这句话,唐青便在心中低语:“如今的人间没有妖,不代表以后没有。” 他的心中装着对那只老龟的承诺,肩头扛着拯救妖族的重任,这位体内流着金色妖血的唐国皇子在这一刻望向了头顶的那片苍穹,直视着那片稍显刺目的阳光,心中暗自立下誓言: 总有一天他要将头顶的那片天打破,让所有规则限制烟消云散,让所有因果也能将妖族环绕,让所有种族都能平等且自由的生活在这片苍穹之下。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那一瞬间,遥远的某处高山之巅,白发老夫子静静的站在顶峰之上,面露微笑的望着正前方,他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千万里之遥,落在了那位心有誓言的唐国皇子身上。 老夫子似是感受到了唐青的心声,他在风儿与白云之间平静的点点头,双眸之间涌动着黑白二色神光,许久许久,他顶天而立,轻轻自语道:“不愧是人间小夫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夫子的发梢落入云端,仿佛跨越了天边的某处屏障,去到了人间之外,双脚却是稳稳落在地上,踩着人间厚土......夫子就像是人间的一座支柱,将这片天挑起,将这座地稳住。 他身前无人,身后亦无人,只在心里,装着一个心有天下生灵的**人。 ...... 而此时那处江边沙石之地的某处土层之后,隐没于其间的月牙和小花已经在那里藏了很久。 也不知道这二位是如果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即便是以沧海,昆仑六境人神的实力,都没有感应到她们的存在。 月牙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放在唐青的身上,双眸深处带着一丝温柔的光晕,很是醉人。 她的一颦一笑都随着唐青的一举一动而改变,似乎在她的心里,自己的小师弟已经不知不觉成了她的主心骨,也已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很想看见唐青。 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甚至都可以不与之见面,只是这样静静的观望着,存在着,牵挂着,或许便已足够。 她也不知道自己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也许,只是希望自己的小师弟能够开开心心,不惊不扰,没有任何危险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人世间的情爱难以言说,便是看透世间因果,将人间所有气运机缘一手掌握的老夫子都弄不明白,更何况是这一轮常年挂在山间小庙,终年无人说话,只是虔心诵读经书的小小月牙? 骄阳之下,月牙白裙似是被裹上了一层金光,她就在光晕中蹙眉或微笑,眼中尽是那位坐于白马背上的唐国少年。 而在月牙旁边,小花也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这段时间的小花情绪不高,眼中始终带着几许低沉的色彩。 尤其是在听到唐青和沧海,昆仑的对话后,它那巨大的瞳孔深处忽然出现了一丝忧伤且悲戚的情绪,像是有着很多心事。 月牙感觉到了小花的情绪后,微微矮下身子抚摸着小花的脑袋,秀眸之间露出了一丝担忧。 她甚至有些抱歉,这些日子因为太过于担心唐青的安危和去向,以至于一直都没有关注过身边这头自小便陪在自己身边的小毛驴。 如今见自家小师弟此时似乎并没有了什么危险,月牙终于是放心的将小花抱在怀里,任凭它嘴角的口水粘在自己的雪白裙子上。 然后她刚想问些什么,小花却是忽然将脑袋从月牙的怀里抽了出来,它晃了晃脖子,然后静静的看了一眼月牙,眼中露出了一丝疲累。 随后它便直接趴在了地上,侧过了身,巨大的瞳孔却没有完全闭合上,很明显它并不是和以往一样打算睡觉,只是单纯的不想被打扰。 它心事重重,似乎隐有牵挂。 一股古老而深远的气息自它身上缓缓散出,隐入风中,飘向远方,去向未知之地。 这是一头很有故事的小毛驴。 月牙心中愈发担忧,她想去拍拍小花,问问它怎么了。 可是小花却直接扭过了头,深深的看了一眼小花,双瞳中带着一丝不愿被打扰的祈求。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八章 破阵 在这一刻,月牙对小花有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 那样的眼神中,有她从未见过的炎凉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此时的小花不再是一头没心没肺,终日里只知道睡觉或者傻乐的小毛驴,而像是变成了一个藏起很多心事的忧伤老头。 月牙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了,想要继续追问,却被小花眼中的拒绝情绪给逼退。 月牙的眼眸深处出现了一丝深深的失落,她渐渐将眼神收回,带着些许不安且晦暗的情绪,在这座江边沙石土层之间选择了沉默。 而小花则也很快将脑袋再次转了过去,趴在沙石之间沉静无声。 有种与世隔绝的荒芜姿态。 而与此同时,江岸之边的唐青和昆仑上将军也已经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面对唐青那模棱两可的回答,昆仑表示很无奈。 他想要继续坚持些什么,可是看到唐青眼中的坚毅目光后,他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子殿下是铁了心要将妖族的秘密死守到底了。 于是就在江边阳光愈烈,显得稍稍有些刺眼的那一刻,昆仑终于放弃了自己的那份坚持,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先搁在一边。 他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这位自唐国跨山涉水而来的昆仑上将军在烈阳之下默然转身,他背对着唐青,然后将目光望向了玄武榜所在的方向,感受着那里的人潮浩瀚,以及不断惊起的璀璨刀气,忽然说道:“既然殿下您有自己的苦衷,不愿再多言,那我便只能先将您带回唐国,至于您体内金色妖血的由来,我想就算您不愿意说,有大祭司在,您也是瞒不过去的。” 说到这里,他便和站在一边的沧海对了一个眼神,然后再次说道:“你带着麒麟军在这里保护殿下,我去接应下高总管,顺便去看看,那位将殿下伤成这样的边之唯究竟有怎样的威风。” 沧海沉沉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昆仑却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开始迈步,右脚刚刚抬起,他整个人便瞬间消失在原地。 铁甲在空中震颤,传来一阵深沉凛冽的金铁交戈声响,很快去向远方。 立于沙地之间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的阿刁,在这一刻抬起头朝着神院深处望去,他的瞳孔深处刀光凛冽,将体内所有刀意及真劲尽皆凝于双眸,想要追寻昆仑的身影,可是视线所及,除了身后那片翠绿的原野,神院中深沉色调的诸多宫殿,以及漫天灿烂的阳光,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甚至连昆仑留在空中的残影都没有看到。 沧海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阿刁,笑道:“人神之力已在人间大道之上,言出法随,身随心动,动动念头便能借大道而行,瞬息之间便是千万万里之遥,这样的速度,你又怎么能看到?而就在你转眼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甚至可能已经找到了那个叫边之唯的家伙,你要是不信,大可自去看看。不过等你赶到的时候,他可能已经和高总管回来了。” 这些话听着像是在调侃,但却是事实。 阿刁讪笑着将目光收回,眼中刀意尽散,刀光敛去,目光中带着一丝尴尬,更多的却还是向往。 他望着天边的光色陷入了短暂的憧憬之中,想象着自己提刀弄神,甚至立刀成圣的那一天,嘴角不由得露出了莫名的笑意。 但很快,他便又在心里替那位藏书楼的管事人边之唯默哀起来,带着很多恶意与快意的猜测着,不知道他能够在昆仑上将军的手下多撑下几个回合? ...... 而也就是在这时,玄武榜前的那条青石小道上,铁甲裹身的昆仑上将军来到了此间。 他的双手平直的置于腰侧,没有任何晃动,平稳的就像是两根雕刻而成的石柱。 黑色甲胄裹住了他的双臂,却裹不住双臂之间蕴含的无穷力量,一股似大山般深沉厚重的气息自他宽厚的双手之间传来,环绕在小道之上,渐渐凝聚,成肃杀之势。 他的眼中看不见多余的情绪,只有一股凌厉至极的气息暗藏其间。 双瞳深处隐有战意环绕,偶尔当他挑起双眼或是稍稍皱眉之时,会有一阵自战场中历练而起的杀伐之意缓缓散开,似要将漫天的阳光都给冲散。 一身黑色盔甲深沉似水,带着几抹幽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青石小道上,平静自如的望着玄武榜前的那场战斗。 此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通往外界的那条唯一的小道上,多出了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中年人。 无论是躲在玄武榜平地深处正在观战的那千万人间修士,还是正在奋战不休的神院五境高手,或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出过手,只是象征性的挥洒出一丝微弱的笔力,纠缠在高之叶刀势之下的周例外,他们的所有目光和心神都放在了那位仍在提刀乱砍,至今仍不见丝毫疲倦的唐国高总管身上。 高之叶的眼神冷漠的像是极寒冬夜的里的凛冽风霜,战斗至今,藏于他双手之下的那片无尽刀势愈发强盛,带着几乎不可阻挡的意志,朝着四周几乎无处不在的人潮死命冲杀。 他的神识感知之地皆被五境之力所包围,入眼所及也是密密麻麻将他围困在中间的神院合道高手,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刻意的针对谁出手,只需要在每一次的呼吸间抬起双手,然后在下一个呼吸关头沉沉落刀,在这几乎无差别的攻击之下,就必然会有人中刀。 有人中刀,却仍没有人退下。 因为高之叶的半神刀势虽然无比汹涌,无论是杀伤力还是战力都十分惊人。 但是在天地神院近乎万名的五境高手联手之下,汇合而成的五境之力遮天蔽日,竟能将高之叶的每一幕刀势都给拦下。 如此便等于是将近万名的五境高手,将高之叶的无尽刀势分摊承受,所落入每一个人身上的刀势虽仍强横,但已经不足以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尤其是有驭兽斋斋主李青山以及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领军作战,让所有人的战斗欲望以及胆气更增加了几分。 所以即便高之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疲累之势,双手之间所持握的刀意也仍是那般可怕惊人,但神院的那些人却已经没有了太多的顾虑。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神院高手组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将高之叶挥洒出的刀光渐渐往中间逼退。 有种转守为攻的意思。 可高之叶却并不惊慌,他依然沉着的一次次落刀,拼命的想要在人潮之间斩开一条缺口。 依他的推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家的皇子殿下应该已经迈过了那条大江。 而沧海,昆仑两位上将军以及麒麟军也应该快要来到江心湖畔。 或许他们已经遇见了也说不定。 如果真的遇见了,高之叶自然不用再担心自家皇子的安危,有沧海,昆仑在,自然可保皇子安然无恙。 可若是没遇见,唐青便等于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因为他虽然离开了那条大江,暂时摆脱了神院的追杀,可人世之间,还有很多股势力会因为他可能是只妖的身份而想要将其诛灭。 除非回到唐国境内,否则唐青的安危就永远得不到保障。 心念至此,高之叶便不想在此间浪费时间,他需要尽快去找到唐青,与之汇合。 所以瞬息之间,他身上的杀意惊天而起,刀势暴涨,带着无与伦比的璀璨冷光。 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朝着人潮轰杀而去。 外围的千万人间修士早已经目瞪口呆,他们看着似魔神一般在神院围攻之下纵横厮杀,以一敌万的高之叶,心中升起了一丝强烈的膜拜之意。 传闻总说唐国那位提刀的高总管很猛,却很少有人见过他到底有多猛。 因为见过他很猛的那些人,要么已经老了,要么已经死了。 所以有些人便觉得传闻可能只是传闻,那位隐于唐国宫殿深处的高总管或许并没有那么厉害。 直到今天,这些人间大陆中的各门各派的年轻修士们,在看到这场注定要被载入史册的战斗后,才清楚的认识到,原来传闻中的都是真的。 ...... 此时围在那条青石小道外围的正是神院的三千教习,他们守住了这里唯一的一条路。 此前他们便收到了周例外的命令,说只需全力将高之叶困在这里就好,不能对其下死手。 所以这三千教习从始至终都是以防守为主,并没有似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一般死命进攻。 愿以为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加上时间的打磨,高之叶就算再猛,也总会在漫长的战斗中疲累退下。 可谁料战斗了半天,那位唐国高总管眼中的刀光不仅没有晦暗半分,反而在此时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变得更加辉煌灿烂,几乎让人无法直视。 而更可恶的是,那一片刀光不偏不倚,竟然径直的朝着三千教习所在的这片境域照了过来,摆明了是要捡软柿子捏。 若是三千教习就此退下,或仍只是一昧的防守,那么他们必然经受不住高之叶这一刻暴走般的攻势。 而那条青石小道就在他们身后,如此高之叶便会冲出重围,提刀而去。 所以三千教习在这一刻全部稳住了心神,体内真劲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聚集,他们的气势也在瞬间暴涨,所有五境之力悬浮在青石小道的外围空间,将所有退路尽皆封死。 一直驻守在此间,没有真正出手过的周例外看出了高之叶刀势之下的必杀之意,他知道高之叶已经打算破釜沉舟,拼了命也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却并不想高之叶就这样离去。 所以他终于将右手中的那支长笔抬到了从未有过的一个高度,无尽笔力瞬间弥漫而出,顺着玄武榜前的风声痕迹去向了那条青石小道,汇入了三千教习所凝聚的五境之力中。 一股浓郁的墨香味瞬间环绕在此处空间,让三千教习心神为之一振。 既然自家老大都选择出手了,那这高之叶就算再猛,这一次只怕也要不大不小吃个暗亏了。 而此时李青山和边之唯已经带着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将包围圈缩小到了只有几丈的范围,他们联手而起的攻势则更是恐怖,似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高之叶留下。 高之叶自然感觉到了人潮之间的力量变得比之前要强横的太多。 尤其是在周例外的笔力尽出的那一瞬间,他更是有了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可如今前后都有劲敌,自己刀势也已尽出,自然便没有了回头路。 此刻的高之叶,必须要将挡在眼前的一切障碍都给清除干净。 而在很多人看来,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甚至于周例外在笔力尽出之后,感觉到了神院联手而起的终极力量实在是太过于强横,稍有不慎可能会毁了高之叶的半神之身,这也不是他想看到的事。 所以他便准备在高之叶的刀势落下之前,利用神识传话给神院的那些五境高手,让他们在最后一刻收势留手,不要真的将高之叶给弄死了。 可就在他神识微动的那一瞬间,这位从来沉稳肃穆,很少有过异样情绪的天地神院教习老大突然间怔了一下。 他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双眸之间忽而涌现出了一股巨大的恐惧感。 就连握笔的那只右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像是承受着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因为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瞬间感觉不到笔力的存在。 原本浩瀚如深海,与自己心神紧紧相连的无尽笔力像是突然消失了一瞬,隐没在了那条青石小道四周,然后很快又莫名其妙出现,像是幽灵一般。 就连空气中的墨香味都在刹那间淡去了许多,几乎微不可闻。 而当那股墨香味再次出现的时候,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浓郁,其间甚至掺杂了一股莫名的杀伐之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妖族的事而耗费了太多心神,因此产生了幻觉。 他立于原地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将心头的震惊情绪强行压了下来。 可是很快,他又再一次皱起了眉头,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因为高之叶趁着自己笔力散去的那一瞬间,竟然已经瞬间逼近到三千教习面前。 他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之间,双手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他的掌心之中看不见刀的形状,只能看见一道璀璨的光。 那道光一路直下,顺着风声去向前方,将漫天的阳光尽皆掩盖。 光的终点处,是一幕锋利无比,仿佛能将世间一切都给切割殆尽的可怕刀意。 而几乎就在瞬间,三千教习联手而起的五境之力便在那一片可怕刀意之中晃动起来,随后那片刀意一路直行,继续璀璨,直到在五境之力间切开了一道口子。 这道口子不大,却也不小,刚好可容纳一人通过。 透过那道口子,已经能看到三千教习身后的那条青石小道。 高之叶身上的唐国官袍在风中鼓荡,带着沉沉的呼啸之音。 他几乎没有作任何停留,直接纵身而落,化作一幕刀光自那道一人高的切口中穿行而过,落到了那条青石小道之间。 也就是在这时,周例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弥漫在此间的笔力,是真的莫名消失了一瞬,并不是幻觉。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李青山和边之唯也在这个时候携可怕攻势杀到。 只是高之叶已退,他们的攻势便失去了最初的目标,可想要收回也已经来不及。 于是就在千万人间修士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驭兽斋以及藏书楼的联手之势,和周例外所属的教习部进行了一次堂堂正正,彻彻底底的对轰。 有周例外的那道笔力作为缓冲点和屏障,三千教习自然不会受伤,只是觉得有些后怕。 可是驭兽斋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却被强大的真劲反噬,一个个仰面吐血急退,落入玄武榜前的平地之间默然惊惧。 李青山和边之唯凭借五境巅峰的实力自然毫发无伤,只是看见自己手下的惨状,他们还是忍不住怒火中烧,冲到周例外面前便准备讨个说法。 可就在他们准备开口的瞬间,周例外伸出了右手那支长笔,先一步说出了两个字:“闭嘴。” 李青山和边之唯满腔怒火堵在心口,不吐不快,只是见周例外眼神凝重,一直望着青石小道所在的方向,便觉得事有蹊跷。 于是他们顺着周例外的目光往前看去,透过三千教习五境之力下的那道缺口,发现那条青石小道上,除了刚刚成功脱困的高之叶外,似乎还站着另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立于高之叶的身后,正在与其说着些什么。 看他们之间的关系,像是彼此相识。 而下一刻,在周例外的示意之下,三千教习散去了全部的五境之力,将那条通往外界的青石小道暴露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此时高之叶静静的立于小道之上,他原本紧握的双手已经放下,掌心所持握的那幕可怕刀意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是他那冷漠似寒冰的双眸深处,依然藏着两束璀璨无比的刀光。 他就这样骄傲的伫立在那里,微微昂着头,像是一个刚刚奋战归来的魔神般,平静与所有人对视。 三千教习盯着周例外,眼中尽是无奈和畏惧。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看着周例外,双眸之间带着无边的怒火,似是想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李青山和边之唯望着周例外,恨得牙痒痒,可偏偏又无可奈何。 而周例外与高之叶的眼神对视了一刹,便很快移开。 他此刻的注意力和心神也没有在高之叶身上停留太久,而是很快便转到了周例外身后的那道身影上。 在看到那个人的一瞬间,周例外便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只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似乎是曾经相识,但是因为年代太过于久远,以至于记忆有些模糊。 只是在感受到那道身影身上所蕴含的气息时,周例外那本就有些严肃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因为那样的气息,已经不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 所以必然已经超越了五境合道的实力,甚至也已经直接迈过了半神的领域。 想到这里,周例外突然握紧了自己右手中的长笔,心绪微沉。 难不成,那个人已迈入了人神境? 也就是在这一刻,周例外忽然想起了两个人。 那两个人在玄武榜初开的时候便已经踏入了五境合道巅峰,直接将自己的名字刻在了玄武榜五境榜首的位置上。 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个人再也没有参加过玄武榜的评选。 以至于人间风云变幻,榜上的名单交相更替,五境榜首的位置上却始终刻着那两个人的名字。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两个人现在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去。 周例外自然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两个人常年穿着一件黑色的盔甲,身上始终带着凛冽的战意,一举一动之间威风凛凛,像是正准备列军从阵的将军。 而事实上,他们两个确实是将军。 唐国的将军。 而直到此时,在那条青石小道上看到那个也是穿着一件黑色盔甲的身影时,周例外才知道,原来与自己并列于五境榜首位的其中一人,依然还好好活着,并且已经破道弄神,成就人神之位。 对于周例外而言,同境之中有人走到了自己前面,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所以他此刻的表情很是凝重,甚至有些不与人说的不甘和隐怒。 也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为何先前自己的无尽笔力会莫名其妙消失了一瞬,想来便是那人所为。 漫长的沉默过后,周例外紧紧盯着高之叶身后那道身穿黑色盔甲的身影,然后开口问道:“不知是沧海,昆仑哪一位上将军?”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八十九章 问罪(一) 这句话语调很是平静,情绪没有半点起伏,听上去似乎只是一句很平常的问话。 可是当周例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左手的那本厚簿上的光芒忽然间璀璨了一瞬,似乎有些刻意的想要展露其间的光芒和力量,他右手的那支长笔也被握得更紧,无尽笔力环绕其间,不断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他的眼神虽已恢复到那般沉稳肃穆的姿态,但是若仔细去看,能看到他的瞳孔深处,藏起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低落和不安。 他就这样静静的盯着青石小道间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高大身影,感受着对方体内蕴含的那股连自己都要畏惧的强大力量,心绪沉静,不曾刻意表现出任何敌意,但却在时刻戒备着。 三千教习此时已经全部站在了周例外的身后,他们虽然不知道站在高之叶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但是从自家老大的异样情绪中能看出,对方一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而能和高之叶并肩而立,并且相谈甚欢的人物,至少也是和他一个级别的存在。 一个高之叶尚且还能应对,此时又来一个,只怕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三千教习不等周例外吩咐,本已散去的五境之力再次兴起,虽只是凝于此间,不曾宣泄而去,但其间所展露出来的气势却十分惊人,即便是隔开很远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威慑力。 高之叶平静的站在青石小道上,他感受到了三千教习身上忽然散发出的力量,有些不以为意的抬起头,双眸之间尽是冷漠,刀光亦璀璨依旧。 他本已放下的双手正准备再次握起空拳,本已散去的凛冽刀意似是又要再度兴起。 可是站在高之叶身后的那个人却在这时轻轻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高之叶的肩膀上,然后对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告诉他不要再动手。 就是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世人皆知唐国的那位高总管是如何的骄傲,心性是多么的冷漠,他专门负责唐国的典狱刑罚,身上的气息早已在多年的刑罚杀人过程中变得似刀锋一般冷厉。 唐国的一般文臣武将连和他站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外界的修士们也是根本不敢与之接近,而此时青石小道上的那个人不仅能与高之叶并肩,竟然还敢去搭高之叶的肩膀,并且高之叶居然真的松开了自己的拳头,那股惊起一瞬的刀意也已渐渐散开。 人潮惊寂,所有人都在盯着那道似大山一般深沉厚重的身影,心想他究竟是谁。 而周例外也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放眼唐国境内,除了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还有谁能在地位,实力,气势上都压过高之叶一头? 此时李青山和边之唯也已经走到了周例外的身后,他们身上的气势始终都没有退去,一直处于巅峰状态。 驭兽斋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在他二人身后冷冷伫立,无边气势汇于此间,只等李青山和边之唯一声令下,他们便要再次朝着高之叶扑杀而去。 而就在这时,站在高之叶身边的那道身穿盔甲的高大身影忽然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不轻不重,只是随意的往前动了动脚。 可是所有人的心却在瞬间沉了下去,就好像这一脚是踩在了他们的心上。 而高之叶竟然在这时往小道边上让开了一些,给身边那人腾出了一个空间,在这一刻,这条青石小道便成了那人的主场。 然后那人便很是平静的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无比炙热的威压,在玄武榜前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周例外那里。 沉默了半晌后,他沉声说道:“我是昆仑。” 声音不大,情绪不浓,只是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却让所有人愣在了原地。 千万人间修士满脸惊惧。 三千教习默然无语。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沉静无言。 李青山和边之唯面色凝重,眼中一片震惊。 周例外则是猛然眯起了双眸,眉头稍稍皱起,握住那支长笔的右手又收紧了几分。 所有人在昆仑话音落下之后的下一个时间点上,同时望向了那块正在闪烁着莫名光晕的玄武榜。 那里五境榜首的位置上,昆仑这个名字绽放出了一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要灿烈许多的光芒。 而昆仑此时也在望着玄武榜,他看着自己和沧海的的名字在五境榜首位与周例外,高之叶的名字并列在了一起,冷漠沉静的脸上破天荒出现了一抹笑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手当空抚过,一股幽光自玄武榜前默然惊起,随后便又很快隐没。 众人再去看那玄武榜时,五境榜首位上,昆仑的名字已经消失不见。 而昆仑却是不作任何停留,继续抬手而起,横竖之间便是寥寥几笔,直接在六境人神的那一列名单中将自己的名字加了上去。 并且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了最靠前的位置。 等到他收手而回之时,望着玄武榜上重新刻下的昆仑二字,顿时豪情顿生,对着身边的周例外说道:“七境榜单有陛下在,六境榜单有我和沧海在,五境榜首位有你在,如此看来,人间高手之列,我们唐国独领风骚,足以笑傲人间。” 这些话虽有些张狂,却是无可反驳的事实。 一直不苟言笑,始终以冷漠示人的高之叶在这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凝眼望着玄武榜上各个位置上的名字,说道:“为何不把沧海的名字也重新刻一遍。” 昆仑摇头道:“这种事怎么好代劳的?到时候又该说我多管闲事,在人前抢他风光了。” 高之叶闻言只是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可昆仑的目光却忽然再次定格在了玄武榜上,他望着七境榜单之外,最正中的位置上,那里,人间夫子四个大字熠熠生辉,所绽放出的光芒足以将榜上所有尊号都给覆盖。 昆仑静静凝望了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朝着夫子尊号躬了躬身,轻轻拜下,以表示自己的尊重。 等到他直起身来,发现高之叶的目光也在盯着人间夫子这四个大字,目光中带着敬畏和虔诚。 昆仑说道:“没想到除了陛下,竟然还会有人让你这般信服。” 高之叶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想就算是陛下亲自站在这里,面对夫子他老人家时,也会表现出应有的尊重,更何况是我。” 昆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随后他便问道:“你说,夫子他究竟修炼到了怎样的一个境界?能让陛下都尊重的一个人,实力自然要在陛下之上。可是当今人间,七境圣人便已是巅峰,能够游离于人间大道之外,不受因果的限制。再往上,可就只剩下这片空荡荡的苍穹之边了,难道,夫子他老人家是从天上来的?” 高之叶想了想,说道:“有的时候,我感觉老夫子他就是一个平凡的老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甚至我在和他说话的时候,无意间所渗透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一缕刀意,都会让他牙关打颤,似是根本经受不住。”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可是在更多的时候,我感觉他才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峰的那一个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无论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他都能做到游刃有余。偶尔我也会拔刀请他教我,那时他便任我刀势尽出,毫无保留朝他斩落,开始我总担心会伤到他,可最终发现,无论我的刀有多快,有多锋利,都落不到他的世界中,甚至连让他退后一步的能力都没有。我以为是我的刀不够强,到头来才知道,原来是夫子他老人家太强。” 昆仑眼眸忽而低垂,随后再次问道:“太强,是有多强?难道真的比陛下还要强?” 高之叶摇摇头,没有去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我只知道陛下他今生所追求的目标,便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翻过七境这座大山,然后去看看七境之外,有没有更美的风光,不过就连他也不确信是不是真的有七境之外的那一个天地。因为他已站在了人间的最巅峰处,伸伸手就能触碰到这片苍穹,稍稍抬眼便能望到世界的尽头,于人间他已无敌,只是......” 昆仑默然抬起双眼,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谁也不知道,穿过头顶的那片苍穹,是不是还能碰到另一个天地。” 高之叶说道:“陛下曾和我说过,他在入七境的那一天神游天外,独自于天外天穿行了很长时间,最终去到了天的尽头,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巨大的屏障,屏障的那头是一片虚无,什么也看不见......即便以他七境圣人的力量,也无法看穿屏障的那头藏着些什么,也无法将其打破。所以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个世界是有边界和尽头的,一个人的修为也是有顶峰的。直到在后来的某一天,陛下他遇到了老夫子......” 昆仑侧耳倾听,心神微凝。 高之叶继续说道:“夫子告诉陛下,其实在这个世界外,还有着另外一个世界......” 这句话刚一落下,昆仑双目猛然间瞪向了高之叶,双眸间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沉声说道:“陛下以圣人之尊穿行天地,都无法看到这个世界之外的景象,夫子他怎么知道?” 高之叶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与昆仑对视,最终沉沉开口道:“因为夫子他老人家,曾经去过另一个世界,所以他自然知道,其实这个世界,是没有边界和尽头的。陛下之所以打不破那个屏障,那是因为他的境界修为虽然已经足够强,在人间众生看来已是修行的最巅峰,但在夫子看来,却还不够强。” 这句话意思很简单,意义却实在太过于深远。 昆仑直接愣在了原地,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七境圣人,人间目前所能达到的最巅峰修为,在老夫子眼中竟然是不够强? 如果这句话不是从高之叶口中说出来,昆仑一定不会相信。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怀疑,于是他再次问道:“这么说,其实夫子的修为已经超越了七境?” 高之叶再次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陛下他也不知道,甚至于大祭司曾在深宫之中利用他最擅长的阴阳占卜之术去为老夫子算了一卦,想要看看他的前世今生,因果机缘......” 不等高之叶说完,昆仑便很快问道:“结果呢?” 唐国领域中,昆仑除了唐帝外,最信服的那个人便是大祭司。 尤其是大祭司的占卜之术,几乎能算尽任何人的天命,就连人间五圣人的因果机缘都曾在他的卦象中一一显现,并且丝毫不差。 可高之叶却在这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结果,大祭司的祭坛卦象直接在结果显现的最后关头炸裂成了一片飞灰,他本人更是承受了此卦的所有反噬之力,昏死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醒来的他只说了四个字,夫子无敌。” 夫子无敌。 简单的四个字,却代表着极不简单的意义。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人间夫子的名号正式走入了圣人的世界中。 他们知道了人间有位老夫子,常居深山间,看透人间事,生而知之。 他从不寻找机缘,机缘却将他围绕。 他从不求因果,因果却随他心意而动。 他双脚踩在人间大地中,头顶却已触碰到了那片很远很远的苍穹。 而他的视线,也早已望向了苍穹的那一个世界,那里,便是人间之外。 老夫子是人间第一个打破苍穹之边的那块屏障,眺望着另一个世界风光的那个人。 没人知道他在那个世界里看到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很多人不知道,所以不太相信,认为老夫子肯定是骗人的,因为既然谁都没有去看过外面的世界,那么自然便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谁也无法判断真假。 每当那个时候,老夫子就只是笑笑,不去做任何争辩。 他继续站在那座高山之巅,身处人间,心却去了人间之外。 而此时昆仑在听完高之叶的话之后,便开始了一段漫长的沉默。 他心绪看似沉静,实则早已陷入了动荡之中。 高之叶的那些话像一颗炮弹般在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开,将他此生的很多认知都给颠覆。 他沉静着伫立在原地,默然不语,眼神沉静似水,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深远意味。 ...... 他和高之叶的这场对话看似经历了一段很长时间的心路历程,实则所花费的时间便不长,只是刚刚够玄武榜前的那些人平复自己的心情。 千万人间修士望着那位站在青石小道上,穿着一件黑色盔甲,整个人仿佛都被一股肃杀之意给包裹住的昆仑上将军时,每个人的眼神都很唯一,都带着一种绝对的崇拜之色。 在他们的认知里,人间大陆之上,一直都只有七位人神,并且全部藏身于江心湖畔的这座天地神院中。 相对于圣人的虚无缥缈,人神带给他们的直观冲击感要更加强烈。 尤其是来到了人神的道场中,看到了神院的可怕底蕴之后,他们对那七位创立了天地神院,并且培养了这么多五境高手的人神大人多出了更多的敬畏和尊崇。 原以为此番前来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一睹人神的风采,可谁料,曾经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唐国上将军昆仑竟然也来到了此间。 并且他竟然在过去未知的岁月中跨过了五境的那道坎,成就了人神之位。 将所有人的遗憾给弥补完全,就像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而周例外此时只是静静的打量着前方那位心绪默然低沉下来的昆仑上将军,心里唯一的想法便是,他果然已经迈入了人神境。 而有昆仑上将军在,他们今天想要将高之叶继续困在这里,显然已经不太现实。 李青山和边之唯原本兴起的气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退去,似乎是不想让那位昆仑上将军看到自己的敌意。 驭兽斋的三千兽奴以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不等自己主子的吩咐,一个个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再不敢兴起半点攻势。 三千教习也早已将联手而起的五境之力散去,一个个乖乖的站在周例外的身后,像是犯错的小孩一般,不敢多做一个表情。 场间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与之前带着极大的反差。 李青山在漫长的沉默过后有些按捺不住,他悄悄凑近了周例外身边,问道:“你对这位昆仑上将军还有没有什么印象?” 周例外此时的心情有些沉闷,听到这句话后他说道:“只在第一次玄武榜开榜的时候见过,时刻太久,已经记不真切。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套黑色的盔甲,以及自身所展露的实力,我想自己也应该认不出他。” 李青山唏嘘道:“没想到他竟然已经破道弄神,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想来唐国将这件事瞒得这么紧,是想刻意的隐藏实力。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那位沧海上将军也已经迈入了人神境。” 周例外闻言没有选择回话,他的心情愈发糟糕。 李青山却继续说道:“唐国原本就有圣人坐镇,加上一国十七城的支持,国势强盛,高手无数,甚至有高之叶这样的半神高手存在,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最忌惮的一股势力。如今竟然又多了两位人神境的超级大高手,如今就算不去考虑他们藏在暗地里的力量,单是摆在明面上的这些,当今人间,又有谁能和他们相抗衡?” 周例外在这时说道:“就算他们实力再强又如何,难不成就能保的住唐青?让昆仑来到这里又是什么意思,是想救高之叶出去,还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莫非他们以为,来了一位人神,就能在我们天地神院撒野了不成?” 这些话很不友好,但是一些私人的小性子,和周例外往日里的沉稳格调很不相称。 李青山有些意外于周例外的变化,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周例外忽然往前走了一步,紧紧盯着仍在青石小道见沉静无言的昆仑,然后说道:“将军今日来我神院,是有何指教?” 这句话刚刚出口的瞬间,一股遮天笔力便当空而起,悬停在此间,挡在了昆仑的面前。 虽不能给对方造成任何威胁,但却摆正了自己的态度。 仿佛是要告诉对方,即便你是人神境的高手,但是在神院的地盘上,我也不怕你。 昆仑在这时晃过神来,他感受着此间笔力中蕴含的力量,知道对方已经修成了半神之身,若是再多点机缘,只怕也就要破道弄神了。 心念至此,昆仑望向周例外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他很快说道:“指教算不上,来这里只是想接我家高总管回去,顺便,来找一个人。” 所有人都以为昆仑要找的那个人是唐青,周例外也不疑有他,他很快说道:“唐青已经离开了这里。” 昆仑摇摇头,说道:“我要找的那个人不是我家皇子。” 周例外皱起眉头,表示不解,就连高之叶都觉得有些意外。 却听昆仑再次开口,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要找的那个人的名字叫做边之唯,请问是谁,麻烦站出来让我看一下。”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便愣在了原地,他下意识朝着身边的边之唯看了过去。 不仅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此时望向了那位藏书楼的管事人。 万众瞩目的感觉有时候很爽,有时候却让人很不自在,就好比现在。 边之唯发誓自己和前方那位唐国上将军根本不熟,所以应该不会有什么过节才对,想来对方应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吧? 想到这里,他便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摆出了一张让自己都感觉到很是虚伪的笑脸,随后说道:“边之唯就是区区在下,敢问将军何事?”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章 问罪(二) 边之唯的这句话里带着谦卑的语气,听上去十分低调,和他往日里的作风完全不同。 站在一边的李青山难得听到这个家伙主动在人前示弱,他心有不齿,忍不住就是一阵冷笑,对其报以最直接的嘲弄。 只是此时的边之唯并没有时间去搭理李青山,他只是尽量维持着嘴角的笑意,微微保持着躬身的姿态,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站在那条青石小道间的昆仑身上。 生怕自己一时分心错过了这位新晋人神的问话。 可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昆仑的回应,就在他嘴角的笑意都快要僵掉的时候,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他怀疑是不是昆仑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于是便准备再次开口提醒一下对方。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昆仑忽然抬起了头,目光中带着绝对的深沉与冷漠之色,穿过此间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朝自己看了过来。 边之唯盯着昆仑的眼神,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的心中默然升起了一丝警觉,本已全部散去的真劲气息于体内重新升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汇聚于他的双掌之下。 他的掌心之间瞬间风沙聚集,卷起了一抹摄人的血腥味。 感受到体内五境之力的流动之后,边之唯心头稍安,只是却依然没有真正放松下来。 他知道唐国的那位昆仑上将军若是真的想对自己动手,那么即便自己穷尽毕生之力,只怕也无法在对方的攻势之下撑下太长时间。 半神之身的高之叶便已经如此难对付,正式踏入人神境的昆仑自然更加难以匹敌。 只是此间人潮万千,昆仑为何偏偏要点名自己? 而且看对方眼中渐渐升起的冷厉气息,摆明了是来者不善。 这位昆仑上将军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会? 边之唯皱起眉头暗暗思索,却怎么也想不通个中关键。 而很快,他便没了继续思索的心思,因为身前虚空之间,忽然飘起了一股杀气。 这股杀气开始很淡,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可是瞬息之间便以极快的速度涌动开来,顺着天边的光色与风声,自那条青石小道上闯入了玄武榜前的这片平地之间。 边之唯脸上突显惊惧之色,他猛然瞪大了双眼,发现就在这片杀气惊起的那一瞬间,昆仑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青石小道间只剩下高之叶一人站在那里,脸色平静,眼神清冷,和往常一般沉默寡言,带着绝对的冷漠之意。 而时至此时,瞬间而至的那股杀气几乎没有做任何停留,便似惊雷般划过长空,在玄武榜前的平地之间环绕了几圈之后,直接朝着隐隐警备的边之唯这边而来。 杀气本不可见,只能利用神识感知。 可是若杀气足够深沉,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时,便能够用肉眼看到。 就好比此时,当那道愈发强盛的杀气铺面而来的刹那关头,边之唯能看到身前丈许的灿烈阳光,都被一抹浓郁的暗影给彻底掩盖住。 而在那片暗影的后面,跟着一个身穿黑色盔甲的高大身影。 边之唯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在自己眼前迅速逼近,然后昆仑那张冷漠的,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脸出现在自己身前一尺地的距离时,他终于反应过来,真劲汇集的双掌瞬间而动,想要将其横在自己身前,将昆仑拦下。 可是一尺之地实在是太短,尤其是对于昆仑而言,更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即便边之唯抬起了自己的双掌,也依然没能阻止昆仑出手。 一只被黑色盔甲包裹住的手臂自那片浓郁的杀气中探了出来,在边之唯的双掌横起之前,落在他的心口处。 在那一瞬间,边之唯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万丈高的重山给砸中了一般,整个人在一瞬间变成佝偻弯腰的姿势,体内的五境之力尚未澎湃而出,便被一股强横无比的力道给彻底击溃,很快消散于他的四肢百骸之间。 而他抬起的双掌也在下一刻颓然放下,落于两侧腰间。 掌心间的真劲涣散殆尽,在风中缓缓退场。 这位早已是五境合道巅峰的藏书楼管事人在下一个呼吸关头,似一片风中落叶般沉沉倒地,落于平地之间。 而直至此刻他也没有弄清楚,这位来自唐国的昆仑上将军为何偏偏要对自己动手。 此时场间局势发展的太快,自昆仑于那条青石小道间消失,再到他悍然出手,最后边之唯瞬间倒地,生死不知,这中间的的过程和时间其实很短,短到连一直站在边之唯身边的周例外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以无尽笔力将此处空间尽皆笼罩的时候,昆仑已经随风而退,重新出现在那条青石小道上。 当空而来的可怕杀意也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玄武榜前的这片领域顿时变得无比平静,如果不是边之唯此时正昏死在地上,只怕所有人都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而当边之唯倒地的那一瞬间,早已分散四周的藏书楼三千书官顿时涌了过来,他们将边之唯小心的扶起,一部分人开始将五境之力疯狂涌入到自家管事人的体内,将他的心脉死死护住。 更多的人则是同时往前迈了一步,直接在平地间围成了一个半圆形的人潮,将边之唯挡在身后。 他们体内真劲澎湃而出,悬于此间,其间暗藏着无尽的怒火和煞气。 而当他们望向立于青石小道间的昆仑时,所有人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极浓的仇恨色彩。 只是昆仑此时带给所有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稍稍出手便能将一位五境合道巅峰的高手给彻底击溃,这样的实力,早已突破了人们所能认知的范畴。 以至于那些藏书楼的五境书官心中实在是太过于恐惧,他们无法确定,就算这么多人一起上,到底能不能替自家管事人找回场子。 场面陷入了僵局之中。 在那些千万人间修士看来,此时神院的三千书官正在和唐国的那位昆仑上将军进行对峙。 可在昆仑看来,挡在最前方的那三千书官不过就是个笑话。 他若是想继续出手,将那位已经昏死过去的边之唯彻底击毙的话,不要说只是三千书官,便是神院那将近万名的五境合道者全部出手,也无法将他拦下。 只是他来到这里寻找边之唯只是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并不想真的致他于死地。 因为自家皇子殿下虽然受了伤,但却并没有性命之忧,所以就算报仇也不用非得杀了边之唯,只需要让他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便好。 更何况,边之唯在千万人间修士的见证下被人顷刻间击败,对于那位藏书楼的管事人而言,屈辱往往要大于生死。 昆仑有理由相信,就算边之唯最终还能活下来,心境也一定会受损,此生如果没有奇迹的话,他可能再也跨不过五境的那道坎,终生都将被这天地大道给束缚住。 对于一位修行者而言,这绝对是致命的。 再者说,这里毕竟是天地神院的地盘,受到了七位人神的限制,而边之唯又是神院藏书楼的管事人,若是昆仑强行杀了他,只怕会被当成是对人神的挑衅。 关于这些,昆仑自己虽然不惧,但一想到自家皇子殿下身上的麻烦还没有得到解决,他便不得不选择低调行事。 若是在此时被人神抓住把柄,借着边之唯的事将他们留下理论,只怕拖久了,会对皇子殿下不利。 带着这些顾虑,昆仑最终强行卸下了自己的满身杀机,既然已经给了边之唯一个教训,那此事便暂且揭过。 日后若是自家皇子殿下对自己受伤一事仍心怀芥蒂,那便再回到神院将边之唯杀了便是。 想到这里,昆仑便不打算再理会这里的任何人,他就当没看见那三千书官眼中的愤怒情绪,也对周例外弥漫至此间的无穷笔力视而不见,身前人潮漫漫,他却满不在乎。 眼前的局面之下,似乎不是昆仑被神院的人包围住,而是昆仑一个人困住了神院的所有人。 此时阳光璀璨依旧,风声继续吹过,气氛有些紧张且凝重。 所有人都在盯着青石小道上的昆仑,不知道他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 周例外也不例外,他的笔力环绕在此间,却始终没有去到那条青石小道上。 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倾力而出,也无法对昆仑造成任何伤害。 这一刻的他,觉得自昆仑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里便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主场。 心念至此,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感觉有些不太好,心情很是沉重。 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比如,至少要先弄清楚昆仑为什么会对边之唯出手。 于是风声愈急之时,周例外横起自己手中的长笔,沉声说道:“虽然一直以来我和边之唯都互相不对付,对他的行事风格以及说话的方式也都很不喜欢,但他毕竟是神院的人,所思所虑也都是为了神院好,所以无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糟糕,我都会尽量容忍他。而以他在神院的身份来说,就算有人想要惩治他,那个人也只能是我们的人神大人。” 说到这里,周例外眼中的情绪渐渐趋于平缓,他静静的立于原地,微微昂着脑袋,尽量对前方的昆仑保持着平视的姿态。 而昆仑则是沉着一对眸子望着周例外,很快说道:“所以呢?你觉得我没资格教训他?” 周例外平静点头,冷声说道:“你确实没资格。”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便感觉到从昆仑的眼神中传来了一道无比清晰的杀意。 他心中默然一紧,握住长笔的右手掌心**现了一丝潮湿的汗水。 左手那本厚簿在风声的吹动下不停的翻动着页数,一幕幕奇特莫名的光晕自厚簿间弥散而出,不停散发着几许古老而深远的气息。 三千教习也在这时走了上来,他们默默的走到了周例外的身前,五境之力宣泄而出,当空形成一幕金光璀璨的结界。 李青山沉着一对眸子往前来了一步,与周例外并肩。 在边之唯倒地的那一瞬间,他没有露出半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反而是感觉到了一丝凝重。 如今千万人间修士俱在,若是这件事被神院就这么轻松揭过,放任昆仑离开,怕是要不了多久,人间大陆上便会传出这么一个消息: 唐国昆仑上将军无故出手,轻而易举间便将神院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击溃,导致对方当场昏迷,生死不知,而天地神院对此敢怒不敢言,根本不敢与昆仑上将军做任何争锋。 如此天地神院积攒了数千年的威望怕是要在今朝毁于一旦。 念及至此,李青山轻轻叹了口气,五境之力顿起,在此间环绕,虽不曾呼啸而去,但好歹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驭兽斋的三千书官也在下一刻全部上前,站在了与昆仑的对立面上,声势皱起,煞气顿生,一股极强的血腥味顺着风声散开,渐渐飘向了那条青石小道之间。 昆仑在这时眯起了眼睛,他很是感兴趣的朝着前方神院的所有人望去,然后说道:“你们是打算对我动手?” 这句话刚刚落下,神院的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在小道之间已经站了很久的高之叶却是忽然沉沉的往前迈了一大步。 他的眼神很冷,瞳孔深处刀光璀璨,带着极度锋利的寒芒。 他的左手依然平直的覆于腰侧,没有任何动作,右手却又再次成空拳之势,丝丝刀气环绕在空拳之下,战意渐起。 若是神院的人发难,只怕他会在第一时间内冲杀过去。 而周例外却根本不去看高之叶,他的视线和心神全部在昆仑的身上,感受着对方眼眸间愈发深沉的韵味,他说道:“如果你能给个理由,我们自然就不会对你动手。” 昆仑听到这句话后露出了一丝冷笑,被那套黑色盔甲包裹住的身体下传来了一股可怕至极的凶猛气息。 他说道:“就凭你们?”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是凭我们神院。” 昆仑身子岿然不动,眉头却稍稍皱起,他很快问道:“你什么意思?” 周例外说道:“这里是天地神院,是在人神的管辖之内,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七位人神感知到,所以无论是谁,无论他做了些什么,人神都会看在眼里,并且记在心里。你虽然已也迈入人神境,在此间纵横自然是绰绰有余,但若是以为从此便可无视神院的底蕴和力量,将人神抛之脑后,不予理会,我想,这便大错特错了。” 昆仑冷哼道:“拿人神来压我?”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事实,没有半点威胁的意思,如果你听不进去,就当我没说过。不过我需要提醒你的事,你家皇子的事,此前我们神院本不想惹上这个麻烦,现在,我们却是不惹不行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昆仑身子猛然挺得笔直,他冷声道:“你是找死?” 高之叶则更是直接,他听周例外竟然以自家殿下来做威胁,心头冷意渐甚,手中刀意瞬间暴涨,没有半点犹豫的朝着玄武榜前的那片平地间轰然斩下。 前方人潮聚集,五境之力声势猛烈,高之叶却丝毫不惧。 刀势尽落,满是豪情。 只是此时的周例外眼眸间却是无比的平静,仿佛根本不担心这一刀能将他们怎么样,甚至是环绕在此间的那些笔力都被他一一收回,空气中墨香味迅速隐去。 而原本真劲尽起的李青山也突然放松下来,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 三千兽奴随着自家老大而退,再次隐没气息。 三千教习走近周例外身边,望着当空而落的那一刀,不做任何反抗。 三千书官亦是缓缓退下,将边之唯护住,隐于平地一角。 面对高之叶的愤怒一刀,神院众人表现得太过于平静,平静到连昆仑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可高之叶却是不管不顾,依然重刀而落,朝着神院众人那边怒斩而下。 就在那一幕可怕的刀势穿过了此间数十丈的距离,当先去向了周例外的头顶时,原本无坚不摧,绝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停下的无尽刀意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因为在周例外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隐没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之中,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只从她那清秀动人,闪烁着璀璨光晕的眸子间能隐隐猜测出,她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当这个女人刚刚出现的那一瞬间,天地神院中的所有人同时跪在了地上,就连周例外也不例外。 而他们之所以将自身所有的真劲气息全部隐没,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 他们相信,有这个女人在,那么无论是高之叶的刀势,还是那位昆仑上将军的攻势,都不会再成为威胁。 因为这个女人,在他们的心里,是一个极其完美的存在。 完美到任何问题到了她那里都不会再是问题。 而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人是绝对完美的,如果有的话,那她就绝对不是一个人,而是,神。 事实上,她确实是一个神。 一个让高之叶原本不可能停下的刀势都不得不停下的神。 月神来此一瞬,空气似乎都变得清冷了几分。 她那对带着柔和月光的眸子望向了前方,那里的半空中,高之叶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 甚至于他的左手也不知在何时抬了起来,与右手交叉在一起,想要将这尚未完成的一刀完全落下。 他的双目间亦倒射出两道璀璨无比的刀光,穿过漫天阳光往前照耀而去,想要将挡在前面的那道身影给彻底穿透。 可是月神却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片看上去很是温柔清亮的月光便自身前往前延伸,一直去到了那条青石小道的最边缘处。 月光很淡,可是却能将刀光掩盖,让阳光晦暗。 高之叶的那一刀被月光冻结在了空中。 刀意在月光之中渐渐弥散,很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就是在此时,高之叶那冷漠的双眸之间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只是却并没有太多的不安。 因为他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能够轻而易举挡住自己的半神刀意,并且将自己束缚住的人,只有神院中的六境人神。 可即便是人神当面,这位来自唐国的高总管也没有表现出自己应有的尊重,他的刀意虽被困住,但是与生俱来的那份骄傲却依然还在。 他平静的抬着头,感受着柔和月光中那股强大的有些不可思议的力量,沉静了片刻后说道:“半神刀意能被你困住,只是不知我若是也迈步六境,你还能不能挡住我?” 月神闻言眼眸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她说道:“那得等你迈入了六境才能知道,不过现在,你最好还是把你的刀收回去,再久一点,我怕它就要断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高之叶便感觉心神一松,被月光困于半空的刀意忽而调转了头,竟然不受控制的朝着立于青石小道间的昆仑斩下。 高之叶皱起了眉头,交叉的双手瞬间分开,想要将这一束刀意倾散殆尽。 可是刀势已起,刀意便不好收回。 尤其漫天的月光虽然不再束缚住高之叶的刀,却仍在控制着刀意而落的方向。 于是那一刀不偏不倚,依然笔直的落在了昆仑的头顶上空。 而昆仑却根本没有躲避,他的面色沉静如水,带着一层极度深沉的冷漠之意。 在这一刀来临之前,他伸出了自己那只被黑色盔甲包裹住的右手,似长枪一般举向了自己头顶,然后五指张开,直接将高之叶当空而落的刀意一把握住。 空气中顿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刀吟之声。 而下一刻,漫天刀意便在昆仑的掌心中尽散。 可昆仑张开的右手却没有选择收回,而是继续停在半空中,他再次将其握紧,只是这一次,他的掌心中已经不是高之叶的刀意,而是一片柔和的月光。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一章 神之战 那片月光看上去看轻很淡,似春风一般温柔缠绵,带着几许清冷的气息。 甚至有一股很好闻的女人香在月光中升起,很快便自昆仑的掌心弥漫至整条青石小道间。 昆仑的面色很是沉静,眼中带着冷厉至极的气息,他那握紧的右掌在沉沉的呼吸声中默然用力,直接将掌心中的那片月光揉碎成斑驳的碎片。 一幕幕虽已残缺,但仍在散发着柔和光晕的月光自昆仑的掌指缝隙之间流了出来,一点点洒在了青石小道的周围,看上去无比的绚丽。 而昆仑也在此时将右掌放下,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月光虽已弥散,但那股好闻的女人香却还留在掌指之间。 这位来自唐国的昆仑上将军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飘起了一丝厌恶情绪。 随后他便稍稍扭头看向了四周,发现无论是玄武榜前的那片平地,还是自己身后的那条青石小道上,都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清冷的月光。 高之叶此时就站在昆仑的身边不远处,他的双眸之间刀光虽仍璀璨夺目,几乎让人无法直视,可是不知为何,每当那片璀璨到有些刺眼的刀光,与四周无处不在的月光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被月光掩盖掉所有的光色。 就连刀光中那股无比锋利的气息都在月光中消融,变得无比平顺。 高之叶的表情难得的凝重起来,他的右手依然保持着握拳的姿势,空拳之下握住的那把刀的下面藏起了一道凛冽至极的刀意,只是他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不顾一切的斩杀而去,而只是驻守在此间,隐隐戒备。 因为玄武榜的那处平地之间,那位月神大人一直都在盯着高之叶。 月光在她身前漂动起伏,随着风声去向了高之叶的拳下,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每当高之叶想要再次将空拳举起的时候,那片本是柔和的月光中总是会飘来一缕莫名的杀气。 杀气不浓,甚至有些微不可闻。 但是即便以这位唐国高总管的骄傲和冷厉心性,在感受到那道杀意之后,都会下意识将自己本已举起的空拳放下,澎湃而起的刀意亦变得无比低调。 而在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昆仑终于是在风声渐凝的关头往前迈了一步,将身前尺许之地的月光尽皆踩碎,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看着月神,然后说道:“月神您好大的威风。”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听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昆仑上将军此时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而月神却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轻轻说道:“昆仑将军您的威风更不小,不由分说便对我神院藏书楼的管事人动手,更是以一己之力压得我神院众人喘不过气来,若今天我不出面,你岂不是准备将神院的脸面踩到地底下去。” 听着像是在调侃,实则是一种质问。 月神脸上虽有笑意,只是言语之间却带着极度的冷意。 昆仑不去回应这句话,而是反问道:“你应该知道我来到天地神院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们唐国的那位皇子殿下。” 月神说道:“只是唐青已经被你从血虎手中救了出去,血虎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如今你们的高总管亦没有在神院众人的围攻之下受到半点伤害,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到玄武榜前,在千万人间修士面前践踏神院的尊严,难道,就只是因为你迈入了人神境,所以要来给我神院一个下马威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立于月神身后沉静不语的周例外忽然皱起了眉头。 听月神的意思,唐青和阿刁离开玄武榜之后,竟然被血虎给劫了下来,然后又被赶到江心湖畔的昆仑给救下。 而昆仑来到玄武榜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接应高之叶,至于为什么要对边之唯动手,则依然让周例外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因为边之唯这老小子就长的一副欠揍样,所以昆仑忍不住动手了?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在心中胡乱猜测着,全然不知道其实这都只是因为阿刁的一句诽谤。 若不是阿刁隐瞒了实情,说唐青身上的伤都是边之唯所为,只怕此时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那个人便是周例外了。 周例外若是知道,他处处维护的那位学生,也正在背后默默的维护着自己,只会心里也会宽慰不少。 而时当此时,昆仑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冷声说道:“我自入世以来,处事修行虽都是从心而动,不问因果,但也绝不会仗势欺人。更何况唐国的威风已经足够大了,即便我没有踏入人神境,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人敢去轻易招惹唐国,关于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至于我为什么会重伤边之唯,在这里我并不想多做解释,倒不是我自恃高傲,也不是不把神院当回事,而是一直以来,除了我家陛下外,我不会再在任何人,任何势力面前,对自己的任何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妥协和示弱。所以如果你很想知道原因的话,就等边之唯醒来自己去问他。”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神那掩映在朦胧月光中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她平静的抬起头,双眸间的月色变得十分清冷。 此时虽阳光正盛,但却有一股凛冽寒气自月光中悄然出现,将整条青石小道尽皆笼罩。 月神望着昆仑,身上的气势逐渐升起,她沉声开口道:“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们一直都对唐国保有着足够多的尊重,甚至在这千年时光里,我们一直将神院隐没于这江心湖畔之间,从不与唐国,甚至是其他圣人做任何不必要的交锋。但若是这样的尊重在你们唐国看来是一种害怕或无能的表现的话,那我想你们应该是错了......今天我告诉你,唐国很强,这一点世人皆知,但是神院也不弱,这一点,同样世人皆知。” 言及至此,月神冷眼猛然一凝,悬于青石小道间的那一片月光顿时似银河瀑布般倒卷开来,将此间天空全部遮住。 阳光隐去,风声不在,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一幕月光之下的惨白。 月神的声音再次于月光下传来:“所以今天,要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重伤边之唯,要么,你就干脆留在神院,在边之唯醒来之前,你哪也不能去。等我们弄清楚事情原委,若真的是他有错在前,我们到时候自然会让你离去,但若不是的话......” 昆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一个笑话,他沉沉冷笑,凌厉的眼神中渐渐兴起了杀气,他问道:“若不是的话,你难道还敢杀了我?” 月神摇摇头,说道:“自然不会杀了你,但是一定会将你留在神院。” 昆仑冷笑道:“你觉得自己能留的下我?” 月神很快说道:“如果你拼了命要走的话,我自然无法将你困住,但是此时神院中,可不仅仅只有你昆仑一人。” 听到这句话后,昆仑脸色微变,却听月神继续说道:“江岸之边,你们的皇子殿下还在等着你回去,我想你应该不会自信到,以为能带着他一起闯出神院吧?那你也太不把神院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周例外便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右手间的长笔往前伸出,笔力惊现,环绕在青石小道的周围,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起。 李青山沉着一张脸与周例外并肩,他挥了挥手,驭兽斋的三千兽奴同时往前一步,一言不发伫立在此,真劲未出,气势已起,带着极浓极烈的血腥味。 三千书官和三千教习同样一言不发行至前方,五境之力缓缓聚集,在玄武榜前凝成了一幕恢弘浩大的金色光幕,只等月神一声令下,便要朝着青石小道间的昆仑和高之叶而去。 有人神在此撑腰,他们无论是胆气还是心性都被激起,此时不要说是昆仑在此,便是唐帝站在那里,只怕他们都敢冲上去。 而昆仑此时的脸色变得极为可怕,他没想到,月神竟然敢以皇子殿下来威胁自己。 而看神院众人默然升起的气势,摆明了是不愿善了。 此时他若有半点示弱的意思,便等于是将神院丢掉的脸面给亲手捡起来,然后再将唐国的脸面丢在地上,如此自取其辱的行为,他自然做不出来。 所以短暂的思索之后,他便用一种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月神,然后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另外,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其他几位人神的意思?” 月神眼中的月光愈发浓郁,她说道:“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而且既然我敢对你说出这些话,那么必然是有其他几位人神的支持,反倒是你,似乎还不清楚自己正处在怎样的局面当中。此前江岸之边,你打伤了我的祭兽,我念你是唐国的上将军,便不想多有计较,却不想你竟然变本加厉,在神院中继续横行无忌。难不成你以为,唐国多了两位人神后,便可以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月神的眼神中并没有多少的情绪。 只是言辞之间却是无比的锐利,处处都击中了昆仑的要害。 天地神院屹立于人间数千年,将这江心湖畔作为道场,其间底蕴十足,加上有七位人神镇守,更有无数名五境合道大能作为神院的中流砥柱,真正的势力,其实早已不输给人间的任何一股势力。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神院几乎已经成为人间最大的一股势力之一,即便是圣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而月神虽然对唐国一直都隐有忌惮,尤其是在沧海,昆仑成就人神之位后,她更是对那座自很多年前起,便扎根于这座人间大陆的传奇国度多出了更多的戒备之心。 甚至于在知道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之后,她也不敢下令将其直接杀死,而是想等唐青离开神院之后,借着人间修士的手将其除掉,就是为了防止唐国的报复。 可忌惮和戒备,并不等于恐惧或害怕。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样的心理反而代表了一种尊重。 月神知道唐国不好惹,所以便没打算去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将神院隐没于人世之外,不去与唐国比斗锋芒。 而在沧海,昆仑带着唐国的八百麒麟军跨江而来,无比高调的在那江岸之边重伤了自己的祭兽后,她也是选择了忍让,然后在那座深宫之中对血虎进行了一番告诫和劝慰,让它以后不要再去招惹唐国的人。 血虎便以为自家主人是真的是害怕了唐国的人,所以才不敢去招惹沧海,昆仑。 而事实上,月神那不是怕,也不是不敢惹,只是觉得没必要,所以不想惹。 不敢和不想,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所代表的意思却是天差地别。 在月神看来,只要沧海,昆仑行事不要太过于霸道,不触碰到神院的底线,那么就算他们再高调,再骄傲,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是六境人神,总不能指望他们和普通人一般对神院充满着敬畏之心。 可就算没有敬畏之心,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去重伤神院的人。 而且这一次昆仑所伤的,还是藏书楼的管事人边之唯。 天地神院七位人神以下,便当属周例外所领属的教习处,李青山统领的驭兽斋,以及边之唯掌管的藏书楼为大。 这三股势力不仅代表着神院人神以下的最权威机构,也几乎等若是天地神院的招牌。 人间修士千千万,在过去的那些岁月中,多少人历经千辛万苦想要来到江心湖畔,敲响天地神院的那扇大门,就是为了去到神院那三个机构中去历练修行。 对于很多人来说,那三个地方是传奇所在。 而那三个地方的管事人,则也是传奇一般的人物。 可昆仑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重伤了边之唯,便等于是让其中的一个传奇提前落幕,甚至可以说是直接砸掉了天地神院的招牌。 关于这一点,月神自然是不能再忍。 因为这就是她的底线。 所以即便她知道昆仑已是六境人神的修为,也知道唐国的另一位人神沧海正带着八百麒麟军在江岸之边静守,她也必须得站出来,去找昆仑要一个说法。 可此时的昆仑却不想再理会月神。 他知道月神既然敢这么说,必然是对江岸之边的皇子殿下起了心思,说不定此时已经派人过去了。 虽然沧海和八百麒麟军就守在皇子殿下身边,让昆仑暂时还不至于那么担心,但这里毕竟是天地神院的地盘,谁也不知道除了眼前这将近万名的五境合道高手外,神院还有没有其他的力量。 更何况,天地神院可不止一位人神。 剩下的六位人神现在会在哪里?是藏在玄武榜的暗影之间观察着此间状况,还是去了江边寻找皇子殿下? 昆仑有些猜不透。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里却默然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总感觉有事情发生。 所以他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离开这里,回到皇子殿下的身边。 若是在往日里,以他人神境的修为,动动念头便能跨越千万里之遥,回到唐青身边也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 可是此刻,当他体内气息流动,想要越过大道规则的限制,直接迈步离去的刹那关头,一直笼罩在这条青石小道间的那一幕月光变得更加明亮起来。 明亮到连昆仑直视而去时,都感觉到了一丝炫目。 这位来自唐国的昆仑上将军将身子留在了原地,然后沉沉的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绝对的冷漠之意,穿过了此间月光,落在了月神的脸上。 他身上的黑色盔甲之间传来了一阵可怕的金铁交戈之音,响彻在这条青石小道所在的空间时,似惊雷般炸响。 而月神身上的月光也从柔和之色转变为了一种愈发冷厉的光晕,就这样静静的悬浮在此处空间,随着她心境的转变而渐起杀机。 同样是人神境,若是月神一定要将昆仑留下,对方自然无法轻易走掉。 所以昆仑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对着身边不远处的高之叶说道:“月神交给我,你直接从这里杀出去,记住不要恋战,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殿下身边,无论如何,哪怕麒麟军都死光了,也不能让殿下出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昆仑和月神已经分别从青石小道和玄武榜前的平地之间消失。 一道黑芒与一束月光当空而起,在所有人的感知之下去向了遥远的苍穹之边,直接越过了天地大道的限制,混战在了一起。 周例外提笔而立,眼神随着黑白两道光芒去向天边一瞬,便很快收回。 两位人神大战玄妙莫名,无论是气机还是深度都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而此间神院中的那些人能做的,便是要将那位唐国的高总管强行留下。 这一次,周例外没有再让三千教习留手,甚至于自己都几乎凝聚起了全部的笔力,当空而起,直接朝着高之叶扑杀过去。 三千教习紧随其后。 三千书官步步紧跟。 三千兽奴则是在李青山的带领下直接从高之叶的头顶上空掠过,站在了那条青石小道的最后面,将高之叶唯一的退路封死。 此间一战,神院中人所兴起的气势和威压要比之前大得多。 即便是躲在玄武榜很远处的那些人间修士都感觉到了一丝震颤。 可身处包围圈中的高之叶却丝毫不惧,他猛然抬起头,双瞳之间刀光倒射而出,迎风暴涨,几乎跨域了数十丈的距离,落入了神院阵营中。 随后他的右手骤然下压,握拳的姿势稍微紧了紧,无尽刀意便重新汇聚于双掌之下。 下一刻,他便开始缓缓迈步。 身自向前,右手则是停在身后,似乎正拖着一把大刀前进。 青石小道间顿时惊起了一片刺目的火星,似是有大刀自其间划过。 而等周例外的笔力席卷而来的刹那,高之叶终于将自己一直放在腰侧的左手拿了出来,成双手握刀之势,刀意瞬间猛烈呼啸而来,似狂风巨浪一般朝着那一幕惊天笔力怒斩而下。 他整个人也在刹那间随刀而起,半神之力疯狂涌动,闯入了神院阵营中。 很快,高之叶的身形便被人潮吞没,没人知道他在那样的一场战斗中会经历些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能撑多久。 人们只能从那一层几乎密不透风的五境之力中,看到有一幕可怕至极的刀光自其间闪烁不朽,带着绝对的张狂之意,纵横砍杀,似乎永不知疲倦。 ...... 而时当此时,离这条青石小道很远处的江岸之边,唐青等人还在等着昆仑和高之叶回来。 按照他们的推算,昆仑去到玄武榜之后必然是一路横扫,不用浪费多少力气便可以将高之叶完好无损的带出来。 可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天边的太阳都已经有了西沉的趋势,他们却还没回来。 此时麒麟军立于江岸之边一言不发,他们的表情很冷,眼神更冷,握剑的那只手没有一丝一毫的晃动,沉默的像是一座座冰冷的雕像。 他们似乎根本不担心昆仑上将军会出事。 可唐青却心有不安,他看了一言天色,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随后说道:“昆仑上将军和高总管不会出什么事吧?” 阿刁此时正在和那匹白马小眼瞪大眼的闹着玩,听到这句后顿时嘿嘿笑道:“放心吧,放眼整座天地神院,有谁会是昆仑上将军的对手?我猜他肯定还在教训那个边之唯,那老家伙整天不是找我茬,就是找老师的茬,早就该好好教训一顿了。” 说到这里,阿刁忽然将目光望向了沧海那边,刚想打个招呼套个近乎,却发现对方此时正在一动不动的望着天边的某个方向,情绪默然变得有些低沉。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过江之处必有风浪 此时光色渐沉,风声渐凝,江岸之边的滔天巨浪都慢慢归于平静,像是准备给白日里的喧嚣做一个不甚完美的收场。 可是沧海的心情却似乎无法平静下来。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刻意的交叉在一起,却在后腰处成握拳之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身上的那件黑色盔甲在渐沉的光色中折射出了一层幽光,一层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息自盔甲下传来,慢慢弥散于此间,卷起了无尽的杀伐之力。 他那原本有些瘦弱的身形在这一刻显得似乎无比的高大深沉,落入阿刁和唐青的眼中时,像是大山般厚重。 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沧海的眼角深处,那一片淡然平和的情绪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之色。 而始终挂在他嘴角的淡淡笑意也不知在何时隐没殆尽,无论是神色还是气息,都变得无比凝重。 阿刁感觉到了沧海的不对劲,他慢慢走上前,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沧海却在这时转过身来,双眸深处带着绝对的冷漠之色,朝着身前大江一扫而去。 随后不等阿刁问话,他便当先开口道:“此时惊浪已平,正适合赶路,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跨过这条大江。” 很莫名奇妙的一句话,让阿刁直接愣在了原地。 怎么就突然要走了? 那匹白马在原地将身姿挺得笔直,看上去威风凛凛,可是它的脑袋却在不停的摇晃着,偶尔会轻轻的打个响鼻,四蹄也在地面上胡乱踩踏着,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 它似乎也还没理解沧海的意思,只是瞪着一对巨大的眼睛盯着沧海,瞳孔深处满是疑惑。 唐青轻轻拍了拍白马,示意它安静下来。 随后皱眉问道:“现在走?不等昆仑上将军和高总管回来?” 沧海这时再次抬头往玄武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深沉依旧,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他很快便将眼神收回,沉声说道:“只怕他们暂时回不来了。” 声音不大,可是落入唐青和阿刁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 阿刁猛然拔出了背在身后的那把古刀,原本满是笑意的脸色顿时一沉,随后瞳孔深处两束刀光默然惊起,在此间绽放光芒。 他下意识横刀身前,无尽刀光将唐青护在中间,随后便开口问道:“难不成神院中还有人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沧海无声摇头,没有去回应这句话。 却在天色渐沉的关头对着江岸之边的八百麒麟军下令道:“四百人当前开道,四百人留下殿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先保皇子殿下过江而去。” 这句话刚刚落下,沧海便忽然将眼神转向阿刁,再次开口说道:“现在什么都不要问,先带殿下离开这里。” 语气中有种莫名的急促感。 唐青心绪默然沉了下去。 能让沧海都感觉到这么紧张,想来玄武榜那边一定出了什么状况。 他不再言语,只是在马背上坐直,尽量保持着平静。 而阿刁也不再废话,右手斜刀指地,刀意在此间环绕不休,隐隐戒备,左手则是牵过缰绳,便准备携白马过江而去。 始终肃立在江岸之边的八百麒麟军则默然惊起,麒麟铠甲之间幽光闪闪,一阵极强极冷的杀伐之意自军潮之间弥散而出,顺着江水传向很远的地方。 下一刻,麒麟军便以最快的速度一分为二,四百人奔袭至江边,准备破江开路,另外四百人则是去向了唐青的身后,在这江岸沙石之地中一字排开,围成了一道长长的人墙,准备拼守到最后。 他们腰间的重剑都尚未出鞘,只是无边剑气带着森冷寒芒已经于此间升起。 他们的左手平直的覆于腰侧,右手则搭在了重剑之上,大拇指往下按压,抵住剑身一角,其余四指则是死死握住剑柄,这样的姿势,能保证他们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出剑来。 而看他们每个人虎口之间的厚茧,显然是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曾经做出过无数次这般拔剑的姿势。 所有人都已将体内真劲凝聚至巅峰,五境之力在他们的血脉之中开始疯狂游走,随时都可能爆发而出。 一对对森冷可怕的眼眸在血红色的头盔掩盖下渗透出冷漠而凛冽的厉芒,似是比这渐沉的天色还要清寒。 而很快,面色愈发凝重的沧海看了眼天色,只见天边光色隐去的速度似乎变得更快,遥远的苍穹之边已经有一抹暗色袭来,只怕再过不久黄昏便至。 他不再犹豫,示意麒麟军立刻动身。 于是江岸之边,四百麒麟军率先而去,破开沉沉的江水一路横行。 所过之处,江水分道而流,五境之力悬于水势之间,在水面上铺开了一条看不见形状的绵延大道。 阿刁提刀而起,牵着缰绳直接扑了过去。 白马纵声长嘶,撒开了四蹄也开始狂奔。 唐青稳稳坐于马背之上,风声自耳边吹起的那一瞬间,他回头朝着身后玄武榜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所及之处,却只是一片空旷,看不见任何多余的景象。 他心中满是担忧,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白马带着自己向前。 守在唐青身后的另外四百麒麟军则是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们仍旧按着那把重剑,真劲尽起,不管是谁将要从神院中来到此处,首先面对的将是那四百把战意惊人的重剑。 而沧海见自家皇子殿下已经出江而去,身影渐远,压在心头的那一块石头也放下稍许,只是还没有完全落下。 在彻底离开这条大江之前,只怕他都无法真正放下心来。 因为在他的神识感知之下,玄武榜那边传来的战斗气息已经愈发浓厚。 他能感觉到,高之叶的刀意几乎已经凝聚至生平巅峰,半神之力疯狂涌动而出,即便是隔开这么远的距离,沧海都能感觉到那股刀意之下暗藏的可怕力量。 在那股刀意之下,是同样强大,几乎将半边天空都给笼罩住的五境之力,显然面对刀势强横的高之叶,神院的那些人已经不打算再有任何留手。 他们是铁了心要将高之叶留下。 而在视线无法望穿的苍穹高处,不受人间大道规则限制的某处领域中,昆仑正在一束月光中艰难迈步。 那束月光看上去十分柔和,只是其间的气息却很是清冷,甚至带上了几许莫名的杀气......月光照耀在那片领域的每一个角落中,所有的一切几乎都在月光之下无所遁形,也无法逃脱。 空间仿佛都在月光之下定格。 只有昆仑在月光之下沉沉呼吸,并且缓缓的挪动。 他身上的黑色盔甲在月光之下闪烁着一层幽深的光晕,似是整个天地间唯一的深色调。 他每迈出一步,围在四周的月光便会在他的脚下碎裂,就像是一面面破碎的镜子。 而镜子一旦碎了,便再难重圆,所以昆仑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幽深到看不见任何光色的黑暗地带。 随着昆仑脚步的延伸,这片领域中的黑暗地带便越来愈多,相反,月光能照耀到的地方则越来越少。 可直至此时,相对于那片月光的明亮,此间的黑暗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昆仑并没有停止过自己的步伐。 他的眼神冷的像一座冰山,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给冰冻住。 他的脸上亦没有任何表情,始终带着沉沉的冷漠之意。 人神之力在他体内环绕,杀伐之力在他脚下顿生,与这看着很是平和轻柔的月光比起来,昆仑身上的气息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是他毫不在乎,只是一路向前,破光而行,虽然速度极慢,但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月光的主人,都很清楚,只要有足够多的世间,他一定能将这里的月光全部踩碎,然后身处黑暗,冷眼望向光明。 只是谁也不知道,足够多的时间,到底是多久。 在那之前,昆仑又会不会因为疲累而停下前进的步伐,最终被月光吞噬? 一切都需要时间来证明。 这是两位人神之间的博弈。 也是一场关乎到尊严的战斗。 虽然看上去很是平静,十分沉默,但是其中的凶险程度,却比玄武榜之间的那场刀光剑影要大的多。 ...... 时当此时,沧海收回自己的目光,心绪渐渐趋于平静。 无论高之叶和昆仑经历的战斗将要面对怎样的结局,想来短时间内都不可能脱身。 而天地神院之所以要将他们困在神院,必然是为了自家的皇子殿下。 只要自己能将殿下安然无恙的带回唐国领地,那么神院的人就算有天大的能耐和胆子,只怕也不敢再多有追究。 至于殿下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世人可能会记得,但是谁又敢亲身去往唐国要一个说法? 心念至此,沧海自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心绪稍静。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家殿下。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沧海默然转身,心神微动之间,便已经去到了唐青身边。 此时平静的江水在麒麟军五境之力的作用之下当中分开,聚起的水浪在军潮两边成排山倒海之势,呼啸不止,却始终无法落下。 白马一直奔腾不休,自江水大道之间一路疾驰,转瞬间便是数里。 阿刁面色沉静,一对眸子刀光闪烁,始终不离白马半步。 四百麒麟军一言不发,只是当头开路。 黑色盔甲在江水之间纵横疾驰,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条过江蛟龙一般,带着无比摄人的气势。 沧海悬江而立,双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一般踏浪而行。 似是行走在平地之间一般。 无论白马的速度有多块,他都能轻松追上,甚至于唐青和阿刁都没有感觉到沧海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 阿刁右手拎着那把古刀,一边狂奔,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切割着两边的江水。 每一次的落刀,都能在江水之间划开一条细长的切口,刀气缠绕其间,想要似麒麟军的五境之力一般将江水彻底分开。 只是水势太过于浩瀚,自一望无际处奔腾而至,其间的力道大到难以想象,凭他现在的实力,能够划开江面已经算是不错,根本无法坚持太久,刀气也很快弥散于水势之间。 可阿刁却是心有不甘,他先是看了看在麒麟军的威势之下分开的江水,后又瞅了一眼身边轻松写意的沧海,清亮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向往之色。 平静无言的沧海注意到了阿刁的小动作,一眼便将他的心思看穿。 似是觉得此时已经离神院很远,想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这位来自唐国的传奇将军终于彻底的放松下来。 他轻轻笑出声来,眼神自阿刁的古刀之下一扫而过,随后说道:“即便是高总管年轻的时候,在刀术修为上,都没能达到你这样的境界。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等你到了高总管这个年纪,只怕也就不仅仅是半神之境这么简单了。” 这句话意思分明,带着太多的认可。 阿刁心头狂乐,表面上却很是低调。 他将古刀收回,随意扛在肩头,嘿嘿笑道:“将军太过奖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怎么敢和高总管相提并论?真要是到了他那个年纪,能够迈步五境就算是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有更高的奢望?。” 他如今一只脚已经跨入了五境的门槛,只要稍有机遇,或是多花些时日潜心修刀,然后将另一只脚也迈过去,便可顺利的破境合道。 可能不日便可真正迈入五境,哪里有他说的那么夸张? 所以这些话低调的有些过头,便显得很是虚伪。 身边的白马昂着脖子将握在阿刁手中的缰绳扯了扯,似乎是提醒他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而沧海却仍是笑笑,说了句自古英雄出少年,便不再理会他。 可坐于马背上的唐青却在这时开了口:“这么急着离开神院,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听到这句话,沧海先是回身往神院方向望了一眼,只见江水之间已经看不到任何陆地的形状,遥远的水平线边缘处,与天际接轨,几乎已成一线。 随后他便说道:“倒也算不上什么麻烦,只是毕竟远道而来,昆仑和高总管还是想着要和天地神院的人打一架,如此才算不虚此行。” 唐青很快说道:“高总管与人交战我是知道的,只是昆仑上将军他怎么也和别人打起来了?以他的实力,玄武榜前谁会是他的对手?” 沧海摆摆手,轻笑道:“玄武榜前没人是他的对手,但神院中总有人能与他一战的,怎么说这里也是人神的地盘,昆仑要想在这里耍威风,七位人神可是看不过去的。” 此话一出,意思已分明。 唐青一时间有些怔住,他没想到竟然是人神亲自出手了。 难怪沧海上将军不等他们回来便要带自己离开神院,想来是担心神院将自己也留在那里。 毕竟自己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对人间而言是妖,人人得而诛之。 此前人神不出面可能是因为单凭那位周教习和神院五境大能便可搞定一切,如今既然唐国来了两位人神境的将军,那神院的七位人神自然也不会再闲着。 想到这里,唐青还是有些疑惑,既然神院有七位人神,那么有一位去与昆仑对战便可,实在不放心的话,最多也只需要两位,便可将昆仑完全困住。 那么剩下的几位会去哪里?难道就这样放任自己离去? 心念至此,唐青便准备提出自己的疑惑,可就在他刚刚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覆手于身后的沧海却忽然将双手收回,然后对着唐青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整个人也在瞬间停步止身,悬停于江水之间。 顺便还将奔腾而走的白马拽了回来,随意的置于自己身后。 可怜白马还没反应过来,便在一股巨大的力道中急退而回,甚至于缰绳都自阿刁手中挣脱,然后缠住了白马的脖子。 白马瞬间脑袋懵懵的,等它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便准备长嘶出声表示不满,可发现站在身前的是那位身穿黑色盔甲的沧海上将军时,它顿时低下了头,表现出一副温驯模样。 阿刁拎着古刀也退到了沧海身边,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沧海有此番动作,必然是心有预警,可能有大事发生。 所以他只是微微挑眉,一言不发往唐青身边靠了些,刀势未出,刀意已将唐青笼罩。 而当前开道的四百麒麟军也已经在江水之间停下了脚步,他们瞬间分散四周,将唐青围在了中间,五境之力澎湃而起,眨眼间便凝聚在水势周围。 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都能在瞬息之间拔剑而上。 甚至于每个人的右手大拇指都已经微微上提,将腰间重剑稍稍拔出了寸许,四百道冷厉寒芒顿时似冷月过空,将本已有些昏沉的黄昏之景照的通透。 此时夕阳西下,一片红光自遥远的天际边缘照射在江面之上,映衬着立身于江水之间的诸多人潮,有些清冷肃杀的味道。 而就在这片肃杀之下,无人说话,只是静守,隐有戒备。 四百麒麟军停步之后,他们身后那条江水大道便消失不见,重新被水势淹没。 只是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江面却不知为何突然间动荡起来,刹那间卷起了巨大的波涛。 众人脚下有些不稳,似是有些站立不住。 尤其是那匹白马,四蹄踏浪,不停的摇晃,若不是阿刁以刀势稳住脚下水势,只怕白马已经带着唐青沉入了江底。 此时江面无风,而按照沧海的推算,这一刻也不是潮水涌动的时候,所以江水不该如此动荡才是。 带着一丝疑虑,沧海忽而冷眼望向江水之边,只见江浪在下一刻铺天盖地般涌入半空,竟然快要将众人头顶的天空都给遮盖住。 而很快,那一幕滔天巨浪又骤然当空落下,似一块天幕坠落,朝着众人头顶呼啸而来。 不等沧海吩咐,围在最里面的十位麒麟军直接纵身而起,卷起一层冷厉寒芒飞向巨浪之间。 刚刚接触到巨浪的那一瞬间,他们便同时拔出了腰间那把重剑,剑气纵横往来,在浪花水势之间穿行不休,瞬间便将漫天水势融去了大半。 随后强大的五境之力混杂着一股从战场上才能历练出来的杀伐之意呼啸在此间,继续当空而起,将所有惊浪全部压下。 水势稍平,十位麒麟军落入水面之后却没有将重剑归鞘,而是再次踏浪而行,一直去到里许之地,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再次重剑斩下。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剑下没有惊涛骇浪,只是平静的水面,以及夕阳映照下的一抹残红。 阿刁和唐青前一秒还在惊叹于麒麟军的强大实力,这一刻却有些意外于他们的再次出剑。 不明白这一次出剑所为何由。 他们心有疑问,只是却无人回答。 而十道剑气没入水面之后,却没有阿刁和唐青想象的那般将江面断开,也没能惊起惊涛一片,甚至连最微不足道的水花都没有溅起半分。 剑气破水而入,便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看到这一幕,唐青皱起了眉头,阿刁握紧了古刀,他们都感觉到了一丝古怪。 而此时十位麒麟军掩映在头盔下的面容间都露出了一丝凝重之色,似乎对于剑气的消失也有些意外。 只是他们眼中的情绪还是那般冰冷,并没有太多的担忧,带着一如既往的嗜杀冷漠之意。 很快,他们便再次将重剑横向身前,只是这一次,他们改为了双手握剑,左手刚刚搭上剑柄的那刻,便有剑吟声响起,无边剑气再次呼啸此间,带着比之前更加凛冽的气息。 下一刻,十位麒麟军猛然升空,剑气开始不断凝集,等到残阳将他们的身形尽皆隐没的时候,十道剑气便在刹那间汇于一处,化作一道遮天剑势坠落而下。 完完整整刺入了江水之间。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玄武 此时黄昏已至,夕阳于天水一线的边缘处沉沦而下,将那一抹残红洒向了整条大江。 江水尽红,似是血染一般,于渐起的风声中努力保持着平静,甚至于在十位麒麟军汇聚而起的那道遮天剑意刺入江水之前,此处江面上连一丝水花都没有再出现,平静的像是一滩死水。 而那道当空而落的剑意也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被夕阳笼罩,变成了一把刺目惹眼的血剑,直入江面的那一刻,就好像是一把烧红了的巨大铁块没入了冰冷的水势之间,发出了一阵无比刺耳的声响。 江面水势在剑意摧折之下开始剧烈翻腾起来,转瞬之间便被剑意之间所蕴含的强大力量给蒸发消融,丈许内的水浪竟然瞬间便下降了一尺有余,只是很快又被四周涌动而至的浪花所掩盖。 剑意入水之后,十位麒麟军手中依然握着各自的重剑,踏浪而立,裸露在外的眼眸之间倒射出两道极亮极冷的寒芒,穿过四周浩瀚无比的水势,望向了江水深处。 他们的神识随着那道遮天剑意一直往下,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于江底,似是很迫切的想要找到斩落的目标。 此时剩下的麒麟军则依然遍布于四周,将唐青死死的围在中间。 五境之力环绕于此,组成了一道恢弘浩大的结界,无论是夕阳下的红光,还是江水之间的浪花,都被那道结界隔绝在外,无法靠近唐青分毫。 阿刁也是很本分的守在唐青边上,他的左手按在了白马的脑门上,轻轻安抚,让它不至于太惊慌。 右手则是提刀指向江面,刀光在前,将红光隐没,刀意往后,聚于此间,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出。 唐青则是坐在马背上紧紧的皱着眉头,双眸之间的平静之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担忧和凝重。 而直到现在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道沧海突然间将白马拽回来后,原本平静的江水之间便默然兴起了风浪。 随后便是十位麒麟军骤然出手,挥剑将风浪平息,就在唐青以为没什么事了的时候,他们竟然又再次对着已然平静下来的江面出剑......而看那十位麒麟军眼中的神色及剑下所蕴含的力量,显然在这大江之下正藏着什么很可怕的东西。 沧海此时的目光也一直放在剑意而去的江面之上,只是他的神识却没有停留在此,而是绕过了这条大江,顺着天边倒射而下的夕阳红光一路往上,直到越过苍穹,破开了横在天地之间的大道限制,去到了某个玄妙的高度。 一般人根本无法触及这样的高度,即便是五境合道高手也不能。 所以当麒麟军中的某几位感觉到了沧海神识的动荡后,有些放心不下,便也直接将神识透体而出,想要护在自家将军左右,随着他一起往上看看,最终却被大道规则挡在了高空之上。 这样的高度,除了此时沧海的神识外,理应不该有多余的气息存在。 可是当沧海的神识在这个领域中细细感知时,却总是能感觉到有另外几股极其强大的力量藏在其中,这让他有些不安。 他的神识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寻找追踪,转瞬间便是千万之遥,却始终无法探寻到那几股力量的来源。 人神都无法发现找寻到的力量,要么就来源于圣人,要么,同样来源于人神。 而以他们如今的处境来看,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黄昏渐渐隐去的光头,沧海仍旧一无所获,他最终将神识收回,心绪瞬间低沉。 他在心里默然轻叹,神院将昆仑和高之叶困住之后,终究还是没能放过自家皇子,即便已经离开神院这么远,他们还是追了过来。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往唐青身边靠近了一些,双手渐渐合拢,成握拳之势,拳下真劲缠绕,带着无比恐怖,且无法言说的可怕力量。 人神之力环绕全身,在他的血脉之间开始疯狂流转,似游龙一般气息深远,惹人惊慌。 一股极其摄人,好似十万大山一般厚重强大的力量自他深黑色的盔甲之间渗透而出,一点点弥漫至江心水面之间,静静悬浮,蓄势待发。 唐青和阿刁感觉到了沧海身上气势的变化,知道此间局势一定变得更加复杂,要不然沧海绝不会如此慎重。 而以沧海如今的境界,以及自身所持有的骄傲,他理应不会在任何事情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不安和担忧才对。 想来是这里的局势已经不在沧海的掌控之中,他也没有信心能够完全保证唐青的安危。 所以在藏于暗中的那份危险来临之际,他必须让自己处在最巅峰的一个状态,确保在自家皇子殿下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出手相救。 心念至此,唐青心中的那份不安便愈发强烈,他想问些什么,但是感受着沧海身上愈发凌厉的气息,他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沉默无言,选择继续观望。 而此时江心之边的气氛有些沉重,四周只有隐隐的江浪之声来回喧嚣,在渐起的风声催促之下,就像是野兽的嚎叫。 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这时再次望向了那十位麒麟军所在的方向,他们依然踏浪而立,眼神冷漠,手中握着那把重剑,像是一座座沉重的雕像般在此间驻守。 他们联手而起的那道遮天剑意仍在持续的往江底直刺,只是随着距离的加深,所受到的阻力便越来愈大,以至于从当初快若闪电的速度变成了逆流而行一般,越来越慢。 在十位麒麟军的神识感知之下,那道剑意最终的速度已经慢到不可思议,虽然仍然在继续下坠,但其间蕴含的锋芒却也在与江水的摩擦之中消磨掉了不少。 但他们依然没有选择将剑意收回,反而是开始极力催动着体内的五境之力,一点点全部汇入了那道剑意之间。 很快,那道原本几乎已经快要停止的剑意便又再次加快了速度,继续往江底而去。 就在他们以为这道剑意中所保持的速度和力量能够坚持很久的时候,剑意却突然停了下来。 很突兀的一个停顿。 就像是刺入了一块坚不可摧的山体之间,没有任何的缓冲和渐退,便在瞬间戛然而止。 可是江心之下怎么可能会有山? 而在十位麒麟军的估量之中,这道剑意如今所处的位置离江底也还有很远的距离要走,所以不可能是因为落到了大江尽头才停下。 既然没有到达尽头,那必然是刺到了目标上。 想到这里,十位麒麟军神识一阵跳动,手中重剑骤然抬起,想要重新操纵起那道剑意。 可是却发现无论他们再如何用力,甚至是极力的催动体内真劲,也无法再控制那道剑意。 那道剑意就像是卡在了某个未知的地方,在水势挤压之下渐渐消融了其间的力量和光芒。 甚至于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后,他们竟然已经感觉不到那道剑意的存在,江心水面平静依旧,夕阳下的红光也开始退去,水势之间暗色渐来,像是快要被夜色吞噬。 十位麒麟军的心也渐渐沉到了谷底。 似乎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立于江浪之间的沧海眉头皱的更深,他默然低垂下眼眸,往剑意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极力而望,似是能穿过沉沉的水色看到江底深处的景象。 很快,他便眯起了眼睛,瞳孔深处的神色微变。 他一只手伸向前方,将渐起的水势逼停,另一只手往后,将唐青和阿刁死死护住。 下一刻,他便对着十位麒麟军那边沉沉发声:“退下。” 这句话刚刚落下,那十位本欲纵剑亲身入江查探的十位麒麟军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提剑而回,退到了唐青身边不远处隐隐戒备。 重剑在他们手中长吟不休,剑意弥漫,似是有些不甘。 唐青和阿刁不明所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沧海也不解释,只是凝眼望着眼前江边,再次开口道:“还不出来,难道是要逼我亲自动手?” 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带着无边的冷漠杀意。 也就是在这时,这条大江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 无边水浪再次惊起,似是大江倒卷开来一般,没入了所有人的头顶上空,将他们眼前的那片苍穹都遮盖住了一瞬,然后又随着渐沉的光色坠落而下,重新砸入江面,渐起了数十丈高的惊天浪花。 无穷无尽的水元力在此间弥散开来,带来一股古老而深远的气息。 就像是有什么远古巨兽要从江底深处爬出来一般。 漫天水势很快便在众人眼前形成了一道道冲天而起的巨浪,将他们的视线尽皆遮住。 甚至有将他们彻底淹没的趋势。 沧海在这时轻轻哼了一声,不见他有任何动作,本是惊起呼啸的水浪和波涛便在瞬间平静下来,而那剧烈晃动的江面也在顷刻间停止了喧嚣,众人踏足其上,如履平地,甚至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有打湿半点。 白马在沧海人神之力的护拥之下感觉不到半点压力和恐慌感,它瞪着大大的瞳孔望着无边水势在此间兴起泯灭,看着水花四溅的景象,反而觉得很是有趣,忍不住就想伸出前蹄去水浪之间扑腾一会儿。 阿刁死死拽住了缰绳,骂了它一声缺心眼,随后便握紧古刀严正以待。 而唐青则是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眼神微凝,双瞳深处的不安神色愈发浓厚。 他下意识将自己的右手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感受着短剑之下传来的冰凉触感,稍有心安。 此时的四百麒麟军则同时往前迈了一步,重剑齐出,指向浪花兴起之处。 无边剑意呼啸而起,隐而待发。 就在所有人各怀心思在原地观水浪而无言之时,天际边缘处的那轮夕阳终于是彻底的隐没于水天一线处,红光退去,暗夜来袭。 黑暗很快便将整条大江笼罩。 而就在这无尽的夜色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无比巨大的黑影。 这道黑影于江水之下缓缓升起,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廓,随着水势的惊起浮沉之后,便将它的整个体型彻底的显露出来。 它就这样静静的漂浮在离众人不过数丈远处的江面之上,看上去像一座沉重的大山。 而黑影身上的气息实在是太过于宏大深远,充斥着来自远古洪荒的味道,以至于当它突然出现在江面之上时,阿刁和唐青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而原本很是活跃的白马在那道黑影出现之后,也突然老实下来。 它低下头不再有任何动作,只是安静的立于原处,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它的四蹄都在轻微的颤抖着,似是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此时阿刁顾不上白马的异样,因为他在细细感知之下,竟然从那道黑影的身上感觉到有一股类似于血虎身上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血虎又从天地神院一路杀到了江心之边来。 可转念一想,有沧海在此,血虎应该没那个胆子再敢过来找茬,何况它在江边所受的伤势太过于严重,只怕短时间内根本好不了。 更重要的是,漂浮在江面上的黑影明显要比半层楼高的血虎还要大的多,如果硬要比较的话,阿刁觉得黑影的体型甚至完全可以媲美天地神院教习处后院的那一片假山群。 而此时那道黑影正在一望无际的江水之间沉沉的呼吸着,身子随着呼吸的频率上下起伏,不断的惊起身下的水浪,像是潮起时的喧嚣。 场间惊寂,无人说话,气氛变得愈发凝重。 沧海冷眼朝着黑影望去,眼中并没有更多的情绪,似乎知道那道黑影是什么东西,所以毫不稀奇。 只是他的神识却再度弥散开来,这一次他没有去向苍穹之边,而是绕着那道黑影开始飞速流转,像是正在寻找些什么。 很快,沧海握起的双拳便默然用力,拳下青筋毕现,带来一股深沉的凛冽杀意。 他右拳猛然横开,无边力道将水浪击退,随后冷声喝到:“剑起!” 此话一出,四百麒麟军同时拔剑而出,剑意在此间呼啸,凝而不去,剑光却在瞬间弥漫,自身前往江水之边绵延而去,很快便将大江数里之地尽皆照亮。 那道黑影也在剑光之中现出身形来。 沧海眯起眼睛望着那道黑影,冷笑道:“藏在水底兴风作浪,我就知道是你这头畜牲!” 前方剑光惊起之处,黑影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头巨龟,足有百丈方圆,龟壳边缘处已布满了寄居的江蟹和水鱼,甚至有海草和日积月累而形成的沙泥藏在龟壳缝隙之间,若是从高空往下看,那块龟壳便像是一座已经荒芜的孤岛一般,可见这头巨龟的体型之大。 而在这头巨龟的龟壳最中间的地方,盘踞着一条同样巨大无比的海蛇,蛇身亦有数百丈,蜷缩在一起,只将脑袋昂扬于水势之外,巨大的瞳孔深处散发着无尽的血光,隐约间杀机十足。 巨龟和海蛇身上的气息无比玄妙,明明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偏偏在某种机缘气运之下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巨蛇眼神森冷,盯着沧海不断的吞吐着自己尖尖的舌头,似乎正在考虑着要怎么将其一口吞下。 巨龟的眼神看上去则很是温驯,有些憨厚和懒散的意味,甚至连睁眼的速度都极慢,似是有些不堪重负一般。 它那短短的四肢亦是十分缓慢的在江水之间轻轻扑打着,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能引起大江的共鸣,就好像它的气息已经与这条大江融为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大江之边的水元之力在它们的身上来回旋转,最终一点点渗透入龟蛇的体内,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般。 很难想象,巨龟和海蛇这两种心性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敌对的生灵竟然能够如此和谐的生存在一起。 并且已成为彼此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阿刁在看到于剑光中显露身形的巨龟和海蛇之后,他直接呆在了原地,清亮的双眸之间满是不可置信之色,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听到这句话,踏浪而立的沧海似是有些意外,他问道道:“你是天地神院的人,难道也没见过它?” 阿刁很快摇摇头,问道:“它来自天地神院?” 沧海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坐于马背上的唐青便开口道:“龟蛇同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它应该是水神的祭兽,玄武。” 阿刁心绪微凝,先是感慨了一下唐青的见多识广,随后便疑惑道:“水神的祭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自然是来找我们的。” 沧海忽而指着玄武龟壳上很明显的一处白色斑点说道:“麒麟军早前便察觉到了这头畜牲藏在水底,所以便欲使重剑将它赶走,谁料十人联手而起的剑意竟然也只能在它的壳上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痕迹。都说世间最抗揍的生灵便是天地神院的这头玄武,以前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此话倒是不虚,难怪玄武榜那块证道碑石都是用它的龟壳打磨而成的。”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微微咂舌,随后说道:“这玄武现在是什么境界,看它身上的气势,可比那头血虎凶猛多了,总不会跟它的主人一样达到了人神境吧?” 沧海摇摇头说道:“人神的祭兽都有着相当于人间修士五境合道巅峰的修为,若是在陆地上,麒麟军十人一队便能与其打个平手,百人一队能将其彻底诛杀。只是如今身处江心,便等于是来到了玄武的主场,它的天赋神通在这里能发挥最大的威力,依我看,这头玄武此时的战力已经有了半神的水平,即便四百麒麟军齐上,只怕都不能将其困住,别说谈诛杀。” 说到这里,沧海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先前我还有些意外,神院的人怎么会放任我们离去,不前来阻拦。如今被困在江心,玄武现世,我才知道,原来他们已将我们硬生生逼进了圈套之中。” 说到这里时,沧海的眉眼之间忽而涌现出一股惨烈的杀气。 身上的黑色盔甲在风浪的撞击之下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似是野兽的低吼。 一股自战场之上磨练而出的杀伐之意顿时弥漫至此间,顺着江水飘向了玄武所在的方向。 静静悬浮在水面上的玄武缓缓睁眼看了一下沧海,巨龟那稍显慵懒的瞳孔深处升起了一丝很莫名的情绪,似是感觉到了沧海的杀气后,有种不想与之为战偏又不得不与之为战的无奈。 而巨大的海蛇却在风浪之间缩紧了身子,狭长而阴冷的细眸紧紧盯着沧海,瞳孔中的情绪也很是复杂,怨毒之下带着一丝畏惧。 阿刁偷偷瞅了一眼玄武,看到那头巨龟时,觉得还挺憨厚可爱,不像是什么坏家伙,可看到那条海蛇时,则觉得无比的恶心可怕,心想这人神的祭兽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沉默了片刻后,便将眼神转到了沧海身上,然后小心翼翼问道:“既然这玄武身处主场,能将自身的天赋神通发挥到极致,那将军您总不会打不过它吧?” 这确实是他担忧的地方,十位麒麟军联手而起的剑意只能在玄武的龟壳上留下一道小小的痕迹。 那就算此间四百麒麟军同时出手,也不过是在玄武的龟壳上多留下几道痕迹,根本伤不了其根本。 面对拥有最强防御的玄武,单纯的想要以数量取胜已经行不通,必须以绝对的实力进行压制。 而如今他们最大的倚仗自然便只有沧海,若是他都打不过玄武,那自己这一行人就乖乖束手就擒好了,免得打的死去活来最后还是跑不掉。 好在沧海很快便给他打了一剂强心剂:“玄武虽身处江心主场,战力已至巅峰,但我若想杀了它,应该不会太难。”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四章 水神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沧海微微昂起头,双眸之间有着强大的自信。 阿刁闻言心绪稍平,刚准备恭维几句,却见沧海忽然又皱起了眉头,神情间的凝重之色更浓了几分,似乎是仍心有不安。 不等阿刁说话,沧海便再次开口道:“只是玄武既然来到江心,那它的主人必然也在不远处,我可以完胜玄武,但不一定能打过它的主人。” 这句话声音不大,情绪亦很低沉。 唐青第一次在这位经历过千万场战斗的沧海上将军身上感受到一种低落的情绪,此时的沧海,对如今的处境似乎很是担忧,与他往日里的骄傲作风相比显得些反常。 但唐青很快便领悟了个中关键,知道了沧海的担忧所在。 玄武的主人,自然就是天地神院的那位水神大人。 沧海尚未破道弄神之前,水神的名声便已在人间大陆传唱已久。 他是圣人以下,最早迈入人神境的那一位,无论是实力,还是心性,或者是在人间修士中心中的地位,都绝对是七位人神中最靠前的那一个。 而如今沧海虽也已成就人神之位,但与水神比起来,毕竟时日尚浅,想来就算在往日巅峰状态,抛开一切顾虑,也无法击败水神。 更何况如今还心系着自家皇子殿下,隐有约束,无法放开手脚,加上水神此时又占据主场优势,在江心之中能将自身术法发挥到极致,所以沧海若真与水神一战,不敢说能打赢,只能说毫无胜算。 沧海也没想到,天地神院竟然会派水神出来拦截自家皇子殿下。 传说中的水神虽性格温和,满身正义,但也最爱打抱不平,惩恶扬善,尤其是对世间妖邪鬼魅有着极强的憎恶之意。 甚至传闻他曾特意破开虚空去寻找那些域外天魔,见之则杀,遇之则灭。 而在很遥远的妖族和人族大战的年代,即便那时的水神修行尚浅,但依然顶着一颗匡扶人间正道的玲珑心,与妖族血战不休,至今回忆起来,仍是水神修行生涯中最难忘,也是最骄傲的一段经历。 想来此次水神亲自出马,也正是因为知道神院中有妖族的人出现,所以才自天地神院一路追寻至此。 一想到即将面对那位对除妖一事过分的热心,并且有些死脑筋的水神,沧海便有些头疼。 而此时的阿刁显然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提着古刀往前走了一步,嘿嘿笑道:“上将军您就不要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您术法超绝,神勇无敌?月神见到您可都是灰溜溜的跑掉了,那位水神就算再厉害,又能比月神厉害到哪里去?所以我敢保证,他必然不是您的对手。你只管厮杀便是,小天真交给我就好。”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虚的看了一眼四周,干笑了几声后补上了一句:“而且还有四百位麒麟军在这里,小天真他铁定没事。” 这句话刚刚落下,沧海便失笑出声,他无奈说道:“你似乎比我还有信心。” 阿刁很快说道:“那是自然,这叫灭他人威风,长自己志气,不管怎么样,咱气势上就不能输。” 很是得意洋洋的拽了句书包,阿刁神情自得的昂起头,望着前方被剑光笼罩住的玄武神兽,刚准备再放几句狠话,漫天水势之间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回神院那天便听闻周教习收了一个性格乖张的学生,叫阿刁,喜欢用刀,应该就是你吧。” 这个声音不是很响,尤其是在水浪呼啸的江面之上,更显得微不可闻,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几乎以为是一种幻听。 可是当这个声音刚刚响起的那一瞬间,原本正漂浮在江面之上沉沉呼吸的玄武忽然在原处翻了个身,惊起数丈高的水浪,自高空坠落而下,砸入水面之上时发出了无比巨大的声响。 像是一种迎接的号角。 巨龟原本有些懒散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锐利,几许清冷袭人的光晕在它的瞳孔深处涌动不休,不断有古老深远的气息自它身上散发而出,玄妙莫名。 海蛇巨大的身躯盘踞在龟壳之上,此前从它身上一直飘散出无比阴冷血腥的味道,狭长的瞳孔中也尽是摄人冷厉的光晕,而在这个声音响起之后,它的瞳孔竟然开始剧烈的收缩起来,看上去似乎很是兴奋,并且升起了一些让人不可思议的暖意。 围在四周的麒麟军听到这个声音后心神默然一紧,悬浮于此间的五境之力竟然有了些许的动荡,将身前里许之地尽皆照亮的剑光也似乎在这一刻暗淡了不少。 白马有些不安的躁动起来,四蹄不断践踏着水面,像是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唐青微微俯身,伸出左手轻轻安抚着白马,右手则将腰侧的那把短剑握得更紧,甚至已经将其从腰间稍稍拔出了一些,一片剑光一闪即逝,虽没有了那道惊天剑意的加持,但依然让人感觉十分锋利。 他在冷风渐来的关头看了一眼沧海,发现他此时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身上的黑色盔甲闪烁着一层莫名的幽光,看上去冷厉且沉重。 他的眼神微微收缩,瞳孔深处几乎已经看不到半点情绪,充斥着无尽的冷漠之意。 人神之力自他血脉之间流散而出,一点点飘入了身前三尺之地,不停的聚集呼啸,惹人心慌。 一股强大的战意自沧海身上缓缓出现,带着比这条大江还要辽阔的凛冽气息。 而阿刁则是愣在原地,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一对清亮的眸子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后便不动声色往沧海身边靠近了一些,似是求一份心安。 时当此时,就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之后没多久,不在剑光笼罩范围内的江水之间,有一个身影正从远方缓缓走来。 他几乎是踩着动荡的江水往此间而来,一步一步,沉重且坚定,似是踩在结实的平地上一般。 甚至于他每一次的落脚之处,连水花都没有出现。 江水将他环绕,却不去做过多的打扰。 看上去倒更像是一种欢迎的仪式。 无尽的水元力去向他的身边,与他身上的气息相互交融,有种不分彼此的熟悉感。 就好像,他就是水元力本身。 而当那人的身影终于走入了剑光笼罩的境域中时,人们才看清楚那只是一个长相很普通的中年人。 虽然容貌不是很出众,甚至于放在人群中都是一捞一大把的那一类,可是当他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底下时,即便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说,便能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尤其是身处大江之间,他更像是此间唯一的主角。 即便周遭风浪呼啸,夜风阵阵,众人也视而不见,仿佛这里只剩下那个踏浪而来的中年人。 他最终走到了玄武身边,和玄武的巨大身躯比起来,那个中年人的体型实在是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当他站在玄武身边时,如果不仔细看,几乎以为他只是存在于龟壳边缘处的一个寄居生物。 可是那头天地神院中最古老的祭兽却在这时低下了头,浑身上下的气息变得无比温驯。 就连盘踞在龟壳上的海蛇都矮下了身子,盘起的身躯微微摇晃着,似乎正在像那人表示欢迎。 而能让玄武这般示弱,甚至隐去自身所有的气势表示臣服的那个人,自然便只有天地神院中那位无比强大的水神。 水神静静的站在江水之间,目光沉静,瞳孔深处带着几分莫名的光晕,隐有水色缠绕。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白金色的长袍,其间流光四溢,不断往外绽放出炫目的光彩,一阵阵剧烈的波涛声自长袍下传来,就好像,里面藏着另一条绵延呼啸的大江。 四周剑光凛冽袭人,可是水神却视而不见,甚至于当那一片刺目的剑光落入他的眼眸之间,想要将他瞳孔深处的那一片水色刺穿时,他也毫不在意,只是轻轻挥手,将眼前的那一片剑光驱逐殆尽,却也仅限于此,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然后他便会轻轻转眼,朝着围在四周的那四百麒麟军看去,片刻后,他的眼中便会升起一丝赞赏的情绪。 在四百麒麟军身上稍作停留后,水神的眼神便去到了阿刁身上。 他盯着阿刁看了许久,然后便望向了阿刁手中握着的那把古刀,心绪微动,转而轻轻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随后他又盯上了面色沉静的沧海,感受着对方体内不弱于自己的强大力量,水神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只是很快又在隐隐的波涛声中消融。 似乎他也知道,在这江心主场间,哪怕对方再强,只要没有达到巅峰圣人境,就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即便他知道面前站着的那位是大唐帝国最俱声望,也是最擅长战斗的沧海上将军,他也毫不畏惧,反而是在长时间的凝视之后,让他有了一种想要迫切与之战斗的欲望。 他眼眸之间的水色忽而变得愈发浓厚,无尽的水元力在他体内飞速的运转起来,风浪再起,带着比之前更加澎湃的气势。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水神大人会在下一刻选择动手,以至于四百麒麟军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重剑,联手而起的恢弘剑意在江水之边惊起了一瞬,只要水神一动手,他们便会挥剑而上。 可是水神却依然只是站在原地,水元力仍在来回游荡,只是却始终没有呼啸而出。 而他的眼神却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冷,绵延的水色之间出现了一丝直抵人心的寒意。 沧海心有所觉,发现水神此时已经将目光完完全全落在了自家皇子殿下的身上。 他眼中的憎恶之意毫不遮掩,带着无比强烈的杀意。 而自家皇子殿下此时就坐在马背之上,静静的与水神对视,他眼中的情绪反而是在这一刻变得平静下来,脸上的神色亦变得淡然,似乎并不想让人看到他的不安和担忧。 但沧海却注意到,自家皇子殿下此时握剑的右手已经有些微微发白,显然是用力过紧所致。 沧海知道皇子殿下的内心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只是一贯的隐忍让他不想在任何人的压迫之下低头。 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沧海默然抬起了头,他忽然轻轻迈步,往前方江浪之间走了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只是刚好挡住了水神的目光。 也就是在这一步刚刚落下之后,四周的风浪顿消,变得无比平静,甚至连夜风都仿佛渐止,隐而不见。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水神面前,目光中带着极强的战意和肃杀之意,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问战。 而水神的眼眸突然被一片黑色盔甲下的幽芒给覆盖,似乎是感觉有些不适应,让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随后他便再次与沧海对视而去,片刻之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凝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沧海平静回道:“难道是准备带阿刁回去?虽然他是你们天地神院的人,但毕竟没有签卖身契,总不好限制他的自由,他要是想走,你们又何必强留?” 水神似乎有些意外于沧海的回话,沉默了半晌后说道:“没想到堂堂人神,也要学着别人打起马虎眼了.......不过你既然提到阿刁,那我就有必要提一句,他既然是神院的人,又是周教习最看好的学生,我便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他便稍稍停顿,然后再次望向阿刁,说道:“若你愿意弃暗投明,与我回去,那么此前的一切,我都可做主,让神院不再计较。” 阿刁微愣,随后抬起了手中那把古刀,拍了拍白马的屁股说道:“弃暗投明?何为暗?何为明?我怎么没听明白你的意思?” 水神很快说道:“人间在明,妖族在暗,你与那只妖走到一起,自然便是投身黑暗,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这些话严肃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每一个人也都知道,在对待妖族的问题上,这位天地神院的水神大人也根本不会开玩笑。 可阿刁却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一件事情般,他抱着古刀笑的前俯后仰,笑得不能自已,甚至是在水神的眼神变得愈发清寒的那一刻,他还是止不住自己的笑意,似是有些癫狂。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大笑之后,水神眼中的杀意已经变得愈发浓厚,几乎快要凝结成了实质。 阿刁却仿佛没看到般,他的眼神无比清亮,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随后他便开口,用从未有过的冷漠语气说道:“自我懂事时起,便肩负着家族的仇恨生活在遥远的昆仑城之中,那时我遇到的人,大都是披着人类虚伪面具的野兽,他们为了钱财替人卖命,为了利益能诛灭一个族群,杀人如屠狗,毫无人性可言,虽身处光明人间,心却堕落在黑暗之中......如果不是在孤山之间遇见小天真,只怕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这般单纯善良,仅有一面之缘便能将性命托付与人的傻瓜。如果这样的人来自黑暗,那我宁愿抛弃人间这处虚伪的光明,与他一起奔向黑暗之中。” 唐青看着阿刁,心有所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开口。 只是心里自有一份感动升起。 水神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紧皱着眉头,最终说道:“妖族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 阿刁闻言轻呸了一声,对水神的那一份敬畏也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对牛弹琴,便不想再多说废话。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古刀,无尽刀意呼啸而出,在此间弥漫,这便是他的态度。 水神摇摇头,眼中出现了一丝惋惜的神色,他轻叹道:“若是不愿回神院,那便只能留在这条大江里。” 这句话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可是从水神口中说出来却带上了无尽的杀机。 玄武神兽在江浪之间缓缓挪动起来,龟蛇之体上散发出的洪荒气息愈发浓厚,肆无忌惮闯入了四百麒麟军联手而起的剑光之中,将那片恢弘浩大的剑光搅碎了一大片,就像是完整的镜子有了残缺,不再那么完美,威势也大不如前。 整条大江都在这一刻动荡起来,惊涛声自远处响起,很快便传来一股深远浩瀚的气息。 沧海在这时轻轻哼了一声,他开口道:“你是当我不存在吗?” “你应该知道,在这条大江里,你不会是我的对手。” 水神看着沧海,冷冷说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打架,也很擅长打架,甚至于你的六境之力,都是在打架的过程中历练出来的,或许在你的认知里,只要你想要打架,那么就算不会赢,至少也输不了......如果你真的这样想,并且一定要坚持和我打一架的话,那么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最后你绝对会沉入江底。”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皱眉,阿刁无语。 四百麒麟军鸦雀无声。 就连沧海都有些愣住,似乎没想到神院的这位水神竟然会这么嚣张。 而沧海自问修行至今,在这个世界上经历过的战斗不计其数,于唐国边境更是没有一刻停止过厮杀,无论是自己的敌人,还是这个世界上的诸多修士,对自己都报以了无比的尊重。 哪怕是天地神院中七神之一的月神面对自己时都带着很多忌惮,这位水神又怎么敢说出这种大话? 而水神虽身怀一江之力,身处主场,但自己好歹也是一位战斗经验无比丰富的六境人神,拥有着跨过大道规则的无穷力量,就算在与水神的战斗中稍落下风,也绝不会被逼至死地才对。 甚至可以说,若不是沧海有心要保留实力,想要在逼不得已的时候带着自家皇子强行杀出去,只怕未必会输给巅峰状态的水神。 所以江浪之间,沧海在很长时间的沉默过后,终于开口说道:“你到底是太高看自己,还是太过于看轻我?” 水神摇摇头,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下去,他忽而指向沧海身后的唐青,话锋一转,沉沉说道:“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关于这一点,千万人间修士都有见证,而对于一只妖的处置,我想千万年来的做法应该都只有一个......”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妖族在很久以前便被封印在荒芜之地,任何胆敢逃脱的妖要么一开始便被大道规则彻底抹杀,要么就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苟活了一阵,最后还是会被人族发现,然后诛杀殆尽。 妖族的命运,不是被封印,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便是人族定下的规则,千万年来无人敢将其打破。 而水神作为人间最憎恶妖邪的那一类人,心里要将唐青诛杀的念头更是无比的强烈,若不是沧海一直挡在身前,只怕他根本不会说这么多废话,唐青肯定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倒不是担心打不过沧海,正如他所说,若真是打起来,他几乎是稳赢。 他真正担心的,还是沧海背后所依靠的势力。 但凡一个人还没有疯狂到无可救药,应该都不至于想去挑战唐国的尊严。 天地神院虽强,底蕴也很丰厚,但若是因为此事与唐国兴起战端,只怕神院千年底蕴将要损失大半。 月神可以不顾一切的去与昆仑作战,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伤到对方,只能将其困住。 所以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后果。 可是此时的江边一战若是兴起,那必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沧海若真死在了这里,那么自己可就成为唐国的出气筒了。 水神就算再自负,也绝不会自负到认为自己可以扛下整个唐国的怒火。 而到时候为了神院的未来,说不定水神自己就要被献祭出去,那时候他找谁哭去? 想到这里,水神便有些苦恼,眉眼之间多出了几分无奈。 就连身上的气势都在不知不觉中弱了几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愿意留在神院 此时夜色渐深,无尽的黑暗自天边涌来,肆无忌惮的闯入了麒麟军联手而起的剑光之中。 顺着破碎残缺的剑光缝隙流入江面,将那片惊起的风浪染成了一抹深沉的色调。 玄武巨大的身躯一半在剑光中沉静,一半在黑暗中隐动,洪荒气息在江水之间涌动不休,带着冷厉且肃杀的味道。 水神的半个身子也已被黑暗吞噬,看不出他脸上有更多的情绪。 只能从被剑光笼罩的那只眼睛里,看出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冷漠与杀意。 他在江水之间沉静了很长时间,本是有些苦恼的心绪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平息。 到了他这个境界,任何的负面情绪都不会影响他太久,更无法将他束缚住。 他可能会对沧海心存忌惮,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而不敢真正的下死手。 但是对那位骑在白马上的唐国皇子,他的心里则没有半点忌惮,只想杀之而后快。 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位在天地神院中成名已久,早已成为人间传奇的水神大人,今天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唐青。 不管挡在前面的是那支号称唐国最强军队的麒麟军,还是和自己一般晋升六境的沧海上将军,都无法阻止他出手。 即便唐国势力的存在让他心有忌惮,但是在这人间大道之间,他还是要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杀一只妖,对这个人间而言是功不是过,即便唐国想要因此发难,也要看看能不能顶得住人间众生的口诛笔伐。 若是今天他杀了唐青便会被唐国报复,那唐国岂不就等于和妖族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 唐国虽强,想来和人间的力量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还是需要掂量一下。 心念至此,水神眼中的冷漠之意变得愈发浓厚,长袍之下的水元力也在瞬间暴涨,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有了一种错觉,水神好像已经和这条大江融为了一体,每一片浪花之间似乎都藏着水神的影子和气息。 可他明明就站在那里,并没有任何的移动。 甚至连眼中的情绪都还是那般唯一,带着绝对的冷漠之意。 沧海此时的心情也很复杂,若是在唐国边境的战场上,有人敢在他面前摆出这般嚣张的姿态,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出手,让对方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此刻,他感受着水神无处不在,几乎将这条大江尽皆笼罩住的人神之力,以及不断兴起的战意,竟然陷入了纠结和无奈之中。 倒不是因为害怕水神,而是他实在战之无名。 不管怎么说,如今自家皇子殿下的体内确实流着金色的血液,就算不能断言他就是妖,也一定和妖族有瓜葛。 单凭这一点,水神就算杀了自家皇子殿下,自己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而在日后的岁月中,唐国若是拿此事来对水神进行报复,也一定会被人们所诟病,甚至会被群起而攻之。 道理不在唐国这边,做什么都是错的。 想到这里,沧海眼中的凝重之色愈发浓厚,体内的人神之力不断聚集,却始终没法下定决心呼啸而去。 于是在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沧海终于默默低下了一对眸子,然后说道:“不管他是妖还是人,首先都是我们唐国的皇子,我绝不会让他就这样死在这里。而我奉陛下之命从唐国边境赶回,一路来到天地神院,就是为了保护殿下的安危,若是他出了事,我想我也没那个脸回去了。所以你若一定要杀了我家殿下,我必然会跟你拼命。” 这些话听上去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实则已经是一种示弱。 要不然以沧海的心性,根本不可能说这么多话,直接便动手了。 他就是在赌水神不敢对自己下死手,若是自己死在了神院,只怕没人能承受住唐国的怒火。 而唐帝必然也将借着沧海之死的名义对神院发难,将唐青的仇一并报了。 沧海想到这些,水神自然也想到了,所以他一直在思考着两全之策。 既能杀了唐青,又能避免和沧海拼命。 冷风渐凝的关头,水神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要知道,我别无选择,今天他要是不死,只怕整个人间都会指责神院为何会放走一只妖……他的存在证明妖族已经有能力避开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离开那片荒芜之地,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若是因为我此时的留情而导致妖族重新来犯,这样的责任,我负担不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水神身上的气息已经凝聚至巅峰,似是比这条大江还要辽阔。 他静静的看着沧海,眼中的冷漠之意愈发浓厚。 玄武在他身边沉沉吐息,身上那片极其恐怖的洪荒气息仿佛黑云压城一般朝着四周缓缓弥散开来,将那些本就无比晦暗的剑光碾压成更加斑驳的碎片。 夜色随风而至,让大江融入黑暗。 四百麒麟军手中重剑微起,五境之力汹涌而出,想要重新惊亮起那片剑光,只是在水神和玄武的威压之下,剑光却始终只能保持微末之势,无法再兴起更大的锋芒。 甚至于他们体内的五境之力,似乎都在这条大江领域中,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限制,变得不那么强横可怕。 此时若是打起来,只怕四百麒麟军联手都不是玄武神兽的对手。 而唐青此时重伤未愈,血脉中的龙龟之力虽仍在极力游走,努力的修复着他的伤势以及损耗的真劲,但想来要恢复至巅峰还需要一段时间。 而就算他恢复至巅峰,借着妖族的力量强行提升实力,最多也就相当于一位五境高手,对战局并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阿刁则更不要说,虽然他的天赋和修为未来可期,但是放眼当下,在所有人看来,都有些不值一提。 即便让他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积聚了两万刀的刀意落在玄武的身上,也不过就是给它挠挠痒,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 所以无论怎么看,眼前的局势对于他们来说都很不乐观。 那匹白马有些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几步,感受到此间的肃杀之意后,它的四蹄又开始微微打颤,若不是唐青时不时的对其轻轻安抚,只怕它早就已经趴倒在了地上。 …… 再晚些的时候,夜色愈沉,大江四周的水元力变得愈发浓厚。 水神的身影已经彻底离开了微弱剑光的笼罩范围,融入了大江和黑暗之中。 他的声音却在夜风渐寒的某个关头再次响起:“当年人族和妖族的那场大战持续了很多年,人间五位圣人都曾经是那场战斗的主力。甚至是在妖族大败的那一段岁月里,唐帝他还亲自将自己的武道修行感悟放在了那道对妖族的封印中,用以镇压威慑,所以我很想知道,若是今天站在这里的是唐帝本人,他会怎么做?是大义灭亲,杀了自己的儿子,还是像你一般去维护?” 这句话刚刚落下,在原地保持沉默的沧海忽而握紧了双拳,他的双眸之间冷光四射,带着几分荒芜之意,望向了正前方的江面暗影之间。 随后他便开口说道:“作为臣子,永远都不会去揣测陛下的心思,他有他之所想,我有我之所虑,可能做法会有不同,但是目的一定都一样,我们都不想殿下他出事。” 说到这里,沧海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而你既然提到了陛下,那我也有必要问一句,唐国帝圣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是一只妖?” 这是每个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也是每个人都不敢提出来的一个问题。 唐国帝圣的儿子若是一只妖,那不等于是说唐帝也是一只妖? 但正如水神所说,唐帝曾在人族和妖族的那场大战中贡献了很大的力量,并且在后世岁月中不断的加强那道对妖族的封印,所以无论怎么看,唐帝一直都是站在人族这一边。 虽然从没有人看过唐帝的体内流着什么颜色的血,但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人,并且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圣人。 没有人敢去污蔑圣人。 所以血虎在得知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时,它也不敢牵扯到唐帝身上,只是一直强调唐青他只是冒充唐国的皇子,意思就是与唐帝并无瓜葛。 但当昆仑和沧海带着麒麟军出现在江心湖畔,并且不顾一切要将唐青带走时,血虎才知道唐青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唐国的皇子。 只是即便如此,血虎无论是在表面上,还是在心里,依然没有将唐青是妖这件事扯到唐帝身上。 不是不想。 而是不敢。 应该说不止是它,放眼整座天地神院只怕都没人敢去这样想。 即便是水神也不敢。 他知道圣人这个称号对这个世界而言意味着什么,也知道那位唐国帝圣自身以及背后有着怎样强大的一股力量。 所以在听到沧海那句话之后,这条原本正在澎湃呼啸的大江忽然间沉默了下来。 化身万千,与这条大江融为一体的水神也忽然再次现身于那片微弱的剑光之中,他身上的气势仍是那般强大,人神之力铺天盖地般涌入江水之间,让人感而生畏。 只是他的眉头却皱的很深,冷漠的眼眸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烦躁感。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缓缓开口道:“不管怎么说,他的体内都流着金色的血液,在我的认知里,那就是妖族的象征,任谁也无法改变。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将他改变,我只知道,他是妖,就得杀,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唐帝的儿子,就能带着妖这个身份活在人间大道之下?” 很简单的逻辑,很直接的道理,落入沧海的耳中却让他杀气陡升。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这水神竟然还如此油盐不进。 沧海的耐心几乎快要被磨尽,眼中的杀气亦愈发凛冽。 但他终究还是保持着一份理智,他知道此时若强行出手必然就无法护住自家殿下,所以他在一阵沉沉的呼吸声中,将心头的那份怒意强行压下,然后尽量平静着语气问道:“难道你就不想将这一切的根源弄清楚?” 水神的眼神骤然一凝,他刚想开口,却听沧海继续说道:“既然你不知道我家殿下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将他改变成这样,那肯定也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有着和我家殿下相同的经历?而将他改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现在究竟又藏在哪?他是妖,还是人?” 说到这里,沧海看了一眼眉头越皱越深的水神,然后再一次开口道:“而你所不知道的这些,我家殿下全都知道,所以你要是杀了他,就等于是将所有秘密亲手葬入这片江底。对你而言,你只是杀了一只妖,心有畅快,会得到世人的尊重,可对妖族而言,你反而是保护了它们,而对这个人间而言,妖族的威胁也并没有因为我家殿下的死去而解除,反而是变得更大,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言及至此,沧海默然退回到唐青身边,右手忽而背在身后,左手却是借着此间暗影不动声色抚上了唐青的衣摆,人神之力尽皆聚于掌心之间,隐而待发。 若是在听完这些话后水神还是固执的要杀了自家皇子殿下,沧海便只能抛下阿刁和四百麒麟军,带着殿下以六境之力破开人间大道的限制,强行冲杀出去了。 这也是他唯一能让自家皇子殿下活下去的办法。 虽然同样冒险,但是相对于和身处主场的水神打一架,这个办法明显要靠谱的多。 若是能顺利离开这条大江,他便能带着殿下一路赶往唐国,想来没了人神的阻拦,一路上必然会畅通无阻。 而水神没辙之下可能会拿四百麒麟军和阿刁出出气,但应该不会伤及他们的性命,顶多就是挨一顿揍。 若最终还是被水神截下,那沧海难免还是要与之一战,到时候就必然是破釜沉舟,不死不休的局面。 那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而时当此时,水神听完那些话后却陷入了沉思之中,散与大江之间的人神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竟然慢慢退去。 那头体型巨大的玄武在感觉到自家主人渐渐隐没的气息后,知道他已经收起了动手的心思,于是它便在江水之间打了个哈欠,将身上那股可怕的洪荒气息给收了回去,随后便默然闭上了眼睛,静静的漂浮在江心暗影之间打起了瞌睡。 或许是觉得四百麒麟军联手而起的剑光还是有些耀眼,玄武巨龟闭眼前的那一刻,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前掌,朝着身前的剑光扑腾了一下,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那片本就十分晦暗的剑光几乎变得微不可见。 夜色来得愈发汹涌,似潮水般将大江吞没。 玄武很满意的晃了晃脑袋,终于安心睡去。 隐入黑暗中的它像一座漂浮在江水之间的小岛一般,即便什么都不做,依然给人一种很沉重的压力。 而此时四百麒麟军握剑的那只手却像是被一座重山给压住了一般,变得无比沉重,无比费力,即便他们努力调动着体内的真劲,也无法再让那片十分暗淡的剑光重新灿烂起来。 他们的脸色都被头盔所掩盖,看不清楚表情,只是裸露在外的眼神中,却都出现了一抹凝重之色。 即便以麒麟军的骄傲冷厉心性,在这一刻也不由为玄武神兽的强大而惊叹。 而又是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水神的目光穿过了四百麒麟军,掠过了沧海,绕过阿刁挥洒下的那一片刀光,直接落在了唐青的脸上。 他突然冷冷开口问道:“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如你一般的存在?” 水神所说的存在,自然是指妖。可 唐青只是平静的与其对视,并没有选择回答。 阿刁虽然有些畏惧水神身上的可怕气息,却仍在第一时间往前走了一步,刀势微起,横在了唐青身前。 水神望着阿刁微微眯起眼睛,瞳孔深处渐渐出现了一丝烦躁,他刚想发火,沧海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若是现在告诉你,岂不等于失去了所有倚仗和筹码,到时候你再来喊打喊杀,我们就又回到了之前那样被动的局面,你当我们有那么傻吗?” 水神沉沉呼吸,带着几分怒意问道:“那你们想怎么样?” 沧海的脸色忽而变得无比认真,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放我家殿下离开这里,等回到唐国之后,我们自会让殿下说出真相,若世间真有妖的出现,唐国必然会昭告天下,并且奉请人间正道共讨之。” “不可能!” 水神闻言顿时厉啸道:“谁都可以走,唐青不能走!在他答应说出真相之前,我可以不杀他,但在这段时间,他必须留在天地神院,并且随时都要接受神院的审问。”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冷眼望向沧海,认真说道:“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你若再坚持,那我只能抛开一切顾虑,在今夜就杀了他。” 沧海闻言冷冷转过身,眼中杀机与战意并起,他踩着沉沉的步伐往前走了一步,人神之力渗入江面,将他与水神之间的这一片江水完全分开,露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江心暗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般横亘在二人之间,将夜色与冷风尽皆吞噬。 他身上的气息在此时凝聚至巅峰,开始与大道相合,转瞬间便破开了大道规则的限制,去向了遥远的黑暗之间。 人神之力瞬间惊起,似狂风一般卷起巨浪,在此间呼啸。 一股冷厉的杀伐之意当空而去,向立于江心之间的那位水神传达了自己的意志。 唐国的沧海上将军,并不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 自他修行至今,除了唐国帝圣,他还从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与人说过话,今日已是天大的例外,可对方却仍是那般咄咄逼人,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这让沧海的怒意值达到了巅峰。 现在的他已经不想再作任何的商量和让步,除了和对方打一架,他已经找不到任何可以宣泄怒气的办法。 四百麒麟军不用沧海吩咐便各自动身而起,五境之力瞬间倾泻而出,化作一抹恢弘浩大的结界将唐青包裹住。 与此同时,他们手持重剑,似一座座冷厉的冰川一般挡在了唐青前面,将水神的目光给完全遮住。 明知不敌,却依然向前。 这便是唐国兵将的意志。 阿刁肃然起敬,紧握古刀,突然有了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情怀。 就连那匹白马似乎都被此间的气势所感染,变得昂首挺胸起来,四蹄不再颤抖,而是猛然站直,像是准备随时发力。 而水神在感受到沧海以及四百麒麟军突然兴起来的战斗欲望后,他的双眸深处先是出现了一丝意外,随后便被无尽的冷漠给替代。 他漫不经心看了一眼横亘在自己与沧海之间的那一片暗影,听着分开的江水在此间发出的剧烈波涛声,沉默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冷笑。 玄武也在这时再次醒了过来。 它漂浮在水势之间,龟蛇的眼睛同时睁开,洪荒气息再次融入江水之间,像是在进行一场宣战。 黑暗中夜风愈急,吹来一片森冷的寒意。 肃杀意亦渐浓,大战一触即发。 甚至于大道规则之上的某个领域间,沧海和水神的神识已经去到了那里,尚在对峙的边缘,并未真正动手,但是惊雷声便已炸响,带着极强极浓的天威。 人神交战,必然引天地变色。 玄武仰头望向苍穹之间,感受着惊雷之间所蕴含的无穷力量,隐有向往之情。 四百麒麟军亦抬头而望,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尽是决绝之色。 阿刁则连头都没法抬起,因为天空中的那片惊雷实在是太过于耀眼,除非踏入五境,否则他根本无法直视。 而唐青的眼中却仍带着一种平静,他在原地沉默了很久之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我愿意留在神院。”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但求当下 莫问前程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就像是一句最简单的平叙。 尤其是在这江边风浪的呼啸声,以及惊雷所带来的剧烈声响的掩盖之下,更显得微不可闻。 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却依然依然听的很清楚。 因为这句话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太过于让人震惊,借着缓缓吹过的夜风落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横刀身前,正准备拼命死战的阿刁有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看了唐青一眼,他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唐青眼中的情绪没有任何变化,他静静的坐于马背上,重复着那句话:“我愿意留在神院。” 此时四百麒麟军依然手持重剑,五境之力环绕在江心周围,正准备朝着玄武那边挥杀而去,听到唐青的话后,他们身上的气息突然凝滞了一瞬,被麒麟铠甲包裹住的凛冽战意似乎也在刹那间削弱了不少。 他们的眼神虽仍是那般凌厉,但是瞳孔深处却能见到几分明显的失落。 似乎没想到自家皇子殿下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沧海的神识也在这一刻于苍穹之间而回,他体内的人神之力仍在此间澎湃不休,带着无与伦比的绝强力量,只是却再也没有朝着正前方的水神呼啸而去,就连在他的真劲作用下而分开的江面,也在这一刻再次聚拢,江水随风而动,吹来无尽的寒意,也吹起了这位唐国上将军的满身愁绪。 他在黑夜之间坚持了这么久,就是想带自家皇子殿下逃离江心湖畔,为此他甚至不惜放低身价去和水神进行谈判,原以为就算说不动水神,至少还有机会与之大战一场,可真正到了拼命的关头,自家的皇子殿下却选择留在了神院。 留在神院和当场死去,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最终的结局都是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只要水神得到了唐青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仍然会不顾一切的杀了他。 而那时没了沧海和麒麟军的保护,唐青几乎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青就是在找死。 所以就连战意正盛的水神此时都有些惊讶,他隐没于江心之间,身形被黑暗笼罩住,看不出他的神情,只能从他身上不断散发出的水元力能够判断中,他的心情并不是那么平静。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将要与沧海的那一战,还是因为唐青的那句话。 此时风声渐凝,寒意渐重,江水之间的肃杀之意仍是那般浓厚,只是双方至今还没有选择动手,因为唐青的那一句话而选择了停滞。 沧海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家皇子殿下,沉默了半晌后他叹气说道:“战局未定,我们不一定就会输,为何要这么快做出抉择?” “如果能赢的话,上将军你在一开始就不会说那么多话了,我想对于这场战斗,你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唐青平静说道:“一个人死,总好过一群人死,更何况我只是留在神院里,在我没有说出那个秘密之前,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杀了我。” 这些话沉重且坚定,像是经历过深思熟虑一般。 沧海却摇摇头说道:“我不会让您这么做。” 唐青看着沧海,眼中的神色从未有过的认真,他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沧海再次沉默下来,人神之力渐渐涣散,眉眼之间默然出现了一丝颓势。 他说道:“我该怎么去和陛下交待?” 唐青说道:“如实说就好,父亲一定不会怪你......而他若是知道我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只怕为了人间大道,他会亲自杀了我。”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了那个身穿深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本是平静的眼神忽然低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堪言的往事。 随后他又想到了唐国宫殿中那位喜欢穿着一袭青衫,腰间始终束着一本古籍的书生,想象着过去那些年的诸多陪伴和教导,以及深埋在自己瞳孔深处的那一片星光,唐青的嘴角不自觉的出现了一丝温暖笑意。 他很快再次说道:“顺便替我向大祭司问好,告诉他,我永远都是他的学生。” 沧海默然不语,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情绪比这片夜色还要深沉。 四百麒麟军也在这时收起了手中的重剑,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很复杂,凌厉之下藏起了一分无奈。 而阿刁却似乎还没法接受这样的结局,他猛然提刀向前,一把拽过了缰绳,眼中刀光璀璨,带着无比摄人的凛冽气息。 他低吼道:“你到底发的什么疯?” 唐青看着阿刁,眼中情绪稍缓,他勉强笑了笑,随后便说道:“就算今天离开了天地神院,早晚我还是要回来。” 不等阿刁反应过来,唐青继续说道:“我自唐国出发,跨过千山万水才来到天地神院,然后参加玄武榜的评选,拼了命也要夺得榜首之位,就是为了能去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我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阿刁骂道:“可你现在留下来,难道神院的人就会送你去藏书楼读书?他们只会送你去死!” 唐青却笑道:“但求当下,莫问前程,只要还活着,并且能留在这里,就还有机会。” 言及至此,他忽而翻身下马,行至阿刁身前,轻轻一笑,随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若真的放心不下我,便随高总管去唐国走一遭,跟在他后面好好练刀。等你的刀术修为能够斩断这条大江的时候,便来神院接我回去,当然,如果我还能撑到那一天的话。” 这些话轻松写意,听上去尽是无谓的心态。 可在阿刁听来却是无比的绝望。 在他看来,自己真的是一个不称职的保镖。 无论是在昆仑城的那个雨夜,还是江心湖畔的这个夜晚,他都没能尽到自己保镖的责任。 有心,却无力。 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劝说唐青回去的理由。 这位来自人间草莽的提刀少年在黑夜中低下了头,掩映在笠帽之下的双眸间带上了无尽的失落感。 唐青心有所觉,却无法再去宽慰太多。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会让很多人不能理解,并且为此而心伤苦恼。 但他真的已经别无选择。 除了接受水神的提议,留在神院中等待审判,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办法,可以既让水神他们安然离去,自己又能进神院的藏书楼中读书。 在水神尚未出现之前,他的想法是暂时跟随沧海回去唐国,避开神院的耳目之后再伺机回来,寻找机会进去藏书楼。 可如今自己的身份所带来的秘密越来越引人关注,甚至已经惊动了几位人神,只怕到时候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再想回来神院一定比登天还难。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此时冷风吹起的寒意愈发凛冽,甚至已经掩盖过了场间的肃杀之意。 江面被夜风吹动,掀起了层层浪花,水势不停涌动,来回撞击粉碎,似是众人动荡的心情。 而唐青在短暂的停留过后,便将心头的诸多情绪一一抛开,他踏浪而行,自阿刁身前走过,绕开了四百麒麟军五境之力的笼罩范围,避开了沧海复杂的眼神,直接行至水神不远处,然后说道:“我跟你走,让他们离开。” 水神微微眯起了眼睛,望向唐青的眼神中情绪莫名,他说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青点点头,说道:“我很清楚。” 水神继续说道:“你最终还是会死,并且你若一直坚持不肯说出体内金色妖血的由来,死守秘密,可能还会死的很惨。” 唐青很快说道:“但暂时还能活着,那便够了。” 水神闻言便不想再多问什么,只是望向唐青的眼神中多出了一丝莫名的欣赏之意。 他凝声说道:“如果你没有和妖族扯上关系,我想你应该是位不错的少年。” 唐青笑着说了声谢谢,不再多言。 他默然低下头,没有再选择转身,只是给身后的众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随后他便继续迈步,往水神所在的方向走去。 玄武巨大的身躯在江水之间上下沉浮,它紧紧盯着渐渐走近的那位少年,龟蛇的瞳孔之中同时出现了一丝疑惑,似乎有些搞不懂他为何要自己送上门来。 短暂的迟疑过后,玄武身上散发出的洪荒气息便将走到自己领域中的唐青给笼罩住,然后伴随着江水的起伏晃动,玄武忽而发出了一阵低沉的吼叫声,在水神的示意之下沉入了江底深处。 而在沧海等人的视线之内,唐青也已经消失在了前方的黑暗之中,就连气息都已涣散。 有那么一瞬间,沧海想要出手,四百麒麟君想要拔剑,阿刁很想挥刀,甚至于那匹立于江浪之间的白马都想要奔走而去,将唐青救回来。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留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将此间的一切都给淹没。 众人的心也在此时沉入了水底,无法救赎。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夜风之间的诸多心事 玄武带着唐青消失于江面之后,这片原本风浪呼啸,卷进无尽水势的惊涛忽然间平静下来。 夜风虽仍在在此间来回吹动,却再也惊不起江面上的一丝浪花,只是一如既往吹入沧海等人的心头,在他们的心湖之上吹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场间肃杀之意渐渐弥散,黑夜之中尽是暗恼和无奈的情绪将整片江水环绕。 四百麒麟军不知何时已经半跪在了水面上,他们将重剑立于江水之间,对着自家皇子殿下消失的方向沉沉低下头,麒麟铠甲笼罩下的气息变得无比悲愤,以极其汹涌的姿态传向了整片江域。 他们那裸露在外的瞳孔之中暗藏着一片摄人的血芒,其间所持有的冷厉气息比这片江水还要清寒。 而沧海的目光中则带着绝对的深沉,他的视线和神识穿过了此间黑暗,落入江水之间,感知到玄武正以极快的速度往远处而去,转瞬间便是数里之遥。 但看它所去的方向,并不是朝着神院而去,而是一直往江底沉遁,不知最终去向何方。 他就这样一直静静的凝望感知着,试图寻找到自家皇子殿下的气息,可是玄武的重壳之下卷起了无尽的水元力,像一块坚不可摧的天幕般横在那里,加上江底深处的光线已经彻底消失不见,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神识可以穿透,视线却无法所及,所以即便知道自家殿下是被玄武带走,却也无法真正寻找到。 可就算他找到了,也不能去做些什么。 因为前方的黑暗之中,那位水神大人依然静静的立于江浪之间,静望着这一切。 若是他在此时出手,水神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更重要的是,自家皇子殿下心意已决,只怕也不会顺心而回。 想到这里,这位自唐国而来,向来以杀伐果断著称的上将军默然摇了摇头,他最终将视线和神识尽皆收回,在寒意渐甚的夜风之间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此时的阿刁表情有些呆滞,似乎还没有从唐青离开的事实中晃过神来。 那把古刀已经敛去了自身所有的光芒,变得有些晦暗,甚至有一层莫名的枯死之意缠绕在刀锋之间,就像是它那位主人的心情。 而在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阿刁忽然在夜风之间开了口:“为什么要让他走?你们来这里不就是接他回去的吗?” 这句话自然是对沧海所说,只是言语之间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份敬畏和仰望,反而是带着一种质问。 沧海却也没有在意阿刁的语气,他没有回身,只是低沉着语气说道:“这是殿下自己的选择。” 阿刁摇摇头,声音渐冷:“如果你们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将他带回去,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四百麒麟军身上的杀伐之意瞬间惊起,似乎是有些不爽于阿刁的无礼,他们手中重剑轻转,凛冽剑意便欲直指阿刁,却又在沧海的示意之下弥散。 沧海没有去回应这句话,因为这句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无力反驳,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甚至他也曾在心中质问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皇子殿下? 自己一直所拥有的伐果断究竟又去了哪里? 迈入六境之后,沧海原以为除了当世的几位圣人和夫子,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能够再被自己放在眼里,可为何在这江水之边,面对天地神院中的那位水神时,自己竟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他的心中有着太多的不甘和苦恼。 更多的,还是一种深深的自责。 他负唐帝之命而来,保护皇子殿下的安危,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将他带回唐国。 可结果却让殿下陷入了生死之地。 沧海于唐国边境征战数年,曾领过无数次的皇命,从未让唐帝失望过。 可这一次...... 沧海心中沉沉叹息,沉默着将身形隐入了黑夜中。 阿刁却在下一刻忽然冷冷的笑出了声,有些凄凉和悲壮,甚至带着一些自嘲。 因为他口口声声说是唐青的保镖,最终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唐青被玄武带走,留在神院。 那个在自己看来很是善良,有着满身书生气的小天真,最终会在江底承受着怎样的折磨,没人知道,也没人能想象。 阿刁只知道,那样的日子,一定是孤独的,绝望的,甚至时刻处在生死的边缘。 心念至此。他的心绪愈发低沉,带着绝对的心死之意。 他忽而将那把沉默的古刀缚于自己的背上,然后伸手将头顶的笠帽稍稍下压,遮住了自己那对情绪低沉的双眸。 然后他便低下头,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白马,随后默然转身,朝着大江的另一边开始迈步,似是打算离开这里。 沧海却在这时再次开口:“你要去哪里?” 阿刁没有停步,脚步声不断,继续踏浪而行。 只是声音却自夜风之间传来:“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继续留在这里,救不了人还死守在此,难不成是留下来看戏吗?” 这句话情绪不浓,却带着极度的嘲讽之意。 沧海却不怎么在意,他知道这位提刀少年若不是和自家皇子殿下的情谊太重,绝不会表现得这般心灰意冷。 甚至敢和自己这么说话。 所以他在沉默了半晌后继续说道:“殿下走的时候曾说过,让你去唐国跟在高总管后面修习刀术。” “大可不必。” 阿刁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对你们唐国很失望,还是分道扬镳的好。”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阿刁的身影便已彻底的消失在黑暗之中,随着夜风去向了未知之地。 四百麒麟军朝着阿刁消失的方向凝望了很久,他们似是对阿刁诋毁唐国的言辞颇有不满。 握剑的那只手默然发力,剑意微起,在江水之间绽放出一道寒芒,他们裸露在外的眼神中更是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杀意,瞬间涌入了黑暗之中,便准备追寻阿刁而去,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沧海却在这时挥了挥手,轻而易举将所有剑意一扫而空。 他朝着四百麒麟军冷冷扫视而去,然后说道:“他是殿下最好的朋友,你们敢动他动手?而且他说的虽然不完全对,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麒麟军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 沧海轻叹出声,随后便再次开口道:“我对我们的唐国不失望,但是对你们,甚至是对自己,却很是失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刁骂的并没有没错。” 言及至此,沧海将双手背在身后,眼眸低垂,有些怅然若失的孤独感。 四百麒麟军同时低下头,望着江水之间的倒影沉静无言,只是眼中的神色早已化作一抹羞愧。 那片白马有些不知所措的在江水之间来回踱着步,偶尔它会抬起头望向阿刁消失的方向,巨大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哀伤感。 它在夜风之间轻轻嘶鸣着,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呼唤。 ...... 而时当此时,那位水神大人仍然静立于江浪之间,并没有选择离去。 他默默的看着神院众人在黑暗之中沉静无言,各怀心事,突然心有感慨,忍不住开口道:“若是唐青说出了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帮助我们找到藏在人间的其它妖,说不定他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他心在人间,依然记得自己曾经属于人族,那么我想,即便他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这个人间也会给他最大的宽恕。” 沧海听到这句话后抬起头来,他没有去回应这些话,而是说道:“我只希望你们能对殿下好一点,他自小便性子犟,认定的事情谁说都不好使,就好像这次他执意要留在神院一样。所以对于你们的审问,他肯定宁死也不会说,所以......” 沧海话没说完,水神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打断了他,然后说道:“我们怎么对他,自然取决于他是否配合,在这件事情上,恕我无法给你太多的承诺。” 说到这里,水神不等沧海开口,便继续说道:“今夜过后,我会派人往人间送信,告诉所有人关于唐青的秘密。当然,几位圣地也不会落下,甚至唐帝那里,我会亲自前去说明情况。相信以他的睿智和大局观,应该能明白我们神院的苦衷,而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对于你没能救回唐青这件事,他自然也就不会多有责怪。”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会,稍稍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既然整个人间都即将知道这件事,那么到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到神院中来,所以你回唐国后,别妄想再次兴兵而起,杀到神院中将唐青救走。唐国虽强,高手无数,但想来和人间的力量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够看的,所以我劝你别做傻事。” 沧海摇摇头,很快说道:“我说过,殿下他自己若是不想走,没人能逼他离开。” 水神眯起眼睛,问道:“所以呢?” 沧海盯着他,说道:“所以我不会去救殿下,但是神院我依然还会回来。” 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位人神之间的对话和较量 听到这句话后,水神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双手,本已消散的水元力再次环绕全身,眼中的肃杀之意亦再次出现,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他现在很不高兴。 随后他便冷冷说道:“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要知道,唐青是以妖族的身份留在神院的,在这里,他不再是你们唐国的皇子,所以就算你不打算救他,我也不会让你去见一个阶下囚。在他说出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之前,我甚至不会告诉你他会被关在哪。” 这些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人觉得水神是在开玩笑。 可沧海却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既然我不会来救殿下,自然也无所谓见不见他......日后我来神院的唯一目的,只是找你。” 话音刚落,水神顿时皱起眉头,心中顿生疑惑,而没等他开口,沧海便继续说道:“自多年前迈入六境之后,我便苦无真正的对手来与之较量。唐国边境无人是我一合之敌,甚至敌人听到我的名声后大都望风而逃,连正面对抗都做不到,更别说与我倾力战上一场。而同为六境的昆仑又与我情谊深重,不分彼此,所以交起手来往往有所保留,不能分出真正的高下......” 话没说话,水神已经听出沧海话里的意思。 他很快说道:“所以你打算日后来找我打架?” 沧海笑了起来,轻轻淡淡,看上去似春风般温柔,可水神却感觉到了夜风般的寒意。 然后便见沧海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没错,而且是既分胜负,又分生死的那一种。”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听上去就像是句玩笑话。 甚至是看他嘴角带笑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解为这是两位好友之间互相调侃的对话。 但每一个人都知道,沧海和水神之间不仅没有半点交情,反而是带着跨越了生死的仇恨。 所以这句话其实很认真,等若是对水神下了一份战书。 而水神自己也知道,在玄武将唐青带走的那一刻起,眼前这位来自唐国的六境上将军,可能已经将神院中的每一个人,都放入了他的必杀名单之中。 而自己运气稍微差了一点,就位列在那份名单的最前面。 水神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而且他相信在对待唐青这件事情上,唐国的那位帝圣也绝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神院动手,所以只要唐帝不参与进来,对于其他人,他完全可以不去理会。 而他只要身处江心湖畔,便等于是占据了主场优势,那么只要是圣人以下,就绝对不会有人能击败他。 即便沧海有着无比丰富的战斗经验,并且自身的实力无限的接近于自己,水神也不该有太多的担心才对。 只是不知为何,当他听到沧海的那一句话时,他的内心深处却默然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 似乎对方真的有那个实力能将自己击倒于江水之间。 这份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扩大,在沉默中渐渐化作了一份莫名的恐惧感。 水神自问自修行以来,还从未有人给过自己这样的负面情绪。 即便是在很多年前破道弄神,经历生死大劫的那一瞬间,他也没有过太多的惊慌,可是此刻...... 想到这里,他的心湖之间骤然掀起了一层微妙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黑暗中的水神和沧海也在此时忽然都沉默下来,在夜风和江浪之间互相对视,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遥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黑夜很沉,夜风愈寒的那一瞬间,水神慢慢抬起了头,冷漠的眼神穿过了黑暗之间的那段距离,落在了沧海身上,然后他便说道:“如果你想打架,为何还要等到日后?今夜你便可动手。” 稍稍停顿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不管是为唐青报仇,还是单纯的只想打一架,我都愿意奉陪,而且我保证,就算你打输了,我也绝不会要了你的命。” 这句话带着绝对的轻视之意,若是在往日里,沧海只怕早就被激怒,可是此时他却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你不是不想要我的命,你只是不敢。” 水神摇摇头,心绪不变,他很快说道:“如果你不是唐国的上将军,而只是人间一散修,那么哪怕你已经迈入了人神境,我也不会将你放在心上。所以我确实不敢杀了你,但却不是因为怕你,而是怕了唐国,以及那位帝圣大人。说到底,你也只是仗着唐帝在背后撑腰,才敢这般与我说话,要不然......” 这句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沧海嘴角的笑意微微收起,他平静与水神对视,然后说道:“你似乎很想逼我在今夜就出手?” 水神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说过,自己随时都愿意奉陪,只是今夜,唐青刚刚被我的祭兽带走,可能现在已经在经受着一些常人难以承受的折磨,我想以你的脾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心头的那口郁气的,所以除了打一架,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能让你稍稍放宽些心。” 听到这句话后,沧海尚且没有反应,半跪于江水之间的四百麒麟军却同时提剑而起,五境之力混杂着可怕的剑意瞬间弥漫至此,在江浪之间纵横呼啸,似乎随时都会朝着水神那边怒斩而去。 可沧海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麒麟军退下。 然后他的视线轻移,望向了苍穹之间的黑暗之中。 那里一片漆黑,本不可视物,可是当沧海目光望去的那一瞬间,神识也随之而去,然后他的瞳孔深处便忽然出现了一抹灿烈无比的红光,那一抹红光中带着绝对的炙热和暴虐气息,仿佛能将这条大江消融大半。 片刻后,沧海的神识便随着视线而回,他眨了眨眼,将眼中的红光抹去,只是那份惊人的热量却仍停在眼眸之间,让他整张脸都变得有些红润起来。 随后他便慢慢俯下身,捧了把江水洗洗脸,然后直起身借着夜风中的寒意赶走眼眸中的热量,最后他说道:“传闻天地神院中的七位人神自很久以前便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修行,一起创建了天地神院,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他们七个人之间的感情早已变得愈发深厚,甚至不分彼此。所以即便他们未曾踏入圣地,但是因为过分的团结,让他们能够以人神的力量以及天地神院的底蕴去和其余几位圣人相互制衡。” 听到这里,水神微微皱起眉头,他自然看到了沧海眼中的那一片红光,知道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他便不想再多绕弯子,准备开口,可是此时沧海的话却还没有停下,他继续说道:“而在无比团结的七位人神中,其中的某两位人神则要更加的团结,至于究竟团结到什么地步,我不太清楚,只听说他们几乎整天都待在一起,无论是修行还是与人交战,甚至连破道弄神时的天劫,都是一起度过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都是男的,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双修的伴侣。” 言及至此,沧海盯着身处黑暗中的水神,嘴角的笑意再现,他继续轻笑道:“那两位人神,我想不用我多言,你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都说水火不相容,可是到了人神这里,境界可就不一样了,不仅相融,还融会贯通,一个在江边逼我动手,一个在天上伺机而动,若不是我长了点心眼,可就着了你们的道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遥远的苍穹之边,一声清脆的凤鸣声忽然惊起,随后便是铺天盖地般的热浪当空而下,将此间呼啸而起的巨浪在瞬间蒸发殆尽。 随后便是一道几乎遮住了半边夜空的巨大身影自天边飞速而过,朝着远方快速遁去,那道身影浑身裹着灿烈无比的红光,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般,将夜空尽皆照亮。 即便隔开这么远的距离,众人也都能感觉到那片红光中所蕴含的无比惊人的热量。 白马早已忍受不住那股巨热,直接将身子埋入了江水之间,像是在泡澡一般。 四百麒麟军也已被那股热量逼出了一身汗,尤其是他们的身体整个被麒麟铠甲包裹住,热量直接自沉重的铠甲中渗透进来,不仅热,还多出了一种滚烫感,若不是他们有五境之力护体,只怕此时早就已经丢盔弃甲跳进江水里凉快了。 而沧海则在红光之中静静肃立,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是嘴角的笑意都是那般唯一,仿佛变成了永恒。 他望着天空中的那道巨大身影渐渐飞远,红光虽去,热意却仍留在此间,继续宣泄着余热中的力量。 随后他便将视线收回,然后再次转到了水神的脸上。 此时水神的身影刚刚自红光中消失,再一次隐没于黑暗中。 只是在那一瞬间,沧海注意到,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带着一种懊恼,以及莫名的尴尬感。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九十九章 平息的战斗 江水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像是从最初的对峙状态变成了一种单方面的嘲讽。 水神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亦抬起了头,他望向了苍穹之边,发现无论是自己的视线还是神识,都已经无法再感受到那道熟悉的气息时,他这才轻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垂着眼眸,说道:“原来你早就发现火凤藏在这里。” 沧海笑道:“玄武善水,火凤则不然,想来以它的烈焰性子,这片江水之间的无尽水元力反而是让它很不舒服,所以即便它藏在遥远的苍穹之边,难免还是因为水火相克的缘故出现了一丝气息的波动,所以要发现它应该不难......” 说到这里,沧海稍稍停顿,然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水神,继续说道:“既然火凤都出现了,火神自然也在这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先前他就一直隐没于人间大道规则之上的那片境域中,并且时刻在关注着江水之间的局势,只要你我之间的战势一起,他必然会选择出手。” 水神脸色愈发沉郁,他冷声道:“所以你才一反常态,不管我如何挑衅,你都不愿意出手。” 沧海说道:“我就算再骄傲,再自负,也不敢说能在天地神院的主场上单挑两位人神,而且是两位配合无比默契,自很久以前便在一起修行战斗,并且都带着各自强大祭兽的人神。” 这句话刚一落下,水神便说道:“如果我说火神来这里只是单纯的观战,想看一看唐国上将军究竟有多强,而并没有打算出手,你信不信?” 沧海很快点头说道:“我自然相信你们的初衷是这样,但你敢保证,若是我缠住了你,四百麒麟军缠住了玄武,那匹白马带着我家皇子殿下奔走而去的时候,火神和火凤还能忍住不现身?” 言及至此,他嘴角笑意中的嘲讽之意愈发浓厚,继续说道:“我若不主动出手,你便不敢拿我怎么样,因为我的背后有陛下在,有大祭司在,有唐国无数的兵甲将士在,你总是要掂量下自己有没有那个实力去招惹他们。而我若主动出手了,你也就有了反击的理由,说我和妖族站到了同一阵营中,到时候就算杀了我,也有整个人间给你撑腰。所以你对我可能会有些许忌惮,但是却还没有忌惮到不敢出手的地步,只是我没有给你搏命的机会。” 水神默然放下了双手,隐于黑暗中的双眸间出现了一丝怅然若失的神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情绪瞬间低沉,像是心事重重。 沧海却在这时昂起了头,他嘴角的笑意慢慢隐去,眼中的神色亦变得无比凝重,带着极强的肃杀之意。 他立于江浪之间,望着在夜风之间不断兴起的浪涛,忽而伸手将其全部压下,任凭风声依旧,江面上却再也激不起半点水花,变得无比平静,就像是一潭死水。 而沧海心绪微转,一想到自家皇子殿下可能正在这一潭死水的深处,承受着惊涛骇浪般的摧残和折磨,他的心头便很快被一片惊怒和杀意涌满。 他望向黑暗中的水神,将自己的杀意和愤怒毫不遮掩的朝着他宣泄而去,随后为这次的对话做了一个简单且潦草的收尾:“所以正如我之前所说,错过了今夜,我一定会再回来神院找你,到那时候,如果火神依然还想藏起来为你压阵,那我也只能让昆仑去找他聊聊了……” 提起昆仑的时候,他忽然朝着神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识穿空而过,一路向前,瞬间便跨越了数里之遥,先是去到了江水边缘处,发现另外四百麒麟军依然静守在那里,似乎完全不知道江心黑夜中正发生着些什么。 沧海心中默然轻叹,他很快便以唐国秘术告知那四百位麒麟军这里的情况,几乎是在瞬间,守在江心边缘处的四百麒麟军瞬间暴走,提起重剑似一片潮水般朝着沧海这边汇合而来。 而沧海的神识却不曾停歇,继续向前,很快便去到了玄武榜所在的地方,发现高之叶和神院诸多五境合道大能的那场战斗仍在继续。 高之叶的刀意虽仍澎湃汹涌,带着无比霸道的绝强气息,但是在对方绝对的人数碾压之下,落败也是迟早的事。 他虽已是半神之身,但毕竟还在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之内,体内真劲总有匮乏的时候……更何况那个和高之叶一样,同为半神之身的周例外也已不再留手,所以关于这一场战斗,沧海已经看到了结局。 只是他却并不担心,因为自家皇子殿下已经落入了神院手中,那么关于唐国的其他人,神院必然不敢再拿他们怎么样。 于是下一刻,沧海的神识便不再停留于此,而是顺着沉沉的光色往苍穹之边而去,直到越过了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来到一个玄而又玄的境域中。 这片境域中没有多余的光色,除了沉沉的黑暗之外,便只有一片惨白的月光在此间弥漫。 昆仑仍在月光中沉沉迈步,脚步很慢,却足够坚定。 他身上的那件黑色盔甲表面幽光四溢,不断的与身前的那片月光碰撞相融,将其击成道道斑驳的碎片。 那些碎片掉落在黑暗中时,便似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般闪亮,看上去美丽且耀眼。 只是很快便又在昆仑的脚下陨灭殆尽,就像是一场烟火短暂的绚烂。 昆仑所过之处,尽是一片黑暗。 虽然前方那片月光笼罩的范围十分宽广,一眼望不到尽头,但是昆仑并不着急,仍是步步向前,踏碎月光,投身黑暗,然后,准备去向另一处光明。 如果不是沧海的神识来到这里,告诉他皇子殿下已经被神院的人给困住,昆仑可能还将于月光中走上很久。 而下一刻,当昆仑感觉到了沧海的神识气息,并且领悟到他想表达的意思时,这位来自唐国的铁血上将军忽然在原地停留了一瞬,片刻后便又再次迈步。 只是这一刻,他那盔甲之下的冷厉杀伐之意骤然暴涨,似是天幕倒卷而起,往月光中挥洒而去。 他的眼神亦变得无比冰冷,无尽的冷漠杀意暗藏其间,像是准备与人拼命。 他的脚步也开始加快,不断的撞击着挡在身前的月光,将黑暗彻底席卷开来。 此时的昆仑,如同一头暴走的洪荒巨兽一般,将体内所有的人神之力尽皆宣泄而出,其间所蕴含的可怕力量令这个玄妙的领域空间都为之一震。 而在此间月光的尽头,那位始终掩映在一抹白色光晕中的月神大人感觉到了月光之中突然兴起的暴虐气息,她微微皱起眉头,心绪默然低沉,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昆仑突然间变得这么暴躁。 ...... 而时当此时,沧海的神识在这片领域中继续停留了片刻,他料想在昆仑的全力施展之下,再有不久便能彻底突破这片月光的限制。 而在黑暗彻底来袭的那一刻,那位月神大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会再次出手,想尽一切办法将昆仑继续留在那里。 所以沧海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让自家皇子殿下已经被玄武带走的消息传遍整座神院,如此便可让所有纷争尽皆停下。 于是很快,他的神识便沿着原路而回,穿过风声和黑暗,再次来到了江心之间。 他微微转身,没有正眼去看水神,只是冷冷说道:“若是你再不出面,只怕高总管和昆仑的那两场战斗就无法收场了。” 无法收场,自然不是指他二人可能会死在战斗中。 而是指本可避免生死的战斗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真的变成生死之战。 当然此间生死,并不能断定会落在谁的身上。 譬如高之叶的那一战,他最终可能会死,但神院的人肯定也有一大半要给他陪葬。 又譬如昆仑和月神的那一战,则更加无法预测,那片月光必然是要被昆仑给彻底撞碎,但若是月神还不退下避战,那么最终还是会演变成一场生死较量。 如此天地神院和唐国的梁子便算是彻底结下了。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沧海找上门来算账了,只怕那位唐国帝圣也会亲自率兵前来,这绝对不是神院想要的结局。 于是就在沧海话音刚落的瞬间,水神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中一抹水光瞬间去向远处,带着沉沉的呼啸声消失在沧海的视线之内。 而几乎是在同时,玄武榜的那场战斗中,周例外以及神院中的所有五境合道大能同时收到了水神的传话,让他们全部退下。 虽然有些不明白水神的意思,但他们还是乖乖的选择遵从,所有人都在周例外的无尽笔力庇佑之下,躲开了高之叶不停斩下的汹涌刀意,退回到了玄武榜前。 而高之叶则也有些意外,他双手成握刀之势,将那把虽看不见形状,但却在黑暗中绽放出一道足有百丈长光幕的大刀,横在了那条青石小道上。 刀光凛冽,刀意惊起,带着无语伦比的战意和杀气,在此间呼啸聚集,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呼啸而上。 第两百章 自认倒霉的边之唯 黑暗像一块巨大的帷幕般遮在了所有人的头顶上空,其间冷风萧萧,自遥远的不可知之地吹来,卷起了无边的肃杀之意。 高之叶和神院五境合道大能之间的战斗虽暂时停止,但彼此却并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 尤其是当高之叶的可怕刀意还在那条青石小道间极尽绽放时,神院的五境合道大能更是心神紧绷,担心这位杀红了眼的唐国高总管会不顾一切的再次挥杀而至。 此间战斗从白天杀到了黑夜,神院众人的攻势几乎已经没有任何保留,可九千位五境高手加上半神之身的周例外,竟然愣是没能将高之叶给彻底击败,反而是有不少人在高之叶的刀光之下吃了些亏。 虽然他们有信心最终还是能将高之叶给生生耗死,但那必然是一段漫长的过程。 也就是在经历过这场战斗的洗礼后,神院的那些人才知道,世人对这位唐国高总管的评价并没有半点水分,他是真的很可怕。 如果再继续战斗下去,他们都不知道高之叶会不会借着此战将自己的半神之身彻底的打磨成神体。 到时候没能困住高之叶不说,反而是让他破道弄神,转过头将他们全杀了就好玩了。 所以退至玄武榜之后,神院的五境合道大能体内的五境之力仍然弥漫至身前,汇聚成了一道恢弘浩大的金色结界,惊亮于黑暗之中。 而周例外则依然提着那支长笔,无尽笔力自黑暗中来回流窜,隐而待发。 他的神识借着笔力去向高空,与水神稍稍碰了个头,在了解到江水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之后,他微微点头,终于知道水神为什么要让他们退下。 既然唐青已被玄武带走,那么自然就没必要再和高之叶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他有些担心阿刁的状况,不知道自己那位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喜欢藏起心事的学生现在怎么样了。 想来唐青被抓走之后,阿刁对神院,对自己这位老师,应该是很失望吧。 想到这里,周例外的心绪默然低沉,双眸之间所蕴含的笔力都似乎隐没了不少。 而在下一刻,周例外轻轻叹了口气,他忽然抬起了头,视线穿过了五境之力所幻化的那道金光结界,去到了那条青石小道上。 感受到弥漫至整条小道的可怕刀意之后,他对着仍在严正以待的高之叶说了一句话:“你可以走了。” 高之叶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明所以。 他整个人在小道之间站的笔直,无论是身姿,还是步态,甚至是身上的那件唐国官袍,都挑不出半点瑕疵,依然那样挺拔,整齐,甚至没有半点褶皱,一眼看去,根本不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战斗。 而他身上的气势也还是那般汹涌,带着无穷的战意和霸气。 他的双眸之间刀光璀璨,锋利的让人无法直视。 偶尔落在玄武榜前的那道金光结界上时,能明显感觉到璀璨刀光似一座布满棱角的重山一般,要将那道金光结界给彻底压垮。 而随后,他的双手缓缓分开,改为右手握刀,无尽刀光斜斜指向一边,清亮袭人。 即便是在这么长时间的战斗过后,高之叶无论是在气息上,还是刀意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 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意渐盛,加上对自家皇子殿下的担忧,他更是十分迫切的想要冲杀出去。 所以每一刀的落下都几乎带上了生死决绝之意。 之前的那一场战斗,看上去不像是神院众人在围攻他一个,倒更像是他在单挑神院的那一群人。 这样的霸道之势,让躲在很远处的千万人间修士暗暗咂舌,惊呼猛人一个。 而那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百里断江也在黑暗中皱起了眉,他紧紧握住了手中的那把长剑,剑意在身前弥漫,虽也锋利无比,但是和高之叶的刀意比起来,却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百里断江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无论是身边的那些同龄人,还是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成名已久的诸多强大人物,他们的风头以及声望,都似乎已经将自己彻底的掩盖过去。 除了剑圣传人这个名头,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甚至于即便他现在就身处千万人潮之间,那些人间修士的注意力也不再放在他的身上,而是全部去向了那条青石小道上。 百里断江心头的落差感愈发强烈,只是已经没多少人去在乎了。 至少高之叶不会在乎。 此时的他在黑夜中昂起头,目光自那道金光结界中缓缓移过,然后望向周例外,说道:“你是怕杀不了我,还是怕杀了我?” 这句话有些拗口,但是周例外却听出了他的意思。 这位天地神院中的教习老大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怕神院的地方太小,关不下那么多的人。” 高之叶听到这句话后眉头紧皱,双眸间的刀意一阵颤动,心头多了一份不详的预感。 而周例外却在此时抬起了头,目光深沉如冷月,望向了遥远的苍穹之边。 那里,有一抹水光正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于黑暗之中,转瞬间便是千万里之遥,去向远空。 直到越过大道规则的某种限制,找到了黑暗之外的一片惨白月光。 那一抹水光这才停下,然后对着月光正中心位置上的一道身影传达了唐青被困的消息。 而下一刻,月光中的那道身影低下头思考了片刻,然后便和那抹水光一起消失在了这片境域中。 几乎是在同时,此间留存的月光被一道奔腾而至的身影撞成了粉碎,月光尽散,黑暗瞬间来袭。 那道奔腾而至的身影不做片刻停留,继续向前,脚步重踏而下,融入黑暗,顷刻间便来到了那条青石小道上,于高之叶的刀光之下现身。 高之叶此时还在思忖着周例外话里的意思,见到突然出现在自己刀光中的那人之后,他的眉头皱的更紧,刀光微敛,问道:“怎么回事?” 来人自然就是昆仑,他在听到沧海的神识传话之后,知道了自家皇子殿下已经被困,于是便自大道之上一路横行,拼尽全力轰碎了月神所布下的月光禁制。 原以为月神就在月光之后等着自己,可不想月光尽碎之后,便再也感觉不到她的气息。 昆仑心有疑惑,却也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必须尽快去到江边和沧海汇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青石小道之间,昆仑没有心情与高之叶解释太多,只是说了一句:“殿下有危险,速退!” 话刚落下,一片幽光便自他的盔甲之下闪烁而起,瞬间便将高之叶的刀光掩盖,然后带着他消失在这条青石小道之上。 月神已经离开,所以在场的没有任何人能将昆仑和高之叶拦下。 所幸神院众人也没打算将他们拦下。 既然唐青已经被玄武带走,那神院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至于边之唯被昆仑重伤这件事,便只能算他倒霉了。 连月神都放弃了追究,任由昆仑离开,其他人还能说些什么? 大概也只有藏书楼的那三千位书官,仍对此事耿耿于怀,只是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只能带着自家管事人回去,然后去请神院中最好的医官前来救治,希望能让他尽快醒来。 而当边之唯被藏书楼的书官抬回去的时候,藏书楼的那位天才小书童白夜行刚刚能下床落地。 他的状态看上去还不错,只是掌心中的那两处刀痕仍没有彻底抹去。 刀痕之间刀意虽已散,痛意却仍在,每当他想要挥掌练功之时,总是感觉很不自在,只是相对于前几天来说,已经好了太多。 白天在床上躺了很久,所以夜里他睡不着觉便准备出去走走,顺便看看玄武榜前的那场战斗进行的怎么样了。 可是刚刚推开门的瞬间,便见藏书楼的那些五境书官把自己的老师给抬了进来,白夜行惊怒之余,慌忙扑了过去,只见老师他脸色苍白,体内五境之力几乎完全涣散,心脉也是极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死人。 若不是那些忠心耿耿的书官们强行用真劲吊住了他这口气,只怕此时的边之唯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白夜行关心着边之唯的伤势,一时间竟然忘了去问自家老师是被谁所伤。 而就算他知道了,只怕也只能暂时将恨意藏在心里,总不能当夜去找昆仑拼命,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那些书官们也没空去搭理白夜行,他们当中去请医官的请医官,真劲续命的继续续命,剩下的一些人,则是连夜跑到了月神的修行之处,跪在那里求月神大人给自家管事人讨一个公道,绝不可以让昆仑就这么离去。 可是月神哪里会理会他们? 神院困住了唐国的皇子殿下,日后只要那位昆仑上将军不来找神院麻烦就算谢天谢地了,神院怎么可能还会主动去他那里讨野火? 所以对于那些书官的请求,月神只能在心里说了声抱歉,并没有多余的表态。 夜风阵阵,卷起无尽的寒意,涌向了那些跪在月神府邸的五境书官身上。 此情此景,很是凄凉。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零一章 隐怒却又无奈的唐国诸将 更晚些的时候,那些藏书楼的书官们哭的有些累了,便陆陆续续停止了放声大嚎,只是却依然没有离去,坐在月神府邸门外继续抽泣,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有半点五境高手的风采,倒更像是一群被丈夫抛弃的小娘子。 也就是月神心思太过于柔软,加上对边之唯有些愧欠,故而一直忍到了现在。 可神院中的其他人就受不了。 如今千万人间修士还在玄武榜那边看热闹,要是知道神院的五境高手此时跟个娘们一样堵在月神门口哭哭唧唧的像什么话? 故而黑夜之中不断有神院中的人过来劝那些书官们回去,可都不管用。 甚至是驭兽斋中的那些五境兽奴和教习处的五境教习也都从玄武榜那里赶回来好言相劝,也都被书官们骂跑了。 用他们的话说,换做是你家老大被人无缘无故打成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然后凶手连人神的面子都不肯给,还能在神院中来去自如,换做是你,你能忍? 那自然是忍不了。 可是当今形势下,不忍又能怎么办? 连七位人神都不敢真正拿那位昆仑上将军怎么样,你们这些藏书楼的书官又能有什么实力和牌面却和他对抗? 想到这里,神院众人尽皆唏嘘感叹。 似乎也是没想到,如此强大的天地神院,竟然也会有在他人面前低头的那一天。 所以藏书楼那些书官的心情,人们也很能理解。 于是劝说无果后,众人也不再坚持,即便是李青山和周例外这两位神院大佬都选择了睁一睁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们和边之唯也算是一起共事很久的同僚,虽然往日里十分不合,但是对外倒也是心思一致,始终站在同一立场上。 如今三巨头的其中一个被昆仑所伤,剩下的两位自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 那些书官们的抽泣声一直持续到了下半夜,经久不息,最后还是正在月神那座宫殿中养伤的血虎忍不住了,它直接拖着重伤之身冲了出来,也不废话,直接对着那些藏书楼的书官就是一阵巨吼,无边血气带着怒意冲入黑夜,涌向了那些书官们。 那些书官们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位血虎大人可不像驭兽斋的李青山和教习处的周例外那般讲道理,真要惹它不开心了,是要出人命的。 于是就在血虎出现的那一瞬间,跪在月神门前哭了大半夜,在很多人的劝说之下都不曾离去,大有月神不出面就不走的书官们竟然在一瞬间走的干干净净。 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透过宫殿窗户望着外面动静的月神先是愣了片刻,然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那掩映在月光之下的一对眸子间出现了一丝赞赏的神色。 等到血虎迈着沉沉的脚步自宫殿外回来,在月神脚边趴下时,她拍了拍它的脑袋,笑道:“做的好。” 血虎在月神柔嫩光滑的掌心之间晃了晃脑袋,感觉很舒服。 它没有说话,只是闭眼享受着。 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当中。 而当夜风渐急时,躲在玄武榜那块平地很远处的千万人间修士,也终于收拾好各自的心情,准备回到神院为他们准备的客房中了。 这一届的玄武榜之争虽然是年轻人之间的战争,但是其精彩程度丝毫不输于过去的那些届。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的战斗给人们带来的震撼和意外要比往日里更多。 不管是那四位圣人之后,还是龙虎山的那位不苦小道士,或是唐国那位流着金色血液的皇子殿下,都给众人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 虽然这场玄武榜之争的结局存在着很大的争议,甚至于直到最后都还没有宣布榜首位究竟属于谁。 但是在人间修士离开的时候,天地神院的周教习允诺大家一定会在近期内宣布结果。 在那之前,人们所需要做的,便是在神院中喝喝茶,聊聊天,闲来无事就到处走走,四处参观,就当是修身养性便好。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对唐青身份的查明,以及对他的处置,周例外却无法给出最终的回应。 只是说会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唐青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公之于众,传向人间。 至于最终对唐青如何判决,就只能等真相浮出水面时再做决定了。 是非到头,终有判断。 对于很多人来说,不管是玄武榜之争的结局,还是唐青的生死,都无关紧要。 他们只是一群吃瓜群众,看看热闹就好。 真正为此事而担忧烦心的,还是唐国的那些人。 沧海带着四百麒麟军在江水之间静候着,黑夜似天幕般将他们掩盖,遮住了他们的面容和眼神,却遮不住他们身上那股冷厉至极的肃杀气息。 此时夜风呼啸而起,吹来无尽的寒意。 也吹起了他们心湖上的涟漪。 而在沉静了一段时间之后,另外的四百麒麟军终于自江心沙石地之间奔赴而来,他们行至沧海身后,冷冷肃立。 四百人手中的那把重剑皆以出鞘,可怕的剑意混杂着五境之力涌入江底深处,似乎想要寻找到那头将自家皇子殿下带走的玄武。 只是江水浩瀚无边,加上有水神的禁制遍布于深水之间,哪里是他们能探寻到的? 即便他们找到了玄武,也是徒劳无功,因为唐青不可能跟着他们回去。 神院也不可能放他回去。 所以他们此举更多也只是泄愤而已,并没有多少意义。 而又是一段时间过后,本就无比动荡的江水之间忽然涌起了更大的风浪。 随后便是两道冷厉身影跨江而至,直接破开了沉沉的夜色,来到沧海面前。 高之叶面色无比沉静,双眸之间的刀光之下带着绝对的清寒,他刚一至此,便冷眼望向无尽的江面,然后沉声问道:“殿下从哪里离开的?” 昆仑身上的黑色盔甲看上去比此间夜色还要深沉,他亦是冷眼而望,顺着高之叶的目光看去,然后用一种冷到了极致的声音朝着江水之间说道:“昆仑在此,请水神出来一见。”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刚一出口,便好似能将这条大江都给彻底冻住。 江水之间的风浪在这一刻忽然停止了喧嚣,像是给昆仑的这句话让路,以确保它能准确无误的传到水神的耳中。 可是夜风之间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 黑夜仿佛将神院的这些人孤立开来,任他们在江水之间惊怒咆哮。 沉静的肃杀之意在此间呼啸聚集,愈发浓厚。 昆仑和高之叶眼中的杀意也几乎快要凝结成了实质。 沧海在这时往前迈了一步,走到他二人面前,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玄武带殿下去到了江底深处,那里是神院的起源地,有七位人神数千年的禁制加成,不是我们能轻易攻破的。” 高之叶双手成握刀之势,无边刀意瞬间惊起,将身前江水分成两半,他感知着一层飘忽不定的水元力在自己的刀意之间消融殆尽,心头的怒意稍有平定,随后便再次问道:“难道就任由神院将殿下困在江底?” 昆仑踏步向前,人神之力尽皆而出,百丈方圆内的江面顿时下降了一尺有余,只是很快又被纷涌而至的江水填满。 他同样冷声道:“神院要是敢不放人,我......” “话还是别说的太满。” 昆仑话没说完,便被沧海打断,他的视线自江面之间收回,然后在昆仑和高之叶的身上流转了片刻,随后便说道:“是殿下自己要求留在神院的。” 这句话方一落下,高之叶顿时愣在了原地,就连双手所持握的刀意都仿佛凝结。 昆仑也有些意外,他刚想说些什么,沧海却再次开口道:“要不然你觉得我会就这么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 言及至此,再无人说话,他们在江水之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 高之叶回身凝望着分开的江面,双手缓缓分开,刀意亦渐渐退去,似是将此前的所有坚持全部松开。 昆仑在黑暗中低下了头,眼中的冷厉之色渐渐化作了一片茫然。 他身上的人神气息亦在渐起的寒风中飘散,黑色的盔甲之下出现了一丝颓色。 在他们身后,八百麒麟军神情凝重,裸露在外的眼神中带着一片羞恼和隐怒。 偶尔他们会眺望远方的那座神院,瞳孔中的情绪瞬间便被杀意涌满。 只是杀意之下,藏起了深深的无奈。 而在夜色愈发深沉的时候,沧海幽幽叹了口气,忽然再次开口,轻轻说了一句话:“报仇是日后的事,现在我们要想想,回去后怎么跟陛下和凤后交待。” 一想到唐国宫殿深处那位独得唐帝恩宠的凤后,沧海就一阵头疼。 凤后向来心疼殿下,这次沧海,昆仑领军出来的时候,她曾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一定要保护好殿下的安全,绝不能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原想着两位人神,一位半神,加上八百五境麒麟军这样的一股势力,天底下除了圣人,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 可不想最终还是出了疏漏,不仅没能保护好殿下,还让他沉入了江底,前途未卜,生死不知。 作为臣子,这绝对是沧海此生最大的一份羞辱。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零二章 江水间的刀意 人世间的故事 黑夜愈沉,冷风渐凝的关头,唐国众人终于是带着各自的情绪,于大江之间开始迈步,准备离去。 临走之前,他们回望了一眼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每一个人的眼眸间都带着极浓极沉的仇恨和杀意,似乎是想借着此间动荡的江水向神院中的七位人神传达一个信息: 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夜风吹动着黑夜的帷幕,将所有人的心事遮住。 然后将他们送出这条大江。 沧海,昆仑沉静着走在最前面,一言不发。 只是身上的气息却愈发深沉,带着绝对的冷漠气息。 八百麒麟军将那把重剑放回了腰侧,右手轻轻搭在上面,没有刻意的用力,但是剑意却仍在江水之间留下痕迹,将正在水浪之中游荡不休的无数鱼虾切成粉碎,融入江水之间。 他们紧随在沧海,昆仑身后,同样一言不发,只是身上的麒麟铠甲却在夜风的撞击之下呼啸出声,像是战争时的号角。 高之叶也随之而行。 只是他转身的那一刻,却忽然再次合起了双掌。 无边刀意于掌心之间默然惊现,随后就在他冷厉沉重的眼眸注视下,那股刀意开始无限放大,遇风暴涨,转瞬间便化作一片遮天刀慕落入了江水之间。 他没有去看这一刀对这条大江所造成的杀伤力。 挥刀过后,他心头的那片惊怒和杀意稍有缓解,随后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双手分开,右手平直放下,左手牵过那匹白马,便踏浪而起,跟上了众人的步伐。 那匹白马自高之叶出现之后便一扫之前的颓势,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它的四蹄稳稳踏于江浪之间,昂首挺胸的姿势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匹经历过无数战争洗礼的神驹。 巨大的瞳孔中神光外露,灵气十足,鬃毛随风而动,往身后飘去,倒也确实有着它独有的风采。 一人一马几乎是并肩而行,看上去速度不快,但转瞬间便是数里之遥。 途中白马曾以前蹄跪在江水之中,想让主人坐在自己的背上,可是高之叶却只是拍拍它的脑袋,眼中罕见的出现了一丝落寞之色。 然后便摇了摇头,让白马起来,牵过缰绳继续前进。 一路无话,唐国众人只是赶路。 以求能在最快的时间内回到唐国。 后面的事,自然便是商量着如何杀回天地神院,救出皇子殿下。 在他们身后,江水依旧波涛汹涌,无尽的水元力在此间呼啸聚集,带着沉沉的肃杀之意。 一抹水光在江心湖畔的边缘处惊亮了一瞬,随后便又在一阵莫名的叹息声中消失不见。 而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过后,月牙骑在小花的背上,自江心沙地之间行至此处。 一人一驴望着唐国众人所去的方向凝视了很久,随后又同时将目光转到了江水之间。 小花的瞳孔中神色莫名,似是藏着很多情绪。 月牙的眼中则满是担忧,她的双眸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白光,直接越过了此间波涛,去到了江底深处,想要寻找到唐青的身影。 只是江底深处布满了七位人神的禁制,所以那束白光能够越过惊涛,也能够挡下水底浩瀚无比的水压,却最终还是被那些禁制给拦下。 感受到那些禁制中所蕴含的不可摧折的力量后,月牙最终将视线收回,眼中白光尽散。 只是她却没有放弃,而是突然间从小花的背上跳了下来,然后便准备亲身去往江底寻找。 可就在她转身而去的那一瞬间,一直沉静于此的小花骤然暴起,张开大嘴直接咬住了月牙的白裙,不由分说拖着她化作一道幽光远去。 …… …… 黑夜渐渐远走,冷风亦渐止。 就在天亮前的那一刻,天地神院中的一群巡江斥候例行每日的巡查工作时,已经无法看到唐国众人的身影。 想来一夜奔走,他们早已跨过了这条大江,去到了人世之间,甚至以他们的速度,此刻已经回到了唐国也说不定。 可是人虽已远走,高之叶临走时斩落的那一束刀意却仍在江水之间弥漫,经久不散。 巡江斥候感受着江水刀意中的可怕力量,一时间竟有些呆住了。 他们想要倾力将刀意震毁,可是真劲落入刀意之中的那一刻,却反被其间的锋利气息直刺而回。 若不是他们避的及时,只怕江水之间便会多出几具尸体来。 惊恐万分的巡江斥候在刀意之外的境域中静立了很长时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最终将这个消息汇报到了神院中,得到的回应却是不需理会。 唐国的皇子殿下都已经被困在了神院,那么唐国的那位高总管留下一束刀气来泄愤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于是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束刀气都一直悬停在江心正中。 江心百丈方圆的空间,都因为这束刀气的存在,而变得杀气腾腾起来......在这个空间里的水域中,没有任何生灵能够活下来,甚至是有些在江水之间修炼有成,隐约间已经通了灵性的大鱼巨龟无意中闯入了那个领域,瞬间便被可怕的刀意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魂归大江。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那头沉入江底的玄武神兽收到了来自大江之中无数生灵的控诉和哀求,希望它能够毁掉那股片刀意,还这片江域一片清宁,以免有更多的生灵误闯其间,丢了性命。 玄武本不想招惹高之叶利用半神之力所挥出的刀意,但是耐不住它们软磨硬泡,日日聒噪,便狠下心自江底而起,以自身的最强防御为契机,撞入了那片刀意所在的领域。 于是下一个时间点上,那片在江水之间存在了很久的刀意便在玄武可怕的冲击力之下,消散如烟。 而玄武也因此心神受创,身上的洪荒气息在刀气摧折之下瞬间淡去了大半。 而它那坚不可摧,几乎不可能受伤的硬壳之上,也出现了几道极深的刀痕,无数的鲜血自刀痕中流窜而出,很快便将那一片江水染红。 伴随着沉沉的呼吸和低吼声,玄武用尽全力吸收着大江之中无处不在,并且源源不绝的水元力,以弥补自己损耗的心血。 再晚些的时候,玄武感觉恢复了不少力气,龟壳上的刀痕虽没有愈合,但是好在鲜血已经止住,于是它便在水势之中轻轻叹了口气,带着后悔和后怕这两种负面情绪,再次沉入了江底。 去向了无法探寻到的水底深处。 ......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管是高之叶留在江水之间的那片刀意,还是拼着重伤也要将刀意毁去的玄武,都只是漫漫人世中的一段小插曲。 这些插曲确实十分精彩,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值得人们常去说道,交相传诵,甚至将其奉为传奇。 而仅以高之叶在这个人间的声望,以及玄武在神院的身份而言,他们也确实担得起传奇二字。 只是这样的传奇如果仅仅是以插曲的身份出现在人们的认知里,那么就意味着很快便会被人们遗忘。 所以当那片刀意消失,玄武沉入江底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人们几乎已经忘记了那条大江之间曾经发生的故事。 而对于这个人间而言,其实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尤其是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的故事: 唐国众人回到唐国之后,人们所听闻的是因为没能救回唐国的皇子,所以唐帝震怒,将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狂骂了三天,然后将他们赶回了边境之地,十年之内不准回来。 大内总管高之叶也因为失职而被唐帝弃用,变得无比落魄,终日只能隐于深宫之中苦练刀术,再没有了往日里的风采。 八百麒麟军更是直接被关入了唐国地牢深处,过着与世隔绝的黑暗日子。 这些故事的真假性无从考究,却很是劲爆,传入那些人间修士耳中时,顿呼过瘾。 而相对于唐国那些故事的虚无缥缈,发生在神院中的那些故事则显得很是真实。 因为那些故事要么是人们亲眼所见,要么便是神院的那位周教习亲口虽说,所以极具权威性: 譬如道圣传人江河与佛圣传人九儿在神院藏书楼中苦读了数日之后,不知为何惹到了那位重伤刚愈的天才少年白夜行,三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最后白夜行再次重伤,九儿与江河虽只受了轻伤,但与白夜行动手后,藏书楼也呆不下去了,便直接离开了天地神院,各奔东西。 譬如剑圣传人百里断江在玄武榜之争结束后便也离开了天地神院,不知去向了哪里,他自战败之后便一直保持着低调,故而人们也没有太过于将其放在心上。 倒是那位生死不知的魔圣传人冷笑笑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神院的五境医官使出了毕生的绝学,也无法将其救活,就连人神对他的伤势也是无可奈何。 最后七位人神无奈之下只能下令,派人将冷笑笑送回北漠黄沙之地,希望那位魔圣大人能够有办法救治他。 第两百零三章 所有故事终将变成往事 而在冷笑笑被送出神院之后,神院中的那位教习老大周例外便下了命令,要求全院戒备,所有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防死守,暂时不准任何一个人进来,也不准任何一个人出去。 另外江心湖畔边,以及神院中所有的禁制法阵全部开启,每一处阵眼所在地都有数十名五境合道大能镇守。 并且周例外和李青山也将亲自坐镇于其中最重要的两处阵眼,禁制法阵之外,藏书楼的书官,驭兽斋的兽奴,教习处的教习们,几乎是彻夜不息的在神院中来回巡视,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在瞬间联手而至,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内通知七位人神大人。 如此联动,几乎已经将天低神院守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 哪怕北漠黄沙地里的那位魔圣大人在看到冷笑笑的伤势之后,惊怒不已,随时准备杀到神院中来问罪,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把握来与之周旋。 只是神院中的这番大动作可吓坏了仍聚集在此的千万人间修士们,他们听闻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圣大人可能会在某一天杀过来之后,顿时吓得不知所以,纷纷要求天地神院打开大门,放他们离去。 可是禁制法阵已开,便等于是封锁了神院所有的出入口。 他们想走也走不掉。 人心惶惶中,最后还是月神站了出来,只说了两句话便打消了众人的顾虑。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天地神院屹立于江心湖畔数千年,能够经久不衰,并且能在五圣人的威名之下传承这么久,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若是圣人亲至便能伤到神院根本,甚至毁去神院,那神院可能早就灭亡了,绝不会存活至今。” 这句话给了人间修士一丝留下来的动力,却还不能彻底打消他们的顾虑。 毕竟圣人的名号实在太响,尤其是那位魔圣大人,更是凶名在外,无人不惧。 神院虽强,但为了防止魔圣前来,还不是倾尽全院之力严正以待?这说明神院的人也很畏惧。 见人心仍乱,于是月神说出了第二句话:“我们摆开阵势,不是惧怕魔圣,也不是害怕他毁掉神院,恰恰相反,我们是担心魔圣与神院交战之后,会因此重伤跌境,如此的话,对于这个人间而言,也是一种损失。”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那一瞬间,不仅是千万人间修士,便是神院众人都有些意外。 重伤魔圣? 如果这句话不是从月神的口中说出来,只怕没有人会相信,甚至会对其疯狂指责唾骂。 可月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的平和淡然,情绪没有半点的波动起伏,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她的信心在很大程度上加强了这句话的信服度。 尤其是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掩映在一片朦胧的月光之中,看上去飘渺自如,犹如天上仙人一般神秘,在那些人间修士心中的形象便真的犹如神明一般。 所以即便那些人间修士对神院能够重伤魔圣一事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却也不似之前那般惊慌失措了。 人神虽然比不上圣人,但人家可是有七位,七个打一个,就算不能赢,也应该输不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千万人间修士终于是安下心留在了神院中,继续听那些故事。 ...... 玄武榜之争过去之后的某个时间,周例外终于宣布了此次玄武榜榜首位的获得者,便是龙虎山的那位不苦小道士。 隐而后发,五境合道,此战不苦一举将那四位圣人之后以及神院的天才少年给抛在了身后。 榜首之位实至名归。 龙虎山借此一战成名,人间俗世无数宗门也因此扬眉吐气,甚至那些人间修士在这个消息公布出来之后,腰杆都似乎挺起来不少。 就好像夺魁者是自己一样。 而对于圣地和神院而言,这绝对是一个耻辱的结果。 千百年来,神院和圣地第一次输给了人间俗世的宗门。 等到天地神院的禁制法阵解除,这个消息传向整个人间的时候,一定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龙虎山的道统地位也必然将水涨船高,甚至能恢复当年之巅峰也说不定。 关于这些,所有人都很期待,不苦自然也不例外。 但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他必须去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去找到初代老天师丢失的密卷,以及老天师死亡的真正原因。 所以他拒绝了七位人神的三年授道机会,毅然决然迈入了藏书楼的第七层。 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所有人都以沉默来表示不解。 周例外也亲自找到了不苦,向他说明了这两个选择的关键。 进藏书楼第七层读书自然也是无比难得的机会,但若是要在其和人神的三年授道之间做出选择,绝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后者。 毕竟书是死的,能看多少,领悟多少,除了天赋之外,还需要运气和时间。 但是人神的三年授道,就等于是将书里的知识亲自讲给你听,你能悟到,那是最好,你要是悟不到,那也没事,以人神的能耐,他自然会有办法让你悟到。 并且你所能学到的知识,比从藏书楼中得到的,只多不少。 周例外料想在自己和不苦解释完之后,他必然是会改变注意,选择接受人神的三年授道机会。 可谁知那位龙虎山的小道士只是轻轻笑了笑,然后对着周例外平静行礼,随后说了一句话:“人神的道,不是我想追求的道,我依然选择进藏书楼,悟自己的道。”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便不再坚持什么。 此时边之唯依然属于重伤昏迷的状态,所以藏书楼的一应事务全部交由周例外暂时代管。 他亲自替不苦打开了藏书楼第七层的大门,然后目送他进去。 当天无数人围在了藏书楼的外面,见证着这一刻,当不苦的身影消失在藏书楼第七层那扇幽暗神秘的大门之后时,无数人为之唏嘘感叹。 而周例外则在那一刻举起了左手的那本厚簿,然后利用右手那支长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的批语:圣人之姿。 ...... 在不苦进入藏书楼之后没多久,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便转到了阿刁身上。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阿刁出手,但是周例外将其视为自己最好的学生,白衣杀神卓星辰点名要与他作战,剑圣传人百里断江也曾败于他的刀下,诸多种种,几番评判,人们有理由相信阿刁的真正实力和天赋其实很恐怖。 就算没有破境合道,但也已经站在了五境的门槛边上,只要稍有机遇,他必然能够一举迈入五境。 尤其是他初入江山社稷图时所挥洒出的那片刀光,更是令所有人为之惊叹。 除了嘴碎了点,性格乖张了些,身上的穿着打扮稍微俗气了点,人们从他身上还真找不到另外值得批判的东西。 只是玄武榜结束之后,在唐国那位高总管和神院众人大战的间隙中,阿刁便和唐青一起离开,现在不知去向了哪里。 而提起唐青,人们的话题就更多了。 甚至可以说他们在这些日子里所听说,所谈论,所臆想的故事中,唐青几乎是最大的主角。 毕竟他除了有着唐国皇子这个身份外,体内还流着金色的血液......既然和妖族扯上了关系,那必然将引万人瞩目。 而从神院内部传来的消息中得知,唐青此时已经被困在了神院当中。 只是究竟被关在了哪里,却无人知晓。 而天地神院又为何要留之不杀,也是所有人心头的疑问。 那千万人间修士中,只有寥寥几位,对这个人间有着坚定信念和正义感的人,会时不时跑到教习处,当着那位周教习的面,强烈要求天地神院立即杀了唐青这只妖,还人间太平。 更多的人,则对唐青的生死报以无所谓的态度。 他们只是一群看戏听故事的人,平日里喝茶闲聊,凑凑热闹倒是可以,诛妖这种事,他们做不了,也不愿意说。 主要是不想招惹是非。 毕竟唐青的另一个身份是唐国的皇子,若是他真死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之下,日后唐国追究起来,可没几个人能承担的起唐帝的怒火。 也只有神院这般实力雄厚的主,才有资格,有胆量去和有着圣人坐镇的唐国扳扳手腕。 …… 时间缓缓流逝,将所有故事变成往事。 这个世界终于是在众人的谈笑之间,迎来了一段久违的平静岁月。 神院的禁制法阵在江心湖畔边开启了一段时间后,便在七位人神的授意之下关闭。 因为他们从某种秘密渠道得知,冷笑笑在魔圣大人的救治之下,已经从北漠黄沙的地狱里再次爬了上来。 既然他已经没了性命之忧,那么魔圣自然也就不会杀到神院中来兴师问罪。 而在没了魔圣的威胁后,月神大人竟然又心系起冷笑笑与碧水蓝的婚约来。 所以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她还专门派人去北漠之地找魔圣说起这件事。 只是却没有得到魔圣的回应。 第两百零四章 北漠黄沙间的师徒对话 月神派去的那个人是教习处的一位五境教习,他在北漠黄沙之间苦等了月余,只想见魔圣一面,然后传达下月神大人想要与之联姻的意思。 可魔圣却始终不曾露面。 不接受,也不拒绝。 就在那位五境教习准备在北地死等的时候,这片荒芜领地间突然飘起了一阵遮天的风沙。 自未知地而来,往外界席卷而去。 若不是那位五境教习跑的快,只怕就要被风沙淹没在此,化作千里黄沙的一部分。 而在那一刻,黄沙深处的某个领域中,伤势尽愈,真劲已回,甚至体内气息更胜从前的冷笑笑,遥望着那位五境教习于风沙之间仓皇逃窜的身影,目光中带着莫名的情绪,然后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这已经是神院派过来的第三拨人了。” 在冷笑笑身边不远处,站着另一个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被一层黑色的魔气给笼罩住,看不清面容,只能从他裸露的眼神中判断出他是一个中年人。 那人身上的血气极其浓厚,像是从尸海战场之间走出来的一般,偶尔散发出的气势竟比这漫天风沙还要汹涌,带着无与伦比的冷厉杀气。 而一向孤独骄傲的冷笑笑站在这个人面前时,竟然十分顺从的垂下了头,他低垂着眼眸,眼中的冷漠气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破天荒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而能让冷笑笑做出这般表现的人,自然就只有那位传名天下的魔圣大人。 魔圣听完这句话后,沉默了半晌。 然后他便挥了挥手,漫天风沙尽皆而回,退回了北地深处。 随后他说道:“若是我一直不出面,只怕神院还会继续派人过来。” 这句话听上去十分平静,语气中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只是落音之后,本是干燥炎热的黄沙之间却突然飘来一层极强的寒意。 像是凛冬将至。 冷笑笑问道:“月神为何一直执着于我和碧水蓝的婚事?” “因为这份婚事是我提出来的,只要我没有开口解掉这份婚事,她就得时刻放在心上。” 魔圣平静说道:“这点面子,我还是有的。”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看了一眼脸色忽沉的冷笑笑,继续说道:“你又为何偏偏不让我去见神院的人?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应这份婚事,告诉我一声就好,总不会去逼迫你,可你偏偏又不说,证明你还是有这个心思的......在你很小的时候,与那丫头也曾见过面,那时的你对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所以我才会有联姻的意思。” 冷笑笑没有回话,只是伸手触碰了下自己的心口处,那里原本有一道深深的剑口,那道剑口宽直不过寸许,却将他整个人完全贯穿。 如今剑口已在魔圣的术法之下愈合,那道剑意中所蕴含的力量也早已彻底消融。 可是伤势虽可痊愈,压在他心头的那一份屈辱却始终无法抹去。 自小便被誉为人间年轻一辈中最强者的他,竟然在玄武榜之战中先后败于龙虎山不苦和唐青之手,后者更是直接将他送入了生死之地,若不是魔圣有惊天摄魂之力,只怕此时的冷笑笑真的要在地狱中永世沉沦了。 想来冷笑笑不愿意去见神院的人,也正是因为心头的那一份屈辱在。 魔圣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道:“你与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交战之时,他已入五境,甚至已经达到了五境中期的境界,而你当时的实力,于四境之内几乎没有敌手,也能勉强抗衡一个五境初期的合道者,但想打败不苦,还是有些难度的。好在他最终没有杀你,你也因此战破境合道,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到这里,魔圣稍稍停顿,然后拍了拍冷笑笑的肩膀,继续说道:“至于那道剑意,你就不更用去纠结了,因为那道剑意来自南山丘陵,出自剑圣之手,虽然只有他八成战力,但也绝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抵抗的。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在承受了那一剑之后,没有当场死去,甚至还能强撑着一口气被人送回北漠来,就已经算你天赋惊人了。” 这些话听着像是在安慰人,可是落入冷笑笑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沉默了片刻,依然没有选择回应。 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剑圣的剑意为何会在唐青的身上?” 魔圣的面容掩映在滔天魔气之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在听到冷笑笑这句话后,能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又浓厚了几分,随后便听他说道:“那道剑意虽然出自剑圣之手,却不是剑圣交给他的。” 这句话带着些许矛盾,冷笑笑不解道:“那是谁交给他的?” 魔圣摇摇头,说道:“自然是比剑圣还要厉害的那个人。” 听到这句话后,冷笑笑愣在了原地,有些恍惚。 剑圣的修为已至人间巅峰,加上他以剑为修行根本,所以五圣人之中,他的战斗力可以排入前三。 即便是自家魔圣师尊也不敢说自己比剑圣厉害。 甚至是在五位圣人中,就单挑而言,应该都没人敢说自己可以打败剑圣。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竟然还会有人比他厉害? 冷笑笑摇了摇头,刚准备开口询问,心头却忽然一跳,他想起了一个人。 那人远隔人世,常年隐于山间,几乎不与人接触,所以很少有人见过他,自然也没有多少人了解他。 可是冷笑笑却有幸见过他一面,在那个人面前,冷笑笑连放肆说话的心思都没有。 所持有的态度比在魔圣面前还要谦恭低调的多。 而在天地神院的玄武榜上,那人的尊号也被刻在上面,并且其间所闪耀的光芒,比五位圣人还要夺目。 带着无上的光辉。 甚至是魔圣提到那人时,言语之间,或是眉眼中,都带着绝对的尊敬。 这种尊敬是发自内心,来源识海,仿佛已经刻在了血脉之中。 不管那人在或不在,都必须将其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 冷笑笑于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问道:“是夫子他老人家?” 魔圣点点头,说道:“自然也只有他老人家。” 冷笑笑皱紧了眉头,再次开口问道:“问题是,剑圣和老夫子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竟然把自己的本命剑意都送给了他!” 听到这句话时,魔圣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只是被魔气遮掩住,所以冷笑笑不曾察觉到。 微微抬头望向了苍穹之边,魔圣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后开口道:“不仅是剑圣,剩下的几位圣人,包括我在内,都在老夫子那里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圣物......道圣的无上箴言,佛圣的不动明王法相,帝圣的帝王将相之术,还有我的诛心魔影,加上剑圣的三道至强剑意,都已经在夫子老人家那里待了好多年了。” 冷笑笑震惊不已,他凝声道:“不愧是夫子,竟然能让人间五圣人将自己的本命圣物拱手相送。其他几位圣人我不清楚,师尊您的诛心魔影可是魔门修行之根本,就这样交给夫子,难道......”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自古以来,不管是修行末微者,还是已至七境圣人的巅峰高手,只要踏入了修行路,对于自己的修行功法自然都是视若珍宝,只可流于同宗,绝不可外传。 更别说是那些本命圣物,几乎和圣人的性命一般重要。 可如今五圣人的本命圣物竟然都被老夫子一手掌握,对于那位神秘万分的老夫子,冷笑笑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而魔圣却在这时低沉着嗓音说道:“谁说那些本命圣物,是我们拱手相送于老夫子的?” 冷笑笑闻言又是愣了片刻,他下意识问道:“不然呢?难不成是他找你们要的?” 见魔圣摇了摇头,冷笑笑心头稍松,心想还好没这么恐怖。 但是很快,他的心神便又再次绷紧,脸上的神色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而是变得有些惊恐。 因为魔圣开口说了一句话:“自然不是他找我们要的,他老人家拉不下这个脸面来,他是直接用抢的。” 这句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冷笑笑必然是要一拳轰过去。 这是什么混账话? 天底下有人敢抢圣人的东西? 可是当这句话出自自家师尊的口中时,冷笑笑虽感觉到不可思议,却也不得不信。 他又一次沉默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夫子他老人家,究竟有多厉害?人间七境已是人间修士所知道的巅峰境,再往上,可就是无人之地了。” 魔圣的视线依然落于苍穹之边,似乎想要将头顶的天空望穿。 笼罩住全身的黑色魔气在不停的动荡着,预示着他心中的不平静。 他最终将视线收回,稍稍整理了下心绪,然后说道:“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夫子他到底有多强?甚至我曾去往唐国走过一遭,和帝圣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到的结论很是模糊,只知道,他一定比我们强。”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零五章 无敌的老夫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魔圣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低沉。 语气亦有些焦躁。 和他往日里的冷淡性子完全不一样。 而冷笑笑早已被那些话颠覆了认知,从前他只知道那位隐于人世间的老夫子知天命而晓天下,一身术法与人间大道相合,故而最擅长的便是占卜气运,捕获人间因果。 却不想他竟然连打架都那么厉害。 震惊过后,他便问道:“师尊您与夫子打过?” 魔圣沉默片刻后,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输了?” 冷笑笑继续问道。 魔圣裸露在外的眼眸翻了翻,心想你这不是废话。 不输能说他比我强吗? 于是他再次点了点头。 冷笑笑却不依不饶,非要求个细节,他再次问道:“怎么输的?” 听到这句话后,魔圣忽然在原地怔了一下,目光中的冷漠之意瞬间被一片迷茫所替代。 他心绪低沉,有种怅然若失的无奈感。 似是回忆起了某件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想了想,最终说道:“当年初入七境时,我曾去找过老夫子,想让他替我卜算气运,看一看我此后因果如何,顺便问问他,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修行的终点。可是当我去到那座深山的时候,夫子他老人家还在睡觉,我等了半天他都不曾醒来,只有一头小毛驴站在高山的小庙门口看着我,龇牙咧嘴,像是嘲弄一般。” 说到这里,魔圣忽然停住了,冷笑笑却心有所动,试探着问道:“然后呢?师尊您该不会杀了那头小毛驴闯入小庙了吧?” 魔圣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古怪,他摇了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和它打了一架?” 冷笑笑不确定的问道:“和那头小毛驴?” 魔圣转过身看了一眼冷笑笑,随后点了点头。 冷笑笑觉得有些荒谬,心想师尊您可真有意思。 而下一刻他的脑海中便又兴起了一个更加荒谬的念头。 他很快问道:“该不会,您连那头小毛驴都没有打过?” 这句话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显然是有些不相信,更多的是像一句玩笑话。 可魔圣却轻轻哼了一声,他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而是低沉着声音反问道:“你以为整日跟在老夫子身后的那头小毛驴,是什么等闲之辈吗?” 听到这句话后,冷笑笑又一次愣住了。 他犹豫着说道:“就算它再怎么不等闲,也只是一头小毛驴,难道还能对您造成什么威胁?” 这显然不可能。 人间自古留存至今的洪荒巨兽已经不多,数的出名字的更是没几个。 在冷笑笑的认知中,最强的那几位神兽都已被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所收服,而它们最多也不过就是五境合道巅峰的水准。 就算它们其中的某几位,仗着自身的神通天赋以及强横的体魄,能够勉强达到半神的实力,也绝不会是圣人的对手。 而那头小毛驴虽然一直跟在老夫子后面,但从来籍籍无名,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上的气势都十分普通,没有半点神兽的样子,连那几头人神的祭兽都比不过,又怎么可能打的过魔圣? 想到这里,冷笑笑更觉得自家师尊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脸上的表情从不信变成了一种荒唐之色。 可魔圣却在短暂的沉默过后说道:“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那头小毛驴确实很厉害,我无法将其击败,最多也只能和它打个平手。而它最终占着主场的优势,将我从高山小庙一路逼到了山脚下,至今回想起来,那依然是我不愿提及的一段屈辱时光。” 冷笑笑直接无话可说。 他只是愣愣的望着自家师尊,以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无语。 这些话若是传到人间去,只怕会引起极大的震动,甚至能够颠覆人们的认知。 北漠黄沙之地的诛心魔圣,竟然曾经和一只小毛驴打过架,而且还没有分出胜负。 这自然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此情此景下,听着自家师尊的叹息声,冷笑笑却又不得不信。 老夫子身后的一头小毛驴都有了与圣人相匹敌的实力,那夫子他本人,自然更是强大到让人无法理解。 而魔圣不给冷笑笑思索的时间,接着又说道:“小毛驴将我逼到山脚下之后,夫子他老人家终于醒来了,他也来到了山脚下,和小毛驴站在一起看着我。当时我以为他会好好教训那头小毛驴,惩治它怠慢客人,可谁知道夫子他竟然指着我的鼻子说我太过于无礼,与北漠之地不请自来,还妄想强行闯入小庙,实在是大不敬。” 言及至此,魔圣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和隐怒。 冷笑笑在心里嘀咕着:“师尊您做事从来随心所欲,想杀谁便去杀了谁,想去哪便直接去了,哪里看过别人的眼色?这次去夫子山门拜访他老人家,只怕也是一时难改往日脾性,率性而为,对您而言是再正常不过,在夫子他老人家看来,确实是有些无礼了。” 心话不与人说。 他继续倾听。 魔圣继续说道:“虽然早早便听闻过夫子的名声,知道他本领很大,但此前我并未见过他老人家,加上自己已至七境巅峰,一向骄傲,所以当时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尊敬。心里又想着自己如今亲自登门前来请教他,却先是被他的看门小毛驴给嘲弄了一番,后又被他指着鼻子骂了起来,我当场脾气就上来了。” 冷笑笑心里一个咯噔。 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魔圣的声音渐渐冷下来:“所以我也指着夫子的鼻子骂了起来,骂他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再敢多说废话,我一定要打的他满地找牙。” 冷笑笑悄悄竖起了大拇指,心想不愧是您。 而很快,魔圣的声音中就带上了一丝悔意:“如果说这辈子有什么事令我十分后悔的话,辱骂夫子这件事,绝对可以排到最前面,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么当场道歉,要么掉头就走,绝不会去招惹他老人家。” 冷笑笑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问道:“夫子他对您做了什么?” “自然是狠狠的教训了我一顿。” 魔圣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后怕,他说道:“当我在夫子手中那把戒尺之下无力招架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圣人之境,在夫子他老人家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们穷极一生想要参透的世间因果和气运,不过是夫子他双手之间时常把玩的东西,而当我们妄图冲破这个人间的限制时,夫子他也已经早早的站在了人间真正的最高点,将自己的视线望向了我们无法触及的某个地方。” 这些话里对于夫子的评说带上了这位魔圣大人的修行意志,有着绝对的信仰和尊崇。 冷笑笑感觉自己的认知观念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冲击,让他心神动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以。 甚至不敢有任何回应。 而魔圣却仿佛打开了话匣,他继续说着:“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有修行的终点,但一定不会止步于七境从圣,至少夫子他老人家,就已经跨过了圣人这座山峰,去向了真正的巅峰处。” 说到这里,魔圣忽然停了下来,稍稍组织了下措辞,然后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顺便提一句,我的修行根本,诛心魔影,就是那一天被夫子强行抢去的,说是让我拿来给他赔礼道歉的。” 这句话里的无奈情绪要更加浓厚。 却没有太多的怨恨。 冷笑笑摇了摇头,将心头的震惊情绪强行压下,然后问道:“想来其余四位圣人,都如您一般,曾去找过夫子......” 魔圣点点头,说道:“我都去了,他们自然不甘落后,只是结果没什么区别,他们同样留下了自己的本命圣物。” 人间夫子,恐怖如斯。 以一己之力完爆人间五圣人。 冷笑笑发誓除了自己,这件事绝不能让另外的人知道,要不然只怕人间众生的信仰都要受到冲击。 “所以我才想着让你去带天选之人回来,借着他的命格,我也许能找到突破七境的契机。” 魔圣感慨道:“可谁知道世事无常,天选之人的命格之间竟然染上了妖族的影子,这下只怕整个人间都将注意力放到了他的身上,再想带他回来,就难如登天了,其余几位圣人也更加不会让我如愿。” 提到天选之人时,冷笑笑眼眸中的肃杀之意顿起。 他想起了那位身穿素色长衫,始终平静淡然的唐国少年。 于是他问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是否还要去神院走一遭?” “且不说有天地神院的禁制法阵在,你现在根本无法找到天选之人,就算你找到他,也最好不要去惹他了。” 见冷笑笑面露疑惑,魔圣叹气道:“以前不知道他和夫子的关系,所以便让你去人世间拼一拼,看看能不能将其带回来见我。现在既然知道夫子将那三道剑意赠予了天选之人,那便代表天选之人是由夫子罩着的,那么不管我们曾经对他有什么想法,现在,都不能再有任何想法。”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零六章 魔圣的劝导与感慨 这些听上去有些拗口,可冷笑笑却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唐青是夫子的人,所以惹不起。 这位从来骄傲的魔圣传人默然低下了头,他似是有些不甘,沉着嗓子说道:“就算不能去找唐青,我还是要去神院走一遭。” 魔圣问道:“为何?” “入五境之前败在了龙虎山的不苦手中,入五境之后又不曾与他好好战上一场,心有不甘……输给南山丘陵的那道剑意我还能接受,输给人间俗世中的一个平凡小道士,我怎么都不能接受。” 他冷声道:“我要去找回自己的骄傲。” 魔圣摇摇头,说道:“从你认真的那一刻开始,你便输了。魔门的弟子,从来都不需要靠打败一个人来证明自己,从你第一次以魔圣传人这样的身份迈入人世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注定要受到万人瞩目,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影响到你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以及日后将要达到的成就。” 冷笑笑沉默着没有回应,但是心头的那份执拗却仍在心头弥漫。 一想到自己在千万人间修士面前,败给了那位龙虎山的不苦,他的懊恼情绪便止不住的涌上心头。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无法接受,同龄阶段,有人比他更早的迈入五境,这绝对是对他天赋的一种挑战。 魔圣似乎猜到了冷笑笑心中的想法,他看着对方,语气变得高深莫测起来:“而且你若以为龙虎山的那位不苦只是一个平凡小道士,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冷笑笑皱起眉头,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在过去的某个漫长岁月中,龙虎山的道统甚至要比天地神院还要强大,那位初代老天师也是一位跨入了六境的人神,而以他当时的天赋和成就,借着龙虎山的气运继续修行,早晚有一天也会迈入圣人境,与我站在同一个高度。” 魔圣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起来:“这样的人物,你觉得他的后世传人会只是一个平凡小道士吗?而从那位不苦小道士的表现来看,敢将龙虎山微末道统一肩挑起,并且以一己之力抗衡天地神院和来自圣地的诸多少年高手,单是这份果断和实力,便足以将很多人抛在身后。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有所不及。” 冷笑笑得眉头皱的更深,他没想到,自家师尊对不苦竟然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而魔圣在停顿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如今不苦夺得玄武榜榜首之位,竟然放弃了七位人神的三年授道,而选择进入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这样的一个选择,也恰恰证明了他对自己天赋的强大自信。” 冷笑笑在这时插了一句话:“如果是我夺得玄武榜榜首之位,我不仅会放弃七位人神的三年授道,连神院藏书楼第七层我都不会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冷笑笑昂起了头,眼眸间的骄傲愈发浓厚。 魔圣却很快给他泼了一盆凉水:“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就算放弃了那两个选择,你依然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修行功法,以及我这样的七境圣人来给你做指导,所以就算你放弃那些,也是理所当然,反而有些明智。” 冷笑笑眼角抽了抽,心想要比骄傲,我果然还是比不过师尊您。 而魔圣则在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那个叫做不苦的小道士,日后的成就只怕不会比你低。” 听到这句话后,冷笑笑默然握紧了双拳,他低沉着嗓音说道:“师尊您对他的评价是否有些太高?” 他是魔圣传人,日后自然是要继承魔圣的位置,去向七境。 如果不苦日后能比肩自己,岂不是他最终也能弄神成圣? 在冷笑笑的认知里,若非来自神院或者圣地,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够破道成神,更何况迈入圣境? 那位不苦虽然比自己更早的破境合道,但冷笑笑有信心,在日后的修行之路上,绝不会再次被他超越。 可魔圣却在这时说道:“高吗?我倒觉得算是保守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冷笑笑,语气变得有些凝重,随后再次说道:“不在神院,不入圣门,甚至连普通的人间宗门都没能进去,却能在一座没落衰败的龙虎山中挣扎而起,逆天而行,这样的一个人,他有什么理由不入七境?” 冷笑笑沉默着低下头,心绪默然低沉。 他随后问道:“那我该怎么做?若是不去找他战上一场,只怕修行之路会有心劫挡道。” “你与他的那一战在所难免,只是不是现在。” 魔圣开口道:“不苦去往神院藏书楼第七层读三年书,等到他出来后,无论是修为还是对大道的感悟,肯定都上了一个台阶,那个时候你再去找他,若是能打败他,自然便能摈除一切心劫,甚至能因此砥砺魔道,可你若是输了......” 魔圣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冷笑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到那个时候自己仍然输给不苦,那自己的魔道修行可能就会止不前,永远停留在五境合道期,甚至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也说不定。 心念至此,冷笑笑眼中的冷漠之意愈发浓厚。 他缓缓握起了双拳,拳意惊起,带着一丝决然情绪。 魔圣挥了挥手,指向身后的漫天黄沙,然后说道:“再去地狱里走一遭吧,这次再往下面多去一层,和那些老家伙们交交手,三年之后,希望不用我出手,你也能自己爬上来。” 冷笑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大步向前,朝着黄沙尽头的那一片黑色领域走去。 就在他的身影快要被那一片暗沉的光色给吞噬的时候,他回身对着魔圣说了一句话:“您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魔圣沉默了片刻,笑了笑,说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这次离开北漠,不仅没能带回天选之人,反而是屡战屡败,丢了魔宗的脸面。” 冷笑笑的声音愈发低沉,他说道:“就连我自己都有些心灰意冷,您......” “如果你知道这样很丢脸的话,就给我好好修行,继续努力,将已经丢掉的脸面给我捡起来,而不是在这里问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 魔圣叹了口气,说道:“魔宗的人从不优柔寡断,你作为我唯一的传人,更是要如此。” 言及至此,魔圣便不再说话。 笼罩住全身的魔气瞬间翻涌起来,带来沉沉的肃杀之意。 冷笑笑低垂着眼眸,亦不再多言,随即转身,隐入黄沙,去向黑暗空洞的地狱深处。 而在冷笑笑离开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位从来冷厉肃杀的魔圣大人都一直静静的肃立于黄沙之间,身上的气息古老莫名,似这片黄沙一般 深沉浩大。 与此同时,遥远到不知其远的某处高山之巅,满头白发的老夫子提着那把戒尺,目光深沉,瞳孔深处闪烁着黑白二色异芒,望向了北方。 他的视线极尽向前,越过高山流水,穿过云层和风声,在苍穹之边极尽流转,最终来到了那片黄沙之间。 他看着在黄沙之间默然低沉的魔圣,突然间笑了笑,然后开口说了句话:“北方的魔头也开始有心事了?”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就像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 可是当这个声音自高山之巅发出,顺着天边的大道痕迹去向北漠黄沙,然后落入魔圣的耳中时,却犹如惊雷炸响,让对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七境魔圣,生死不灭。 连域外天魔都已无法扰乱其心,天地崩于前也可面不改色,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句话而打起寒战? 除非说话的那人,已经强大到连魔圣都有些忌惮,甚至是害怕的地步。 低沉不语的魔圣猛然抬起头,他很快便知道那道声音起于何处,出自谁的口中。 他的眼神破开黄沙,望向头顶上空,仿佛能隔开千万里之遥看见那位于高山之巅微笑的白发老人。 原本傲然不可一世的魔圣忽然间矮下了身子,他的眼眸稍稍低垂,身上的魔气亦隐去三分,变得比以往要低调内敛的多。 像是对那句话的主人表达自己的尊重。 然后他便开口回话道:“心事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老夫子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再次开口道:“感慨什么?” 魔圣忽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一对魔瞳在与老夫子的对视之下变得有些干涩,隐约间多出了一丝疼痛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过于遥远,遥远到有些陌生。 对于陌生的东西,每个人刚刚接触的时候都会感觉到一丝不安,魔圣也不例外。 他在黄沙之间眨了眨眼,心想老夫子的气息似乎比以前要更强了。 没来由叹了口气,魔圣尽量平缓着语气说道:“人间百花齐放,后辈尽出,先是天选之人入世,后又有不知名的不苦小道士横空杀出,年轻人终将崛起,我们这些老人家却还在原地踏步,可不得感慨一下。”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零七章 人间劫难 听到这句话后,老夫子嘴角的笑意微微收敛,脸上的表情稍显沉静。 他瞳孔中的黑白二色异芒仍在不停闪烁,每一次的眨眼之间,都隐合天地大道规则的韵律。 魔圣在老夫子的注视之下不敢擅自利用神识去窥探人间气运的变化,怕被那位通晓气运因果的老夫子误以为是对他的不尊敬。 可即便魔圣的神识内敛,隐而不发,却依然感觉到了头顶苍穹之间气运的微妙变化,知道在大道之上的那个领域中,人间的因果规则正在随着老夫子的心绪转变而生死不休......此时的老夫子,心情似乎不是那么美丽,像是有着很多心事。 默然垂下了自己的眼眸,魔圣心里一边震惊于老夫子竟然已经强大到能与人间气运因果共存,一边暗思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内心忐忑之时,老夫子的声音再次从漫天黄沙之间落了下来:“人间若是不曾百花齐放,单是靠着你们这几棵苍天大树,又能供人间几世阴凉?” 声音中带着几许莫名的惆怅。 魔圣若有所思,刚准备回话,却听老夫子再次说道:“所幸玄武榜之战中,在冷笑笑落败的关头,你没有选择出手,要不然毁掉了龙虎山的那位不苦小道士,可是人间一大损,到那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可在魔圣听来却犹如晴天霹雳,若是冷笑笑在此,只怕会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堂堂魔圣大人,七境巅峰,人间修士眼中至高无上的存在,在老夫子的眼中就是一个可以任意惩治的人? 魔圣的两只手忽然探出了魔气的笼罩范围,连声道不敢。 他平复了下心情,问道:“夫子您对龙虎山的不苦也很看好?” 老夫子说道:“人间俗世宗门这些年来隐没于天地神院和圣地的光辉之下,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了,若是照此发展下去,我对这个世界的未来境况,并不是很看好。所幸,龙虎山还是走出了一个不苦,而我希望,在他之后,还会有更多的不苦出现,如此,人间未来可期,亦不需多惧。” 魔圣抓住了这句话的关键点,他皱起眉头,问道:“如今人族鼎盛,人间太平,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人族修士只要刻苦修行,参悟大道,便可无限期的延长寿命。理论上来说,只要给他们足够多的时间,以及足够多的机缘,每个人都有弄神成圣的机会,到那时生死不灭,与天地同寿,人间的力量将会变得无比的强大,难道夫子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这句话落下之后,苍穹之间很长时间都没有再传来老夫子的声音。 就在魔圣以为他老人家不想搭理自己的时候,老夫子的叹息声却再次落了下来:“我不知道这个人间还能不能撑到那么久。” 这句话刚刚落下,魔圣愕然惊惧,不明白老夫子的意思。 而伫立在高山之巅的老夫子,此时微微昂起了头,将视线自遥远的北方收回,然后望向了头顶更高的那一片天空。 天空湛蓝,泛起几片飘渺无踪的白云,于风声中缓缓移动。 此处太高,几乎已是人间高度的极限,再往上,便只剩一片玄妙莫名的清气。 那片清气就像是一堵横跨了整个苍穹的墙体一般,遮住了人间的全部风景,也遮住了老夫子的视线。 老夫子双瞳中的黑白二色异芒微微闪动,自那片清气中直行而过,去向了未知之地。 然后又很快回来。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眼中的黑白二色异芒也仍旧璀璨夺目,只是他握住戒尺的那只手,却忽然稍稍用了些力,然后将其举起横移,放在了另一只手臂上,似是感觉到有些疲累或是沉重,想要借力放之。 没有人注意到,那把戒尺的古老纹路上,原本细细的裂痕处,又多了一道浅浅的,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的新的裂痕。 漫长的沉默过后,老夫子低下头看了那道新的裂痕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发出了沉沉的叹息声。 而在北漠黄沙之间等待许久的魔圣在这时再次将目光望向了苍穹之间,然后试探着喊了声:“夫子?” 老夫子轻轻摇了摇头,将心绪暂时抛之脑后,然后突然说道:“很多年前你们五个人来找我,想要借我的眼睛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终点,那时我没有答应,是因为我觉得你们还没有做好承受这一切的准备。现在想想,或许是我错了,如果早些让你们去面对那些,与我一起将这人间顶峰上的风景都好好看一遍,或许,现在的人间顶峰之上,就不会是我一个人了。” 魔圣骤然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问道:“夫子您究竟看到了什么?” 老夫子双眸渐冷,过了很久才说道:“我看到的,是人间的劫难。” 这句话声音不大,可是落入魔圣耳中却是如此清晰可闻。 这位自很多年前便跨过了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将自身修为与北漠黄沙融为一体,一颗魔心也在漫漫修行之路上经受了千锤百炼,早已不落凡尘的魔圣大人,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沉声问道:“劫从何来?”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开口道:“是妖族?天选之人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预示着妖族将要卷土重来,祸灭人族?” 老夫子于高山之巅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说道:“若是唐青将来会祸灭人族,你觉得我会将南山丘陵的那三道剑意赠予他?” 魔圣说道:“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夫子您为何要将那三道剑意赠予唐青?” 老夫子很快说道:“因为他是我的学生,送他三道剑意用以防身,我想应该说的过去吧。” 魔圣一时无语,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那掩映在魔气中的面容间露出了一丝尴尬神色。 心想您倒是早点打个招呼啊,这样冷笑笑也就不会拼了命想要去接下唐青的那一剑。 圣人之后固然骄傲,但是在夫子的门人面前,还是保持低调的好。 一想到天选之人竟然拜入了老夫子的门下,魔圣心里便不由唏嘘感慨。 果然得天幸的最终都走到一起去了。 但他很快便又将话题转到之前那个问题上,说道:“可就算唐青是您的学生,但他的体内毕竟流着金色的血液,若他......” “若他真的来自妖族,只怕会对人族不利?” 老夫子打断了魔圣的话,继续说道:“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在这个世界的大道规则限制之内,换句话说,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子民,即便种族不同,但是生存的环境,以及利益的获取与得失,是相同的。” “所以不管是人族打败妖族,还是妖族重新取代人族,对两个种族而言,只是一种时代的交替,但是对这个世界而言,却没有太多的变化。世界容纳一切,接受一切,不管是妖族还是人族,或者在未来的岁月中,兴起了另一个强大的种族,都不会影响这个世界的气运和因果。” “你生于人族,多年以前参与到了人族和妖族的那场大战中,所以你不想妖族卷土重来,因为在你的立场上,妖族是反派,是异类,是不能被这个世界容忍的存在。可你有没有想过,在妖族的认知观里,他们也是这样想的。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族反而是不讲道理的,因为在最远古的时代,妖族才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主人,人族是强盗,因为人族抢走了对这个世界的控制权。说到底,还是比谁的拳头大,若是有一天妖族真的卷土重来,打败了人族,也只能说你们不争气,可别怪到唐青头上。” 说到这里,老夫子再次将目光望向了北方,望着立于黄沙之间的那道黑色身影,继续说道:“所以归根结底,人族和妖族的恩怨,放到这个世界上来说,只是内部问题,关上门来解决便可,不需要我来操太多的心。可是我所说的劫难,可不仅仅只是一场内部的争斗这么简单......” 魔圣还在思考着老夫子那番关于人族和妖族的言论,对于后面的一番话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问道:“夫子您到底什么意思?” 这句话落下之后没多久,还不等老夫子再次开口,魔圣便突然怔在了原地。 他缓缓抬起头,像是突然醒悟过来,目光中带着一股极强的冷厉气息和震惊之色,随后他的双瞳穿过漫天黄沙,与大道之上的夫子眼神对视而去,最终一字一句问道:“您所说的劫难,不在人族和妖族之间,难道,来自人间之外?” 这句话落下之后没多久,漫天黄沙之间便传来老夫子愈发浓厚的叹息声。 “你能领悟最好,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妖族不是敌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反而是人族的盟友。而你们真正的敌人,一直就藏在你们五个人未曾看到的世界终点处......” 夫子的声音顺着风声而来,好似梦呓。 ...... 第两百零八章 直到世界尽头 魔圣愣在了原地,他思索着老夫子话里的意思,顿觉寒意遍袭全身。 他自修行以来,一路往上攀爬,看到的风景越来越多,见到的世界范围越来越广,所能感知到的苍穹高度也在不断的往前延伸,自然也就知道,这个世界,其实有着自己的终点和尽头。 只是即便以魔圣如今的境界和修为,站在七境从圣的绝顶高度,也无法看到世界的尽头处,究竟有着怎样的风景。 绝美或荒芜,他一无所知。 因为看不到,所以便十分好奇。 于是他和另外四位圣人一样,穷极一生,修行过程中所坚守的目标和方向,便是要跨过七境这一道坎,去往世界的尽头好好看一看。 而在那之前,他们一直也都知道,在这天地大道规则之下,那位通晓天下的老夫子其实已经走在了所有人前面。 他的目光穿越人海,望向苍穹,去到了人间真正顶峰的一个高度,将世界尽头的风景看了个通透。 五位圣人曾先后去过老夫子所在的那座小庙,想要请教他,苍穹之巅究竟有着什么。 是一片虚无,还是似人间一般的另一个秀丽山河? 当时的老夫子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五位圣人,他们还没有做好接受一切的准备。 于是五位圣人便将心头的那份执念藏在心底,继续追寻自己想要追寻的目标。 各自守在自己的主场,只是修行,几乎不曾参与人间的任何纷争,更不曾于人前显圣。 以至于人间虽有五位圣人的传奇,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 正如这位魔圣大人,他终年苦守在北漠之地的黄沙之间,几乎没有离开过,终日借着黄沙之下的地狱之火来打磨自己的魔体,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再去一趟夫子所在的那座小庙,然后问问他,现在的自己,是否有了看遍人间风景的资格。 他知道那一天或许很遥远,但对于修行者而言,最不值钱,也最不值得被铭记的,就是时间。 所以他能等,哪怕再多年,他也会坚持下去,一如过去修行的那无数个枯燥岁月。 只是没想到,此时此刻,老夫子竟然隔着千万里之遥,抛掉了往日里的顾忌,向自己说出了世界终点的秘密: 世界的终点处,没有绝美风景,也没有秀丽山河。 有着的,只是芸芸众生的敌人,以及,这个世界将要承受的劫难。 这是老夫子想要表达的意思。 虽有些隐晦,但魔圣能感觉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老夫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疲累感。 似乎正在承受着生命中难以承受之重。 老夫子没有说那些敌人是谁,也没有讲明劫难的根源,但是魔圣知道,那些敌人和劫难,一定是连老夫子都感觉十分棘手,甚至无法摆平的存在。 可能过去的无数个岁月里,老夫子都在独自守护着这个世界。 他立足人间顶峰,眺望着人间之外的那些不可知之物,仅以手中的那把戒尺,便将世界之外的所有因果拦下。 想到这里,魔圣肃然起敬。 他在漫天黄沙之间挺直了身子,身上的魔气翻涌而起,带着沉沉的肃杀之意。 正如他此刻动荡的心情。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魔圣开口问道:“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 老夫子双眸深沉如水,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稍有隐没,随后他便将眺望的目光收回,说道:“因为我能感觉到,最近一段时间,敌人的动作变得愈发频繁,劫难随时都可能出现。我在人间顶峰多年,虽早已习惯与它们进行争斗,但是也渐渐有了力不从心的趋势,所以我需要帮手。” 说到这里,老夫子稍稍停顿,然后继续说道:“你们五个人虽然暂时还无法触碰到世界尽头的秘密,但毕竟七境从圣,立足人们所认知到的修行巅峰处,只要再给你们一些机缘和点化,必然就能和我站在同一个高度,到那时,这个世界的重担,就要你们与我分担。” 这句话刚刚落下,魔圣眼中的冷意便化作一片决绝之色,他很快说道:“我虽入魔,却也是人间的魔,心之所向,依然是我们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所以夫子若有吩咐,我必然不会推辞,只是,夫子您所说的‘它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老夫子摇了摇头,低沉着嗓音说道:“无法言说,日后等你来到了我这座小庙,有能力站在我的身边时,自然就会知道。” 魔圣点点头,他接着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老夫子说道:“再过一段时间,等到凛冬将至的时候,你便来我这里,我会为你拨开拦在七境门槛边上的那片迷雾,助你走上人间修行之路真正的极致巅峰。他们四个我也会亲自将话带到,到那时,不论你们几个之间有着怎样的宿命恩怨,到那时,都必须得先放一放,为这个世界而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魔圣思忖片刻,随后便再次点了点头。 沉重而坚定。 老夫子却忽而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按照我的预想,天选之人入世,等到他成长以后,便可以接替我的位置,那时我也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只只是没想到,他沾上了妖族的因果,虽无伤大雅,却难免让他的修行之路受到阻碍,再想与我并肩时,只怕要花费更多的时日。凭我一人已经无法撑到那一天,所以我必须要带上你们了。” 这些话里尽是对现状的无奈,以及对唐青的期待。 魔圣万万没想到,自己堂堂七境从圣的超级大高手,竟然会在某一天成为老夫子万般无奈之下的备选之人。 虽有些难以接受,却也只能暗自唏嘘,不敢多抱怨什么。 而他很快便说道:“既然天选之人对这个世界而言这么重要,夫子您为何不将他从神院中救出来?” 言及至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静片刻后再次开口道:“若是您不方便露面,我倒是可以去江心湖畔走一趟,虽多年未曾踏足人世,但我与月神还算是有几分旧情在,只要......” 话没说完,老夫子便打断他:“天选之人的命格连我都无法干预,你又去掺和什么劲儿?我送他三道南山丘陵的剑意已是破例,再不能有其他关照,要不然,天选之人便算是落了凡尘,少了那份得天独厚的灵性了......他的路,还是自己走的好。” 魔圣闻言便不再坚持什么,他心绪低沉,于黑色魔气笼罩之下沉静无言。 老夫子却突然又冒出来一句:“凛冬将至时,你们五个若都下定决心去我那小庙走一趟,可能就永远都回不来了。到时候人间五圣人尽皆凋零,这个世界失去了五座南天之柱,我可不负责。” 魔圣没有半点犹豫,他傲然道:“朝闻道而夕死矣,有何惧在?更何况此行不为自己,只为人间大道,值。” 老夫子被这句话逗乐了,他笑道:“朝闻道而夕死矣?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可是道圣的名言,怎么就被你套用了?” 魔圣认真说道:“自古魔道是一家......” 老夫子摇摇头,低声道:“可没这个理......” 这句话落下之后,北漠黄沙之间便再也听不到老夫子的声音。 魔圣抬眼望向苍穹,视线与神识所及之处,再也感知不到老夫子的气息。 确定老夫子已经离开之后,这位从来冷厉嗜杀的魔圣大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北漠黄沙之间忽而卷起了一层极冷极沉的风啸之音,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意。 他在原地静默了很长时间,随后忽而迈步,穿过风声,越过黄沙,往地狱中缓缓走去。 凛冬之日来临之前,他要去和自己那位唯一的传人再打个照面。 或许此次一别,将是永远。 心念至此,即便是以魔圣的坚韧性子,此时也不由得多出了一丝莫名的伤感。 魔气翻涌而过,很快便消失于黄沙和虚无之间。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片森冷的气息,经久不散。 ...... 遥远的高山之巅,老夫子于冷风之间静静的伫立了很长时间后,忽然再次抬起了头,视线平视向前,先后望向了另外的几个方向。 然后他找到了另外的四位圣人,和他们各自进行了一段漫长且深远的对话。 没人知道对话的内容。 也没人能知道老夫子究竟在担心着些什么。 只是约莫黄昏时分,在风声和夕阳的见证之下,老夫子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他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凝重和疲倦之色。 他在风中摇头,于夕阳之下默然不语。 心绪低沉,带着沉沉的负面情绪。 而与此同时,东海草庐边上,一位身形瘦弱的道人面朝大海,无声叹息。 西域神殿中,一位浑身上下佛光闪闪的和尚轻捻佛珠,默念佛语。 南山丘陵间,一位身姿笔直,似剑般锋利的身影仰面向天,不曾言语,却有剑鸣声自他身前传来。 唐国境域中,一位身穿深黑色龙袍的高大身影静立于高阁之间,他望着远空的夕阳,心似要随之沉入黑暗。 ...... 第两百零九章 夫子与书生(一) 黄昏的光景在高山之巅停留许久,似乎并不想离去。 那一抹夕阳下的红光当空而下,落在了高山之间的那座小庙中,将其染成了一抹似血般的浓郁色彩。 老夫子就在那一片红光的映衬之下,自高山之巅走到了小庙门前。 他仰望着苍穹之边将要隐没的夕阳,感受着黄昏时分的萧瑟气息,心头的愁绪变得愈发浓厚。 叹息声亦更浓。 他在这一日里向人间五圣人传达了自己的意志,想到有他们的帮助,对抵御人间之外的那份劫难,便又多了几分信心。 只是却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无论是自己,还是将要与自己并肩的五圣人,都已是人间最极致的几股力量。 但他们的力量一定是有限的,关于这些,在过去漫长岁月的坚守抵抗中,老夫子已经有了很深的体会。 而人间之外的那份劫难,却在时间的推移之下日益增长,不断膨胀,几乎要将世间的一切都给吞噬。 所以他们能挡住一时,却挡不了永远。 早晚都会有败退的一天。 若是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之中,五圣人也和自己一般感觉到了疲倦,甚至力不从心,那这人间重担,接下来该由谁来抗下? 老夫子的心里自然便想到了唐青。 在他看来,未来的唐青,就是现在的自己。 早晚有一天,那个心思沉静的唐国少年会成长为一位通晓天下的人间小夫子。 守护这个世界的重担,最终难免会落在他的肩上。 只是到那个时候,在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出现新的五圣人,和唐青并肩站在一起,来抵抗来自人间之外的那份劫难? 即便老夫子掌控了人间气运,能看透众生前世今生来世的因果机缘,却也无法真正看透天选之人的命格。 所以他并不知道未来的唐青会是怎样? 依然孤身向前? 或是千万人相随? 正是因为疑惑,所以老夫子感觉很是烦躁。 生而知之的他,第一次有了困惑的烦恼。 他在小庙门前思索了很长世间,总觉得自己还需要做些什么。 自己的帮手虽然已经找到,但那几乎掏空了人间全部的巅峰力量。 一旦世界终点处的那份劫难太过于汹涌,这些力量还是无法抵挡,甚至最终全军覆没的话,他总还是要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希望。 唐青是未来。 但成长的时日太过于久远,暂时靠不住。 所以他还需要一个现在就可以依靠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就算还比不上自己,至少,也要和人间五圣人站在同一个层面上。 老夫子心念流转之间,想到了一个人。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决定去见见那个人。 于是就在夕阳沉沦而去的最后关头,老夫子看了一眼渐沉的光色,双眸之间的黑白二色异芒再次出现,直接划破长空,刺透黑暗,穿越千万里之遥,落到了唐国的领域中。 此时唐国城门前的那条大道已经被黑暗吞噬,看不清任何东西。 人声隐没,万籁俱寂,天地万物像是都已经隐没于黑暗之间,悄无声息。 只是高大的城墙下,那扇宽敞气派的大门却还没有闭合,依然大开于前方,像是等人归来。 一列兵士盔甲裹身,冷刀在手,像一头头黑暗中的猎狼般守在城门前,一言不发。 他们身上的气息虽不强,大概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 但当他们悬刀而立,冷眼潜伏的时候,却能让人感觉到有一股极强的肃杀之意从他们当中袭来,惹人心慌。 而在那一列兵士的正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 书生身形高大,面色沉静,双眸之间藏着一片浓郁的星光,星光之下,则有一丝古老的韵味隐于其间,似有无穷的智慧。 他的腰间竖着一本古籍,古籍翻开在其中的某一页,任凭夜风吹拂,那一页的纸张也没有丝毫的晃动,仿佛定格成永恒。 每隔一段时间,书生都会将手覆于腰间的那本古籍上,停留片刻后,再缓缓松开。 然后他就会抬头望向头顶的那片夜空,双眸间星光闪耀,将繁星点亮,美丽而神韵莫名。 城门前的那一列兵士望向书生时,眼中的冷厉和肃杀之意便会在瞬间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敬意和尊崇。 似乎在他们眼里,眼前的书生就是天地间的真神。 事实上,对于唐国的所有子民来说,这位书生确实是犹如神明一般的存在。 就连沧海,昆仑这二位已入人神境的上将军都对这位书生保有着足够多的敬意。 而唐帝更是对这位书生无比信任,甚至将唐国的无数军政要务都交由他来处理。 因为书生是唐国最有智慧的人。 也是唐帝亲封的大祭司。 除了唐帝自己,几乎没有任何人的地位能够超过他。 这样身份尊贵的一个人物,理应不该有任何的烦恼才对,可是今夜,他在夜风之间仰望星空时,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是落寞,双眸间亦藏起了一丝莫名的愁绪。 星光依旧灿烂,带着数不清的玄妙气息。 可突然间,漫天星光之间却突然闯进了一黑一白两道异芒。 黑芒幽暗,比夜色还要深沉。 白光璀璨,比星光还要耀眼。 当这两道异芒刚刚出现在星光中的那一刻,书生的表情稍有变化,似是有些意外。 他缓缓低下头,没有转身,只是对着自己的身后挥了挥手。 城门前的那一列兵士没有任何犹豫,瞬间退下,隐于黑暗之中。 书生则在下一刻眨了眨眼睛,星光尽退,藏于双眸深处,隐而不现,夜空中的点点繁星亦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苍穹之间只留风声萧萧,以及黑白二色异芒在来回流窜。 沉默了片刻后,书生再次抬起头,盯着夜空中的黑白二色异芒,凝声开口道:“请夫子显圣。”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瞬间,千万里之外的高山小庙前,老夫子微微昂起头,像是一位学堂严师一般摆起了架势,他将身上的那件披风大氅稍稍理顺,然后将右手上的那把戒尺横在了左手手臂之间,面色沉静,气息深沉,伴随着一阵正气浩然的读书声,他一步踏过,走向夜空。 脚步微动之时,他的身形便已经在小庙前消失。 那阵响亮的读书声自夜空一路向前,飘向苍穹,瞬息之间便传遍千万里,来到了唐国的夜空下,也落入了那位书生的心里。 几乎是在同时,夜空间的黑白二色异芒开始汇合聚集,最终凝成了一对眸子的形状,与苍穹间显现。 老夫子目露神光,自夜空缓缓走过,来到了书生面前。 那一阵读书声于他身前凝集,最终缓缓隐去,像是一场授课的落幕。 而对于城门前的书生来说,却是一场授课的开始。 夫子深夜来此,必有指教。 所以书生于夜色间短暂平视后,便突然恭敬拜下,轻声道:“恭迎夫子。” 自夜空那道黑白二色异芒的出现,直至夫子现身,其间的过程其实很短,几乎就是在几个呼吸的关头。 可书生却没有丝毫的怠慢,一请二恭敬,像极了学生拜见老师时的态度。 以书生在唐国的身份,本是高高在上,几乎不会向任何人低下头,更别说这般尊敬。 可站在他面前的是人间老夫子,那便就理所当然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书生缓缓抬起头,与夫子对视,然后再次开口,问道:“夫子有何指教?” 老夫子的目光自书生身上轻扫而过,感受着对方体内愈发强盛的星光和儒者气息,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次我来唐国,不是为了指教你,而是有事所托。”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瞬间,书生便皱起眉头,似是有些意外。 他轻轻笑了起来是,随后说道:“夫子说笑了。” 老夫子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他认真说道:“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书生嘴角的笑意渐渐隐没,他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以夫子的能力,人间大道之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能难倒您?” 老夫子沉默了片刻,然后紧紧盯着书生,沉声说道:“人间之事自然难不倒我,但若是人间之外呢?” 听到这句话后书生脸色微变,他的眉头皱的更深,转而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老夫子没有去回应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处在怎样的一个地方?” 书生思索片刻,说道:“人间真正顶峰处。” 老夫子点点头,叹息道:“所以一抬头,一转眼,便能看到人间之外的风景......那也是你,以及五圣人一直向往追寻的地方。” 书生沉默以对,他知道夫子的话还没说完。 果然,他很快便听到老夫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那些风景,可能并不如你们所想象的那般美丽,若是见到了,只怕就躲不掉了。” 闻言至此,书生眼神渐渐凝重。 心绪也默然低沉下来。 第两百一十章 夫子与书生(二) 很少有人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修行境界最接近老夫子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传说中的五圣人,而是唐国的这位大祭司。 虽未曾于人前显圣,但是他的真正实力,其实早已到达七境。 甚至在漫长的岁月历练中,借着那片星光中的力量,他也已经渐渐越过了七境从圣的那道门槛,去到了一个玄而又玄的境界中。 虽然暂时还无法追赶上老夫子的脚步,但也正在向其一步步逼近。 所以对于大道的感悟以及因果的掌控,他比人间五圣人要强上一些。 而对于世界尽头的那片风景,他虽未曾看到真切,却也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 在他眼眸间的星光极尽远望,顺着苍穹之边一路往世界尽头而去时,他能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距离的增近,世界尽头处所带来的那道陌生气息便会愈发强烈。 那样的气息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也无法感知到它的源头究竟起自何处。 所以才会更俱蛊惑力,让书生欲罢不能,即便穷尽一生也要将其追寻。 即便老夫子所表露的意思中,对世界尽头的那片风景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好的评价,甚至从他的语气中能判断出那里有着极强的危险和不确定性,但书生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稍显不安。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们往往都怀着一颗敬畏的心。 书生也不例外。 况且在这个世界上,世界尽头的秘密,是他此生唯一的未知。 此时风声渐起,带来深夜中的几丝寒意。 环绕在此间,将城门口这两位当今天下最有智慧的读书人尽皆环绕。 黑暗中的唐国城墙像一条绵延数里的卧龙一般,静静的匍匐在那里,沉寂无声,却让人感觉它似乎是个活物一般,可能随时都会于黑暗中惊起。 就好像是书生此时的心情,沉静中带着一丝动荡。 自老夫子那句话落下之后,书生已经在城门前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对面老夫子眼中的黑白二色异芒再度出现在黑暗中时,书生才晃过神来,他轻声问道:“夫子您的目光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经望向了人间之外,难道,至今也还没能收回来?” 老夫子很快点了点头,说道:“说到底,我也只是人间的领路者,此前无人,此后,便有了你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只是比你们活得更久了一些,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些,如今我能做到的,你们早晚也能做到,而等你们站在了和我同样的高度,有能力望向人间之外时,便会发现,人间之外的那股力量,真的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便是已经十分强大的你们,也会感觉到恐惧。”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老夫子眼中的黑白二色异芒开始疯狂涌动,一丝古老的韵味自他身上缓缓散出,环绕在此间,随后朝着黑暗中一点点散去。 书生感受到了老夫子情绪的变化,他凝起双眸,心绪愈沉,似乎没想到即便是生而知之的老夫子,也会有着无法解决的困扰。 他再次问道:“我能为您分担些什么?” 老夫子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的所有精力可能都要放在人间之外,人间的事我暂时管不了,但这天地大道之间的气运因果总还是需要人来管的,要不然可就乱了套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和实力来接手这一切。”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了一眼书生腰侧那本翻开的古籍,嘴角露出了一丝轻笑,再次说道:“除了我和唐青的命格你无法参透外,世间众生百态,只怕都已被你翻了个遍。” 书生很是隐晦的抬了抬自己的右手,青色长袍的袖口好巧不巧,刚好遮住了那本古籍,将老夫子的视线隔绝在外。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说道:“就算您没时间去管,也轮不到我,人间可是还有五位圣人在。” 老夫子看着书生,意味深长说道:“他们将要与我一起走。” 听到这句话后,书生彻底变了脸色。 他猛然抬起头,直视着老夫子,目光中带着震惊和疑惑。 老夫子摆摆手,眼中的黑白二色异芒不再那么耀眼,趋向柔和,他叹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也不要不相信,在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和他们五个谈过了。” 书生沉默片刻,问道:“他们都答应了?” 老夫子凝声道:“能有机会跨过七境的那道坎,与我站在同样的顶峰处,他们能不答应吗?” 书生再次问道:“可是,听您的意思,此次一行,他们可能将一去不回。” “不仅是他们,可能连我都无法再回来。” 老夫子的表情很是平静,只是眼神中却带上了几分怅然之色。 他继续说道:“可在每个人的生命当中,总有一些事情,是比生命还要重要,我想既然他们做出了选择,必然就不会后悔。如此的话,若一去不回,那就一去不回吧。” 这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书生听的却是惊心动魄。 连夫子都可能一去不回,那他们将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心念至此,书生忍不住抬头望向了无尽的夜空,瞳孔深处的两片星光骤起,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去向苍穹之间,似是想要将那里的秘密全部看穿。 可老夫子却在这时往前走了一步,他挡住了书生的视线,轻轻挥一挥手,那两片将夜空点亮的星光顿时隐没于书生的眼角,只能散发处淡淡的光晕,再无法极尽闪耀。 老夫子随后说道:“很久以前我就说过,你还没有做好看风景的准备。” 书生摇摇头,说道:“可你现在需要我。” “我是需要你,但不是让你跟我去世界的尽头......他们五个人在便已足够,至少,现在是够了。” 老夫子看着书生,认真说道:“我要你留在这里,身处唐国,心在人间,只要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便等于还有一份希望在。哪怕我们全军覆没,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 说到这里,老夫子稍稍停顿,然后在书生开口回应之前,再次说道:“凛冬之日来临时,我和五圣人都将去往世界尽头,若是运气好的话,可能很快就会回来,运气差一点的话,那就等百年之后再回来,要是一点运气都没有了,便只能死在那里了,在我们离开之后,到唐青成长的这漫长岁月里,这个世界的气运因果就靠你撑着了。” 言及至此,老夫子忽而将自己手中的那把戒尺放了下来,平直的覆于自己的腰侧。 他看着眼前的书生,片刻之后,突然弯下了腰,对着书生轻轻行了一礼。 白发老夫子,生而知之,人间之师,从来只有别人给他行礼的份,他又何时给别人行过礼? 今夜却是反常的很。 而书生则是无比震惊,夫子向他弯腰行礼,便等于是老师拜学生,没有任何道理可言。 所以他当即覆手于前,准备扶起老夫子,同时也准备弯下腰回敬之。 可是很快他便直接愣在了原地。 因为老夫子弯腰的那一瞬间,口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受之。” 于是书生的身体便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给禁锢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他的双手依然保持着前伸的动作,只是双掌却仍旧握起,无法铺展开来,自然便没能扶起老夫子。 下一刻,老夫子弯腰而至,停留片刻,随之缓缓直起身来。 书生瞬间恢复了动作,他眼中的星光一阵晃动,带着几许清冷的韵味。 轻轻叹了口气,书生随之摇头道:“夫子何必?我怎敢受之?” 话音刚落,他便准备重新弯腰,必须要还了这一礼。 老夫子却伸出戒尺将他拦下,说道:“我以人间之师的身份将这个世界托付于你,你的肩上担子很重,责任很大,所以你值得我这一礼。” 书生说道:“这不仅是夫子您的人间,也是我们的人间。生而在世,守护好自己的家园,难得还需要褒奖不成?您这一礼,不妥。” 听到这句话后,夫子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那黑白二色光芒掩映之下的瞳孔中,出现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之色。 他望着书生执着且坚定的眼神,最终将手中那把戒尺收回,重新横在了自己的手臂之间。 而书生也在此时整理好自己身上的青色长袍,将腰间的那本古籍稍稍摆正,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双手合在一起,朝着正前方的老夫子恭恭敬敬弯下了腰,却不是简单的拜下,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带着无比的尊敬对着老夫子磕了一个头。 然后朗声说道:“唐国孔秋,读书至今,小有所得,不信佛,不拜道,不敬鬼神,唯独敬夫子一人。夫子为人间而行,数万年不曾休止,此次一去,无论前程如何,成败与否,孔秋都必承其志,为人间证道,护天下苍生。” 声音响亮,清脆震耳,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夫子轻轻点头,微笑道:“善。” 第两百一十一章 夫子与书生(三) 此时黑夜依旧,冷风渐盛,可夫子和书生所在的领域中却被一片星光和黑白二色异芒给环绕,似暖阳当空,在黑夜中绽放光明。 一片正气自此升起,带着数不清的浩然气息。 隐隐的读书声随之而来,似是有千万学子在此立誓宣言。 夫子拜书生,书生跪夫子。 像是人间大道的一种传承。 老夫子最终将书生扶了起来,这两个高大的身影在夜风之间相视而笑,带着各自的情绪于夜风之间沉静无言。 等到夜色更深的时候,书生忽而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之后的唐国宫殿,随后再次开口道:“殿下被神院的七位人神困在了江底深处,这些日子里,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高总管一直都在上书陛下,希望他能择日发兵,去往神院走一趟,将殿下带回来。此前陛下一直都还在犹豫,如今既然他很快就要随夫子而去,那么在这段时间里,我想他应该会做出抉择。” 老夫子说道:“我已经交待过他,唐青的事,不要再去管。” 他看着书生,沉默了片刻,补充了一句:“你也一样,即便我们离开后,这个世界没人再是你的对手,也不许去江心湖畔找那七个小家伙的麻烦。” 书生有些意外,他说道:“总不能让殿下一直深陷险地,就算不让他进藏书楼读书,也不至于把他关在江底深处。世人可能不知道殿下体内金色妖血的由来,夫子您应该是很清楚的,所以您应该知道,殿下他并不是妖。” 说到这里,书生稍有停顿,然后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殿下真的是妖,放到如今的形势下,更不应该被这样对待,毕竟这个世界的敌人,并不是妖族,反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还需要依靠它们。” 夫子闻言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若他仅仅是唐国的皇子,那你们去救便是,我不会多加干涉,但他另一个更重要的身份,是天选之人......” 夫子没有把话说完,书生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选之人的命格,自有天定,容不得他人干涉。 即便是夫子都选择了坐视不管,或者说,无力去管,其他人,又能怎么样? 或许自家殿下被困在天地神院,正是天命的安排也说不定。 心念至此,书生便默然摇了摇头,随后抬眼平视向前,片刻后说道:“听夫子的便是。” 老夫子点点头,瞳孔中的黑白二色异芒悄然隐退,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书生再一次开了口:“只是我们若不去救殿下,夫子您能保证神院的人真的不会对殿下怎么样吗?而且这些日子神院已经将殿下是妖的消息传向了整个人间,只怕那些自诩正义的人间修士会陆陆续续杀到神院去,到时候,殿下的安危就......” 说到这里,书生看着老夫子,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夫子您自己也说过,天选之人的命格谁也看不透,所以关于他在神院中的动态,您应该也不清楚吧。二他若真的陷入了生死之地,您也无法保证能救下他。” 老夫子眼神平静,他没有正面回应这些话,只是说道:“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唐青他绝对不会出事。” 书生却坚持道:“我想知道您的安排是什么,不是不相信您,我只是不相信神院的人。” 老夫子看着他,眼神中带着几许莫名的光晕。 书生平静与其对视,眼中的星光虽十分柔和,却也足够清亮。 这两位当世最有学问的读书人在黑夜之间对峙了很长时间,也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老夫子熬不过书生的固执,先行开口打破沉默:“既然天地神院是因为唐青是妖的身份,才将他留了下来,那么他的生死,妖族自然会放在心上。” 这句话刚刚落下,书生便皱起眉头。 妖族早已在很多年前便被封印在世界某个角落的荒芜虚境中,连自身都难保,又怎么可能救得了殿下? 而就算有那么几只妖,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能够躲开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逃了出来,行走于天地之间,但它们若是去了江心湖畔,也不可能避开天地神院七位人神的耳目,将殿下救出。 想到这里,书生的眉头皱的更深。 他抬头望着夫子,眼中尽是疑惑,似乎没有听懂夫子的意思。 就算他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他的视线无意间往夫子的身边看了一眼,神识中瞬间有所顿悟,眼中的疑惑之色也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夫子的身边一无所有,只是一片深沉的黑暗,此刻正被书生眼中的星光所照亮。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很是寻常。 可是书生知道,正是因为夫子的身边一无所有,才会让自己觉得很奇怪,那样的寻常似乎也只是个假象。 甚至在他看来,显得有些突兀。 在书生的眼中,此时的老夫子看上去和往日里比起来,似乎少了些什么。 开始他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老夫子提到妖族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老夫子的身边少了那头小毛驴。 自书生知道老夫子存在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他的身边一直跟着一头小毛驴。 无论老夫子去到那里,那头小毛驴都会跟随左右。 书生曾经有过思忖,心想尊为人间之师的老夫子,跟在他身边的小毛驴肯定不是一头简单的小毛驴,就算比不上远古时代的洪荒巨兽,至少也应该是留存至今的某个强大存在。 可在一次与夫子见面时,书生曾以神识感知过那头小毛驴,发现它身上的气息却十分微弱,最多也就到了刚刚开启灵智的水准。 和俗世间最普通的小毛驴比起来,也就是脚力稍快些,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头普普通通的小毛驴,每日里背着夫子穿云过星,行遍天下。 陪着夫子居于高山小庙,去向人间顶峰。 书生心有所感,却无法言说。 关于那头小毛驴的身份,也一直无法真正猜透。 如今黑夜之中,书生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然后重新落在老夫子的身上,沉静许久后问道:“夫子的小毛驴会跟着您一起走吗?” 老夫子笑了笑,说道:“它会留下来。” 顿了顿,夫子补充了一句:“你看着这个人间,它看着你。”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听上去就像是句玩笑话,可书生却笑不出来。 能看住自己的一头小毛驴,又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头普通的小毛驴? 于是他再次问道:“它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夫子很快说道:“比你想象的要厉害。” “可是在我的感知之下,它的气息和实力实在是不值一提。” 书生如实说道:“所以我不明白它留下来的意义。” 老夫子眼角的笑意更盛,他继续说道:“你之所以无法感知到它的真正实力,是因为它不想被你感知到。”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却让书生的心里兴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因为只有比书生还要强大的生灵,才能将自己的真正实力,隐藏于书生的本命星光之下。 譬如老夫子。 表面上看上去只是一个身材高大,气韵很足的教书老先生。 可是他却掌控着人间的所有因果,真正实力早已强大到让人无法想象。 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老夫子。 而在书生一贯的认知里,这个人间的实力划分也只是简单的一夫子,五圣人,七人神。 夫子乃是人间天花板自然不需多说,也是毫无争议的强大存在。 书生对其只有仰望和尊崇。 并且他的修行根本,便是以夫子为目标,希望有一天能凭自己的力量去与之并肩。 而五圣人和七人神虽然也十分强大,但是在书生眼中,却还是落了下乘。 因为他自身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圣人的阶段,正在往夫子的境界而去。 所以在书生看来,这个世界上,除了老夫子本人,应该再没有任何生灵能超越自己。 在过去很多年的修行岁月中,他以星光为起源,朝着世界各处参透气运因果,早已将这一切看得通透。 可如今听夫子话里的意思,那头小毛驴竟然也比自己强? 这自然让他难以相信。 于是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犹豫着问道:“那头小毛驴,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和妖族有关?” 老夫子看着他,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似乎觉得书生惊讶不惑的样子很好玩。 他只说了一句话:“猜透不说透。” 此话刚落,书生了然于心。 他静静的点头,将目光收回,眼中的星光渐渐隐去。 片刻后便将话题转开,说道:“是否要去通知殿下过来见您一面?” 老夫子摇摇头,看了眼天色,说道:“不必了,黄昏时分已经来找过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他便转身,没有半点犹豫。 脚步微起,踩着风声朝着黑夜中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看似轻描淡写,却将此处空间尽皆踩碎。 他的落脚之地不在唐国城门前,而是在遥远的高山小庙间。 只是一步,夫子便回到了自己的主场。 他手中提着那把戒尺,沉眼眺望庙前锦绣河山,心绪沉静,不发一言。 只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一十二章 星光温柔且灿烂 夫子走后,书生仍然静立于城门前,望着眼前的黑夜不发一言。 他眼中的那片星光在夜色间绽放出一层淡淡的光晕,虽未曾像之前那般点亮星河,穿透黑夜,却也能将城门百丈方圆内的空间尽皆照亮,书生所处之地,就好像是黑夜中唯一的一道光。 以他为中心,星光往前弥漫至正前方的官道,露出了那条绵延向前的青石板路,往后则去向了那道森严高大的城墙,照在了那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灰褐色建筑上,冰冷且肃杀。 早早便离开的那一列兵士在夫子走后又自城内而回,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城门口,手握冷刀,眼神凌厉,继续无声驻守。 而书生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忽而抬头望向了苍穹之边的某个方向。 星光不曾澎湃呼啸,却凝结成两道细细的光线,朝着那个方向以极快的速度穿行而去。 星光一路向前,刺穿夜风,越过大道规则的限制,带着几乎匪夷所思的力量,去到了遥远的江心湖畔。 没有片刻迟疑,星光直接破开无尽的风浪,往江底照射而去。 本是阴冷黑暗的江水瞬间被星光打开了一条笔直向下的通道,任凭星光遁水而入,不能做任何的阻挡。 而在一段时间的穿行过后,星光来到了江底深处,在那里,藏着天地神院七位人神布下的可怕禁制,可是星光却根本不管不顾,继续向下,直接往那千万道散发着凛冽杀意的禁制中渗透而去。 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激起禁制的回击。 星光像是融入了江水一般,随着江底的水流涌动,继续向下而行。 直到,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冰冷,几乎没有半点温度和光线的地方。 星光至此停留,轻轻淡淡的照耀而去。 然后,遥远的唐国城门口,书生的眼中便出现了一个少年的模样。 少年表情很淡,眼神平静,即便身处可怕的江底最深处,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乱。 他就这样静静的悬浮在此,身上的素色长衫在水流的涌动之下来回漂动,像是他心绪的沉浮。 少年的眼睛本是闭着的,不知是已睡着还是正在沉思。 可在星光照耀进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忽然睁开,瞳孔深处同样是一片淡淡的,几乎微不可见的星光。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有些恍惚。 他分不清江水之间的这片银色光晕到底是自己眼中发出的,还是来自其他地方。 直到一声怅然若失的叹息自星光中传来,带着几许莫名的情绪。 少年猛然抬起头,直视着这片星光,有些不确定的唤道:“老师?” 星光中没有声音来回应他,只是那片光色却愈发柔和,随着江水去向少年的头顶,就像是在对其轻轻安抚。 感受着星光中的温柔气息,少年已经确信它就是由唐国的那位书生发出。 只是出于某种不与人说的原因,书生无法借着星光说话,只是平静观望,游荡在此,似乎只想告诉少年,星光一直与他同在。 而在唐国城门口,书生听到了少年呼唤出的老师二字,本是有些怅然的面容间忽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在黑夜中低语道:“不要怕。” 声音只在城门前游荡,很快便消散于夜风中。 遥远的江底深处的少年自然听不到,但是望着眼前无比温柔清亮的星光,少年的心头变得愈发平静。 似乎这片幽暗深邃的江底也不那么可怕了。 而随着时间缓缓推移,星光已经在江底照耀了很久,也陪伴了很久,直到无尽的江水之间飘来一股极其强大的水元力时,那片星光才开始离去,顺着来路而回,穿过江浪和夜色重新融入了书生的眼眸之间。 星光消散的那一瞬间,神兽玄武裹挟着可怕的洪荒气息出现在少年面前。 龟蛇二体的眼眸中同时露出了森冷的寒芒,朝着四周区域扫视了很长时间,它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变得十分警惕。 但因为江底的人神禁制并无松动,江水之间的浪涛似乎也没有太过于汹涌,所以搜寻无果之后,它们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深深的看了一眼被困在此地的少年过后,玄武便直接化作一片水元力消失在了原处。 少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中的神色还是那般平静,只是望向星光消失的方向时,他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觉的黯然之色。 似是隐有心绪,不与人说。 而在唐国城门口,书生双眸间的星光渐渐隐没,很快便消失不见。 但他依然眺望着大江所在的方向,目光深沉,平静中带着一股莫名的神韵。 守在城门口的那一列兵士依然沉默的驻守在原地,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无声驻守。 像是一列冰冷的雕塑。 只在夜风渐急之时,领头的一位兵士走到了书生身后,为他披上了一件暖和的披风大氅,然后轻声提醒了句:“大祭司,城外风寒,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书生没有回身,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些日子,昆仑,沧海二位上将军,还有高总管有没有再去找过陛下?” 领头将士低下身子,将悬挂的大刀刀口朝外,敛去锋芒,迅速回道:“他们每日都去,而且不仅是二位上将军和高总管,国中几乎所有文武大臣都去找过陛下,希望他能即日发兵,去往天地神院将皇子殿下给救出来。” 书生默然叹气,再次问道:“陛下怎么说?” 领头将士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陛下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只是说,待机而动。” 书生继续问道:“天地神院那边有没有派人过来?” “水神前不久来求见过陛下,他们在密室中详谈了一整日,可是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领头将士想了想,将所见所闻一股脑说出来:“只是有人看见水神从密室中走出来的时候,脸色变得十分苍白,似乎是受了重伤。而他正准备离去的时候,沧海上将军又忽然拦住了他,说是要和他打一架,于是他们两个就又跑到唐国的武场中间去战了一场,最终水神吐血遁走,沧海上将军也受了些伤,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沧海于唐国边境征战多年,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 领头将士原本对此事不敢多有评价,只是听到书生这般说便也忍不住开口道:“想来上将军也只是心系皇子殿下的安危,才会忍不住出手的......如今殿下被神院困在江底深处,我们还没有上门去讨个说法,水神竟然先一步找上门来了,这,不要说是上将军,便是我都忍不了了。若不是自己的实力和身份都不够格,我高低要去找水神讨教几招的,看看他到底哪来的胆量敢困住我家殿下。” 这些话说的义愤填膺,大有想要提刀杀向神院的豪情。 书生摇头失笑。 他不作任何解释,直接挥挥手将领头将士赶回了城门那里。 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书生忽然微微摇了摇头,轻声叹了一句:“天命不可违,就看那头小毛驴,能不能护住殿下的安危了。” 言及至此,书生又抬头朝着夜空看了一眼,瞳孔深处的星光再现,挥洒光芒,再一次将夜空点亮。 繁星点点,闪烁不朽。 在天边的每一个空间里各自闪耀,落入书生眼中,便好似,天地之间,所有人的命运沉浮。 此时黑夜愈发深沉,冷风愈甚,万物生灵几乎都已经睡去,夜色间一片寂静,空洞无声。 可唐国领域中,除了城门前正在仰望星空的书生以及那一列严正守护的兵士外,还有些人也没睡着。 唐国深宫,某处高阁之间,身穿深黑色龙袍的唐帝静静的行至窗前,他的目光深沉,像是藏着数不清的心事。 一丝幽芒暗藏于瞳孔之间,不断的散发着可怕且强大的意蕴。 冷风自窗外吹来,拂在龙袍之上,像是夜色与心事的对撞。 漫长的沉默过程中,唐帝的视线穿过了唐国领域中的无数宫殿,越过了黑夜中的凛凛风邪,然后落在了城门前的书生身上。 他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书生的背影,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偶尔也会将眼神放到漫天星辰之间,看着星光璀璨,星河流转,他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脸色却微微动容。 似乎是惊讶于星光中的无穷力量。 沉默当头,书生却似乎心有所感,他忽然转过身来,隔开很长一段距离与高阁之上的唐帝对视了一眼。 然后他便开口道:“陛下还没睡。”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没有太多的情绪。 城门口的那一列兵士只看到书生转过身,然后动了动嘴,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以为大祭司有什么吩咐,领头将士便准备过来询问,可是书生却伸出手将他拦下。 然后再次开了口:“夫子刚走不久,怕影响陛下休息,便没有去惊扰您。” 即便隔开这么远的距离,但他相信唐帝能听到。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一十三章 总有人心事过重 唐帝于高阁之间站直了身子,他闻言沉沉点头,随后开口回应道:“夫子前夜也来找过我,不知交待的事情是否和先生一样?” 这句话的语气中带着几许沉重,仿佛心事重重。 在唐帝想来,既然五圣人都将要跟随老夫子而去,那么同样已经达到圣人境,甚至比人间五圣人要更加强大的大祭司自然也是要跟随而去,共同抵御人间之外的那份劫难。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问话,其实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夜风渐甚之时,他的眉眼微微挑起,在黑夜之中几乎凝成一团,然后不等书生开口,便再次说道:“夫子让我随他去到人间真正的顶峰之处,去看透世界尽头的秘密,或许,此次一行,便再也回不来了。想必夫子也已言明于先生,虽说为人间苍生而行此路,是为大道,但我还是有份私心在,所以有件事要求先生。” 言及至此,唐帝于高阁之间猛然抬起头,视线轻转,穿过黑夜望向江水涌动的那个方向,然后继续说道:“若是你我都随夫子而去,唐国没了圣人坐镇,仅以余下的力量,我怕他们不会是天地神院七位人神的对手......而青儿自幼饱受天寒之苦,性命时刻立于悬崖边上,可能随时都会死去,本以为此次人世一行,他拜夫子为师,便有了逆天改命的机会,不想最终还是被困在了天地神院的江底深处,坠入囚笼,而他最大的几座靠山也将一一离开,无暇顾及于他。” 唐帝于夜风之间缓缓低下头,面容陷入暗影之中,声音也愈发低沉,似是自语又像是对着城门口的书生倾诉:“我作为他的父亲,这些年虽心系于他,但真要算起来,我对他的关心却还比不过高总管,每每心念至此,便忍不住自责后悔,加上凤儿这些日子茶饭不思,日日思念青儿,更让我心有愧疚。所以我谨以唐国帝圣的身份和命格,求先生继续留在唐国,若我再不能回来,便请您护青儿余生平安。” 言及至此,唐帝于窗前后退半步,然后双手默然合起,对着窗外夜风轻轻拜下,向城门口的那位书生传达了自己的心声和意志。 书生叹了口气,他同样弯下了腰,伸手抚向夜风,星光涌动而去,瞬间来到高阁之间,于高阁窗前将弯腰拜下的唐帝轻轻扶起。 随后他便说道:“帝圣拜臣下,不合适。” 唐帝轻轻摇头,表示无妨,随后再次说道:“若是先生不好拒绝夫子,我可以代您去说。” 书生于唐国城门前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淡,眼角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唐青皱起眉头,心绪瞬间低沉。 许久之后他才再次开口道:“先生不愿意?” 书生又一次摇头,漫天星光尽数而回,融入了他的双瞳之间。 他轻轻转过身,再次回首望向苍穹之间,然后说道:“夫子并没有让我随他而去,而是让我留下。” 这句话落下之后,立于高阁窗前的唐帝顿时愣了一下,万年不变的沉重表情终于松了一瞬。 而心里却也忍不住腹诽道:“既然夫子并没有让你随之而去,为何不早说?浪费我感情。” 此乃心声,自然不与人说。 唐帝的深黑色龙袍在夜风之间舞动,像是他起伏不定的心情。 他最终说道:“如此,唐国的一切,就拜托先生了......青儿,也要拜托了,日后若是见到他,请先生一定要告诉他,身处唐国帝圣的位置,有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关于这些年的疏远和冷落,希望他不要嫉恨我。” 书生于城门前微笑示意,然后说道:“陛下的苦衷,我想皇子殿下他自会明白。” 唐帝轻轻点了点头,以叹息来回应。 书生转而问道:“陛下何时去夫子的那座小庙?” “凛冬将至,差不多再有月余便要动身。” 唐帝凝目远望,眼神去向苍穹深处,他沉声道:“不知道,七境之上,会是怎样的一片风光,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尽头,藏着怎样可怕的敌人与劫难。” 他的声音虽尽量保持着平静,但书生能感觉到此时唐帝的心绪很是复杂。 期待中夹杂着很多担忧。 七境的领域中,唐帝没有敌手。 七境以上的领域,他却可能成为极其末微的存在。 连老夫子都对世界尽头的未知存在感到忌惮,唐帝自然更不例外。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即便是以唐帝养了无数年的坚韧心性,在提到将要随夫子离去这件事时,也会忍不住默然低叹。 城门前的书生静静的凝望着黑夜,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您要担心。” 话刚落下,他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实在放不下唐国,陛下大可去找夫子一趟,看看是否可以换我去顶替您。” 听到这句话后,唐帝缓缓抬眼,沉默片刻后,他无比郑重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立足七境巅峰多年,享受了无数人的尊崇和赞誉,便要做好随时为他们出头的准备。若劫难降临人间,圣人不当先而上,这个世界便不配再有信仰。而且既然夫子让先生留下,必然是有他的道理,我们不好左右。” 书生闻言便不再坚持,只是轻轻叹着气。 而唐帝却是忽然再次开口道:“有件事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先生,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将要离开这个世界,我想再不问可能就真的没机会了。” 书生轻声道:“陛下请问。” 唐帝沉思了片刻,然后开口:“先生自青儿出生时便对他百般照顾,万般疼爱,在他懂事之后更是日日陪他读书,亲自教诲,而他离开唐国,拜走天下的那日,先生更是将自己的本命星光相送于他,很难想象,除了我和凤儿,竟然会有另一个人会对青儿近乎毫无保留的付出......” 书生的表情十分淡然,他问道:“所以呢?” “所以我想知道,先生在青儿出生的那一刻,为他卜算天命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唐帝目光深沉,瞳孔深处神光外显,仿佛能隔开如此远的一段距离,去到城门前,将书生的身前三尺之地照亮。 而书生却很快回道:“既然是天命,自然不与人说。” 此话刚落,唐帝便皱起眉头。 书生随后又补上了一句:“但是陛下您放下,我对皇子殿下,绝对不会有任何恶意。如今夫子已经将殿下收入门下,自然会将殿下身边的一切都算计清楚,若是我对殿下有恶意的话,夫子绝不会让我留下来照看他。关于这些,陛下若是还不放心,不妨见到夫子时再去问个清楚,天命之事,我不能说,夫子却是无所畏惧的。” 话说到这里,唐帝自然不好坚持什么。 他在黑夜中低垂下眼眸,没有再选择回应。 他的视线也随之收回,在夜风之间流转了很长时间,最终落在高阁之间的窗檐边上。 漫长的沉默过后,深宫高阁的黑暗之中,传来唐帝那一声情绪复杂的叹息。 而在唐国城门口处,书生也转过身去,他再次仰面向天,望向苍穹,神识去向虚无,迎着风声和大道之间吹起的灰尘默然无言,许久过后,他同样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随风而起,宛若梦呓。 再晚些时候,书生似是有些倦了。 他低下头,转身往唐国城内走去。 星光自双瞳中倾洒而下,落于身前地面之上,像是为他指路。 黑暗在他身后追随,却掩盖不了星光璀璨,只在他的脚下留下了一个高大且孤独的影子。 书生一路穿行,身形开始还在城外缓步,转瞬间却已去向了城内深处。 整夜都守在城门处的那一列兵士在书生转身而去的那一瞬间便做好了跟随的准备,可在他们刚刚起身的刹那,却发现星光已经划破黑夜,似流星般消失在了眼前。 大道之间哪里还有书生的影子? 只留下那一阵深沉且落寞的叹息声,在黑夜中来回流荡。 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有些无奈,却没有太多的差异。 似乎书生瞬间消失这件事,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冷眼朝着众多将士们扫视而去,领头将士紧了紧手中的大刀,压着嗓子喊了一声:“都打起精神来,黎明将至,城门将开,最近是非常时期,咱们唐国随时都可能挥兵杀向天地神院,救出皇子殿下,所以这段时间神院可能会派人来探明情报,所有人都要给我盯好了!绝对不能让他们混迹进来......出城者不管,进城者都给我拦下,可劲儿的查!一旦有身份可疑者,先捕再审,若有反抗者,当场格杀!” 话音刚落,城门前应诺声大作。 所有人横握冷刀,浑身上下杀气腾腾,似是大战将至。 黑夜中,冷风袭来,愈发清寒。 吹来一丝丝无比摄人的肃杀之意。 在此间弥漫,经久不散。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一十四章 暗流涌动 天亮之后,除了一直守在城门口的那一列兵士外,陆陆续续又有好几波披甲兵士来到那条唯一的官道之上。 他们于城墙之边横向移开,自西向东排成一行,将城墙外围的每一寸领域都给守住,确保没有任何人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私闯入城。 唐国城池众多,除了已经被高之叶覆灭除名的夜云城之外,尚有十六座城池屹立于唐国周边领域,似是众星拱月一般将唐国护在中间,每日里自十六城入国的商贾百姓数不胜数,那条苍茫官道一到白天就必然被人群涌满。 往日里唐国的兵士自然不会多有在意,只需例行公事般,对往来的众人选择性的进行查问便可。 可是如今唐国皇子被天地神院困于江底深处,唐国所有城池都有传言,说是唐帝正在集聚兵马,准备择日杀向天地神院,将皇子救出来。 那位整日守在唐帝身边的高总管会时不时的眺望大江所在的方向,他的眼中刀意迸发,带着数不清的杀气和战意。 偶尔会有资格老的武将会去询问他正在看些什么,得到的回答只是简单的四个字:想要屠神。 这四个字的意义太重,没人敢去追问。 只是心里都知道这位从来凌厉肃杀的唐国高总管在想些什么。 除了高之叶毫不遮掩的表现出对七位人神的敌意外,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也是每日都对麒麟军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疯狂的嘶吼和杀伐之声自唐国而起,传向外界,让人忍不住感而生畏。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不久以后,唐国一定会和天地神院进行一场旷古烁今的殊死大战。 所以唐国城门外的兵力开始增多,看守的严谨度和盘查的力度也比以前增加了不少,就是怕天地神院的人会在这个特殊而敏感的时机中,混入唐国领域,窃探军情。 时间缓缓推移,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这种紧张的气氛一直笼罩在唐国众人以及十六城的头顶上空,久久不散。 可让人奇怪的是,尽管战机已起,甚至唐国将要挥兵而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江心湖畔,让天地神院中的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可唐帝却一直没有真正的下达这个命令,任凭外界风声四起,他也只是隐于唐国宫殿深处,冷眼观望着这一切。 甚至是本在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手底下操练的麒麟军都被唐帝召唤了回去。 而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在麒麟军被召走的那一夜入宫去找唐帝,三个人在深宫之中先是轻声细谈,然后竟然演变为了争吵,声音之大,语气之激烈,言辞之难听,让守在宫殿外面的那群当班小太监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们可从没见唐帝发过那么大的火,也从没想过在唐帝面前从来都恭敬有礼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竟然敢那么大嗓门跟唐帝说话。 而在一夜的争吵之后,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直接被唐帝赶回了唐国边境战场,没有唐帝或者大祭司的命令不准回来。 据说回到边境之后,沧海,昆仑直接暴走,将满肚子怨气全部爆发出来,杀得那些蛮族荒人丢盔弃甲,一个个全部跑回了老家。 只怕数年之内都不敢再来挑衅骚扰。 而唐帝本人则是在深宫之中冷静了好几个晚上,一直都没有出来。 守在外面的小太监战战兢兢想去看看情况,问问自家陛下到底是怎么了,结果被唐帝喷着口水给吼了出来。 再不敢进去讨骂。 最后还是凤后亲自前去安抚劝慰,才让满腔怒火的唐帝渐渐平复情绪。 沉静了几日之后,唐帝又召回了大内总管高之叶,与他也进行了一次漫长且深远的谈话。 没人知道谈话的内容,只知道自那过后,高之叶眼中的战意和杀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一片始终环绕在他双掌之下的凛冽刀意也渐渐消融,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不再关注遥远的大江那边的动向,只是专心的守护在唐帝身边,似乎回到了往日里的平静时光。 一直严正以待的城门将士们也开始放松了警惕,无论是盘查的力度还是守卫的数量,都变得稀松下来。 笼罩在众人头顶的那一片紧张气氛也开始散去。 此前一直传言的,关于唐国和天地神院的战斗,似乎真的成了传言。 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被人遗忘。 再没有人提起。 而天地神院中的所有人也渐渐放下心来,开始了日常的运作。 在天地神院中做客许久的千万人间修士见事情渐渐平息,加上这些日子他们也已将神院的诸多地方走了个遍,便不想再多有停留。 唐国如今虽隐没了消息,暂时不动刀兵。 但是唐青毕竟还被困在神院中,若是哪天唐帝心情不好,说不定随时都会挥兵而来。 到时候这俗世宗门中的千万人间修士可就受了无妄之灾了。 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那些人间修士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江心湖畔。 而等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宗门后,唐国皇子是只妖这个消息,便似惊雷一般传遍了整个人间。 原本这个消息早已被天地神院放了出去,只是却没有引起太多的共鸣。 毕竟神院困住了唐国的皇子,所以这个消息也许只是神院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一个借口也说不定。 可是如今得到各自门人的确认后,唐青是妖这件事就已经是板上钉钉,没得跑了。 于是沉寂了很多年的人间大陆上,突然掀起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口号: 非我族类,吾必击之! 由无数宗门,无数修士,无数高手组成的诛妖联盟,于大陆四方汇聚而起,成浩浩荡荡之势,朝着江心湖畔奔涌而去,誓要向神院施压,让七位人神彻底诛灭困在江底深处的那只妖。 当诛妖联盟行至半途中时,天地神院的巡江斥候已经收到了消息,他们当即将这件事汇报上去。 以天地神院的底蕴以及在这个世界的地位,若来的只是一般的人间修士,他们自然是不予理会。 只需稍稍摆出自己的骄傲和态度,便可将所有人打发走。 可如今是整个人间宗门组成的修士联盟来此,无论是整体的人数,还是单论高手的数量,都不是之前的那群年轻修士能比的。 尤其是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诛妖而来,行的便是人间大道,若是天地神院仍不想搭理他们,坚持赶人,便等于是站在了人间众生的对立面上。 这自然不妥。 所以在收到这个消息后,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当即召集了周例外,李青山,以及已经恢复过来的边之唯,一行神院大佬在月神的宫殿之中就此事商量了很长时间。 最终得出的解决办法是: 在问处唐青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之前,先稳住人间诛妖联盟,千万不能让他们联手去到江底深处,杀了唐青。 关于唐青的安全问题,由水神和玄武全权负责。 而一旦问出了金色妖血的秘密,知道了妖族的动向和目的之后,便可将江底的人神禁制全部撤除,任由诛妖联盟去杀了唐青......到那时,唐青虽然是死在天地神院,但却不是神院的人动的手,唐国的人想要再找麻烦,也要考虑下复仇的目标了。 带着这样的策略,神院诸位大佬便放下心来。 借刀杀人这种事虽然不是什么正道所为,但好在将要杀的那个人,也不是什么正道。 他只是一直妖。 虽有稍许不耻,但还是问心无愧。 ...... 就在大唐帝国,人间宗门,以及天地神院这三方势力准备以各自的态度来应对接下来的人间风雨之时,一个独行少年走过交错的黑夜白天,行过风声和日月,终于是在阳光明媚的某个清晨,来到了唐国境域内。 此时骄阳渐起,阳光倾泻而下,洒在唐国城门外,那条一眼无边的大道之上。 少年就站在那扇无比宽敞气派的城门口,立身往来人潮之间,凝眼扫视着自西而东,绵延而去的高大城墙,感受着这座传奇大国所带来的无穷生命力,心头稍有震撼。 但是震撼之余,却又莫名生出了一份细微的嘲弄。 他的双眼被头上的笠帽遮去了大半,只在帽檐之下露出了一缕清亮无比的光晕。 嘴角微微勾起,沉静了很长时间后少年轻声低语了句:“就算国立昌盛,所向无敌又能怎样?不还是救不出自家的皇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眼中的嘲弄之色愈发浓厚。 嘴角开始扬起一种微妙的弧度,尽显不屑。 而在观望了片刻之后,少年便开始迈步,随着人群往城内走去。 他的背上系着一把古刀。 古刀虽然被宽直的黑金刀鞘尽皆包裹住,连一丝锋芒都未曾绽露,但依然有一股极冷极寒的可怕刀意自刀鞘中缓缓渗透而出,环绕在少年周围,让他看上去无比锋利,无比冷清。 周围人来人往,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身前三尺之地。 很是怪异。 第两百一十五章 恐怖的少年 天边风声渐来,吹袭在少年周围,将他身上的那件破烂麻衣吹起一角,露出了那双不停踩踏的泥泞草鞋,这样的打扮,配上他背上的那把古刀,让他看上去既落魄又神秘。 似一位年轻刀客。 更像一位荒野农夫。 而当他在渐行的过程中,掏出系于腰间的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狂饮一口酒的时候,却又多出了几分豪迈与洒脱。 这是一个复杂且纠结的少年。 无论是外在,还是他的心性,都对得起这两个形容词。 此时城门口的将士们正在对着进出的人群进行一一巡查,虽然不似之前那般严格认真,但是最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尤其遇到一些运送着很多货品的商贾旅人,或是行至此处的好战散修游侠之类,更是要登记在册,不能马虎。 这两类人要么会影响到唐国主城正常的商务流通,要么会影响到唐国治安方面的管理,问题虽然不大,但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处理起来也是个麻烦。 所以在商贾和游侠进城的时候便将他们的信息登记下来,好派人多加留意,方便管理。 关于这一点,进出唐国的诸人大都心知肚明,故而也十分配合。 即便有几位心高气傲的散修穿过城门被将士拦下时,会心有不爽,于是便拔剑以对,很认真的摆出了自己的态度,但最终也只会被唐国的将士用刀架在脖子上,然后关进黑牢中等待审讯。 人潮汹涌,很多人对这样的事早已见怪不怪。 可是那位头戴笠帽,脚踏泥泞草鞋,身穿破烂麻衣,腰间悬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背后系着一把古刀的独行少年却觉得有些意外。 他走到城门口时,刚好看到将士们将一位提剑游侠的信息登记完毕,于是便问道:“难不成只要带着刀剑的人进入唐国都要留个档?” 那位将士稍稍抬起头,冷峻的眼神从少年身上轻轻扫过。 只是片刻,他便皱起眉头,不知是惊讶于少年的落魄装扮,还是诧异于环绕在他周身的凛冽刀意。 很是冷漠的点了点头,登记名册的那位将士下意识将覆于身前台面上的大刀握在了手中,然后说道:“这是唐国的规矩,陌生散修进入唐国必须登记。” 他盯着眼前的少年,尤其是在他背后露出一个刀柄的古刀之上看了很长时间,很快话锋一转,冷声问道:“从没见过你,从哪里来?隶属何门何派?叫什么名字?来唐国做什么?” 将士一边很是流畅的抛出了一大堆问题,一边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提起笔,笔尖触及名册,笔墨渐沉,却始终没有动笔书写。 因为城门前的那位少年并没有回答,而是发出了一声带着些许嘲讽味的冷笑。 将士看着笔下的浓墨浸透纸张,似涟漪一般在白纸之间弥散开来,很快便将落笔处周围的纸张尽皆染色,不由有些恍惚。 似乎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进城时的规矩。 更没想到,有人敢在唐国的领地中来讨野火。 短暂的沉默过后,将士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慢慢挺直了身子,微微昂起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望着眼前的少年,再次冷冷说道:“你想搞事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拔出了自己腰悬的大刀。 冷刀轻抬,即便是在阳光之下,依然绽放出一层清冷袭人的光晕。 周遭人来人往,见到这个打扮古怪落魄的背刀少年似是要跟守城将士起争执,不由纷纷退开,绕开少年往另一边走去。 也有一些好事的散修游侠停在了不远处,似是打算看场戏。 而少年却丝毫不惧,他挑起了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眸间刀意隐存,更有一股极浓的嘲讽之意暗藏其中。 片刻后,他微带嘲讽的开口,似是自语又似是对着身前的将士说道:“在遇见小天真之前,我以为唐国是个十分遥远,并且神圣不可侵犯的国度。遇见小天真之后,才知道唐国只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血性的地方。唐国的将士们,只知道对着独行修士横加阻拦,语气骄横,对于将自家皇子殿下困在江底的天地神院,却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言及至此,少年丝毫不顾将士愈发阴沉的脸色,冷哼出声,随后再次补充了一句:“孬种!” 少年的声音很大,似是有些刻意的想让往来人群听到。 人群侧目,纷纷放缓脚步。 他们看着这位独行少年,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冒失小子,还真是有种。 守城将士则是怒火攻心,不仅是因为少年的无礼态度,更是因为他的那番话戳到了唐国众人的痛处。 原本以为唐国将要与天地神院进行一场大战,可谁料唐帝竟然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以至于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 而从那以后,外界总有传言,说唐国虽有圣人坐镇,但还是不敢招惹拥有七位人神,以及无数五境合道大能的天地神院。 而当人间宗门组成的诛妖联盟浩浩荡荡朝着天地神院而去,无比高调的宣称要杀了唐青时,唐国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说半句话。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唐国一直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一股势力,可是在这件关乎到一个国家尊严的事情上,唐国却哑了火。 不仅是外面的人感觉不可思议,就连唐国的兵将们都觉得很是意外。 而这样的一种低调哑火,就像是一座沉沉的大山一般,压在唐国所有人的脊梁上,让他们很是辛苦,倍感沉重,几乎已经抬不起头。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借着岁月的长河将这段稍显屈辱的记忆冲刷的一干二净时,竟然又有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不解风情的少年郎重提旧事,将所有人的伤疤重新揭起,露出了那道血淋淋的伤口来。 守城的这位将士心头隐痛,眼中的神色已经冷到了极致。 他猛然抬起了手中的大刀,没有任何征兆的自上而下重重而落,朝着身前少年怒斩而下。 刀锋凛冽,在空气中卷起了一层剧烈的呼啸之音。 刀意尚未到达少年身前,那股毫不遮掩的杀气却已当先而至,让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然后便随手压低了头顶的笠帽,挡住了刀意的侵袭。 他的视线被笠帽遮住,便无法看到大刀坠落的方向。 周围人群都觉得他已经放弃了抵抗,心想以为是个硬茬,没想到也只是个废物,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落刀的将士心头亦渐渐恢复清明,只是怒意仍在,大概也只有一刀将这个不长眼的小子给劈成两半,才能稍稍平息怒火。 心绪转动关头,大刀裹挟着凛冽刀意已经落至必杀领域。 只是却没有想象那般,将少年一刀两段。 那把大刀悬停于少年的头顶上空,离他的身体大概还有半寸有余,便再不能下落。 任凭将士如何催动体内真劲,也不能动分毫。 更离谱的是,刀意无法继续下落,竟然也不能再收回。 大刀像是卡在了少年的头顶上空,纹丝不动。 刀意也仿佛凝固,在阳光之下独自凛冽。 将士的眼神中渐渐出现了一丝慌乱,他握着那把大刀,进退两难。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望向了正前方,发现那位古怪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头顶的笠帽再次挑起,露出的那对眼眸中,竟然出现了一片无比璀璨,几乎比此间阳光还要灿烈的刀光。 而当那片刀光倾泻开来的那一瞬间,将士手中的那把冷刀,便好似变成了一块废铁。 在少年头顶僵持许久过后,突然寸寸龟裂,很快便化作点点碎片消散于空中。 刀意亦在瞬间弥散,一股极强的反噬之力顺着他举起的右手涌入体内,直接将他猛然轰退,砸到了身后那座森冷的城墙之上。 将士颓然倒在地上,狂吐着鲜血。 眼中的慌乱早已变成了一抹绝望。 他体内的反噬之力仍在不断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很快便去到了他的识海深处,将他血脉中的所有真劲一扫而空,下一刻,他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而在闭眼的那一瞬间,他强忍着倦意和疼痛朝着那位可怕的独行少年看了一眼,发现他眼中的刀光几乎已经完全遮住了眼眸,将一对瞳孔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看上去无比恐怖。 而只是这一眼,便让将士本就暗淡无光的双眼又受到了重创,似是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给当瞳切割过一般,让他双目几欲爆裂,血水随之流下......而将士却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感受刀锋而过时所带来的疼痛感,因为他已经彻底的倒在了地上,鲜血满身,气息微弱,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少年仍然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他甚至连背后的那把古刀都没有拔出,便让一位三境守心的守城将士失去了所有的战斗力。 这样的实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 人群中顿时传来惊叫声,似乎是被眼前这瞬息而变的一幕给吓到。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一十六章 第二把五境的刀(一) 谁能想到,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独行少年,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击败一位三境守心的守城将士。 而相对于他那可怕的实力,人们感到更惊讶的是他的胆量。 这里可是大唐帝国。 青天白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竟敢和唐国的将士动手。 这位少年究竟什么来头? 人群纷扰不休,带着各自的猜测退至很远处,遥遥观望。 而时当此时,其余的守城将士早已在同伴倒下的那一瞬间便奔袭至此。 这一列守城将士大约三十人,原本正分布在城门内外各处检阅审查,在少年出现的第一时间他们并没有当太过于放在心上,只当是普通的游侠闹事。 可是很快,他们便发现负责登记名册的同伴竟然拔出了大刀,似乎是碰上了硬茬。 就在其中几位将士准备过去看看的时候,那位挥刀而杀的同伴竟然以极快的速度倒飞而回,撞在了身后的城墙上,生死不知。 有那么一瞬间,那些守城将士们以为是天地神院的人杀过来了,可等他们奔赴而来的时候,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穿着破烂麻衣的背刀少年。 少年眼中的刀光已经璀璨到了极致,常人根本无法直视。 即便是以这些守城将士的实力,触及到少年眼中的刀光之时,也会感觉到有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当空而来,惹人心慌。 这些守城将士也都是用刀的好手,对刀的亲近和认知比一般人要强很多,所以他们能感觉到,眼前这位陌生少年身上所集聚的刀意是有多恐怖。 即便刀未出鞘,但是刀意已然渗透而出。 悬于此处,经久不休。 除了一直深居简出,常年守护在唐帝左右的那位高总管,这些将士们还从未在第二个人身上感受到过这么强的刀意。 尤其是,这个人,是如此的年轻。 将士们将倒在地上的同伴扶起,发现他虽然气息微弱,心脉搏动的速度已经变得非常缓慢,但好在还没有彻底死去,只要及时送他回去,还有的救。 于是将士的头领一边吩咐几位下属将倒地同伴送去医官那里救治,并且向城内守卫报告这里的情况,以求最快的支援。 一边让剩下的将士分散于城门各处,将人群隔开,顺便把那位背刀少年给围了起来。 将士头领自己则是不动声色握紧了手中的冷刀,一缕极强的刀气自刀锋之下缓缓弥散而出,带着凛冽至极的可怕气息,于身前聚集,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他已是四境镇魂的高手,自问在刀之一途上,很少有人能打败自己。 尤其在他初入四境的那一年,曾有幸得到过高总管的指导,让自己对刀意的感悟又上了一个新的境界,所以即便他只是镇魂初期,但若是倾力出手,也能和镇魂中期,甚至是镇魂巅峰的修刀者打个不相上下。 关于这些,将士统领一向都很自信。 可是今天,面对身前的这位背刀少年,将士头领却自信不起来。 对方双瞳中的白色刀光朝着四周缓缓流散开来,比此间阳光还要灿烈。 没有刻意的展露锋芒,却锋芒毕露。 仿佛只要那片刀光出现在这里,就注定会比世间的一切光色都要耀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而更让将士头领感到不安的,是这位少年的态度。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慌张,即便他听到了将士头领让下属去搬救兵的命令,也看到了围在四周,虎视眈眈的其余将士,依然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静立于此,像是准备承受一切的攻击。 漫长的沉默过后,场间的肃杀之意渐起。 少年没有出手,那些将士们也没有再次选择攻击,双方陷入了僵局之中。 而在城门内的另一头,无数气息强大的身影已经自主城内纷涌过来,没有直接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而是潜藏于阳光照不到的暗影处,蓄势待发。 他们便是将士头领搬来的援兵,主城内的护城守卫,个个都是四境镇魂的高手,甚至有几位已经到达了镇魂巅峰。 他们虽未现身,但是神识已经将城门口的少年尽皆笼罩,只要对方稍有动作,那些护城守卫必然将全力出手。 援兵已至,将士头领的底气便足了许多。 就算那位少年的刀术修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的四境高手吧? 除非他是已然合道的五境大能。 而看他这个年纪,显然不可能有那么高的境界。 心念至此,将士头领猛然挺直了腰杆,他重重往前迈了一步,毫不遮掩的释放出自己冷刀下的气息,沉默半晌后凝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沉默许久的少年听到这句话后冷笑了一声,他很快说道:“弄了半天,就没有点新鲜词吗?” 他那涌满瞳孔的白色刀气渐渐凝结成线,像是集聚了体内所有的气魄,望向将士头领的时候,让对方的刀势都在不知不觉中弱了三分。 而又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少年突然往前迈了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刚好将自己的身形置于离将士头领不过丈许的距离处。 看到少年的动作后,将士头领心头微动,心中隐有窃喜,因为在这样短的距离里,他的刀势能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道,都能以超常的状态发挥出来。 他心想这少年虽然实力惊人,但毕竟还是年轻,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置入了险地之中。 可少年却丝毫不慌,反而是渐渐昂起了头,眼中的刀气之下满含自信。 他完全不在乎这丈许的距离会不会对将士头领有利,也根本不会在乎他的刀势究竟有多强。 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 而他之所以要跨出这一步,是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城门四周的暗影之间,隐藏了无数位气息强大的四境高手,只是却无法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而当他这一步刚刚启动的瞬间,那些隐藏于暗影中的四境高手的神识便在不知不觉中随之而动,将少年牢牢锁住。 而少年也正是借着这一步的契机,将所有人的方位确定下来。 于是下一刻,不等将士头领做出任何反应,少年直接并指成刀,朝着正前方横扫而去。 虽只是简单的一指,却带起了一层凛冽的刀气。 将士头领心中大骇,完全没想到少年竟然毫无征兆便出手。 好在他的刀势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刀势在此间弥漫,随时都可以呼啸而去。 于是就在少年刀气袭来的瞬间,将士头领的大刀同时落下,森森刀意自刀锋之下汹涌而出,与少年的刀气撞击在了一起。 按照将士头领的保守估计,自己这四境镇魂的一刀就算不能击败少年,至少也可以将其逼退。 到时候自己的下属们再联手而上,趁少年气息凌乱之际将其强行困住,最后由隐藏于暗中的护城守卫们为这场闹剧做个收尾,清场善后,将少年带走审问,如此便可将此事彻底平息。 心中念头轻转,将士头领刀势尽落,感觉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甚至于他的眉眼都开始舒展开来,神情亦变得无比轻松。 可事情并不似他想的那般如意。 甚至是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而去。 将士头领的镇魂一刀不仅没能将少年逼退,反而是在少年的指间一刀的摧折之下变得支离破碎。 刀意尽散,大刀断裂,无数碎片飘散而去,自将士头领的眼帘之间缓缓落下,在阳光的折射之下发出了一层层炫目的光晕。 将士头领呆呆的望着手中空荡荡的刀柄,以及漫天飞舞的大刀碎片,心头渐生绝望。 下一刻,他的目光艰难抬起,平视向前方,看见的,是少年满是冷笑的一张脸,以及几乎凝成了实质的可怕刀气。 就在将士头领心头的惊恐情绪升到极点的那一瞬间,他朝着四周猛然喝到:“动手!” 话刚落下,他便抽身急退,整个人似受惊的野猫一般往后疾驰而去,丝毫不顾自己一贯的威猛形象。 而与此同时,分散四周的守城将士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大刀,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着少年扑杀过去。 少年对猛退的将士头顶看也不看,任由他自去。 对扑杀过来的诸多守城将士也没有做过多的理会,只在他们临身的那一瞬间,他会轻轻出手,以刀气将其逼退,却没有下死手,只将他们砍成重伤,无法行动。 他真正关心的,还是守在内城暗影中的那些四境高手。 虽然已经确定了他们的方向,但因为每个人的位置太过于分散,所以即便以少年的可怕刀势,也无法在同一时间将所有人找到,然后一举击溃。 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自己聚集在一起,如此便可一起收拾掉。 心念至此,少年满是刀气的眼神突然望向了高大的城门最上方,那里,竖着一块两丈方圆的巨大牌匾,唐国二字似刀刻斧凿一般镶嵌其中,隐有无上威严。 少年盯着那块巨大的牌匾看了片刻,嘴角的冷笑愈甚。 然后他便将视线望向唐国内城,沉默半晌后说了一句话:“懦弱的唐国,配不上这么一块威风凛凛的牌匾,还是拆了吧!” 第两百一十七章 第二把五境的刀(二) 这句话刚刚落下,少年眼中的白色刀气便似云雾一般飘渺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门上方的那块牌匾而去。 已然重伤而退的将士头领见到这一幕骤然大惊,他将心头的那份恐惧强行压下,不顾一切的朝着白色刀气的必经之路上扑了过去。 若是任由少年将代表着唐国尊严的那块牌匾给毁去,那他这将士头领的职位铁定保不住不说,连小命都得丢。 心绪转动关头,将士头领体内残留的刀意瞬间澎湃而起,爆出了一股比往日里强横许多的力量。 势必要将那片白色刀气给拦下。 而与此同时,那些隐藏于暗影之中,蓄势已久的护城守卫也终于动了。 无数道气息强大的身影于各个方向纷涌而起,带着凌厉且急促的破空之声,汇于半空之中,目标同样直指少年所挥出的那片白色刀气。 周围的人群走的走,逃得逃,已经不敢再淌这一趟浑水。 他们起初以为少年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不想被将士查问,所以才选择动手。 可如今他竟然敢对悬于城门上的那快牌匾下手,摆明了是对唐国有着深仇大恨。 若是他们再继续看热闹,日后唐国的人追究起来,只怕会被同罪处理。 于是瞬息之间,唐国城门口的人便减少了大半,只剩下一些好事胆大的散修游侠仍在继续观望。 而此时少年仍旧静立于原地,他冷眼望向四周,感受到那无数道四境镇魂的强大气息后,他脸上的冷笑渐渐敛去,化作了一抹凌厉至极的肃杀之意。 而下一刻,当空而去的白色刀气竟然在刹那间调转了方向,朝着呼啸而起的无数四境高手而去。 首先迎上的便是最先冲过来的将士头领。 可怜他之前刚被少年的刀气切断了大刀,体内真劲也已十分匮乏,如今勉强而上,只想拖延一下时间,尽量撑到护城守卫出手。 可他万万没想到,少年的刀气竟然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说变就变,开始已经快要落在那块牌匾上,如今竟然又在瞬间朝着自己斩杀过来。 领头将士欲哭无泪,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刀气很快便至,摧枯拉朽一般将将士头领掀翻在地,却依然没有伤他性命,只将他体内残留的真劲全部摧毁,顺便在他的体表留下了很多个细小的刀口,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再上去找死。 而当将士头领吐着鲜血再次往后急退的同时,他眼中的恐惧之色愈发浓厚。 这一次他感受的很清楚,对方的刀气之下,汇聚着强大的五境之力。 这是一位五境刀客! 将士头领心头狂跳,想要出声提醒扑杀过去的护城守卫,可是一口鲜血瞬间涌上喉咙,让他那到了嘴边的话再次咽了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片白色刀气已经越过了将士头领,朝着那一群四境镇魂的护城守卫冲了过去,犹如龙入大海,瞬间在人潮之间搅出了一片惊涛骇浪。 那些护城守卫对少年实力的估计最多也就是四境镇魂巅峰。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家的那位大内高总管,还从未听说过有第二位入了五境的刀客。 而眼前这位少年虽然表现出来的刀气很强,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所以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是一位五境合道者。 更何况从天地神院玄武榜之战中传来的消息来看,除了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以及在战斗中破境合道的魔圣传人冷笑笑,再没有第三位入五境的少年高手。 所以那些护城守卫虽心有惊讶,却也没有太多的忌惮。 一位四境镇魂巅峰的刀客虽然很强,但想要凭一己之力在唐国撒野,等于是在找死。 此时护城守卫联手而起的威势遮天蔽日般倾泄于半空之中,带来一种极其可怕的威压。 那片刀气看上去反而是有些微不足道起来。 可少年的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反而是轻轻低语了一声:“当日大江之边,若是那些麒麟军也能像这些人护住牌匾一般,护住他们的皇子殿下,那我就算死了,也会敬一声唐国的将士都是好汉,可惜......”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少年的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情绪。 他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神色逐渐默然。 下一刻,他瞳孔中残留的刀气便似惊涛骇浪一般全部汹涌而出,与此前的刀气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了一幕灿烈无比,几乎要将此间阳光全部掩盖的恢弘刀幕。 当那片刀幕出现在此间的那一刻,已经扑至半空,正准备全力出手的那些四境护城守卫全部愣了一瞬间,似乎被那片刀幕中所蕴含的锋利气息给吓到了。 而很快,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少年稍稍眨了眨眼,那一片刀幕便似重山般落下,肆无忌惮轰入了人潮之间。 短暂的犹豫过后,那些身经百战的护城守卫很快便缓过神来,联手而起的威势不曾削弱半分,反而是在刹那间又强大了一些。 面对眼前的可怕刀幕,他们不敢再有任何保留。 可即便如此,当他们兴起全部的力量去和那片刀幕硬抗过后,却悲哀的发现,他们根本无法拦下那一片刀幕。 刀幕落下之时,无尽的锋利气息自其间穿行不休,很快便将护城守卫的联手之势彻底攻散。 护城守卫在刀意摧折之下很快各自分开,那片刀幕也在刹那间弥散,追寻着那些身影而去,似是冤魂索命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感觉到了少年刀意之下所暗藏的五境之力。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 似乎根本没料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高总管,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在刀途之上破境合道。 而且这个人,是如此的年轻。 此时分散的刀意不断的追寻着护城守卫各自逃窜的身影,追到之后,却不去下死手,而是像猫耍老鼠一把拦住他们的去路。 如此行径,让那些心高气傲的护城守卫又是惊怒,又是无奈。 而早已重伤倒在一边的将士头领微微收敛了心神,他盯着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只以刀意戏耍护城守卫的那位少年,感觉很是奇怪。 他细细思索之下,发现这位少年虽然行事冷酷果断,出刀之时看似不曾留手,但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伤及任何一人的性命。 无论最初倒下的将士,还是领头将士自己,或者是此时的护城守卫,虽都在少年的刀意之下挂了彩,稍显狼狈,但却无一人死去。 这个少年出现在此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杀人,而只是为了羞辱人。 想到这里,将士头领感觉到十分荒唐。 心想若真是如此的话,这少年未免也太无聊了些。 还是说唐国有谁招惹到他了?所以他来这里出出气? 想不通的领头将士艰难直起身来,他清了清嗓,随口吐出了一口血沫,然后便准备冒着风险去找那个少年问个究竟。 可就在他准备迈步的那一瞬间,他发现正在四处逃窜,躲避刀意攻击的护城守卫们竟然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开始是分散于城门内外各处,然后瞬间便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在了一起,朝向城内的那条官道,恭敬的弯下了身子,像是在进行一场朝拜。 而本在半空中肆意横行的可怕刀意也莫名其妙安静下来,似是被某种更强的力量禁锢在原处,再不能动分毫。 甚至是在瞬息过后,悬于半空不动的刀意竟然开始寸寸龟裂,像是破碎的镜子一般,化作无数碎片,消散于阳光之下。 领头将士先是一愣,随后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猛然转过身子,望向城内官道,那里,一个身形高大,面沉似水,穿着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本古籍的书生自城内缓缓走来。 书生身上的气息很淡,和之前弥漫至此的刀意比起来,似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极端。 他的眼中蕴含着一抹淡淡的星光。 星光不曾耀眼,反而很是平和。 但是当领头将士的目光注视过去的时候,却感觉到双眸被星光刺痛,有种不可直视的神圣感。 没有任何犹豫,领头将士瞬间弯腰,恭敬拜下,向那位缓缓而来的书生表达了无上的敬意。 依然驻守在城门四周的那些散修游侠也认出了那位书生,他们也都在瞬间低垂下眼眸,躬下身子,表示了自己的尊敬。 唐国大祭司,通晓天下,除了唐帝以外,他便是唐国最受敬重的那个人。 而时当此时,一直默然处之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中带着一层清亮如水的光晕,同样望向了城内的那条官道,盯住了官道上的那位书生。 而他的左手也是缓缓后移,将系在背后的那把古刀取下,刀不出鞘,却有一阵清脆的刀吟声响起,随风传开。 他的右手随之握在了刀柄上,大拇指轻轻上挑,以确保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拔出刀来。 少年感受不到书生身上的真劲气息,对方的识海之中只是一片虚无,平静的就像是一个普通人。 而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第两百一十八章 少年与书生 能让在场的所有唐国将士表现出如此恭敬的态度,并且能在轻描淡写间将悬于半空的所有刀意全部禁锢,然后摧毁的存在,自然不会只是一个普通人。 而少年之所以感应不到书生身上的半点真劲气息,可能还有另一种情况。 那便是,对方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他。 只要对方刻意的隐藏实力,将所有气息隐于血脉之间,少年自然就无法感应到。 可是少年如今的刀术修为已至五境,书生若是比他厉害,只能是人神或圣人。 在少年的认知里,唐国的人神只有两位,便是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 那两位他都见过,所以自然可以排除。 那么,答案便只剩下一个,眼前这位书生,便是那位传闻已久,在很多年前便以武入世的唐国帝圣! 这样的实力,结合起唐国诸将的恭敬态度,少年愈发确定心中的猜测。 只是有一点让他想不通,都说唐帝是在多年的战场生涯间弄神成圣的,身上的气息理应裹挟着生死之间的杀伐之力才对,可如今缓步而来的书生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的平静祥和,看上去不仅没有半点杀伤力,反而让人一眼便顿生好感。 他自城内来,眼含星光。 温暖的想让所有人都去亲近。 少年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奇怪,随即便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左手握紧了那把黑金刀鞘,右手不知不觉将古刀提出了半寸。 刀吟声继续响起,似是渴望战斗。 一丝虚无缥缈,却极尽锋利的刀气自寸许的刀口间弥漫而出,悬于少年身前三尺之地,划出了一个绝对领域。 若是书生敢继续走过来,他必然要提刀而上。 虽然,他来唐国,并不是为了杀人,只是想给这个在他印象中变得十分差劲的国家找些麻烦。 而若那位书生真的是唐国帝圣的话,他更不想与之起冲突。 打不过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有位很要好的朋友,与唐帝有着斩不尽切不断的血脉关系。 若是知道自己和唐帝动了手,无论结局如何,他应该都会很失望吧。 心念至此,少年于骄阳暖风下轻轻叹息,眼神很是复杂,和往日里的他,有着截然不同的两种心绪。 而此时那位缓步而来的书生已经行至城门前,他停步止身,蕴含着淡淡星光的眸子先是在少年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似是在进行打量。 然后他又望向了少年手中的那把古刀,感受着古刀之下的五境之力,他轻轻点了点头,却没有做过多的表态,只是眼眸深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沉默了半晌后,书生抬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先是示意将士头领和所有护城守卫起身,让他们各自回去养伤,顺便将倒地不起的那些守城将士带回去救治。 只留下几位伤势不重的守城将士守在这里,继续日常的城门管理工作。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所有人按照书生的吩咐迅速离开。 有书生在此,唐国诸将的心神瞬间安定下来。 只是那位也已受伤的将士头领却没有选择离去,而是依然驻守在此间。 除了职责所在,让他必须坚守岗位外,他也想看看,那位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大祭司的神通之下,对方又会表现出怎样的惊慌之色。 而在唐国诸将各自离开之后,书生又扭头望向了四周,对着仍旧站在城门口不远处看热闹的那些散修游侠说道:“唐国是个很适合修士游历修行的地方,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历练一番,增长见识和修为,也有很多本国散修热情好客,喜欢与外面的修士交流切磋,但他们都在唐国主城内,并不在这城门前。所以你们若是继续待在此处,只怕对你们的修为增长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有违你们来此的初心。”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书生的脸上的表情很淡,情绪平和。 声音亦很温柔,似此间暖阳一般落在那些散修游侠的身上。 那些心高气傲的散修游侠先是愣了一瞬间,似乎是没想到唐国这位身份尊贵的大祭司竟然会主动和他们说话,并且是如此的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 然后他们的心里便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惭愧情绪,有些后悔在城门口停留这么久,耽搁了修行不说,还给这位唐国大祭司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很快,所有散修游侠便对着书生告罪一声,随后便各自以很快的速度离开,顺着那条笔直的官道去向唐国内城。 等到那些人的背影消失于城门口时,书生转过身来,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少年身上,然后开口道:“把刀收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句话有些莫名,不仅是少年,就连留下来的将士头领都有些意外。 他定定心神,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轻声提醒道:“大祭司,就是这个小子将我们……” 话没说完,书生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但是眼眸中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分明:你在教我做事吗? 领头将士心中微寒,涌上喉咙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他有些不安的低下头,退到一边,再不敢言语。 而少年在漫长的沉默过后,突然抬起头,眼神清亮如水,隐有刀气环绕。 他不仅没有收起手中的古刀,反而是将其握得更紧,本已出鞘半寸的锋芒再次上提半寸,悬于此间的刀意便愈发浓厚,带来一股极强的肃杀之意。 他没有去回应书生的话,而是转口问道:“你是专门为我而来?” 书生闻言笑了笑,随后摇头道:“每日我都会来城门口一趟,至深夜才会回去,今天也是如此,所以并不曾刻意。” 这是实话,少年却感觉书生有些看不起自己。 他再次开口,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于是问道:“你是唐帝?” 世人皆知唐国有位帝圣大人,武力值天下第一。 却很少有人见过他。 少年自然也不例外。 但书生自问这些日子常常来城门口眺望远方,在这条官道上来往的人群几乎都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唐国的大祭司。 想来人们彼此传言而去后,唐国之外的领域中,也肯定有很多人都知道,唐国那位神通广大的大祭司,每日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站在唐国的城门口处,将自己站立成一尊雕像。 像是在等谁归来。 可眼前的这位少年竟然不知道。 书生唏嘘感叹,沉默半晌后再次摇摇头,说道:“我不是唐帝,但我认识他。” 少年有些惊讶,对方竟然不是唐帝,难不成他是唐国隐藏的,超越五境的高手? 心念至此,他不想让书生看出自己的心路历程,便顺着书生的话说道:“世人都认识唐帝,我也认识,可惜他不认识我。” 这句话里带着些许嘲讽,似是觉得书生想借着唐帝的名声来往自己脸上贴金。 可书生却毫不在意,他眼中的星光微微闪烁,飘来几丝虚无缥缈的气息。 轻轻眺望了一眼天边,书生情绪渐渐沉静下来,没有去做更多的辩解。 他再次将话题转到少年手中的那把刀上,然后说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我是谁,就先把你的刀收好。” 这是书生第二次提醒少年收刀。 言及至此,书生转身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目光最终仍然聚焦于少年身上,他补充道:“你放心,就算你刀不在手,我也敢保证这里没人会与你动手。” 这句话底气十足,少年毫不怀疑。 可他却冷冷一笑,瞳孔深处亮起一片灿烈无比的刀光,朝着受伤的将士头领那边璀璨了一瞬,然后说道:“难不成你觉得,就守城的这些草包,能够把我怎么样?或者说,你觉得你可以?” 虽然有些摸不清书生的真正实力,但少年心性从来如此,不委曲求全,顺心而为,便是他在刀途之上所坚守的本心。 若是因为对方的一句话便将自己一生信奉的古刀收起,那,就不是他了。 听到这些话后,书生明显有些意外。 一时竟有些语塞。 毕竟在过去那漫长的岁月中,从没有任何人敢以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在阳光下摇头失笑,似是感觉很有趣。 可被书生的眼神吓退,立于一边沉闷不语的将士头领听到这句话后却忍不住了,他猛然站起身,抛开一切顾虑,朝着少年那边放声喝道:“大胆小子,侮辱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对大祭司不敬!你真的是找死不成?” 这些话里带着明显的暴怒之意,若不是实力不允许,在少年说出那翻挑衅的话的第一时间,他便要将其诛杀在此。 少年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弥漫于身前的刀意似是也有了片刻的凝滞。 他看着书生,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是唐国的那位大祭司。” 书生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将士头领,眼中出现了一丝警告的意思。 似乎是在埋怨他多事。 但想到他也是出于敬意和忠心,便也不多做计较。 下一刻,他再次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一阵变换,最终笑眯眯的望着一脸错愕的少年,没有去正面回应,反而是反问道:“现在,你觉得我可以吗?” 第两百一十九章 第六位圣人 这句话里听不出半点威胁或嘲弄的意思,倒更像是一句调侃。 他不等少年开口回话,便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形站于少年的刀意笼罩范围内,任凭对方刀意凛冽,呼啸不止,他自岿然不动。 如此短的一段距离里,是少年的绝对领域。 他的刀意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即便是面对同等级的五境合道者,他也有信心将其斩杀。 可是面对眼前这位云淡风轻的书生,少年却没有足够多的自信。 他甚至一直都有种感觉,自己为之骄傲的绝强刀意,在对方眼中其实只是极其微弱的一股力量。 如果说之前这种感觉还有些模糊的话,在听到将士头领口中所说的“大祭司”三个字时,他这种模糊感觉便直冲神识深处,然后轰然炸开,变得无比清晰。 原来,眼前这位书生,便是唐国那位传名人世,通晓天下的大祭司,孔先生。 少年依然握住了手中的古刀,只是不知不觉中,本已出鞘一寸的刀锋却重新没入了黑金刀鞘之内。 那阵刀吟声也已消失不见。 像是准备为此次的城门喧嚣,做一个稍显潦草的收场。 书生眼中的星光愈发灿烂,已然将倾泻于此的阳光给掩盖住。 变成了少年眼中唯一的一道光。 少年盯着那道光看了很久,直到渐觉刺眼,他才将眼眸离开,然后开口道:“原来唐国的大祭司,不仅仅是卜算天命厉害,就连自身的术法修为也已经超越了五境。”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想到了沧海,昆仑这二位已入人神境的上将军,于是他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原来唐国中人都是喜欢扮猪吃虎的心机狠人。 知道书生的身份后,少年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无礼耍横。 只带着一份倔强,握着刀意尽散的古刀,准备伺机寻找一个离去的台阶。 倒不是因为畏惧对方的强大实力,而是在过去的某个岁月中,他与自己的某位生死之交相处之时,对方曾向自己说过这位唐国大祭司的故事。 知道他为人谦逊有礼,温和善良,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那位生死之交很好。 就冲着这一点,少年也不会再对书生耍什么性子。 而此时书生感受到了少年刀下气息的变化,他轻轻笑了笑,说道:“毕竟活了这么久,若是还不能越过五境,那真的是对不起自己的年纪了。” 听到这句话后少年撇撇嘴,心想这个世界上活了一大把年纪还在五境合道,甚至是五境以下徘徊的人可不在少数。 而当今大陆上入人神境的除了天地神院的那七位,以及唐国的两位上将军,包括眼前的这位大祭司,可就再也没有谁了。 若都如书生这般想,只怕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年老修行者都会觉得对不起自己。 心声不与人提。 少年沉默了片刻,然后接过书生的话说道:“越五境除了自身的天赋外,还需要有一定的机缘,要不然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只有寥寥几人能够破道弄神了。” 他看着面带笑意的书生,稍稍停顿,然后继续问道:“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的机缘来自战场,于千万场厮杀中得来。你呢?你的机缘又来自哪里?每日卜卜卦,算算命,就能抓住机缘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远处的将士头领顿时低声骂了一句白痴。 他心想大祭司神通无敌,修为之术的厉害之处可不在自身的境界修为上,而是来源于他那通晓人间气运因果的能力。 虽然将士头领也不知道大祭司的真正实力究竟是怎样,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大祭司抱有绝对的尊重和仰望。 心念至此,将士头领便又准备作死,想要开口训斥少年几句,告诉他要慎言慎行。 可就在他张嘴的那一瞬间,却突然有一抹星光将其笼罩,封住了他的五官神识。 将士头领手能动,头能转,体内的真劲也还在缓缓流转,可是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并且也再听不到任何声音,在他此刻的认知里,整个世界像是瞬间陷入了一个无声的领域。 将士头领心头一惊,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到他看到大祭司的眼神朝着自己看过来,瞳孔深处的温柔星光之下,带着一阵浓浓的警告意味时,他才明白,原来大祭司是希望自己闭嘴。 有些尴尬的讪笑了一声,将士头领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转过头,将视线挪开,不敢再与书生对视。 而在搞定了多事的将士头领后,书生眼中的神色变得愈发清亮温柔,并且带上了一丝高深莫测的味道。 他看着少年,问道:“谁跟你说,我入了人神境?” “嗯?” 少年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问道:“你若不是六境人神,怎么可能扛得住我的五境刀意?” 话刚落下,少年神识外露,再次将书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通透,发现自己还是无法看出对方的气息。 若不是书生眼中的星光实在太过于飘渺神秘,加上他的一举一动之间始终隐合大道,少年一定觉得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而书生于此时笑着反问道:“难不成除了六境人神,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扛得住你的五境刀意?” 听到这句话后,少年微微昂起头,眉眼之间瞬间出现了一丝意气风发之色。 他的左手将古刀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刀鞘,随后骄傲说道:“若是放在以前,我肯定不敢说这般大话,但是现在,我若全力出手,五境之内,无论是谁,面对我的全力刀势,必然都不会似你这般淡定,甚至无动于衷,所以你必然已经入了人神境。” 书生很快笑道:“但是五境之上,可不止一个人神境。” 少年瞬间愣住,他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书生说道:“就是字面意思。” 看着书生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回想着他字里行间的微妙意思,再感受着他身上飘渺淡然的神秘气息,少年的眼中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 他在原地沉静了很长时间,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然后艰难低下头,与书生平视。 然后用一种很不确定的语气问道:“难不成,你已经破境从圣?”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自己都感到有些震惊。 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隐没于俗世之外,背着整个人间破道弄神也就算了,这位传世天下的唐国大祭司竟然能在不知不觉中破境从圣?这就让人有些不敢相信了。 若是说迈步人神境需要极大的机缘的话,那么去到巅峰圣人境,则还需要有天幸,得天佑,其间的难度,以及需要跨度的时间和因果,大到让人难以相信。 要不然人间百世,漫长的岁月长河中,也不会只出现了五位圣人。 可想而知七境圣人的出现是有多么的难得。 而在所有人的认知里,人间下一位可能成圣的人,要么,就是在很多年前便已迈入六境,天地神院那七位人神,要么,便是当今几位圣人的各自传人。 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如今唐国的领域中,唐帝之外,就已经出现了人间的第六位圣人。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话,那绝对是一个足以震惊整个人间大陆的消息。 书生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少年,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开口,那样显得太过于高调,所以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中的星光骤然闪烁,和这个让人无比震惊的消息,一起击在了少年的心底。 神识五官皆被封住的将士头领完全不知道自家大祭司和少年说了些什么,只看到少年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幻,最后定格在一种震惊和凝重的情绪中。 他虽不能说话,但是心里却暗暗狂呼,大祭司果然威武,尚未动手,只凭三言两语便将那个嚣张的少年制服。 而少年却依然无法接受这样的一个消息,他在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再次问道:“人间若是出现圣人,天地必有异象,可这些年我却从未见过这个世界有任何显圣的迹象......你该不会是在框我?” 书生眼角的星光愈发璀璨,他笑道:“你今年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有机会看到我当年人前显圣?” 他的目光深沉,似是追忆到遥远的某段岁月,随后继续说道:“很多年前,当我于漆黑如墨的夜色间破境从圣的那一刻,只是抬头往夜空看了一眼,那一刻,从南到北,自西往东,这个世界身处暗夜的每一寸领域,都被我的本命星光所照亮,天地一瞬光明,像是进入了星河时代。当时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看到了星光下的异象,奉为神迹,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位圣人的法相外露。” 说到这里,书生稍稍停顿,然后笑了笑,再次开口:“那个时代太过于遥远,不要说是你,便是存活至今的一些老前辈,只怕都已忘了那个星光灿烂的夜晚......你若是还不相信,日后见到我家殿下时,你倒是可以问问他,我是不是当今天下的第六位圣人。” 第两百二十章 刀途之上后继有人(一) 少年的心神随着书生的话而颤动起来,脸上的表情也从最初的不羁风采变成了一种难得的低调之色。 时至此时,他已经确信书生就是人间的第六位圣人。 只是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自己的修行境界。 一想到位于人间巅峰,从来只出现于传说中的圣人就这样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他便觉得有些恍惚。 像是做梦一样。 而书生最后一句话里的意思则更让少年心绪骤起,本就微起涟漪的心湖之上瞬间翻起巨大的波澜。 他将手中古刀驻地,左手压在刀柄上,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尽量保持着平静和淡然,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认识你家殿下?” 少年虽然从自己那位生死之交的口中听说过书生的一些故事,但也只留存于表面,对其并没有更深的认知,要不然也不会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境界。 而在遇见那位生死之交过后,他也知道对方一直没有再回来过唐国,所以不可能与书生提过自己。 心念至此,少年心中愈发疑惑。 书生眼角的笑意却愈发浓厚,他说道:“我不仅知道你认识我家殿下,我还知道你是他的保镖,与殿下有着过命的交情......我说的对吗,阿刁?” 此话刚落,阿刁直接愣在原地。 原来书生一开始就认出了自己。 他摇摇头,沉默了半晌后问道:“究竟是谁告诉你的?” 书生尚未回话,暖阳之下忽而有一个清冷袭人的声音传来:“是我告诉陛下和大祭司的。” 随着这句话出现在此的,是一片冷厉肃杀的至强刀气。 阿刁听着这个声音很是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可是感受到这片刀气之后,他眼神一亮,顿时猜出了来人的身份。 之前的疑惑便也一一解开。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城内官道之上,一个孤独的身影正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那人身着唐国内宦官袍,头戴一顶高阔黑帽,宽大的袖袍笼在一起,遮住了他的双手,却无法遮住他浑身上下,那股挥之不去的凛冽刀气。 他的眼神很冷,很沉,像是极寒之日下的一片冬湖。 他的表情更冷,带着一丝莫名的肃杀之意,看上去很不好惹。 他每一步的迈出都很有讲究,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所把握的距离刚刚好,就像是列军从阵。 虽是一名宦官,却有着比将军还要威严,凶猛的一股气势。 而事实上,无论是在唐帝眼中,还是大祭司眼中,或是唐国的任何一个子民的眼中,这位宦官确实都值得上将军的称号。 在过去那一段漫长的岁月中,他曾以自己绝对的个人实力,以及卓越的领军才能,为唐国的疆土扩张和巩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他叫高之叶。 唐国大内第一总管,有着宦官的身份,却带着将军的实权。 手下确确实实掌握着一支军队。 这是唐帝对他的绝对信任,对此,唐国文武大臣无一人反对。 并且觉得理所当然。 而此时,高之叶自内城而来,缓步走至城门口,与书生并肩。 在这一段路的过程中,留在此地的那些守城将士全都低下了头,保持恭敬的姿态。 如果说他们对书生是敬重的话,对高之叶则是畏惧。 刻在骨子里的畏惧。 哪怕此时的高之叶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个背影,他们依然不敢完全直起身子,仍是以躬身的姿态驻守在原地。 而高之叶行至此处之后,先是与书生对视了一眼,没有行过多的礼数,只是轻声唤了声大祭司,便将眼神挪开,转到了阿刁身上。 书生对此毫不在意,似乎早已习惯高之叶的行事风格。 他平静的点点头,随之往边上去了一步,似是要将主场留给高之叶。 高之叶沉静片刻后,他那终年冷漠,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柔和情绪,然后开口道:“当日我去到大江之边时,你已经离开,我有想过去找你,但是当时心急殿下的事情,便急着回来复命,故而只能暂时将此事放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阿刁现在虽然对唐国的印象不太好,但是对这位高总管的印象却还是不错的。 他相信当日江水之间,若是高之叶也在那里的话,他一定不会任由玄武神兽将唐青带走。 于是高之叶话音刚落之时,阿刁便开了口,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不敢。” 书生听到这里觉得有些好笑,心想之前你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而下一刻,他又见到阿刁将驻地的那把古刀也收了起来,重新系回自己的背后,则变得有些无语。 沉静着摇了摇头,这位自多年以前便站在七境顶峰,几乎算尽天下的唐国大祭司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某一天被一位少年刀客弄得无语。 以至于平静多年的心绪竟然微起涟漪。 却并不是什么不好的感觉。 只是觉得有些有趣。 当然,更多的还是无语。 书生抬头望天,眼中星光越过阳光,去向天上,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照耀而去。 这是他每日都会做的一件事情。 没人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只知道自皇子殿下离开唐国,拜走人世之后,他每日都会来到这里,以星光引路,望向苍穹,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更没人知道,此刻的书生,虽然目光去到了天上,神识却还是留在了城门口,时刻关注着场间的动向。 无论是高之叶,还是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他们自天地神院回来之后,除了向陛下和自己汇报皇子殿下的消息外,提的最多的,便是这位阿刁。 而且言语之中,几乎全是赞扬和欣赏。 所以书生很想认真看看,仔细听听,这位来自人间草莽,年纪轻轻便已破境合道的少年刀客究竟有何特殊的品质,能让那三位眼高于顶的人物都做出那般正面的评价。 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口中,自家皇子殿下竟然将阿刁视为生死之交,这样的一份交情,更是让书生意外。 他深知自家皇子殿下的心性和境域,隐于深宫多年,一颗心早已被尘封锁死,同龄阶段几乎没有任何朋友,也很难与人交朋友,更别说生死之交。 所以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单纯的想要替皇子殿下把把关,书生都必须将阿刁的心性和来路摸个通透。 心念至此,他的右手不知不觉覆在了腰间的那本古籍上。 一股玄妙莫名的气息自古籍中缓缓流窜而出,顺着他的右手涌入了识海深处,带来无比巨大的信息量。 他看到了阿刁出生时,羲族的和平年代,和快乐时光;看到了不久之后,为了夺得羲族不死天刀的秘密,昆仑城所有势力大举杀入,将其灭族,只将年幼的阿刁一人带走的悲惨经历;看到了阿刁隐藏了所有心事,在昆仑城中小心生存,一点点将自己的心事藏起,活成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看到了钟老头自羲族无数的族人尸体里爬了出来,带着无比坚韧的信念来到了昆仑城中,化身为一个枯朽的守城人,等待自家的小主人成长。 也看到了唐青于人世间走向昆仑孤山,和阿刁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和各自的誓言;看到了作为一个保镖和复仇者,阿刁是如何去和昆仑城的各方势力连番大战;看到了钟老头最终战死,阿刁重伤倒地,最终又被老夫子救起;看到了阿刁醒后克服一切阻碍去到天地神院,除了想要在玄武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外,更重要的,是想等唐青过来;看到了他在江山社稷图和玄武榜之战中为唐青所做的一切;看到了他牵白马带唐青离去时的果决,以及绝不会将其抛弃的信念;当然也看到了唐青被玄武神兽带走,而沧海和麒麟军却无能为力,没有任何作为之后,阿刁所表现出的懊恼,以及,对唐国诸将的怨恨。 一点点接收那些信息后,书生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似是耗费了巨大的心神。 他的双瞳之中,隐于星光之下的情绪,渐渐变得复杂。 他突然缓缓低下头,沉静了很长时间后,再次看了一眼那位背刀的少年。 心中莫名感叹了一句:“很好。” ...... 而此时的高之叶也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再次开口道:“殿下曾有吩咐,你若是来到了唐国,让我务必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教你练刀。” 说到这里,高之叶稍稍停顿,眼中刀光微亮,自阿刁身上一扫而过。 随后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惊讶之色,很快便又说道:“你已入五境?” 阿刁点点头,说道:“小天真被玄武带走之后,我自觉无能为力,很是懊恼。离开大江之时,心中意难平,便以刀势力破大江,抒发郁气,谁料那时气机勃发,福灵心至,不仅一刀将江水劈开,也将挡在五境门槛边上的那道屏障给彻底攻破,自此破境合道,也是我没想到的事。” 第两百二十一章 刀途之上后继有人(二) 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但是高之叶却知道其间一定经历过一段十分痛苦的心历路程。 作为一位早在很多年前便已提刀合道的五境中人,高之叶深知在刀途之上,每一次的破境都比一般的修行者要艰难太多。 不仅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修刀之路没有前人可做目标,更因为修刀者,需要有超乎常人太多的坚韧心性,以及忍受孤独的能力。 即便高之叶自修行初始便与刀为伴,经过这么多年的摸索探寻,也依然没有真正跨过五境的那道门槛,去向人神之境。 只能以半神之身的姿态,提刀于六境之下无敌。 而他这些年纵观世间各方修行宗门,几乎也没有人专门修刀。 倒是南山丘陵的那位剑圣大人,成为了世间无数人争相效仿追寻的榜样。 人世之间修剑门派也因此崛起,无数修为有成的剑客开始在大陆各地开宗立派,宣扬剑道,其中在玄武榜之战中大放异彩的一剑山庄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除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南山丘陵,便属一剑山庄最有名气威望。 而高之叶也一直以此来告诫自己,一定要在未来的某天,以强大到足以震撼整个世界的刀意,来告诉世间的所有人,刀之一途,或许前无古人,但绝不会后无来者。 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刀,都会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出它自身的光芒。 所以在唐国的领域中,无论是高之叶自己手下所率领的军队,还是那些守城将士,都顺承了高之叶的心意,以刀作为傍身的兵器。 只是那些将士的天赋和心性根本无法和高之叶相提并论,所以他们当中修为最强者,也只是四境镇魂。 高之叶原本以为,数十年之内,只怕都没人再能提刀破境,一步合道。 这条漫长的,孤独的刀途,他可能还要一个人走上很久。 可是今天,暖阳之下,他看着阿刁,情绪突然变得很是复杂。 似乎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竟然已经有另一个人在刀途之上,跨入了五境。 而这个人在数日之前,还只是四境镇魂的境界,对自己的五境刀意抱以绝对的尊崇和仰望。 高之叶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忽然想起老夫子曾经对自己说过,恍恍人世中所有用刀者,能让夫子看上眼的,此前只有自己一人,此时依然只有自己一人,此后,却不好说了。 他当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此时见到入了五境的阿刁,他才知道,原来,夫子早已看到了这一天。 能在这样的年纪提刀入五境,他在刀途之上的天赋,只怕比自己要高的太多。 暖阳下,高之叶心绪莫名,他最终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背刀而立的阿刁,说了两个字:“很好。” 不等阿刁作出回应,他便再次开口道:“不过就算你跨入了五境,刀意更上一层楼,但是想要往更高的境界奔袭,除了自身的天赋外,还是需要有人指导。” 阿刁闻言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位高总管什么意思。 书生却在这时轻轻笑了笑,他知道高之叶起了收徒的心思。 果然,高之叶很快说道:“既然你来到了唐国,就不要急着走了......我有意收你为徒,将自己毕生刀意倾囊相授,不知道你可愿意?” 说完这句话后,他那本是昂起的脑袋忽而抬的更高。 眼中的刀意愈发强盛,孤傲之下藏起了一丝莫名的兴奋。 他的双手依然笼罩在宽大的袖袍之内,只是却渐渐握起了双拳,将因为心神稍显动荡而微起的刀意全部握住,似乎并不想让人看穿他此刻异样的心情。 这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毕生所追求的目标,除了在未来的某天立刀成圣外,还有一个,便是希望能将自己的至强刀意传承下去。 这些年他养出了一支由无数刀客组成的军队,希望能以唐国为起点,将刀的光芒传向整个人间。 可是那些刀客虽修行天赋尚可,但是对刀的领悟去尚显不足,将他们强行领上这条路已属不易,想让他们将刀意传承下去,却是有些为难他们了。 好在现在出现了一位阿刁。 在天地神院中时,高之叶便已关注到他。 只是当时他并没有见到阿刁真正出手过,加上当时心系自家皇子殿下,便没有太多于将其放在心上。 只想着应皇子殿下的要求,日后对这位同样用刀的少年指教一番。 可谁曾想到他竟然能以一人之力,提刀合道,成为五境之内的第二把刀。 高之叶表面上显得很淡定,内心早已动荡不已。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将这个修刀天才留在自己身边。 而他自问以自己在刀途之上的造诣,加上在人间的威望,阿刁肯定不会拒绝自己。 因为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仅不会拒绝,可能还会受宠若惊,甚至感恩戴德。 想到这里,本就十分孤傲的高之叶变得更加孤傲,他摆足了一位老师该有的架势,站在那里等待着眼前的这位少年过来向自己行礼。 可是对方却半天没有动静……高之叶心有疑惑,心想难道是开心过头了? 他刻意的咳嗽了一声,随后稍稍低垂下眼眸,看了阿刁一眼,发现他此时正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思索之中。 “肯定是心中激动难平,一时间有些呆愣住了。” 一贯严肃冷漠的高之叶心里轻笑了一声,一想到自己即将收一位修刀天才为徒,他便有些止不住的心怀澎湃,就连眉眼之间的严肃和冷意都似乎被冲散了不少。 又是一段时间的等待过后,阿刁仍然没有反应,高之叶心绪渐渐低沉下去,他有些站不住了,便准备再次开口询问。 可就在这时,他发现眼前的少年竟然对着自己转了转脑袋。 虽然幅度不大,可是高之叶知道那是摇头的动作。 这位高总管有些愣住了,眼中的情绪渐渐凝结,很快被刀气吞噬。 笼罩在宽大袖袍内的双手也在瞬间舒展开,将握住的刀意悄悄释放。 他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阿刁看着刀,眼中先是露出了几分犹豫之色,而后逐渐坚定,他说道:“我不愿意。”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并且十分直接。 对于高之叶这样一个从不拖泥带水的人物,阿刁觉得自己就应该直接点。 若是放在以前,高之叶主动想收自己为徒的话,他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当即就会屁颠屁颠的磕头拜师,发誓忠诚。 可是现在,他却有着很多顾虑。 思虑再三,他还是选择拒绝。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眼神没有挪开,依然和高之叶保持着直视的状态,看上去无比坦荡,毫无畏惧,可是他的身子却莫名绷得笔直,平直放下的双手也不知不觉握起了空拳,似乎很是紧张。 他可是知道这位高总管的脾气的,若是惹他不高兴了,他那把蓄养多年的冷刀,只怕就毫不犹豫落在自己的身上。 虽然自己现在也已迈步五境,刀意之强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和高之叶的刀比起来,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关于这一点,阿刁很有自知之明。 而此时一直立于一边,表面抬头望天,实则时刻注视着此间动向的书生觉得很是意外。 似乎根本没想到阿刁会拒绝高之叶。 他稍稍低下头,不动声色看了一眼阿刁,右手再次轻轻覆在了腰间那本古籍上,随后心里轻轻感叹了一句:“真是个有趣的少年。” 高之叶则在原地沉默着。 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多少变化,依然沉静如水,似一座万年冰山般,带着几许清冷的寒意。 瞳孔深处所持有的冷漠之意,变得愈发浓厚。 隐有一丝怒火升起,只是却迟迟没有燃烧起来。 他的身姿挺得笔直,身上的官袍一丝不乱,头顶的高阔黑帽亦十分整齐,没有一丝倾斜。 可是他的心,却远不似看上去那般平静。 丝丝刀气不受控制的自他体内流散而出,顺着风声汇入暖阳之下,其间所飘来的寒意让阳光下的暖意都隐去了不少。 高之叶没想到,阿刁竟然拒绝了自己。 他怎么可能拒绝自己? 他怎么敢拒绝自己? 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 除了自己,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传授于他更高层次的刀意? 而除了他,又有谁来传承自己毕生所持有的刀术感悟? 高之叶心里带着极度复杂,极度不爽的情绪,在原地沉静着呼吸,努力平复着愈发动荡的心情。 他的眼神极力的想要归于平静,沉沉的呼吸声中,他尽量压住了心头的隐怒,然后问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无论是我刀术上的修为,还是于唐国的身份,应该都有那个资格去做你的老师。”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稍稍组织了下措辞,再次开口补充了一句:“当然,若是你实在不愿意做我的学生,只想继续孤身修行的话,我也不会强求……毕竟若不是殿下当时说过让我教你这番话,今日我也不会提起这件事。” 第两百二十二章 刀途之上后继有人(三) 高之叶这句话的意思,等于是又给了阿刁一个机会,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 只要对方稍微懂点事,想来应该都不会再跟自己唱反调。 他尽量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神色,平静且淡然的望着身前那个背刀的少年。 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是那么的漫不经心,似乎很无所谓。 可是将此间一切尽收眼底的书生却知道,此时的高之叶正在经历着一次难得的心理煎熬。 而很快,那份煎熬便消失不见,转而被一股更浓的,不曾流于表面,只在心中涌动的失落所替代。 阿刁开口道:“高总管能够看得上我,自然是我的荣幸,若是放在以前,身处草莽之间,我自然乐意之至,甚至不用您提出来,我自己也会想法设法的拜入您的门下。可如今我已经是天地神院的人,早就先行拜在了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的门下,一徒无法侍二师,所以我无法答应您。” 这句话刚刚落下,一直没再开口的书生忽而插了一句:“可如果我收到的消息没错的话,我家殿下在神院中被那位周教习处处刁难的时候,你一直都在处处维护殿下,甚至不惜和周例外翻脸,如此,天地神院还会把你当成他们的人吗?周例外还会把你当成他的学生吗?” 这些话直抵问题本身,可阿刁却毫不在意,他很快说道:“他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也不会去管,我只知道,只要老师他没有将我逐出师门,我就还是他的学生。” 他口中的老师,自然就是周例外。 尽管玄武榜之战的最后关头,周例外为了不让阿刁去救唐青,利用无尽笔力将其困住,让阿刁心里生出了一丝逆反心理,甚至恨意。 可回头细想,当时的唐青被所有人认定为是一只妖,若是自己强行出手,便等于是与在场的所有人间修士站在了对立的那一面。 所以周例外此举看似是在阻拦阿刁,实则是在救他。 而阿刁也始终没有忘记,当初周例外所说出的那句:相处不久,但你是我最好的学生。 有这样的一份感情在,即便阿刁对于天地神院将唐青带走这件事有着无穷怨恨,却也始终无法对周例外生出半点不满。 他是周例外最好的学生。 周例外也是他最值得依赖,信任的老师。 有这样的老师在,他不会留有任何遗憾。 也不会有任何背弃的念头。 书生听出了阿刁话中的坚决意味,知道天地神院的那位周教习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无法动摇,便不想再多说什么。 而高之叶在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说道:“可是据我所知,周例外虽然与我一般已至半神境界,但是他常年提着一支长笔,只喜欢舞文弄墨,对修刀一事,却是一无所知的。你拜他为师,对你的刀术修为又有什么帮助?”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瞬间便想起了在天地神院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每日挥刀两万下的场景。 这是周例外教他的练刀方法,虽然看似愚笨不堪,但是也只有阿刁自己知道,这样的练刀方法对自己的帮助有多大。 所以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说道:“不敢说有什么太大的帮助,只是,在遇到老师之前,我的境界卡在四境镇魂巅峰多年,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突破,经他指教后,没过多久我便入了五境。” 这句话缓缓道来,简单评述,却像一把钢刀般刺入了高之叶的心底。 他的眼神骤然凌厉,刀气愈发凛冽。 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能以一声轻哼来表达自己的不爽心情。 阿刁却在此时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无法答应您,除了老师的原因外,还有一点,便是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留在唐国,待在您身边。” 高之叶闻言骤然凝眸看着他,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渐渐皱起眉头。 阿刁稍稍停顿,短暂迟疑后再次开口:“我还是要去江心湖畔走一趟,救小天真出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面色沉静如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背后的那把古刀虽未曾出鞘,却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刀吟之声,似是应和了自家主人的话。 高之叶微微动容,似乎没想到阿刁竟然抱有这样的心思。 书生在这时低下头,眼中的星芒之下闪过一丝柔和的光。 他轻轻叹道:“你虽已至五境,但是想要在天地神院无数高手的围困之下将殿下救出来,几乎不可能,到最后,可能还会丢了自己的性命。” 阿刁闻言摇了摇头,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说道:“总有些事情,是比生命还要重要......难道你们就从没想过去救你们的皇子殿下出来?” 话音刚落,他便望向书生,见他轻轻低下头,眉眼之间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无奈。 他随后又望向高之叶,见他虽然身姿挺拔,目光冷漠,但是瞳孔深处,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缕纠结和失意。 他朝前走了一步,目光轻转,顺着此间官道望向唐国内城,看着那一大片密集森严,充斥着无边霸气的灰褐色建筑,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再次说道:“原以为这次来唐国,能改变我对你们的看法,却不想结果还是这样。都说唐国势大,高手无数,天下几乎无人能及,却不想连自家的皇子殿下都保不住......”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言语间的失望和嘲讽之意却是毫不遮掩。 高之叶合拢在一起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放至腰侧,微微握拳,轻轻颤抖,刀意涌动不休,在此间呼啸聚集,一如他稍显动荡的心情。 对于阿刁的那些话,他有心反驳,却无力诉说。 因为在这件事情上,连他自己都感到很是失望。 而书生此时的叹息声更浓,他沉默了半晌,随后说道:“有些事情,并不如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阿刁冷声说道:“能有多难?去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们怕死,我不怕。” 书生抬起双眸,很认真的看了一眼阿刁,然后说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们是因为害怕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所以才不敢去救殿下?” 阿刁轻轻哼了一声,说道:“难道不是吗?或者,你们是害怕和小天真站成一队后,被人间修士当成是妖族的同党,受千万人讨伐,所以才龟缩在这里?” 书生没有去回应这些话,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只是说道:“有些事,我无法说与你听,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们有自己的苦衷,而殿下他,经过这件事情后,也自会有他的收获。这段过程或许不太美好,但是我相信结局一定是让人满意的。” 阿刁撇撇嘴,说道:“你们就是这样自己骗自己的?” 言及至此,他忽而再次朝着高之叶那边看了一眼,之前所抱有的一丝敬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感受着对方弥漫至身前的可怕刀意,不再有向往和尊崇,而是多了一丝轻蔑和鄙夷。 他默然转眼,继续说道:“若真跟在你后面修刀,就算最终立刀成圣又能如何?再厉害的一把刀,遇到了最软弱的主人,也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出它应有的璀璨光芒,更无法得到应有的尊敬。” 这句话方一落下,书生便忽然轻移了一步,挡在了阿刁和高之叶之间。 骄傲的唐国高总管,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嘲讽? 往日里连和他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以阿刁这般刻薄的语气。 按照书生的猜测,此刻的高之叶一定已经起了杀心。 尽管阿刁和自家皇子殿下的关系很不一般,甚至有着过命的交情,但是毕竟和高之叶相交甚少,谁也不能保证,素以嗜杀冷血而传世的高之叶在阿刁接二连三的嘲讽之下,会不会选择挥刀而杀。 他若真的动手,书生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他可不想自家皇子殿下自江底深处出来,回到唐国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被人砍死了。 而且是被自己人砍的。 可是高之叶却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他依然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身姿笔直,将自己站立成一尊雕像。 甚至是环绕于周身的那片可怕刀意都在不知不觉中隐去,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他瞳孔深处的刀光亦渐渐散开,清亮双眸默然晦暗,像是藏起了许多心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头渐渐倾斜,很快便到了正午时分,高之叶这才微微抬起头,他看着阿刁问道:“你来唐国,就只是为了教训一下我们的守城将士,顺便来羞辱一下我吗?” 阿刁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只是想确认下,你们是不是真的打算放弃小天真,而现在,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书生轻轻叹息,情绪逐渐低沉。 高之叶说道:“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确实很失望,但并没有绝望。” 阿刁说道:“毕竟在过去十几年的草莽生涯中,无论做什么事,我几乎都是孤身一人,早已经习惯。” 有种莫名的孤独感。 书生于心不忍,他沉思了片刻,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便留下来随高总管练刀,至少,你要有六境人神的实力,才能去江心湖畔走一遭。” 阿刁摇头道:“等到了那个时候,只怕小天真早就死透了。” 书生说道:“我向你保证,殿下他绝对不会死。” 阿刁闻言心神一动,眼眸中露出了几丝神光,他看了一眼书生,刚想说话,但是很快似是又想到什么,眼中的光色尽退,表情重回凝重。 他说道:“当日天地神院,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高总管都做过保证,说一定会将小天真安然带回唐国,可结果呢?”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最简单的评述。 可在高之叶听来,却仿佛惊雷炸响,将他那经过千锤百炼的一颗心给轰炸的遍体鳞伤。 他无言以对。 书生亦不好再说些什么。 阿刁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当着高之叶和书生的面仰头豪饮了一口,像是要将所有烦恼全部吞入肚中。 不远处的将士头领看到这一幕,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眼前的场景,怎么自家的高总管和大祭司似是被那个陌生少年给压住了气势一般? 烈阳当空而下,透过笠帽的缝隙落在阿刁的脸上,在他脸上留下了明亮且斑驳的光点,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摇晃,就像是心绪的沉浮。 三个人在城门口的阳光之下沉静了许久,最终还是书生开了口,打算做最后的解释,他说道:“关于是否去天地神院救出殿下这件事,全凭殿下一言决断,不管是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还是高总管,甚至是我,都无法去干涉。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甚至为此事去和陛下大吵了一架,结果却是被赶回了唐国边境战场,没有诏令不准回来,而高总管跟在陛下身后多年,深知陛下的脾气,他所决定的事,一般很难改变,所以他也不好去坚持什么。” 阿刁闻言皱起眉头,他问道:“为什么?难道唐帝真的已经不在乎他那个多病的儿子了?” 书生轻叹道:“他有他的苦衷,上位者,往往顾虑很多,一言一行都牵扯到人间大道的根本,所以关于此事,他......” 书生话没说完,阿刁却骤然冷眼,轻呸了一声打断他:“什么狗屁大道!连自己的儿子都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位于万人之上?” 这句话刚一落下,书生脸色微变,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他抬眼朝着四周扫视了一圈,眼中星光忽而灿烈,一时间比此间烈阳还要刺眼。 而在这片星光涌起的那一瞬间,唐国城门四周的很多个地方,无数道因阿刁的那一句话而兴起的强大气息瞬间退下,只是依然有若有若无的杀意弥漫在城门口的暗影之间,隐而待发。 一只没再说话的高之叶也在这时挑了挑眉,双拳空握,刀意再起,在手心微微颤动,似是强忍住了心头的暴怒。 诋毁他还能忍,诋毁陛下,高之叶就有些忍不住了。 好在书生仍然挡在高之叶和阿刁之间,他轻轻挥手,将高之叶微起的双手按下,随后苦笑了一声,对着阿刁说道:“这里是唐国,无论你心里有多少怨恨和不满,也不好在这里说陛下的不是......他不仅是唐国的君主,更是一位圣人,你若是诋毁他,可能会遭天谴,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阿刁闻言撇撇嘴,没有继续顶嘴。 只是压了压头顶的笠帽,遮住了自己那对清亮的双眸,随后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重新系回腰间,双臂环绕,像一位浪子一般转过了身,背对着书生和高之叶,低头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我该走了,日后江湖路远,我们最后不要再见。” 说到这里,他带着几分自嘲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果然,求人不如靠自己,唐国,呵呵......”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准备沿着这条官道离去,似来时一般莫名。 书生知道他心意已决,便没打算继续挽留。 高之叶却是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一个人去天地神院?” 阿刁开始迈步,听到这句话后没有停身,只是迎着风声和烈阳回了一句:“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依然嘲讽味十足。 书生摇头苦笑。 高之叶气得呼吸急促。 他好不容易压住了心头的怒意,准备再劝说些什么,却见已经渐行渐远的阿刁忽而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头顶上空挥了挥,不知是在告别,还是想让高之叶闭嘴。 无论哪一种,都让高之叶没了开口的理由。 风声渐急,吹起了这位唐国高总管的复杂情绪,让他本是挺拔笔直的身形在刹那间佝偻了一瞬,似是英雄迟暮。 书生望着阿刁离去的背影,尤其是在他背后的那把刀上凝视了很久,最终说道:“陛下有他这样的一位朋友,算是他此次人世之行,最大的收获。” 高之叶沉默许久后说道:“可惜了他那把刀,也可惜了我的刀。” 书生笑道:“倒也不必耿耿于怀,即便你没能将他收下,但是在人间刀途之上,依然后继有人。” 说到这里,书生看了一眼高之叶,随后继续说道:“换个角度去想,他若拜入你的门下,为了迎合你的刀势必然就要抛弃自己坚持了十几年的修刀理念,如此就算他能破境弄神,只怕也会永远活在你的影子里。要知道,人间的刀想要崛起,需要的是百花齐放,而不只是一把刀的璀璨。” 高之叶闻闻思索了片刻,随后点点头,说道:“此话在理。” 第两百二十三章 固执的阿刁 书生笑了笑,他默然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高之叶的眼眸凝视了一瞬,然后继续说道:“嘴上说着有理,其实心里还是不痛快在吧。” 高之叶再次点点头,直接说道:“瞒不过大祭司,只是这样的不痛快,却不是因为没能留下阿刁的那把刀,而是因为没能去到江心湖畔救出殿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高之叶的脸色很是平静,眼神亦很清冷。 只是他那因阿刁的离去而稍显佝偻的身影则显得更加弯曲,看上去多出了几分老态。 书生嘴角的笑意渐渐抹去,他轻叹道:“没人能改变陛下的想法。” 高之叶闻言稍稍低眸,亦轻叹出声。 这便是他最无奈的地方。 能阻止他将自己的刀挥至天地神院,救出殿下的的那个人,只能是自家陛下。 而他至今也还没弄清楚,陛下为何不去救出自己的儿子, 他也曾想去问陛下,只是当他看到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都因此事而被赶回唐国边境之后,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高之叶一生刀意笔直,从不绕弯,更不曾委曲求全。 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完全选择了妥协。 所在关于阿刁的那些谴责和嘲讽,他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心念至此,他心绪愈发低沉,双手持握的刀意亦渐渐涣散,这位唐国的大内第一总管第一次将自己所坚守的冷漠和孤傲全部放下,在这城门前的阳光下叹息不止。 此时阿刁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于这条苍茫官道的尽头,高之叶和书生最终将眺望的目光收回,继续在原地沉静不语。 似是各怀心事。 再晚些时候,阳光渐隐,天色愈沉,高之叶和书生示意了一声,便沿着原路回去。 当他沿着官道往唐国主城而去的时候,留在夕阳下的背影是那样的孤独,萧瑟,和往日里的冷漠形象大不相同。 书生目送着高之叶离开,没有做任何的挽留,只是叹着气,眼中星光变得稍显暗淡。 他在城门口孤身而立,再次仰头望天,直视着那片缓缓而来的夕阳,将自己站立成一尊雕像。 天黑的那一刻,书生解除了附加在将士头领身上的星光禁制,用眼神警告他以后一定要谨言慎行。 带着很多疑惑的将士头领眼睁睁看着那个嚣张无比的背刀少年远去,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连大祭司和高总管都拿他没办法,自己又能怎么样? 而关于那个少年的身份,将士头领则是愈发好奇,但是有大祭司的警告在,他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能将所有疑惑暂时吞入肚中,准备日后再来一一探寻。 而阿刁离开之后,城门口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进出制度。 将士头领又从城内调来了一大批下属,专门负责人们的往来登记。 出了之前那桩事情后,将士头领心里已经留下了阴影,他嘱咐下属们对带着兵器的进城人员一定要进行严格审查,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当场拿下,绝不要给对方反抗的机会。 一些后来的散修游侠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发现进城的人流忽然变得十分拥挤,表示十分不解,他们当场便要去找那些守城将士理论,只是却被心头正火大的守城将士给赶走。 那些散修游侠往日里都是心高气傲的主,见唐国看门的将士都这么嚣张,哪里忍得住,当场就要拔剑练武功。 结果就直接被守城将士,加上隐没于城门四周的唐国守卫给全部抓住,带到唐国地牢中去审问,看看究竟是哪里来的家伙,敢来唐国讨野火。 见唐国诸将似是动真格的了,剩下的人便再也不敢撒野,也不敢多问。 一个个乖乖的顺应着守城将士的话,盘问,登记,挨个的搜查,甚至是连有些人的家世来路去处都要打听个清楚。 一时间,人心惶惶。 众人都在猜测唐国内部是不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甚至怀疑可能是天地神院的人杀过来了,之前已经快要平息的风波再次惊起,流言再现,很快便似惊雷般传遍了整个唐国。 只是已经很少有人去在乎了。 唐国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放弃攻打天地神院这个命令是唐帝亲自发布的。 虽然原因不清楚,但是他们确信,绝不可能是因为害怕那七位人神。 所以关于神院杀到唐国这个流言,在外人看来可能还有些可信度,可在唐国的人看来,就仅仅是个流言。 此时天黑得愈沉,将唐国主城完全笼罩住。 拥挤的人潮渐渐稀疏,那些守城将士也终于可以闲下心来,轮流休整一段时间。 等到他们将最后一片入城的商客信息登记完毕后,所有将士分成两队。 一队入主城,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过来顶替守夜的人。 另一队,则还需要留在这里。 不仅是为了守夜,更重要的是,大祭司还站在城门前,尚未离去。 他们需要随时听候吩咐。 对那些守城将士而言,这是比守夜还要重要的任务。 将士头领望着立于黑暗和冷风之中的大祭司,看着他仰望苍穹的姿态,似乎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飘渺,仿佛和这个黑夜融为了一体,很不真实。 没有人敢去打扰沉默中的大祭司。 留下来的将士们很有默契的列阵于城门口,目光沉静,手握冷刀,和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一言不发选择驻守。 而此时,遥远到不知其远的夜空之间,忽然响起了一声惊雷,随后闪电划破长空,刺穿了黑暗,自天边横向而去,带来一阵猛烈的狂风。 云色很快于暗夜间聚集,渐渐凝结成一片黑云压城之势。 悬浮在众人头顶,似一片天幕将要倾塌,黑沉沉的很是压抑。 书生在这时将头抬得更高,眼眸间的星光去向黑云之间,却无法将其点亮。 因为大雨将至,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这是来自唐国的一场雨,却终将落向整个世界。 ...... 阿刁自唐国离开之后,便沿着官道一路直行,中途没有做任何的停留。 开始他只是用脚丈量大地,到夜色渐沉时,他便借刀光赶路,刹那间便是数里之遥。 破境合道之后,他体内的真劲气息几乎源源不绝,借大道之力汇于识海血脉之间,用以孕养刀意和神识,那把藏于黑金刀鞘内的古刀虽未曾于实战中磨练,却也变得越来越锋利。 其间所持有的力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有那么些时候,阿刁感觉自己的刀意已经能够斩尽世间的一切。 正是带着这样的一份自信,他背刀而行,目的直指江心湖畔,誓要将困于江底的唐青给救出来。 而在几个日夜的奔袭之后,他终于来到了江边。 自从天地神院撤掉了立于江水之间的十三道入门禁制后,这个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神领域便不再那么神秘。 若不是因为现在的天地神院和唐国之间的关系太过于微妙,以至于在外面的人看来这两股势力早晚都会打一仗,所以为了避免被误伤,近来并没有太多的人间修士过来敲响神院的大门。 阿刁则无所畏惧。 他知道唐国根本就没有想要救唐青的念头。 而若是唐国突然改变了主意,真的准备兴兵而来,他更是要来江边走一趟,与之一起向神院施压。 所以唐国的人来或者不来,对阿刁而言,只是并肩作战和孤军奋战的区别。 不管怎么说,他都一定会去江底深处走一遭。 至于结局如何,他暂时不想考虑。 至多一死。 这是他立身江水之间时,心里唯一的想法。 可他却并没有立即潜入江水,去寻找唐青的下落。 入五境之前,他尚未能感受到这条绵延无边的大江的恐怖,入五境之后,他的体内真劲勃发,气息随着涌动的江浪暗流往江底而去时,他已然能感觉到在那极深极远的地方,布满了一道道森冷可怕,带着无边杀气的禁制。 即便是以他如今合道境的刀意,以及强大的自信,也不敢说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破开那些禁制。 而在那些禁制的下面,则又是一股极强的洪荒猛兽的气息缓缓飘来,在无尽的江水之间肆无忌惮的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虽然阿刁的神识无法穿透禁制看到它的真身,但隐约能猜测出是水神的祭兽玄武。 当日唐青便是被玄武带走,去往江底。 既然玄武在此,那么唐青肯定就藏在禁制之下。 阿刁踏浪而立,于夜风之间沉沉呼吸,凝聚了所有的心神。 他知道想要救出唐青,就必须以雷霆之势斩灭所有禁制,然后在水神来到之前,避开玄武的追踪,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却是难比登天。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出手。 所以他强行忍住了拔刀的冲动,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夜色间显得有些昏沉的江水,然后将视线和神识尽皆收回。 他要先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 ...... 正值深夜,冷风渐来,在天地神院的每一个地方吹拂流散,带来无尽的寒意和萧瑟之感。 夜空间的阴云已经集聚了好几天,雨势缠绵,将落不落,不知道是在等待些什么。 此时整座神院都被黑暗笼罩住,像是一头隐于暗中的凶猛野兽,似乎正在等待着迷途的生灵葬入它的口中。 如今的天地神院因为唐国那边传来的压力,导致他们必须实行宵禁的政策。 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唐国的人趁夜色杀向神院来。 虽然水神曾去唐国走了一趟,得到了唐帝的应允,答应不会因为唐国皇子殿下的事而与神院交战。 但是神院的人却也只是表面上轻松,并没有真正放下心来。 毕竟神院困住的是唐帝的独子,就算唐帝因为唐青体内金色血液的缘故,而存在着许多顾虑,不好亲自下令攻打神院,强行将自己的儿子救出来,但是谁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暗地里派出死士前来。 而从神院密探口中传来的消息,唐国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那位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可一直都对神院抱有很强的杀心。 他们若是铁了心要来神院救他们的皇子殿下回去,即便是七位人神也会忌惮不已。 所以这段世间天地神院的众人也是人心惶惶,生怕哪一天就要陷入和唐国的大战之中。 而在每个夜里,神院的斥候便会对每一个地方进行地毯式的搜寻,一旦发现可疑人物,便会立刻敲响神院用来传信的警钟,直接通知七位人神。 为了避免误会,神院众人在宵禁之后,几乎都会熄灭灯火,不再出门。 但也有个例外。 天地神院教习部的某个学堂中,每晚都会亮起一盏昏黄的烛火。 学堂的窗户是打开着的,烛火微亮,在窗前的夜色中微微闪烁,像是黑暗中唯一的一束光。 窗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青色长袍,长袍平顺铺下,没有一丝褶皱,像是时常去整理。 头上戴着一顶高阔黑帽,黑帽不偏左一点,不往右一寸,稳稳的立于中间,看上去十分严谨。 他的左手上端着一本厚簿,此刻正打开在其中的某一页,隐有莫名气息自其间传来, 右手上则握着一支长笔,笔尖处稍有干涸,只是笔力却仍惊人,带着可怕且深远的人神之力。 他的眉眼十分宽直,沉稳肃穆,刻板端正,看上去是个十分严肃的人。 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的平静,淡然,似乎了无心事。 只是当他的眼神透过屋内的微弱烛火望向窗外的无尽夜空时,那一对沉静的双眸深处,却总能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和怅然。 偶有天地神院的巡院斥候在学堂窗前经过,见到那个被烛火照亮的身影时,非但不敢令其熄灯回去,反而是停下身恭敬行礼,向那人表示了足够多的尊重后,方才离开,继续每日的巡查任务。 天地神院中的很多人都知道,自从玄武榜一事结束之后,这位神院的教习老大周例外每晚都会站在窗前,仰望夜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今夜亦是如此。 只是当那些巡院斥候又一次自周例外的窗前经过时,一直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的周例外却忽然微微低下了头,朝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忽然出现了一片清亮的刀光。 刀光只闪烁了一瞬,几乎微不可觉,可依然被周例外捕捉到。 感受到刀光中所持有的力量和气息,周例外那沉稳肃穆的眼神忽然变得更加严肃。 因为刀光之下,藏起了一股强大的五境之力。 而在周例外的认知里,甚至是他左手那本厚簿的记载中,拥有五境之力的那把刀,只握在唐国那位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的手中。 而从神院密探每日的情报来看,对方最近一直都隐没于唐国深宫,并不曾出来。 所以黑暗中的这片刀光属于谁? 周例外心念至此,右手上的那支长笔轻轻抬起,无尽笔力缓缓聚集,下一刻便准备弥散而出,朝着刀光兴起的地方倾泻而去。 可是很快,笔力尚未出走半寸,便又忽然停在了原地,像是有些愣住了。 周例外那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也在刹那间消融,很快便被一股柔和之色所替代。 他看着身前黑暗,突然开口道:“你怎么会回来?”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像是刻意的压抑了稍显动荡的情绪。 而就在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窗前黑暗中,一个背刀的少年缓缓走了出来,现身于昏暗的烛火之下。 身穿破烂麻衣,头戴笠帽,脚踏泥泞的草鞋,腰间系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看着这个装扮古怪,却又十分熟悉的少年,周例外的嘴角忍不住出现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阿刁立身烛光之下,沉静片刻,忽然对着窗前的周例外稍稍弯腰,轻轻拜下,行了一礼。 随后他看着身姿笔直,表情稍显刻板,却难掩嘴角笑意的周例外,突然也笑了笑,然后说道:“你应该问我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等周例外回应,他忽然朝着巡院斥候所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说道:“看来你们将小天真给困在江底,也是十分的不安心,不仅实施了宵禁,就连夜里的巡查力度都比之前大了很多。” 这些话里有着微暗的嘲讽,周例外却毫不在意。 他知道此时的阿刁对神院有着绝对的偏见,甚至怨恨。 但是好在,他能过来见自己一面,说明他对自己至少还留有善意。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周例外说道:“形势所逼,毕竟困住的是唐帝的儿子,我们无法保证唐国会就此罢手。” 听到这句话后的阿刁冷笑了一声,他很快说道:“那你大可以放心了,我刚从唐国回来,他们完全没有发兵的意图,听上去个个都名声很大,实则一群软蛋。” 周例外很是意外,没想到阿刁竟然去唐国走了一趟,更没想到他对唐国诸将有着这样粗俗且不堪的评价。 他说道:“你见到了唐帝?” 阿刁摇了摇头,说道:“唐帝是没见到,却见到了高之叶和唐国大祭司,原以为他们会随我来神院救出小天真,却不想连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周例外闻言皱起眉头,他沉默了半晌后说道:“这次你回来神院,只是想救唐青出去?” 阿刁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顺便过来看看你。” 这是实话,亦是心声。 周例外的眉眼渐渐舒展开,似乎是对于这句话很受用,只是眼神随后又凝重起来。 他将右手中的那支长笔放下,平直的悬垂于腰侧,轻轻晃动,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应该知道,唐青已经被水神困在了江底深处,那里不仅有玄武看守,更有七位人神设立的无数道绝命禁制在,不要说是你,就连我都无法接近……而在江心湖畔的周围,还有无数入了五境的合道高手在伺机而动,一旦有人闯入江底,必然会被群起而攻之。我想你自江边而过时,应该已经有人发现了你的踪迹,所以你该庆幸是先来找的我,而不是冒然出手救人。” 说到这里,周例外忽然停顿下来,他深深看了一眼阿刁,然后继续说道:“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老师,就不要再管这件事,不要让我为难。” 阿刁听到这些话后没有回应,只是眼眸低垂,头顶的笠帽遮住了他的双眸,将他的心事尽皆藏起。 周例外轻轻叹了口气,昏黄烛火下的身影出现了一丝老态,他再次开口劝说道:“我跟你说的这些话,都是为你好,而你应该也知道,我是以老师的身份来说出这些话,而不是以天地神院教习老大的身份。若是你最终失手,七位人神绝不会放过你,将要来到神院的人间诛妖联盟也不会放过你,到那时,我也救不了你。” 这些话十分诚恳,等若周例外的心声。 他是真的不想阿刁再掺和到这件事中来。 阿刁听在耳中,记在心里,有些感动,却依然无法改变他的初衷。 正如他在高之叶和书生面前所说的那样:总有些事,比生命还要重要。 所以他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沉声开口道:“如果这件事我不去管的话,自己可能永远都会留在愧疚当中,如此我背后的这把刀,可能就再也锋利不起来。” 他低着头,情绪稍显低沉,和往日里的不羁风格完全不一样。 周例外摇了摇头,知道他心意已决,已然无法回头。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在烛火之下轻轻叹着气,眉眼之间尽是无奈。 而阿刁却在这时突然跪倒在地上,对着周例外磕了三个头,一声一声,无比郑重。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这件事过后,若是我还能回来,一定来您身边好好侍候,听您的话,绝不忤逆。” 阿刁望着周例外,情绪愈发低沉,很快补充了一句:“若是我不能再回来,老师您,就当从来没教过我这样的学生。” 说完这句话后,阿刁默然起身,最后凝望了周例外一眼,便转过头,脚步微起,准备离开这里。 站在窗前的周例外在这时抬起头来,他的身形于烛火中摇晃了一瞬,随后便突然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已经站在了阿刁的面前。 他看着自己这位十分倔强的学生,很是无奈的摇摇头,然后说道:“你来找我,应该不仅仅是要和我告别吧。”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忽然看了一眼阿刁背后的那把古刀。 虽未曾出鞘,但是一股极其锋利的刀意却是自其间缓缓弥散而出,环绕在此间领域,经久不散。 有些意外的眯起了双眼,周例外右手中长笔轻抬,一束微弱却不容拒绝的笔力顿时迎风而起,毫不遮掩的去到了阿刁的识海和血脉之中,在他体内来来回回绕了好几圈之后,他才将笔力收回,然后沉稳刻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他很快再次说道:“难怪我说你怎么能孤身突破神院的诸多眼线,并且能避开无处不在的巡院斥候,找到我这里来,原来你已经跨过了五境的那道门槛,正式合道。” 第两百二十四章 没有值不值 只有愿不愿意 这句话里的惊喜大于意外,毕竟是自己的学生,周例外莫名的感觉有些自豪。 人间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中,除了黑马不苦,以及自很多年前便已是年轻一辈中第一人的魔圣传人冷笑笑,便再无人能迈步五境。 原以为下一位破境合道的必然是那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百里断江,而就算他想要迈步五境,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除了刻苦修炼外,最难求的,还是机缘。 可谁曾料到,这位来自人间草莽,在玄武榜之战中几乎没有什么实质性表现的提刀阿刁,竟然能在不知不觉中先行合道。 若是百里断江知道这个消息,只怕会出现更大的落差感。 阿刁却觉得理所当然,他说道:“本就只差临门一脚,能够合道也没什么稀奇的......至于我来神院找您,最重要的原因自然还是告别,因为错过了今夜,我们师徒二人可能再也不能见面,至于另一个原因......” 短暂的迟疑后,阿刁故作洒脱的笑了笑,然后耸肩说道:“不说也罢,因为没什么意义。” 周例外望着他,凝声说道:“如果没什么意义的话,你也不会冒着风险来走这一遭了,说吧,到底什么事?” 他早已看穿阿刁的心思,欲擒故纵的把戏玩的是不错,可惜在自己面前还是嫩了些。 而阿刁此时听自家老师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也不好继续装模作样。 若是周例外最后真的让自己走了,那就真的没地儿去哭了。 所以他很快便说道:“我想知道,以我现在的实力,去硬闯江底深处的那些禁制,有几成胜算?”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明显愣了一下,他下意识问道:“你说的胜算,是针对什么?” 阿刁同样愣了一下,他说道:“自然是成功破开禁制,将小天真给救出来。” 一向严肃的周例外在这时翻了个白眼,他说道:“你应该知道,那些禁制是由七位人神布下的,你虽然已有五境之力,但是你觉得自己能够和人神比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 可阿刁却坚持道:“我虽然暂时只有五境合道的实力,但是一刀在手,若是全力而为,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时,我有一定的把握能够斩出半神之力。” 周例外的眼神渐渐归于平稳,对于这些话他持有很大的怀疑态度。 即便阿刁能够成功集聚两万刀的刀势,也没理由能够拥有半神的力量。 毕竟自己深处五境巅峰多年,倾尽笔力时才能达到半神之境,所以他深知这个境界所需要的真劲积累有多丰厚。 而阿刁初入五境,根基尚且不稳,又怎么可能单纯以刀势弄神? 想到这里他便准备微微摇头,提出质疑。 但是见此刻的阿刁信心满满,他又不忍打击,于是便顺着阿刁的话说道:“然后呢,就算你能斩出半神之力,又能怎么样?还是没法和人神比。” “和人神自然比不了,但是和人神的禁制比起来,却是应该差不多了。” 阿刁冷静分析道:“禁制是死的,只相当于一堵很厚的墙,没有人神的亲身加持,所持有的厚度和坚硬程度是有限的,只要给我一定的时间,以及持续不断的攻击,我一定能将所有禁制击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神情之间满是期待和自信。 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可在周例外看来却只是一种奢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阿刁所说的办法有一定的可行度,但所需要的条件却极度苛刻。 既需要阿刁完美发挥,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然后顺利的斩落出人神之力,还需要隐没于江水四周的五境高手以及江底深处的神兽玄武对其视而不见,任凭阿刁去攻击人神的禁制。 这几乎不可能。 所以阿刁所说的虽然是很完美的设想,但也仅仅是设想。 周例外觉得自己是时候给他泼一盆冷水了,于是他说道:“虽然很不想打击你的自信心,但我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江底深处的那无数道禁制,其实是针对人间五圣人所设立,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下,其间所蕴含的真正力量究竟有多强。” 阿刁闻言皱眉,他挑起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紧紧盯着身前的周例外,很长时间都没有选择回应。 直到学堂内的那盏烛火被窗外袭来的风吹的摇曳不止的时候,他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周例外躬身拜下,认真说道:“所以我想请老师帮我。” 声音不大,却十分直接。 周例外先是一愣,随后拎着右手的那支长笔往阿刁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失笑道:“原来这才是你来找我的真正原因……确实没什么意义。” 阿刁不说话,依然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周例外有些无奈,继续说道:“当日玄武榜之战时,我几乎不遗余力的要将唐青留下来,如今他终于被困在了江底深处,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会再帮你把他救出去?” 阿刁沉声说道:“您不是救他,您是在救我。” 周例外有些意外,似乎没想到阿刁会这样说。 他沉静着摇摇头,叹息道:“我不能总给你例外。” “这将是最后一个。” 阿刁说道:“您帮我这一次,只要助我顺利摆脱人神禁制的阻拦,接下来,您便大可任我自生自灭。无论结局如何,我都一定念您的好。” 自生自灭这个词刚刚从阿刁的口中说出来,周例外的表情便微微动容,似是触碰到他心里最柔软的某个地方。 他望着身前这个自己最喜欢的学生,看着他表面冷静实则内心煎熬的两难模样,心中很是不忍。 许久之后,他说道:“你要我怎么帮你?人神禁制连圣人都会感到棘手,我又能怎么办?” 阿刁没有起身,依然保持着恭拜的姿势,他说道:“作为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人神之下第一人,我不相信您没有办法......您是人神最信任的人,过去的那些年,无论大小事宜,几乎都要经您的手去办,而且从来都没有过差错。所以这次水神困住唐青之后,对他的审问肯定也是安排您去。我不求您帮我把他直接救出来,只求您帮我带到唐青那里,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您不要插手便好。” 此时学堂内的灯火仍在风中摇曳,似是周例外动荡的心情。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救他?他只是一只妖!” 阿刁没有任何犹豫,说道:“因为他是自我懂事以来,遇到的最好的朋友,而且是过命的那种。而以我对他的了解,就算他真的是一只妖,也绝对是一只好妖,我愿意与他共生死。” 说到这里,阿刁稍稍停顿,然后补充了一句:“如果哪一天老师您也和这个世界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上,我也一定会像对待小天真一般去对待您,也许到那个时候,您才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在讨好周例外,强行煽情。 可周例外却能感觉到他的情真意切。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眼神愈发柔和,他叹气道:“可就算你把他救出来又能怎么样?天地之大,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天地神院一定会继续穷追不舍,人间诛妖联盟此时也正在路上,而唐国因为种种顾虑以及外界的压力可能也不会收留你们,到最后,你们还是难逃天罗地网。没有人能和这个世界为敌,就连唐国帝圣都要掂量下个中利弊,你一个刚入五境的毛头小子又凭什么敢这般无所畏惧?” 言及至此,周例外的语气变得十分低沉,他继续说道:“等你们再次被抓回来后,唐青若是继续死守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和真相,可能暂时还死不了,但是你,失去了所有依仗后,仅凭和妖族站在同一立场这一个罪名,便足以死上千万次。到那时,若是你再来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 他看着阿刁,拍了拍他的肩膀,最终问道:“你说,值,还是不值。” 阿刁平静起身,他与周例外对视而去,眼神坚定,随后很快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此次一行,若一去不回,那便一去不回,我无怨无悔,请老师成全。” 第两百二十五章 暗夜军团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周例外知道自己再也劝不动阿刁,他那沉稳肃穆的眼眸之间出现了太多的无奈及怅然,脸上的神情也显得有些落寞,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若是答应了阿刁,等于是将他往死路上推,自己最终也难免会被人神猜忌,被世间众人口诛笔伐。 可他却不得不答应阿刁。 自己一生所坚持的例外原则,在阿刁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似乎都给了他。 这次也不例外。 所以沉默许久之后,周例外深深凝望了一眼阿刁,然后说了一句话:“三天之后,我会去往江底走一趟,身边可以带一个人。”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默然转身,从阿刁身边沉沉走过。 他左手中那本打开的厚簿已然合起,隐没了所有的气息和光晕。 右手上的长笔也已平直下垂,笔力全部散尽。 他整个人更是稍显落寞的穿过无尽的夜色,出现在了学堂窗前。 片刻后,那盏摇曳了大半夜的烛火忽然间熄灭,黑暗瞬间来袭,将周例外的身影完全吞没。 只给愣在窗外的阿刁留下了一个深远的轮廓。 阿刁在原地沉静着低下头,眼神被头顶的笠帽给遮住,看不出他瞳孔中的情绪。 只从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中判断出,此刻的他,心情很不平静。 他在原地伫立了很久,最终迎着冷风再次朝着窗前那个忽然间苍老的背影轮廓拜了下去,然后轻声说道:“谢谢老师。” 言及至此,他缓缓起身,轻轻挑起笠帽,眼神瞬间变得愈发坚定。 随后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稍稍摆正,将背后的那把古刀仔细束好,双眸深处飘过一片清亮如水的刀光,于黑夜中一闪即逝。 在下一个呼吸关头,他便开始迈步,随着风声离去,很快便消失于学堂前。 一缕惊人的刀气随之而起,很快又随风飘散,似乎只想提醒这个夜色,它曾经存在。 而在阿刁离开之后没多久,天地神院的巡院斥候已经环绕神院一周重新回来。 他们经过教习处的这座学堂时,发现黑夜中那盏微暗的烛火已经熄灭,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往日里的这个时候,周教习都不曾离去,他会一直站在窗前守着夜色直到后半夜,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忧虑着些什么,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自玄武榜之战结束后,守夜已经成了周例外的一种习惯。 所以没人会去过问。 也没人敢去过去。 那些巡院斥候每次路过学堂窗前时总是会对着那个刻板严肃的挺拔身影恭敬行礼,此时见窗前灯火已经熄灭,便直接离去,没有做更多的停留。 就在他们的身影消失于学堂前时,窗前的黑暗中,传来了周例外意味深长的叹息声。 融入风中,经久不散,好似一场梦呓。 …… 再晚些时候,黑暗中的周例外离开了学堂,去了一趟江边。 他望着呼啸而起的水势沉静了许久,随后抬起了右手中的那支长笔,无尽笔力随之而出,朝着四周探寻而去。 并没有发现阿刁的踪迹后,他的心头稍定。 想来那个毛头小子还没有顽固到一定要在江边一直死守,直到三天后随自己去到江底。 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周例外立身江水之间,随后呼唤了一声:“今夜是谁当值?”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黑色紧身武士服的身影凭空出现在周例外身前。 那道身影悬空而立,面容沉静,眼神清冷,看上去几乎没有任何感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的漂浮在半空之中,可浑身上下却莫名涌动着一股可怕而强大的气息,每一次的呼吸之间都能牵动着人间大道的命脉搏动,显然是一位五境合道的高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那人对着周例外微微抱拳,却没有躬身拜下,只是凝声说道:“暗夜六号当值,不知周教习来此何事?”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那人平静与周例外对视,眼中情绪很淡,有种不卑不亢的冷漠感。 似乎根本没有太过于将周例外放在心上,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回话。 和天地神院中其他人的恭敬态度有着极大的反差。 可周例外对此却毫不介意,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属于天地神院的暗夜军团。 那是一个特殊的组织,划分于天地神院的体系之外,直属七位人神管辖,里面的每一个人也都只听从人神的命令。 而除了七位人神以及天地神院中极少数的几位大佬外,神院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而外界的人更不知道,天地神院中除了周例外的教习处,李青山的驭兽斋,以及边之唯的藏书楼外,还有一个神秘可怕的暗夜军团,隐于幕后,专门替七位人神去执行一些不为人知的任务。 暗夜军团的人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总共只有一百人,从一到一百依次排序。 他们当中绝对大数人都有了五境合道的实力,而据周例外的了解,暗夜军团的一号首领,和自己一般,也已迈入了半神之境。 只是他从未见过。 而暗夜军团让人感到最可怕,并且最忌惮的地方,却并不是他们自身的修为境界,而是那无与伦比的暗杀能力以及情报能力。 这样的一股势力,放在俗世之间足以震惊整座大陆。 而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也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超级高手。 他们是七位人神安放到人间大陆的一把利剑,随时都会于黑暗中惊起,亮起锋芒,诛杀一切对天地神院不利的存在。 往日里的暗夜军团从不会轻易出现在神院中其他人面前,周例外也只是隐有听闻,却并没有真正见过。 可是此次唐青被水神困在江底深处后,为了防止唐国派人来救,七位人神竟然直接将暗夜军团的一半军力调了过来,用以镇守防护,可见他们对此事的重视。 而周例外作为七位人神最信任的总教习,审问和处决唐青一事全部交给他来做。 所以自然就要和暗夜军团的人接触到。 而七位人神也早已下过命令,让暗夜军团的所有人全部听从周例外的吩咐,正是有着这样的一份权利在,周例外才能勉强使唤的动暗夜军团。 即便如此,暗夜军团的那些人对周例外还是保持着一种十分冷淡的态度。 而此时悬空而立的暗夜六号更是暗夜军团中排名靠前的人物,一身修为无限逼近五境巅峰,暗杀能力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所以心性自然也是更加的孤傲。 若不是人神有令在先,加上他也清楚周例外在天地神院的崇高地位,此前周例外呼唤的时候他可能都不会出来。 而周例外也不想与暗夜六号有过多的寒暄,无论是六号还是自己,都不是一个墨迹的人。 也不是一个愿意看对方脸色行事的人。 他们有着各自的骄傲,虽然同处于天地神院的大环境下,但是因为自身的修行理念以及处事风格,加上同样在人神的手底下做事,所以下意识的会出现一丝竞争的心理。 彼此谁也不服谁。 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周例外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暗夜六号,不知不觉抬起了头,带着几分清冷语气说道:“既然是你当值,那今夜有没有发现江心湖畔来了什么可疑人物?”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一句简单的问话,可是语气中却带上了一种审讯的味道。 暗夜六号闻言眯起了双眼,瞳孔深处飘过一丝冷光,然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似乎是不太喜欢周例外的态度, 他很快说道:“有我们暗夜军团在此,周教习您大可不必担心有人能潜入江底救出那只妖,尤其今夜,是我亲自守在这里,您就更应该把心放在肚子里,不要去做无谓的担心。” 暗夜六号直起身子,双臂环绕,同样抬起了头,眉眼之间的孤傲神色更浓。 周例外不为所动,再次开口,只是声音渐冷:“你只需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其余的话不要多说,因为在我听来,都是废话。” 简单直接,不容拒绝,带着十足的威严。 暗夜六号眼神骤冷,同时也出现了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位周教习今夜竟然变得这么强硬。 他思索片刻,刚准备有所回应,却听周例外再次开口道:“我不管暗夜军团的实力有多强大,也不管你是暗夜军团的第几号杀手,更不会去管人神大人究竟覆于了你们怎样的权力,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们有着怎样的骄傲,对天地神院中的其他人,其他势力有多看不起,在如今的节骨眼上,都得给我放低姿态,尤其是在我面前。” 他沉静着一对眸子盯着身前脸色愈发清寒的暗夜六号,没有半点停顿,很快继续说道:“既然七位人神大人将唐青一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便等于是赋予了我天地神院所能使用的最高权力,不要说是你六号,便是一号在此,他也得乖乖的听我的话。” 此话刚落,周例外本就挺拔的身姿站的更加笔直,他那沉稳肃穆的双眸之间闪过了一丝冷光,其间隐有怒火飘过。 暗夜六号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势,竟然莫名其妙兴起了一丝畏惧的念头。 这个念头十分陌生,让他感觉到很是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羞耻。 作为人神大人手底下最神秘可怕的暗夜军团的其中一员,自己怎么可能会对人神之外的其他人兴起畏惧的念头? 他刚想开口反驳,可周例外却还在继续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口诛完毕,他还要笔伐。 他忽然打开了自己左手的那本厚簿,将其翻到了其中空白的某一页。 然后抬起自己右手的那支长笔,在厚簿空白处开始不停的刻画书写,很快,所有的空白都被密密麻麻的文字所填满。 而当他最后收笔的那一刻,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猛然轻喝道:“暗夜军团第六号成员对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不敬,以下犯上,记大过一次,考虑如今形势特殊,暂且先记下,日后若有再犯,两罪并罚。” 这句话方一落下,一股惊天笔力瞬间自长笔之下涌入了厚簿文字之间,似是为其打上了一个深刻的烙印。 与此同时,一股浓郁的墨香味随之而起,顺着夜风飘向四周。 一部分融入了江水之间,更多的,则是环绕在了暗夜六号的周围。 感受到了那股墨香味之间所蕴含的可怕力量,暗夜六号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那本已昂起的头缓缓低下,眉眼也稍有低垂,虽然瞳孔深处仍带着一丝冷光,但是望向周例外的时候,那一丝冷光却被他悄悄隐藏起来,不敢再有过多的张扬。 周例外平静的望着他,随后再次开口,重复着之前的那个问题:“我想现在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今夜江心湖畔有没有来什么可疑的人物。” 暗夜六号压低呼吸,平静情绪,将心头的所有隐怒强行压下,随后回道:“和往日里一样,只有俗世间的一些普通渔民出船过江,来打鱼讨生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出现,不过......” “不过什么?” 周例外沉声问道,语气中渐有不悦。 暗夜六号沉淀情绪,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片刻后继续说道:“不过夜色初起之时,曾有一个背刀的少年来江水之间流连了一瞬,只是很快便往神院所在的方向而去。” 见周例外眼中的情绪愈发凌厉,暗夜六号竟然没来由心头一慌,很快解释道:“不过我看那位少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可能只是想来江边看看风景,而看他离去之时的轻车熟路之感,猜测他大概率是天地神院中某位贪玩的学生,所以便没有太过于理会......我想,他应该不算什么可疑之人吧?” 说完这句话后,暗夜六号有些心虚似的看了一眼周例外。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位刻板严肃的周教习升起了一丝莫名的畏惧感。 而周例外则是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露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他说道:“没想到人神大人赖以信任的暗夜军团,竟然就连这点警惕的心思都没有。” 不理会暗夜六号眼中的错愕情绪,周例外很快再次提起手中的长笔,在那本厚簿上重新落笔。 一边快速书写,一边念道:“暗夜六号疏忽大意,放走可疑人物一员,暂不记过,予以警告,日后若查明那名可疑人物确实是唐国派来的斥候或奸细,再对其严惩,与前罪一起。” 收笔之时,他将那本厚簿合上,盖棺定论。 暗夜六号脸色忽沉,他凝声问道:“若最终查明他不是唐国派来的斥候或奸细又如何?而且我都说了,他可能是天地神院中某个贪玩的学生。” 周例外看着他,很快说道:“若不是的话,就只能恭喜你一声,运气真好,再接再厉。另外,我也得提醒你一声,身为天地神院总教习,我比你要更清楚神院那些学生的情况,他们当中并没有任何一人使刀。” 似是调侃,却不苟言笑,听上去更像是一句嘲讽。 暗夜六号凝起双眸,眼眸忽而沉重。 若那个背刀少年真的来者不善的话,那确实是自己失职在先。 想到这里,暗夜六号就算有心反驳,一时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选择一言不发。 只是身上的气息有了明显的波动,弥漫而出的五境之力亦变的更加强大,肃杀之意渐浓。 他身上的那件黑色紧身武士袍颜色太过于深沉,完美的融入到夜色当中,若不是他那对眸子实则太过于清亮,几乎让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就像是一个幽灵。 而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暗夜六号沉沉抬起头,再一次恢复到之前的孤傲模样。 只是相较于刚出现的时候,气势上明显削弱了几分。 周例外在这时转过身,背朝着暗夜六号,然后望向了无尽的江水之间,突然再次开口道:“既然江心湖畔已经有可疑人物出现,我就有必要去到江底深处看看唐青的情况,你且退下。” 暗夜六号眉眼微挑,横跨一步挡在了周例外面前,然后冷声道:“可是对唐青的审问是在三日之后……”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随后神识骤出,穿过冷风去向江底深处,在感受到那无数道可怕的禁制之后,他继续说道:“人神大人所布下的禁制并无任何松动毁坏的迹象,玄武隐没于江底也没有发出任何预警,江水之间虽有风浪但暗流并未涌动,所以我敢打赌绝对没有人潜入进去,唐国的那只妖现在还老老实实被困在江底深处。” 言及至此,他冷眼望着周例外,似乎是想看穿对方的心思。 周例外眼神没有任何晃动,依然刻板严肃,脸上亦是不为所动的沉稳表情,他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了两个字:“退下。”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最简单的评述。 却让暗夜六号陷入了两难境地。 第两百二十六章 一号的选择 若真的就此退下,只怕暗夜军团的面子就要被周例外狠狠的拍在地上。 可若是不退下,这个强硬到有些不讲道理的神院教习老大可能会再一次于那本厚簿上记上一笔,说自己违抗上级命令,罪加一等。 想到这里,暗夜六号沉沉呼吸,心绪难平。 没想到往日里横行无边,从不把七位人神之外的其他人放在眼里的自己,竟然也会在某一天被人威胁。 他想了很久,最后迎着周例外的目光凝视而去,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神色后,他终于还是选择了妥协。 裹在黑色紧身武士服下的身躯很是不甘的往边上退了一步,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他说道:“你提前进入江底这件事我会尽快上报给一号,我想七位人神大人很快也会知晓……若是此后江底深处出现了什么变故,只怕周教习你难逃其责。” 周例外说道:“随你……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当然,我也不喜欢威胁别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举起了自己左手上的那本厚簿,翻开到此前记载的那两页,里面的文字内容很多,核心意思却只有两条,皆是对暗夜六号的控诉。 暗夜六号一阵无语,心想你这叫不喜欢威胁别人吗? 他不禁握紧了双拳,五境之力在拳下呼啸聚集,卷起一股极冷极寒的凛冽气息。 他很快说道:“得罪了暗夜军团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哪怕你是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也不会例外。” 听到这句话后的周例外破天荒笑了起来。 他说道:“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这个人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另外,你们暗夜军团常年躲在暗影里不见天日,所以可能不太了解我在神院的作风。你若是去打听打听就会发现,我周例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就跟我的名字一样,最喜欢破个格,行个例外。” 说完这句话他便不准备再搭理暗夜六号,直接抬起右手上的那支长笔朝着无尽的江浪之间落下,笔力瞬间汹涌而出,卷起一股浓郁的笔墨味道融入了水势之间。 随后江水往两边分开,无边水浪聚集升空,转瞬间便形成了两道巨大浩瀚的水幕。 而在水势中间的地方,则出现了一个由无尽水元力汇聚而成的大道,直通江底深处。 周例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踏步而起,顺大道而入,往江底而去。 当他进入江水之间的那一刻,分开的水势便重新聚拢,将那条大道给彻底淹没覆盖。 江浪依旧喧嚣,在黑夜间沉浮不休,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暗夜六号在原处悬空了很久,他眼睁睁看着周例外遁入江底,却无可奈何。 他的眼神中冷厉万分,带着一丝莫名的杀气。 眉宇之间尽是懊恼和恨意,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奈。 就在他准备离去的那一刻,身前不过丈许远的地方,忽然又凭空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同样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武士服,看上去和暗夜六号的装扮很是相似,只是在那人袖口的位置上,纹着一道醒目的金边,他的背后还多出了一件暗色系的披风,于风中飘舞,悬浮于身后,让那人看上去多出了几分神秘色彩。 似是他特有的标志。 他的眼眸微微低垂,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只是偶尔江水呼啸而起的动作太大,卷起水浪朝他呼啸过来的时候,他会轻轻抬起头,眉眼上挑,露出那对闪烁着一层青光的瞳孔……也就是在那时,青光聚集,汇成一道光幕将所有水势逼退,将其隔绝在身前三尺之外。 而在那道身影出现的第一时间,暗夜六号便已半跪在水势之间。 他之前所持有的所有情绪和心性,无论是孤傲,冷漠,还是隐怒,惊诧,都在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一抹无与伦比的敬重。 “拜见一号大人!不知大人来此何事?” 暗夜六号沉声开口,语气低沉,满是敬畏。 即便暗夜六号在暗夜军团中的排名十分靠前,地位亦很高,但是在面对眼前这位暗夜军团中的一号老大时,还是会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心理压力。 而就算是面对七位人神时,他也没有过这样紧张的感受。 毕竟他虽然直属七位人神管辖,但是却很少需要直接面对他们,所以他对七位人神并没有太多直观的印象。 往日里无论是接受任务还是交代事情,都是由一号去与人神直接对话,然后再将人神的旨意传达下来。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暗夜一号才算是暗夜军团的直系领导。 权利之大,几乎可以一言断决暗夜军团所有人的生死。 而此时听到暗夜六号的问话后,一号平静的抬起头,将眼神自六号身上挪开,望向了身前的江水之间,他感受到了留存在此的一股墨香味,虽然在江浪的冲洗之下已经变得不那么浓郁,轻轻淡淡,但在一号强大神识的感知之下,依然清晰可闻。 他很快问道:“刚才有谁来过?” 这个声音很独特,就像是两块金属摩擦后传来的声响,听上去很是刺耳。 尤其是在这样的冷风之夜,更让人有一种心慌的感觉。 暗夜六号原本想瞒着这件事,可是一号竟然亲自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必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此时若还敢瞒而不报,只怕死相会很难看。 一想到一号往日里的行事风格,六号便有些不寒而栗,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说道:“教习处周例外深夜至此,以发现可疑人物为缘由,进入江底深处查看那只妖的情况,我原本正打算去汇报给您,却不想您直接过来了。”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周例外去到江底没有错,但是按照暗夜六号最初的设想,他是没打算汇报这件事的,毕竟周例外的那本厚簿上还有着他的两个把柄,如非必要,他不想与之闹个两败俱伤。 好在暗夜六号这些年身经百战,替七位人神完成过很多高难度的任务,心理素质已经变得无比强大,所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脸色不变,就连气息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一号的青色光瞳很认真的扫视了六号一眼,再次开口道:“可疑人物?周例外一直都在神院教习处待着,很少来到江边,他怎么会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嗯?今夜是你当值,所以是你告诉他的?你有发现到什么?” 一连串的追问让暗夜六号稍有不安,但他很快稳定了情绪,义正言辞道:“我并未看到任何可疑人物,周例外刚刚来到江边便搬出七位人神大人来威慑卑职,随后不顾劝阻便直接入江而去,我本想拦住他,但是考虑到他的特殊身份,加上七位人神大人对他无比器重,并只能任他自去。如今既然您已经来了,还请下令追回周例外,以免横生事端。” 说到这里,暗夜六号的背后已经惊出了一声冷汗,黑色武士服几乎都已经湿透,好在夜色已沉,看不真切。 一号说道:“你没去拦他是对的,要不然,现在的你只怕就不会站着和我说话了。” 六号闻言一惊,他问道:“周例外很强?” 一号点点头:“很强。” “跟您比起来怎么样?” 六号试探着问道:“这些年我一直隐没于暗夜军团替人神大人执行任务,对天地神院的内部体系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周例外是教习处的老大,却不知道他究竟到了哪个境界,想来就算再强,也不过是五境合道的水准。” 一号很快就用一句话颠覆了他过去对于周例外的一切认知:“我也打不过他。” 这句话刚一落下,暗夜六号直接愣在了原地。 开什么玩笑,暗夜一号乃是暗夜军团中的最强者,一身修为无比强横,甚至早已跨过了五境巅峰,去到了半神之境。 若是机缘足够的话,他就能直接破境弄神,成为隐藏于七位人神背后的另一尊神。 而且他不止境界高,所精通的暗杀手段也是无人能及,在过去无数次的艰险任务当中,他几乎没有一次失过手。 七位人神将其视为自己的得力干将,其他暗夜军团的成员更是对他心悦诚服,忠心耿耿。 这样的一个人物,竟然说自己打不过周例外? 难不成周例外已经成就人神之位了不成,这自然让人难以相信。 所以暗夜六号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后说道:“您谦虚了。” 一号很快冷声道:“这跟谦虚无关,因为这是人神大人亲口告诉我的......而在过去的那些年,我也曾去神院教习处暗中观察过周例外,发现他几乎没有与人动过手,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实力。但是在我神识感知之下,他身上的气息流动却已经跨过了人间大道的限制,去到更高的一个空间领域,这意味着他已经迈过了五境的门槛,成就了半神之身。” 暗夜六号有些震惊,却仍固执的摇了摇头,他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于是问道:“您不也是半神之身,怎么就打不过他了?” 一号冷冷扫视了六号一眼,沉声说道:“那时我还是五境巅峰,并未破境,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甚至更久,周例外就已经是半神之境的超级高手了? 暗夜六号愣在了原地。 他下意识说道:“二十年前便已是半神之身,那他现在会不会已经破境弄神了?” 暗夜一号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不确定,因为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周例外,七位人神也叮嘱过我不要去管神院内部的事情,专心做他们隐于黑暗中的一把利剑便好。而至于周例外,人神大人也特地吩咐过,一定不要招惹他,他在天地神院中不仅势力大,威望高,更重要的是,他是我们神院当中,最有希望在数年内破境弄神的那一个人,而多出一位人神,我们神院便等于是在这个世界上多了一份和圣人对抗的底气。所以对于周例外这样的一个人,我们只能供着,不能得罪。” 说到这里,暗夜一号深深看了一眼六号,然后说道:“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暗夜六号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了片刻,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冒出来一股勇气,突然说道:“就算周例外再厉害,在天地神院有着再高的威望,但我相信,七位人神大人最值得信任的人,还是我们暗夜军团。” 暗夜一号摇了摇头,说道:“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但是却又讨厌你的愚蠢……若是周例外成就人神之位,他将和七位人神大人平起平坐,彻底的站在同一个立场,到时候,你觉得七位人神大人是信任他,还是信任我们?” 这些话意思分明,很是直接,只是最简单的平述,却让暗夜六号眉头皱的更深, 他闻言不再说话,心绪默然低沉。 就连自家的一号首领都不敢对周例外怎么样,自己又能坚持些什么? 好在和周例外没有起太大的冲突,要不然无论是现在还是日后都不好收场。 心念至此,暗夜六号稳住心神,随后说道:“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暗夜六号深知自家首领的脾性,往日里沉默寡言,冷漠的像是一座极寒冰山,如今深夜至此,却滔滔不绝,不断的向自己灌输周例外很厉害这样一个理念,肯定是有多图谋。 而很快,没等暗夜六号进行过多的思考,一号便直接开口道:“今夜周例外去到江底的事,不准向任何人提起,此后他若是有任何吩咐和要求,你也不用向任何人汇报,包括我。只需听他的话,照办就好。” 暗夜六号沉默了很长时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周例外就真的这么让您忌惮?” 一号看着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转口反问道:“你是想一辈子躲在暗影中做一个冷漠的杀手,还是想光明正大行走于人间大道之下?” 这些话隐有禁忌,暗夜六号不敢回答。 但是在场的这两位暗夜军团成员们心中一直都有着各自的答案,并且是相同的答案,只是不与人说。 两个人在冷夜之间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一号再次开口,低沉着嗓音说道:“如果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按照我说的做......周例外若是成就了人神之位,他一定能带我们走向光明。” 六号在这时开口道:“您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有信心?”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稍稍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如您所说,您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更没有正式与其打过交道,又如何能做出这样的判定?”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以人神以下的实力,让七位人神都倾力信任,并且无条件听从他任何决定的人,这样一个人,能够改变很多事情,包括我们的命运。” 暗夜一号忽而低头望向了无尽的江水之间,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我们原本别无选择,只能认命,可既然周例外自己撞上了与我们暗夜军团之间的那份机缘,那么,我们就可以试着做一个选择。” 说完这句话后,暗夜一号便将目光收回,神识亦隐没于识海深处。 他最后凝望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六号,没有再说更多的话,直接消失在了此间江浪之中,似来时一般莫名。 暗夜六号望着空荡荡的江面陷入了漫长的思索当中,久久没有反应。 直到夜色更沉,冷风愈急的时候,他才缓缓起身,面朝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声。 他回想着过去的种种经历,追忆着自己前半身的命运沉浮,又想了想今夜和一号之间的那些对话,情绪几经变化,最终沦为一种失魂落魄般的怅然之意。 无人诉说,只能独自承受。 ...... 与此同时,江底深处的无尽水势之间,周例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破江下落。 他左手上的那本厚簿已经被他放回了怀中,右手上的那支长笔也已被他放回了腰间,双手背在身后,眼神平静,闲庭信步一般穿行在江水暗流之中,像是观光游览一般,轻松写意。 越往江底深处而去,四周涌动而起的水元力以及可怕的水压便变得越来越大,一点点往周例外那边汹涌而去。 只是一股凛冽至极的笔力却始终环绕在周例外身周,似一座坚不可摧的结界一般将其护在当中,任凭外面危险重重,他自岿然不动。 依然保持着下落的姿势,速度不仅没有减慢,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江水之间光线的不断变暗,他来到了江底深处的某个奇怪的领域。 在这个领域中,水压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水元力也已彻底隐没。 像是已经走到了大江的最深处,直抵尽头。 第两百二十七章 江底深处的对峙 这个领域的水色浑浊,在这样的一个深度下,几乎让人无法视物。 周例外在这时停下身来,立足暗流之间,冷眼望向四周,入眼所及皆是昏沉的光色,以及无处不在的深水气息,给人一种很陌生的恐惧感。 可他却并不慌张,面色平静,眼神依旧沉稳肃穆,气息浩瀚莫名,似是比这江水暗流还要深沉浩大。 他将双手背于身后,沉静了许久,最终将视线缓缓收回。 双眸之间笔力环绕,不断的往外散发出一股浓郁的墨香味,朝着四周无处不在的水势之间弥散而去。 当这股墨香味随着暗流的涌动飘向更远处时,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隔一般,再不能向前前进分毫。 周例外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尚且没能做出任何反应,停滞原地的墨香味便在瞬间被水势之间的某种浩然之力给切割殆尽。 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几乎就在墨香味消失的同时,周例外的身形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墨香味所能到达的最远地方。 他的神识瞬间而去,闯入正前方的水域之间。 很快便似墨香味一般,受到了某种力量的阻隔,却没有受到那股力量的半点伤害……那股力量似乎认出了周例外身上的气息,变得不那么强势,甚至是在短暂的迟疑过后,将周例外的神识给放了进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周例外的识海之间忽然出现了七尊闪烁着莫名光晕的雕像。 那是天地神院七位人神留在江水之间的真身法相,无数强大莫名的气息和杀机自雕像中倾泻而出,凝结成了一道道极细,却又极具杀伤力的光线,彼此交叉在一起,在这江底深处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光网,将方圆数百里之内的空间尽皆覆盖。 那便是七位人神留在这里的强大禁制。 此时显露出来的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恐怖气息依然留存于那七座雕像之内,隐而待发。 若是遇到敢于私闯禁制者,它们必然会在瞬间倾泻而出,以绝对的压制力,将来犯者彻底诛灭。 即便是以周例外的可怕实力,在七位人神禁制的笼罩之下,也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七境圣人,才有那个实力和胆量,去和七位人神集聚了很多年的可怕禁制碰一碰。 而此时的周例外在感受到了人神禁制中的恐怖力量之后,却只是短暂的恍惚失神,很快便保持了镇定。 既然七位人神将审讯唐青一事全权交由周例外来处理,自然不会再让自己留在江水之间的禁制伤害到他。 所以早在几日之前,他们便在那些人神禁制中打上了周例外的烙印,见之则避,遇之不伤。 有这样的一份特权在,周例外自然有恃无恐。 他的神识在纵横交错的禁制之网中停留了片刻,便缓缓而回,重归于识海之中。 他在原地了沉默了片刻后,突然拿出了置于腰间的那支长笔,对着身前空前轻轻写出了三个字:周例外。 浓墨自笔尖而起,融入江水之间,朝着前方领域渐渐扩撒。 这一次,浓墨再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很快便和挡在前方的人神禁制交融在一起。 与此同时,长笔之下所凝集的笔力环绕在周例外周围,再次破江而动,往江底最深处而去。 那些人神禁制所组成的巨大光网仿佛自动忽略了面色沉静的周例外,任他自在穿行,丝毫不去理会。 七座人神雕像身上的光芒亦开始消退,渐渐隐没了所有的气息,然后消失不见。 一切似乎都归于了平静。 但是也只有身临其境的周例外知道,自己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杀机。 ...... 逆流而行了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周例外识海中忽而一片清明,周身笔力所接触的水势中压力骤减,他的神识往后延伸而去,发现自己已经通过了人神的禁制区域。 稍微整理了下心情,周例外不作片刻停歇,继续往深处而去。 江底依然不可视物,四处皆是一片虚无朦胧的空间。 而随着距离的延伸,暗流之间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一种莫名的压力感和空洞感瞬间袭来。 周例外孤身而行,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地狱之中,他一贯所抱有的平静和冷淡神色终于是在此刻略有动容,眼神中也带上了一丝凝重之色,无尽的孤独和无助感似潮水一般涌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身前的必经之路上,可能随时都会出现一只可怕的恶魔悍鬼,将自己彻底吞噬。 即便他掌握了天地神院内部一半的大权,对院内所有势力都有着很大的约束力和了解度,但是对于江心之底的这片绝对领域,他却是无比的陌生,甚至没有半点认知度。 而放眼整座天地神院,除了七位人神大人以及神兽玄武,也再没有任何人能够跨过那些可怕的禁制,并且忍受深水之中的这种压迫感,去向江底的未知之地。 他那提笔的右手微有晃动,逐渐的将其握紧,环绕周身的笔力瞬间又增强了不少。 此前已被他放在怀中的那本厚簿也被他重新拿了出来,牢牢的端在左手掌心。 一缕清亮的光芒自发黄的纸张之间弥散而出,此前能够照亮一方天地,此刻却只能照亮身前三尺之地,似一盏微弱的烛火一般,随着他的身形逐渐下坠。 周例外已经不清楚自己穿行了多久,只知道以他的速度,此刻差不多已经有数里之遥。 他甚至感觉是不是自己的方向选择错误。 可是自己是顺着人神禁制一路往下,沿途虽寂静无声,但是他能明显察觉到,遥远的江底更深处,正在涌动着一阵沉沉的呼吸声。 如此深的水势之中,不要说是一般的水下生灵,便是寻常的五境高手只怕都经受不住此间的压力。 而能在这样的深度住还能保持呼吸,甚至将此间领域当成栖息之地的,自然便只有水神的祭兽,玄武。 周例外凝聚所有心神,带着渐沉的思绪加快了速度。 很快,他便感受到那一阵沉沉的呼吸声愈发清晰,仿佛响在了耳畔。 他默然举起了左手的那本厚簿,朝着四周环绕一圈,想要看清楚水势周围的动向。 可是厚簿之间光晕虽强,但是却只照亮了极短的距离,无法去到更远的地方。 他刚想聚起体内真劲,将手中所持握的那道光照耀到更远的地方的时候,却忽然感受到周围的水流开始动荡起来。 如此深度的江底,几乎已经不会再受到任何风向的影响,就算江水会随着日月潮汐的变化而兴起风浪,但是也只会流于江水表面,绝不会在这里出现任何的动荡。 所以此刻水流的涌动很不寻常。 周例外沉下心绪,手中长笔横于身前,笔力尽出,想要查明江水动荡的根源。 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耳畔传来了一阵吐气声。 饶是他见多识广,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都早已在多年的修行生涯中被打磨成了铁石一块,这一刻也不由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猛然转身,撞破水流往后急退。 然后凝眸望向前方,发现水域中的黑暗已经被彻底照亮,甚至在那一阵明亮的光晕之下,让人觉得有一种无法直视的刺目感。 和那道光比起来,周例外左手厚簿中所绽放的光芒就是一个笑话。 周例外抬起双眼,双眸之间带着几许清冷的神色,借着半神之力望向那道光的源头。 首先看见的,便是一个巨大如山,浑身上下荡漾着洪荒气息的可怕身影。 龟蛇之身,远古体魄,每一次的呼吸之间都隐隐牵动着这条大江之间的水元力的变动。 周例外这才想起,自人神禁制所在的那一片境域开始,江水之间的所有水元力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原本他还觉得奇怪,直到看到眼前的这道身影,感受到它的体内那恢弘浩瀚,几乎囊括了半片江域的水元力时,才知道原来都被它吞入了肚中。 而那道突然出现的,几乎能将江水完全穿透的光晕,正是从那道身影的眼眸之间倒射出来。 隐没于江底最深处的神兽玄武,此刻终于现身。 周例外凝视着气息深远的玄武,玄武也正在凝视着他。 许久之后,二者的呼吸都渐渐平静下来。 周例外沉静下心神,将左手的那本厚簿轻轻放下,右手的那支长笔也缓缓收起,眼神再次恢复到之前那般沉稳肃穆的姿态,随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认真说道:“出来为什么不提前打声招呼?” 这句话声音很平静,但是语气中却莫名带上了一丝威严。 不等玄武有任何表态,他便再次开口,继续沉声说道:“若是这般无礼的是那头不长眼的老虎,此刻它一定已经倒在了我的笔力之下。” 这是实话,也是气话。 神院中的每一个都知道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很少生气,也很少有人能惹他生气。 而一旦他生起气来,后果一定就非常严重,招惹他的那个家伙,一定也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天月神的祭兽血虎重伤了阿刁,然后被护短的周例外找上门来暴揍一顿的事,便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此刻玄武却明显不愿买账。 听到周例外的那句话后,巨龟那仿佛明月般的瞳孔微微张合,似是有些困意。 偶尔会翻起个白眼,显得百无聊赖。 盘踞在它那厚重龟壳上的巨蛇则是直起了身子,以一种将要过江化龙的姿态直立而起,随着暗流的汹涌之势而不停扭动,带着凛冽锋芒的舌信不停吞吐,似是随时准备朝着未知的目标出击。 龟蛇不愿搭理周例外,自然不是因为他的实力弱,或是实力低微。 恰恰相反,周例外有半神之力在身,真正的实力放到天地神院中也仅在七位人神之下,加上他天赋惊人,数年苦修,早已被天地神院的众人当成是神院中的第八位人神来对待。 而他的身份更不用多说,身为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统管神院所有教习和学生,对驭兽斋和藏书楼也有着监管之权,七位人神修行闭关的那些岁月里,天地神院所有大小事宜几乎都由周例外一言而决。 所以他的身份之尊贵也仅仅次于七位人神。 甚至在神院教习处的那些教习或学生眼里,对周例外的尊崇度反而要高于七位人神。 可在七位人神的那些祭兽眼中,实力和地位都如此超绝的周例外,却是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拔不快。 奈何多年以来周例外一直都处于神院的金色塔顶端,那些祭兽们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来对付他。 而在过去的某些个岁月里,因为某些微不足道的原因,人神祭兽们先后以各种理由去找过周例外的麻烦,但是结果却是不尽如意。 不仅没能扳倒周例外,甚至连让对方出糗都没能做到。 而在周例外后来的反击中,那些祭兽们也都不大不小的吃了个亏,最终竟然还闹到了七位人神那里。 一向十分护短的七位人神见与自家祭兽起冲突的竟然是周教习,当即调转心性,开始疯狂批斗起那些祭兽来,对周例外则是好言相劝,希望他能平复怒气,不要多有计较。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周例外在那些人神祭兽的脑海中便留下了一个不可战胜的印象。 连七位人神都不愿招惹周例外,它们又何必去找不自在。 可是这样的一份不爽心绪却是一直持续了下去,祭兽们对周例外的莫名恨意愈法壮大,从一颗渺小的种子养成了一棵苍天大树。 此前血虎和周例外的冲突便充分说明了他们当中的恩怨的确不浅。 而如今周例外身处江底,便等于是来到了玄武的地盘。 在岸上玄武自然不敢去惹周例外,但是在江底深处,对方的实力已经被暗流之间的可怕压力给限制在某个不那么可怕的境界,而玄武自身的实力则是猛然暴涨。 它的体内蕴含着半江的水元力,一旦倾力而出,只怕就算是拥有全部半神之力的周例外都要小心应对。 此时的玄武可不是单纯的五境巅峰那么简单。 也不是当初的玄武能够相比。 这头水神座下最善防守的祭兽,在自己的主场中又同时拥有了最汹涌的攻击手段,没有人敢轻视它。 而玄武自己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所以它压根就不想理会周例外。 只是扭头四处乱看,完完全全将周例外晾在了那里。 与此同时,它不停的散发出身上强大的洪荒气息,借着暗流的涌动朝着周例外那边呼啸而去,算是不大不小给了对方一个下马虎,也是在警告他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不是神院的教习处。 该低调时就要低调点。 而周例外则依然静静的悬浮在原地,他的眼神渐冷,自玄武巨大的身躯上轻扫而过,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寒芒。 他忽然翻开了左手的那本厚簿,提起了右手的那支长笔,动作很轻,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却让对面的玄武心神一紧。 那本厚簿翻开在其中的某一页,那里刻写着神院七大祭兽的所有功过,密密麻麻几乎写满了一整夜,只在边角里余留着一丝空白。 此刻周例外的那支长笔笔尖就处在那唯一的空白处,随时准备落笔。 随后他看着玄武说道:“天地神院总教习周例外奉命审查妖族一事,你敢不配合?” 这个话刚刚落下的时候,龟蛇的眼神同时望了过去,眼中露出了一丝凶狠。 但是依然没有更多的表态。 只在周例外的那支笔轻轻划动了一瞬,在空白处刚刚刻写出玄武二字的时候,玄武那巨大的身躯终于微微晃动起来,随后便有一道玄妙莫名的神念自它那巨大的身躯下传来:“审查一事是在三日之后,可为何今日你就过来?既然你违令在先,我自然无法配合,反而要告之水神大人,让他对你严惩。” 周例外微微昂起头,说道:“审查虽在三日后,但是有谁规定这三日内我不能前来?审查在即,我必须确保唐青在这三日内完好无缺,并且也绝不能让任何人将他救走,所以常下来看看,有什么问题吗?” 言及至此,他的头抬得更高,望向玄武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不屑。 随后他的长笔又轻轻动了几笔,写上了功过二字,玄武见之大急,随后再次传来神念:“有人神的无数道禁制挡在那里,又有我在这里守着,谁能救走唐青?而那小子最终虽然也难免一死,但想来应该还没愚蠢到会去自尽吧?所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例外冷眼而望,回了他一句话:“若是唐帝亲自前来救他的儿子,你觉得人神大人的禁制能挡得住吗?还是说你能挡的住?” 玄武闻言心绪一紧,它不再言语,涌动开来的洪荒气息在刹那间弥散。 双瞳中的明亮光晕也在下一刻呼吸关头缓缓隐退,没入了瞳孔深处。 它再次看了一眼周例外的长笔,落笔在即,可是下一个笔画却始终没有横开。 它知道,后面将要刻写的内容,一定跟自己的态度有关。 短暂的沉默过后,巨龟低头,眼神瞬间凝重,巨蛇盘起,不再吞吐舌信,龟蛇二体在一瞬间变得低调下来。 随后带着几分幽怨的神念又一次传来:“周教习倒也不必发那么大的火,您若是想看,那便去看就是......水神大人让我守在这里,一是为了确保唐青不会被人救走,而也是为了配合周教习行事,此前些许误会,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些话温驯有礼,和之前的态度有着天差之别。 周例外心中冷笑,什么人神祭兽,说到底也只是一头畜牲,毫无风骨可言。 他那落在纸间的长笔最终慢慢收了回来,始终没有刻写出下一个字。 算是对玄武的态度持有保留意见。 他将那本厚簿重新放入了怀中,然后直视着玄武,说道:“我要你记住,无论是在内陆教习处,还是江心湖畔的深水之底,只要我还在天地神院的领域中,那么,每一个地方,都将是我的主场......你们是人神的祭兽,在神院其他人眼中或许地位甚高,但是在我眼中,却还是不够看。我相信若是有一天你们七个再次站在了统一战线,与我为敌,甚至彼此间有着生与死的考量,那时候,你们各自的主人,依然会站在我这一边,甚至,不惜亲自将你们全部斩杀。”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然后用一种让玄武从骨子里感觉到寒意的声音继续说道:“你若不信,大可现在就试试看,我可以给你时间去喊你另外的六个伙伴过来。” 此话一落,身处暗流之间的龟蛇同时眯起了双眼。 它们仔细思索着周例外的那番话,心绪渐沉。 有那么一瞬间,玄武冲动着真的想要以神识传信,呼唤其它六头祭兽来此,共同对付周例外,可是一想到对方的身份以及人神对他的信任,便又犹豫下来。 沉默许久后,玄武最终还是以神念说了两个字:“不敢。” 周例外眼中尽是不屑,他不愿再继续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 随后话锋一转,很快问道:“唐青在哪?带我去见他。” 玄武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很是利落的点了点头,它那巨大如山的身躯往前瞬移了一段距离,看似很慢,实则已是数里之遥。 可是在周例外的眼中,玄武却仅仅是将它自己的身体往前挪了一些,可看上去却是这般惊天动地,甚至如此沉静的江底暗流都因此动荡了一瞬,可见它的体型之大。 而在玄武错开身位过后,在它身下便露出了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和光线的绝对领域。 周例外抬眼望去,双眸间笔力骤现,闪过一抹神光,随后便看见那个领域中,悬浮着一个面色平静,眼神淡然,穿着一身素色长衫的少年。 第两百二十八章 三日后的审讯判决 少年自然就是唐青,他身处江底最深处,正在静静的修行。 他的体内气息正在以一种很是玄妙的规则缓缓流动,于血脉之中来回穿行,一点点壮大着他的每一寸筋脉和骨骼。 一缕金光浮于他的体表,似是盔甲一般将其完全覆盖。 在这幽暗深沉的江水之间绽放着微弱却很坚定的光芒。 周例外看见唐青的时候,对方的眼睛是睁开的,只是眼眸间的光色却没有落在这里,而是去向了一个很玄的地方。 就连周例外来到这里很久之后,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而他虽然孤身处在幽暗的水底,却仿佛没有半点的惊慌之色,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淡定。 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那般沉稳。 虽然仍是三境守心的修为,但是周例外利用笔力细细感知之下,发现有那道神秘金光的加持,唐青绝对能达到四境巅峰的实力,甚至可能更高。 除了妖族的血脉,周例外实在想不出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这般快速的提升一个人的实力。 虽然周例外的心中已经愈发确认唐青就是一只妖,但是每每想到自己那位很是固执的学生放下了自己的一切,只为将此间少年救出去,他便心中一软,无法对眼前的这位唐国皇子兴起任何的杀机和恨意。 他所坚守的原则,永远都有一个例外。 这让他很是无奈。 带着一丝莫名的叹息声,周例外朝着自己身后挥了挥手,示意玄武暂时退避,他需要和唐青说说话。 玄武在原处沉静了片刻,稍有犹豫,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周例外。 但是看到周例外右手中轻轻晃动的那支长笔后,他便没有了任何犹豫,很快点点头,体内的水元力瞬间暴起,裹挟着自己巨大的身躯消失在了暗流之间。 而就在玄武消失的那一瞬间,周例外提笔肃立,眼神恢复至沉稳之色,他默然开口道:“原以为你在这深水之间就算感觉不到恐慌,至少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坦然,总得尊重一下你如今的处境。” 一语惊起,瞬间将唐青点醒。 他瞳孔深处的光色很快自玄妙之地收回,开始聚集,汇于一处,然后落在周例外的身上。 浮于体表的金光盔甲也在刹那间消退,隐没于他的血脉深处, 然后,他的双眸之间便出现了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这位天地神院的周教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短暂的沉默过后,唐青说道:“我自小于唐国深宫长大,终日藏在那座冰冷的宫殿中养病,对这样的环境早已习惯。所以江底虽冰冷陌生,但对我来说,也只不过是另一座冰冷的牢笼罢了......虽将我的人困在这里,却无法将我的心束缚住。”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只是最简单的评述。 可是落入周例外耳中,却有一份自嘲暗藏其间。 唐国皇子的境遇世人皆知,周例外自然也有所耳闻。 传闻他天生寒体,从小虚弱多病,受不得风吹,终日只能躲在唐国的宫殿中以避风寒。 可能随时都会死去。 这件事原本周例外漠不关心,因为离他很遥远。 可是此时那位多病的皇子就在自己眼前,并且亲口说出自己过去的遭遇时,即便是以周例外的坚韧心性,都有些动容。 他无法想象,一位年轻的皇子,究竟是经历过怎样一段孤独且无助的冰冷岁月,才能被困在江底深处这么久后,还能如此从容的说出这些话来。 他盯着唐青看了很长时间,没有去回应那些话,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劝慰或是应和,似乎都不太合适。 于是沉静了片刻后,周例外话锋一转,随后说道:“本来对你的审问是在三日之后,可是若你今日愿意说出自己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我可以试着去向七位人神求情,让他们只将你永世困在这里,不去诛杀你。” 唐青抬头与周例外对视,平静问道:“永世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周例外说道:“意味着在你的修行岁月走向终结之前,你都将留在这黑暗无边的江底深处。” 有时候,孤独往往比死亡更可怕。 将一只妖永世困在江底,要比杀了他还要残忍。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人族打败妖族之后,并没有倾尽全力将其彻底覆灭,而是将它们永远的困在荒芜虚境之中,让它们经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唐青缓缓抬起头来,说道:“那我宁愿死去。” 似乎早料到唐青会是这个回答,所以周例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他继续说道:“若是你一直不肯说出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那你可能就真的要一直被困在这里……而且我有必要提醒你,你的父亲并没有发兵来救你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的前半句时,唐青的脸色保持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可是听到后面时,他的眉头开始微微皱起,双眸之间出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 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相信如果我没有说出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就算七位人神不杀我,外界的人间修士也会杀了我。而一旦我说出那个秘密后,自己也就没了任何利用的价值,结局必然也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更快。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将那个秘密坚守到最后,直到,随我一起葬入这陌生的江底深处。” 这些话里带着无尽的决绝之意,几乎已经报着必死之心。 周例外沉静着摇摇头,他思索了片刻,然后紧紧盯着唐青,用一种极度认真的语气问道:“你现在暂时不需要告诉我自己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只需要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你到底是不是一只妖?” 在之前的周例外看来,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妖血的秘密,那他必然就是一只妖。 可是周例外曾于深夜思索,既然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高之叶都已经确定唐青就是唐国的皇子,那说明唐青的身份便不会有假。 而问题就出在这,身为唐帝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是妖? 他若是一只妖,那唐帝是什么!难道也是一只妖? 这自然让人无法相信。 所以在玄武榜之战过后的那段时间内,周例外曾做过无数次的推理演绎,却都无法猜透笼罩在这件事情背后的谜团。 对于唐青的身份,他也开始有了些许怀疑。 只是却无法找到更好的解释。 也许真正的答案,真的只有唐青知道。 而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唐青却开口道:“之前我就说过,我是唐国的皇子,并不是一只妖。”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然后补充了一句:“虽然我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 很矛盾的因果关系,听上去很不可信。 可是此时的周例外却沉默下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他很快说道:“既然你不是妖,自然就不该被困在这里。” 很莫名奇妙的一句话,让唐青瞬间愣住了。 他下意识问道:“您什么意思?” 周例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三日之后,是人神大人要求我来江底审问处决你的日子,在那一天,若是你说出了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那么正如你自己所说,你便没了利用的价值,神院不会亲自杀了你,而是会放任人间修士组成的诛妖联盟进来,将你彻底诛灭。若是你不肯说,那么七位人神大人也不会有更多的时间和耐心浪费在你身上,他们会以绝对禁制将你彻底封印,让你永不见天日。并且会去联系当今几位圣人,让他们以无上神通加固对妖族的封印,到那时,无论是你,还是妖族,都将随着那个秘密彻底沉沦,永远的被这个世界所遗忘。” 唐青没有说话,表情没有变化,眼神依旧平静。 只是他的右手却下意识握在了腰间的那把短剑上,似是抓住了一丝渺小的希望。 周例外继续说道:“所以,三日后的那一天,是你逃离此地的唯一一次机会。” 听到这里,唐青的眼中出现了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望着周例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对方忽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示意自己不要说话。 然后那位天地神院的总教习轻轻挥动着自己手中的长笔,无尽笔力宣泄而出,顺着此间暗流涌向了江水之间,将方圆数丈的空间完全封锁住,确保没有第三个人能够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 然后他便再次开口道:“审讯的那一天,我会将人神大人留在江水之间的禁制打开一瞬,并且神兽玄武也将被我引开,但是时间不长,最多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所以你要抓紧时间,拼劲全力在半柱香的时间内离开这里。” “等到跨过江水,去到江面之后,不要做任何停留,直接往人世间奔逃而去,到那个时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完这些话后,周例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他的眼神骤暗,稍有不安。 唐青很快问道:“为什么要帮我?就因为我说自己不是妖?” “你的回答只是给了一个说服我的理由,却还不足以让我冒着风险去救下你,真正让我下定决心帮你的,还是阿刁。” 周例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他很不想你死,所以我便不想让他失望。”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唐青心头情绪剧烈翻涌,脑海中阿刁那背刀而笑的不羁身影一闪即逝。 原来当全世界都已放弃自己的时候,他依然还在千方百计想着怎么去救自己。 唐青很是感动,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眼眶微微泛红时,他才开口问道:“阿刁现在在哪?”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具体位置不知道,但是我和他约定好了三日后一起来此江底,到时候,我打开人神禁制,拖住玄武的时候,他将负责带你离去。” 唐青很快说道:“何必将他拖下水?” “江面之上的暗影之中还藏着很多暗夜军团的杀手,他们都是七位人神大人培养出来的杀人机器,最低实力都是五境合道的高手,单凭你一人,只怕无法离去。” 周例外说道:“而阿刁现在已入五境,就算无法力敌,带你离去应该是没问题的。当然,前提是七位人神大人没有出手。” 唐青心神微凝,心想阿刁竟然已经成功破镜合道。 没来由的心神一松,似是为他感到高兴。 但是很快,他便又重新皱起眉头,说道:“就算一切都如您安排的那样,十分顺利的话,只怕我也很难逃离这里……且不说七位人神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单是外界的人间修士,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我淹死。所以就算阿刁带着我成功的逃出江心湖畔,这个世界上又有何处能让我立足?” 虽然十分悲观,却是难以回避的事实。 周例外自然考虑过这些,但是事态紧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想了想,说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回去唐国避避风头,想来唐帝总不至于会将自己的儿子拒之门外。” 听到这些,唐青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当他没有下令来神院救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放弃我了。不管是父亲,还是唐国的子民,只怕都不想有人说,唐国的皇子是一只妖。” 这些话语气低沉,情绪莫名。 有种难以言说的悲观意味。 周例外摇了摇头没有做过多的评说。 唐青却在这时喃喃自语道:“大概也只有老师,会还记着有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学生,我想,现在的他,应该也很无奈吧。”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书生的影子。 平静,淡然,温柔的像是一束星光。 心念至此,唐青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周例外有些同情唐青此时的处境,却无法真正理解他现在究竟怎么想的。 从唐青的话里他除了听出来一种自嘲和无奈之外,还有一丝莫名的心死之意,似乎,对于三日之后的逃离一事,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 难不成,他不想走? 周例外摇摇头,这个念头刚刚兴起的时候,他便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于是试探着问道:“所以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有更好的计划?” 唐青摇摇头,说道:“我的计划便是,继续留在这里,你和阿刁不必冒险来救我,无论三日之后的结果如何,我都能独自承受。” 说到这里,不等周例外有任何反应,他便继续说道:“若我想要离开的话,当日江水之边,我就不会轻易让沧海上将军和麒麟军收手,何必等到现在再来冒更大的风险?” 周例外问道:“为什么?” 唐青带着一种将一切都看淡的笑意说道:“说起来,确实是有一份私心在此......我想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 用心读书,努力成圣。 这是他离开唐国,拜走人世的初心。 即便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遇到过无数艰难险阻,甚至有过生死之境,他都没有改变过读书的想法。 他所想要的,所追求的,都将在书本中找到。 对此,他深信不疑。 若是三日后离开神院,开始逃亡生活,那么对他而言,也许会有一丝希望能活下去,但是也意味着他将失去本心,也会让一些人失望。 所以他必须留在神院,如此才有机会去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 有些偏执,却顺了自己的心意。 这便够了。 可是周例外却无法理解,他问道:“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真的有那么重要?” 唐青认真点头,回答道:“十分重要?” “能比自己活下去还要重要?” 周例外说道:“若是三日后你死了,或是被永远的困在这里,那就等于什么都没有了......而且,藏书楼的第七层究竟能带给你什么?” 唐青很快说道:“我去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活着,并且不想让一些人失望。对很多人来说,这样做的意义可能不大,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我的荣光,所以我会尽量保证自己三日后还能好好活着。”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唐青的情绪已经渐渐归于平静。 周例外知道他不是在说笑或是客套。 他是真的不打算离开。 这位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悬于此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憋出了一句话:“这三日你好好考虑,若是想通了,便继续按计划行事,若还是坚持这般想法,那此事便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你自求多福。” 唐青平静说道:“多谢。” 这两个字刚刚落下,他便忽然开口提醒了一句:“告诉阿刁,让他三日之后不要过来,我不想他身陷险地。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去一趟唐国,有高总管教他,他在刀途之上会走的更轻松。” 周例外对于前面的那些话都没有再回应,只是听到最后一句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闷声说道:“阿刁是我的学生,有我教就够了,不用劳烦高之叶。” 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 可唐青还是听出了一丝酸溜溜的感觉。 他先是一愣,随后摇头失笑,便不再言语。 而周例外则在下一刻再次挥动着右手上的长笔,涌向四周的无尽笔力瞬间而回,一点点涌入了笔尖之内。 失去了笔力的封锁之后,暗流再次涌动,与此同时,一股浩大无边的水元力瞬间自远处而来,很快便停在了周例外身前。 玄武瞬间而至,它睁着巨大的瞳孔紧紧盯着周例外,神念随之飘来:“为何要隔绝你二人的对话?” 周例外平静的看了玄武一眼,轻轻敲动着右手的长笔,然后说道:“我做事,需要你来过问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和不屑。 玄武有些恼怒,龟蛇二体的瞳孔中尽皆涌出一阵寒芒。 它刚想再问些什么,却见周例外忽然转过了身,背对着自己再次说道:“这些日子对他好些,免得三日后的审讯他心怀怨恨,不愿意吐露太多消息。” 玄武巨大的身躯在暗流之间微微晃动,沉沉呼吸,显然心情不太好。 它此刻的想法便是,一个阶下囚,凭什么要对他好? 就在它的神念再次飘起,向周例外表达出自己的不满时,发现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只在原处留下了一抹轻轻淡淡的墨香味,经久不散。 似乎是要随时提醒玄武,他一直都在。 玄武抬头而望,体内水元力瞬间暴起,融入江水之间,周围水势开始动荡起来,随后它的神识便借着江水一路往上,很快便找到了正在瞬移离去的周例外。 它刚准备借用神识将周例外喊停,就在心念微起的那一瞬间,周例外忽然低下头往向凝视了一瞬,然后便和龟蛇的双眸分别对视了一刹那。 那样的眼神中带着绝对的冷漠和警告之色,似乎是想告诫玄武不要找不自在,最好老实些。 而此时,不断往上瞬移的周例外渐渐摆脱了水底暗流以及人神禁制的压制,半神之力一点点回来,似潮水一般疯狂涌入周例外的血脉深处。 感受到了全盛时期的周例外体内的气息后,玄武再不敢有任何抱怨,所有神识瞬间而回,沿着来路退回到自己体内。 它巨大的身躯在江底暗流之间缓缓挪动,不断的往外散发出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可怕气息。 可是当它面朝着唐青所在的方向时,顿时想起了周例外的警告,于是它莫名的温驯起来,身上的气息也逐渐收敛,直至消失不见。 望向唐青的时候,龟蛇二体的瞳孔中更是出现了一丝柔和的光辉,看上去有些滑稽。 而唐青却只轻轻看了玄武一眼,便不做多的理会。 他依然静静悬浮于江底的黑暗之中,一言不发继续修行。 似乎并没有因为周例外和玄武的出现而影响到什么。 第两百二十九章 藏书楼高阁间的师徒对话 玄武则盯着唐青看了很长时间,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秘密来。 它总觉得周例外这一次来江底深处见唐青一面,一定是有所图谋。 而在他们对话的关头,周例外以无尽笔力遮蔽了此处空间,将玄武的神念隔绝在外,似乎并不想让它听到对话的内容,这样一个异常的举动更加确定了玄武心中的想法。 只是既然周例外不愿透露,唐青此时又装模做样不愿搭理自己,玄武一时间便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只能在短暂的观望之后,选择退下。 它那巨大的身躯在暗流之间轻轻晃动了一瞬,龟蛇二体的瞳孔之间寒芒毕露,最终深深凝望了唐青一眼之后,便彻底的消失于江底暗流之间。 玄武虽已离去,但是此前被它吞入腹中的半江水元力却是留了下来,在唐青周围不停的环绕,似是镇守,又像是监督。 唐青则依然静静的悬浮于水势之间,表情淡然,脸色平静,对于四周无处不在的水元力视而不见。 他的右手自从握住了腰间的那把短剑之后,便再也没有松开。 封印其间的第三道南山丘陵的剑气似一片无边无际的天幕一般,在短剑内的无垠空间中静卧不动,只等自己那位新主人突破至四境镇魂,然后剑气便要穿梭而出,在这个世界上绽放出它所有的光芒。 那一抹隐入血脉之中的金光再次悬浮于体表之间,化作盔甲将所有水元力隔绝在外。 无声守候。 早已与唐青的每一寸筋脉骨骼,甚至是神识融为一体的龙龟之力也在这时缓缓复苏,一点点滋润壮大着他的气息和力量。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遮在自己三境守心境处的那一团迷雾,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散去。 虽未至四境镇魂,但想来也不远了。 所以那把短剑中的剑气在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沉静之后,终于是在某个未知的时间点上,惊起了一瞬,然后朝着这条大江发出了一声兴奋的剑鸣声。 剑鸣声不大,但是其间所拥有的力量和神韵,却顺着江水之势传出去很远。 无比骄傲,无比锋利。 这条大江之中修为稍弱的生灵并不能感觉到那道剑鸣声中所持有的可怕力量,但是那些修为强的,在听到那道剑鸣声后,识海中竟然同时出现了一丝战栗和惊慌。 尤其是早已隐没于暗流深处的神兽玄武,除了水神以外,它便是这条大江的主宰者。 所以剑鸣声刚刚响起时,它便首当其冲,被剑鸣声中显露而出的锋利气息给吓到。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威慑。 即便是面对自家主人水神时,它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好在剑鸣声只响起了一瞬,便很快消散于无边无际的水势之间。 只是玄武却仍有畏惧,因为它完全不知道那道剑鸣声究竟起于何处。 它巨大的身躯在暗流阴影之间沉沉呼吸,惊惧难消。 沉静了片刻后,它刚想利用水元力去仔细探寻,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出现了一种刺痛感。 龟蛇同时转过了头,看向了刺痛来袭的地方。 发现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龟壳之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道剑痕。 剑痕不深,只恰恰入龟壳半尺,连深部的皮肉都未曾触碰到。 但是玄武的瞳孔深处却涌现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色。 因为它很清楚自己背后的龟壳有多坚硬。 虽不敢说能够抗住世间所有的重压,但是至少,在这江心水底,有着无尽水元力的加持,龟壳能挡下人神以下所有的攻击力。 当初唐国数位五境麒麟军的联手剑意,也只能在它的龟壳上留下一道浅白色的划痕,并不能对它造成半点实质性的伤害,便足以证明龟壳的恐怖坚硬度。 而就算是人神出手,也不会仅凭一招半式就能攻破龟壳的防御度。 水神降伏玄武的那一天曾发出感慨: 世间最坚硬的东西有两种,一种是修行之人毕生所坚守的修行理念,另一种,便是玄武背上的龟壳。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玄武神兽便得到了一个最强防御的称号。 连天地神院的那块玄武榜证道碑石,都是由从玄武身上取下的硬壳雕刻而成,也只有它的壳,才能承受住那些证道修士的无数劲气力道,以及数年的风雨摧残。 而据说为了取下那块龟壳,七位人神全部出了手。 耗费了半天的功夫,才在不真正伤害到玄武的基础上,将那块龟壳给取下。 而为了将龟壳打造成玄武榜证道碑石,天地神院更是派出了无数能工巧匠,加上数百名五境合道的高手,历时数日才将其完成。 当玄武榜高高悬于天地神院那块平地之间的那一刻,七位人神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其他人也终于放下了心神,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而玄武自己也在那一天被请到了玄武榜所在的平地之间,傲然望着由自己的龟壳打造而成的玄武榜,感受着神院众人眼中的仰慕和崇拜,突然有了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神兽玄武的名号自此就变得越来越响,很多人将其和无坚不摧这个词彻底联系在了一起。 它自己对于自身龟壳的绝对防御力也是多出了很多信心。 可是此时,当它看到自己龟壳上的半尺剑痕,感受到那股陌生的刺痛感时,之前所持有的信心在瞬间动摇起来。 它没想到,在这江水主场间,竟然还有人能伤到自己。 而之前那阵突如其来的剑吟声中的力量明显是被压抑了大半,如此便已然可以轻易劈开自己的龟壳。 若是将那股力量完全释放出来,那岂不是能直接将自己劈成两半? 心念至此,玄武心中的惊惧感愈发强烈。 它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到剑吟声的源头,要不然在这江水之间的暗影中始终悬着不把看不见的剑,让它很没有安全感。 于是刹那关头,玄武将所有心绪强行压下,巨大的身影随着四周的水元力朝着无尽的江水之间呼啸而去。 神识似大网般铺开,一点点往前延伸。 准备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而此时,那把短剑依然静静的悬挂于唐青的腰间。 安安静静,不惊不扰。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让江水之间的那头神兽玄武着了魔。 唐青亦毫无所觉。 继续无声修行。 心绪沉静的不像是一个可能随时都会被处决的阶下囚,倒更像是这地方的主人。 有种莫名的反差感。 而与此同时,周例外已经裹挟着半神之力回到了江面之上。 此时江面无风,水势平静,一眼而去,大江仍旧壮阔无边,只是却少了许多肃杀之意。 黑夜依旧弥漫于天地之间,将这条大江完全笼罩住。 幽暗的江水静静的流淌,似比往日里要更加深远浩瀚。 周例外右手提着那支长笔,身姿挺拔,一言不发静立于江面之上。 神情凝重,眼神刻板严肃,像是藏着许多心事。 他沉默了片刻后,将置于腰间的那本厚簿拿了出来,重新端回在左手之上,淡淡光晕自厚簿纸张之间弥散而出,挥洒入江水之间,映照出自己在江水之间的倒影,以及,不远处的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比夜色更沉的黑色紧身武士服,眼神清冷,神情冷漠。 双臂环抱,气息冷厉,带着几分孤独和落寞感,悬浮于平静水面上。 正是那位心绪复杂的暗夜六号。 沉默关头,,周例外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了前方的暗夜六号,然后问道:“你是一直都没走想,还是刚刚出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例外的眉眼之间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是脸色却有些不太好,隐有倦意。 声音也稍显低沉,似乎并不太想说话。 暗夜六号看了周例外一眼,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今夜是我当值,自然是要死守在这里。” 他很想以一种冷漠的姿态去和周例外进行对话,以此来维护自己身为暗夜军团成员的骄傲。 但是一想到周例外左手那本厚簿上刻写着自己的两条不大不小的罪状,加上自家的一号老大曾亲自过来一趟,让自己要对这位教习老大抱有足够多的尊重……所以他又在不知不觉中放低了姿态,声音渐缓,很快补上了一句:“不知周教习在江底有何收获?唐国的那只妖是否无恙?” 周例外淡淡的扫了一眼暗夜六号,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反差态度。 只是此刻的他并没有更多的精力去思考太多,所以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人神的禁制没有任何毁坏的迹象,玄武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唐青仍被困在江底,一切如常,想来是我多虑了。” 暗夜六号很快说道:“事关重大,谨慎点最好。” 语气不卑不亢,只是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图。 周例外微微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说道:“你不对劲。” 暗夜六号一愣,下意识问道:“有何不对劲?” 周例外说道:“为何我去了一趟江底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似乎恭敬了不少?” 暗夜六号依然双臂环绕,保持着冷漠的姿态。 只是眼神却变得很是柔和,尤其是在望向周例外的时候。 他说道:“周教习德高望重,无论是在天地神院中的地位,还是自身的实力,都可称得上是人神之下第一人。对您,我想还是尊敬点的好。” 语气虽十分低沉,但是感情倒还算真挚。 周例外提醒他:“你可是暗夜军团的人。” 暗夜六号觉悟有所提高,他很快说道:“都是天地神院的人。” 闻言至此,周例外忍不住提了提右手上的长笔,轻轻敲了敲暗夜六号的肩膀,稍显疲累的脸上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关乎到人情世故的话题,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所以沉默了一段时间后,他便轻轻转身,对着身前的暗夜六号示意了个眼神,便开始迈步离去。 脚步刚刚在平静的江水之间踩出一片涟漪,身形便已去到了数里之外,而当他出现在遥远的水势之间时,留在原地的那片涟漪才刚刚散开,然后又重新归于平静。 暗夜六号盯着周例外瞬间远去的背影发了很长时间的呆,最终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感叹周例外的可怕实力,还是自嘲于自己对周例外的恭敬态度。 黑夜依旧深沉,一片寂静。 等到周例外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于江面之上时,暗夜六号终于将眺望的目光收回,然后低垂下眼眸,带着莫名的情绪消失在此间,隐入了黑暗之中。 沉沉的江水之间,只剩下神兽玄武,还在固执的寻找那阵剑吟声的源头,仿佛不知疲倦。 ...... 天亮以后,天地神院藏书楼的高阁之间,伤势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和他最得意的学生白夜行正在饮早茶。 师徒二人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喝茶吃点心。 他们的眼神都很平静,表情亦十分淡然,此间气氛更是祥和,和他二人往日里的刻薄作风完全不一样。 只是偶尔有藏书楼的书官们自门前经过时,他们会抬起头,眼神中不自觉飘过一次凌厉的光色,然后将那些书官们拦下,向其询问关在江底那只妖的最新动向。 在得知唐青依然只是被关在江底,至今还没有受到处决后,边之唯的眉眼轻轻挑起,眼中的凌厉之色顿时化作一抹狠光。 这位心眼很小的藏书楼管事人自从被昆仑上将军无缘无故打的半死不活之后,便一直对其耿耿于怀。 伤势未曾恢复之前,他躺在床上,便立誓一定要去唐国找昆仑要个说法。 可等伤势恢复之后,他却又没了那个胆量。 只能把所有怨恨和不爽放在了唐国的皇子身上。 他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唐青能尽快的死于江底。 可过去了这么久,诛妖一事偏偏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这让他很是无语,甚至都有些怀疑唐青是不是早已经跑了。 此时边之唯刚刚饮尽一口茶,他很满足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身边的白夜行说道:“最近你常和院内的那些斥候们打交道,有没有收到什么风声。” 白夜行生的灵秀俊朗,稍显柔弱,一眼望去人畜无害,甚至带着满身的书生气。 可是他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股森冷的杀气和血腥气息,偶尔凝眸而视时,会有一股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和肃杀之意浮现于他的脸上,看上去反差极大。 白夜行将手中的点心吞入肚中,然后拍掉了手中的残渣,片刻沉默之后,他说道:“江底深处还是没有动静,不知道七位人神大人是怎么打算的。不过最近听闻风声,说周例外将在三日后秘密审问唐青,如果到时候唐青说出了关于妖族的秘密,我们神院就会把唐青交给人间诛妖联盟来处置,如果他还是不肯说,那三日后就将是他的死期。” 说到这里,白夜行摩擦着自己的双掌,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无论如何,唐青都难逃一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老师您大可稍微放宽心。” 边之唯冷笑着说道:“只可惜昆仑没了那份血性,他要是拼了命的来神院救出他的皇子殿下,那我们神院也就有理由将他留下来……就算碍于唐国的实力不敢杀他,至少也要让他体会下人前受辱的感觉。” 言及至此,边之唯眼中的怒意暴涨。 他一想到当日在千万人面前,被昆仑一掌打到生死不知的屈辱场景,心中的杀意便会不受控制的兴起。 沉静了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问道:“人间诛妖联盟现在到了哪里?很早以前便听说他们的势头,怎么现在还没到?难不成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畏惧唐国的名声而不敢出现,所以想要让诛杀唐国皇子这样一个罪名落在我们神院头上?” 白夜行沉声说道:“昨日斥候来报时,人间诛妖联盟尚且还在千里之外,因为他们所过之处皆有修士加入,人不断增多,大家的修为也都存在着悬殊,加上他们必须要一起行动,才能担得上联盟二字,所以行进速度就慢了不少。不过据我推测,就算再慢,这几日也应该能到。” 说到这里,白夜行忽然看了一眼自家老师,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只是我担心不管唐青是死在我们神院手中,还是诛妖联盟的手中,在唐国的人看来,都是我们天地神院弄出来的因果,到时候,他们会不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唐青若死在天地神院,只怕唐国会来找麻烦。 可是边之唯却毫不担心,他冷笑道:“杀了一只妖,唐国的人凭什么来找麻烦?难不成他们承认自己和妖族是一伙的?” 白夜行闻言点点头,说道:“也是……他们若真的敢来,也不会等自家皇子殿下死了再来找麻烦,现在就可以来救唐青回去了。” 边之唯摆摆手,没有再选择回应。 他忽然直起身来,走到高阁门前,望着外面的阳光沉静了很长时间,情绪莫名。 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离藏书楼有着几条街道的教习处传来了响亮的读书声,他才恍过神来,微微皱起眉头,然后低声骂了一句:“这教习处的学生倒是比我藏书楼的书官还要勤奋,大早上的就在这读书,也不嫌聒噪,难不成这周例外还指望他们去俗世间考功名不成?” 这些话里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以及深深的不屑。 对于和周例外有任何瓜葛的人或事物,边之唯向来都是以嘲讽和挖苦为主,关于这些,白夜行早已习惯。 所以他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这位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像是跟班一样站在边之唯的身后,随着自家老师的目光望向教习处所在的方向,随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眸凝声说道:“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说给老师听……昨夜巡夜斥候当值时,上半夜曾路过教习处的学堂,发现那里的灯很早就灭了,周例外也已离开。” 边之唯头也不回,很快说道:“如今神院实行宵禁,人人不得出门,学堂关门熄灯不是很正常的事?这有什么值得考究的?我虽然看不惯周例外的行事风格,和他十分不对付,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来找他麻烦。” 白夜行摆摆手,说道:“可问题是,自玄武榜之战结束后,周例外他每夜都会站在学堂门前沉默着站立很久,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哪怕实施宵禁之后,他也依然固我,总说别人不可以出门,他却可以,因为他是一个例外。 听到这里,边之唯忍不住怒骂了一声:“无耻老贼,顶着神院总教习的名头来搞特殊。” 白夜行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而昨夜之前,巡院斥候从未见周例外于上半夜离开过教习处的学堂,他每次都是在下半夜离开,有的时候甚至会站到天亮。” “周例外这老家伙,没事就喜欢装深沉。” 先是嘲讽吐嘈了一句,随后边之唯很快抓住了白夜行话里的重点,他猛然凝起双眸,急促说道:“那他昨夜去了哪里?有没有查清楚?” 白夜行很快说道:“清早有人看到周例外从江心湖畔所在的方向回来,所以昨夜他应该是去的江边。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甚至有可能去江底见过那只妖。” 边之唯闻言眯起了双眼,似是自语又像是对着白夜行说道:“明明三日后周例外便要对唐青进行审问,现在却为何着急去江底走一趟?” 白夜行摇了摇头,同样表示不解。 周边之唯的声音很快再次传来:“七位人神大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白夜行摇了摇头,如实说道:“应该还不知道。” 第两百三十章 暗流涌动 “也就是说,周例外并没有得到七位人神大人的许可,便私闯江底?” 边之唯皱起的眉头猛然松开,神情突然兴奋起来,他转过身看着白夜行说道:“人神大人曾下过命令,在对唐青做出最后的判决之前,任何人不能去江底巡视,违者按叛院罪处置。周例外虽然有三日后的审判权,但也仅仅是三日后,现在他若真的去江底见唐青,那便是不把人神大人放在眼里,哼,我看他这次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白夜行听到这里摇了摇头,随后说道:“老师,周例外不把人神大人放在眼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我们都看不过去了,可偏偏人神大人对他却是无比的纵容,从不怪罪,更别说处罚了。” 说到这里,白夜行扭头看了下四周,确定无人听到后,便又轻声说道:“我都怀疑,周例外是不是七位人神大人的亲二大爷,要不然怎么可能......” 边之唯赶忙伸出一只手打断了白夜行,然后骂道:“要死了吗这是,敢在背后编排七位人神!” 白夜行挺直身子,失笑不语。 边之唯下一刻则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说道:“周例外虽然讨厌了点,但是本事是有的,这么多年我们神院能在人间大陆之上树立起这么高的名头,受世人尊敬,他功不可没,人神大人对他纵容器重也是理所当然。若不是他的脾性太过于刻板迂腐,说话做事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想自己应该和他会有不错的交情。” 白夜行干笑道:“老师果然胸怀宽广。” 边之唯摆摆手,说道:“那是自然,要不然这些年我也不会一直忍让他。” 白夜行虽然对自己这位老师十分尊敬,听到这句话时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句:明明是您不敢和周例外较劲,怎么就变成忍让了? 心念至此,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边之唯忽然将目光收回,眼神变得无比严肃,然后便提步而起,准备离去。 白夜行问道:“老师您要去哪?” “自然是去找人神大人告状!” 边之唯脚步不停,幸灾乐祸的声音自高阁长廊之间传来:“周例外私闯江底深处,必然有所图谋,我要请人神大人剥夺他审问唐青的权利,并将他也打入江底深处,日后查明真相后再来定责!……这可是扳倒周例外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白夜行愣在了原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老师您说好的胸怀宽广呢? 心声自然无法与人说,也已来不及说。 因为边之唯告状心切,离去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在了藏书楼的高阁之间,留下白夜行在原地对着空旷的长廊轻轻叹气。 在这位心性冷厉的天才小书童看来,自家老师除了对自己很好,极度护短以外,其他方面,还真的是比不过那位教习老大周例外。 想到这里,白夜行微微摇头,感觉有些无奈。 在原地伫立了很长时间后,他忽而放空心绪,脸色变得无比沉静,双眉轻轻挑起,让自己那清秀无比的脸上横生出了一丝冷厉气息。 他抬起自己的双掌,看着掌心中那两道虽已愈合,但却依然保留着淡淡刀痕的伤疤,许久许久,眼眸间涌现出了一股强烈的战意。 当日他曾于天地神院夜间挡道,以遮天掌挑战阿刁,原想着是将其彻底击败,挫一挫对方的威风,也让周例外丢一次脸。 可结局却是恰恰相反,阿刁毫发无伤不说,自己反而是被他以重刀而伤,数日都无法下地,甚至因此而错过了玄武榜之战的角逐。 这几件事虽已过去了许久,但是以白夜行的自负骄傲,自然无法释怀。 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再去会一会阿刁的那把刀。 可是阿刁却忽然消声觅迹了。 他所听到的消息是,在玄武榜之战的那一天,阿刁与唐国的人一起带着唐青冲到了江心湖畔,想要摆脱天地神院的追逐。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的时候,水神出了面,将唐青困在了江底深处。 见无法救出自家皇子后,唐国的人后来便全部离去,就连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大内总管高之叶都没有做任何停留。 而阿刁也在那时消失在了大江之间。 没人知道他去哪了,也没有太多的人在乎。 一位四境镇魂巅峰的年轻刀客,虽然很值得关注培养,但若是他一心离去,不愿被约束,想来无论是天地神院,还是唐国,都不会花费太多的精力去寻找他。 但是白夜行依然在等他。 这些日子他愈发刻苦修行,自身的可怕天赋几乎已经被他利用到了极致,遮天掌的威力较之以前变得更加强大,即便是偶尔和卓星辰过招时,掌下的血色风沙也让那位白衣杀神惊叹不已。 可即便如此,白夜行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只要一天没能打败阿刁,他就无法重新承认自己的强大。 所以此间高阁之上,这位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沉静了很长时间后,突然将双掌放下,平直的覆于自己的腰侧,然后他也开始迈步,选择离开。 他要去江边走一趟。 既然阿刁口口声声说他和唐青是生死之交,那么关于三日后对唐青的审问处决,阿刁便没有理由不到场。 只要阿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白夜行就会为自己这么长时间的隐忍做一个终结。 于是他沉沉迈步,瘦弱的身影在长廊间的阳光下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看上去孤独而倔强。 他将在江心湖畔等上七天,等那把刀的出现。 日头渐升的时候,天地神院的巡江斥候例行每日的工作时,便看见了江岸之边的沙石地之间,白夜行静静的肃立在那里。 他的眼神看似平静,实则战意滔天。 表情亦很淡然,甚至有着几分柔弱,但是眉宇之间却藏着一抹惊人的凌厉气息,引有杀伐之意。 他的双掌静静的悬垂于腰间两侧,沉稳似重山,不曾晃动分毫。 掌心之间风沙聚集,卷起一片血色的潮汐,在此间涌动,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而就在白夜行于江边扮演深沉,时刻备战的时候,边之唯却在人神的宫殿中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周例外的罪行。 开始只是向七位人神报备周例外昨夜私闯江底这件事,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又开始翻起旧账,将周例外过去独断专行的行径一一披露,听得七位人神各自咋舌,心想这边之唯究竟是被周教习欺负的有多惨,才会生出这么大的怨气。 只是过去的事早已无从考究,且不说七位人神不会仅凭边之唯一面之词便对周例外定罪。 就算边之唯说的全是事实,他们也不会把周例外怎么样。 既然他们将天地神院的事全权交由周例外来处理,便等于是对其抱以绝对的理解和信任……至于边之唯所说的独断专行,七位人神更是觉得有些好笑,值得他们完全托付的周例外,若是连独断专行的权利都没有,那跟空架子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自从周例外掌控神院实权之后,天地神院在人间俗世中的影响力不断上升,甚至从某种程度上,给人们带来的压迫力和威信已经超过了当今的五位圣人。 而此次因为妖族一事,周例外并没有因为唐青是唐国皇子的身份而选择放他离去,而是果断出手要将其留下,更是给那外界的千万人间修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单是这份果断和决策力,就值得七位人神包容他的一切。 如今在外面的人看来,神院早已不畏惧五圣之地,甚至可能已经压了他们一头。 七位人神知道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所以对于边之唯的控诉,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安抚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表现。 至于昨夜周例外私闯江底一事,七位人神也因为没有证据,便想将此事揭过。 但边之唯却不依不饶,摆出了自己藏书楼管事人的身份,一定要让七位人神彻查到底。 没奈何,七位人神只好唤出了昨夜一直守在江心湖畔的暗夜六号,问他昨夜有没有见过周例外。 边之唯身为藏书楼管事人,也算是天地神院七位人神以下的大佬级别人物,自然知道人神背后藏着一支可怕的暗夜军团。 他们性格孤傲,从来只听从七位人神的命令,和神院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任何的交集。 他们说的话可信度极高。 有他们作证,周例外自然没得跑。 所以当边之唯见到浑身上下被黑色紧身武士服包裹着的暗夜六号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抬起了头,眼神灿烈无比,神情志高意满,有一种已经将周例外彻底压垮的意气风发感。 望向暗夜六号的眼神也变得无比热切。 可是很快,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便仿佛被冻结住,僵硬的像是一块皱巴的石头。 因为暗夜六号说了一句话:“昨夜江边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并无任何一人去往江底深处。”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最简单的平述。 却好似一道惊雷般轰入了边之唯的心底。 他眼神骤变,瞬间凌厉,盯着暗夜六号冷声喝道:“你在撒谎!” 暗夜六号闻言皱起眉头,环臂的双掌缓缓放下,一丝杀气悄然涌现。 他漫不经心与边之唯对视而去,同样冷声道:“你在找死吗?” 边之唯在天地神院内部威望甚高,手底下的势力也不小,但是他毕竟不是周例外,所以并没有被暗夜六号放在眼里。 而他之所以对周例外态度转变,开始恭敬有礼,除了暗夜一号首领的劝服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周例外自身拥有着半神之身的实力。 对一个比自己强的人示弱,暗夜六号尚且还能接受。 但是对一个与自己境界相同,可能还要稍弱,并且生死搏杀远远不及自己的边之唯,他却不想有任何的迁就。 若不是七位人神当面,以暗夜六号往日里的冷厉心性,只怕他当场就要动手。 而此时听到暗夜六号毫不客气的话之后,边之唯也是火冒三丈。 平时被周例外欺负也就算了,你一个见不得光的杀手凭什么敢这么放肆? 心念轻转,边之唯掌心翻涌,杀气聚集,便准备摆出自己的态度。 可是七位人神大人的可怕威压瞬间而至,涌满了整座宫殿,将边之唯和暗夜六号强行逼退。 随后月神轻轻开口,先是对着暗夜六号说道:“你先退下,继续去江边守着,有什么不对劲去跟一号说。” 暗夜六号低头应诺,满含杀气的眼神狠狠的扫视了边之唯一眼,便化作一道黑芒消失于宫殿之中。 边之唯猛然向前一步,急促喘气,努力的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刚想再说些什么,月神却是伸出一只手来,示意他慎言。 随后再次轻声开口道:“暗夜军团是怎样的存在你应该很清楚,除了我们七个外,他从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更不会听从任何人的指令。而且他和教习外从未见过面,不可能有什么交情,所以就不会替他说话。既然六号说没见过周教习,那就肯定没见过,你若是为难他,只会让我们觉得你是为了让周教习受挫,而强行刁难编排,看上去未免吃相太难看。” 这些话缓缓道来,没有刻意的指责,更像是一种解释和劝慰。 却摆出了七位人神的态度,仿佛在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就不要再搞事情了,老老实实回去该干嘛干嘛,周教习不是你能动的。 边之唯心灰意冷的低下头,眉眼之间尽是懊恼丧气的神色。 他已然没了继续争执控诉的理由。 若是再坚持下去,便等于是和七位人神大人过不去,他有心,却也无力,更无胆了。 见边之唯一脸垂头丧气的模样,月神短暂的沉默过后,也是稍加安慰道:“这些年你为神院做的事情我们也都看在眼里,你这个藏书楼的管事人身份做的不错,继续努力,等到妖族的这场风波过去之后,我为亲自为你打开藏书楼的第七层,让你进去随意浏览三天。” 听到这句话后,边之唯本是黯然的情绪顿时消失不见。 即便自己是藏书楼的管事人,名义上对藏书楼有着所有的掌控权,但是这个权力的范围,却无法延伸到藏书楼的第七层。 没有七位人神的许可,没有任何人敢于打开藏书楼第七层的那扇大门。 而关于第七层楼中那些几乎囊括了全天下所有门派的修行典籍以及珍奇秘闻,或是人间传奇孤本,边之唯早就想一睹为快,只是苦无机会。 而他自身停滞在五境合道巅峰多年,始终无法突破。 所以他也很想进入藏书楼第七层中寻找破境弄神的契机,若是自己能在周例外之前成就人神之位,那就真的是翻身做主人了。 想到这里,边之唯狂喜。 心中郁闷情绪一扫而空。 他当即对着七位人神恭声拜下,嘴中马屁不停。 吹的七位人神有些飘飘然,很是吃不消,赶忙客套几句,将边之唯赶走。 此时宫殿的某个角落中,血虎巨大的身躯匍匐在那里,它身上的伤势虽已恢复,但是体内的气息却仍有些萎靡。 当日昆仑的雷霆一击差点将它直接斩杀,若不是月神及时赶到,只怕如今血虎的尸体都已经风干了。 而在这段时间的养伤过程中,血虎也变得比以往要低调很多,几乎没有再出去耀武扬威过,整日躲在月神的宫殿中休养生息,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实力。 它可没有忘记当日昆仑所立下的那句,势必要将自己彻底斩杀的誓言。 那个誓言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是既然是出自人神口中,自然便带上了因果。 只要血虎走出江心湖畔,去到人世间,被昆仑或者唐国的人感应到之后,必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而血虎所能想到破掉那个誓言的唯一办法,就是努力提升修为,争取早日超过昆仑。 虽然,这个可能性极低,低到可以说是不可能。 但血虎仍没放弃,毕竟关乎到自己的性命,由不得它不上心。 所以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运转自己体内的气息真劲,争取不浪费每一寸光阴。 即便是边之唯过来控诉周例外的这段时间,它也没有停下来过。 可是等七位人神大人和边之唯的对话结束后,血虎却是突然暂时停止了修行。 它轻轻扫了一眼离去的边之唯的背影,先是感叹了一句对方的马屁功底之深厚,随后将目光收回,望向了自己的主人月神,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主人,边之唯他其实并没有说谎,周例外他昨夜确实去过江底深处见了唐青一面。” 这句话方一落下,血虎便很快将眼神转到水神身上,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我与玄武心意相通,昨夜周例外去到江底的时候,它便以神念传信告诉我这件事,当时我只当是主人您的吩咐,便没有多加理会,却不想竟然是他自作主张。而且据玄武所说,周例外和唐青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一段对话,并且以自身笔力隔绝了玄武的神念,令他无法听到对话的内容。所以我猜测,周例外昨夜去江底见唐青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血虎和周例外之间有着很多恩怨,但是这些话却是句句属实。 尤其是在七位人神当面,它更是不敢说谎。 可是七位人神在听到这些话后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之色,似乎早已了然于胸。 血虎心中微愣,在看到水神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之后,它顿时醒悟过来。 既然玄武能以神念将江底之事告之自己,那么身为玄武主人的水神,又怎么可能不知晓? 只是既然他们都知道周例外去过江底,在边之唯面前又为何要装作不知晓此事? 疑惑关头,水神轻笑道:“既然如今周教习代管天地神院大小事宜,审问判决唐青一事也由他全权负责,那么院内所有禁令对他而言自然不适用。他想去那便去了,没什么好报备的。” 血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问道:“那为何边之唯控诉周例外的时候,您不直接言明?” 水神说道:“他本就对周教习不满,若是在这件事情上,见我们又对周教习行使特权,只会会引起他更大的不满。如今非常时期,天地神院需要的是一个安定的环境,不可再有内斗,能息事宁人,就不要妄动干戈。” 血虎闻言恍然大悟,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水神话锋一转,忽然再次开口道:“而且若不是我们装糊涂,又怎么会知道,原来暗夜军团的人,对周教习竟也是如此的仰慕,都知道替他打掩护了。” 血虎这才想起先前暗夜六号和边之唯的对峙。 它小心翼翼问道:“那不是您的意思?” 水神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眉眼之间意蕴莫名。 血虎不敢再问下去,它低下头缩回了宫殿的暗影中,继续自己的修行。 暗夜军团一直以来可都是只听从七位人神的命令,从不会隐瞒任何的事情。 可如今暗夜六号不仅对于周例外去往江底一事只字不提,竟然还当着七位人神的面,在未经应允的情况下帮周例外开脱,这其中的故事可就有些复杂了。 周例外在天地神院的地位本就十分超然,几乎掌控了天地神院绝大多数的权力。 如今竟然连七位人神秘密私养的暗夜军团都似乎依附上了他......哪怕七位人神对周例外有着再多的信任,只怕也难免会起一些异样的心思。 只是既然七位人神对于此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血虎自然也不敢多问。 它虽是一头有着五境合道实力的狠角色,但是和在场的这些人比起来,却不过相当于是一只卑微的小猫。 此事七位人神沉静不再言语,仿佛各有心绪。 沉沉的宫殿之中,暗流涌动。 而在宫殿之外,阳光不知何时已经隐去,顶空上去云色聚集,似是大雨将至。 ...... 第两百三十一章 最安稳的一觉 最近的天地神院有些不太平。 每一个人的心头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暗云,跟头顶的天空一般阴沉。 虽天色尚早,但天地神院中的氛围却有些昏暗,带着几许日落黄昏时分的迟暮感觉。 边之唯自人神宫殿离开的时候,看了眼突变的天色,沉静着摇了摇头,便回到了藏书楼的高阁之中。 他仰望着藏书阁第七层处那扇古老而神秘的大门,感受着其间玄而又玄的气息,心中情绪莫名。 一想到月神允诺自己,等妖族的事情结束之后便让自己进去藏书楼第七层读三天书,他便止不住的激动兴奋。 困于五境合道境多年,始终无法突破,而周例外却早已悄悄入了半神之境,无论是在神院的地位,还是自身的实力上都稳稳压了自己一头。 每每心念至此,他便有些不甘和恼怒。 如今终于有了这次进入藏书楼第七层的机会,他发誓一定要好好把握,争取找到破境弄神的契机。 若是能直接成就人神之位那是最好,若是不能的话,那便先修成半神之身也行,至少,不能在周例外面前低他一等。 而在仰望许久之后,他将目光缓缓收回,沉默了片刻后,他忽然召集了神院的所有五境书官。 所有人分两队出发,一队去向江边,在那里等候命令,随时汇报江心湖畔间的情况,并且监察人间诛妖联盟的行程动向。 另一队则分布于神院教习处的周围,盯着那些教习和学生,以防周例外又有什么不守规矩的安排。 虽然七位人神隐晦的表现出了对周例外的偏袒,并且希望边之唯不要再去找周例外的麻烦,甚至以进藏书楼第七层修行三天的允诺来对边之唯进行安抚。 但是这位藏书楼的管事人心胸并不似自己说的那般宽广,他和周例外的多年恩怨也并不会这么轻易就解除。 他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到周例外的破绽和把柄,然后逐步将其击溃。 他知道一点点小罪状并不足以让七位人神对周例外生出什么不好的印象。 但是若这些小罪状的数量足够多,日积月累下来,便足以凝结成一条长长的,一点就着的导火索,最终,只要周例外再有半点不合规矩的行为,或是不合人神心意的做法,那根导火索必然就会被人神的些许火气给点着,然后将周例外炸个粉身碎骨。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许多年的图谋。 但是边之唯不在乎。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早已习惯。 只要自己的隐忍最终能有回报,他相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此时暗云掩映下的藏书楼像是被抹上了一层深黑的色调,看上去神秘且庄重。 边之唯就这样静静立于高阁一角,目光深沉,嘴角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冷笑,让人不寒而栗。 而与此同时,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仍在江边等待阿刁的出现。 他身在沙石之间,心去去向了无边江浪之中。 若不是人神的禁令中明确表示不准任何人往江底而去,只怕现在的白夜行早已经纵身而入,去看看阿刁此刻是否就藏在江底深处了。 闲来无聊时,他掌心间的那片血色潮汐疯狂涌动,与漫天惊起的水元力开始做起了无休止的缠斗。 于是暗沉的天色之下,隔开数里的距离,很多人都看到了江心湖畔处的半空之间,出现了一片血色和白芒交织而成的云幕,其间水汽弥漫,又有风啸聚集,隐约间还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杀伐之意。 是为不凡。 今日当值的仍是暗夜六号,他镇守大江之时,自然也看到了暗空下的异象。 他第一时间便过去探明情况,等他看到身形瘦弱的白夜行竟然能挥洒出如此狂暴冷厉的掌劲时,不由暗暗心惊。 心想不知是神院内谁家的传人? 若不是暗夜军团的人轻易不在人前显露身份,只怕现在的暗夜六号当即就要去会一会白夜行,告诉他世界的险恶了。 而白夜行在等待的那段时间内,白衣杀神卓星辰也曾来找过他两回。 这两位可以说是天地神院中最优秀的少年,他们关系一向很不错,经常一起历练修行......白夜行重伤的那段时间,卓星辰还经常去探望,甚至曾立誓要在玄武榜之战中斩杀阿刁,为白夜行报仇,可惜最终未能如愿。 如今听说白夜行在江边等待阿刁的出现,要报最初的一刀之仇。 卓星辰当然义不容辞要来助阵。 且不论白夜行和阿刁的恩怨,玄武榜之战中,卓星辰也和阿刁留下了过节,如今新仇旧恨放在一起,是该好好算算了。 只可惜等了许久阿刁都不曾出现,卓星辰心有不耐,中途便离开了一趟,后又来过一次,见阿刁还是没出现,一怒之下直接一拳劈向了大江之内,直接将江面数丈范围内的水元力一扫而空。 随后朝着天边骂了一声孬种,便再次离去。 而始终藏于暗影中的暗夜六号自然看到了卓星辰那一拳,心中愈发震惊。 心想这天地神院中的年轻后生怎么一个比一个猛? 这白衣少年又是谁家的? 无人回话,江水之间只有隐隐波涛声在耳边回荡。 ...... ...... 天边的阴云愈发浓厚的时候,周例外的心情似此时的天色一般糟糕。 那些普通的教习和学生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家的周教习自昨夜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了教习处的学堂内,没有再出来过。 某几位资格老些的教习们担心他出事,便打算敲门进去看看。 可是隔门询问的那一刻,却被周例外不容质疑的拒绝声逼退。 考虑到神院如今的形势比较复杂,想来周教习应该是心有疲累,所以不想被人打扰,才将自己关在学堂内休息。 于是那些教习和学生们纷纷退下,并对外宣称周教习三天内不见人,不授课。 不准任何人前来骚扰。 哪怕是七位人神传见,也要等到通传之后,得到周例外的许可才行。 此等行径大有对人神不敬之嫌,隐有人怨。 尤其是边之唯,他听到这个消息后,当日便在藏书楼的高阁之间对着教习处所在的方向破口大骂。 骂周例外不知尊卑,不懂人情世故,不把七位人神放在眼里,应该被关在江底深处好好反省才对。 每个人都知道边之唯和周例外之间有着数不清的恩怨,所以对于他的谩骂人们并没有太过于在意。 而当那些话传到人神那里之后,七位人神也都只是轻轻一笑,更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反而是替周例外解释,说他是因为操持神院公务以至于太过于劳心,多休息休息也是应该。 这番话传到众人耳中,除了颂扬人神的胸怀宽广以外,更是让周例外在所有人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能够同时得到七位人神这般赏识和理解的,放眼整座天地神院,大概也只有一个周例外了吧。 只是无论是边之唯的谩骂,还是诸多人怨,或是人神的宽心理解,周例外都没有时间去理会。 也没有时间去做过多的解释。 他现在的所有精力和时间,都放在了三日之后的抉择之上。 是按照计划带阿刁进入江底,继续救唐青出来,还是劝说阿刁就此放弃?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没那么容易。 周例外陷入两难境地,心情愈发沉重。 此时早已紧闭的教习处学堂内,一盏橘黄色的烛火正在散发出一幕柔和的光亮,照亮着堂内靠窗而立的两个身影。 周例外眼神依旧沉稳肃穆,表情带着几分凝重,提笔的那只手更是握得很紧,此刻的他,眉眼之间暗藏着一抹愁绪,似是心事重重。 在他身边不远,背刀而立的阿刁收敛了往日里的不羁心性,整张脸似是一块冰冻的石头,又冷又硬,看不出半点人情味。 他头顶的笠帽遮住了自己的双眸,只在眼角之下露出了一丝清冷的余光,看上去沉静且坚韧。 两个人在学堂内沉静了很长时间,直到窗外的暗云愈发浓厚,黑压压的朝着天地神院中笼罩过来的那一刻,周例外这才抬起双眼,然后问道:“你确定自己过来的时候,没有人看到?” 阿刁双臂环绕,身子稍稍倾斜,依在了窗边,他低下头,那顶笠帽下压的更加厉害,几乎已经将他的双眸全部遮住,让他看上去多出了几分陌生的沉重感。 阿刁说道:“你应该要相信我现在的实力,只要我不想被人看见,那就绝对没人能看见......当然,七位人神除外。” 言语之间带着无比强大的自信。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说道:“若是神院的五境合道者,都如你一般骄傲自大,那我们天地神院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你刚入五境,可能一时还无法适应这种力量暴增所带来的巨大成就感,等你习惯了之后,或者与更多的五境合道者交过手之后,就会发现,五境之力,其实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厉害。” 阿刁挑了挑眉,没有接话。 周例外继续说道:“昨夜我去江边走了一趟,问了江边的守夜人,在你过江而来的时候,他其实已经发现了你,只是当时以为你是神院的学生,所以才没有出手将你留下。” 听到这句话后的阿刁明显有些意外,只是却也仅限于意外。 他沉声说道:“那么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声音很是平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周例外知道他根本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有些无奈。 此时阿刁忽然站直了身子,他挑起头顶的笠帽,用那种无比认真的眼神盯着周例外,随后再次开口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想劝我放弃三日后的计划?” 周例外很快说道:“不是我想劝你放弃,而是唐青自己不想你去救他。昨夜我去江底见唐青时,他亲口告诉我,让你不要冒这个风险。” “我知道他肯定会这么说,他当然不想我冒这个风险,正如我不想他一个人在江底深处承受煎熬一样。” 阿刁说道:“无论如何,三日后我必去救他,谁也阻止不了我。” 说到这里,阿刁看着周例外,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老师您若还是心有疑虑,三日后我便自己下去闯一闯,不求生死,只求无悔。” 周例外晃了晃手中的长笔,叹道:“你知道我不会放心你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冰冷的表情瞬间解冻,忽而恢复到熟悉的乖张模样,他盯着周例外嘿嘿道:“就知道您放心不下,所以我俩就按计划行事,谁也别再变了。” 言及至此,阿刁慢慢靠近窗户,透过那盏烛火的微弱光亮从窗缝之间朝外望去,发现虽还有好一段时间才至黄昏,但是天边的暗云已经堆积成块,将整个天地都笼入了暗色之间。 顶空之上偶有惊雷划破长空,在云色之间拖出一道道灿烈无比的厉芒,落入阿刁的眼眸之间,让他忍不住眯起了双眼。 他慢慢退到学堂间的某处课桌边,皱着眉头说道:“大雨将至,看来今天是走不掉了,就在这对付一宿吧。” 说完他便将背后的古刀解下,置于课桌上,只是右手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始终压在古刀之上。 他看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周例外,讪笑道:“就委屈老师在这陪我一夜了,天亮了我就走。” 说完他就直接趴在课桌上,将头顶的笠帽完全下压,遮住了烛火的光亮,没多久便响起了沉沉的鼾声。 睡觉的过程中,他的右手将那把古刀握得更紧,以至于指间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虽说入五境之后,只要体内气息真劲足够强大,不曾衰竭,便可随时借用天地元气来养精蓄锐,几乎不用睡觉。 但这些日子阿刁于人世间来回奔波,先是去了唐国,后又辗转回到天地神院,心神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气息也一直凝于巅峰,几乎没有放松的时候。 如今在周例外面前,他终于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防备,让自己的身心彻底解压,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周例外望着沉沉呼吸的阿刁,看着他疲累的睡姿,刻板严肃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抹柔和情绪。 他挥了挥手中的长笔,一丝轻柔的笔力缓缓而去,将阿刁的鼾声遮住。 随后他便走至窗前,同样透过窗缝朝着外面看去,暗云依旧,雷声依旧,风声也依旧,天地间的光色变得愈发深沉。 很快,蓄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 带着滔滔不绝之势,自暗云之间倾盆而落,撞击在天地神院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瓦片,每一座高阁之间,传来剧烈且刺耳的声响。 窗外下着雨,缠缠绵绵。 周例外的心里也无法保持晴天,亦是乌云密布。 一场大雨很快自乌云之间狂落,坠在了心湖之间,激荡起一阵阵回旋的涟漪。 片刻后,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将目光收回,微微摇摇头,吹灭了那盏微亮的烛火。 随后他走到了另一处课桌前,缓缓坐下,始终挺直的脊梁终于在这一刻稍稍弯曲,似乎是暂时卸下了背上的所有重担,选择暂时放松一会儿。 他将双手稳稳的置于课桌之上,左手的那本厚簿敛去了自身的光芒,已然合起,看上去像是一本寻常的课本。 右手的那支长笔也被他搁在了一边,笔尖处干涸,却有一抹淡淡的墨香味在此间环绕,经久不散。 他慢慢闭起了双眼,开始放空。 无论是呼吸的频率还是气息的流动,都在刹那间缓慢下来。 这位天地神院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习老大周例外,在大雨倾盆的刹那关头,和自己那位最喜欢的学生一样,进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黑暗将他们笼罩,像是为之前的所有喧嚣做了一个静静的收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雨仍在继续,窗外的淅沥声愈发大起来。 沉睡许久的周例外忽然醒了过来,他第一时间站了起来,端起厚簿,提起长笔,随后笔力稍起,将烛火点燃,借着微亮烛火有些失态般望向了阿刁沉睡的那张课桌。 却发现那里早已没了阿刁的身影。 只留了一行密密麻麻,以刀意刻划而成的字:“醒时已至深夜,不想在这学堂里竟然睡了这么久,算起来,这应该是我这些年以来,睡过的最安稳,也是最长时间的一觉了。可能只有在自己最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身边,才能放下所有的戒备,去安安心心睡一觉,有您这位老师在,真好。为免给老师带来麻烦,我就先走了,老师您睡得很沉,也就不打扰了。另外,计划如常,祝好梦......最好的学生,阿刁留。” 读完这一串文字后,周例外有些失神。 而在看到这串文字的落款署名时,他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他在原地伫立了很久,最终提笔将这串文字全部涂抹而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随后他便走至窗前,打开了窗户,发现已至深夜。 大雨滂沱,似万剑穿行而落,击打在漫地的积水之间,溅出了无数个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水泡,似周例外的心情一般动荡。 烛火飘摇,雨声依旧,在这清冷袭人的夜里,他隐有心声,却无法与人说。 只能独自低语道:“你说这是你这些年来睡过的最安稳,也是最长时间的一觉,我又何尝不是呢?” 声音很轻,很快随风飘散。 但是他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还剩两天,便是他去审问唐青的日子。 到时候,阿刁将与他一切去江底救人。 无论成败,他都知道,这次的行动可能会赔上自己过去所有的荣耀和辉煌,甚至是生命。 而更可悲的是,就算自己赔上了一切,阿刁也不一定能救走唐青。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会让一个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以前周例外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却明白了个通透。 他在窗前听了很长时间的雨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最终他转身推门而出,站在门口边缘,提起手中长笔,对着教习处的每一个空间各自挥出了数笔,墨香味随之传开,向那些已经沉睡的教习和学生们发出了召唤的命令。 如今天地神院虽然实行宵禁,但是既然自家教习老大终于走出学堂,并且让所有人过去,必然是有急事。 所以那些教习和学生们自然是不顾一切的涌了过来。 当他们来到教习处的学堂门前,看到沉稳肃立的周例外时,所有人同时恭声,在雨夜之中对着周例外微微躬身,轻轻拜下,然后同声唤道:“先生好。” 教习处有规定,无论诸位教习的地位有多高,只要在学堂之中,都必须统称为先生。 就连周例外也不例外。 看到周例外点头示意之后,其中某位五境教习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代替所有人问道:“先生深夜唤我们来此,是否有要事吩咐。” 周例外站在学堂门前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他稍稍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那件青色长袍,将头顶的高阔黑帽摆正,端高了左手的那本厚簿,与腰侧平齐,提起右手中的长笔,做出了随时准备落笔的姿势,随后他目光沉静,自人潮之间一一扫过,随后平静说道:“只是想给你们上一堂课。” 此话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以。 那位五境教习也有些懵,他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上课?现在?” 教习处虽也有过上夜修的习惯,但往往都是学生自学。 夜里授课倒还真是第一次,尤其是在形势复杂的宵禁时刻。 所以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周例外的声音很快便响了起来,打消了他的疑虑:“没错,上课。现在,立刻,马上。”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三十二章 深夜授课,礼和义 那位五境教习深深看了一眼自家老大,见他神情凝重,眼神肃穆,眉宇之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知道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而事实上,他也从来没开过玩笑。 于是短暂的迟疑过后,五境教习不再废话,直接伸手请周例外先入学堂,等到周例外进去之后,所有教习和学生纷涌而入,密密麻麻将学堂瞬间涌满。 神院教习处的学堂有很多,同时也都十分宽敞。 每一间学堂之间都是由可移动的木制挡板作为隔断,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偶尔上大课时空间不够,可选择性的将挡板拆除,无限的扩大空间。 就好像今夜,教习处的所有教习和学生同堂听课尚属首次,尽管学堂的空间很大,但只凭一间也装不下,所以只能将前后相连的另外两间学堂的隔板全部拆除,可即便如此,还是有部分学生和教习,没有找到座位,只能站在最后排或是边上来听课。 可是却没人抱怨。 因为能听到周教习亲自授课本就十分难得,加上这次深夜召集大家来,肯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课程,所有人聚集会神,面露期待的望着讲台上提笔独立的周例外,等待教诲。 可是很快,每一个人脸上的期待表情忽然间凝固下来。 情绪默然低沉,兴起了更多的疑惑。 因为周例外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可能是我给你们上的最后一节课……这节课,与修行境界无关,与修心却有很大的关联。” 此话一落,人潮面面相觑。 外面风雨依旧,可是学堂内却是出奇的安静。 所有人都面带疑惑的望着讲台上沉稳肃穆的周例外,看着他脸上的认真神情,以及眼中的凝重之色,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 之前的那位五境教习缓缓站起来,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选择打破沉默,问道:“先生何意?何为最后一节课?” 周例外看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没有去做任何的解释,只是说道:“前事未知,我也无法与你们说清楚,而我所说的也只是可能,并非一定。若是运气好点,我依然还能做这教习处的老大,依然可以被你们称呼一声先生,可若是运气不好的话,那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言辞之外却带着几分决绝的意味。 所有教习心有不安,只是他们自很久以前就跟在周例外后面,知道自家老大既然不愿做更多的解释,自然也不愿别人多问。 尤其是这么多学生在此,若是继续刨根问底,结果只会让他们更加恐慌。 所以那些教习们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沉默,只是眼眸间都带上了一丝莫名的忧虑。 那些学生们同样心存大大的问号,只是此间场面还轮不到他们来插嘴,所以自始至终都在选择观望等待。 而不管是神院教习还是学生,他们都隐隐猜测出,周教习所说出的那些话,一定和接下来对那位被困于江底深处的唐国皇子的审判有关。 就在众人心绪各异的关头,周例外抬起双眸,沉淀情绪,然后提了提手中的长笔,正式开始今夜的这一堂课。 他平静望向四周,稍稍清了清嗓子,随后便缓缓开口:“这一节课,我们只讲两个字,一个礼,一个义……” 学生们点起了无数盏烛火,将三间打通的学堂全部照亮。 虽仍显得昏黄,但也自有一份异样的氛围环绕在此间,显得十分庄严。 每一位教习的手底下都跟着三两位学生,他们往日里教给学生的要么是天地神院的院规和制度,要么是七位人神的光辉事迹或者神院的诸多秘闻,更多的,还是关于修行方面的一些见解和指导。 对于人世间的礼义二字,却从未有过半点涉及。 在那些教习看来,修行之根本和所要追求的极限,便是自身境界的提升,以及实力的强大。 其他的,有的话,则是锦上添花,没有的话,也无关紧要。 可如今周教习偏偏就在今夜讲起了他们认为可有可无的礼义二字,其间的意味之深远,让他们觉得有必要去好好体会。 所以昏黄的烛火之下,周例外独立讲台之上,缓缓而谈,半神之力的气机环绕在此间,将他的所有道理传向了学堂的每一个角落。 教习和学生们静坐于台下,聚精会神,心绪不曾有半点偏移,仔细聆听。 学堂内的画面温静如画,无比神圣。 而此时窗外却是大雨滂沱,雨势缠绵不休,自天边而落,不仅没有半点渐弱,反而是随着夜色渐深而显得愈发急促。 天地神院的巡院斥候自学堂前经过时,看到了那些教习和学生们竟然敢不遵循宵禁的制度,私自跑到学堂中来,还敢点灯聚众,当即便拨开雨雾,准备进行呵斥,令他们回去。 可当他们靠近学堂的窗户,看到了那个被一盏盏昏黄的烛火点亮的,身穿青色长袍的身影时,不由的愣了一瞬。 随后这些巡院斥候便没有任何犹豫的沿原路而回,退到了大雨之间,顶着夜风快速离去。 他们直接去到了人神的宫殿之中,冒着风险求见七位人神,然后向他们汇报了教习处学堂内的情况。 平日里那位周教习一人孤立于窗前,对着夜色点灯沉思也就算了,毕竟资格老,实力强,在人神心中的地位很不一般,那些巡院斥候见到之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可如今宵禁的制度就摆在那,教习处的所有教习和学生却视而不见,不予理会,而且竟然同时效仿周例外,于夜间出门,跑到学堂中来听课,这就有些过分了。 周例外的例外原则人尽皆知,所以他可以独享一份例外。 可是其他人...... 巡院斥候心有不安,若是不告诉七位人神,只怕日后被人知晓后会被说是办事不利,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义务。 若是告诉了七位人神,捅到周例外那里去之后,只怕自己又无法承受那位周教习的怒火。 两难之下,巡院斥候曾有短暂的纠结,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 好在七位人神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并没有过多的表态。 只是说了声知道了,然后提醒巡院斥候不要去打扰周教习上课,便挥手让他们离去。 没有人注意到,等到那些巡院斥候离开之后,七位人神的脸色突然变得很是凝重,他们那一直云淡风轻的眼神中同时出现了一抹陌生的冷光,穿过了漫天风雨,隔开深沉的夜色,望向了教习处的方向。 意蕴莫名,气息深远。 带着无法言说的肃杀之意,在此间环绕,经久不散。 而等到夜色更深的时候,教习处的学堂之中,周例外仍在讲台之上讲述礼义二字的道理,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正气浩然的清肃之音,响彻在学堂的每一个角落。 烛火仍在飘摇,将每一道身影都照耀的很清楚,映照在众人脸上,认真且严肃。 这一场授课可能还将持续很久,但是大家的脸上都看不到半点疲倦。 反而是带着深深的留恋。 大雨仍在继续,滴落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滴落在那些教习和学生的心里。 溅在一面面心湖之上,泛起层层涟漪,让他们本就无法平静的心绪变得更加动荡。 似夜风一般飘摇,恍惚不定。 时间渐渐推移,天亮之前,周例外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授课。 他最后一句话是:“礼,义二字说起来很轻,但要将他与自己的修行和生活联系在一起,并且用一生去践行,却是无比艰难。我不敢奢望每个人都能做到,但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做到。”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将自己身前的那一盏烛火吹灭,然后静立于讲台之上,平静的看着学堂内的那些教习和学生,示意他们可以离去。 那些教习和学生们依然保持着沉默,他们同时起身,再次朝着周例外恭敬拜下,向这位授课一夜的周教习表示了自己的尊重。 礼,义二字有多重,他们可能现在不懂,但是在日后的修行之路上,但凡有一人能够想起周例外的这番道理,可能就会明白个通透。 至于周教习为什么要讲这一课,没人知道,也没人去问。 所有人起身之后,便也将各自身前的烛火一一吹灭。 这才发现,窗外的雨虽还在下着,但是天色却渐渐亮了起来。 于是短暂的停留之后,教习和学生们便渐渐退出了学堂,回到了各自的住所。 留下周例外固守于此,情绪莫名,仍是心事重重。 ...... ...... 这场雨连续下了三天,终于是在第四日的黎明前夕停下来。 天边的暗云渐渐隐退,虽骄阳未起,但是天色却是渐渐亮了起来,空气亦变得格外清新,让神院众人一扫阴霾,纷纷出门疏松困倦了三日的筋骨。 而经过三天大雨的冲洗,天地神院中到处都是深深的积水,大江被雨水堆积,潮水不停往上狂涌,几乎已经将江边的沙石地给彻底淹没,以至于在那里守了三天,也淋了三天雨的白夜行都没地方躲,只能孤身一人站在一块高高突起的巨石之上,傲然肃立,看上去倒也却有几分洒脱的风采。 殊不知他的内心其实早已开骂,骂这老天不开眼,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自己等人的时候下了这么大,这么久的雨,害得自己需要不停的催动体内真劲来将雨水隔绝在外,来维持自己的高冷形象,以至于现在他的体内真劲强度只有巅峰时候的八成左右,若是这个时候阿刁出现在此,自己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说起阿刁,白夜行当然也有在骂,骂他就是个缩头乌龟,竟然到现在还不出现。 难不成他真的任由唐青被困在江底深处,见死不救? 今日便是周例外审问判决唐青的日子,阿刁要是再不出现,只怕唐青是非死不可了。 天地神院会不会放不过他先不说,据他了解,此时人间修士组成的诛妖联盟已经杀到了离神院不过数里处,今日可能就会赶到江心湖畔。 他们若是来了,只怕根本不用神院的人动手,唐青就会被诛妖联盟的人给撕成粉碎。 所以阿刁的出现其实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白夜行还是觉得他一定会来。 这是他一贯的直觉,向来很准,所以他才会如此固执的在江边一直等下去。 而暗夜六号也已经在暗影之间守了三天,前几夜大雨倾盆,他便没有现身江边四处巡视,如今天已放晴,加上今天是周例外入江底审问的日子,作为这条大江的值日官,他自然要出现。 所以当天刚放亮的那一瞬间,他于暗影之间走了出来。 而当暗夜六号于江水之间现身的刹那,立于巨石之上的白夜行瞬间便察觉到有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突然出现在这里。 当他扭头而去的时候,便看到了身穿黑色紧身武士服,双臂环绕胸前,微昂着头,面色清冷,眼神孤傲的暗夜六号似一柄顶天立地的古剑一般悬浮于江浪之间,上下沉浮,偶尔身影会被巨浪吞噬,但是很快便又悄然隐现。 而自始至终,暗夜六号的衣袂都没有被江水浸染分毫,一股极强的气息自他体内流散而出,环绕在他周围,将他整个人完全包裹住,似是结界般稳稳驻守。 白夜行盯着暗夜六号看了很久,感受着对方体内强大而冷厉的气息,皱了皱眉头,有些摸不清他的身份。 他掌心中的血色潮汐开始缓缓聚集,瞬间便凝聚成必杀之势,只要对方稍有敌意,他便会不顾一切的挥掌而杀。 虽然他知道,对方是一位强大的五境高手。 但是白夜行却丝毫不害怕,反而是有着隐隐的兴奋。 这位藏书楼中的天才小书童看似瘦弱不堪,面容柔和灵秀,实则心性狂躁,甚至有些癫狂。 虽然他可能暂时还没有越境杀人的能力,却始终有着越境杀人的心思。 好在暗夜六号并没有搭理白夜行。 若是在往日里,面对这般骄傲的后生,他说不定就会以更加骄傲的姿态去教对方做人。 可是今天他却没有那个心思。 此时暗夜六号的所有心神和视线全部望向了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始终没有挪动过。 直到一轮红日拖着万丈红光自遥远的地平线边缘缓缓升起时,他才微微眯起了双眼,瞳孔深处的孤傲之色渐渐隐去,很快便被一抹凝重所替代。 身上的冷厉气息也渐渐褪去,虽仍带着几分清冷,但相较之前却要柔和的多。 白夜行感觉到了暗夜六号的变化,他有些意外的转过头,然后顺着对方的目光朝着红光弥漫处看去。 只见骄阳之下,周例外自远处缓缓而来,他神情冷漠,眼神肃穆,左手依然端着那本厚簿,右手仍旧提着那支长笔,青色长袍在微风的吹拂之下缓缓飘荡,让他看上去多出了几分古朴的风采。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被一件黑色的斗篷披风包裹住,只露出了一对清亮如水的双眸。 身上的气息深沉浩瀚,隐约间与天地大道相合,显然是一位五境合道的高手。 周例外与那人开始还在远处迈步,但是转瞬间便来到了江水之间。 他们踏浪而行,如履平地。 于白夜行身边经过时,周例外看也不看他,似乎眼中根本没有这个人。 但是他身后那个被黑色斗篷披风包裹住的人却是稍稍扭头朝着立于巨石之上的白夜行看了一眼,清亮的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促狭的笑意,虽微不可觉,但依然被白夜行捕捉到。 这位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心绪一沉,在那人尚未走远之时,突然大声喝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包裹的这么严实,有什么见不得人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那人便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而是轻轻拽了拽周例外的衣袖。 本在沉沉迈步的周例外便同样停下了脚步,他亦没有转身,只是提笔朝着身后虚空写了一笔,这一笔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势大力沉,无尽笔力瞬间自笔尖之下穿行而出,卷起浓郁的墨香味朝着白夜行那边呼啸而去。 即便白夜行性子再强,掌力再霸道,但在周例外的攻势之下,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笔力当空而下,没有丝毫偏差的落在了白夜行的身上。 直接将他劈进了潮起的江水之中,在水浪之间连续翻滚了十几个跟头之后,才稍稍止住了冲击的姿势。 若不是知道白夜行也是神院的人,只怕这一笔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掌心中的血色潮汐在那阵笔力之下仿佛就是个笑话,瞬间便被击溃,无论他如何催动体内的真劲,也再无法将其重新聚集。 白夜行浑身衣衫被江水浸透,整个人无比狼狈的跪在了水势之间,看上去凄惨无比。 他有些惊惧的抬起头,盯着周例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懵了,竟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想到周例外竟然这么霸道,自己不过是稍稍质疑下那位斗篷人的身份,竟然就被他这样教训一顿。 得亏自己有着四境镇魂巅峰的实力,若是换做一般的年轻人,不就直接死在了这里。 难怪自家老师总是看周例外这般不顺眼,原来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从来冷厉骄傲的白夜行在这一刻竟然感觉到有些委屈,他缓缓直起身来,想要重新站回到那块巨石之上,却发现体内的气机似乎都已被之前的那道笔力封住,此刻浑真劲微弱,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江浪冲走已算不错,再不能奢求太多。 而背对着白夜行的周例外在此时说了一句话:“你天赋不错,奈何跟错了老师,无论是心性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和他一样讨厌。日后见到我,记得先老老实实喊一声周教习,要不然,就不会只是给你这样一个小小的教训了。” 白夜行感受着体内空空如也的真劲,心想这只是笑笑的教训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白夜行尽量压抑着心中一丝不安,说道:“我只是想知道跟在您身后的是谁。” 周例外很快说道:“你不配。” 简单直接,无情暴击。 白夜行呆滞在原地,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周例外则不再理会他,重新迈步,踏浪而行。 斗篷人回身看了一眼白夜行,清亮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同情,但是更多的还是玩味。 他耸耸肩,似是感觉有些无趣,随后紧紧跟上了周例外的步伐。 他的步态看不出宽窄,身体摇摇晃晃,显得很没正形,看上去有些不守规矩。 行走了几步之后,周例外突然回过头看了斗篷人一眼,眼中情绪不浓,却很是深沉,然后他便说了三个字:“老实点。” 说完他便继续迈步,沉稳坚定。 斗篷人当即挺直了身子,老老实实迈步向前,很是听话。 二人很快就来到了暗夜六号身边,停下脚步。 暗夜六号放下了自己环臂的双手,平直的覆于腰侧,他先是对着周例外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说道:“今日周教习就要费心了。” 周例外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说道:“费心的事情有很多,也不差这一件。” 语气十分平淡,带着一如既往的清冷调调。 若是放在以前,暗夜六号听到有人敢这般和自己说话,绝对会忍不住顶回去,可能还会动手。 如今却只是一笑置之。 他随后也将目光转到了斗篷人身上,然后问道:“不知此人是谁,为何要蒙面至此?审问唐青一事事关重大,还请周教习让我对其验明正身,以免有人鱼目混珠,闯入江底。” 周例外摇了摇头,随后平静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次入江底审问唐青,我可以带一人一同前往。” 暗夜六号很快说道:“话虽如此,可是此人......” ”此人乃是跟在我身后多年的一位教习,因他性子孤僻,所以常年裹着一件斗篷,从不轻易示人。 周例外打断他,缓缓说道:“我带的人,你不用担心。” 第两百三十三章 救人(一) 说到这里,周例外平静而冷漠的看着暗夜六号,眼中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神色。 他不动声色往边上横移了一步,刚好将身后的斗篷人隔绝在暗夜六号的视线之外。 摆明了不想让他查明斗篷人的身份。 虽有些欲盖弥彰的嫌疑,但也确实符合周例外的脾性。 暗夜六号则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身上的强盛气势逐渐减弱,他眼眸低垂,有些没奈何的叹了口气,随后对着周例外拱拱手,说道:“既然周教习都这么说了,那自然就没问题。只是方不方便透露下这位教习的姓名,日后若是我家一号统领问起来,我也好心里有个数。” 这些话已经足够卑微。 暗夜六号突然感觉有些羞耻,若是被暗夜军团的其他成员看到自己这般低声下气的姿态,只怕会被嘲笑死。 他心想自己都这么说了,那位斗篷教习就算再怎么性子孤僻,想来透露个姓名总是没问题的吧。 可是周例外依然保持着强硬的姿态,丝毫不给暗夜六号面子,他沉沉开口,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不方便。” 斗篷人也依然躲在周例外的身后,没有出面的打算。 暗夜六号脸上好不容易憋出来的笑意顿时尬在了嘴角,他心有怒火,想要发作,但是一想到一号统领的告诫,他便竭力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在了心底,随后往边上迈出了一步,让出了过江之路。 沉默了片刻后,暗夜六号说道:“既然如此,周教习您请自便......不过我得提醒您,今日人间诛妖联盟可能便要来到天地神院,您若是没有审问出什么来,唐青他,可能就要交给诛妖联盟来处置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暗夜六号的语气渐渐不再那么卑微。 盛怒之下,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拾起自己的骄傲。 周例外闻言不为所动,只是平静说道:“我自有分寸。” 但是他身后的斗篷人听到暗夜六号的话后,却稍有动容。 他那本似风中杨柳一般摇晃的身姿瞬间恢复挺拔,清亮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深沉和凝重之色。 暗夜六号不再多说什么,再次双臂环绕,孤傲且冷漠的肃立到一边。 而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周例外便开始重新迈步,往江心而去。 经过暗夜六号身边的时候,他稍稍转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这位在暗夜军团中地位颇高的六号,随后突然说了一句话:“你若是觉得在我面前放弃自己的骄傲,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就能从我这得到什么的话,那我想,自己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这句话很是莫名,斗篷人抬起了头,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 暗夜六号则皱起了眉头,他沉静片刻后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周例外摇了摇头,说道:“明不明白不重要,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声,将所有赌注全部压在我的身上,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你若是站在我这一边,日后所要承担的风险会很大。” 暗夜六号愣在了原地。 他之所以对周例外的态度从最初的冷漠和不屑,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恭敬,除了周例外手中那本厚簿上记录着自己的两个把柄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暗夜一号与他说的的那些话:周例外破境弄神之后,会将他们从黑暗中拯救出来,去向光明。 为此他不惜在和边之唯对峙的时候,选择对七位人神撒了慌。 所以他确实在赌,并且在今日之前,他觉得自己的赢面会很大。 可是此时听周例外的意思,他似乎知道暗夜六号的心思,并且很明确的告诉暗夜六号,那可能是一场错误的赌注。 虽然不知道周例外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想必言出必有深意。 心念至此,暗夜六号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周例外和斗篷人已经消失在了此间,背影在远处的江心之中摇晃了一瞬,便往江底深处而去。 暗夜六号望着周例外消失的方向沉静了许久,身上的气息愈发深沉,片刻之后,他眼眸稍有低垂,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随后再次隐没于暗影之中。 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 江水之间浪花依旧,在此间呼啸聚集,水势汹涌拍向江岸,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响声。 此时白夜行呆愣在原地,似乎还没有从周例外的那道笔力中缓过神来。 任凭惊浪拍打在自己身上,他也没有半点感觉。 只是在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缓缓抬高了自己的双掌,掌心之间风沙重新聚集,带着可怕的血色潮汐。 这位藏书楼中的天才小书童最终直起了身子,开始转身迈步,却没有离开这条大江的领域,而是站在了江岸之边的某块枯石之后,极力恢复自己损耗的真劲。 他自然不敢去找周例外的麻烦。 只是他没忘记自己来这大江之间的初衷,没见到阿刁,他不会走。 而且此前周例外以笔力将白夜行重伤,更让他心生怨恨,只是这份怨恨却不敢还到周例外的头上,而是算到了他最好的学生阿刁那里。 如今白夜行心头的怒意和杀气早已经凝聚至巅峰,新仇旧恨放在一起,若是阿刁出现在这里,必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红光遍布大地,将世间一切的全部照亮。 却无法照亮白夜行心头的那一丝黑暗。 他于江岸之边沉沉呼吸,将所有情绪搁在心底,继续等那位提刀少年的出现。 ...... ...... 与此同时,无尽的江水之间,周例外与斗篷人一路往下,顺着暗流的涌动一直往江底深处而去。 沿途的光线和温度直线下降,在某个时间点上终于沉淀到了极致。 周例外面无所动,继续往更深处下潜。 斗篷人的眼中却渐渐出现了一丝不安,即便他有五境之力护住全身,这一刻也感觉到斗篷下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深水环境中,没有人都保持绝对的冷静。 斗篷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紧紧跟在了周例外身后,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落了单。 而随着距离的不断加深,斗篷人心头的不安便愈发强烈。 而他随之又想到了被困于江底最深处很久的唐青,这些日子里,他是怎样度过这暗无天日的一段时光? 心念至此,斗篷人心绪渐沉,随着自己的身体一起沉了下去。 仿佛永无救赎。 很快,七位人神的真身法相便出现在周例外和斗篷人的识海之中,由无数道禁制交叉而成的光网同时出现,然后挡住了他们的脚步。 好在有周例外在此,那些连圣人都可能感到棘手的人神禁制并没有阻拦他们太久,很快便消失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于是又是一段时间的下沉之后,周例外和斗篷人便见到了那头浑身上下荡漾着一层可怕洪荒之力的神兽玄武。 周例外不动声色提醒了斗篷人一声,然后说道:“唐青就在玄武的后面。” 听到这句话后的斗篷人心绪一凝,他那被黑色斗篷笼罩住的双手下意识握起,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与此同时,一抹清亮如水的刀光自他眼眸间一闪而逝,带着几许清冷的光晕。 虽然微不可觉,但依然被身前不远的玄武感觉到。 龟蛇之身缓缓转了过来,可怕的威压卷起无尽的水元力,铺天盖地般压向了斗篷人。 两对对巨大的瞳孔同时卷起了四道璀璨的光柱,自斗篷人身上轻扫而过,随后便是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教习处也有见不得人的家伙了。” 斗篷人没有回应,只是抬起双眸,毫不畏惧与玄武对视而去。 双手之间所持握的刀意愈发凌厉,缓缓聚集,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周例外适时的挡在了斗篷人面前,沉稳肃穆的眼神微微挑起,将玄武瞳孔中的光柱尽数逼退,然后他轻抬手中长笔,笔力微起,将玄武身上的可怕气息完全压制住,沉默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道:“在我面前,你最好不要乱说话......你应该清楚,在别人面前你是人神手底下尊贵无比的祭兽,可在我看来,你只是一头畜牲。”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却让玄武心头兴起了一丝怒意。 它紧紧盯住了周例外,似乎是有些意外于对方今天的态度。 往日里的周例外虽然对自己说话时也很不客气,但是还从未似今天这般表现出毫不遮掩的无礼。 即便玄武很不想招惹拥有着半神之力的周例外,但是听到那些话后,它还是忍不住低吼了一声,随后说道:“你没觉得自己最近的派头越来越大了吗?该不会真的以为,这个天地神院是由你来做主吧?” 它晃了晃巨大的身躯,不等周例外有任何反应,很快继续说道:“水神大人对我尚且礼数有加,你又凭什么敢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周例外挑挑眉,嘴角破天荒露出了一丝冷笑,他饶有兴致的看着玄武,说道:“才几日不见,你是实力变强了,还是单纯的脾性见涨了?” 玄武同样冷笑,它没有回话,巨大的身躯亦没有挪动分毫,依然似重山一般挡在前面。 周例外再次说道:“我不想与你多说废话,你应该知道,人神有令在此,让我今日审问唐青,你识趣点就让开。” 玄武冷声道:“人神同样有令,让我好好看管唐青,不准任何可疑人物接近他......你身后那人,我从未见过,他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玄武的两对瞳孔在江水之间绽放处了无比璀璨的光芒,直接绕过了周例外,然后穿过了周围水元力的阻隔,再次落在了斗篷人身上,几乎是在光芒落下的同时,玄武巨大的身躯猛然一震,身上的洪荒气息再度涌现,它猛然惊喝道:“五境刀意!他是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皱起眉头,他朝着斗篷人看了一眼,微微皱眉。 斗篷人则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双手间的刀意不再遮掩,缓缓弥漫至此间,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一时没控制住,被它感应到了。” 在人们的认知里,这个世界上修刀者有很多,但是能在刀途之上破境合道的却只有一个,便是那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 如今在玄武的神念感知之下,斗篷人的身上竟然酝酿着一股森冷至极的五境刀意,它的第一反应便是,唐国的人终究还是杀过来了。 可是听到斗篷人开口之后,它却又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那个声音十分乖张,听上去很不正经,最主要的是,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所以不可能是高之叶。 可是除了高之叶,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修炼出了五境刀意? 玄武惊惧关头,斗篷人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遮掩的必要,于是它直接掀掉了厚重的黑色斗篷披风,将自己的身形容貌完完整整暴露在玄武的视线之中。 头戴笠帽,身穿一件破烂麻衣,脚踏草鞋,腰间系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背后系着一把由黑金刀鞘包裹住的古刀,眼神清亮如水,表情却是十分的不正经,带着几许玩世不恭的浪荡之意。 见到这人之后,玄武似是见了鬼一般,猛然大吼道:“你是当日牵马的那个小子,阿刁!” 阿刁双掌空拳而握,刀尚未拔出,刀意却在此间弥漫,他轻笑道:“没想到堂堂人神祭兽竟然还能己得区区在下。” 玄武没有理会阿刁的嘲讽,而是转眼望向了周例外,再次开口,声音愈发冰冷:“你怎么会和这小子在一起,难道你准备......” 周例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语气却是逐渐低沉,他说道:“你想的没错,我打算带唐青出去。” 此话一出,不仅是玄武,就连阿刁都有些意外,他压低着声音说道:“不是说你带我找到小天真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就好吗?” 周例外却不理他,而是提笔往前走了一步,逼近玄武,随后笔力尽出,将玄武环绕,随手说道:“让开,别逼我动手。” 杀气未起,却让玄武惊出了一身冷汗。 它沉声道:“你打算为了一只妖而背叛神院?”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第一,我并没打算背叛神院,第二,我不是为了唐青。” 此话一落,阿刁表情呆住,他自然知道周例外是为了谁,不由有些感动。 他刚想上前一步,却听玄武再次沉沉开口道:“人神大人不会放过你的,外界的人间诛妖联盟也不会放过你。” 周例外轻轻摇摇头,他说道:“没跟你说过吗,我最不怕,也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 言及至此,周例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玄武的头顶上空。 和玄武巨大的身躯比起来,周例外的身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他笔下所集聚的气息和半神之力,却是如此的的可怕,即便玄武倚靠着江底深处源源不绝的水元力,将自身的实力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也无法与此刻的周例外相比较。 所以当周例外提笔而落的那一刻,玄武只能躲避,并不敢正面与其交锋。 而周例外和阿刁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玄武刚一退开,周例外便再度提笔而起,却不是真的想要下死手,而是将玄武往远处逼退,似乎只是想将它赶走。 一人一兽很快便在追逐之中快速远去,往未知处隐没。 玄武离开之后,阿刁便看到了悬浮于江水之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气息,正在自顾自修行的那位唐国少年。 看到唐青完好无损的模样,阿刁先是心头一松。 随后又见他在此时竟然还能如此淡定的修行练功,一副事不关己的平和样子,便又气不打一处来。 沉默半晌后,阿刁直接化作一束刀光去向唐青身边,人尚未至,刀光已去,在唐青身前洒下了一片雪白的光幕。 唐青的神识气息原本正在体内龙龟之力的簇拥之下,往四境镇魂冲刺,却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十分锋利,偏偏又毫无敌意的气息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头微动,方一睁开眼,先是微觉刺目,随后便见到了熟悉的,乖张的,上面挂满了玩味笑意的一张脸。 唐青那平静淡然的神情先是明显的愣了一瞬,似是有些失神。 随后眼眸之间的光色逐渐靠拢,最终汇聚在了一起,与惊喜和意外重叠,交织成一种无比复杂的情绪。 “阿刁?” 唐青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阿刁一把拽住了唐青的胳膊,压抑了很久的心绪骤然明朗起来,他嘿嘿笑道:“就算是在做梦,也是在做好梦!怎么样,小爷这保镖靠谱不,愣是杀到这江底最深处来救你。” 唐青心绪很是动荡,它的的嘴角终于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稍稍平复着心绪,他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有七位人神的无数道禁制挡在那,又有神兽玄武镇守,你......” 话没说完,他便突然止住,随后望向了自己的头顶上空。 那头似天幕一般横在自己头顶的神兽玄武去了哪? 他心有疑惑,可还没来得及说,阿刁便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准备离去。 刀光微起,破开暗流往江面照耀而去,像是打开了一条无尽的大道。 阿刁随后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多亏了那比我还靠谱的老师......不管怎么样,先出去再说,这鬼地方,也不知道你怎么熬下来的,我是一刻都不想留了。” 话刚落下,他整个人已经遁入了刀光之中,可是拽住唐青的那只手却仿佛有了千万斤重,无论他怎么用力,也不动分毫。 阿刁低头一脸疑惑的望着纹丝不动的唐青,感受到他体内澎湃而起的龙龟之力,知道刚才是唐青以真劲将自己的身形束缚在了原地。 下一刻,阿刁皱起眉头,他很快问道:“还在等什么?” 唐青问道:“虽然我很开心你能出现在这里,但我还是想说一声,你不该来。” 阿刁的眼中顿时出现了一丝无语情绪,他大骂道:“小爷我筹划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劝服了老师让他带我下来找你,为此他不惜和神院翻脸,就是为了能把你救出去,你现在说我不该来?” “就算我们能逃出大江,也依然逃不过这个世界。只要我的体内仍然留着金色的血液,那么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修士都不会放过我。最终就算没有被继续关在这江底深处,一定也还会有另外的地方将我困住。” 唐青看着阿刁,将自己的手缓缓收回,继续说道:“而且我一早就和你说过,自己从唐国出发,拜走人世,历经千辛万苦来到天地神院的唯一一个心愿,便是能去到神院藏书楼中读书,我若是就这样走了,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刁很是无语,他继续骂道:“你要是不走,今天就得死在这!就算神院的不杀你,外面的人间修士也会杀了你。另外我告诉你,人间修士组成的诛妖联盟此时就在路上,可能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来到这里,你要是......” 没等阿刁把话说完,唐青便打断他:“只要我不说出体内金色妖血的秘密,想来他们就不会把我怎么样......只要我还能留在神院中,就等于还有一丝去到藏书楼中读书的机会。”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唐青的表情很淡,语气亦很平静,言辞之间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 阿刁却是听的火冒三丈,他刚想再此开口将唐青骂醒,周例外的声音却忽然从暗流之间传来过来:“再不走的话,水神怕是就要收到消息赶来,到时候想走也走不掉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沉淀了情绪,看了唐青一眼,然后说了句:“对不住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三十四章 救人(二) 唐青闻言稍稍皱眉,他抬眼与阿刁对视,下意识问道:“对不住什么?” 这句话没有再得到阿刁的回应,因为身前的背刀少年突然沉默了下来,他眼眸低垂,面容突然变得无比凝重,眉眼之间满是纠结。 只是这样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很快,阿刁便伸出左手压低了头顶的笠帽,将眼中的情绪完全遮住,似乎并不想让唐青看到。 随后他的右手以极快的速度取下了身后的那把古刀。 刀未出鞘,但是一抹深沉且骄傲的刀意却自刀柄与刀鞘的连接处缓缓渗透出来,一点点弥漫至水势之间。 唐青看着阿刁手中那把刀,感受着刀意之间所蕴含的绝强力量,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什么拔刀,便先带着几分惊喜感叹道:“五境刀意,原来你已经合道!” 阿刁依然没有回话,而是在下一刻将古刀举了起来,越过头顶,随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直接破开水流的阻力,连刀带鞘一起下落,朝着唐青的后脑勺而去。 刀刚落下的瞬间,唐青便已经感觉到。 他的右手下意识将腰间的那把短剑握得更紧,左手则是横在了胸前,似是想要将古刀握住。 可阿刁的刀意就在周围伺机而动,瞬间便将唐青完全控制住,任凭他如何动作,双手也再不能动分毫。 只是他那浮于体表的金光和体内的龙龟之力在感受到阿刁那不太友好的刀意之后,却在刹那间自动护主,在阿刁的那一刀落下之前,化作一幕极强的结界挡在了那一刀的必经之路上。 唐青已经猜到了阿刁的意图,心绪默然低沉,随后便是一声沉沉的叹息声传来。 他并不想跟阿刁走,可是也不想伤到阿刁。 他知道此时阿刁落下的古刀虽然速度极快,力量极大,但其实并没有掺杂半点真劲,只是单纯以自身的强横体魄来落下这一刀。 目的自然不是为了伤到唐青,只是想将其敲晕。 而唐青体内的龙龟之力和那片金光所汇聚而成的结界中,却蕴含着他如今所能消融的所有妖族力量,若是和阿刁的古刀遇上,必然会让阿刁重伤而回。 这不是唐青想看到的。 所以短暂的迟疑之后,唐青心念微动,本已暴起的龙龟之力在瞬间而回,退到了自己的血脉之中,那一片金光也在下一个呼吸关头悄然隐退,给阿刁的古刀让开了道。 于是那一刀不偏不倚,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很顺利的落到了唐青的脑后。 那把黑金刀鞘在这几乎没有任何光线和温度的暗流之中疯狂涌动,在传来一声清脆的刀鸣声之后,刀鞘携刀而回,落在了阿刁的手中。 而唐青也已经白眼一翻,很是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昏死过去的那一瞬间,他说出了此间的最后一句话:“你下手太重了.....” 阿刁沉着一张脸将唐青扛在了肩头,右手握住那把古刀破开水流往江面直冲而去。 暴走的那一瞬间,他没好气的拍了拍唐青那已经鼓起一个大包的脑袋,然后低声骂道:“若是下手不重,只怕还要听你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现在是来救你,不是来听你念经的,别到时候大家抱一块一起死。” 话刚落下,他整个人已经逆着水势往上急行了很长一段距离。 就在阿刁以为自己能够畅通无阻的回到江面之上时,一股极强的水元力忽然挡在了前面,将他和唐青重新撞落到原点。 阿刁猛然抬头,利用古刀挑起了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 他冷眼轻扫而去,瞳孔深处涌动着极强极冷的一片刀光。 脸上的表情也再不似之前那般轻佻无无谓,而是带上了一层森冷的寒芒。 古刀仍没出鞘,却被他斜斜指向前方,凛冽刀意在此间聚集,隐而待发,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而在正前方的暗流之间,玄武巨大的身躯于水元力之中默然出现。 龟蛇之身上面已经遍布了无数细细的伤痕,就连原本坚不可摧的龟壳之上,都出现了几道尺许长的裂缝,其间隐隐缠绕着一层微弱的笔力,却流散着一股浓郁的墨香味。 即便是在这江底最深处的水流冲洗之下,那股墨香味依然清晰可闻,不仅没有半点渐退,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浓郁。 那纠缠在龟壳裂缝之间的微弱笔力也在下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浩大,似是一道道锋利无比的剑气一般,不断的在龟壳之上切割,在江水之间溅起了无数点刺目的火星。 玄武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感,卷起一幕恢宏浩瀚的洪荒杀气朝着阿刁和唐青铺天盖地般汹涌过去,它奉水神之命镇守在此,立誓要看住唐青,所以自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轻易被阿刁带走。 这头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人神祭兽在江水之间猛然咆哮起来,发出了一声巨大的怒吼,震的阿刁耳朵嗡嗡响。 他冷眼而望,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低声骂了一句畜牲,随后右手大拇指微微上挑,露出了古刀的寸许锋芒,将这漆黑的领域照耀得宛若白昼。 玄武似重山而落,身上的气息太过于恐怖。 可是阿刁却毫无所惧,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刀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消失许久的周例外忽然出现在了阿刁的刀意之间,他静静悬浮于此,将玄武身上的洪荒气息尽数挡下。 与此同时,他左手那本厚簿之上光芒四射,右手那支长笔笔力惊人,其间的光芒和笔力同时朝着玄武那边呼啸而去,很快就将气势汹汹的玄武逼退到数百丈之外。 周例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声快走。 声音尽量保持了平静,但是阿刁还是听出了一丝担心。 这份担心自然不是因为玄武,它就算再强,但是和拥有着半神之力的周例外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周例外是担心玄武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以神念告知给了水神,若是水神亲自赶到,只怕他们想走也走不掉了。 想到这里,阿刁没有说任何废话,直接纵身而起,所有刀意瞬间往水势之间劈砍过去,刀光澎湃而出,似一轮烈阳般于江底闪耀,将前路全部照亮。 当阿刁扛着唐青,拎着古刀,再次破开暗流直冲江面的那一刻,玄武那四对巨大的瞳孔中血光暴涨,无比狂暴的力量再次澎湃而起,不过一切的想要将其拦下。 可是周例外却始终挡在玄武身前,任凭玄武攻势如潮,他总能轻松接下。 “你若是不想让身上的破壳碎的稀巴烂的话,最好还是省点力气。” 周例外一笔划过,再次将玄武逼退,看着它背后的龟壳上又多出了一个裂缝,他沉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就算你借着主场的优势将自己的防御力提升到了接近半神的水准,但依然也只是接近半神,虽然和半神之身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其实却是一道你无法想象,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左手厚簿中的光芒愈发耀眼,玄武的身形被那一幕光芒笼罩住的时候,无论是身上的洪荒气息,还是行动的速度,都似乎减缓了不少。 周例外随后继续说道:“若是今日和我对战的是血虎,我绝不会和它说这么多,一开始就会下死手。而之所以对你这般有耐心,除了你性子尚属憨厚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曾为天地神院贡献出了一块玄武榜的证道碑石,那便算是对神院有功,所以我不会轻易杀你,但不代表不会杀你。你若是非要一心管到底,我便只能使出全力。” 这句话刚一落下,玄武巨大如山的身形瞬间停留在了原地。 龟蛇四瞳**现了一抹不可思议的神色,它望着身前平静的周例外,感受着他那厚簿和长笔中所蕴含的无穷力量,心想合着到现在周例外竟然还留有余力? 它沉静了片刻后,神念融入水势之间,发现阿刁已经带着唐青破开了汹涌的暗流,以极快的速度去到了很远处。 他有五境之力开道,加上一路畅通无阻,想来没多久便会去到江面上。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玄武只怕都已来不及追赶。 何况它现在已经受了伤,加上周例外还在这里看着,更让它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下一刻,玄武将自己的神念和视线尽皆收回,然后落至周例外身上,犹豫了片刻后,它缓缓平息着自己体内的怒火和杀意,用一种十分复杂的声音说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周例外的眼神还是那般沉稳肃穆,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多出几分怅然之色。 他平静的点点头,随后简单说道:“我很清楚。” 玄武继续说道:“就算他们能离开江底深牢,去到江面,也绝不会逃脱天地神院和诛妖联盟的围剿……水神大人已经知晓了此间事,想必没多久他就会赶过来,而你……” 深深的凝望着周例外,玄武又是短暂的沉默,然后再次开口道:“背叛神院,背叛人神,有愧于七位人神这么多年对你的信任,更有愧于自己天地神院总教习的身份,我想就算你过去在神院中的威望再高,今日过后只怕都要化作一堆泡影,弥散于所有人的心中。。” 这是实话,句句诛心。 周例外却不为所动。 他在那三日里思考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几乎可以影响到他今后命运的一个决定。 虽然可能会有些许遗憾,但却绝不后悔。 而他自然也知道就算阿刁能将唐青从江底救出去,最终还是有很大的几率会被再次抓住。 到时候面对他们的,就绝对不是监禁那么简单。 但他依然这样做了,为了仅有的一丝希望冒着如此大的风险。 总有事情,总有些人,要比生命还要重要。 以前周例外对这句话噬之以鼻,认为这是傻瓜的宣言。 可今日当他选择向玄武动手,帮助阿刁救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这样一个傻瓜。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周例外轻轻扫了一眼玄武,然后说道:“你没资格来批判我,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就好,你若再敢追上来,我绝不会再收下留情,这是我最后的警告。” 说完这句话他便将手中长笔朝着玄武所在的方向刻写了寥寥数笔,无数道笔力瞬间而出,在玄武周围形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囚笼。 只要玄武再有任何动作,笔力囚笼就会化作无边杀意以及可怕的半神之力,对其倾力绞杀。 玄武感受着周例外那坚韧到不为所动的意志,面临着身前这四四方方,正在不停散发着浓郁墨香味的笔力囚笼,一时间仿佛怔在了暗流之间,就连身上的洪荒气息都悄然隐没,很快弥散。 只是玄武那四瞳中的怒意和凶光,却仍是那般毫不遮掩。 似是要将周例外生吞活剥了一般。 周例外不以为意的抬起了头,视线很快自玄武身上挪开。 下一刻,环绕周身的半神之力稍有凝聚,便直接破开了涌动的暗流,打开了一条离去的通道,然后随之而入,很快消失在这江底深处。 留下玄武在这深沉的,不见一丝光线的江底最深处无奈低吼。 声音借着水势的流动传向了整条大江,吓得江水之间的其它生灵惊惧不已,心想这玄武神兽今天是怎么了,竟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而就在周例外离去,玄武低吼的那一瞬间,天地神院人神的宫殿中,七位人神带着各自的心绪坐在阔椅之上,他们的神情看不出多少变化,只是眼眸深处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忧心和无奈之色。 除了玄武以外,剩下的六头人神祭兽也以各自的天赋神通隐没于宫殿所在的各处空间内,一道道可怕的威压环绕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其间蕴含着无尽的,凶猛的洪荒气息,惹人心慌。 除了七位人神和各自的祭兽外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也被召集到了这里。 此时他们的脸色都很凝重,眼眸中也都带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神色。 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边之唯的眼眸深处,还暗藏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情绪。 此时宫殿中的气氛有些压抑,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除了七位人神和各自祭兽身上的可怕威压之外,更多的,还是来源于水神刚刚说出的一个消息: 周例外背叛神院,重伤玄武,私自放走了唐青。 当水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表现出了足够多的惊讶和不安。 玄武榜之战中,在知道唐青的体内流淌着金色的血液后,周例外是第一个想要杀了对方的人,如今又怎么可能会救他? 李青山紧紧皱着眉头,他与周例外虽然私交不多,甚至在某些事情上还会因理念不同而有过争论,但他凭心而论,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对那位周教习还是抱有着足够多的敬佩和尊重。 不仅是因为周例外在管理着那么大一个教习处的同时,还有时间和精力将自身修为提升到半神之境,更因为在那些人神授权的岁月里,周例外凭借一己之力,将整座天地神院管理的井井有条,无论是神院的自身底蕴,还是对这个人间的影响度,都比过去要强的太多。 李青山心念至此,脑海中关于周例外的记忆犹如走马观花一般匆匆掠过,随后心绪渐沉。 这样一个为天地神院的建设奉献了无数鲜血和精力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会背叛自己的家园? 他沉静了很长时间后,终于是忍不住开了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知水神大人的消息从何而来,可不可靠。” 水神的一对眸子中水光缠绕,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条大江。 隐有波涛声自他双眸间传来。 轻轻摇了摇头,水神缓缓说道:“玄武传来的消息,自然可靠。” 听到这句话后,边之唯冷笑不止。 他心想这下周例外还不死定了? 可李青山则将眉头皱的更深,若是玄武所说,那自然不会有假。 只是,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李青山再次沉声开口道:“周教习为神院奉献这么多年,总不会无缘无故做出不利神院的举动,我想这件事还是要查清楚再做判断。” 边之唯闻言站了出来,他冷笑道:“单凭重伤玄武这件事,便足以治周例外的罪,更何况他私自还放了唐国的那只妖。哼!人间诛妖联盟此时就在离江心湖畔不过数里远处,以他们的速度,只怕今日黄昏时分就要来赶到天地神院中,到时候我们若是交不出唐青,只怕会落下悠悠之口,被人们说我们神院是怕了唐国,所以将他们的皇子殿下送了回去,这,可不好交代。” 听到这句话后,李青山用一种极度鄙视的眼神瞅了一眼边之唯,然后说道:“什么时候开始,边大人也开始在乎起外面那些修士的看法来了,而我们神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给外面的人什么交代了?” 不等边之唯有什么反应,李青山便再次开口道:“总不能因为周教习无论是在修为上,还是办事能力上,甚至是人品上,都压着你一头,你就趁着这个机会来对其报复和打压,这样的行为,可就跟小人没区别了。” 边之唯闻言暴怒,这些话像是利剑一般刺进了他的心里,让他疼痛无比,同时也羞恼无比。 他猛然挺直了身子,双眸之间爆发出了一抹惨烈的凶光,狠狠的瞪着李青山,随后怒问道:“李老头,你什么意思?” 李青山轻飘飘回了一句:“就是字面意思。” 此话刚落,边之唯恼怒之余便准备继续理论,水神却是伸出一只手来,示意他闭嘴。 随后水神将视线落在李青山身上,然后说道:“据玄武所说,这次随周教习一起入江底的,还有他的学生阿刁。而阿刁与唐青私交甚好,据说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所以这次救唐青一事,应该是阿刁提出来的,而周教习他,想来是为了他那位好学生,才会选择这样做。” 说到这里,水神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周教习的心思从不轻易与人说,这次突然行动,倒是让我也有些意外。” 月神在这时也开口道:“难怪三日前周教习会突然于深夜授课,想来那时他便有了这个心思,知道一旦这么做之后,便可能与整座天地神院站在对立的两面上,便打算借着授课一事与那些教习和学生们做个诀别。” 这句话语气不浓,却带着几分惋惜。 边之唯在这时说道:“不管什么原因,周例外此举都是重罪,我提议立即将他抓回来,就算念在他往日的功劳上不杀他,也要将他永远的困在江底苦牢深处,终生不得见天日。” 李青山听到这句话后略带嘲讽的说道:“你可真是个人才。” 不理会边之唯愈发恼怒的表情,李青山很快再次说道:“周教习此举虽有不妥,但也是爱徒心切,所以细想之下也能理解,......他于我们神院来说太过于重要,若是因此事便对他严惩,甚至将他永远困住,对神院而言,绝对是不可挽回的损失,也会让那些教习和学生们心寒。所以依我看,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挽回的趋势之前,先将阿刁和唐青抓回来,再将周教习劝回。想来以周教习的睿智心思,他肯定也知道唐青最终必然不可能真的逃出去,所以只是想此举彻底断了阿刁救人的心思......” 边之唯闻言顿时打断他:“倒是没看出来你和周例外的关系竟然变得那么好,处处位他开脱,平日里怎么没看出来?你忘了玄武榜之战的时候他对你我二人的挖苦了?” 李青山不屑的摇摇头,冷笑道:“你这自私自利的家伙,怎么可能明白什么叫为大局着想?”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三十五章 救人(三) “大局?你要是真的顾全大局,就不会想到因为周例外一个人,而将我们神院这么多年打拼下来的底蕴和声望全部葬送掉。” 边之唯冷声说道:“周例外既然选择了这么做,那么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都等于是将自己和妖族划到了同样的立场中。就算我们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做,外界的人间修士可不会理解,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几位圣人更不会理解。” 说到这里,边之唯的脸色忽而变得无比凝重,他的眼神自李青山身上挪开,转到七位人神身上,朝着他们拱了拱手,随后再次开口道:“我承认自己和周例外之间有着难以抹去的恩怨,但这是我和他二人之间的私事,绝不会上升到神院的利益上。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边某人还是拎的清的,请人神大人明鉴。” 七位人神闻言点了点头,却没有做过多的表态,只是好言宽慰了几句。 如今周例外选择和神院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上,以后天地神院内部的诸多事宜,可能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要倚仗边之唯和李青山这两位元老级别的人物。 所以七位人神虽心有计较,却也不好真的偏袒谁。 只能做些模棱两可的说辞,两边都不得罪。 李青山在听完边之唯那些话后顿时冷笑出声,他不屑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就好,对周教习究竟有着怎么样的心思自个儿也应该明白……当初你的学生白夜行深夜挑战周教习的学生阿刁,原以为能够好好教训下阿刁,却不想反被他重伤,以至于连玄武榜的评选都没能参加,从那时起你师徒二人便对周教习师徒愈发怨恨,挖空了心思想要将他们扳倒。” “而在前几日,你更是让藏书楼的书官们日夜监视着周教习的行动,就是为了抓住他的把柄,白夜行更是在江边守了三天,就是为了等待阿刁的出现,抱当初的一刀之仇。这些事天地神院在人尽皆知,就凭你师徒二人如此肚量,还敢在人神大人面前说出大是大非这四个字,简直是笑话。” 言及至此,李青山微微昂起了头,居高临下审视着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的边之唯,轻哼了一声,为这次的批判做了一个十分中肯的总结:“若论沽名钓誉,小肚鸡肠,你是无人能及,但若论心胸宽广,顾全大局,你是百无一能,所以只能贻笑大方了。” 话刚落下,李青山便默然转过身,给边之唯留下了一个孤傲的背影。 似乎并不打算再搭理他。 边之唯早已是脸色铁青,双眸之间的怒火几乎快要将李青山彻底吞噬。 原以为周例外倒下之后,天地神院中便不会再有人与自己为敌,却不想一直保持中立的李青山竟然在这个时候选择和自己唱反调。 尤其是他的那些话,句句都带着锋利的倒刺,狠狠的戳进了边之唯的心底深处。 让他难堪,羞愤,继而生出了无尽的愤怒。 若不是七位人神当面,只怕带着十万分恼怒的边之唯就要不顾一切与之拼命了。 而更让边之唯感到可悲的是,自己竟然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因为李青山说的都是事实。 在事实面前,任何的解释和反驳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七位人神的目光在李青山和边之唯身上转来转去,有些无奈的摇着头,却仍没有多说什么。 隐没于宫殿中的六头祭兽也没有发出多余的动静,只是偶尔会有隐晦的气息波动自暗影中弥散而出,证明着它们的存在。 而在李青山和边之唯针锋相对的这段时间内,二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虽然彼此都没有再开口,但是各自体内的真劲却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流转起来,五境之力将他们死死环绕,似乎随时都会朝着对方呼啸而去。 宫殿中的气氛愈发凝重,肃杀意渐起。 这两位神院大佬的双眸之间皆藏着一片冷厉的煞气,像是极寒冬夜里的冰川般枯寒。 让整座宫殿里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不少。 而在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一直没再说话的月神却是忽而轻轻摆了摆手,出来打个圆场。 她说道:“二位皆是神院的中流砥柱,一心为神院操劳,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今我们神院正处在风雨飘摇的紧要关头,很多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甚至几位圣人可能都在关注神院的动向,千万人瞩目之下,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团结,切不可再互相呕气较劲。” 月神的话刚刚落下,又一个声音随之响起:“月神说的没错,我们神院之所以能在人间五圣的璀璨光芒之下摆正自己的立场,让人间众生尽皆仰望,倚靠的,无非就是团结二字,若是我们各种为战,神院的强大实力只会变成一盘散沙。尤其藏书楼和驭兽斋这两股势力,更是我们神院重要的组成部分,你们要是互相闹起来,只怕会让神院的底蕴和力量受损严重,对于如今的形势也会产生很大的负面影响。所以你俩都不要再多说什么,关于周例外的问题,也由不得你们来评说,我们七个自有定论。” 这些话听上去像是在分析神院如今的局势,也是在对李青山和边之唯进行宽慰调解。 可是语气却不似月神那般柔和缠绵,而是带着一种无上的威严和高傲。 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火气和隐怒之意。 这样的威严和高傲并非刻意为之,倒更像是心性使然。 而边之唯在这个声音刚刚响起的瞬间,便弥散了身上所有的五境之力,恭恭敬敬低下了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表达了自己的尊重。 转过身去的李青山也很快回身而望,恭敬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雷神。 他是七位人神中脾气最爆,性格最冷,火气最大,也是最不好惹的一位。 往日里在对待神院的任何问题上,他几乎都很少开口,只是隐于幕后。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遇到无法解决的难题时,拳头往往比说话更容易让人信服。 在很久以前的某些岁月中,神院中曾有过几次比较大的内部斗争,闹了很久都没能解决,最终捅到了雷神那里。 原以为他会摆出人神的身份来将斗争平息,却不想他没打算那样做,而是当着神院很多人的面,直接引出了一道碗口那般大的惊雷,将引起斗争的两个领头人当场劈成了两块黑炭。 如此剩下的人再不敢闹事,各退了一步。 斗争瞬间平息。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神院中的每个人都对那位沉默寡言,脾气火爆的雷神大人产生了巨大的畏惧心理。 从此也再没有人敢在神院中因为任何事产生明面上的争斗。 即便是以边之唯和周例外的身份,在这些年的相互较劲中,也不曾真的彻底撕破脸皮,而只是在暗中对抗。 就算他们偶尔闹到人神那里去,也不会去招惹雷神,更多的时候,还是让月神出的面。 就是这样一位在平日里连开口的耐心都没有的雷神大人,如今竟然在李青山和边之唯闹出火气的时候选择了开口劝慰,虽然语气并不是那么的柔和,但依然让李青山和边之唯心头微动,神情紧张起来。 他们可不想惹到雷神动怒,最终引惊雷袭体。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李青山和边之唯同时恭声说道:“雷神大人所言极是,是我们太过于偏激了。” 这句话方一落下,雷神那似火山一般通红的脸膛上的神色顿时稍有柔和,他将双掌平直的覆于两侧膝上,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的轻哼,便不再言语。 李青山和边之唯抹去了额角的一丝冷汗,随后各自对视了一眼,瞳孔中再不见任何针锋相对的神色,反而是同时涌现出一股后怕。 月神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身前的两位神院元老,沉静了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神情稍显凝重,随后说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对待周教习,他是神院的奠基人,没有他,神院不可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所以就算他此时与我们背道而驰,我们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最好是先试着将他劝回。” 月神的意思和李青山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位驭兽斋的管事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深表赞同,他很快说道:“月神大人说的是,全凭您安排。” 边之唯则是沉下了脸,只是雷神出过一次面之后,他也不敢再多发什么牢骚,只能跟在后面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月神随后说道:“你二人现在赶往江心湖畔,在阿刁带着唐青离开大江之前将他们截下,另外周教习那里,先试着与其沟通,实在不行的话……” 边之唯闻言挑起眉毛,心想实在不行那就只能杀了! 可月神很快打断了他的幻想:“实在不行的话,我会让暗夜一号出面,你二人与他联手,配合着玄武的力量,应该可以勉强将周教习留下来。” 身为天地神院的元老级别人物,李青山和边之唯自然知道暗夜一号是怎样的存在。 一个精通暗杀之术的半神高手,加上两位五境巅峰的合道高手,再加上拥有着最强防御之称的玄武的帮忙,这样的一股力量,可以说是强到有些离谱。 可却只能勉强将周例外留下? 李青山和边之唯陷入了沉思之中,一直以来,他只知道周例外很强,却不想他竟然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话。 直到水神的识海中传来了玄武的呼唤声,沉静许久的水神这才打破沉默,说道:“速速行动吧,周教习以半神笔力将玄武困在了江底,我虽已将笔力禁制解除,但想来玄武一时也无法恢复元力,无法追寻到周教习,必须得你们过去。” 说到这里,水神忽而朝着宫殿的某个位置呼唤了一声:“一号何在?” 话刚落下,一个似两块金属摩擦后传来的刺耳声音便响了起来:“您请吩咐。” “去江边走一趟吧,留下周教习,但是记住不能伤到他。” “遵命!” 声音来时莫名,走的更快。 从始至终,李青山和边之唯都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在哪里。 而在片刻之后,他们也各自收拾心绪,和七位人神打了个招呼,便各自退下。 二人走出人神宫殿之后,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交流。 在某条狭长且笔直的青石板路上分道扬镳,随后分别去向了驭兽斋和藏书楼中,召集了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浩浩荡荡一群人呼啸而起,卷动着一片遮天之势往江心而去。 就在驭兽斋和藏书楼有了大动作的时候,教习处的学堂内,那些教习和学生们心有疑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他们便想起自家教习老大今天一早便去到江底深处审问唐青,至今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而驭兽斋和藏书楼却又刚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这么大的动作,难不成是周教习那边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教习处的所有人心有不安,于是在商量之后,便决定让其中几位修为高深的五境教习去往江心湖畔探个究竟。 可就在那几位五境教习准备出发的时候,月神的祭兽血虎忽然带着七位人神的旨意来到教习处,旨意的内容很简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近日教习处所有人务必留守学堂,没有人神命令不得随意出走。” 很突兀的一道旨意,没有写明任何缘由。 那些五境教习心头的不安愈发浓厚,他们向血虎询问情况,得到的却是血虎那极度厌恶的眼神。 众人都知道血虎和周教习有着很深的过节,所以对教习处的这些人便不会有任何的好感,问它等于百搭。 但是通过神院中种种不寻常的迹象,教习处的所有人几乎已经能够确定是周教习那里出了事。 他们有心前往江心湖畔,奈何血虎带着人神的旨意就守在这里,就算他们胆子太大,又如何敢违背人神的旨意? 于是就看到教习处学堂的那一片领域中,黑压压的一群人同时站在了门窗前,抬头仰望着江心湖畔所在的方向,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不安的情绪,极尽眺望。 一片愁云笼罩在此间,经久不散。 和此时当空而落的灿烈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 而在这个时候,江心湖畔处,阿刁带着唐青一路上行,以刀光破开水势,终于是在正午时分的烈阳照耀下,出现在了水面上。 此时的唐青依然处于昏迷的状态,被阿刁单手扛在肩头。 他的呼吸很是沉稳,眉眼尽皆舒展开,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痛苦之色,而是已一如既往的平静坦然。 看上去不像是昏死过去,倒更像是睡着了。 阿刁侧头看了一眼唐青,听着他很有节奏感的呼吸声,忍不住笑骂了一声:“你倒是睡得安稳,小爷我扛着你却已经累的半死。”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翼翼的将唐青的身体往肩头内侧挪了一点,让他的胸腹部有了更大的接触面积,不至于硌着他。 随后他便抬眼朝着大江之间望去,想要找准一个方向就此离去。 此时江面辽阔,一眼无边,水浪在烈阳之下呼啸而起,荡出了一片片晶莹璀璨的光珠,看上去无比绚烂。 可是阿刁却没有时间欣赏,他的时间并不多,必须在天地神院的人追过来之前离开这里。 心绪转动关头,他握紧了手中的古刀,刀光再起,穿过江浪往极远出照射而去,随后他便微微动身,想要借刀光遁走。 可就在这时,江水之间忽而出现了一片血色的潮汐。 这片血色潮汐并不浓厚,可是却很惹眼,其间夹杂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掌力,隐有风沙聚集。 阿刁眼眸一沉,身子稍稍倾斜,盯着这片血色潮汐看了片刻,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它。 就在他皱眉沉思的那一刻,江水之间忽而传来一个极其冷漠的声音:“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终究还是来了。” 这个声音开始很远,转瞬间便出现在此间,仿佛响在耳畔。 阿刁抬眼而望,清亮的双眸之间飘过一丝璀璨的刀光,随后他便看见漫天水浪之间,走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那个身影虽然瘦弱,甚至有着几分病态,但是当身影出现在水浪之间的那一刻开始,弥漫在江水之间的血色潮汐便变得愈发浓厚,笼罩在此间的风沙之势亦愈发凛冽。 当他走至阿刁身前不过数丈远处站定时,阿刁才注意到那人的双掌之间也缠绕着一片风沙,其间血色浓郁,和江水之间的血色潮汐交相应和,带来某种玄妙无比的神识气息。 而在那人双掌最中心的位置上,有着两道淡淡的刀痕。 正是通过这两道刀痕,阿刁才认出了来人是谁。 阿刁的表情在一瞬间轻松下来,他嘴角轻撇,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随后说道:“我当是谁,排场整这么大,看上去还挺唬人,原来是我的手下败将。如果我没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叫,白夜行?” 悬于江水之间的白夜行表情看似很淡,实则一片惊人的杀气却在缓缓聚集。 他在江岸之边等了三天,阿刁都没有出现。 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哪怕被周例外的笔力所伤,他也依然固守在那里,一边恢复着渐损的真劲,一边继续等待那把刀的出现。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将等待许久,或许只有在唐青真正陷入生死之地的那一刻,阿刁才会出现。 所幸,老天并没有辜负他。 就在他体内的伤势快要完全愈合,真劲也几乎全部恢复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江水烈阳之下出现了一道灿烈无比的刀光。 即便隔开如此远的距离,白夜行也能感受到那道刀光中所蕴含的可怕力量,以及,那股熟悉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等的人已经来了。 时间可能不算早,但是,也不算晚。 至少此时,他的状态和巅峰时刻没有什么差别。 可以给那把嚣张的刀,留下一个更加深刻的印象。 于是下一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白夜行跨过江水,以自己如今所能挥出的最强掌意,入江水显象,将那把刀给留下。 等到白夜行来到阿刁面前,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孔,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间有些恍惚,也有了一种即将解脱的舒畅感。 自那一夜败给阿刁之后,白夜行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想再一次与对方交手。 将自己所丢失的尊严,骄傲,以及过去的自信,重新找回来。 他在藏书楼中刻苦修行,磨砺心性,努力的提升自己遮天掌的威力,就是为了这一天。 他看着阿刁,表情冷漠的像是一座冰川,随后他平静的伸出了自己的双掌,将掌心中的那两道刀痕完完整整的展露在阿刁眼前,然后说道:“就算你不记得我,应该也会记得这两道刀痕。”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微昂着头,眉眼之间带着一丝孤傲。 他料想阿刁是故意装作记不住自己,来掩饰他内心的慌乱。 毕竟时隔日久,自己的实力增长的很快,只要有了足够多的机缘,便能一步合道,直接迈入五境。 阿刁想必是感受到了自己实力的变化,所以便不想提起之前的恩怨,可惜就算他有心示弱,这一战也是在所难免。 白夜行心念至此,不等阿刁开口,便再次说道:“你若不回来这江心湖畔,我便会看不起你,如此可能也就会放过你,毕竟对于一个懦夫,我实在没有与之较劲的必要。可你既然回来了,那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刁便不耐烦的打断他:“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那两道刀痕,我确实一时认不出你来。” 白夜行愣了一瞬,表情微微凝滞。 阿刁继续说道:“可就算认出来又能怎么样?和过去比起来,你还是没一点长进。”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三十六章 救人(四)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眼中刀光闪烁不休,似是比此间阳光还要璀璨耀眼。 握在右手中的那把古刀仍没有出鞘,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白夜行将双掌缓缓放下,风沙卷起杀气呼啸而起,将江水之间的浪涛全部压下,似垂落的天幕一般去向了阿刁的头顶。 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他很快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骄傲自大。” 阿刁摇了摇头,说道:“当一个人的实力足够强大时,他说的那些话就不能被称之为骄傲自大,而应该是有底气,有信心。” 白夜行紧紧盯着阿刁,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突然有些不安。 原以为阿刁是在装腔作势,想要利用言语来麻醉自己,让自己放松警惕后再伺机逃走。 可是时至此时,他发现阿刁所表现出来的嘲讽之意是那般的明显,很是真实,并不像是演出来的。 而他之所以不拔刀,似乎也并不是想要逃避战斗,而是觉得面对自己时,他根本不需要拔刀。 当这个念头刚刚在白夜行脑海中升起来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夜行将所有心绪抛开,他问道:“你似乎觉得自己一定能够打赢我。” 这是个简单的陈述句,但是却带着极大的疑问。 阿刁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有些没所谓的说道:“打赢你,是件很难的事情吗?又不是没赢过。” 一句话将话题堵死。 白夜行强忍着怒气和杀意,他终于决定不再纠缠这个让他有着痛苦记忆的话题,同时也明白在斗嘴摆谱这方面,应该没人能赢得了眼前的这位提刀少年。 所以他决定直接动手。 没有任何征兆,悬于阿刁头顶的那片风沙终于不再低调,突然开始剧烈涌动起来,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意,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阿刁呼啸而去。 那片风沙离阿刁不过数丈的距离,加上速度极快,所以瞬息之间便落到了阿刁身前。 可是阿刁却连看也不看,甚至连手中的古刀都没有抬起。 只在风沙快要触碰到他的发梢的那一刻,他才稍稍抬起了头,双瞳中的璀璨刀光变得愈发灿烈,然后去向了风沙之间,只是惊亮了一瞬,便将所有风沙完全消融,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远处的白夜行默然愣住,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似是正在承受着某种难以承受之重。 刚才刀光惊亮而起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双目在刹那间被刀光刺痛,有了短暂的失明,什么也看不见,神识也像是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给切断,无法感知到周围的任何存在。 虽然他很快就恢复如常,却发现自己已经再无法感知到掌心风沙的存在。 就连那一片血色潮汐都似乎减缓了流动的速度,其间的力量也受到了极大的削弱。 惊恐万分的白夜行猛然抬起了头,瞳孔中倒射出两道冷厉寒光,直直的照向了阿刁所在的方向。 与此同时,他的双掌很快抬起,即便风沙已退,血潮力量变弱,但是凭借四境镇魂巅峰的可怕掌劲,他依然保有着极强的战斗力。 他知道此时不能弱了胆气,更不能有任何犹豫,他必须在对方的刀势尚未完全起来之前将其彻底击败。 所以在他的双掌抬起之后,一道凛冽袭人的狂暴掌劲便很快兴起,下一刻,白夜行便准备携掌劲而动,将其轰在阿刁的心口。 可是他的左脚刚刚迈开,右脚却没能跟上,而是留在了原地。 那道本欲呼啸而起的掌劲自然也停滞下来。 因为在那一瞬间,他发现阿刁已经消失不见。 不仅是身影不见,就连身上的气息,神识,甚至是环绕此间的那片刀意,都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正前方的江水来回涌荡,在风中兴起几朵白色的浪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可是白夜行的心神却在此时紧绷起来,像是有莫大的恐惧萦绕在心头。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了种后悔的感觉。 后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下死手,而是给了阿刁喘息的时间。 以至于现在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流下,滴落在江水之间,无比沉重。 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迈步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 停滞的掌劲仍在此间呼啸,似乎是在寻找下一个落掌的时间。 阳光依旧灿烈。 风声仍在吹动。 一段时间的沉静过后,白夜行终于按耐不住,想要催动掌劲对着大江四周进行无差别攻击,将消失的阿刁逼出来。 可阿刁的声音却刚好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原想着你还能给我点惊喜,可没想到,就这?” 白夜行冷眼凝神,将所有情绪收回,不理会阿刁言语间的嘲讽,双掌瞬间探出,可怕的掌劲卷起风雷之势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轰了过去。 如果他感知的没错的话,这一掌就算无法伤到阿刁,至少也能将他于虚空之间逼出来。 可很快,当这一掌完完整整的落在了江水之间,直接让前方的水势分成两半的时候,白夜行知道还是自己错了。 能让江水断开的掌劲,威力自然很恐怖。 可是这样恐怖的掌劲却没能找到那个提刀的乖张少年,那便等于是落了空。 落空的掌劲,就算再强,也无法改变战斗的局势。 所以在这一掌落空之后,白夜行的心中便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无力感。 他有些呆滞的感知着前方缓缓弥散的掌劲,以及重新聚拢的江水,突然有了短暂的失神。 也就是在这一刻,本已消散的那片刀光突然又再次出现在江水之间,将洒落至此的漫天阳光尽皆掩盖。 白夜行的的眼神在刀光之下微微眯起,似是觉得有些刺目。 他稍稍侧过头,不想与那片刀光进行直视。 可是刚刚转眼的那一刻,他发现阿刁不知何时就站在了自己身前丈许之地。 眼神清亮,嘴角带笑,身上的气息玄妙莫名,带着无与伦比的可怕刀意。 白夜行心中一个激灵,他下意识的抬起自己的双掌,想要将其横在自己的胸前,可是阿刁以比他更快的速度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把古刀虽未出鞘,但是黑金刀鞘却在漫天光色之间闪过了一丝幽暗的光晕,看上去力量感十足。 随后就在阿刁很是邪魅的笑意之中,就在白夜行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阿刁的右手猛然下落,将那把古刀连刀带鞘一起抽在了白夜行的右侧脸庞上。 一击过后,阿刁潇洒落于江面。 左手稳住昏睡的唐青,右手将古刀牢牢握住,身周刀光环绕,刀意不止,大有一种谁与争锋的豪迈之感。 白夜行则很是凄惨的倒飞而起,那一击虽未曾伤到他的根本,却将他双掌之间的可怕掌劲拍的七零八落,再不复之前的威势。 他的右侧脸颊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瞬间便鼓成了一个巨大的红包,看上去极度不协调。 而很快,他便无比狼狈的坠落于江水之间。 顺着水势之间的白色浪花一路往后急退,身形很快便被激起的滔天巨浪所吞噬......等到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半跪于很远处的水势之间沉沉呼吸时,这位来自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的眼眸间早已不复最初的骄傲和冷漠,一股惨然和不可置信的神色将他的双眸死死环绕。 隔着如此远的水势望向阿刁的时候,他的瞳孔深处更是带上了一层深深的恐惧感。 刀势未出,只以刀鞘随意一击,便将四境镇魂巅峰的自己彻底击退,并且短时间内无法再战,这阿刁的实力究竟增长到了何种境地? 难不成他已破境合道了不成? 心念至此,白夜行强忍着右侧脸颊的疼痛感,有些艰难的于江水之间直起身子。 他沉默了片刻,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却发现远处的阿刁突然再次暴走,只是瞬间便来到了自己面前。 望着突然在眼前放大的那张满是玩味笑意的面容,白夜行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强行镇定着心神,问道:“你想干嘛?” 声音不大,但是语气倒还算是坚定。 只是问出的话却有些不合他的身份,以及此前的强硬态度。 阿刁直起身子,微昂着脑袋,有些好笑的看着白夜行,没有回话,只是笑着说道:“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白夜行怔怔的看着阿刁,片刻之后,他的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颓然之色。 他沉声问道:“我应该是什么风格?刚强不屈?死战到底?然后化作一个冰冷的尸体被这条大江给淹没?” 阿刁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确实应该这样。” 白夜行深深看了一眼阿刁,没有去接这句话。 这家伙总是能把天聊死,让自己无法应对。 片刻的沉默过后,白夜行绕过了这个话题,话锋一转,说道:“我只是没想到,短短数日光景,你竟然就已经跨过了五境的那道门槛......我虽然向来骄傲,但是也还没有骄傲到认为自己可以和一位五境高手对抗的地步。若你和我一般同为四境巅峰,那你我二人必然只有一个能活下去,可是既然你已经合道,那这场战斗便失去了原有的公平性,我若坚持抵抗,强行与你交战,那不是刚强,那是傻。” 阿刁笑道:“不愧是藏书楼的天才小书童,看了那么多年书,果然有点东西,至少嘴皮子比一般人利索,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 说到这里,阿刁忍不住看了一眼白夜行肿胀的右侧脸颊,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白夜行心有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面对拥有着五境刀意的阿刁,他确实没有任何与其对抗的资本。 所以关于阿刁的冷嘲热讽,他选择以沉默应对。 可阿刁似乎并不打算沉默下去,他伸出古刀拍了拍白夜行的肩膀,脸上的笑意骤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杀意,他紧紧盯着白夜行,尽量压低着嗓音说道:“可是难不成你以为,这场战斗,是你说打就打,说不打就能不打的吗?你当我阿刁是空气吗?” 听到这句话后,白夜行心中稍有不安。 但是很快便又释然开来。 他说道:“你若是想要杀我,刚才那一击就不会只用刀鞘了。想来一把入了五境的刀,应该不会在这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中,去杀死它那位不知情的对手吧。” 阿刁闻言咂咂舌,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嘲讽道:“真有你的。” 他对白夜行确实没有起杀心,只是此时听对方自己说出来,却有些颠覆身前这位冷厉少年在自己心中的印象。 想来在生死面前,并没有几个人真的能将之完全置之度外。 想到这里,阿刁侧目看了一眼自己肩头上的唐青,心中苦笑道:“大概也只有这个死脑筋的家伙,才会一直把去藏书楼读书这件事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吧。” 而此时白夜行却再次开口道:“而且我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应该不是来杀我,而是先离开这里。” 他看了一眼阿刁肩头的唐青,凝视片刻后便皱起眉,似乎不明白唐青为何会昏死过去。 更不明白他凭什么能穿过七位人神设立下的无数道禁制,以及神兽玄武的镇守,将唐青给救出来。 而且,周例外在不久前刚刚如江底审问唐青,他若见到阿刁,没理由会放他上来才对。 除非...... 白夜行心念至此,似乎想到了什么,骤然大惊,本就肿胀的半张脸变的更加难看。 他突然指着阿刁大叫道:“你是跟在周例外身后的那个斗篷人!”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没有选择回应。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古刀。 白夜行往后连退了几步,目光在阿刁身上停留了很久,他的声音渐冷,随后说道:“你能带唐青出来,周例外肯定帮了大忙,看来他已经背叛了神院。” 阿刁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死的话,最好把嘴闭严实点。” 语气听上去很是平静,但是白夜行却听出了极大的威胁意味。 于是他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只是他实在没想到,为天地神院奉献多年,早已成为七位人神心目中最值得信任的人的周例外,竟然会为了帮助一个半路收的学生,去做出背叛神院的选择。 虽然周例外的背叛对于自家老师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将其扳倒的机会。 但是对于天地神院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 白夜行虽然是边之唯的学生,但同时也是天地神院的一员,在更多的时候还是有着与神院俱荣辱的大局观。 关于这一点,他却极难得的没有沿袭他那位老师的心性。 而此时白夜行心绪万千,依然没有从周例外的背叛中缓过神来。他有些唏嘘感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出于某种私心,他并不想将这里的事通报给自家老师,所以短暂的思考之后,他决定离开这里。 于是在下一个呼吸关头,他便开口说道:“这件事就算我不说,玄武大人肯定也会通知七位人神,想来要不了多久,神院的人就会赶到这里来。你在我这里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我劝你现在赶紧离去。” 阿刁挑了挑眉,说道:“你似乎并不想我死。” 白夜行很快说道:“你若是死了,我在你那里所受到的羞辱该找谁讨回来?” 阿刁闻言摇了摇头,不屑道:“错过了今天,若是我还能活下去的话,只怕你今生今世都无法再超越我,日后再来挑战,只怕会受到更多的羞辱。” 这是实话,等若心声。 白夜行黑着一张脸,心头阴沉着似是要下起雨。 他冷冷丢下一句话:“你能活下去再说吧。” 言及至此,他便忽而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踏浪而去。 阿刁没有做任何阻拦,也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眼睁睁看着白夜行的身影消失在遥远的水平线边缘。 而等白夜行回到藏书楼中之后,他发现自家老师和五境书官竟然全都消失不见,不知去向何处。 心思忽沉的他赶紧去到驭兽斋中,发现李青山和那些五境兽奴也不见了踪影。 诺大的驭兽斋中只有白衣杀神卓星辰仍在地牢之中和那些凶猛异兽进行生死搏斗。 而看到白夜行肿着半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卓星辰本就在战斗中激起的杀气顿时愈发浓厚,他迅速冲到白夜行面前,冷声问道:“谁弄的?” 没等白夜行说话,他便又想到白夜行此前一直在江边等待阿刁的出现,如今回来后就成了这般模样,难不成是阿刁弄的? 想到这里,卓星辰瞬间战意陡升,他很快再次问道:“他来了?” 白夜行沉沉点了点头,心情很是沉重。 卓星辰闻言暴怒,杀气惊起,双拳之下所涌动的气势似是能将这座地牢给彻底掀翻。 他不再废话,直接转身,准备去江心湖畔走一趟,找阿刁将新仇旧帐一起算一算。 可是沉默许久的白夜行却忽然一把拽住了卓星辰,将他拉了回来。 迎着卓星辰不解的目光,白夜行终于说了一句话:“他已经破镜合道。”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卓星辰愣在了原地。 半天没有言语。 杀意稍退,战意却仍在巅峰。 于是白夜行又补上了一句:“而且,从他出手的气息来看,不像是刚刚破镜,最少,已经有了五境中期的水准……我连他一招都没能接下。” 这句话落下之后,卓星辰身上无论是战意,还是杀意,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阿刁只是刚入五境的合道者,趁着他根基未稳,卓星辰也许还能与他一战。 打肯定打不过,但是却能借阿刁的五境刀意磨砺心性,养一颗杀伐之心。 但既然阿刁已是五境中期的高手,那么卓星辰便没了出手的必要。 因为必败无疑。 他虽然疯狂,且十分好战,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他自问比白夜行强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白夜行死战过后仍打不过的人,他拼了命也许能打过。 但是打得白夜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他就算豁出命来也绝对打不过。 这二位可以说是天地神院中如今最优秀的年轻人,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保持了沉默。 以至于白夜行都忘了询问为何藏书楼和驭兽斋中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各怀心绪,在驭兽斋的地牢中相对无言。 脑海中所浮现的,都是那位来自人间草莽,性格乖张的提刀少年。 而此时那位少年依然驻守在江水之间,没有离去。 不是他不想离去,而是每当他想走的时候,总会有人出现,将他拦下来。 最先出现的是白夜行,而在他走后没多久,突然又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紧身武士服的陌生身影。 阿刁甚至不知道那个身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知道在自己刚刚迈步想要纵身而去的瞬间,那道身影便出现在了自己将走的必经之路上。 他眼神冷漠,面容清冷,双臂环绕至胸前,似一座冰川般驻守在此间,看上去很不好惹。 而从对方身上传来的强大气息来看,他是一位五境合道巅峰的超级高手。 即便是以阿刁如今的实力,在没有集聚起两万刀的刀势之间,想要打败一位五境合道巅峰的高手,几乎不可能。 所以他此刻的心情很是沉重,眉头稍稍皱起,眼眸间的刀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烈,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那道身影照耀过去。 他的右手仍然握着那把古刀,大拇指轻轻上提,露出了刀锋一角。 其余四指置于刀鞘之上,往下斜放,与大拇指反向用力,确保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刀丢鞘,向那位五境巅峰的超级高手斩出自己如今的最强一刀。 第两百三十七章 追逐与逃亡之间的抉择 与此同时,阿刁的身形稍稍下蹲,双脚一前一后踏于江浪之间,做出了随时奔走的动作。 刀光在此间弥漫,刀意亦将其环绕,此时的阿刁沉淀了所有情绪,将心神放空,无论是视线中,还是神识下,都只剩下前方那个冷漠的黑色身影。 他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只是却没有必胜的信心。 因为这是他自入五境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一位敌人。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在对方的强大实力之下,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 可他也只是稍有不安,而并没有太多的慌乱。 反而是在内心深处多出了一丝对战斗的渴望。 实战,往往是检验自身实力的重要标准。 他觉得自己也确实需要在一场真正的战斗中来证明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强。 虽然,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太适宜。 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此时那道身影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身上的五境之力却在刹那间横向铺开,将阿刁的所有退路封死。 然后在沉静了片刻后,他微微抬起了头,用一种冷到了极点的声音说道:“三天前的那个夜里,你自江边而过时我便发现了你,原以为你是神院的学生,便没有多加理会,任你自去。却不想,你竟然真的和那只妖是一伙儿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人的表情看不出多少变化,眼神冷漠如初。 双臂依然环绕在胸前,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 即便他感知到了阿刁的刀意,知道眼前这位陌生少年也是一位五境高手,也没有太过于将其放在心上。 虽同为五境,但也有着强弱之分。 那个身影虽不敢说自己于五境之内无敌,但自问实力也算可以,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五境高手中,或许有人能打败自己,但那些人中,绝不可能包括眼前的这位提刀少年。 那个身影自然就是暗夜六号。 此前他一直隐没于暗影之间,专心观察着江水之间的动向。 等到阿刁扛着唐青破水而出的那一刻,他便准备现身将其拦下,可是白夜行却先行冒了出来……短暂的交手,或者说是单方面的碾压之后,白夜行很快便被阿刁逼退,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暗夜六号对提刀阿刁产生了一丝兴趣。 能在这样的年纪便提刀迈入五境,这样的一位少年,自然不是普通的少年。 暗夜六号甚至怀疑他是唐国那位高总管的传人。 毕竟也只有拥有着用刀第一人称号的高之叶,才有那个实力培养出一位五境刀客。 而阿刁此次入江底救出唐青,更让暗夜六号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想来当初水神大人去唐国走了一趟,与唐帝密切交谈了很长时间,最终让唐帝放弃救出自己的儿子,而以大局为重后,整个唐国虽然看似风平浪静起来,不再提起自家皇子被困这件事。 但是那位心气极高的高总管肯定是不服气。 他自然不敢忤逆唐帝的意志,所以不会亲自出手。 于是便让自己的传人入江来救人。 想通个中关键,同时猜测出阿刁的身份后,暗夜六号便没有打算下死手,而只是将其拦下。 毕竟天地神院困住唐国皇子这件事已经让唐国的人对神院心生怨恨,若是今日又杀了高之叶的传人,那位高总管说不定就要不顾一切杀到天地神院来,与暗夜六号拼个你死我活了。 暗夜六号不惧阿刁,可对那位传名已久的唐国高总管却很是忌惮。 尤其是玄武榜之战的关头,高之叶来神院走了一趟,展露出自己的半神之力后,更是让神院中的所有人都感到无比震撼。 暗夜六号也不例外。 如非必要,他是绝对不会去惹高之叶的。 而此时阿刁听到暗夜六号的那番话后,本已出鞘稍许的刀锋又往上提了一些,弥漫至此间的刀意变得愈发凛冽,带来几许肃杀之意。 他随后说道:“别口口声声妖啊妖的,到时候假的说成真的可就有意思了。” 暗夜六号抱臂冷笑,说道:“事到如今还敢这么嚣张,我佩服你的勇气。” 阿刁同样冷笑,回了一句:“我佩服你的脸皮。” 损人这件事,阿刁就没输过谁。 而在这句话刚刚落下的瞬间,阿刁能明显感觉到暗夜六号的眼神微微跳动了一瞬,一股极强的杀气自他瞳孔深处一闪即逝,像是春光之下落下了一片冰冷的雪花。 阿刁心神一凝,身形再次压下稍许,随时准备出手。 可暗夜六号却仍不着急,他高傲的昂着头,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阿刁,再次开口说道:“虽从未与唐国那位高总管打过交道,但是也曾听闻他为人十分骄傲,很少有人能被他放在眼里。关于这一点,我不想做任何评说,因为他的实力已至半神之境,骄傲一些也很正常。可不想他的学生竟然也是这般骄傲,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只是不知道,你是否也和你的老师一样,有着骄傲的资本。” 言及至此,暗夜六号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讽的笑意。 阿刁则有些诧异,心想高之叶怎么就成了自己老师了?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修刀之人就一定是出自高之叶门下? 他本就对高之叶有些不满,怨他不来江心湖畔救唐青,如今竟然被暗夜六号说成是高之叶的学生,顿时心有不耻,想要开口否认。 可就在他准备开口的那一瞬间,有一个声音比他更快的响起来:“他不是高之叶的学生,他是我的学生。” 这个声音平静淡然,听不出有多少情绪在。 似乎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是暗夜六号的脸色却在瞬间变了。 因为他听出了这个声音属于谁。 下一刻,他的目光似冷箭一般朝着阿刁的身后看去,只见滔滔江水忽而朝着两边分开,像是被人从江底深处往外斩出了一剑般,惊浪往两边翻涌,于阳光之下迸发着无比璀璨的光晕。 随后一道身影闲庭信步般自江底走出,破开水势,缓缓行至阿刁身边。 在这道身影出现后的那一瞬间,阿刁紧绷的心神骤然松开,身姿重新站的笔直,本已出鞘稍许的刀锋亦重回鞘中。 似乎在这个身影出现之后,他便不再需要担心什么。 他拎着古刀往后退了半步,然后侧身低眸,朝着那道身影轻轻喊了声老师。 听到这个称呼后,本就有些疑惑震惊的暗夜六号猛然瞪大了双眼,他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沉静了片刻后说道:“周教习,你是不是该解释点什么?” 周例外左手端着那本厚簿,右手提着那场长笔,身上的青色长袍没有一丝丝褶皱,头顶的高阔黑帽亦没有半点倾斜,身姿挺拔,笔力尤存,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如今他虽面向神院,身处大江,但是心,却似乎已经无法属于这里。 他沉静坦然的与暗夜六号对视而去,随后说道:“如你所见,如你多闻,阿刁是我的学生,他来这里是为了救唐青出去……而他之所以能这么顺利的破开人神禁制,去向江底深处,最终将唐青带回来,都是因为有我在背后支持他。”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补充了一句:“之前我便与你说过,若是将赌注都压在我的身上,只怕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很是坦白的言辞,竟没有丝毫的遮掩和解释。 这般无所畏惧的姿态让暗夜六号一时都有些愣住。 而周例外很快回身看了一眼阿刁,眉眼之间的肃穆之色淡去一些,出现了些许无奈,他轻声道:“你不该在这里耽搁这么久。” 声音很是沉重,却听不出多少责备。 阿刁凝眸低头,没有回话,只觉得有些惭愧和后悔。 他知道自家不该和白夜行较那么久的劲,也不该和暗夜六号说那么多的废话,若是自己来到江面之后第一时间便选择离去,凭借刀光的直行速度,只怕已经离开了这条大江也说不定。 此时再要离去已然来不及。 不仅自己可能搭在这里,就连自家老师都要受牵连。 想到这里,阿刁心绪低沉,环绕此间的刀意都变得有些萎靡。 周例外忽而伸出右手中的长笔拍了拍阿刁的肩膀,再次说道:“事已至此,便不必忧虑太多。趁着神院的人还没来,你快些离去。” 这句话刚刚落下,暗夜六号的声音便飘了过来:“周教习您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确定了周例外已经背叛了神院,和唐国那只妖战到一队后,暗夜六号便将一号首领的话彻底的抛在了脑后,他知道自己已经没了畏畏缩缩的必要。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他体内的五境之力朝着四周极尽延展开来,将身周百丈的空间完全封锁住。 阿刁若是想要离去,就必须全力破开暗夜六号的五境之力。 这对他来说可能有点难,可是对周例外而言却是信手拈来。 只见周例外很是随意的抬起了那支长笔,一缕笔力随之而起,顺着江风的流动去向了漫天水势之间,只是片刻,便将环绕此间的五境之力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周例外不再去看阿刁,只是说了一个字:“走。” 阿刁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扛着唐青化作一片刀光自缺口中纵身而过,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知道留在这里多一秒钟就等于是多了一分危险。 不仅帮不到自家老师,可能还会连累到他。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往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正有一幕浩浩荡荡,似是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的声音响起,开始很远,转瞬即近,随时都可能来到这条大江之间。 所以他必须逃,逃的越远越好。 周例外则依然固守在原地,他平静且冷漠的注视着暗夜六号,说道:“不是我不把你放在眼里,而是你确实进不到我的眼中来。” 暗夜六号没有精力和时间去说废话,因为此时的阿刁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眼眸之间,虽然还在神识的掌控范围内,但若是就这样任他离去,只怕再有一会便会完全感知不到他。 所以即便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周例外的对手,此时也必须得出手。 打不过和不去打是两回事。 前者是实力问题,后者是立场问题。 若是被人看到自己任由阿刁带着唐青离去,不做任何应对,只怕会被当成是妖族的同党也说不定。 心念至此,暗夜六号将环绕的双臂直直放下,没有半点犹豫,卷起一片杀气朝着周例外扑了过去。 人在半空之中,一缕可怕的气息便自他的双拳之间轰杀而出。 依他的猜想,五境巅峰的拳意虽无法伤到周例外,却也应该让他无法轻视才对。 尤其是暗夜六号精通暗杀之道,这一击看似直来直去,光明正大,实则暗藏着数不尽的杀机。 就算周例外是半神之身,也要小心应对。 可此时的周例外面对暗夜六号的全力一击时,心绪却是莫名的平静,尤其是在感知到阿刁越走越远之后,他更是有了一种无牵无挂的解脱感。 之前他还一直刻意的保留实力,就是想要替阿刁拦下神院的追兵。 此时他们还没来,而阿刁也已走远。 那他自然就没有保留实力的必要。 于是下一刻,这位昔日的天地神院总教习将身姿站的更加笔直,左手那本厚簿中绽放出了一道无比璀璨的光色,似是比此间阳光还要耀眼。 晃的暗夜六号眼眸生疼,就连奔袭而来的动作都迟钝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的光景,让周例外拿起了右手中的那支长笔,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朝着暗夜六号所在的方向刻画了两笔。 这两笔没有任何的规则可言,像是胡乱刻画。 可是其间却蕴含着一股深沉浩瀚的半神之力。 浓郁的墨香味飘散开来的那一瞬间,那两笔随之落在了暗夜六号的身上。 第一笔将他拳下所有的杀机全部清除,隐于暗中的袭杀手段也在顷刻间消融殆尽。 第二笔直接将暗夜六号困在了原地,他体内的所有五境之力在一瞬间被封死,就连血脉中的真劲流动都仿佛已经止住。 面露惊恐的暗夜六号不可置信的望着周例外手中的那支长笔,心想这就是半神的力量吗? 此时周例外长笔之下的笔力仍在汹涌不休,随时都可能再次落笔。 可是他却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无法行动的暗夜六号,然后便将目光挪开,望向了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 那里原本阳光灿烈,很是耀眼。 可是却忽然被一片密集的阴云所掩盖,并且那片阴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江而来。 等到那片阴云及近的时候,才发现其实那根本就不是阴云,而是一群人。 黑压压的一群五境修士,似阴云一般朝着这边呼啸而来。 领头的正是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行至此处时并没有做任何停留,而是携遮天之势,继续向前呼啸而去。 想要去追寻离去的阿刁和唐青。 此刻阿刁和唐青的气息虽已走远,但在众人感知之下,他们尚未离开这条大江。 而阿刁扛着唐青必然无法像往常那般迅速,只要他们一路追赶,总能将其拦截下。 周例外冷眼而望,等到人潮自头顶掠过之时,他瞬间提笔而起,孤身一人杀入人群当中,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将他们留下。 可是李青山和边之唯却在这一刻纵身而起,携手扛下了周例外瞬间而出的那一道笔力。 他们虽也是五境巅峰的实力,和周例外有着不小的差距。 但毕竟都是和周例外同时代的人物,境界稍有不足,但是体内的真劲却是无比的庞大,绝不是暗夜六号能够相比的。 尤其是当他们联手之时,所展露的威力也绝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而是成几何倍数的增长。 所以即便是以周例外的半神笔力,一时间也只能将他二人压制住,无法将其完全击溃。 而真正让周例外感到忌惮,并且不敢真正下死手的,是随着人潮而来,但是始终藏于暗中,不曾显露身形的另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虽未曾刻意的展露自己的力量,但是周例外却能感觉到暗影中所传来的无尽杀伐之意,以及另一种很熟悉的气息。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那道气息和周例外体内的气息一样,属于半神之力。 而在周例外的认知里,除了唐国的那位高总管外以及自己外,修炼至半神之境的,只能是那位神出鬼没的暗夜军团的一号首领了。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周例外看也看不落于此处,正以五境之力挡在自己身前的李青山和边之唯,而是将眼神朝着半空间望去,随后说了一句话:“既然来了,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总不会以为不出面就可以将我留在这里吧。” 此话刚落,半空之间顿时传来一阵镜片碎裂的声音。 随后便是一道深沉如墨的身影踏碎虚空,似幽灵一般出现在此间。 这个身影的装扮和暗夜六号很是相似,都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武士服,只是他的背后还系着一件暗色系的披风,让他看上去多出了几分神秘。 这个人刚刚出现的那一瞬间,被周例外的笔力困在原地的暗夜六号眼中瞬间出现了一抹尊崇之色,他默然低下头,朝着那人恭恭敬敬喊了一声首领大人。 来人自然就是暗夜军团的老大,暗夜一号。 他自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便将所有的注意力和心神放在了周例外身上,体内的半神之力不知何时已经整片江域完全涌满,甚至有一丝力量已经混入了周例外的笔力之间,与之纠缠在了一起,不知是想探寻笔力的虚实,还是想将其毁去。 关于一号的动作,周例外视而不见。 他无动于衷立于原地,平静的不像是陷入了包围圈中......无论是左手厚簿中的光芒,还是环绕至此间的笔力,都没有一丝丝的晃动。 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起。 熟知周例外脾性的都知道,周例外遇事表现的越是淡然,他内心的波动和情绪反而是越激昂。 平静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躁动的心。 李青山和边之唯看着周例外的此番姿态,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们知道此时的周例外随时都可能暴走。 而此时,沉默许久的暗夜一号终于开了口:“你应该知道,今天你已经无法再保下他们两个......沿途之中不仅有水神大人的神念所幻化的无数惊涛骇浪阻隔,更有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在身后全力追赶,我想要不了多久,他们两个就要全部被抓回来。” 这句话自然是对周例外所说。 语气听上去很是平淡,可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笃定,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之意。 也就是在这时,李青山和边之唯这才将目光转到了暗夜一号身上。 对于这位存在于七位人神大人身后的头号杀手,他们一直都有着很多好奇。 传闻他实力强横,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经达到了半神之境,再加上他那神出鬼没的暗杀手段,可以说六境以下,他想杀谁就杀谁。 以前李青山和边之唯觉得传闻有些夸大,直到今日得见,感受到对方身上强大的半神之力以及那一丝冰冷袭人的杀气时,他们才知道传闻不假。 尤其是他竟然敢这样和周例外说话,更是说明了他有着足够多的胆气和依仗。 难怪人神大人说一定要让暗夜一号过来,才有把握将周例外留下来。 此时周例外抬头看了一眼人潮而去的方向,心绪默然低沉。 他眼中沉稳肃穆的神情渐渐化作了一片冷漠之意,随后他看着暗夜一号说道:“你似乎很有把握能将我留在这里。” 暗夜一号闻言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既然七位人神大人都下了命令,那么,就算没把握我们也要试一试。” 第两百三十八章 周例外的又一次例外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猛然挺直了身子,整个人似一座重山般横在了周例外身前。 体内的半神之力铺天盖地般汹涌而出,环绕在江面之上,将周例外长笔之下的无尽笔力限制在一个极窄的空间内。 周例外若是想要去救阿刁和唐青,就必须先将身前这座重山给彻底扳倒。 这显然有些困难。 而李青山和边之唯也在这时往前各走了几步,分立于暗夜一号左右,本就凝聚至巅峰的五境之力在此时携风暴而来,让那座重山变得更加高耸,陡峭,仿佛永不会倾倒。 周例外仰望着这座重山的高度,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就算能破山而出,必然也将复出极大的代价。 到时候拖着重伤之躯,也根本无法再去护住阿刁。 这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只是当它真的发生时,还是让周例外心头出现了一丝沉重和失落之感。 而就在这时,大江之间忽而涌起了一片浩瀚无比的水元力。 随后就见到玄武那巨大的龟蛇之身慢慢浮出了水面,似另一座重山般屹立于大江之间,将周例外的后路完全切断。 即便玄武在之前和周例外的追逐搏杀之中受了些伤,就连背后那坚不可摧的龟壳都被可怕的笔力切出了几道裂缝,但这头拥有着最强防御之称的江中霸主,依然不曾退缩半步。 它身上的洪荒气息裹挟着无尽的水元力飘向高空,在烈阳之下显露出了一道身高万丈的玄武法相,无比威压当空而落,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恐怖气势,悬在了周例外的头顶上空,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时至此时,在暗夜一号,李青山,边之唯,以及玄武的包围圈中,周例外的一颗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冲杀出去。 只是他右手中的那支长笔却依然保持着落笔的姿势,笔力不仅没有半点减退,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盛。 这位昔日的天地神院总教习将眺望的目光收回,然后低眸沉思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七位人神大人为何不亲自过来?” 暗夜一号踏浪而立,沉沉开口道:“自然是念着周教习的旧情在,不忍来此与您争执。” 沉静了片刻后,暗夜一号继续说道:“来此之前,人神大人便吩咐过,让我们不能伤到您,只将您留在江边便好……相信只要您愿意在此时回头,天地神院总教习的位子依然是您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暗夜一号放下了自己的双手,身上的半神之力虽仍在此间环绕,但却少了许多凌厉气息。 李青山听到这句话后面无表情,眼眸间的情绪十分平静。 边之唯则稍稍侧目,朝着暗夜一号看了一眼,虽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心中却在腹诽:“这杀手头子难不成跟周例外有什么交情在?怎么言辞之间带着讨好的意思?这人神大人也是,周例外摆明了在跟神院作对,竟然还这般偏袒他? 带着无比阴暗的心思,边之唯随之望向了周例外,心想你最好有点骨气,既然造了反就别回头。 而周例外在这时开了口,说道:“既然是人神大人的意思,那我肯定是得照办。” 边之唯闻言顿时泄了气,眼中露出了一丝嘲弄的意味。 原来想来骄傲的神院周教习,也会有认怂的时候。 李青山则依然保持着平静,弥散而出的五境之力稍显平和。 无论如何,只要周例外肯示弱,那么凭他过去那些年为神院所做出的贡献,加上在七位人神心中的地位,此事大概率是可以就此揭过。 可暗夜一号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始终放在周例外身上,尤其是在那支长笔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说道:“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将您的笔力散去?” 江水之间惊涛依旧,兴起了剧烈的呼啸之音。 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声音都给掩盖。 可是当暗夜一号问出这句话过后,波涛声瞬间止住,风声亦隐没而去,整个世界都似乎安静下来,为暗夜一号的那句话让了路,确保它能够准备无误的传入周例外的耳中。 也就是在这时,李青山和边之唯才意识到,周例外长笔之下的无尽笔力不仅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反而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愈发浩大。 浓郁的墨香味环绕在此间,牵动着此间众人的心神。 随后就听周例外说道:“因为这一次,我准备给七位人神大人,一个例外。”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但是落入在场几人的耳中时,却犹如惊雷炸响。 边之唯猛然挺直了身子,身上的五境气息瞬间暴涨,他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恶意,然后指着周例外骂道:“简直放肆!周例外,劝你最好收敛些,莫将人神大人的恩赐当成是理所当然。如今你判出神院已成事实,七位人神大人愿意对此事既往不咎已是对你的莫大容忍,若再不知好歹,便只有死路一条!” 周例外轻轻转过眼,望向怒骂出声的边之唯,像是在打量一个死人。 他很快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聒噪,是没死过吗?” 声音轻轻淡淡,却暗藏着一股凛冽至极的杀意。 此间笔力蠢蠢欲动,似乎随时都会闯入边之唯的五境之力当中。 本欲继续开口怒骂的边之唯瞬间闭上了嘴,他整个人往后隐退了半步,身上的气息也渐渐融入了暗夜一号的半神之力当中,借着这位杀手头子的庇佑,他胆气又起,对着周例外发出了一声冷哼。 随后边之唯又准备开口嘲讽几句,一直没说话的李青山却在这时站了出来,他冷眼望着边之唯,凝声斥道:“不说话能把你憋死不成?” 一句话将边之唯堵了回去,李青山转过眼不再理会他,随后将眼神重新落在了周例外身上,沉静片刻后问道:“一个相处不久的学生,值得你冒这么大的风险吗?甚至不惜将自己过去无数年的声望和建树全部堵了进去。” 周例外说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看自己愿不愿意。” 李青山再次问道:“可你不止阿刁这一个学生,你若是从此与天地神院分道扬镳,甚至站在了对立的两面,教习处的其他学生怎么办?” 听到这里,周例外低头沉默了一段时间。 随后说道:“就算我离开了天地神院,教习处还有其他教习可以做他们的老师......但是阿刁他,除了我,就再也没有另一个教习可以教他。” 这句话意思简单,情绪分明,态度亦很坚决。 李青山愣了一瞬。 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退回到暗夜一号身边,不再言语。 他知道自己已经劝不动周例外。 也知道了那位提刀少年在周例外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卓星辰,玄武榜之战时,周例外曾说过要将卓星辰收入门下亲自教诲,当初的自己心有不快,甚至有种想要和周例外翻脸的冲动。 在这段时间内,他曾想过很多种办法,想要阻止周例外将卓星辰从自己身边抢走,奈何却一无所获。 所幸周例外近来一直在为审问唐青这件事而忙碌着,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收下卓星辰,直到现在,他彻底的和神院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不再是神院的教习老大,自然也就没有了收下卓星辰的资格。 可是李青山却高兴不起来。 反而是多出了很多惆怅。 他和周例外并没有什么私交,在周例外和边之唯互相较劲的那些年里,他也一直处于中立的状态,谁也不帮。 可是此刻,他却很想站出来替周例外说句话。 很不想他就这样被神院当作敌人来对待。 这种情绪很是莫名,十分复杂。 李青山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看着身前冷漠依旧的周例外,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更沉更重的叹息声,随风渐散,了无声息。 周例外平静的看了一眼神色凝重的李青山,忽而开口说了一句话:“若是可以的话,日后将卓星辰送到教习处,让他静心潜修一段时间,压一压他的那颗杀伐之心。在驭兽斋中的地牢里待久了,他的性子怕是已经和那些凶猛野兽一般,变的没有人味了。原本想着等此间事情结束,我亲自教教他,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若是以前听到这些话,李青山肯定会很不爽。 可是如今却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他没有回话,只是沉沉点了点头。 周例外随之转过眼,望向了前方沉默了很长时间的暗夜一号,然后说道:“我现在要走,你打算如何?” 暗夜一号说道:“就算你现在赶过去,只怕也已经来不及了。” 周例外说道:“总得去了之后才知道。” 暗夜一号再次说道:“但是你可能会死。” 周例外破天荒笑了笑,说道:“死不可怕,怕的是生不如死。”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暗夜一号抬起头,眼神忽而变得无比凝重,半神之力再度惊起,似游龙一般于此间穿行不休。 他整个人更是再次往前踏了一步,踏浪而起,身后的那件暗色系的披风似是倒垂的天幕一般,在江水之间投下了一片黑色的暗影,气势则如群山,朝着身前的那道孤独的青衫身影压了过去。 身动之时,暗夜一号那似两片金属摩擦而起的声音随之传来:“动手,留活口。” 此话刚落,李青山和边之唯不做片刻犹豫,五境之力瞬间弥散开来,跟在暗夜一号之后冲杀而去。 一直隐没于大江之间的神兽玄武也于此时奔腾而起,可怕的洪荒之力卷起了无尽的水元力当空而起,似是将整江的水势都给掀开,化作一条浩浩荡荡的长江瀑布,朝着周例外倾泻而去。 就连强行破开了周例外的笔力,此刻正在极力恢复着体内真劲的暗夜六号都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挥起两道至强拳意纵身上空,加入了战局之间。 面对这四人一兽的围攻,周例外平静处之。 眼眸之间不见丝毫惊慌,而是一片无畏和坦然。 当一个人将生死看淡的时候,即便是天塌下来,只怕都不会皱下眉头,反而会想着站直了去顶一顶。 于是下一刻,这位昔日的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开始平静的迈步,半神之力顺着江风朝着四周缓缓弥散开来,带着几分枯死决绝之意。 他左手的那本厚簿绽放出了一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璀璨很多的光芒,右手的那支长笔上挥散出了可以说是他此生最强的一道笔力。 他整个人则是裹挟着无尽风霜,似是孤胆英雄一般迎上了当面而来的那片天幕,那座重山,那些可怕而凛冽的气息,那汹涌的水势,那至强的拳意,那永不休止的各种强大攻击...... 当周例外的身影被那四人一兽给彻底吞没时,天地神院人神宫殿中,水神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神识,他揉了揉脑袋,似是有些头疼,随后便说了一句话:“我在想,周教习会不会死在他们手里。” 性子冷厉的雷神轻轻哼了一声,随后说道:“一位即将破境弄神,真正成就人神之位的半神高手,若是就这样死了,那这人神的尊号也太不值钱了。” 水神提醒道:“一号他也是一位半神,他若是拼命搏杀,加上李青山,边之唯以及玄武的力量,未必不能杀了周教习。” 雷神摇了摇头,不做任何的解释,只是说道:“除了我们几个,天地神院中再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周教习,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杀的了他。” 水神闻言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情绪莫名。 被一抹温柔的月光包裹住的月神忽然在这时开口说了一句话:“若是周教习真的决定顽抗到底,一心背离神院,我们该怎么做?真的,就这样任他离去,还他自由,还是,杀了他。” 月神的声音十分柔和,听上去软绵绵的让人感觉很舒服。 可是语气中却带着一股极强的冷厉气息,有着莫名的反差感。 这句话落下之后,人神宫殿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似乎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神收起了嘴角的莫名笑意,情绪稍显低沉,随后幽幽叹了口气,低吟了一句:“谁知道呢?” 声音不大,好似梦呓,很快便消散不可闻。 而在这时,宫殿的暗影之间忽然传来了一阵气息波动,血虎的巨大身影自其间缓缓走出,来到了月神面前。 “教习处的那些人怎么样,有没有闹事?” 月神随口问道。 血虎踱步而来,趴在了月神身边,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它很快回道:“七位人神大人联名下旨,让他们守在教习处哪都不准去,他们自然就得老老实实待在哪里,只是......” 月神抬起头,伸出薄玉一般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血虎的脑门,似乎是嗔怪它卖关子。 她随之问道:“只是什么?” 血虎匍匐在地上,一对巨大的瞳孔中血光外露,它很快说道:“只是那些教习和学生们虽不曾离去,但是却对人神的旨意大有意见,甚至有几位资格老点的五境教习对着我破口大骂,态度极其蛮横,若不是我在神院中还算有几分威名,可能就要被他们联手揍一顿了。” 听到这里,月神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说道:“你的威名在教习处可讨不了好,周教习不吃你这一套,他身后的人自然会去效仿他。” 血虎沉默了片刻,忽然低沉着嗓音说道:“若是往日里我去教习处逞威风被那些教习这样对待也就罢了,可这次我是带着人神大人的旨意去的,他们骂我,不就等于是在骂您?” 这句话说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落入七位人神耳中依然清晰可闻。 水神皱起了眉头。 雷神冷哼了一声。 月神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其余四位人神虽不言语,但是听到血虎的话后心情也变得不太好。 很久以后,月神挥了挥手,将血虎赶走,然后对着沉静的宫殿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随后轻叹道:“看来教习处的那些人,真的是只认他们的周教习,而不知道天地神院中还有我们几个老家伙了。” 沉思了片刻后,她再次开口道:“周教习尚未破境弄神之前便这般得人心,若真等他成就了人神之位,整座神院不都是他的了。” 听到这句话后,水神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言重了......周教习过去一心只在神院,对权力名利倒是没那么在乎的,而且这些年我们神院的发展壮大全靠他一手操持,如今不能因为此事而对他有这般猜忌。” “我倒是同意月神所说的。” 雷神开口道:“而且不仅是教习处,我看连暗夜军团都已经和周例外扯上了关系。” 说到这里时,雷神已经不再称呼周例外为周教习,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其余几位人神顿时便想起了当日边之唯和暗夜六号对峙之时,暗夜六号为周例外隐瞒行踪这件事。 心情顿时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人神宫殿中没人再说话,却不断有沉沉的叹息声传来。 心绪莫名。 ...... ...... 与此同时,一眼无边的江水之间,阿刁左手扛着唐青,右手提着古刀仍在不停的跨越奔走。 刀光当前开道,将不断兴起的惊浪尽数斩碎,却仍有更多的浪花在沿途所过之处等着自己,这一路上,阿刁感觉自己似是在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瀑布中穿行,所受到的阻碍越来越大,前行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而在他身后,那一片遮天蔽日的气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逼近,转瞬间便是数里之遥。 奇怪的是,那些气息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受到这片江水惊浪的阻隔,反而是在不断的奔走之中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加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刁才想起来,既然自己身处江水之间,那么一举一动必然就在那头神兽玄武的监视之内。 玄武能一口吞入半江的水元力,自然便有能力搅动江浪,在江面之上设立重重阻碍,让自己去路受阻。 想到这里,阿刁忍不住便破口大骂:“他娘的死畜牲玄武,若是有一朝你落入小爷手里,定要将你那一身破壳给斩个稀巴烂!” 这句话刚一落下,身前顿时有一片浩浩荡荡,足有数百丈高的巨浪倒卷而起,带着无边的水元之力朝着阿刁汹涌而至。 阿刁又是一阵乱骂,随后身形骤起,双眸之间那片雪白灿烂的刀光瞬间而出,化作一道弧形光线直直切入了巨浪之间。 抽刀断水,本应水自更流。 可是这一片刀光所过之处,却直接将那一片惊浪当空斩成了两半。 无比水势卷动着数不清的水元力想要再次聚拢在一起,可是刀光之下涌动而出的凛冽刀意却经久不散,一直弥漫在水势之间,任凭惊浪汹涌,却也再也无法成恢弘之势,只能在一段时间的汹涌之后,化作两道瀑布落入江中。 而时至此时,阿刁也不再急于离去。 他自两道瀑布之间缓缓落下,踏浪而立。 刀光在他身前弥漫,带着几许清冷袭人的光晕,似是比此间阳光还要灿烈。 他提刀而起,将头顶的笠帽稍稍上挑,露出了那对清亮的双眸,以及眉眼之间的那丝张狂之意。 他的视线和心神已经自此间江浪中移开,望向了来时的那片江水之间。 那里有一片暗云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自己这边飘来,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实在太过于恐怖,隐有遮天之势。 阿刁却无所惧,只是稳稳伫立在此间。 眼神中渐渐兴起了一丝杀意。 他知道,既然有人已经追了上来,那说明自家老师并没有将他们拦下,可能现在自身都难保。 一想到因为自己救人一事而让老师深陷险地,阿刁心中便满是自责。 再望向那片暗云飘来的方向时,更是杀意满满。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三十九章 愈战愈强的阿刁 这一刻,阿刁甚至想要提刀杀回去,去与周例外并肩而战。 可就在他心念转动的那一瞬间,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那片暗云已经卷起遮天之势闯入了江浪之中,化作无数道气息强大的身影落于四周。 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将阿刁和唐青围困于中间。 驭兽斋三千兽奴,藏书楼三千书官,六千位五境高手浑身上下气息涌动,带着无比可怕的杀气和冷意,望向了中间的那两位少年。 在这一刻,阿刁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 他原以为一直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那片暗云是那头神兽玄武。 玄武的实力虽强,但它的天赋神通却大都以防御为主,攻击性稍弱。所以若仅仅是玄武追杀而至,阿刁就算伤不到对方,至少也有信心能够逃掉。 可如今眼见如此多的五境高手尽挡住了自己所有的退路,阿刁就算再骄傲,对自己的五境刀意再有信心,也不敢再说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他可不是唐国的那位高总管,能够孤身提刀在无数名五境高手的围攻之下还能保持安然无恙。 此战若是打起来,阿刁心知自己大概率是要交待在这里。 心念至此,他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唐青,听着对方沉沉的呼吸声,没来由苦笑了一声,嘀咕道:“小天真啊小天真,你可是心大,这个时候竟然还不醒来,我那一击的力量有那么大吗?” 自然无人回答他,惊涛仍在,风声依旧,似是要为接下来的群殴之战拉开序幕。 自顾自摇了摇头,阿刁随后便将右手的大拇指轻轻上挑,将那把古刀露出了寸许,随后扭头朝着四周看了一圈,感受到弥漫至江水之间的那片恐怖的五境之力后,他叹了口气,没来由只能将古刀继续上提,直到刀锋尽出,在江风之间亮起了一道无比璀璨的刀光,他才稍觉心安。 那把黑金刀鞘在他的大拇指之间停留了片刻后,便被他置于后背,一缕缕被刀鞘束缚住的可怕刀意自其间缓缓弥散而出,去向了刀锋之间,寻找真正的归途。 阿刁的眼神落在古刀之上,清冷袭人。 感受着古刀之间那一阵澎湃汹涌的力量后,他的心头渐渐平静下来,再次抬眼之时,双眸之间的刀光变得愈发璀璨,带着无比锋利的气息。 那把古刀亦在风中嗡鸣,似是应和着自己主人的心情。 自入五境以来,阿刁还从未在人前真正展露过自己的实力,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五境刀意究竟有多强。 今日虽深陷生死之地,但也是证明自己的大好机会。 想到这里,阿刁猛然直起身子,斜刀指向前方,眉眼之间的那死张狂之意愈发强盛。 可此时围在四周的那些五境高手却是一直都没有任何动作。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悬停于江浪之间,冷眼看着阿刁拔刀,沉眸,然后兴起无边刀气,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他们将一切尽收眼底,却显得漠不关心。 似乎根本没有将阿刁的无尽刀意放在心上。 因为他们知道,无论身处包围圈中的那位少年有多强,无论他的天赋有多高,无论他手中那把古刀有多锋利,今日,他都不可能走的掉。 一把带着五境合道之力的刀固然很强,同级别的战斗中,修刀者往往会有着更大的赢面。 但是再怎么强,他也依然只是五境合道,而不曾像唐国的那位高总管一般,拥有着半神之身。 在场的这六千位五境高手中,只凭单打独斗,便有数人有信心能完全碾压阿刁,将他的刀意完全压制住。 更别说这六千人同时出现在这里,所集聚的五境之力遮天蔽日,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给吞没......不要说是阿刁,便是高之叶再次提刀而来,一时间也无法厮杀出去。 所以这六千五境高手并不着急,既然已经拦下了阿刁和唐青,就不用担心他还能跑的掉。 如今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等自家老大那边传来周例外被擒的消息后,再来决定是将这两位少年杀了,还是继续困在江底深处。 可阿刁却等不了了,刀意在此间聚集,早已蓄势待发。 他自然看到了四周那些人眼中的冷淡之意,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将自己真正放在心上。 虽然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被人这般无礼的看轻,还是让他有些不爽,尤其是在自己迈入五境,无论是实力还是信心都成倍的增长之后,更让他多出了几分恼怒。 于是心念轻转关头,阿刁抬眼朝着一个方向望去,那里是去向神院的方向,也是来时的那条江域,此时自家老师就在那里与人搏杀,他若是能杀出去,必须得先去找他。 要不然救下了唐青,却失去了自己的老师,让他觉得等于白来一趟。 而此时挡在那个方向的是数十位面色冷厉的驭兽斋的兽奴。 这些兽奴的五境之力无比狂躁汹涌,都是在无数次的战斗中厮杀出来的成果。 相较于一般的五境合道者,这些兽奴身上的气息要更加深沉可怕,身上的血气和杀气也十分浓厚,似是刚从血池之中爬出来的一般。 他们眼神冷漠,瞳孔深处几乎没有半点感情。 身上的筋肉块块随着呼吸的起伏而上下搏动,充斥着无穷的力量。 此时见阿刁的眼神朝着自己这边看过来,那些五境兽奴骤然凝眸回望,数道凄冷目光似是钢刀一般扎在了阿刁身上,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心头渐生凝重。 虽觉得有些棘手,但阿刁却没有任何犹豫。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他忽而动了动脚,刀光在江水之间一闪及逝,身形亦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到了那个方向的最边缘处,立身半空之间,居高临下望着那数十位五境兽奴。 他的身形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古刀被他拖在身后,刀锋之下荡出的刀光足足有数十丈长,自刀锋之间直接没入了江水之中。 似一片白色长虹般过江而走,带着沉沉的杀气和战意。 随后他便江古刀举了起来,刀光随之从江水中而出,迎风暴涨,仿佛能从阿刁手中绵延去向天际。 下一刻,他直接连人带刀一起朝着数十位五境兽奴呼啸而去。 只有破开他们的围困之势,才有机会找到一个缺口杀出去。 想到这里,他的速度变得更快,人尚在在途中,刀光亦还在往前延伸,江水便已被刀意摧折,往两边分开,掀起惊天巨浪。 围在四周的那些五境高手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只在那一片刀光惊起的一瞬时,他们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惊艳的情绪,但是很快便隐而不见。 而正对着刀光的那数十位五境兽奴则是微微抬起了头,他们目光沉静,隐约间带着一丝残忍和肃杀之意。 面对如此强势的一刀,他们却没有如临大敌的感觉,甚至在刀光袭来的过程中都没有什么反应。 只在那片刀光带着无边力道快要触碰到他们的衣角时,其中的两位五境兽奴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们身上的气势无比厚重,似重山深海一般浩瀚。 至少已是五境中期的高手。 他们看着那片刀光,微觉刺眼,却始终没有将视线挪开。 瞳孔中的血色愈发浓厚,杀机亦愈发明显。 随着一片滔天巨浪的兴起,他们没等刀光临身,便直接纵身扑了过去。 人尚未至,两对拳头已经先一步往前轰去。 一对拳头闯入了刀光之中,带着无可匹敌的五境之力,将那璀璨耀眼,原本几乎不可能停下的刀光硬生生逼停。 另一对拳头则是直接找到了提刀少年,带着一股决绝肃杀之意,无情落下。 阿刁骤然凝眸,感受着刀光之下传来的可怕力量,心中稍有不安,却没有太过于担心。 毕竟此间第一刀,他也没打算能将对方怎么样。 他真正打算的,是要在此战中集聚两万刀的刀势,以无敌之姿冲破重围,一举杀出去。 但前提是,他必须得先撑到第两万刀。 此时另一对拳头已经来到阿刁身前半尺之地,再有一瞬便会突破阿刁的满身刀意,直接落在他的身上。 心念微起,阿刁右手直接将古刀收回,无尽刀光亦瞬间退至身前,却没有选择拦下那对即将临身的拳头,而是直接斩向了挥拳而来的那位五境兽奴。 那一拳若是不管不顾继续下落,那么阿刁的刀光必然也会落在对方的身上。 同归于尽的做法,赌的就是谁的心性更狠。 阿刁如今已经被逼到了绝处,虽仍努力的想要冲杀出去,但是心里也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可那位五境兽奴却不这么想。 不管自己和阿刁的这场战斗输赢如何,对方都不可能逃得了,最终都是死路一条,自己完全没必要逞一时之勇,和他去赌命。 想到这里,那位五境兽奴心中便生出了一丝退意。 他冷眼望着瞬间及身的璀璨刀光,心思一沉,终究还是选择了退开。 那一对呼啸而至的拳头自然也在刹那间收回。 他这一退,阿刁的这第二刀便直接落入了江水之间,将江面之上的灿烂烈阳完全覆盖,而下一刻,阿刁则毫不停歇,再度提刀而起,很快便朝前斩出了第三刀。 这一次,又一位五境兽奴站了出来。 兴起无边气势朝着阿刁冲杀过去。 前两位五境兽奴则是分立于江水之间,没有再厚着脸皮联手而上,和其他人一样选择了观望。 既然自家老大那边至今还没有消息传来,那便也不急着杀死阿刁。 看着这位提刀少年在此间做着没有任何意义的困兽之战,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而很快,那位五境兽奴便接下了阿刁的第三刀,并且反手给出了一拳,将阿刁的刀光震退了数丈之远。 看着阿刁闷声而退的狼狈模样,那位五境兽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随后便回到了人潮之中。 原以为阿刁已经受了伤,短时间内必然无法行动,可阿刁却在下一刻又一次纵身而起,虽受了一拳,但似乎影响不大。 并且他冲行的速度变得更快,双瞳中的刀光亦变得愈发耀眼。 他左手稳住唐青,右手提刀举过头顶,刀意随刀光而起,朝着身前人潮重重而落。 第四刀! 这一刀刚刚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尤其是之前那位轰中阿刁一拳的五境兽奴,他原以为阿刁在自己的拳势之下就算没有受伤,刀势也必然会受到影响,短时间内绝对不敢再次挥刀斩杀。 而就算他彻底的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还敢在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前继续挥刀的话,刀下所持有的力量和锋利气息肯定也会大不如前。 可是当阿刁第四刀出现的那一刻,那位五境兽奴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一刀的威力竟比前面几刀要更加凶猛。 这怎么可能? 那位五境兽奴朝着身周的同伴看了一眼,发现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震惊和疑惑。 只是他来不及细想,因为第四刀瞬息已至。 刀光侵袭过来的那一刻,能看到阿刁的眼神变得无比冷静,瞳孔深处的杀意不曾遮掩,浩浩荡荡似此间江浪一般汹涌。 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一心只想挥刀战斗。 此时又一位五境兽奴站了出来,他的气息相较之前那几位要更加强大,只是面对阿刁的第四刀时,他的神情却不似之前那几位那般轻松。 他望着当空而落的可怕刀意,沉静了片刻,随后将双手并作一起,五境之力缠绕在他的掌指缝隙之间,不断的散发着深沉浩瀚的气息。 并起的双手随后举过了头顶,只是却没有向阿刁的第四刀发起攻击。 而是静静的停在那里,五境之力横向铺开,在五境兽奴的头顶上空形成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众人凝神而望,很快便猜出了那位五境兽奴的心思。 他在等阿刁的第四刀落下,然后试试对方的刀势究竟有多强。 阿刁冷眼而望,沉淀了所有情绪,第四刀在此时完完整整落在了那道屏障之上。 一触即分。 一股剧烈的真劲波动以二人为中心朝着江水之间激荡而去,瞬间便卷起了滔天巨浪,环绕在此间的水元力尽数破裂,化作无数肉眼可见的水蒸气飘洒上空,将半空领域变成了一片雾蒙蒙的景象,似是刚刚下过一场细雨。 阿刁收刀而回,抽身急退。 表情不变,眼神仍旧坚定,他直接退到了后方数丈左右的水势之间,短暂调息过后,他再次恢复了前冲的动作,手中那把古刀重新置于身前,刀意不曾涣散,只是稍有颠簸,很快便恢复到无比强盛的状态。 也就是在此时,阿刁不动声色的低头一瞬,往古刀刀锋之间看了一眼。 凛冽的刀口之间锋芒毕露,其间所持有的刀意竟比上一刀落下之前又增强了一些。 虽然增强的幅度不大,但是阿刁却能明显感觉到刀意的微妙变化。 随后他缓缓抬眼,朝着身周扫视了一圈,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希望。 若是那些五境兽奴一拥而上他自然没有任何胜算,只是若他们继续这般自恃骄傲,一个个打起车轮战,便等于是在给自己喂刀。 继续下去的话,或许不需要挥至第两万刀,自己便能以集聚而起的多重刀意将其逐一击败,然后一举突破重围,厮杀出去。 心念至此,阿刁古刀轻斜,指向了前方的人潮,刀意又在缓缓聚集当中。 而此时那位五境兽奴也慢慢放下了自己的双手,那道坚固屏障未曾破裂,却在刀势落下的那一瞬间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能感觉到那股刀意中所蕴含的锋利气息是有多么可怕。 若不是自己的实力已经达到五境合道中期的水准,加上在驭兽斋中与凶兽搏杀多年所练成的强横体魄,那一刀绝对能破开自己的防御,然后落在自己的身上。 想到这里,那位五境兽奴心头惊出了一身冷汗。 望向阿刁的眼神中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有了一种错觉,那个单手提刀的少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作战方式,每一次出刀过后他的真劲刀意不仅没有得到半点削弱,反而在一次次的增强。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却是他心中最直观的感觉。 他朝着四周看去,发现其他的兽奴也都带着同样的疑惑和震惊,显然也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把刀? 所有五境兽奴的面色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再次看向阿刁时,他们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任何轻视,而是被一片沉重所替代。 阿刁却不在乎那些人心中所想,此时的他只想在最快的时间内出刀,尽可能的聚起更强一分的刀意。 他必须尽快赶到自家老师那里,与之并肩作战。 要么一起杀出去,要么一起葬身江底。 心念至此,阿刁的身形再次消失于原地,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接近那些五境兽奴的空间内。 而他手中的古刀也早已举过了头顶,刀意澎湃聚集,带来了沉沉的呼啸之音。 所有兽奴抬眼望着那一把刀,心在瞬间沉了下去。 如他们所想,这第五刀的刀意,确实比上一刀要更强一些。 这是个古怪,且可怕的少年。 谁也不知道,他的那把刀,能在这场战斗的终结处,达到怎样的一种高度。 只是虽发现到了阿刁刀意中的秘密,那些五境兽奴却仍不好联手而上,因为藏书楼的三千书官正在另一边观战。 教习处,驭兽斋,藏书楼这三个地方的五境高手往日里虽很少打交道,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彼此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竞争的状态。 若是他们忽然从单人出战变成了联手围攻,而对手也只是一个刚入五境不久,并且只凭单手出刀的一个少年,这种不公平的战斗方式,只怕会被那些三千书官无情嘲讽。 虽然这场围攻从六千五境高手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便预示着绝不可能有公平可言。 但那些五境兽奴依然拉不下脸面来。 若非万不得已,他们绝不会选择联手而上。 而他们也不相信,三千五境兽奴当中,就没有一个人能凭一己之力将阿刁的刀意完全压制住,彻底翻不起身来。 短暂的沉静过后,驭兽斋的兽奴当中,又缓缓走出了一人,这人的气息雄浑厚重,同样是五境中期的水准,他仰望着阿刁当空而落的第五刀,什么也没说,只是踏浪向前,然后果断出手。 很快,又是一阵剧烈的碰撞之后,以两道身影的各自退下,来宣告这一次交手的结束。 阿刁虽再次被逼退,但是刀意却仍没退,反而是愈发澎湃。 那位五境兽奴也同样被刀意逼退了稍许,他先是制止了另一位打算站出来的兽奴,意味深长的看着阿刁,然后终于沉声开口,说出了此间的第一句话,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再来。” 声音很沉,带着可怕的杀意。 话音刚落,他便当头冲了过去。 人在途中,一片森冷至极的杀气裹挟在五境之力当中,似一座倾倒的山脉一般,朝着阿刁压了过去。 阿刁冷眼轻瞥,毫无所惧,反而战意愈盛。 清亮如水的双眸之间刀光再度惊起,与此同时,他整个人随刀而走,迎风而上,落刀的那一瞬间,他低声自语道:“第六刀。” ......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那位五境兽奴始终都没有退下,不断的凭借着强横的体魄力量,以及五境中期的实力去和阿刁的刀势进行战斗。 最开始的时候,他小有优势,每次都能将阿刁逼退到很远的距离,而自己只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用以卸掉残留的刀意。 可越到后面,当阿刁挥刀的频率愈发频繁的时候,那位五境兽奴渐渐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将阿刁逼退,而自己更是在每一次的对抗之后,后退的步幅越来越大。 甚至有一次竟然退到了包围圈之外。 这让他很难接受,偏偏又无可奈何。 长时间的战斗让他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眼前的这位少年,拥有着一把愈战愈强的刀!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章 老夫子的小毛驴 此时江水之间的惊涛始终处于喧嚣动荡的状态,大江之间的无尽水元力亦在刀意和五境之力的摧折之下不断的生死幻灭,刚刚聚起便又很快破碎殆尽。 而又是一段时间的交手之后,阿刁再次纵身上空,刀意惊起,拖着一片浩浩荡荡,仿佛能将这条大江一刀两断的灿烈刀光,朝着前方那位面色凝重的五境兽奴汹涌而去。 这是他在此间落下的第一百八十刀,刀意会集至此时,早已变得凛冽且厚重,似一座满是棱角的高大山峰,势大力沉,却又锋芒毕露。 那位五境兽奴已经无法直视这一刀下的锋芒。 却能明显感觉到这一刀下的恐怖力量。 他知道自己依然还能挡下这一刀,只是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比较大。 死是死不掉,但是一定会就此重伤退下。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所以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在这一刀临身之前,他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往江水一侧避让了一段距离,给阿刁的第一百八十刀让开了一条道。 看着那位五境兽奴逃离而去的狼狈模样,其余的兽奴眼中看不到半点失望嘲弄的情绪,反而是带上了更浓厚的凝重之色。 立身阿刁身后,遥望着此间战斗的三千书官却是在五境兽奴避开的那一瞬间,每个人的嘴角都出现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似乎是有些鄙视那位兽奴的胆小无能。 久久无法战胜那位单手提刀的少年也就罢了,最后竟然还选择了避让,也算是丢人丢大了。 可是很快,当阿刁的那一刀落下之后,三千书官嘴角的轻蔑笑意顿时僵住了,他们神情微怔,眼中满是震惊。 那一刀所落之处无一人站立,所以无尽的刀意和璀璨刀光便只能尽数斩入了大江之中。 本在不断呼啸的漫天惊涛在那一刀的威势之下竟然瞬间被蒸发殆尽,而刀意所过之处,江水之上丈许空间的空气似乎都被刀意抽离,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正前方的江面尚未被刀意侵袭之时便已在那可怕的力量之下有了断裂的趋势。 等到刀意落水,锋利无比的气息不断的撕扯着浩瀚的江水,竟将整条江面一分为二,断裂的江水缝隙就好似一处深不见底的断崖一般,横亘在这漫无边际的广阔天地之下,看上去像是一头洪荒巨兽的血盆大口,无比恐怖。 似是要将围困于四周的六千五境高手全部吞噬。 无尽的刀意纠缠在缝隙之间,将那些汹涌而至,想要重新聚拢的无边水势尽数消融。 分开的江面距离很长很广,以阿刁的古刀为**,一路往正前方绵延而去,中间所跨越的距离已经超过了那些五境兽奴所组成的包围圈,所以当那一刀之间所蕴含的力量撕扯着江水,一路往前而去之时,那些五境兽奴没奈何只能纷纷退下,任由那条江水缝隙越过人潮,去向更远处。 而在这个时候,场间无人说话,包括那本在看好戏的三千书官都停止了议论,沉静下来。 他们的目光顺着那条江水缝隙去向远处,神魂皆有些震荡。 而阿刁则是单手提刀于原处踏浪而立,他冷眼朝着四周望去,双眸之间清亮袭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他相信以自己此刻所集聚的刀意,若论单打独斗,除了寥寥数位五境巅峰的合道者外,再没有人会是自己的对手。 只要他们继续各自为战,不曾联手,那么自己闯出去的希望便又大了几分。 心念至此,阿刁抬眼看向了正前方,那条江水缝隙自五境兽奴的包围圈中穿过去的时候,刚好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他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再度提刀而起,一鼓作气自缺口中冲杀出去。 可就在他的右手刚刚抬起,将那把古刀稍稍抬至胸前,准备朝着正前方的人潮之间斩出今日的第一百八十一刀时,三千兽奴的队伍中,再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 阿刁心头微凛,稍有不安。 没人站出来的可能性有两种,一是他们对自己的刀意已经产生了很大的恐惧感,恐惧到不敢再出来硬抗自己的刀意,二是他们已经看出了自己持刀愈战愈强的秘密,于是不想再给自己继续单挑的机会。 关于这两种可能性,阿刁更加偏向于后者。 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接下的那一刀还是得挥下。 心念微转关头,阿刁的眼神死死盯住了正前方的缺口,沉静了片刻后,他准备再次迈步,化作一片璀璨无比的刀光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人在途中,古刀已落。 锋利至极的刀意带着无语伦比的张狂气息,却没有刻意的针对谁,只是横在自己身前,似是开路的先锋,要将敢于挡在身前的一切都给斩灭。 以阿刁纵刀而驰的速度,自原地去到那道缺口之间,只需要几个眨眼的功夫。 可就在这短短的时间的尽头,阿刁以为自己能够很顺利的冲杀出去的那一瞬间,一股遮天气势骤然暴起,似一块倒垂的天幕般将那道唯一的缺口给堵住。 那道绵延无边的江水缝隙也在下一刻忽然泯灭,被倾泻而至的江水瞬间涌满。 江水依旧滔滔不绝,卷起惊天的浪花,发出了沉沉的呼啸声,在天空之下继续着自己的浩瀚。 而阿刁的第一百八十一刀最终也在缺口处落下,却不似之前那般气势惊人,能带来极大的破坏力,而是在那一股骤然而起的遮天气势之下慢慢消融,化作一片虚无的劲气缓缓消散。 阿刁缓缓而落,提刀立于江浪之间,古刀斜斜指向前方,刀意依旧汹涌,只是他的眼神中却多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感。 在他正前方,足足二十位五境兽奴同时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可怕的血腥味裹挟在强大的五境之力中,环绕在此间,卷起了极大的杀气和威慑力。 终究,他们还是选择了联手。 阿刁心思渐沉,握刀的右手紧了紧,像是握住了最后一丝希望。 他那集聚了足足一百八十一刀的刀意固然很强,单打独斗他有极大的信心不输给任何一人,但是二十位五境兽奴的联手之势,不要说是自己的第一百八十一刀,便是一千八百刀的刀势,只怕都无法与其抗衡。 更何况,在场的可不仅仅只有二十位五境兽奴。 阿刁在原地沉静了片刻,感受着水势之间再次兴起的可怕力量,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再挥至第两万刀。 他看了一眼肩头的唐青,稍稍动了动自己的左臂。 因为长时间的屈肘姿势,导致他的整条左臂都有些发酸僵硬,可他却始终没有松劲,反而是在此刻更加用力的将唐青固定好。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拼命时刻。 也就是在这时,他看到环绕在周围的所有人都开始迈起步来,六千道身影同时踏浪而行,无边的劲气带着沉沉的杀意将所有风浪平息。 脚步踩在江水之间,传来一阵阵沉重无比的声响。 似是一道道闷雷般,落在了阿刁的心里。 少年提起刀,冷眼看着人潮向自己逼近。 可怕的五境之力汇成了一幕深沉如墨的暗影,随着六千位五境高手的到来而愈发清晰可闻……在那一片联手而起的五境之力下,阿刁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古刀之下的凛冽刀意竟然像是被封印住了一般,变得无比沉重,每当自己想要提刀而起时,所需要耗费的真劲要比之前多上数倍。 而刀锋之下所绽放的光芒也被压制在丈许范围内,无法似之前那般随心照耀而去。 古刀在此时嗡鸣出声,微微颤动起来,似它的主人一般不安。 而随着人潮的迫近,阿刁缓缓直起身来,将心头的所有情绪强行压下,极尽全力将古刀提起,横在胸前。 沉重如山的刀意虽不似之前挥洒自如,却依然固执的将阿刁死死护住,将四周汹涌而至,几乎能让人窒息的五境气息隔绝在外。 此时那六千位五境高手心头的震惊情绪早已凝聚到了极点。 他们没想到在如此强大的压迫之下,阿刁竟然还能提刀而立。 那几位和阿刁交过手的五境兽奴的目光中露出了一丝复杂情绪,他们原本打算各自出手,凭一己之力将阿刁拿下。 却不想经过一番车轮战之后,反而是差点被阿刁一刀两段。 身为强大的五境合道者,他们都有着各自的骄傲。 如今却在此间形势之下,需要被迫联手对付一个单手提刀的少年。 这让他们心有不耻,却又无可奈何。 藏书楼的三千书官虽没有与阿刁交过手,但他们从阿刁不断增强的刀意之中已经感觉到了这位少年的不寻常。 尤其是在那一道江水缝隙出现之后,他们更是觉得阿刁似乎真的有可能突破重围。 若是让他在六千位五境高手的围困之下逃了出去,那么神院的脸面怕是就要被这六千人给丢尽了。 所以以免夜长梦多,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联手出击。 随着包围圈的缩小,六千人汇聚而成的人潮便愈发密集。 涌动在江水之间的五境之力变得愈发汹涌,几乎要让阿刁喘不过气来。 而在下一个呼吸关头,阿刁还没考虑好该怎样面对这样的局面时,来至身前不远的六千位五境高手竟然同时暴起,强大的五境之力汇成一片遮天之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阿刁轰杀过去。 他们每个人出手之间虽都未用全力,但是却胜在人多。 集聚了六千位五境高手的力量,哪怕每人只出了一分力,也足以让整条大江都为之震颤。 阿刁根本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只是下意识将古刀横移,护住了左侧的唐青,然后便任由那一片联手而起的遮天力量轰在了自己的胸膛。 下一刻,古刀之下的所有刀意在刹那间被轰成粉碎,无尽的刀光瞬间泯灭,古刀亦失去了原有的光晕,变得暗淡无光。 阿刁的左手再也无力抓住唐青,眼睁睁看着他被残留的劲气轰入了江水之间。 而他自己则变得更惨,体内的五境之力在六千位五境高手的合力之下变得不堪一击,很快便被侵蚀殆尽,随后整个胸口都在瞬间下陷了稍许,像是被人用巨大的铁锤砸出来的一般。 他的瞳孔深处飘过了一丝惨烈的痛觉,空出来的左手捂住了胸口,右手则依然握着沉寂下来的古刀,整个人似是受惊的野兽一般往后急退,沿途狂喷出的鲜血染红了江水,只是很快又被汹涌而至的浪花给冲刷殆尽。 虽说是在往后退,其实不过是稍稍在江水之间横移了两步。 因为此时他的身周到处都是人,不是驭兽斋的五境兽奴,便是藏书楼的五境书官,每个人所持有的杀意都是那般明显,并没有因为阿刁此刻的狼狈而减弱半分。 所以阿刁已退无可退。 血脉识海中真劲已散,虽在极力吸取着大道之间的元力来修复伤势,但却是一段极其缓慢的过程。 胸口中的疼痛感更是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即便是以他的坚韧心性,也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娘。 而最让他感到不安的,还是唐青。 他虽被自己的刀意护住而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毕竟现在处于昏迷的状态,孤身一人沉入江底之后,若是始终醒不来,只怕不被淹死也会被江中生灵给吞噬掉。 但此时自己已经重伤难动,连自身都难保,更别说去江底救人了。 而六千位五境高手还在四周虎视眈眈,可能随时都会再次冲杀过来。 只要刚才的联手攻势再来一次,只怕自己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想到这里,阿刁轻轻摇了摇头,从来乖张无谓的他莫名叹了口气,第一次有了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难不成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他心有悲凉,差不多快要自暴自弃的时候,围困四周的人潮又开始动了,他们再次朝着阿刁逼近了一步,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半点喘息的时间。 可怕而强大的五境之力再度兴起,化作一片足以遮天蔽日的暗影,带着无穷无尽的森冷杀气,朝着阿刁飞速落下。 阿刁想要挣扎,奈何有心无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天空渐渐变暗,将他的最后一丝意志给彻底压垮,然后给他的十七岁的人生做一个不太完美的终结。 阿刁知道,已经没人来救自己了。 自家老师正深陷险地,不可能过来。 唐国的人选择了袖手旁观,更不可能出现。 天地神院的其他人,还有外界的人间修士恨不得唐青立马死去,所以那些人就算来了,也不过是在自己和唐青的尸体上再踩上两脚罢了,并没有多余的用处。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阿刁才会变的无比悲观,和往日里的乖张模样大不相同。 却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因为,直到死亡的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等到自己死后,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举目无亲,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这真的很让人悲伤。 阿刁已经放弃了抵抗,他将那把古刀送回了黑金刀鞘中,仔仔细细将其束紧,贴在了后背上,当成是他此时唯一的依靠和陪伴。 然后他又转过身,不去理会身后的那一片可怕的攻势,而是将目光投入了江水之间,似乎正在思考着要不要也纵身入水,去和唐青死在一块。 而就在他思索的关头,他发现头顶的天空忽然又变得明朗起来,阳光当空而落,洒在江面之上,像是天地之间唯一的一道光。 阿刁微微眯起了眼,心想难不成自己已经死了? 可识海中的无力感还是那般明显,胸口处的疼痛还是那般剧烈,冷风吹过之时,还是能感觉到一层深深的寒意。 他有些疑惑的抬起头,发现身周的人潮不知为何往后连退了数丈,所有人身上的气息还是那般强大,只是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阿刁不明所以,又一次转眼,望向了自己的头顶。 那里阳光刺眼,无比明亮,哪里还能见到六千人联手汇聚而成的那片暗影? 带着深深的疑惑,阿刁随后再次转过身来,抬眼朝着五境兽奴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入眼所及,除了那一道道蕴含着强大五境之力的可怕身影外,还有另一个看着十分渺小,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的身影悬浮于半空之间。 阿刁仔仔细细盯着那道身影看了很长时间,甚至动用了好不容易凝聚而起的神识去细细感知,才敢确认那道身影其实就是一头小毛驴。 一头皮毛成黑棕色,身形不高,甚至有些矮小,眼睛却似铜铃般巨大的小毛驴。 小毛驴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口袋,在风中轻轻摇晃,和它的黑棕色皮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些突兀。 阿刁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的,只知道当它出现之后,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的联手攻势便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刁心想,该不会真的是这头小毛驴做的吧? 可在自己的感知之下,那头小毛驴体内并没有半点的真劲波动,无论怎么看,它都像是一头普通的小毛驴。 可若真的是一头普通的小毛驴,它又是怎么做到在半空中悬浮起来的? 阿刁感觉自己的脑壳有些疼,他下意识的想要走到小毛驴身边去看看,却发现那头小毛驴忽然间转过了头,然后对着自己咧嘴笑了一下。 两排整齐雪白的大牙在阳光下闪烁着一层清亮的光晕,看上去极具喜感。 阿刁愣住了,此时的他竟然还有心思在心中腹诽了一句:这小毛驴看上去不仅普通,还有些傻。 可小毛驴却很快便不再理会他,而是转过身望向了四周的人潮。 阿刁发现,那六千位强大的五境高手在小毛驴的眼神注视下,竟然一个个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似是对其十分畏惧一般。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再次发起攻击,当然,也没有人退下。 场面很快僵持下来。 小毛驴见到这样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满意,它忽然敛去了嘴角的笑意,收起了那两排大白牙,巨大的瞳孔**现了一丝莫名的凶狠气息。 只是在它那憨厚搞笑的身形和表情的衬托之下,眼神中的凶狠反而是让它多出了几分可爱感觉。 当然,这只是阿刁心中的感受。 在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看来,此时那头小毛驴的模样却是十分可怕。 他们之所以如此忌惮这头小毛驴,不仅是因为它刚才张张嘴便将此间所有攻势给吞的干干净净,展露出了匪夷所思的强大实力,更重要的是,他们认出了这头小毛驴。 而只要认出了这头小毛驴,那么不管是天地神院的兽奴还是书官,或是李青山,边之唯,甚至是七位人神大人,他们都必须给这头小毛驴一个面子。 因为这是老夫子的小毛驴。 老夫子是谁? 人间凡夫俗子可能不太了解,但是天地神院中的人却个个都知道。 因为他老人家的尊号,如今就刻在天地神院玄武榜最正中,最耀眼的那个位置上。 比人间五圣人还要尊崇。 虽然不知道老夫子的这头小毛驴为什么要救阿刁和唐青,但既然它出现在了这里,并且摆出了自己的态度,那么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就必然不能再继续出手。 尤其是,此时的那头小毛驴生气了。 若是不听它的指令,后果会很严重。 于是短暂的迟疑过后,天地神院的六千人同时往一侧横移,然后让出了一个可供人离去的缺口。 阿刁目瞪口呆,望向小毛驴的眼神中满是崇拜。 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毛驴再次咧开了嘴,露出大牙,它回过头给了阿刁一个眼神,示意他到自己背上来。 此时的阿刁完全被小毛驴所折服,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奔袭过去,用最快的速度骑在了小毛驴的背上。 而下一刻,小毛驴便没有任何征兆的迈开了四蹄,踏着小碎步往高空之间跑去,明明是踩着空气直入云霄,虚空中偏偏响起了一阵滴答滴答的落地脚步声,很有节奏感。 阿刁沐浴在清风暖阳之下,感觉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忍不住就想拍掌叫好。 可是双掌刚刚抬起的那一瞬间,他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左手发了一阵呆,随后像是突然响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快回头!小天真还在江底!” 小毛驴却不理会他,继续踏空而去,依旧咧着嘴笑。 阿刁急得抓狂,刚准备不顾一切的跳下去,却忽然见到一个明媚似光的身影从远空飞来,往江水之间落去。 温柔的风声中,随后便飘来一个更温柔的声音:“你跟着小花走,我去救他。”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一章 有人逃离 有人却已倒下 小花? 阿刁隐有疑惑,心想难不成是这头小毛驴的名字? 它不应该是一头神兽吗?怎么会取个如此......呃,如此有乡土气息的名字? 似是感应到了阿刁的心声,知道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小毛驴一边卖力的迈着四蹄,在白云之间快速奔走,一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阿刁,摇头晃脑像是乐的不行,那两排大牙在阳光的直射之下变得更加闪耀,阿刁一眼而望,目眩神迷。 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小毛驴肩背处的厚实筋肉,阿刁随后便凑近了小毛驴耳边,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试探着问道:“那个,这位神兽大人,请问刚才那个当空而过的身影,究竟是什么来头?您认识吗?她真的能救下小天真吗?下面可是有着六千位五境合道的超级高手在,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我们要不要再过去一趟,好接应下?” 一连串的问题在极短的时间内问了出来。 阿刁神采飞扬,调整了下呼吸,还准备继续发问。 小毛驴嘴角的笑意却僵住了,似乎没想到这个背刀小子竟然这么多废话。 它不由的想起了沉默寡言,而且很讲礼貌的唐青来。 心想这两个心性完全不同的两位少年竟然能成为生死之交,简直离谱。 人类的情感心绪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短暂的失神之后,小毛驴没来由的长嘶了一声,它觉得自己就不该回头搭理这背刀小子。 而此时见阿刁又张开了嘴,它顿时将驴脑袋低下,瞬间蓄力,嗖的一声与光同行。 速度已经快到不可思议。 虚空间再看不到它的身影,只有一道幽芒在灿烈的阳光下一闪即逝,很快便消失在天地之间。 本欲继续追问的阿刁在速度骤然加快的冲击力之下,身躯猛然后仰,一阵冷风瞬间自张大的口中涌入喉咙,将他的所有问题全部压下。 从来乖张,并且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刁在这一刻突然面色苍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他用尽全力的伏下身子,闭上了嘴,然后死死抓住了小毛驴的黑棕色毛发,确保自己不会被强烈的风声吹走。 他的眼睛稍一睁开,便被无处不在的凛冽风刀割的生疼。 所以他只能全程闭眼,只凭渐渐恢复过来的一缕微弱神识来感知着行进的速度和方向。 很快,他那紧贴着小毛驴皮毛的那张脸就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他发现此时小毛驴奔走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已经超越了他所认知的极限。 即便是巅峰时候的自己,五境之力尽出,以刀光开道,全力冲刺,只怕也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至少那样的速度,不会让自己口不能言,眼不能睁,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而在今日之前,阿刁所见识过的最快速度,便是当日大江之边,昆仑上将军以人神之力破开人间大道,身随心动,转瞬间便是千万里之遥的恐怖速度。 但是那样的速度总归需要人神之力的加持。 可是此时小毛驴的速度不仅不输于昆仑,而且阿刁竟然从它身上没有感知到一丝一毫的真劲波动,像是纯粹以自身体魄的力量来快速奔驰。 想到这里时,伏身而下的阿刁心头满是惊恐。 对小毛驴的身份生出了更多的猜忌。 难不成这头看着傻乎乎的小毛驴竟然和人神一般强大? 这个念头刚一想起,他便觉得有些荒唐。 所幸不去理会,准备等到小毛驴停身之后再去打听个清楚。 而此时大江之中,自小毛驴将阿刁带走之后,天地神院的六千位五境高手仍在原地伫立,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 原以为这次阿刁必死无疑,杀了他好回去交差。 谁料老夫子的那头小毛驴竟然突然出现,不由分说便要将阿刁带走。 他们骂也不敢骂,拦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刁骑着小毛驴远去。 好在唐青早前便坠入了江水之间,一直都没有再出现。 想来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在死的路上了。 唐国的那只妖才是真正的主角,他只要死了,便也算是给了七位人神大人一个交待。 于是在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中各自走出了几人,他们准备入江将唐青的尸身打捞起来回去复命。 可就在他们准备纵身而入的那一刹那,有另一道似月光般皎洁的身影自虚空之间随风而现,以比他们更快的速度入江而去。 也就是在几个呼吸的功夫后,在场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道身影便又突然破江而出,带着无比强大,偏又无比温柔的气势冲天而去,去向云彩和耀阳之间。 身姿翩然,白裙飘飘,眉眼如画,面容温婉,世间无数美好的词汇似乎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瞬间皱起眉头,眼神变得很是复杂凝重。 似乎没想到那般强大的气势竟然会是从一位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 而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是有些惊怒的是,那位姑娘的怀里,正抱着一个少年。 少年虽闭着眼,气息微弱,但胸口处仍有着轻微的起伏,显然是还好好活着。 唐国的那只妖竟然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刚在人们心头出现时,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同时瞪大了双眼,无数双带着可怕杀意的眼神似利剑一般刺向了那位飘然而去的白裙少女。 他们根本来不及考虑少女是谁。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唐青。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这一群人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便是要将唐青继续困在江底,或者直接杀死。 若是在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的围追堵截之下,仍让唐青逃走了,那整座天地神院必将陷入到人世的风口浪尖,被所有人间修士质疑,唾骂,甚至会被当成是妖族的同伙也说不定。 而此间六千人,必然也将承受着各自老大的怒火,以及人神大人的惩戒。 他们可能不会死,但是在神院中修行了这么多年,他们深知,神院的某些刑罚,要比死亡更可怕。 所以当那些念头似惊雷一般在六千位五境高手的脑海中一一炸响之时,六千人便在那一瞬间同时纵身而起,似一道道璀璨袭流光一般朝着那位突如其来,却又瞬间离去的白裙少女追赶过去。 人在途中,无数强大的五境之力便已透体而出,重聚遮天之势,似一张巨网般往前覆盖。 白裙少女本欲乘风而去,却在刹那间感受到了江水之间传来的可怕力量。 她低眸往身下看了一眼,入眼所及除了那可怕到足以将烈阳和云彩全部冲散的五境之力外,便是那无数道森冷可怕,滴着无穷杀意的眼神。 面色平静温婉的少女忍不住微微蹙眉,似是温柔春风之间出现了一抹峭寒之意,带起了别样的风情。 她随后便望向了怀中昏死过去的唐青,眉眼之间满是心疼。 短暂的停留之后,她将目光收回,眉头皱的更深,心中做着艰难的抉择: 是回身而战,还是继续离去? 所幸这样的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最终摇了摇头,眉眼渐渐舒展开,没有去理会身后那些可怕的攻势。 她将怀中的唐青抱得更紧,似乎是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一般。 然后在风声和烈阳的吹拂照耀之下,她的识海中忽然出现了那头小毛驴的身影。 小毛驴身形随风,似光一般迅速,按理来说一般人根本无法利用视线或是神识捕捉到它,可是此间白裙少女并不是一般人。 她自小便由那头小毛驴陪着长大,每日闲下来的时候,便让小毛驴背着自己在山间来回奔走,跨过朝阳和夕阳之间的距离,领略雷电风雨之下的各种风光,在那些时光中,她早已习惯了小毛驴的速度。 知道它来去如风,几乎和光一般迅速。 所以自家老师出门之时,总是会带上它,因为脚程很快,适合跑长途。 而因为常年跟在小毛驴身后东跑西跑,所以白裙少女的速度也变得很快,至于究竟有多快,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是曾在那间枯燥的高山小庙中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便是,心去了哪,身便在哪。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想象,甚至匪夷所思的速度。 因为这样的速度只会出现在六境人神的身上。 可眼前的这位白裙少年至多不过十七八岁,她怎么可能会有人神的境界,又怎么可能会有言出法随般的速度? 少女对于境界什么的却不太懂,她的识海中刚刚出现小毛驴的身影时,她便对着环绕在身周的清风和白云说了一句话:“我要去找小花。” 这句话语气十分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哪怕身后的六千位五境高手以及他们各自的攻势已经来到了少女身后不过数丈距离时,她的语速也没有半点加快。 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就好像过去身处高山小庙的那些日子里,当小毛驴不知道躲在哪里找不见,而自己又很无聊的时候,她往往都会和今天一样,说出这句:“我要去找小花。” 然后她就会出现在小花的身边。 这次也不例外。 她的话音刚落,白云将她笼罩,清风送她离去,辗转之间仿佛跨越了某个时间的节点,在大道规则之间的某个领域中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很长时间,或许只是一瞬,她轻轻挑起了清秀明亮的一对眸子,然后稍稍睁眼,望向自己的身边,便看见了一头黑棕色的小毛驴一边四蹄翻飞,以极快的速度往前奔走,一边对着自己傻乐。 两排大白牙因为速度过快而出现了无数个幻影,一眼而去像是有无数头小毛驴在对着少女傻笑一般,看上去无比魔性。 在它的背上,阿刁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四周纷涌狂暴的劲气给震晕过去,只是他的双手仍然紧紧抓着小毛驴的皮毛,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少女的眼神仅仅在小毛驴和阿刁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又重新回来,落在了唐青身上。 她眉眼之间的温柔之色浓的似蜜,甜的腻人,让小毛驴都感觉有些受不了,忍不住就转过头去不想再看。 若是阿刁此时是清醒的状态,一定会燃烧起自己的那颗八卦之心,去好好了解了解少女和唐青之间的故事。 一路无言,只闻风声。 三人一驴继续赶路,朝着未知的方向继续奔走。 而在江水之边,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继续往高空而去,距离越是逼近,他们心中的不安便愈发强烈。 因为他们能看到少女所停留的地方忽然被一片浓厚的白云所覆盖,却再也感觉不到她的半点气息。 震惊之余,所有人再没有任何保留,全部使出了毕生的杀招,只见江水之上的那片空域被一片深沉可怕的暗影完全遮盖住,数不清的血光和杀气环绕其间,在高空之上纵横不休,往来不止,厮杀了很长时间后,才慢慢消融殆尽。 阳光似乎都在六千位五境高手的联手之势下变得暗淡。 风声也仿佛隐没。 那一片浓厚的白云更是在五境之力的绞杀之下完全涣散。 等到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云淡风轻的那一刻,六千人悬浮于高空之上,带着无与伦比的的可怕气势望向四周时,却再也无法看到那位白裙少女的身影。 有人怀疑她和唐青是不是已经死在了他们的联手攻势之下。 毕竟在如此强大的五境之力的摧折之下,不要说是人的血肉之躯,便是坚不可摧的万丈高山,只怕都会被轰的连渣都不剩。 可是更多的人还是觉得她和唐青已经逃离了此地。 因为在众人的联手攻势到达之前,白裙少女和唐青的气息便已经消失。 只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们究竟是怎么离去的。 即便是那位拥有着半神之身的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在数千位五境高手的联手攻势之下,也只能选择挥刀硬抗......当然,高之叶若是拼尽全力,一心想要离去的话,自然也没人能拦得住他,只是他就算想走,必然也将走的轰轰烈烈,惊心动魄,绝不可能这般悄无声息。 除非,高之叶晋身到了六境人神。 只有真正的人神之身,或者是圣人,才能在如此多数量的五境高手的合围之下,悄无声息的离开。 而看那位少女的年纪,显然不可能是位人神。 也正是如此,才让在场的所有五境高手陷入了长时间的疑惑和沉默之中。 三千兽奴沉沉低着头,每个人的眼眸之中都带着一层浓厚的血光,其间杀气惊天,宛若实质。 三千书官面色无比凝重,他们虽身穿藏书楼的书生长袍,看上去文质彬彬,可是每个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冷厉气息却和他们的装扮极不相符。 一层深沉且可怕的凛冽气息环绕在此间,经久不散。 这六千位五境高手最终缓缓抬起了头,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瞳孔深处看出了一丝绝望。 六千人来此追寻阿刁和唐青,甚至已经将他们围困住,但最终却仍被他们跑掉。 说出去只怕都没人相信。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和自家老大,以及七位人神大人交待。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无法救赎的悲惨下场。 此时江水之间惊涛依旧,在漫无边际的水势之间撞击出了属于自己的喧嚣。 江浪不休,上下起伏,卷起了无尽的水元力和飞扬的水珠,似此间六千人的心情一般,久久无法平静。 再晚些的时候,天地神院的这六千位五境高手还是选择了回去。 无论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的后果,他们都必须以命来承受。 经过最初的那片战场时,他们发现那场高层次的战斗已经结束。 除了神兽玄武拖着疲累的身子悬浮在江水之间外,其他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此时玄武那原本坚不可摧的龟壳之上仅有的几道裂缝,此时竟然已经变得无比巨大,像是被人拿巨斧大刀猛砍了三天三夜一般,一丝丝狂暴无比的笔力环绕在每一处裂缝之间,不断的侵蚀着玄武的血肉和心神,让它不时的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吼叫声,想来是疼的厉害。 无穷无尽的水元力在江域之间不断向玄武涌来,一点点想要修复它的伤势。 奈何相对于它此时的伤势,再多的水元力一时间也顾不过来,更何况残留至此的笔力仍在蠢蠢欲动,与玄武的心神死命纠缠,只怕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被它逼出体外。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见到玄武这般凄惨模样,一个个大惊失色。 他们可是清楚的知道玄武这身龟壳的坚硬程度,本就有着最强防御之称的它,借着主场的优势,几乎更是势不可挡,除非是人神亲至,否则只怕很难有人能在它的龟壳之上留下任何的伤口。 更别说,是这样可怕的伤口。 可想而知,曾经在这里发生的那场战斗,是有多么的激烈。 想来那位已入半神之境的教习老大周例外这次是真的拼了老命了。 在场众人纷纷安抚劝慰着重伤的玄武之后,便向它询问其余人的情况。 从玄武口中得知,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和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已经回去了天地神院,他们伤势更重,体内的巅峰五境之力几乎已经完全涣散,身上的二百零六块骨头也几乎全被周例外的半神之力给拍散。 甚至他们离开的时候,都已经无法御空飞行,而是拖着沉沉的脚步,踩着江浪慢慢往神院的方向走去。 暗夜军团的老大暗夜一号情况则要好一些,毕竟半神之身,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抗击打能力,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尤其是他精通着各种各样的暗杀手段,所以在那场对周例外的围剿之战中,他几乎都没有正面出现过,一直隐没了自身气息,藏于江水暗影之间对周例外发动偷袭。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太光彩,但却和他往日里的行事作风很是相合。 并且效果显著。 一位晋身半神之境的杀手有多恐怖,大概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所以那一场战斗,暗夜一号是导致战局走向胜利的重要功臣。 当然,他也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他在不断发动暗影偷袭的过程中曾被周例外左手中的那本厚簿照出了身形,然后便被周例外当空给了一笔,直接破开了他的护体真劲,将他那件黑色的紧身武士服给划开,然后在他胸口位置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墨痕。 正是这一道墨痕的存在,让周例外掌控了他的气息。 以至于接下来无论他藏在哪里,哪怕是利用人神气息遮蔽了神识,依然能被周例外给找到。 无奈之下,暗夜一号只能现身与周例外强行搏命,最终他的体表又多出了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墨痕,身上的那件黑色紧身武士服也变得支离破碎起来,就连系在身后的那件暗色系的披风都断了一截,看上去很是狼狈。 而在他那强大的人神之力下,更是混进了一股浓郁的墨香味,不断的撕扯着他血脉中的气息,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而暗夜六号看到自家老大似乎也无法挡住周例外的笔力之后,便硬着头皮挡在了暗夜一号前面,结果就直接被周例外一笔头抽到了江水里,虽然没有当场死去,却也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一人独斗神兽玄武,三位五境巅峰的高手,一位半神之身的超级高手,不论结果如何,单是这份魄力便足以让参与战斗的这四人一兽心生敬佩。 可敬佩归敬佩,打起架来他们也是一点不含糊。 尤其是在发现周例外愈战愈勇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了各自为战的心思,真正开始合作,拼起命来。 最终还是以暗夜六号作为主要攻击人,拼着重伤的风险强行以血脉中的所有半神之力拖住了周例外。 然后玄武以自己那坚不可摧的龟壳挡住了周例外的可怕笔力,最后由李青山和边之唯倾尽全力发动攻击,将毕生所学所凝聚成的所有杀机一股脑全部落在了周例外的身上。 于是,这一场战斗便宣告了终结。 他们重伤,但是赢了。 周例外,倒下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二章 诛妖联盟 当藏书楼的三千书官以及驭兽斋的三千兽奴听到周例外倒下的这个消息后,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六千人静立于江水之间,沉静无声。 像是在进行着一场默哀。 虽然他们知道周例外于此战败退是必然之事,但是当这件事真的发生了,他们却又有些难以置信。 那个在天地神院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教习老大周例外倒下了,对于驭兽斋和藏书楼来说,其实是个好消息。 因为他们一直都和教习处存在着很大的竞争关系,而又因为周例外深得七位人神信任的缘故,以至于教习处一直都稳稳压住了驭兽斋和藏书楼一头,如今周例外倒下,便等于是让教习处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日后天地神院的发展历程中,驭兽斋和藏书楼必然将一扫过去那些日子的阴霾,将曾经风光无限的教习处踩在脚底下。 可对于天地神院而言,失去了周例外,却是一个十足的坏消息。 周例外对于天地神院的意义,可不仅仅是一位教习老大这么简单。 他在过去那些年接下了人神的托付,当七位人神不在天地神院的时候,他掌控了神院的所有决断权,人神之所以如此信任周例外,除了他极强的管理才能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周例外自身的实力。 半神之境。 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了六境人神。 这样的一个人物,注定是要在不久的将来,真正成为天地神院的第八位人神。 而天地神院中若是多了一位新的人神,那么对于这个人间的影响力,以及在五圣人面前的底气,便会多上不少,甚至会将天地神院的地位再次提升到新的格局中。 所以七位人神对于周例外一直都报以了绝对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纵容。 无论他在神院中是如何的独断专行,甚至曾经为了替阿刁出头,而重伤了月神的祭兽血虎,月神也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是斥责血虎不该去招惹周例外。 在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心里面,他们最信任,最尊重,最值得平等对话的人,只会是另一位人神。 只有属于天地神院的六境人神,才是真正的自己人。 其他人,都会被打上一个外人的标签。 即便是他们各自的祭兽也不例外。 而如今那位被七位人神视为真正的自己人来培养对待的周例外就这样倒下了,让人难免有些唏嘘感概。 那些书官和兽奴们再次打探了下周例外的细节,得知他在四人一兽的围攻之下散尽了笔力,血脉中的人神之力也近乎耗竭,然后被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一掌拍在了心脉处,似风中落叶般倒在了无尽的江水之间。 最终被面色苍白的暗夜一号带走,说是要将其关在暗夜军团的专属地牢中,等到七位人神大人来做最终的处决。 当暗夜一号拎起已经昏死过去,气息变得极其微弱的周例外消失在江水之间的那一刻,无论是玄武,还是边之唯,都将心头那颗始终悬起来的心落了下来。 周例外虽已倒下,但是并没有死,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再次醒过来。 若是他侥幸存活,便有机会重回巅峰,到时候面对周例外的疯狂报复,只怕没人能吃得消。 但现在他既然进了暗夜军团的专属地牢,那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因为知道暗夜军团存在的人一定也会知道,他们的地牢是有多恐怖,几乎等若地狱。 只要进去了里面,便等于是死了。 从未有过例外。 所以离去的边之唯和留在江水之间的玄武虽身受重伤,但内心深处依然神采飞扬。 只有驭兽斋的斋主李青山沉着一张脸,眼中看不到半点轻松神情。 似是为周例外的结局感到十分惋惜。 却也无可奈何。 在江水之间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告别了玄武,选择离去。 他们一路直行,去向天地神院,却没有回到藏书楼和驭兽斋,而是直接去向了七位人神的宫殿中,向他们汇报了阿刁和唐青的情况。 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去围困两位少年,却依然被他们逃走,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按照他们的预想,自己这一行人就算不死,也会被下放到江心苦牢深处去反省。 可当他们将江水之间的战况一五一十汇报给七位人神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想象中那般恼怒。 即便是性格最是火爆的雷神都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在听到是那头突然出现的小毛驴和白裙少女将阿刁和唐青救走时,七位人神大人的眼眸之间同时出现了一抹震惊的神色。 他们详细询问了那头小毛驴和白裙少女的特征后,彼此互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从人神宫殿中走出来之后,一头雾水,不明白七位人神大人今日为何如此大度,不仅没有严惩众人的意思,就连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说。 思索无果之后,他们心中出现的,便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一行人很快各自离去,准备向自家老大禀明情况。 当六千人的身形消失在人神宫殿外时,宫殿内的七位人神大人结束了沉默,像是给此间压抑沉闷的气氛打开了一个缺口。 月神的身形和面容掩映在月光之下,只从那一阵朦胧的光亮中传来了她那轻灵动人的声音:“如果他们没描述错的话,那头小毛驴,应该就是常年跟在夫子他老人家身后的那个憨货了。只是那位白裙少女,我却始终猜不出是谁,人间大陆上也并没有听说有哪家的后生有那般强大的实力,能在六千位五境高手的眼皮底下将人带走。或者,她是有什么强大的法器,能躲避神识的感知,并且瞬息千万里?” 这句话刚刚落下,月神便摇了摇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想来俗世之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法器,威力强大到能够媲美人神的力量和速度。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那位白裙少女,也是出自老夫子的门下,只有夫子那样的传奇人物,才会培养出这样一位奇女子。” 水神沉静了片刻后,接过月神的话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夫子他老人家,为什么要救走唐青?难道,唐青真的不是妖?”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也没人能猜透老夫子的心思。 又是漫长的沉默过后,水神再次开口道:“既然夫子的小毛驴出现在了神院领域,并且救走了唐青,摆明是告诉我们这件事他要管了,我们自然不好再派人去将唐青抓回来,只是,外界的人间修士该怎么办?我们总该给他们一个交待。据斥候来报,人间诛妖联盟已经快要来到江心湖畔,这次无论是人数,还是各自的实力,都比上次要强的太多,即便是我们也不能小觑。” 听到这句话后,脾气最是火爆的雷神顿时哼了一声,他猛然挺直了身子,双瞳之间雷火涌动,随后沉声说道:“交待?天地神院傲立于江心湖畔这么多年,什么时候需要给别人交待了?那些人间修士来便来了,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直接告诉他们唐青已走,看他们能怎么办!” 话刚落下,水神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雷神这脾气是一点都没改,遇事从来崇尚暴力,不过脑子。 “怕自然是不怕,只是总有些麻烦,毕竟人言可畏,若是知道唐青是从我们神院的手中逃脱的,传出去后,只怕会对神院的名声不利,可能还会被扣上一个与妖族同流合污的罪名。到时候不仅仅是那些人间修士,怕是几位圣人都要找上门来问责于我们。” 水神叹着气,摇头说道:“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不该惹上唐青这个麻烦,早点把他送出去就好了。如今被唐国的那些人惦记上了不说,如今又被夫子给摆了一道,接下来还要面临人间诛妖联盟这样一个更大的麻烦,你说我们何苦来哉?” 雷神闻言表示不服,他往前走出了一步,还准备说话,月神却是走到了他身边,不由分说将其拉回到座位上,不让他再废话。 随后她便说道:“事已至此,再来懊恼也没用了,唐青既然已经被夫子的小毛驴救走了,那便说明他命不该绝。那么所有参与到这件事中的人,自然也不用再担上什么罪名。” 七位人神从来心意想通,听到这句话后他们便知道月神说的是谁。 水神很快开口道:“关于周教习的事,还是等他醒来再做计较吧......玄武那边传来消息,说他被暗夜一号带到了地牢中,可是一号却未曾向我汇报。” 这句话情绪很淡,像是随口而出。 可是宫殿中的气氛却变得更加凝重。 月神沉默片刻后说道:“或许他是伤势太重,或是太累了,来不及汇报,准备休整好再过来。” 很牵强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自然也说服不了其他人。 雷神在这时忍不住了,终于再次开口道:“我早就说了暗夜军团的人和周例外勾搭上了,你们还不信,这下好了,你们......” “闭嘴!” 雷神话没说完,水神和月神便同时厉喝打断他,完全不想听他的废话。 其余四位人神则从始至终保持着沉默状态,冷眼旁观着一切。 只是在听到雷神的最后一句话时,他们的眼眸深处同时飘过了一丝冷淡的杀意,虽微不可觉,但却寒意甚重,隐隐惹人心慌。 人神宫殿中再没有人说话,气氛渐渐沉重起来。 七位人神各自的祭兽在宫殿暗影空间中静静观望着这一切,感受到了此间微妙且肃杀的氛围,大气不敢出,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再晚些的时候,人神的祭兽们终于离开了让它们感到很是紧张的人神宫殿,它们在各自主人的命令下去到了江心湖畔,和神兽玄武汇聚到了一起。 因为这个时候,人间诛妖联盟终于是跨过了江水之外的那条苍茫大道,带着一身风尘,以及强烈的杀意,来到了江心湖畔。 如今周例外自身难保,无法出面。 李青山和边之唯身受重伤,也是无法出面。 暗夜军团的人从来只隐于暗中,同样无法出面。 而七位人神大人身份尊贵,更是不可能出面。 所以此时能出面,并且有那个资格出面的,便只剩下了与七位人神心意相通的祭兽们。 当它们带着各自强大的气息来到江心湖畔和玄武站在一起时,先前回去神院复命的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又被人神下旨给召唤了出来。 他们再次来到了江心湖畔,自江水之间一字排开,体内的五境之力毫不遮掩的朝着四周弥散而开,将整片江域尽皆笼罩,似是要给那些人间修士一个下马威。 虽然如此多数量的五境高手,加上正前方那七头浑身上下散发着恐怖洪荒气息的祭兽给人间诛妖联盟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但也仅仅是震撼,并没有多余的恐慌和不安。 因为他们的个人实力可能比不过神院的那些人。 但是胜在人多,足有千万之众,而在这些人当中,五境合道的人间修士也是不在少数。 当他们浩浩荡荡行至此处,在江水之间呈现出一片黑云压成之势时,也让七头人神祭兽以及身后的六千五境高手吃了一惊。 这人也太多了,若是真的起了冲突打起来,他们还真不一定能赢。 更何况,那些人间修士这次师出有名,正如他们行动的代号,诛妖联盟,是为诛妖而来,所以这支正义之师今天若是在天地神院中吃了亏,只怕名声向来很好的天地神院从此就要和整个人间站在对立的两面上。 而在人神祭兽和神院的六千五境高手来此之前,七位人神大人还特地有过交待,让他们不可与人间修士起冲突,更不可随意动手,一切以安抚为主。 这让喜欢打打杀杀的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很是为难。 让动不动就要吃人见血的祭兽们更是为难。 所以自他们出现在这里后,便一直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说任何话。 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便是他们应对的策略。 而此时在一段时间的对峙之后,人间诛妖联盟的队伍中忽然走出了一个人,那人生的道骨仙风,眉眼之间满是正气,看他身上涌动而出的强大气息,显然是一位五境合道巅峰的高手。 那人自称丹龙子,乃是人间一正道散修,常年游历人间,性子最是正直,最好锄强扶弱,专做那些打抱不平之事。 如今听闻天地神院中出了一只妖,人间兴起联盟之势共同讨伐之,他便也自告奋勇加入了其中。 因为是跑单帮的散修,所以一路行来他都自恃身份和实力,没有过多的与人交流。 可如今既然已经来到了江心湖畔,他便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低调了,是时候摆出自己五境合道巅峰的高手风范来了。 所以他当先站了出来,往前走了一步。 在千万人的期待目光中,在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的冷酷眼神中,在七头人神祭兽漫不经心的注视下,丹龙子轻抚长须,傲然肃立,面朝神院众人诸兽,然后笑道:“天地神院不愧是人间第一学派,果然底蕴深厚,实力非常,难怪能将唐国的那只妖一举拿下,并且不惧来自唐国的强大压力,硬是将其困在了江底,单是这份魄力和勇气,便值得我辈效仿尊崇。” 这句话刚一出口,身后的那些人间修士同时摒住了呼吸,他们望着丹龙子的背影,眼中同时出现了一丝埋怨和无语,心想你倒是说重点啊,别尽说废话,让你出来不是拍马屁和摆谱的。 前方的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像是没听见一般。 七头人神祭兽则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望着丹龙子,识海中出现了同一个想法,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丹龙子却不以为意,他一言以毕,很快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整个人的气息在瞬间变了。 变得深沉,厚重,似重山一般巍峨。 他体内的五境之力并没有刻意的弥散开,只是轻轻的将自己环绕,却让身后众人重新仰望。 让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眼神变得凝重。 让七头人神祭兽收起了自己的轻视。 这位丹龙子,果然还是有点东西的。 难怪敢孤身站出来,在天地神院的地盘上侃侃而谈。 短暂的沉默过后,丹龙子平静的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许神光,随后继续开口,抛出了那个问题:“只是不知道,神院现在是如何处置那只妖的?是已经杀了它,还是仍旧被困在江底深处,等我们来杀?” 这句话刚刚落下,人间诛妖联盟的队伍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道道强烈无比的杀气。 彼此汇聚在一起,直冲上天,即便是杀气最重的血虎都感觉到一阵心慌。 果然人多力量大。 难怪这个装模作样的丹龙子这么有底气。 此时丹龙子的眼神变得愈发凌厉,瞳孔深处的神光似比此间阳光还要灿烈耀眼,朝着神院阵营轻轻扫去。 他在等神院的回答。 所有人都在等神院的回答。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默然肃立,一言不发。 他们是很称职的打手,却不是一个好的外交官。 面对丹龙子的问话,若是让他们来回答的话,只怕先出来的不是答案,而是冰冷的拳头。 七头祭兽中大都也是嗜血好杀的主,平日里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吞了,今日面对丹龙子咄咄逼人的气焰,它们早就杀气攻心。 若不是七位人神告诫在先,让它们不能轻易动手,只怕这几头杀人不眨眼的猛兽就要去把丹龙子给撕了。 好在神兽玄武还算是几分理智在,它那巨大的身躯缓缓往前去了一点,巨大的身形差不多能将身后的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完全遮盖住。 龟蛇之身上散发出了无尽的洪荒气息,可怕的水元力亦将其死死环绕,背后龟壳之上那几道深深的裂缝不仅没有没有显现出它此时的病态,反而是让它那本就气势惊人的巨大身躯中,又多出了几分摄人狂暴的狠戾气息。 这样一个形象虽然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却给人间诛妖联盟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即便是五境合道巅峰的丹龙子都微微皱眉,望向玄武的眼神中多出了几分忌惮。 四对巨大的瞳孔在人间修士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丹龙子身上,玄武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而是打起了太极,说道:“妖族的事情不急,我先带你们去神院住下,想来一路行至神院,日夜兼程,你们也是累的很了。在你们来这里之前,人神大人便早有吩咐,让我们务必要将你们招待好,尽一尽这地主之谊,以免......” 玄武话没说完,丹龙子却已经伸出了一只手打断他。 这位人间五境合道巅峰的散修微微眯起了双眸,然后摇摇头说道:“既然知道我们日夜兼程而至,就更应该知道我们诛妖的心有多迫切。事不宜迟,如果那只妖始终不肯说出妖族的秘密,还是趁早杀了好,以免夜长梦多。若是天地神院的诸位担心杀了那只妖后会遭受唐国的报复的话,那我丹龙子不才,倒是愿意担下这份风险。” 这句话刚一出口,诛妖联盟中顿时爆发出了一片叫好声。 这丹龙子喜欢摆谱不假,但是这实力还有勇气,倒也确实值得称赞。 可神院中人的脸色却是变得难看起来。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下意识握紧了双拳,杀气缓缓聚集。 祭兽们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漠,望向丹龙子的时候,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玄武身上的强大气息也在丹龙子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停滞了一瞬,似乎没想到这位人间散修态度这么坚决。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三章 人间修士的强硬态度 江水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起来,肃杀之意渐起。 玄武的性格相对于其它几头祭兽来说算是比较温和,平日里几乎只在江水之间休养生息,不断的提升着自己的实力,很少去与人争斗。 当然,天地神院中也没几个人敢和它争斗。 但这不代表它没有火气。 毕竟是从远古洪荒时代存活下来的异兽,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战乱和风霜洗礼的玄武,怎么可能是个善茬? 只不过这些年在天地神院中过惯了清宁安静的日子,加上水神的约束,让它的心性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变。 但本质上,它还是一头不通人性的上古异兽。 不惹它还好,若是惹了它,只怕后果会很严重。 就好像此刻,当玄武听到丹龙子那番咄咄逼人的话之后,它深深的看了一眼对方,身上渐渐出现了一抹深沉无比的杀意。 此前玄武刚刚在周例外的笔力之下吃了大亏,心情本来就不太好。 如今耐着性子,放下身段去和那些人间修士说话,得到的却是对方无比强硬的态度。 这让玄武有些接受不了了。 心念转动关头,玄武巨大似海岛一般的身躯在水元力的掩映之下往水面上浮起了一些,露出了它的大半个身体。 那一身坚硬无比的龟壳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散发出了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上面的纹路错综复杂,隐有霞光涌动,是为不凡。 本在江水之间缓缓游荡的水元力亦在一瞬间变得激昂起来,卷起了惊涛万丈,在诛妖联盟的身前水势之间喧嚣不止,像是代表了玄武的心情。 这次来到神院的千万人间修士可不是当初玄武榜之战时的那些年轻后生,如今个个都是人间宗门中中流砥柱般的存在,不仅实力不俗,心性亦是无比坚韧。 此时见玄武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狂暴起来,他们也只是稍有戒备,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七位人神若是一直不出面,只凭这七头人神祭兽,只怕无法给他们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 毕竟千万人俱在,高手无数,他们所涌荡而起的气势也不见得就会输给神院的那些人。 若不是考虑到天地神院在人间大陆的崇高地位,加上七位人神的名声实在太大,这些人间修士只怕都不会跟玄武多说废话,直接就入江底去寻人了。 而丹龙子在此时慢慢站直了身子,他对周围的惊涛之势视而不见,只是紧紧盯着前方气势惊人的玄武,随后问道:“不知神院现在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根本就不想交人?” 这句话情绪不浓,语气很是平淡,像是一次简单的问话。 只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不简单。 丹龙子身后的所有人同时往前走了一步,将四周澎湃不止的水元力强行压下,惊涛亦在刹那间止住,似是想要给玄武一个更加强硬的态度。 血虎的脾气最是暴躁,此时见诛妖联盟的人敢这么放肆,顿时大怒。 它那高大如楼的身躯下气势猛然暴涨,瞳孔深处血光涌动,便准备不顾一切的朝着最前方的丹龙子扑杀过去,以捍卫神院的尊严。 只是声势刚起之时,便被玄武强行压下。 而玄武自身的所有洪荒气息也在下一刻缓缓消散,直至彻底不见。 惊怒的血虎不解的望着玄武,神念瞬间而去,问它为何拦下自己。 玄武轻轻叹了口气,巨大的瞳孔很快低垂下来,它微微摇头,神念随之而去,只是简单的一句话:“水神大人刚刚传话于我,让我等不可与诛妖联盟起冲突,若对方执意要找到唐青,便将一切如实告诉他们。” 听到这里,血虎无比郁闷的舔了舔自己的利爪,血瞳猛然瞪了一眼面色平静的丹龙子,却什么也没说,悻悻然退到一边。 玄武沉默了半晌后,巨大的身躯重新隐没入江水之间,它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便开口说道:“神院不是不想交人,而是,根本交不出人。” 此话刚落,千万人俱静。 风声都仿佛已经静止。 丹龙子猛然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将因为玄武的那句话而稍显躁动的心绪强行压下,随后一字一句问道:“难不成他已经死了?” 玄武摇了摇头,很快说道:“他逃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在人群之间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诛妖联盟自人间起势,浩浩荡荡跨越了千山万水,经历了很多个日夜才来到江心湖畔,就是为了斩杀那只妖。 如今却被告之那只妖已经逃了? 天地神院有七位人神亲自坐镇,有无数五境合道高手组成的超强战斗军团,有七头强大无比的远古祭兽镇守江心,而传闻困住唐青的江底深处更是有无数道强大的人神禁制将其封印......如此强大的一股力量,怎么可能会让他逃了? 而且据众人所知,唐国的领地中并未有一兵一卒的出动。 昆仑,沧海二位上将军被唐帝赶回了唐国边境处,没有再出现过。 那位大内总管高之叶一直跟在唐帝身边,也没有再现过身。 他们是最有希望救出唐青的人,既然都没有再来过江心湖畔,那么自然可以排除在外。 而以唐青自身的实力,他又不可能在如此严密的防守之下独自逃离。 除非,有人在暗中帮助他。 而那人,必须既能避开神院的诸多耳目进入江底,又能解开人神的禁制将唐青救出,那样的一个人,必然在天地神院中拥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并且自身的实力也十分恐怖。 心念至此,丹龙子面色变得无比沉静,他冷冷的看着玄武,随后说道:“敢问是哪位人神做主,放走了那只妖?” 玄武闻言皱起眉头,说道:“我只是说他逃了,什么时候说是人神大人放他走的?” 丹龙子冷声道:“若是没有人神的应允和帮助,一只相当于人间修士三境修为的妖,怎么可能会逃的掉?”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等玄武做出任何多余的解释,丹龙子便再次向前一步,五境之力汹涌而出,卷起了无比浩瀚的搏杀之意,他舌绽春雷,继续说道:“如今整个人间的俗世力量尽聚于此,天地神院就算再势大,也总该给大家一个交待。毕竟事关重大,若是因为这只妖的逃离,而导致整个妖族卷土重来,我想,就算是七位人神大人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说到这里,丹龙子忽然停顿下来,他稍稍组织了下措辞,随后继续说道:“若是神院今天给不出这个交待,只怕会让所有人都以为,天地神院,已经和妖族的人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这些不成气候的人间修士,说什么也要为了人间的未来,去和你们好好说道说道了。” 这些话里带着七分不满,三分威胁。 若是在往日里,有人敢在天地神院的领域中说出这些话,只怕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是今天,神院的人却无力反驳。 因为唐青确实是在天地神院的看守之下消失的。 虽然最终是被那位白裙少女给救走的,但中间的过程却是百转千折,并且天地神院的教习老大周例外也参与了救人,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地神院确实为唐青的出逃出了一份力。 面对丹龙子的质问和威胁,玄武有心解释,可发现话到口中,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此时任何的解释都像是一种掩饰,也改变不了唐青逃走的事实。 江水之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肃杀之意愈发浓厚。 而因为神院中人的沉默,让那些人间修士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认为他们已经默认了丹龙子的那些话。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除了丹龙子以外,诛妖联盟的队伍中又陆陆续续走出了无数个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 他们与丹龙子并肩而立,目光中带着无比坚定的神色,毫不畏惧与当前而立的七头人神祭兽对视而去。 就在冷风渐起之时,他们微敛心神,随后同时开口道:“请人神亲自出来一见!” 声音中带着无比强大的五境之力,顺着风声飘向神院深处。 七头人神祭兽目光瞬间变得更冷,却依然什么都没说,只是死守在原地,以防这群胆大的人间修士做出更加放肆的举动。 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和驭兽斋的三千兽奴自始至终都静立于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谈判或者安抚这种事他们不擅长,他们只适合打架。 此时他们望着诛妖联盟队伍中那些强大的人物,心中恨不得他们的言辞举动再激进些,这样就有可能打起来。 只要打起来,那么就不是考验嘴皮子功夫的时候了。 而是需要真刀真枪的干一场。 想到这里,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目光热切,战意涌动,显然十分兴奋。 可在天地神院的人神宫殿中,七位人神大人却显得忧心忡忡。 月神那掩映在月光之下的眼神**现了一丝怅然若失的神色,她莫名叹了口气,轻声低语道:“不入人世多年,谁能想到,俗世间的修士们,性子已经变得这么烈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落入其他几位人神耳中,换来了同样的几阵叹息。 环绕此间,经久不散。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四章 她很想他 就在诛妖联盟和七头人神祭兽进行对峙的时候,唐国不知从何收到了消息,知道唐青已经被人从神院救走。 唐帝听到这个消息后,一言不发走进了深宫之中,没人知道他的情绪如何。 只从那夜当值的小太监口中得知,那一夜的唐帝,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已经被唐帝赶回了唐国边境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突然将所有兵马往后连退了二百里,停止了已经持续了数日的厮杀,安营扎寨,在边境处摆下了十里宴席,众将士连续畅饮了三天三夜。 弄得那些蛮荒之人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唐国诸将摆下的疑兵之计,让本就在这些日子被唐兵冲杀的七零八散的蛮族将士更加不安,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不断的派人前去唐国兵营处打探情况,生怕他们再次兴兵而来。 而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在得知自家皇子殿下还活着的这个消息之后,竟然破天荒的在唐国诸多文武大臣面前笑出声来,笑得不能自已,笑得酣畅淋漓,让那些文武大臣们人人自危,心想难不成高总管又抓住了谁的把柄,准备挥刀杀人了不成? 高之叶除了常年守护在唐帝左右之外,唐国的典狱刑罚一事也全由他负责。 这些年死在他刀下的文武罪臣可是不少,对于这位从来不苟言笑,似一座冰山般寒冷的高总管,人们的心头除了畏惧,还是畏惧,绝不会有什么别的情绪。 即便是看到了高之叶的笑意,也会领会成是一种冷笑。 或是残忍的笑。 关于其他人的心绪看法,高之叶全然无所谓。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好,所以就笑了。 也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笑。 唐国的那位大祭司,就是那极少数人的其中之一。 此时的他似从前的很多个日子一样,静立于唐国城门口处,面色平静,眼神清宁,双瞳深处涌荡着一片温柔似水的星光,望向了苍穹之间的某个方向。 他的青衫还是那般干净整齐,没有一丝褶皱和灰尘。 腰间的那本古籍斜斜的插在他的腰侧,仍旧翻开在当初的那一页。 身上的气息平静袭人,不惊不扰,带着几分古朴气息。 这样的他,不像是一位地位崇高,通晓天下的唐国大祭司。 倒更像是一位平凡,却不平庸的教书先生。 此时城门口人来人往,吵吵闹闹,他却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站着,心绪沉静的像是身后的那座古老城墙。 温柔的风声自城门之外的那条苍茫大道上吹来,将他的青衫吹的微微晃动,将他腰间的那本古籍吹的哗哗作响……他这才将眺望的目光收回,平静将青衫抚顺,随后将那本古籍取了下来,认真且专注的盯着翻开的那一页,用心观览。 许久许久之后,城门口的往来人潮渐渐稀疏,天色亦渐渐昏沉,他终于将满是星光的一对眸子自古籍上收回,然后迎着风声轻声呢喃道:“夫子果然没有骗我……” …… 风继续吹。 吹过了唐国的城墙,吹过了那条苍茫大道,吹过了人世喧嚣,吹过了黄昏日落,吹至夜幕深沉,最后,吹在了一头小毛驴的身上。 遥远到不知深处的一处原野之间,就在遍处野花盛开的地方,小毛驴小花沐浴在夜风之中,斜斜躺在舒适软和的草地之间,摆出了一个极度销魂的姿势,张开大嘴不停的打着哈欠,它的两排大牙随着嘴巴的张合而不停的上下咬动,看上去极具喜感。 即便此刻的它已经困意十足,尤其是在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奔走之后,它更是已经十分疲累。 可来到此处已经很久,它却始终没有睡去。 因为它的背上还趴着一个身穿麻衣的背刀少年。 阿刁早在小花无比恐怖的奔袭速度所带来的风势吹动之下昏死过去,至今未醒。 哪怕来到了这处原野之间,被小花来回跳动,翻滚了几乎有半个时辰后,他还是保持着昏睡的状态。 他的双手依然紧紧的拽着小花背部的毛发,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每当小花扭过头,用一种很是幽怨的眼神望向阿刁时,总是能听到他那微微的鼾声。 声音虽不大,却让小花感觉十分闹心。 甚至在一段时间的深度睡眠之后,阿刁的嘴角还流出了一滩湿湿的口水,粘在了小花的颈背上,直接让这头有着一层光亮毛发,并且有着轻微洁癖的小毛驴僵住了身子。 恨不得立即把背上的可恶少年给甩下来。 可一想到背上这少年是另一位少年的生死之交,并且在之前的那些日子为了救出另一位少年而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它便只好忍了下来。 清风徐徐间,小花认命般的趴在了地上,索性闭上了耳识,歪着脖子将视线转到了前面不远的另一片草地间。 另一个少年就躺在那里。 唐青已经昏睡了很久。 自江底深处被阿刁敲晕之后,他便一直没有醒来。 在阿刁和神院的六千位合道高手对战的那一段时间内,唐青体内的龙龟之力在他的血脉之中曾觉醒了一瞬,正打算将唐青唤醒的那一刻,六千合道高手的合力一击又将其轰入了江水之间。 于是有些悲催的少年被无尽的水元力疯狂压迫,将其血脉中的龙龟之力又压了回去。 于是他便又继续昏睡过去。 若不是月牙及时赶到,将正在不断下沉的唐青给救了出来,只怕此刻的他就真的要永沉江底了。 会不会被淹死不知道,但是逃肯定是逃不掉的了。 此时他静静的躺在草地之间,眉头稍稍皱起,似乎梦里有着什么心事。 他的右手始终握在腰侧的那把短剑上,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没有将其松开一瞬,似乎这把短剑已经成了他唯一的倚靠。 在唐青的身侧,坐着一位白裙姑娘。 眉眼如画,面色温婉,脸上的表情很淡,只是在望向唐青的时候,会出现数不清的温柔。 即便是在这渐沉的光色下,那位姑娘也始终无法被夜色笼罩,似乎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便有光。 事实上,这位姑娘确实是一道光。 在她出现在这个世间的那一刻,便是那般的光芒闪耀,仿佛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老夫子才会找到她,给了取了个名字,叫做月牙。 月牙儿弯弯,虽时刻绽放光芒,却并不刺眼,反而显得很是温柔。 她是世间最纯洁的一道光,不能被尘世的喧嚣所污染。 于是老夫子将她带进了深山,住进了小庙。 将她和人间的因果隔绝开来。 希望她能一辈子单纯,自在,并且永世无忧的生活下去。 可谁料,十六年后的某一天,深山里来了位少年,成为了她的师弟。 少年住进了小庙,也住进了月牙的心里。 这是老夫子没想到的事。 夫子生而知之,世间机缘原本皆在他一手掌握之中,因果循环之道亦被他两眼全部望穿,可唯独那位少年的机缘和因果,他掌控不了,也看不透。 因为那位少年是天选之人。 十六年后的那一天,老夫子带少年入山进庙,少年少女正式见面的那一刻,情缘便在不知不觉中产生。 只是当时少女懵懂,少年仍不知晓。 而直至此刻,当月牙于江底深处救下了唐青,将他带到了这处极远之地,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熟睡的面容时,她才真正懂得了自己的心思。 她想起了在深山小庙的某一天,自己曾问过师弟:“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师弟沉思之后,说了很长的一段话,但是她每句都记得,一个字都没忘。 他说:“白天是她,晚上是她,灯火是她,风声是她,天空是她,流云是她,这世间的一切,看着都像她,连梦里,都有她......不能见面的时候,会想她,最孤独的时候,会想她,深夜来临的时候,会想她......师姐,喜欢一个人,可能无法说出是什么感觉,但是心里一定清楚的知道,任凭岁月流转,每个时间点上,自己都会很想她。” 当时的月牙记下了这些话,却不知道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只知道师弟口中所说的她,是一位遥远的姑娘。 她也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的情绪,有些感动,更多的还是失落。 很莫名的失落。 而等到师弟提剑下山,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走出了自己的生活,月牙发现,自己已经再无法回到过去一个人的日子。 她无法静下心来诵读经书,擦拭佛像。 也无法安稳入眠,即便睡着,也总是会在睡梦中醒来,那很不真实的梦境之中,全是师弟提剑下山的背影。 她会经常心神不宁,每日落日黄昏的关头,她会站在小庙门前的青石上,借着夕阳下的红光,眺望着山下,心向往之。 她并不是贪恋人世的繁华。 也不是有多好奇山下的风光。 她只是,想去见一见自己的那位师弟。 因为,她真的很想他。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五章 仙子和神驴 夜渐渐沉了下来,风声亦渐渐变冷。 一轮弯弯的月亮在夜色间升起,静静的挂在天上,挥洒出一片清冷温柔的月光,映照在那片原野之间。 月牙静静的守在唐青身边,似天上的那轮月亮般明亮,只是她的所有光色,都只为身前的这位少年而绽放。 唐青的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气息亦变得深沉而浩瀚,似乎很快就要醒来。 月牙眉眼之间的那一抹担忧也终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褪去。 而感受到了唐青身上那逐渐趋于平静的呼吸后,月牙白皙温婉的脸色却在这一刻突然红了起来。 高山小庙一别,她情丝已结,心心念念的都是自己的这位小师弟。 原以为找到他以后,可以很认真,很坦诚的表露自己的心思。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却变得无比的紧张害羞起来。 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犹豫。 她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弟的心里面,一直都有着另一个她。 月牙没见过那个她,不知道她的容貌如何,心性如何,但既然小师弟对她这般心心念念,难以忘怀,想来那个她,应该是很好的。 想到这里,月牙的情绪便有些低沉起来。 她在心里自语道:“就算自己说出来,又能如何呢?” 心念至此,当空洒下的那一片月光似乎都有些暗淡起来。 不远处的小花望着月牙温婉动人的身影,随后又看了一眼仍在昏睡中的唐青,神光闪闪的驴眼中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 它张着大嘴,露着白牙,有些百无聊赖的继续打着哈欠。 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它见的不少,却始终无法弄懂,所以有些难以理解月牙的情绪。 此时的它很想睡觉。 可是背后的阿刁鼾声依旧,甚至是随着深夜的来临,他的鼾声也渐渐大了起来,似乎是进入了深度睡眠当中。 小花颓然低下头,将脑袋埋入了草地中,却依然无法阻止背后的声波攻势。 又是一段时间的忍受过后,小花缓缓转过身来,巨大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决然之色。 它终于不想再忍。 于是夜风之中,月光之下,小花突然扭头凑近了阿刁的耳边,以一种极度夸张的姿势张开了嘴,然后发出了一阵无比巨大,无比刺耳的长嘶声。 这个声音刚刚响起的瞬间,背对着小花的月牙便转过身来,微微蹙眉,挥挥手将那阵传至身前的长嘶声挥散,似乎并不想唐青受到任何的打扰。 可是阿刁就没那么有福气了。 小花的长嘶声用尽了力气,尤其是带着十足的怨气和报复心理,所以喊得格外的酣畅淋漓。 长嘶声似一阵惊雷般自阿刁的耳中钻了进去,在他的识海深处轰然炸开。 睡梦中的阿刁先是皱起眉头,随后面带杀气,最后整个人化作一抹暗影自小花的背上纵身而去,落在了原野一角。 离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双手也终于松开了小花的背部毛发,左手按住自己头顶的笠帽,右手已经覆在了背后的那把古刀之上。 下一刻,古刀已然出鞘,先是刀鸣声惊起,刀光随后而至,自阿刁身前横开,带着一道凛冽至极的刀意,朝着那阵长嘶声传来的方向落下。 自阿刁起身开始,直至刀光落下的这一刻,阿刁的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 一切都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 月牙见到这一刀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只是稍稍看了一眼阿刁,随后便将视线挪开,重新落在了唐青的身上。 小花则直视着这一刀下的锋芒,驴眼中有些不爽。 似乎在想,老子救了你,你还要拿刀砍我。 片刻之后,刀光便至,小花气鼓鼓的直起身,全身的毛发猛然张开,散发出了恼怒且无奈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一刀在手的阿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他感受着刀意所去的方向,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小爷休息? 一对清亮如水的眸子朝前望去,当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片璀璨夺目的刀光,随后便是一头十分长相十分憨厚的小毛驴正在用一种十分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阿刁的心神在刹那间绷紧,这不正是将自己从江水之间救出来的那头小毛驴? 自己怎么会向它落刀? 心念转动关头,阿刁体内五境之力骤起,随后古刀轻抬,刀光随之往上偏移了一个角落,堪堪从小毛驴的头顶上空飞速掠过。 小毛驴甚至能感觉到肩背处的毛发都被刀意切割掉了一些,有些微微发凉。 但它依然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脸上的表情也刻意平静下来,有种故作深沉的嫌疑。 阿刁沉静了半晌,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他将手中古刀收起,重新放回了刀鞘之中,随后迈着沉沉的步伐走到了小花身边,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讪笑道:“这位神兽大人,不知怎么称呼?” 小花没有理他,只是翻了个白眼。 阿刁却毫不在意,他再次凑近了一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小花给打量了个遍,甚至利用神识感知了一番,确定没有感知到它的身体内有任何的真劲流动。 从外表上看,除了通些人性外,它真的只是一头很普通的小毛驴。 但是能从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的眼皮底下将自己救出来,并且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恐怖速度的一头小毛驴,又怎么可能是一头普通的小毛驴? 此时的阿刁已经确信,自己之所以无法感知到小毛驴体内的真劲流动,是因为它的实力要比自己高的太多。 或许,这是一头相当于人族六境实力的神驴! 心念至此,阿刁望向小花的眼神中顿时多出了几分恭敬神色。 他刚想再次开口,好好感谢一些小花的救命之恩,顺便拍拍神驴的马屁,却发现一直站在原地,眼神稍显倨傲的小花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看也不看阿刁,便直接低下了头,将脑袋埋入草地里,然后,就这样睡了过去。 很是突然,没有半点征兆。 没过多久草地之间便传来了一阵极其响亮的鼾声。 阿刁的表情怔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小花露出一半的那张脸,大嘴上下开合,两排雪白大牙微微颤动,偶尔还在熟睡中打了个激灵,有种哭笑不得的荒唐感。 就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轻淡淡,似月光般温柔的声音:“小花有些累了,所以倒地便会睡着,除了老师外,很少有人能够喊得动它。而且虽然它能听懂你讲话,但去无法开口回答,所以就算你问它些什么,也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听到这个声音后,阿刁下意识将手伸到了背后,覆在了古刀之上,却没有将其拔出。 只是大拇指微微上提,露出了刀锋一角。 他初醒之时便将所有心神放在了自己的刀光和小花身上,完全没注意到这片原野之间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如今惊闻此声顿时转过头去,目光清冷如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入眼所及,是一位温婉动人,比月光尚且多了几分皎洁的少女,还有一位昏睡中的少年。 看到那位白裙少女时,阿刁顿时有种惊为天人的感觉,稍稍思索之后,他便猜出对方可能就是当初说要去救出小天真的那人,原以为会是一位不入世的高人,却不想竟是一位温柔少女,看年纪,似乎比自己还要小些。 阿刁稍敛情绪,本就有些动荡的心神在见到那位少年的那一刻,彻底澎湃起来。 他猛然向前一步,盯着那位少年看了很久,生怕自己认错了,片刻之后,就在少女异样的目光中,他放声大笑起来。 笑容中随有酣畅淋漓之感,却也带着几分疲累和解脱。 时隔日久,历经磨难,小天真终于还是逃出了那条大江。 看他体内的呼吸和气息的流动,显然所有伤势都已修复完全,真劲之浩大要比以往更甚。 短暂的沉默过后,阿刁将目光自唐青身上收回,重新落至月牙身上,随后说道:“感谢仙子救命之恩。” 月牙转过头去,面色微红,轻声说道:“我可不是什么仙子......而且,你的命是小花救的,要谢的话,等它醒了谢它便好了。” 阿刁摇摇头,他往前走了一步,指了指躺在草低间的唐青,收起了往日的不羁心性,脸上带着一种无比郑重的神色,再次说道:“仙子救了小天真的命,便等于是救了我的命,这一个谢字太轻,所以我会记下这份恩情,日后仙子和小花神兽若有任何要求,只管吩咐便好,我阿刁豁了这条命也会替你们办到。” 这些话言辞恳切,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思。 月牙听到小花神兽这个称呼后先是有些忍不住想笑,可是看到阿刁那般认真的样子又觉得笑起来似乎有些不太礼貌,所以她只能尽量平静着情绪,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说道:“如果你一定要欠下份恩情的话,那就把我这一份也放到小花身上吧。”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六章 师弟和师姐 若是留下份恩情,便等于是存了份因果。 除了自家的小师弟,月牙不想和任何人之间有着任何的因果。 而且救下小师弟这件事,在月牙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恩情在里面......因为她本来就应该救,必须救,从心出发,与任何人都无关。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要谈起恩情的话,阿刁在江心湖畔中一直守在小师弟身边,甚至差一点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对于月牙而言,反而是欠了阿刁一份恩情。 所以此间关头,月牙说完这句话后,便对着阿刁轻轻一笑,再次开口道:“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守着他,念着他,并且我知道,你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关心他,这些我和小花都看在眼里,所以一直以来,我和小花也都很感激你,日后若是得到老师应允,我和他,还有小花都很希望你能去山门做客,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夫子的那座高山隐于人世之外,多年以来几乎无人能踏足其间。 即便是当今几位圣人,在没有得到老夫子应允的情况下,也都无法破开老夫子设立在高山之外的强大禁制,去到小庙之间,所以在月牙看来,请阿刁去山门做客,便等于是将对方当作了很好的朋友,也是她能想到的,替小师弟报答阿刁最好的办法。 阿刁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在唐青和月牙的身上来回扫视了片刻,然后仔细思考了月牙话里话外的意思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听仙子的意思,好像认识小天真?”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自己有些傻,问了句废话。 若是不认识的话,这位白裙少女怎么可能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在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的合围之中救下小天真? 心思转动关头,阿刁看到月牙点了点头,明媚似光的双眸之间出现了一抹柔情,她简单说道:“自然是认识的。” 阿刁闻言眉眼微挑,心想果然如此。 难怪她对小天真这么好,敢情是熟人啊! 而且看她望向小天真的眼神,摆明了是有问题,就跟我看十娘的眼神一样。 难不成她是小天真的老相好? 阿刁顿时想起唐青当初信中所提到的,那位叫做碧水蓝的姑娘。 心中暗暗猜测,难不成就是她? 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个究竟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耳边响了起来:“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中的情绪稍显复杂,有些刻意的想要保持平静,但还是能让人听出一丝诧异和惊喜的意味。 阿刁扭头望去,便看到原本躺在地上的唐青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此时正对着那位白裙少女,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是眼中却带上了一丝激动的光色。 白裙少女的双眸之间则已经水色缠绕,她的脸色微微红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口中,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反而是有些轻微的哽咽,心神波动的有些厉害。 阿刁看到唐青的第一眼,心里先是激动,而后便是有些发酸。 心道果然男人都是见色忘义的主,这不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你看不到,开口便是喊人家师姐。 等等,师姐?这白裙少女是你的师姐?你小子什么时候多了个师姐了? 疑惑关头,阿刁又看到了月牙眼眸之间的水光,微微咂舌,忍不住吐糟了句,这可不像是见到师弟的反应,倒像是见到自己的情郎了。 带着几分恶趣味,阿刁刻意的咳嗽了一声,然后大声说道:“我说小天真,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此话一出,唐青猛然直起身来,他转眼望向阿刁,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惊喜说道:“阿刁,你还活着!” 阿刁先是一愣,继而笑骂道:“你放狗屁!我要是死了,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唐青说道:“怪我口不择言了......只是依我的预计,当日你不可能逃得出天地神院众人的围攻,现在竟然和师姐一起出现在这里,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阿刁嘿嘿笑道:“你先别问那么多,先告诉我,你这位师姐是怎么回事?”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便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头,眼中的羞色更浓。 唐青看了月牙一眼,神色温柔,转而说道:“我们拜在同一位老师门下,她比我入门要早些,喊她师姐有什么不对吗?” 阿刁问道:“你的老师,就是当初你信中所提到过的,从昆仑城荒原中将你带走的那一位?” 唐青点了点头,没有更多的回应。 他知道夫子立足人世之外,他老人家的名号不好随意提起。 好在阿刁也没有多问,只是悄悄凑近唐青身边,然后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说道:“不过你这位师姐,似乎不只当你是师弟这么简单......” 唐青心有不解,却还来不及追问,因为月牙忽然抬起了头,平稳着情绪,然后开口道:“师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唐青眉眼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伤势已无大碍,真劲也已尽回,没什么要紧了,师姐不用担心。” 月牙闻言点点头,微笑道:“那就好......” 她看着唐青,心中一片安宁。 心头虽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是此刻静静的看着眼前许久不见的师弟,她却觉得说什么也都不重要了。 此刻这样静静的看着他,陪着他,似乎就已足够。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安静下来,就连风声仿佛都已静默。 只剩下小花那极具节奏感的鼾声在他们身后传来。 听着这熟悉的鼾声,看着眼前的少年,月牙在这一瞬间像是回到了高山小庙间,回到了那段和师弟并肩而坐,说着心话的岁月。 她的眼中有光,眉间有情,望向唐青的时候,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阿刁心有所感,觉得此刻的自己似乎有些多余。 他挠挠头,紧了紧背后的那把古刀,默不作声走到了一边。 耳朵却竖了起来,时刻关注着唐青和月牙那边的动向。 此刻的唐青却没有去想太多,他沉默了半晌之后,将目光自熟睡的小花身上收回,重新落回月牙身上,然后再次开口问道:“师姐怎么会下山来?一路可无恙?” 月牙一时自然说不出是因为太过于想念所以才下山来找师弟这种话,她又不善于撒谎,所以显得有些不安,眼神不敢与唐青对视,稍有躲闪,随后便说道:“早些年便与老师说过,想要来人世间走走看看,老师他却总担心我会被坏人伤害,如今师弟已入人世,我便和老师说来找你,他老人家自然就答应了。” 唐青闻言点点头,不疑有他,随后像是又突然想到什么,再次问道:“该不会,是师姐和小花将我和阿刁从江水之间救出来的吧?” 以他对阿刁的了解,就算他成功的迈入五境,也不可能是天地神院那么人的对手。 能顺利的逃出来,自然是有人帮忙。 如今师姐和小花就在这里,他便自然的想通了这些。 只是若真如自己所猜测的这般,那师姐和小花的修为境界该有多可怕? 心念至此,唐青很快便又释然。 夫子他老人家传世人间,真正站在了人间的巅峰之处,他的学生和座下小毛驴,自然都不是寻常角色。 只是一想到那头憨憨的小毛驴还有眼前这位温柔似水的师姐,竟然都有着能与天地神院众多高手相匹敌的恐怖实力,唐青便觉得有些荒唐。 忍不住摇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莫名的苦笑。 月牙却在这时开口道:“我和小花下山之后便去了天地神院,本想着去找师弟你,只是老师曾有吩咐,若非生死关头,让我们不得干预你的人世修行,所以在你参加玄武榜之战,包括后来被困在江底深处的那段时间内,我们都不曾现身。直到阿刁入江底将你救出来,身陷险境,我和小花才出手将你们带了出来。” 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似乎在月牙看来,只要她和小花出面,就一定能将自己和阿刁给救出来,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此时不仅是唐青,就连已经背过身去,正在偷听的阿刁都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短暂的沉默过后,唐青调整了下呼吸,试探着问道:“师姐你,现在是几境的修为?” 说话关头,唐青已经利用神识感知过月牙体内的气息,却发现她的识海深处似有一片云雾缠绕,根本看不真切。 月牙抬起头,一对眸子清澈似水,随后摇了摇头,说道:“自幼便在山间小庙读书礼佛,并没有刻意的修行,想来境界应该不高。” 听到这句话,即便是以唐青的稳重心态,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无语。 阿刁则是翻起了白眼,心想你的境界要是不高,那我干脆没境界好了。 月牙却不知他们心中所想,沉思片刻后便继续说道:“只是老师曾与我说过,下山之后,只要不轻信人言,不乱闯人间五处圣地,那这天下,便任由我去。”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七章 唐青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后,唐青抬起头看了月牙一眼,见她眼眸清澈,神光内敛,面色间的柔色更甚以往,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唐青内心中的震惊情绪愈发浓厚。 过了很久才将紧绷的心神微微放松,望向月牙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异样心思。 在那座高山小庙间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位心思单纯,温柔似水的师姐修为不简单。 却不想,她竟然已经不简单到了这种地步。 除了五圣之地外,天下便任由她去。 岂不是说,圣人以下,她便已是无敌? 难不成,师姐已经到了六境人神的可怕境界? 想到这里,唐青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努力保持平静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微僵硬。 月牙见唐青这般盯着自己,本就羞涩的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红晕,她缓缓低下头,细声呢喃道:“师弟......” 唐青缓过神来,轻轻一笑,缓解了下尴尬,随后便说道:“早知道师姐这般厉害,当初下山之时便应该求老师让师姐与我一起,有师姐保护,也不至于弄得今日这般狼狈。” 这句话带着几分自嘲和调侃,月牙却听出了一丝难言的愁绪。 姑娘眼中满是心疼,她很快说道:“好在师弟无恙,一切都还来的及。日后人世漫漫,无论师弟去哪里,我都会陪在身边。” 话刚出口,月牙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心想也太急于表露自己的心思了。 师弟他不会觉得我有些轻浮吧? 唐青却不疑有他,只当是师姐对自己一贯的关心和照顾。 他心念轻转,想到了自己自唐国入世的根本原因,以及对妖族的承诺,心绪便突然低沉下来。 沉默半晌后,他说道:“师姐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想去的地方,实在是有些凶险,不好让师姐与我一起身陷险境。” 月牙闻言轻声问道:“师弟还想回到天地神院,去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 唐青一愣,没想到竟被师姐一语点破心思。 他沉沉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之色。 月牙的面容还是那般温柔,轻轻淡淡,仿佛永远都不会出现任何的负面情绪,眼神温柔,似月光一般皎洁,白裙在风中飘舞,美的不似凡间人。 她望着唐青,轻声说道:“其实,修行,并不只有去藏书楼读书这一条路。” 唐青说道:“可要在十年内修行成圣,对我而言,却只有这一条路。” 月牙问道:“为何一定要在十年内成圣?老师早前已经说过,藏在你血脉中的那一片冬雪,其实并不是一种病,就算你十年内无法成圣,也不会死去。而且相信随着师弟修为的增长进步,应该已经能够渐渐控制住那一片冬雪的消融速度,哪怕十年时间无法将其彻底控制,甚至祛除干净,还有下一个十年,修行路漫漫,师弟你有很多的时间。而且有老师在,他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到这里,月牙往前走了一步,深深凝望着唐青,随后再次说道:“神院藏书楼虽然不在五圣之列,但老师也曾提起过,说那里有七位人神的神念在,一般人根本无法闯进去。” 唐青低眸摇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去做过多的解释,只是说道:“我有必须进藏书楼的理由。” 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坚定。 月牙再次问道:“和你体内的金色血液有关?” 唐青有些意外,他与月牙对视而去,发现她的嘴角不知何时挂上了浅浅笑意,温柔且明媚。 似乎在她的温柔眼眸间,自己并不能藏下任何的秘密。 他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月牙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缓缓吹来的夜风之中,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轻声说道:“既然这样,藏书楼我陪你去。” 唐青微愣片刻,随后苦笑道:“师姐你......” 话在口中,却没有说完,因为月牙往唐青身边又贴近了一些,感受着师姐身上清柔好闻的香味,唐青没来由心神一紧,想要往后退一步,却发现师姐拽住了自己的衣袖,眼中虽有羞色,但是双手却拽的很紧,像是怕自己跑掉了一样。 随后便听月牙说道:“老师之所以答应让我下山,就是因为有师弟你在,所以我必须跟你在一块儿。” 很简单的说法,却有着不简单的心思。 唐青无奈道:“可是藏书楼并不是等闲之地,若是......” “正因为不是等闲之地我才要陪你去。” 月牙抬起头,眼眸之间带着几许清亮的光色,说道:“以你现在的修为,就算去到天地神院,也只会再次被他们困在江底深处,根本进不去藏书楼。” 这是事实,唐青闻言却稍显尴尬。 这次换作是他不好意思起来,稍稍避开了月牙的眼神,他迟疑片刻后说道:“总能想到办法。”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还没来的及开口,站在不远处一直关注着此间动静,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的阿刁却吹胡子瞪眼的冲了过来。 刚一站在唐青面前,月牙便慌忙松开了自己的手,低头转眼,任由夜风将自己脸上的滚烫秀意给吹散。 阿刁完全没注意到月牙的小动作,此刻他的所有注意力和心神都放到了唐青身上,听到唐青说自己竟然还要去天地神院走一趟,本就对他的固执十分不爽的阿刁早已愤怒无比,他指着唐青骂道:“小爷我千辛万苦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竟然还想着跑回去送死,你是脑子缺根筋还是真的不要命?” 他忽然拔出了自己背后的那把古刀,一束凛冽刀光自身前亮起,朝着黑暗之中倾泻而去。 直接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原野之间拖出了一条浩瀚无比的璀璨光幕。 沉沉的呼吸之中,阿刁很想将刀架在唐青的脖子上,但是转眼看到了月牙那对比自己的刀光还要清亮的一对眸子,心头没来由咯噔了一下。 于是他直接把心一横,右手稍动,刀锋微移,那束刀光竟然悬停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空。 阿刁冷哼一声,满脸的怒意,随后便沉声说道:“你要是再敢离开这里,我就死给你看。” 颇有无赖之风。 唐青伸手想要将阿刁的古刀按下,却被他躲开。 轻叹了一口气,唐青摇头苦笑道:“阿刁你别闹。” “谁跟你闹?” 阿刁左手将头顶的笠帽挑起,露出了那对满是怒意的双眸,怒声说道:“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三境守心的修为还敢大言不惭,说要去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去读书,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到这里,似乎还觉得不解恨,阿刁沉沉喘了口气,接着骂道:“我可跟你明说了,你要是真死在了神院,可别怪我这个保镖不尽责!” 左手拍了拍自己那揣在麻衣之中的鼓鼓的钞票,又是恨恨的一句:“钱也别想着还给你!” 唐青怔了一瞬,无奈摇头道:“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怎么还敢怪你?至于钱,那本来就是你的,我......” 话没说完,却见阿刁猛然爆喝道:“我是在跟你说钱的事情吗?” 看他满脸恨铁不成钢的暴怒模样,似是变得有些神经质了。 唐青犹豫着说道:“不是你刚刚说的吗?” 阿刁闻言气得双手颤抖,那一束悬于头顶的刀光更是微微颤动,看的唐青心神跟着一颤一颤,生怕刀光落下将阿刁给一刀两断。 “你先把刀放下,有话好商量。” 唐青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如果不是真的没了办法,谁又会拿自己的生命去开玩笑呢?” 这些话里满是无奈情绪,带着少年郎的许多心事。 月牙沉静不语,眉眼之间却满是心疼。 阿刁怔了怔,有些颓然的将古刀放下,拄在身前草地之间。 他双手握着刀柄,有些无力的支撑着自己的体重,双眸之间满是失落之意。 片刻后他说道:“如果拼了命就能帮你进去神院藏书楼的话,那我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谁让我本来就欠你一条命!可现在问题是,我连拼命的资格都没有啊,我是真的打不过天地神院的那群人!” 这位来自人间草莽,从来没心没肺的提刀少年有些失魂落魄的低下了头。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 黑夜之中,风声渐冷,少年的情绪很是低沉,带着无尽的心灰意冷之意。 唐青望着阿刁,很是感动。 他走上前拍了拍阿刁的肩膀,故作轻松的说道:“谁说我去了就一定会死?我可是天选之人,有好运傍身,老师说我最终会成为一个十分了不起的人物,怎么会就这样轻易死去?” 阿刁抬起头白了唐青一眼,嘲讽道:“狗屁天选之人!忘了自己差点就被淹死了?” 唐青说道:“只是差点被淹死,又不是已经淹死了,都说了我运气好,死不掉。” 阿刁骂道:“那是因为有我在,要不然你早死八回了,这次你别想着我再陪你去送死。哼!我看你连藏书楼的大门都进不去就要被诛妖联盟和天地神院的人给弄死。” 唐青失笑,不作任何解释。 事实上,他也没得解释。 因为阿刁说的都是事实。 但正如唐青自己所言,他已经没了选择。 而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月牙却忽然再次开了口:“我会带师弟进藏书楼。”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八章 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月牙静静的站立在原野之间,身处黑暗,却独自亮成了一道光。 唐青和阿刁同时将目光转了过去,看着身前那一袭白裙在夜风中舞动飞扬,觉得很不真实,有些梦幻。 就和月牙所说的那句话一般。 两个人盯着月牙看了很长时间,始终都没有说话。 直到月牙再次开口,重复着那句话:“我会带师弟进藏书楼。” 声音不大,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唐青这才反应过来,此前月牙便说过要陪自己去藏书楼。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师姐的权宜之计,想要借此让自己放弃重回神院的念头。 直到此刻他才认识到,眼前这位温柔单纯的师姐,是真的有着这样的心思。 唐青随即摇摇头,很快开口,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不可。” 态度亦很坚决。 月牙抬眼凝视着唐青,目光温柔且坚定,她刚想再次开口,却见阿刁忽然将古刀收起,然后走了过来,问道:“仙子有把握吗?” 月牙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是没来由脸蛋一红,再次提醒道:“不要再叫我仙子了,我叫月牙。” “好的,月牙仙子。” 阿刁刻意的咳嗽了一声,尽量收起了那副浪子模样,很认真的问道:“可否说说你的计划?若真如你的那位老师所言,除了五圣之地外,天下各地便任由你去,那说明你至少也有着六境人神的实力,且不说以你的年纪是不是真的能达到人神之境,就算能的话,我还是要再提醒月牙仙子你一句,天地神院的人神,可是有七位,更别谈还有那么多的五境合道者以及七头实力恐怖的祭兽。” 说到这里,阿刁稍有停顿,随后继续说道:“我想在那样的一股力量之下,就算是圣人来了,也无法做到能在无声无息之间破开七位人神的神念,进入藏书楼之中。” 这是实话,也是唐青进入藏书楼的最大阻碍。 在阿刁看来,眼前这位叫做月牙的姑娘身上,肯定是有着师门的强大法器在身,所以才能破开六千位五境合道者的合围之势,将唐青救出。 她真正的实力,或许不算弱,但也绝对没有强到可以在天地神院中来去自如的地步。 但既然她主动要求带唐青进入藏书楼,必然是有所依仗。 她的依仗是什么?她那位神秘的老师?还是那件强大的法器? 阿刁心中焦急,恨不得钻入月牙识海中瞧个通透,却见身前的月牙忽然摇了摇头,然后说了一句话:“我并没有什么计划。” 话音刚落,唐青微微愣住。 阿刁忍不住握紧了双拳,心想难不成是在耍我。 月牙却在这时继续说道:“只不过是进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读读书,还需要什么计划吗?” 听到这里,阿刁有些不想理她了,原来看着单纯善良的白裙姑娘只是个满嘴大话的牛皮大王。 他皮笑肉不笑说道:“哦?难不成月牙仙子以为,天地神院的藏书楼,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吗?或者说,曾几何时,你去藏书楼中看过书?” 这句话里带着微暗的嘲讽,落入唐青耳中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可是月牙却毫不在意,或许根本就没有听出阿刁语气中的嘲讽之意。 她稍有思索,随后说道:“我虽然没进去过神院的藏书楼,但是却也曾听老师他提起过,说那里面包罗万象,几乎囊括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知识。而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老师他却不止一次的进去过藏书楼,甚至小庙佛堂前的那几本经书都是他从神院藏书楼中带出来的。” 阿刁闻言皱起眉头,若月牙说的是真的话,她那位老师该有多么可怕? 能随意进出神院藏书楼的人物,怎么说也应该有了圣人的实力吧? 心念至此,阿刁微微眯起眼,沉默半晌后说道:“可就算你那位老师能进去藏书楼又能怎么样?不代表你也能进去,而且还要带着小天真一起。难不成你的老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月牙很快说道:“老师他最近很忙,自然没空管我们的事。但老师虽不在,小花却在这里。” “小花?” 阿刁嘀咕了一声,下意识望向了月牙的身后。 那头小毛驴依然趴在草地里打着很有节奏感的呼噜,嘴角的口水一点点滴落在地,汇聚成了一滩晶莹剔透的水渍。 那两排雪白大牙在黑暗中闪烁着透亮的光泽,看上去极具喜感。 如果不是之前小毛驴所表现出的来的速度实在是太过于惊人,阿刁绝对会把它当成是一头傻驴。 短暂的迟疑过后,阿刁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是说,小花神兽能带我们进去藏书楼?” 月牙点点头,说道:“之前老师每一次进藏书楼的时候,都是由小花背着进去的。” 这句话刚刚落下,三人的目光便同时转到了小花身上。 熟睡中的小花似乎心有所感,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睡梦中的它刚准备翻个身,月牙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再不起来的话,我就要回去告诉老师,说你又偷懒了。” 睡得很沉,几乎雷打不动的小花在这句话落下之后驴躯一颤,随即慢悠悠爬了起来,懒散着一对眸子走到了月牙身边,蹭了蹭她的白裙,像是讨好一般。 月牙俯身拍了拍小花的脑袋,说道:“不告诉老师也行,但是你要带师弟去神院藏书楼走一趟。” 听到这句话后,小花那巨大的瞳孔中出现了大大的疑惑,似乎有些不懂为何刚刚逃出来没多久,现在又要折返回去。 阿刁看着小花那很是拟人化的表情,心头微动。 心中腹诽道,连血虎那头畜牲都能口吐人言,小花好好的一头神兽,怎么就不会说话? 心声无法与人说,阿刁随即往前迈了一步,对着小花说道:“若小花神兽真能带小天真去藏书楼走一遭,那我欠你的恩情,便可再加上一条。” 小花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阿刁,很快翻了个白眼。 瞪得阿刁一愣一愣。 转而便将眼神落到了唐青身上,虽不曾开口说话,但在场的三人都看懂了它眼神中的意思:“你在搞什么鬼?” 唐青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说道:“小花你要是不方便,我是可以自己去的。” 小花闻言顿时撇了撇嘴,张开大嘴不停的傻乐,毫无保留的表露了自己的嘲讽之意。 月牙看不下去了,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似月光般明亮的一对眸子落在了小花身上,便让它老实下来。 随后便问道:“小花你最多能带几人进去?” 小花先是低下了头,伸出前蹄在草地上来回扒拉了片刻,似乎正在思考着些什么。 片刻之后,它便抬起头看了月牙一眼,点了点头,然后又将眼神转到了唐青身上,再次点了点头。 等到它的眼神落向阿刁那边时,稍有迟疑,便突然再次翻了个白眼,可劲儿的摇起头来。 阿刁愣了一瞬,感觉有些不对劲,问道:“这是啥意思?” 月牙说道:“小花最多只能带两人进去藏书楼,阿刁你留下。” 此话刚落,阿刁顿时暴怒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言语之间已经没了之前那种对月牙的尊重和忌惮。 只有满腔的愤怒。 月牙平静的看着阿刁,说道:“小花若是孤身进入藏书楼,轻而易举,带一人进去,也不是很难,但是带上两人,就已经足够吃力,但是还能勉强不被七位人神的神念感知到。若是再多带一人,只怕就很难悄无声息的进入藏书楼中了。所以我们必须有一人留下。” 阿刁冷笑道:“那你为何不留下?” 月牙说道:“因为我是他的师姐。” 阿刁继续冷笑:“我还是他的保镖呢!” 言及至此,阿刁不再理会月牙,他沉静了片刻后,将目光转到了唐青身上,随后继续说道:“你来决定,是让我跟你去,还是让你的师姐跟着。” 唐青没有任何犹豫,很快说道:“我想独自前去。” “不行!” 月牙和阿刁同声开口,语气坚决。 唐青默然摇摇头,求助似的望向小花,却发现小花也用一种求助的眼神望着自己,一人一驴相顾两无言。 阿刁猛然转过身,眼神渐冷,双眸之间忽而涌起了一片灿烈无比的刀光。 他的右手向背后探去,覆在了古刀刀柄之上,随时准备拔刀。 随后说道:“此次一行,就算能顺利进入藏书楼,但想来还是有着数不清的危险,若是小天真身边没有一位真正的高手跟着,只怕就算安然进去,却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月牙点点头,温柔含光的双眸中情绪不变,她轻轻说道:“说的在理,所以呢?” 阿刁冷冷一笑,双眸之间的刀光愈发灿烈。 他沉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俩有必要比试一场,来决定谁才是那位真正的高手。” 此话既落,一抹深沉无比的刀意自他背后古刀之间缓缓弥散而出,环绕在此间。 带着少年郎的坚韧心性。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四十九章 让人无语的姑娘 唐青见阿刁竟然想要对师姐拔刀,当即双眸微凝,往前走了一步,挡在月牙身前。 体内龙龟之力开始在血脉之中游动起来,隐而待发。 感受着身前渐渐飘来的凛冽刀意,唐青随之说道:“你知道的,我不会让你出刀。” 小花也在这时漫不经心往前踏了一步,歪着脖子很好奇的看着阿刁,似乎有些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胆子。 阿刁的右手依然覆盖在刀柄之上,微微用力,刀意愈发汹涌。 他没有去理会唐青,而是将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月牙身上。 在他看来,月牙的所有倚仗全部来自于师门法器,只靠自身修为,必然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毕竟放眼人间大陆,年轻一辈的高手之中,并没有听说过有哪位是女孩子。 而若真要再去藏书楼走一趟,一个唐青已经让阿刁很放心不下。 再多一个月牙,岂不是添乱来的? 所以阿刁已经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月牙留下。 哪怕辣手摧花! 黑夜渐沉,夜风愈冷,场间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唐青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月牙的声音:“你是师弟的好朋友,所以我不能和你打。” 声音清清淡淡,温柔如初,似乎并没有因为阿刁的态度而生出任何的负面情绪。 唐青转眼望向身后,入眼所及,便是月牙那温婉轻柔的微笑。 月牙看了唐青一眼,示意他不用担心。 随后便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阿刁身前,再次开口道:“而且我从未与人交过手,不知轻重,若是伤到了你,我怕师弟会不高兴。”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月牙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眼神坦荡似明月。 没有半点开玩笑,或是嘲讽的意思。 站在一边的小毛驴微微昂起头,傻傻的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大牙来,望向阿刁的眼神中带着幸灾乐祸的情绪。 唐青则感觉有些不妙,他扭头望向阿刁,刚想替月牙解释两句,却发现阿刁的双瞳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片惨白的刀光所掩盖。 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理智。 夜风之中,很快便传来阿刁那冷到了极点的声音:“这么说,你是觉得自己一定就能打败我了。” 听到这句话后月牙沉默了片刻。 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片刻后她说道:“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又是一句让人很无语的话。 唐青心顿时一沉,他当即凝声说道:“阿刁,师姐所言皆无心,你不要过分解读。” 言及至此,他猛然挺直身子,想要再次挡在月牙面前,阻止阿刁拔刀。 身形微动之时,却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阻力。 低头一看,是小花咧嘴咬住了自己的长衫下摆,来回晃动着脑袋,似乎并不想自己出面。 有些疑惑的皱起眉头,唐青刚想再次开口,却见月牙突然走到自己身边,先是让小花退下,然后理顺了自己稍有褶皱的长衫,轻声说道:“师弟不用担心。” 望着月牙的温婉面容,唐青没来由心头一动。 还没来的及做出任何反应,阿刁身前的那一阵凛冽刀意已经破开夜风,来到了身前三尺之地,可能下一刻便要落至那一袭白裙之前。 唐青刚想提醒一声,月牙却已经将目光挪开,然后朝着刀意而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束白色光柱自她双眸间绽放而出。 温柔且专注。 沿途而过,将黑暗中的一切都给照亮。 阿刁挥洒而至的那一阵刀意原本无影无形,只能感受到虚空间有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暗流在此间涌动。 可是当那一束白色光柱照耀过来的时候,刀意似也无法遁形。 被光柱捕捉,困住,挣扎了片刻之后,便被彻底绞杀,化作一片虚无缥缈的气息消散于此间。 阿刁双瞳中的刀光仍在不停弥漫,惨白无比,带着极度的霸道气息。 可是和绽放在此间的那一束白色光柱比起来,却显得有些黯淡。 如此霸道的刀光,最终还是渐渐湮没于白色光柱的照耀之下。 深色可以覆盖浅色。 强光可以掩盖弱芒。 在阿刁双瞳中的刀光消散之前,阿刁和唐青都以为那一片刀光已经足够耀眼,至少,要比月牙眼中似月光般轻柔的光晕要强大的多。 可是此刻…… 阿刁有些失神的望着眼前的那一束将自己穿透的白色光柱,久久无法言语。 那是一束温柔的强光。 不亮则已,一亮便光彩夺目。 仿佛世间所有的光都会在它的照耀之下黯然失色。 月牙在这时开口,声音仍是那般清淡温柔:“你还要继续吗?” 在她看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句。 却被阿刁当成了胜利者的嘲讽和挑衅。 但他没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因为他的右手还握着古刀的刀柄,刀锋尚未出鞘。 接下来他要做的,便是拔刀出鞘,然后在这个黑夜间,在那一袭白裙前,斩出自己如今所能使出的最强一刀,将那一束白色光柱给当空斩断。 找回丢失的尊严。 心念至此,阿刁握刀的右手瞬间发力,体内的五境之力全部涌入了右手之间,想要惊亮起刀下的锋芒。 可是下一刻他的神情便很快怔在了原地。 掩映在笠帽之下,本就有些失神暗淡的一对眸子也变得死气沉沉。 因为无论他如何用力,古刀却始终纹丝不动,像是焊死在了那把黑金刀鞘之中。 阿刁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古刀之下传来的强大气息,以及一阵沉闷的刀鸣之音。 隔着一鞘的距离和厚度,阿刁沉默了片刻。 但他仍不死心。 下一刻,他将古刀连刀带鞘取下,左手持之横在胸前,右手再次握住刀柄,左右手同时用力,强大的五境刀意在刀鞘连接处疯狂涌动,在这样的力量之下,哪怕是一座山峰只怕都已经崩塌碎裂,可是古刀却依然不动分毫。 阿刁颓然的松开双手,感觉有些绝望。 他将古刀驻地,双手撑在上面,额角之间早已布满了汗水,似是十分疲惫。 而从始至终,月牙都静静的站在原地。 用那种平和,淡然,温柔,冷静的眼神看着阿刁,以及阿刁的那把刀。 只是当她的眼神转过去的时候,她那双眸之间的白色光柱便也随之落下。 落在了阿刁身上。 也落在了那把刀上。 将少年困住,将刀锋掩藏。 阿刁无法拔刀,自然便无法动手。 如此,她便不会因为被迫与之动手而伤到他。 这是月牙的对策。 十分简单,但行之有效。 却不知,这样简单的对策,所带来的结果,却让唐青感到无比震惊,让阿刁近乎奔溃。 拥有着五境合道之力的阿刁,在月牙面前,却连拔出刀的能力都没有,这样的一场对抗,还有什么继续的必要? 或者说,还有什么意义? 黑夜之间进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没有人说话,就连小花都闭上了嘴,它在原地扭头四处乱看,巨大的瞳孔中满是百无聊赖的神色,似乎对于这样的结局并不感到意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冷风乍起的那一瞬间,月牙终于再次开了口:“你还好吗?”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很快看了一眼身边的唐青,眉眼稍稍低垂,似是有些担心他生气,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下重手,只是困住了他的那把刀。” 唐青不动声色咽了口口水,没有去回应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问道:“师姐,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境界吗?” 月牙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下一刻,她眼中的那束白色光柱便缓缓而回,隐入了她的瞳孔深处,化作了一对透亮的光点,在眼眸深处悬停,微微摇晃。 唐青苦笑着摆摆手,他随后便转眼望向阿刁,问出了同样的一句话:“你还好吗?” 此时阿刁的整张脸都被笠帽所覆盖,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从他那双覆刀而立,并且微微颤抖的双手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平静。 许久之后,阿刁的声音从笠帽下传来,失落且沉重:“修刀至今,这是我第一次与人对战之时,连刀都无法拔出来,对我而言,这比战死还要羞辱,所以你觉得我还会好吗?” 唐青有些尴尬,他沉静片刻后说道:“都说了让你不要动手,师姐她......” “你别说话!” 阿刁突然打断唐青,随后微微转头,虽然被笠帽遮住了脸,但是月牙知道此时的阿刁正在看着自己。 她对着阿刁轻轻低眉,稍有歉意,随后说道:“我不是有意羞辱你,只是不想伤到你。” 仍是让人无语的一句话。 甚至带着更多的羞辱。 阿刁有种想要立即死去的冲动。 下一刻,他终于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自己那对生无可恋的双瞳,随后说了一句话:“当初见到小天真的时候,我以为他已经足够让人无语,可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比他更让人无语的一个人.....不愧是同门中人。” 这句话微有嘲讽,带着阿刁的一点小性子。 可是月牙却并无所觉,反而是展颜一笑,说道:“谢谢夸奖。” 阿刁瞬间石化。 无语。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章 神秘的小花 风继续吹,在原野间不停游荡,吹来了清寒,吹起了沉默。 阿刁已经无话可说。 他的眼神在唐青和月牙身上来回流转了很长时间,感觉自己像是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拄刀的双手微微松开,始终紧绷的心神也在刹那间松懈下来。 他微微低下了头,左手将笠帽下压,遮住了那对早已一片暗淡的双眸。 唐青看着他,想要安慰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同样无话可说,只能拍了拍阿刁的肩膀,然后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月牙也没再说些什么,她轻轻迈步,行至唐青身边,与之并肩,似是担心他会再次消失在自己眼前。 小花依然歪着脑袋咧着嘴,露出两排大牙独自傻乐,没人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又是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阿刁还是没有抬头,却从笠帽之下传来他那稍显低沉的声音:“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唐青愣了一瞬,下意识望向身边的那一袭白裙。 “当然是随时都可以。” 月牙柔声说道:“只是我们走之后,你将去哪里?” 阿刁摇了摇头,自嘲道:“这重要吗?” 月牙微微蹙眉,很快说道:“当然很重要,你是师弟最好的朋友,那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不是师弟执意要去藏书楼,我和小花一定会邀请你去小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 阿刁闻言又沉默了半晌,最终撇过头,沉声说道:“谁稀罕?” 有着不与人说的倔强。 唐青忽而走上前,将阿刁的双手拨开,将他的身子扶正,将他的那把古刀提起,然后很用心,很认真的系回到他的背上。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阿刁没有任何的反应,仍是低头无言。 只是当唐青想要将阿刁头顶的笠帽挑起,与之说些心里话的时候,阿刁却是突然伸出右手拦住了唐青,然后很快转身,给了唐青一个孤单的背影。 “我还是欠你一条命。” 阿刁忽然说道:“若是十年后你没有回来,我还是会去天地神院走一趟,去和他们拼命。” 十年时间,对于修行者而言,只是弹指一瞬。 对于此时的阿刁而言,却是极度难熬的一段时光。 唐青说道:“那你要好好活下去,变得更强大才行,要不然,也是去给我陪葬。” 阿刁沉静着没有回应,片刻后便突然迈步,顺着这片广阔的原野往未知的方向走去。 黑夜在他身后聚集,渐渐将他的背影笼罩。 像是一位孤独的旅人。 唐青忽然喊了一句:“若是十年后我回来了,该去哪里找你?” 阿刁的脚步声没停,继续往黑暗深处走去。 就在他的背影快要被夜色完全吞没的那一刻,夜风之中飘来他那情绪莫名的回声:“到那时,你只要打听打听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修刀人,便知道我在哪里了。” 听到这句话后,唐青笑了笑。 心想这才是我认识的阿刁。 月牙将视线自阿刁消失的方向收回,突然说了一句话:“我想他以后真的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修刀者。” 唐青没有任何犹豫,很快说道:“我知道。” 月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她看着唐青说道:“师弟似乎比阿刁自己还要有信心。” “没错,因为他是我的保镖。” 很难得开了一次玩笑,唐青心情稍稍放松,他的神情随后便又突然沉静下来,片刻后说道:“希望我能活着看到他成为人间刀圣的那一天。”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便贴近了唐青身边,抬头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很认真的说道:“放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出事......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的身边走掉。”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月牙的面色虽然已经羞红成一片,但却没有再似之前那般转过头。 温柔的眼神中带着更加温柔的光,全神贯注的注视着身边的少年。 小花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草地的另一边,转过头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唐青的心中则多了些异样的情绪。 他所认识的月牙,原本就是这般温柔,这般单纯。 可是此刻,当他与月牙对视的瞬间,却又莫名的感觉到,月牙此时的温柔,和以往的有些不一样。 在过去十六年的深宫岁月中,唐青无聊时曾看过很多本,记载着关于人世间凄美爱情故事之类的书籍。 在那些书籍中,有着很多种动情惹人的对白,以及,各种各样的承诺宣言。 而在那些对白和承诺中,其中有一句就是月牙所说的那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从我的身边走掉。” 这些话的语境和诉说的对象,往往只适用于恋人之间。 唐青也曾幻想过那样的画面,觉得很是美好。 只是他所幻想的对象,却是那位来自天地神院,叫做碧水蓝的姑娘。 此时听到月牙这句话后,他沉默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不敢将这句话代入到恋人的氛围之中,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师姐十分善良,单纯,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爱故事可能完全不懂。 说出这句话的初衷,或许只是单纯的想要保护自己。 不让自己再受到任何伤害。 唐青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只是一位善良的师姐对师弟的关爱,牵扯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 稍稍平复自己的心绪之后,唐青便将话题移开,随后凝声问道:“小花它真的能同时带上我们两个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花。 它的厚背虽然宽阔,但同时坐上两个人还是会显得拥挤。 若是和师姐一起坐上去,只怕有些太过于亲近,不合礼数。 想到这里,唐青便觉得有些为难。 月牙却在这时说道:“这一次我们不用小花来背。” 看着唐青有些疑惑的眼神,月牙轻轻笑道:“小花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也只适合赶路,而无法突破藏书楼周围的无数道禁制,以及七位人神的神念感知。” 唐青闻言稍稍皱眉,再次问道:“那该如何?难道要先破开那些禁制,再将七位人神给引开?” 月牙说道:“那倒不用,想要进入藏书楼,只要不惊动那些布满杀机的禁制,还有七位人神便好。” 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办法。 唐青的眉头皱的更深。 月牙却始终面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担心。 她忽然看了小花一眼,准确的说,是看了小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白色口袋一眼。 唐青自昆仑城的荒原中见到小花的那一刻开始,便注意到它的脖子上一直挂着一个古怪的白色口袋。 和它那一身黑棕色的毛发显得极不搭。 那个白色口袋看上去瘪瘪的,浅浅的,不像是能装什么东西。 每当轻风吹过时,白色口袋便会在小花的脖子上飘来飘去,像是没有任何重量。 一直以来,唐青都以为那个白色口袋只是挂在小花身上的一种低级的审美搭配。 可是此时当他发现师姐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那个白色口袋上之后,他才意识到,那绝不是一个简单的白色口袋。 短暂的沉默过后,唐青问道:“那个白色口袋有什么特别之处?” 月牙将目光收回,看了唐青一眼,简单说道:“那不是一个口袋。” 唐青不解,眉头皱的更深,他刚想再次开口,月牙却很快说道:“那里面,是小花独有的一个世界。” 话音刚落,唐青满脸震惊,眼中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在这个人间大陆所划分的修行领域中,只有修到了七境圣人的巅峰之处,才有那个资格和能力,在人间大道的规则之下,创造出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独有的世界里,圣人是无敌的。 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能在一位圣人独有的世界中,将其击败。 哪怕是另一位圣人也不行。 唐青曾经听闻过圣人领域的传说。 传说中,东海草庐,南山丘陵,西域神殿,北漠黄沙,包括唐国的国界,便是当今五圣人各自创造出的独有世界。 他们在自己的世界中修行,历练,参悟生死大道,甚至建立国度,蓄养兵马,以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态度,去不断壮大着独有世界的力量和空间。 传说之所以只是传说,是因为没有人有资格,有能力站在和圣人同样的高度,去探寻那个境界的真相。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那样的传说,有着很大的可信度。 因为圣人实在是太强了。 强到可以改变世间的一切。 强到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强到世间无他们不可为,不能为之事。 所以自然便也强到可以随意的毁灭,或者创造出另一个世界。 但是这样的强大,从来都只属于人间的巅峰圣人。 而不会属于一头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傻乐的小毛驴。 除非,这头小毛驴,也已经到达了圣人之境。 在今日之前,唐青绝对不敢去想,始终给人憨憨感觉的小花,会是一头比肩圣人的神兽。 但是此刻,夜风之中,他望着小花脖子上的白色口袋,回忆着小花曾经背着自己上天入地的各种英姿,再想想师姐对小花能带自己进入藏书楼一事的强大信心,忽然觉得,似乎真的有那个可能。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一章 离开这片原野 夜风愈寒之时,唐青沉默着将目光收回。 他尽量平复着心头震惊的情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他开口问道:“小花它,究竟是什么来头?” 月牙摇了摇头,说道:“自我懂事起,小花便已经跟在了老师身边,而在我被老师抱回来之前,它也一直生活在高山小庙间。除了老师,没人知道小花是从哪里来的,活了多久。” 说到这里,月牙忽然停顿下来,然后看了一眼小花,继续说道:“过去那些年里,我曾问过老师关于小花的来历,他却总是含糊其辞,只跟我说小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投奔老师来的。我不知道那样的时间有多漫长,也不知道那样的地方究竟有多遥远,但想来连老师都觉得漫长的时间,遥远的地方,那一定是漫长到难以想象,遥远到不可思议,或许,可以直接追溯到远古时代。” 言及至此,月牙看着唐青愈发震惊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她走近他的身边,再次轻轻开口道:“但不管小花从哪里来,有着怎样的身份,或是实力有多强,现在的它,在我眼里,就只是一头陪伴着自己长大,无聊时说说心事,闲来一起玩耍的小毛驴罢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便再次问道:“师姐没有问过小花自己吗?” 月牙说道:“问是问过,但是它似乎并不想提起自己的过去。每当我问它的时候,它就会很不开心,不睡觉,也不笑,看上去有些忧伤。我不想看到它那个样子,所以除了 小时候因为好奇实在忍不住问过几次之后,我便再没有提起这件事。” 唐青听到这里,知道已经再问不出什么来。 他沉淀心绪,仔细回想着月牙所说的那些话。 却始终无法将憨憨的小花和一头来自远古时代的神兽联系起来。 沉默关头,唐青摇了摇头,随后便抬眼望向黑夜之中,却发现小花不知何时已经迈步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它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意。 嘴角的两排大牙也已收起。 眼中的神色带着几分漠然和肃穆,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冷意,和往日里的憨态有着很大的差别。 随着小花脚步的延续,它的身上也渐渐兴起了一股古老而深远的气息。 这种气息不要说唐青没感受到过,就连自小便由小花陪着长大的月牙都感觉有些陌生。 而就在小花快要临近身边的那一刻,唐青发现自己血脉中的龙龟之力竟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开始运转起来,似乎很是兴奋。 一直浮于体表的那一片金光也在突然间惊亮起了一幕更加耀眼的光芒,与体内的龙龟之力交相呼应,隐约间像是要突破唐青身上那一件素色长衫的束缚,来到黑夜之中。 唐青先是有些疑惑身体的变化,转眼看到小花之后,他突然心神一紧,心中暗自猜测,难道和小花有关? 而此时小花已经走到了唐青身边,它微微昂着头,保持着沉默观望的姿势,一对情绪复杂的眸子紧紧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时的小花虽仍是小毛驴的样子,但身上的气势却仿佛变成了一位傲视天下的君主。 它的眸子中忽然也涌现出了一片金光,不曾弥散而出,只在瞳孔深处聚集。 金光刚一出现,唐青体内的龙龟之力以及体表的金光便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一般,渐渐隐没,很快便抹去了所有的气息。 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小花对着唐青点了点头,不知想表达些什么。 月牙在这时走上前,伸出玉手轻轻搭在了小花昂起的脑袋上,她柔声说道:“小花说谢谢你。” “谢谢我?” 唐青皱眉与小花对视,发现它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柔和。 一点灵光在唐青心头炸响,让他隐约间猜到了些什么。 他感受着体内渐渐平复下来的龙龟之力,以及重新隐于体表的金光,沉默半晌后突然对着小花问道:“你认识小刀镇上后山枯井里的那只老龟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的柔和表情微微凝滞,眼中渐生疑惑。 有些不明白唐青的用意。 小花听到这句话后则身躯一颤,身上的气息突然变得有些忧伤。 月牙俯身拍了拍小花的脑袋,眼神随后转到唐青身上,说道:“小花它有些难过。” 唐青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小花很有可能与妖族有关。 或许,小花本身就来自妖族! 只是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或是自身的强大实力而避开了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能够安然的行走在人世间。 想到这里,唐青便有些激动,他同样低下身子与小花平视,还想再继续问个清楚,月牙却在这时对着唐青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他继续追问些什么。 短暂的沉默过后,月牙轻声说道:“师弟,小花的身份,还是等日后见到老师再去问他老人家吧,小花它自己,现在可能不太愿意去提起这些......而且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尽快去到藏书楼中。” 说到这里,不等唐青回应,月牙便将眼神望向了小花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白色口袋,很快再次开口道:“我们可以走了。” 此时的月牙一改平日里的温婉作风,变得稍有决绝。 唐青看了月牙一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静着点了点头。 小花将自己的脑袋凑到了月牙的怀中蹭了蹭,随后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唐青,便缓缓挺直了身子。 它轻轻嘶鸣了一声,然后轻轻动了动脖子,那个浅浅的白色口袋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拎了起来,飘向了半空,在黑夜中随风展开。 唐青和月牙同时抬头,入眼所及,再不是夜幕苍穹,而是另一个意蕴莫名的新天地。 那是小花的世界。 独有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再没有人间大道规则的存在,有的,只是小花自身的道理。 白色口袋的浅浅开口便像是那个世界的入口,一阵阵古老而神奇的气息自其间缓缓弥散而出,却没有顺着周围的夜色去向原野各地,而是只落在了唐青和月牙的身上。 “放轻松,不要抵抗。” 月牙忽然牵过了唐青的手,面色微红,轻声说道:“闭眼静默半炷香的功夫,我们便能去到藏书楼中。” 唐青初始对于师姐的亲近动作有些许不适应,触碰到那一层柔软的第一时间也下意识将手收回了一些。 可是月牙却将唐青的手抓的很紧,似乎担心他会突然消失不见般。 下一刻,头顶上空的入口处便忽而惊起一阵狂风,一股强到有些离谱的恐怖吸力很快自另一个世界中传来。 月牙并不慌张,依然紧紧的抓着唐青的手,任凭周遭风卷云动,她只要在他身边便好。 唐青却稍显不安,他的右手也在此时将月牙握紧,像是抓住了此间唯一的借力点。 体内的真劲自动护主,想要抵挡住当空而来的可怕吸力,却在瞬间被其间所蕴含的恐怖力道给摧毁殆尽。 隐没于血脉中的龙龟之力以及体表的金光则没有任何的动静,似乎根本不担心唐青会出事。 而那把悬于唐青腰间的短剑也还静静的挂在那里,一晃一晃,其间的第三道剑意在这股吸力的挑衅之下选择了无动于衷,不知是不屑与之为战,还是害怕。 很快,唐青和月牙便被那股强大到法抵抗的吸力拽入了半空之中,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夜色的笼罩,越过了风声的喧嚣,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当中。 就在他们的身影快要被入口中的幽暗光芒吞没的那一瞬间,唐青的身子被那股强劲的吸力不停的挤压,然后就在下一个呼吸关头,他有些经受不住那股沉重的力量,始终提在心口的一口真气瞬间泄掉,整个人便似风中落叶一般在入口中不停的摇摆,若不是月牙始终紧紧拽着他,只怕此刻的唐青早已被拉扯的狼狈不堪。 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站不住脚。 尤其是跨过了那道入口,真正进入小花的世界之后,那股吸力则变得更加强横,几乎是以无比蛮横的姿态拽着他往前跑。 无奈之下,唐青只能伸出了自己空出来的左手,一把搂住了月牙的纤细蛮腰,整个人瞬间贴近,将自己和月牙牢牢的束在一起。 感受到怀中师姐突然绷紧的身躯之后,唐青的呼吸渐渐深沉,他几乎是贴在月牙的耳边说道:“师姐,形势非常,请见谅。”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有些窘迫的转过头,希望师姐能够理解自己这一刻的无礼。 心中正忐忑时,唐青发现师姐突然也往自己这边贴紧了一些,两个人几乎是紧紧的缠在了一起,在狂风吸力之中来回摇晃,不断的往幽暗中而去。 而等到周围的光线完全消失之时,唐青听到了月牙那微不可闻的绵绵细语:“师弟,你抱紧些。” 原野之间,就在唐青和月牙的身影消失不见的那一刻,小花收回了眺望的目光。 它向前一步,直接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便也进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 入口渐渐闭合,新世界的边缘缝隙很快又被此间黑暗笼罩。 风声缓缓而过,卷起夜的微凉。 这片原野再一次变得冷清起来,像是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出现过。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二章 璀璨星河般的书海 与此同时,两人一驴进入的另一个世界当中,幽暗的空间没有任何光线,即便是在月牙的神识感知之下,也无法触及到任何多余的气息。 不断往上的飞速过程中,除了无尽的风声,渐凝的寒意,便只剩下紧贴着自己的另一个心跳搏动的声音。 唐青仍然和月牙环抱在一起,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在这陌生而动荡的领域中,他们必须紧紧贴在一起,才能确保不会被四周强劲的风声和吸力给冲散。 月牙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唐青的表情,也无法探知他的情绪,只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师弟将自己搂的更紧了,不知是因为太过于不安,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从未与异性有过任何亲密接触的月牙,这一刻早已是脸色绯红,双颊滚烫。 一双清澈如水,明亮似光的眸子深处情意绵绵,虽看不清唐青的面容,但她仍然偷偷的抬起头,感受着他那沉沉的呼吸声,不由的有些醉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就这样和师弟在黑暗之中一直待下去也是不错的。 她就这样幻想着,害羞着,也莫名的憧憬着。 如果不是黑暗中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嘶鸣声,月牙只怕会沉醉在唐青的怀中不愿意醒来。 而在听到那阵嘶鸣声后,月牙抬起的头瞬间低下,很快顺着风声埋入了唐青的臂弯之中。 显然是害羞到了极点。 因为她知道那阵嘶鸣声是小花所发出,想要表达的意思很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快到了,可以不用抱那么紧了。” 小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它虽然不在二人身边,但是神识却弥漫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中。 甚至于带着唐青和月牙不断往上的狂风和吸力之中,都有着小花的意志。 对于唐青和月牙而言,无尽的黑暗遮住了他们的神识和双眼,可对于小花而言,黑暗之中却藏着自己的无数双眼睛。 它将随风而上的少年少女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不懂他俩为何会这么紧张。 明明知道这是在自己的世界中,那么必然不会遇到任何的危险。 却为何还要抱的那么紧,像是风能将他们吹跑似的。 满脑子疑惑的小花来不及去想太多,因为它感觉到自己的世界边缘已经突破了某个规则的限制,去到了那个自己曾经来过不少次的地方。 出于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小花独有的这个世界无法在人间规则的覆盖范围内出现太长的时间,所以它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打开这个世界的出口,进入藏书楼中。 见唐青和月牙此时还紧紧抱在一起,它只能发声提醒。 时至此时,刚好半炷香的时间。 狂风突然隐没,强大的吸力也在瞬间减退。 黑暗缓缓退去,前方的路上出现了一线光明。 唐青和月牙同时转过眼,先是对视了一瞬,一触即分,情绪莫名。 唐青环抱在月牙腰间的左手终于松开,掌心留香,温韵犹存,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月牙则是头都不敢抬,红着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一只手仍被唐青牵着,不知是忘记松开,还是不想松开。 两个人的掌心都有些潮湿,带着缠绵的汗水和滚烫的温度。 此间无言。 直到前方的一线光明忽然间放大,黑暗被完全驱散,小花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光明的最前方。 它回头看了一眼唐青和月牙,示意他们跟上,随后便化作一道幽芒越过光明,去向了世界的另一头。 而在小花离开之后的那一瞬间,出口处的光明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起来,再次被黑暗缓缓吞噬。 唐青刚想朝着出口处纵身而去,却发现月牙以更快的速度从自己身边掠过。 那只细腻软和的玉手仍然牵着自己,似清风一般飘然而去,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开始还在原地轻绕,眨眼间便已进入了那一片璀璨光明之间,瞬间而出,很快落地,站到了一个陌生的领域中。 而没过多久,那个世界中的最后一丝光明便被黑暗彻底笼罩,归于寂灭。 一个浅浅的白色口袋自半空中飘落而下,很有灵性的落到了早已站在这个领域中小花的脖子上。 落地之后,月牙终于松开了唐青的右手,她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师弟,到了,这里就是藏书楼。” 说完这句话后,她有些心虚似的朝着小花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发现小毛驴正瞪着一对大眼睛,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月牙心中羞意更甚,想来在那个世界里和师弟那般亲近的姿态,都已被小花看去,日后小花若是告诉了老师,他老人家还不笑话死自己? 想到这里,月牙慌忙转过头,避开了小花的眼神。 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青则也还处在震惊和慌乱之中。 听到月牙的细语之后,他不敢与其对视,也没有太多的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便将目光朝着四周望去。 这里是一座深沉,清冷,有着几分冷色调的宫殿。 宫殿空旷无边,像是没有尽头,入眼所及除了丈许地的范围能够瞧个大概外,再往深处望去,便只有一片朦胧之色,瞧不真切。 他抬头望向宫殿上方,亦被一片朦胧的光色笼罩。 视线和神识皆无法触及。 而在等待观望了几息过后,这座宫殿四周忽然亮起了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光点,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一般,绽放着幽远而深沉的光色。 一缕缕浓郁的书香味随之飘散在整座宫殿之中。 唐青皱起眉头,心想这里真的是藏书楼吗? 怎么一本书都没看见? 心念刚起,他便下意识的伸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光点摸了过去,却没有想象中将其笼罩或覆灭,而是将那个光点给抽离了出来。 之所以用抽离这个词,是因为那个小小的光点落入唐青手心的那一刻,就变成了一道尺许长的立体光幕。 唐青稍稍用力,那道光幕便随之而出,像是从一个厚重的书架之间,在无数的书本堆里,将其中的某一本书给抽了出来。 而事实上,那确实是一本书。 一本没有纸张,只是以天地元力汇聚成文字,以某种神秘的力量将文字组合成句,装订成册的一本书。 唐青望着双手之间横向铺开的这本光之书,一时间有些怔住了。 他沉默了半晌,将这本书重新放回到远处,那些闪闪发光的文字顿时消失不见,重新汇聚成了最初的光点,定格在原处。 他又抽出了另一个光点,再次打开,同样有一个个光之字符跳动在自己眼前,其间夹杂着浓浓的书香味,环绕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经久不散。 少年有些愕然的朝着宫殿的每一个方向扫视而去,看着那无数个光点在四面八方各自闪耀,有些绝望的在心中呐喊道:“那每一个密密麻麻的光点,难道都是藏书楼第七层的书籍?” 那些光点的数量多到有些恐怖,光是入眼所及便有成千上万。 再往宫殿更深处,更高处看去,则还有更多,几乎已经汇聚成了一片璀璨星河。 这么多的书,不要说是十年,给他一百年都不一定能看完。 传闻中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包罗万象,几乎收集了天底下所有的书籍,无论是民间最普通的诗词歌谣,还是世间最神秘高深的修行功法,藏书楼中都有。 以前唐青还觉得传闻有些夸大,今日所见,觉得传闻还是有些保守了。 天地神院藏书楼,难不成就是世间书本的发源地?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除了随老夫子来过很多次的小花外,月牙和唐青此刻情绪都有些低沉。 看着唐青手中静静横卧的光之书,月牙平复着心中的害羞情绪,尽量镇定心神走上前,她眼中有光,自那本书上轻扫而过,随后突然惊叹道:“竟然是佛宗的《小无量寿经》,这本经书乃是佛宗至宝,传说中佛宗高僧若能读通此经书便能往生极乐,离地成为真佛……此经书的孤本应该一直在西域神殿中珍藏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青闻言先是一惊,没想到随手抽出的经书来头便这么大。 但转念一想这里既然是藏书楼的第七层,那么藏于此处的书本都是珍奇孤本也很正常。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这本应该不是真迹,想来是七位人神费了大功夫以神力印出来的拓本。但就算是拓本,必然也要先寻得真迹才行,想来七位人神在过去的某段岁月中,与那位佛圣大人也是打过一些交道的。” 月牙说道:“老师曾说过,为了建造藏书楼,汇集天下书籍,七位人神以及神院无数人历经了数千年的努力,才让藏书楼初具规模,后世仍在不断收书藏书,扩大着藏书楼的格局。世人皆知神院的这番壮举,所以每当神院中有人入世寻书之时,各宗门大都会大开方便之门,将宗门典籍献上,不曾藏私。而佛宗最是讲究因果机缘,善缘有报,若是七位人神入西域神殿亲自讨厌经书,想来佛圣是不会拒绝的,只当是多了一份因果罢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三章 星光下的读书速度 唐青闻言点点头表示赞同,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他抬眼的那一瞬间,刚好触碰到月牙那满是柔光和羞意的一对眸子,少年很快便想起了在那半炷香时间内和师姐的亲近姿态,心头不由多出了几分异样情绪。 他随后便转过眼,将手中的小无量寿经放回到原处,望着宫殿四周数不清的光点,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当中。 他有将近十年的时间去读完这些书。 这些书皆是人间各个宗门的立命之本,甚至有来自圣地的传奇典籍,其内容必然无比高深,想要将其完完整整装入脑中便已十分困难,更别说去领悟通透。 所以这十年时间内,唐青必然将耗费掉自己全部的心神,一心一意投入到读书当中,运气好点的话,他能勉强看到这座宫殿的尽头,若不然,他就只能迷失在这数不清的光点书籍之间,为自己这十年的读书生涯做一个不太完美的终结。 想到这里,唐青心情便有些沉重。 他最终将目光自宫殿四周的那些光点之间收回,突然问道:“我们就这样待在藏书楼第七层,神院的人不会发现吗?” 这句话是对着小花问的,但是小毛驴并不有过多的表态,只是歪着脖子意味深长的盯着唐青,不知在想些什么。 月牙看了一眼唐青,随后很快将目光收回。 她注意到师弟自来到此间之后,似乎就刻意的与自己保持了距离,想到可能是因为那半炷香的彼此亲近让他有了抵触心理,月牙心里不由有些莫名的难过,却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 她说道:“有小花在这里,不需要担心什么......以前它带着老师来这里的时候,一待就是好久,期间七位人神也会动用神念来楼里查探,但是小花都有办法应对,师弟你安心读书便好。” 唐青闻言点点头,将心头的担忧放下,眉眼渐渐舒展开,只是依然没有将目光落在月牙身上。 他忽然盘腿坐下,沉淀了所有情绪。 然后再次伸手,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光点抽出,轻轻翻开,入眼所及便是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北斗拳术。 北斗拳术? 唐青心思沉静,翻涌着脑海中的记忆,却没有找到相关的知识,想来过去十六年的知识面虽然已经足够丰富,但是相对于这藏书楼中的知识而言,还只是冰山一角。 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唐青刚准备翻阅观览,却发现书里的文字像是突然间活了过来。 无数个闪烁着异芒的文字似跳动的精灵一般在自己眼前来回穿梭,然后一点点顺着眼角余光钻入了自己的瞳孔之间,进入了识海深处。 一股古老深远的气息伴随着书香味随之出现在唐青的心头。 他闭眼沉思了片刻,再次睁开眼时,一抹淡淡的星光一闪即逝,再望向手中的那本北斗拳术时,便不再那么陌生,甚至不用翻开到下一页,他便已经知道了后面的内容。 带着几分试探的心思,唐青又抽出了另一本书,这次是一本记载着玄妙身法的口诀。 他也只是微微观览,书里所有内容便一股脑涌入了他的识海中,像是迫不及待要与之融为一体般。 唐青有些疑惑。 心想难道自己根本不用去专门背诵领悟,便能将书里的内容全部记住? 他试着默念那两本书中的内容,发现神识记忆还未展开,自己的口中已经将北斗拳术和玄妙身法的口诀完全说了出来。 时至此时,唐青皱起眉头,心头愈发疑惑。 直到自己双瞳中的那片淡淡星光忽而惊亮了一瞬,随后自己的识海之间出现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高大身影,那个身影沐浴在星光之下,面带微笑,神情和眼神中都带着一股暖意。 在那道身影的目光注视下,唐青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心安感。 仿佛有那道身影在此,便什么都不用再害怕。 唐青望着那道高大身影,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心中轻轻念道:“原来,是您在帮我。” 他忽而朝着识海中的那一袭青衫低下了头,轻轻拜下,行了学生礼仪。 随后便端坐如初,恭送那道身影离开。 此时遥远的唐国城门口处,那位身穿青色长衫的高大身影将自己眺望的目光收回,他神色淡然,面有微微笑意,眼神中星光璀璨,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条星河。 他仿佛听到了唐青的心声,清风吹起之时,他缓缓点了点头,随后轻声自语道:“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声音很快随风飘散,顺着天边光色去向了遥远的不可知之地。 藏书楼的宫殿中,唐青在短暂的沉静之后,将那本玄妙身法口诀重新放回了原处,再次抽出了另一本书。 此时的他虽然仍感觉时间紧迫,任务繁重,但有了那片星光的帮助,看书背诵的速度便快到有些不可思议,比一目十行还要夸张无数倍,几乎翻开的那一瞬便将所有内容记住。 在这样的速度下,十年读完第七层的所有书,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唐青在此间的所有反应和情绪,都被始终默默关注他的月牙尽收眼底。 落入月牙眼中的画面,便是唐青忽然朝着身前的那无数个光点行了一礼,看上去有些怪异。 可她也只当是师弟看书前的习惯或仪式,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等到唐青恢复如常,进入正常的看书流程后,她便默默走到了一边,将那本佛宗的小无量寿经重新取了下来,翻开静静观览。 自小便在山间小庙诵经礼佛的月牙对佛经有着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原本她因唐青疏远自己一事还有着一些难过,如今经书刚刚翻开,她便很快沉静其中。 轻声诵读,用心感悟。 很快就进入了冥想之中,仿佛将一切烦恼都抛之脑后。 而小花在唐青双瞳中的星光亮起的那一瞬,突然绷直了身子,像是感知到了一种极其强大,甚至能威胁到自己的一种气息。 好在那股气息很快便消失不见,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小花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只是巨大的瞳孔深处还是带上了一层深深的戒备之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见这座宫殿很长时间都没有了任何动静,身前的唐青和月牙也沉浸在了各自的书本世界里,有些百无聊赖的小花便缓缓趴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渐渐进入了睡眠之中。 它脖子上的那个浅浅的白色口袋随着呼吸的搏动而上下起伏,看上去有些喜感。 只是偶尔有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深沉气息自那个白色口袋中弥散而出时,那股喜感便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强的压抑和恐慌之感。 惹人心慌。 而与此同时,就在唐青和月牙看着书,小花睡着觉的关头,这座宫殿的另一个角落中,一个有着粗粗的眉毛,面色愁苦万分,像是藏着许多心事的小道士也正在看着书。 只是他似乎并不能潜下心来认真观览,而是显得有些焦急。 他每次出手时都会在无数的光点中抽出一本书,只是往往都只翻开一页,看了眼扉页上的内容后,便将书本重新放回……整个过程就在不断的抽书,还书中重复,速度极快。 似乎,他并不是真的在看书。 而是在寻找某一本书。 因为一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看的那一本,所以他便显得有些焦虑。 那两道粗粗的眉毛微微皱起,像是两把折断的大刀,让他的面色看上去愈发愁苦。 有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情绪。 当这个小道士抽书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的时候,宫殿的另一头,正在睡觉的小花忽然抬起了头,瞪着那对巨大的瞳孔,视线穿过了无数的光点,朝着小道士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起初它的表情微有凝重,等到看清是谁之后,它便没所谓的打了个哈欠,然后重新趴下,闭眼睡觉。 很快,这座神秘的宫殿之中便响起了一阵微妙的鼾声。 声音不小,却不吵人。 至少,不会影响到唐青和月牙看书。 反而是因为小花鼾声的存在,让他们觉得更加的心安,神识聚敛,翻书的速度变得更快…… …… 天地神院人神宫殿中,七位人神大人近日突然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这是一件十分惊恐的事。 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几乎已经可以说是百邪不侵,无论是心绪还是神识都不会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不动如山。 一切域外天魔若胆敢侵犯至此便等于是找死,必然会在他们的神力之下灰飞烟灭。 没有半点侥幸可言。 这些年来七位人神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哪怕是在往七境顶峰冲击的过程中,也很少有过心境的起伏。 可是现在,他们的心神却波动的很厉害。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有一个十分强大,强大到足以威胁到七位人神的某种存在出现在了他们的神念感知范围内。 而那样的一种存在,只能是,来自人间顶峰之处的,七境圣人!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四章 第六位圣人 天地神院中来了位圣人?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七位人神心头的那一刻,他们便很快下令,派遣暗夜军团的无数高手去往五处圣地探明情况。 如今唐青刚刚逃离大江,人间诛妖联盟又在江水之间不停喧闹,值此艰难关头,那位圣人是来落井下石,还是和诛妖联盟的人一样,前来兴师问罪的? 七位人神心中没底。 人神宫殿之中,稍显昏暗的光色笼罩下,性子最是火爆的雷神突然站了起来,他的双瞳之间隐有雷火涌动,透过窗户望向江心方向,突然冷哼道:“难不成是唐帝亲自来到了这里?诛妖联盟来到这里之后,肯定已经将唐青逃走的消息传了出去,唐帝知道自家儿子已经逃离大江,肯定会想着过来嘲讽我们一番!哼!这个老家伙,果然......” 雷神话没说完,脸色稍显沉闷的水神便站起身来打断他,说道:“我与唐帝打过交道,知道他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早已没有了所谓的嗔怒,更别说会小肚鸡肠来到我们神院专门嘲讽一番。”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随后继续说道:“依我看,是魔圣的可能性会更大些。他唯一的传人冷笑笑差点死在了神院,魔圣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实则怀恨在心,一直隐忍至今,如今诛妖联盟兴师动众而来,魔圣肯定是想趁乱来神院找麻烦。” 水神一眼扫向四周,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道:“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雷神闻言撇撇嘴,没有表态。 一直沉默的另外四位人神则是轻轻点了点头。 月神同样没有表态,她那掩映在月光之下的眸子和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不见喜怒。 水神的目光随之落在了月神身上,问道:“月神,你怎么说?” 月神说道:“我觉得你分析的不错,从动机上来看,魔圣确实很有可能来到神院。” 水神微昂起头,眉眼挑起,他知道月神还有话说。 果然,月神随后又很快说道:“但很有可能不代表一定,事实上,来到神院的那位圣人并不是魔圣。” 此话一出,不仅是水神愣住了,其余的几位人神也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水神刻意的咳嗽了一声,问道:“何以见得?” 雷神也在这时反应过来,他大大咧咧叫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月神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窗前,留给众神一个妩媚的背影。 她望着窗外的苍穹和流云,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之中。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说道:“我就是知道。” 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只是似个小女人一般娇嗔。 水神意味深长的望着月神的背影,随后说道:“道圣和佛圣一脉向来讲究因果循环,并且很注重道理,所以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偷偷摸摸来到神院找麻烦。南山剑圣一生秉持剑道,从来宁折不弯,他若是想要来到天地神院,也不会这般拐弯抹角,只会一剑南来,出现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这是他的剑道和骄傲。所以想来想去,若是天地神院真的来了一位圣人,那就只能是魔圣了。” 月神对此完全不理,她只是自顾自说道:“我说不是他就不是他。” 有些蛮横无礼和骄纵。 水神苦笑道:“总得说出个道理来。” 月神冷哼道:“我一个小女子,需要讲什么道理?” 雷神在这时挺直了身子,他很好奇的盯着月神,片刻后嗡声说道:“你咋这般维护魔圣?该不会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这句话刚一落下,雷神便自顾自笑了起来,似乎觉得自己太聪明了,一语中的。 他的笑声呼呼的,听上去沉闷且无畏。 水神则脸色骤变,心想雷神你也太勇敢了。 另外四位不说话的人神则也悄悄竖起了大拇指,望向雷神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好自为之的意味。 而下一刻,本是有些昏暗的人神宫殿忽然变得明亮起来。 一片惨白无比的月光从窗前照耀了过来,落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中,更多的,是落在了雷神的身上。 月光本是柔和,可是照耀在此间的月光却十分的清寒,甚至带上了浓浓的肃杀之意。 除了雷神外,其他几位人神都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好几步,显得有些不安。 水神在退开的那一瞬间更是小声的劝说了一句:“雷神说话从不过脑子,你是知道的,稍微发点火就好了,别太较真。” 这句话自然是对月神说的。 可雷神却有些不明所以,他大声叫道:“你这是何意?” 水神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 雷神疑惑的转眼望向月光兴起处,才发现月神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 她的面容和双眸依然被月光笼罩,看不真切,但是月光之下所传来的那股凛冽至极的冷意却是十分清晰。 雷神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讪笑道:“月神妹子,你说你这又是啥意思?我又惹到你了?我不过是问你和魔圣之间有没有……” 话没说完,宫殿中的月光便陡然凝集,变成了一道灿烈无比的光束。 下一刻,那一道光便在月神的轻哼声中落下,毫无保留,完完整整的落在了雷神的身上。 可怜雷神虽然皮糙肉厚,体魄早已在雷火淬炼之下变得坚不可摧。 但是月神这一击凝结了自己的本命元力,更有着人神之力的加成,虽不带杀意,但却是在羞怒之下使出,威力大到足以劈开一座厚山。 而雷神又怕自己伤到月神,所以不敢真的以神力去抵挡,只能凭肉身硬抗。 月光很快便至,直接将雷神往后连续劈退了数丈,连带着身后的阔椅和重墙都被那股强横无比的余劲所击碎。 烟尘滚滚中,雷神拖着满身灰尘爬了起来。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墙体上的人形大洞,拍了拍满身灰尘,小心翼翼的望着月神那清冷袭人的身影,一时间有些语滞。 水神连同另外四位人神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们看着雷神的狼狈模样,很是同情。 七位人神当中,月神虽然不是实力最强的。 但绝对是最受宠的。 作为七位人神中唯一的女性,另外的几位人神无论在任何事上都会让着她,由着她。 也就让她养成了一个娇纵放肆的性子,当然,这也仅仅是在另外的六位人神当面。 在其他人面前,月神还是那位高贵无比,神秘万分,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神仙中人。 此时她依然伫立在窗户边上,浑身都被清冷的月光笼罩住,一层淡淡的寒气将她死死环绕......雷神虽然看不清月神的表情,但他知道对方此刻正在盯着自己,眼中有冷意。 天不怕地不怕的雷神这一刻有些发怵,他不动声色往水神所在的方向靠了靠,似乎想暂避锋芒。 而孤身而立的月神最终也没有再选择动手,她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隐去了宫殿中的所有月光,随后开口说道:“你要是再口不择言,我可是要你好看的。” 雷神闻言赶忙摆手,连说自己不敢。 可他却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提到了魔圣? 没理由啊,提到唐国帝圣的时候她不生气。 提到西域佛圣和东海道圣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反应。 提到南山剑圣的时候更是很无所谓。 为何偏偏提到那位北漠魔圣的时候,她就发起飙来了? 难不成月神和魔圣之间真的有什么故事? 心念至此,雷神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无比精彩。 心理活动更是变得无比丰富。 就在他考虑该怎么弄清楚这一切时,派去五圣之地打探情况的暗夜军团成员已经悉数回来。 他们带回来的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五位圣人皆在各在属地,都未曾离开。 这个结果让七位人神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五位圣人若都不曾来到天地神院,那么他们所感知到的那个强大存在会是谁? 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会有第六位圣人? 人神宫殿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之中。 七位人神的心头都有些沉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宫殿中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的那一刻,水神突然开了口:“那个人会在哪?” 月神闻言开口道:“他若是想藏起来,谁又能找得到他?” “会不会就藏在诛妖联盟当中。” 说话的是风神,此前他一直保持着沉默,如今形势非常,他也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既然那人不是来自五圣之地,必然就来自人间宗门。看来这么多年的隐忍潜伏,人间早已另有传奇。” 水神闻言点点头,他凝声说道:“如今诛妖联盟还在和我们神院的人于江边对峙,此前我还一直疑惑这些人间修士为何会变得如此胆大,敢在神院的主场这般放肆,想来是有人在背后替他们撑腰。” 雷神猛然挺直了身子,他一扫之前的郁气,大声喝到:“我去江边瞅瞅。” “还是我去吧。” 水神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雷神,说道:“你脾气太臭,一言不合就要与人争斗,若那位足以比肩圣人的存在真的藏在诛妖联盟当中,只怕你会吃亏。”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往前走了一步,脚下踩出了一片清亮的涟漪,随后整个人便化作一片水光消失于涟漪之间。 水光潋滟之中,再次传来了水神的声音:“看好雷神,别让他惹祸。”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五章 月神和魔圣的故事(一) 雷神挠了挠头,沉着一张脸望向四周,有些不爽的说道:“他当我是小孩子吗?还需要你们来看着?怎么说我也是堂堂雷神大人,若是让别人听见了我多没面子?” 风神是个模样俊朗的中年人模样,一双眸子神光内敛,气息悠然,下颌处的青色胡渣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听到雷神这番话后,他轻轻一笑,云淡风轻,随后说道:“水神不是把你当孩子,而只是觉得你太猛了,不想你轻易发火,毕竟雷神一怒,血溅五步,他可不想你去江边大开杀戒。” 雷神闻言心情大好,深表赞同。 他拍了拍风神的肩膀,心说还是你小子上道,水神可不就是这么想的嘛。 他刚想扯着嗓子再来自夸几句,却发现窗边的月神突然转过了身,似乎正打算离去。 “月神妹子去哪?” 雷神像是已经忘记了月神之前那月光一击,他沉声说道:“哥哥有口无心,要真有什么话惹到你了,你可别放在心上啊,你也知道哥哥我说话做事很少过脑子,所以你千万不能当真,更不能一个人生闷气。” 站在一边的风神闻言摇头失笑,心想你倒是还有点自知之明。 准备离去的月神突然止住了身,似乎也没想到一向心思简单,做事粗暴无礼的雷神竟然也会与人道歉。 她深知雷神心性,能说出这番话属实不易,自己也确实不该与他计较太多。 于是她轻轻转身,被月光笼罩住的面容间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后便说道:“我不生气了,只是想出去走走。” 声音清清淡淡,听上去确实没什么负面情绪。 雷神哈哈大笑,说道:“那就好,要不然妹子你生气了,我们的日子可就都不好过了。” 月神闻言只是莞尔一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刚准备再次迈步离去的时候,雷神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了,突然大声道:“那个,月神妹子你如果真的认识魔圣的话,今天的事,就别和他说了哈,我怕到时候得罪完你之后,又把他给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便自顾自傻乐起来。 觉得自己考虑的很周全。 一直给人云淡风轻感觉的风神表情瞬间僵住了,他扭头望向一脸憨厚笑意的雷神,心想不愧是你! 他连同着另外三位人神不动声色往后退去,直到退到宫殿一角,觉得还不保险,体内人神之力瞬间弥散而出,在身前横开,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将自己牢牢护住。 如此才稍有安心,然后给了雷神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雷神望着四位小伙伴一言不发的退开,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却又忽然发现窗前的月神再一次停下了脚步。 她慢慢昂起了头,像一只美丽且骄傲的天鹅,俯视着地面上的癞蛤蟆。 雷神讪笑着摆摆手,苦着一张脸自语道:“不会又说错什么了吧?” 回答他的,是一束灿烈到让人无法直视的月光。 那束月光来时迅速,攻势猛烈,带着凛冬之日的清冷寒意,几乎瞬息之间便将雷神彻底吞没。 这束月光落下的那一瞬间,人神宫殿外面往来巡视的神院将士们,便听到宫殿内传来了一声极其响亮的痛呼声。 随后便见这座屹立了无数年的人神宫殿微微摇晃起来,无数碎石尘土纷纷而下,坠落于地,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才平静下来。 将士们想要冲进去查看时,却见尊贵无比的月神大人从宫殿中缓缓走了出来。 将士们连忙询问宫殿内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派人进去处理,月神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告诉所有人,说雷神大人喝多了酒在宫殿内撞墙玩,没什么大事,不需理会。 说完她便离去,化作一片月光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那些神院将士们面面相觑,心中暗赞雷神大人的酒性子还真是烈! 而此时人神宫殿之中,雷神像条咸鱼一般躺在了地上。 他的身前地面已经寸寸龟裂,无数残留的月光痕迹在裂缝之间闪烁不休,还在不断的攻击着生无可恋的雷神,虽然无法对他造成任何的实质性伤害,却让他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闷。 他完全没想到,月神竟然又一次毫无征兆的对自己出手。 而且在雷神看来,月神的这次出手还是毫无理由。 难道女人心思就这么难猜吗?自己到底怎么惹到她了? 雷神心中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再去惹月神。 他躺在地上微微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 衣服已经碎裂的不像样,甚至还有一些焦糊的味道,破损的衣服下露出了那一块块夸张无比的肌肉,充满着无穷的力量感,肌肉之下则是一道道暗芒和雷电在闪烁不休,看上去有些惊心动魄的凶猛味道。 只是和雷神此时的狼狈模样比起来,却是极不相称。 风神一脚踢开了挡在身前的碎石,走到雷神面前,矮下身子说道:“你说你没事非要惹她干嘛?” 雷神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翻身坐起,直接将自己破碎的衣衫一把拽掉,露出了那一身似金刚般强横的体魄,随后闷声说道:“少在这阴阳怪气,我怎么就惹她了?难不成水神那小子让你们看着我,就连话都不让我说吗?” 风神失笑道:“话自然是可以说的,但你别乱说啊。” “我怎么就乱说了。” 雷神疑惑道:“不就是提了提那位北漠魔圣嘛,她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哼!你可别告诉我月神妹子真的和魔圣有关系,这我可不信。” 听到这句话后,风神用一种和古怪的眼神盯着雷神,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开口 雷神虽然四肢发达,心思简单,但是就这样被风神盯着还是感觉有些不自在,尤其自己现在还是赤裸着上身在。 他耸耸肩膀,身上的肌肉块块一阵跳动,随后不动声色离风神稍远了些,警惕着问道:“我说风小子,你这啥眼神?你想干嘛?” 风神怔怔神,没有回应雷神的话。 而是话锋一转,问道:“你不会真的不知道月神丫头和魔圣之间的事吧?” “嗯?啥事?” 雷神猛然站了起来,溅起的灰尘扬了风神一脸。 他忽然扭头看了眼宫殿四周,然后又利用神识用心感知了一番,确定月神没有藏在暗地里偷听,继续低声说道:“我就说月神妹子怎么一听我说起魔圣她便反应那么大,原来他们之间真的有故事!看来这些年我醉心于修行,常年闭关,倒是错过了不少神院秘闻!嘿嘿,快快快!快说与我听,月神妹子和魔圣之间是怎么个情况?” 风神随即白了他一眼,他缓缓直起身子,说道:“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很多年前,月神丫头外出游历修行时,曾去北漠黄沙地里走过一遭,和那位诛心魔圣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 “交往?” 雷神挠了挠头,双瞳之间八卦之火正在熊熊燃烧,他有些兴奋,赶忙问道:“是我理解的意思吗?” 风神点点头,嘴角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说道:“当年的月神丫头刚入六境,实力大增,以神念傲视天下,没几个人能被她放在眼里......偏偏这位魔圣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站在人间巅峰,修为通天彻地,直接让人神境的月神丫头仰慕不已。呵,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见过魔圣究竟长什么样,是因为他常年用一团黑色的魔气将自己的面容笼罩住,不知是故作神秘还是另有想法,不过,有意思的是,月神丫头从北漠之地离开之后,她的脸上也就多了一片雪白的月光。” 听到这里,雷神啧啧出声,说道:“我说月神妹子从什么开始喜欢以月光遮面了,很早前问她的时候,她跟我说是不想让世俗的污浊脏了她的眼,却不想竟然还有这么一层隐秘在。” 风神听到这里连连摆手,他板着脸说道:“我可没有说月神丫头是因为魔圣的缘故才用月光掩面的哦。” 雷神愣愣的盯着风神,沉静了片刻后说道:“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风神叹了口气,他想去拍雷神的肩膀,却发现只能拍到他的胸口肌肉,无奈只能作罢,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由衷感慨了一句:“你要是还想让月神丫头对你动手,便可将我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她,但我敢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雷神眼神稍有躲闪,很快说道:“不说就不说嘛,别神神叨叨的,快说,月神妹子和魔圣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怎么就从没听她提过关于魔圣的只言片语?他们是闹掰了还是怎么样?” 风神摇了摇头,说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后来月神丫头又借着修行游历的名头去找过魔圣,回来之后没多久,水蓝这小丫头就出世了。” 看了一眼满脸震惊之色的雷神,风神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继续低声说道:“你就从没好奇过,水蓝的父亲是谁吗?”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六章 月神和魔圣的故事(二) 听到这里,雷神才隐约记起,当年自己闭关而出的时候,月神的怀里就已经抱着还是婴儿状态的碧水蓝。 “我曾经问过月神妹子,她跟我说水蓝这小丫头是她捡来的。” 雷神看着一脸神秘笑意的风神,将身子往后倾斜了一些,随后沉声说道:“不会吧?难道说水蓝是魔圣和月神妹子的的……” “慎言!” 风神心虚似的望向月神消失的方向,打断雷神的话:“有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不管水蓝是月神丫头亲生的还是她捡来的,都是我们天地神院的小公主,这些年我们也早已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感情已经在这里,难道还在乎她的身份吗?” 言及至此,风神不想再给雷神说话的机会。 这家伙口无遮拦,又是一根筋的憨货,若继续聊下去,只怕会牵扯出更多的隐秘故事。 风神忽然转身,背对着雷神,在对方开口之前再次说道:“今天我与你说的话,最好不要泄露分毫,若是让月神丫头知道了,不仅你倒霉,我也要跟着遭殃。而若是让神院以外的人知道了,更是会对月神丫头的名誉造成极大的伤害,对神院的千万年声誉也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影响,所以你一言一行都要慎重再慎重,要始终记住,自己是一位六境人神,而不是一个二愣子。” 雷神闻言有些不服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哼。 随后轻声嘀咕了一句:“说谁二愣子呢?” 风神不理会他,而是随之望向了宫殿内的满地疮痍,心想月神丫头的脾气是真的越来越大了。 他轻叹了口气,随手挥动,一股清风伴随着人神之力涌向四周,在残破的宫殿周遭来回穿行流转,所过之处生机乍现,断壁重组,碎石尽回,地面上被月光侵袭而出的道道裂纹也在下一刻修复完全,就连雷神的那把碎的不像样的阔椅也重新出现在了清风之下,散发着一股幽幽气息。 见到宫殿内的诸般异像,雷神见怪不怪,其余三位人神也早已习以为常。 风神的强大之处不在于与人搏杀,而在于其源源不绝的生命力和治愈能力。 这样的能力并不局限于自身,而是会随着人神之力的流转去到任何一个他想治愈的人身上,甚至不仅是活物生灵,任何存在的事物都能在他的神力之下恢复完全。 就好像此时残破的人神宫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风神的神力足够充沛,意志足够坚定,他甚至能让人起死回生。 在天地神院七位人神的阵营中,风神往往充当着后勤医官的角色。 若是发生战斗,其余六位人神大可肆无忌惮的往前冲杀,因为有风神在,他们便相当于多了一座神力补给站。 这也是他们敢于和圣人叫板的一个重要原因。 宫殿内的断壁残垣很快便恢复如初,最初的威严和肃穆氛围再次将整座人神宫殿环绕。 几位人神渐渐坐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心有所思,却一言不发。 雷神赤裸着上身,摇摆着浑身的肌肉也渐渐坐上了属于自己的阔椅。 他沉着脸,托着下巴,透过窗外直射而入的光色望向某个方向,似乎想看看月神究竟去了哪。 心中则还不时的回忆着风神说的那些话。 他若有所思,仿佛心事重重。 人神宫殿中的氛围渐渐陷入沉静之中,沉静的让人感觉有些压抑。 而此时在天地神院的另一座宫殿中,有一股更加压抑的氛围环绕在此,将身处此间的两个身影笼罩。 碧水蓝已经在自己的这座宫殿中待了很久。 自从知道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后,她便从玄武榜处离开,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人。 即便是她最亲近的丫鬟也见不到她。 当月神化作一束月光出现在碧水蓝的厢房中时,这位身穿蓝色长裙的姑娘正坐在窗前发着呆,脸上的神色很是凄然,双眸之间虽不见泪光,但是自眼角而下却有两道干涸的泪痕挂在上面,显然不久前刚刚哭过。 月光闪过的那一刹那,碧水蓝下意识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她没有回头去看月神,反而是将身子稍稍侧过去一些,似乎并不想让自己的母亲看到自己的这个悲伤模样。 “您之前答应过我,没有我的同意,不会随意进入我的房间的。” 碧水蓝低垂着眼眸,轻声说道:“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总不能还是随便哄哄我,不当真的。” 月神轻声说道:“丫鬟们说你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也不出门,还总是能听到你的哭声,你说我这做母亲的不担心吗?” 碧水蓝望着窗外,心绪低沉,没有回话。 月神轻轻叹了口气,随之说道:“还在惦记着他?” 她所说的他,自然是指唐青。 碧水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和失落,说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月神摇摇头,没有揭穿女儿的倔强,而是继续说道:“可惜自始至终我都没有真正意义上与他见上一面,然后说说话,探探底,看看他究竟是有多么优秀,才能让我的女儿这般失魂落魄,伤心断肠。” 听到这里,碧水蓝不由想起了当日小镇上的那一次见面,眼中渐有光色,只是很快又被更多的失落所替代。 她依然没有转身,只是稍稍抬起头,用一种带着几分哭腔的语气说道:“您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应该知道,他是一只妖。” 月神那掩映在月光下的一对眸子变得清冷袭人,她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为了一只妖而这般消沉,你觉得值得吗?” 听到妖这个字时,碧水蓝的背影微微颤抖起来,她昂起头,迎着窗外的光色想要将眼泪收回,却仍有两行水色缓缓流下,在她那满是憔悴的脸上映出了自己的伤心情绪。 月神望着碧水蓝的瘦弱背影,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其实不管他是一只妖,还是唐国的皇子,我都从未有过要将你嫁给他的打算。” 碧水蓝心绪低沉,她无力开口,问道:“那你当初为何又要给我希望?如果你当时能够决然的打消我的念头,让我不去做无谓的等待,今日哪怕知道了他是一只妖,至少我也能……” “因为我知道你的脾性!” 月神加重语气打断了碧水蓝,随后又默然摇了摇头,重归平静,说道:“当时我若是阻止你,甚至不让你再去等他,不仅无法打消你的念头,反而会让你产生极强的逆反心理……你的六位叔伯自小便把你惯的不像样,以至于你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认定的人,就一定要到手了才会罢休,关于这些,我比你自己认识的还要深刻。” 她走到碧水蓝面前,望着自己女儿的轻瘦面容,有些心疼。 于是语气渐缓,继续说道:“能让你回心转意,放弃和唐青在一起的那个人,只能是你自己。所以在我知道唐青也参加了玄武榜之战后,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应对,因为我相信冷笑笑能将他解决掉,只要他死了,那我想,让你忘记他,放弃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碧水蓝闻言秀眉微蹙,她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有过杀死唐青的念头。 她很快说道:“那您有没有想过,他若是死了,我还会独活吗?” 月神摇摇头,说道:“有些事,你是任性不得的。” 闻言至此,碧水蓝沉默了一段时间,心情愈发糟糕。 她本不想再去理会月神,可是一想到之前话里提到的另一个人名,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可是这又关冷笑笑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后,月神忽然笑了笑,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冷笑笑这个人怎么样?” 碧水蓝说道:“他怎么样您应该比我清楚。” 月神说道:“那确实,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少年。” 碧水蓝稍有侧目,心想终于打算进入正题了吗? 她沉默片刻,声音渐冷,说道:“如果您眼中的优秀是指杀人这方面能力的话,那我不反对。” “你似乎对他有着很大的成见,我记得你俩以前见面的时候不是玩的挺好的吗?” 月神眼中出现了一丝怅然之色,似是陷入追忆之中,她继续说道:“冷笑笑这孩子从小就在北漠之间长大,性子冷厉嗜杀了些也很正常。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冷厉嗜杀只是针对外人而言,对他的师尊,对我,他都是很尊敬的,而对你,他不也一直都抱着足够多的耐心?虽然你俩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但是我相信……” “您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碧水蓝有些不耐烦,她打断道:“难道您真的打算把我嫁给那个小魔头?” 月神说道:“我想血虎之前早已跟你说过这件事……另外,别总是小魔头小魔头的叫他,他有自己的名字。” 碧水蓝说道:“可我也早有过表态,我绝不会嫁给他!”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 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并且直接。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七章 月神和魔圣的故事(三)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碧水蓝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转身与月神直面而对,泪痕未干,甚至水光还在眼眸间酝酿,但是她脸上的神色却十分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是的,从始至终她都有过表态,说自己不会和那位自地狱里爬出来的冷厉少年有任何瓜葛。 连与之见面的心思都没有,更别说嫁给他。 可是自己的母亲一直也都有过表态,说冷笑笑自北漠而来,怀中揣着那位魔圣大人的亲笔婚书,他将会成为自己的夫君。 在这场母女的对抗之中,碧水蓝看似能不顾一切的扮作洒脱,一心追寻自己的真爱。 可是在她身后,月神,甚至是整座天地神院带给她的压力,却好似一座重山般,压的她快喘不过气来。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十分迫切的希望唐青能快点来到天地神院。 带着他所有的勇气,告诉月神,告诉整座天地神院,告诉全世界,他将在未来的某天,以圣人之姿,来迎娶自己回去,去做唐国的皇妃。 也好让那个小魔头彻底死了心。 可等到他真的来了,通过了江山社稷图中的考验,甚至是在玄武榜之战中站到了最后的那一刻,人们所看到的,却不是一个胜利的唐国皇子。 而是一只,留着金色血液的妖。 碧水蓝曾经幻想过两个人在一起之后将要面临的无数种艰难险阻。 有自己母亲的反对。 有神院众人的劝回。 有人间修士的百般不解。 也有那位北地魔圣的怒火和杀意。 可却从未想过,那样的艰难险阻最终却没有出现在其他人身上,而是出现在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身上。 他是一只妖。 他竟然是一只妖! 他怎么能是一只妖? 身为天地神院最尊贵的小公主,碧水蓝自很小的时候便在藏书楼中看到过关于人族和妖族的那些秘闻,也从几位人神叔伯的口中听到过远古时代,两个种族经历过的那场惨烈的战斗。 虽然那场战斗最终是以人族的胜利而告终。 但是死在其中的人族高手却是数不胜数,据说当时鲜血成河,将这座大陆的很多个地方都给淹没染红。 每当听起那些故事的时候,碧水蓝虽为女儿身,却也悲愤难耐,恨不得能投身远古时代,去和那些人族先辈们并肩作战。 对于妖族,她更是无比的痛恨,若当世有妖,她必然见之杀之。 可谁料,当世竟然真的有妖。 并且,就活在自己的身边。 她不能杀,更不忍杀。 所以在知道唐青是一只妖后,她所要承受的失望和失落便会更多。 而此时厢房内,虽无法看到月光下的那张面容,但是碧水蓝知道,此刻自己母亲的脸上,一定也写满了失望和失落。 再晚些时候,等到沉默的静谧无法压抑住月神那不再平静的呼吸时,她终于再次开了口:“我想你必须要知道,在这件事情上,由不得你来做主,所以我来这里并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正式的通知。” 言及至此,环绕周身的月光忽然变得愈发浓厚,月神的声音中也渐渐多了一丝冷意:“你必须要嫁给冷笑笑。” 听到这句话后,碧水蓝没有任何回应。 只是眼眸间的水色再次夺眶而出,嘴角苦笑一声,似一位心死的亡夫女。 月神皱起眉头,终究是有些不忍,于是准备再次开口,这一次,她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彻底死心。 酝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月神说道:“人间修士组成的诛妖联盟如今就在江心湖畔,有他们在,唐青必死无疑。对于一个死人,无论你之前有着多少念想,最终也只会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消散所有的记忆。况且,你们两个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记忆。只是见过两次面,难道便能笃定这就是你所需要的爱情。” 月神知道唐青其实已经离开了江心湖畔。 只是无论他去到哪里,只要没有摆脱自己妖族的身份,那么死亡也是迟早的事。 除非他能一直藏着不出来。 如此,跟死了也什么区别。 没人会一直念着一个死人。 至少在月神看来是这样。 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自己女儿的不屈性子。 或许从知道唐青体内流着金色血液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打算和对方划清界限。 尽管难过,尽管不舍,尽管遗憾。 但是在两个种族的道理和规则下,她知道怎样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放弃了和唐青之间的感情后,难道就一定要选择那位魔圣传人冷笑笑? 这二者之间其实并没有任何的因果关系。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碧水蓝抬眼望着眼前那一片清亮的月光,随后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冷笑笑?” 听到这句话后,月神明显愣了一瞬。 碧水蓝没有停留,继续说道:“驭兽斋的卓师兄实力超凡,自很久以前便是我们神院少年一辈的最强者,您为什么不让我嫁给他?藏书楼的白师弟同样实力强横,一双遮天掌鲜有敌手,即便是雷神叔父都对他称赞有佳,您又为何不让我嫁给他?他们两位都是神院的未来,嫁给他们,并不会辱没您人神的身份,不是吗?” 月神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掩映在月光下的那对眸子皱的更深。 碧水蓝继续说道:“其实除了他们两个外,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其他的,能站的上台面的少年英雄的。佛圣传人九儿是个小和尚,有色戒在身,不予婚配,我便不提了。道圣传人江河虽然心性老成,但是毕竟年纪尚小,不适合娶妻,我便也不说了。但是那位来自南山丘陵的剑圣传人百里断江,一身剑术尽得剑圣真传,心性亦无比坚韧,无论是出生,还是他的实力,甚至是他的处事风格和在人间大陆的名声,都不比冷笑笑差,您又为何不让我嫁给他?” 说到这里,碧水蓝的声音渐渐变得清冷起来,隐有嘲讽之意:“是因为魔圣的那一纸婚书?还是,因为你和魔圣的私交?” 月神身上的气息忽然增强,月光中的寒意亦渐重。 她凝声说道:“这是你跟自己的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如果你真的当我是你的女儿的话,就不会一直逼着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也不愿意嫁的人。” 碧水蓝凝视着那束光,感觉很是刺眼,但她仍然目不转睛,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气氛冷到了极点的一句话:“难道说,就因为你和北漠黄沙地里的那个大魔头有过一段不为人知情缘,就一定要让我走上和你相同的那一条路,去迎合那个小魔头!” 此话既落,撕心裂肺,酣畅淋漓。 碧水蓝泪如雨下,像是掏空了所有力气,却依然倔强的站在原地,双眸中带着恨意和决绝之意,毫无所惧的盯着身前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月神愣住了。 她在原地驻足,心神惧荡。 神念亦在刹那间放空了一瞬,似乎被碧水蓝的那些话给惊到。 她沉默着,忧伤着,最终低下了头,像是在自己女儿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失去了所有的骄傲。 就连那一束皎洁月光都在下一刻变得无比暗淡。 沉默再次来袭。 似暗影一般,将厢房中的这一对母女给吞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碧水蓝脸上的泪痕再次干涸,心中虽仍难过,却再也没有一滴眼泪可以流。 她静望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对方稍显失魂落魄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将话说的太重了。 她伸出自己那双纤细的手,想要去拽月神的衣袖,却被对方轻轻后退的一个动作给躲掉。 碧水蓝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感觉有些沉重。 她有些难过的抬眼而望,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在下一刻选择了转身,月光轻散,随之隐没,很快便消失在厢房之中。 碧水蓝突然感觉有些心慌,她再次将手探出,想要将月光抓住,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月光从指缝溜走。 没有一点点温度,沉默,且冰冷。 母亲她,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碧水蓝恍惚着双眼,心中如是念道。 她颓然坐回到窗前,一时间有些失魂落魄。 像是在短短的时间内,又失去了一位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人。 ...... 天地神院某个灰褐色的建筑下,有条灰褐色的街道。 街道上的光色不太明亮,甚至显得有些昏暗。 气氛十分冷清,和月神此时的心境一般荒凉。 她自厢房**来后,便来到了这条街道上。 望着这条长长的灰褐色街道,她的心里愈发堵得慌。 她回忆着碧水蓝所说的那些话,许久许久,仍旧难过,且无法反驳。 她最终开始迈步,沿着这条街道缓缓而行,想要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 月光在她身前身后相随,光晕没有多么的强烈,却也算是沿途唯一的陪伴。 她的脚步在这空旷的街道上轻轻作响,持续了很久。 直到,她的前方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八章 月神和魔圣的故事(四) 那个身影就站在这条灰褐色街道的另一头。 像是突然出现,又像是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抹黑色的光晕,将他的面容掩映其中,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只是那一对带着绝情冷漠之意的眸子却裸露在黑光之外,此时正静静的盯着缓步而来的月神。 那个身影身上的气息太过于血腥。 像是刚刚从血海尸山中走出来的一般。 和正前方月神身上那神圣庄严的神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环绕周身的杀气亦分外清晰……但这股杀气并不是针对谁,也不是刻意的散发出来,而是本就与之共存,就好像,他就是杀气本身。 若是有心人见到那道身影周身的黑光,一定就能认出来,那其实是魔宗独有的魔气。 当初玄武榜之战时,冷笑笑真劲尽出时,所涌起的黑色气息就与之一模一样。 只是与街道上那道身影身上的黑色魔气比起来,无论是从气息的浓度,还是其间所蕴含的力量,二者却都不在一个档次上。 如果说冷笑笑的魔气是一条大河的话。 那么那道身影身上的魔气,便是一片一眼无边的大海。 深远浩瀚,无法探寻到其终点。 而在这个世界上,拥有着这样一股可怕魔气的人,自然便只有那位自很多年前起便孤身一人闯入荒芜之地,借着北漠黄沙地里的无尽地狱,与人间众生分庭抗礼的魔圣大人。 只是谁也不会想到,传说中的魔圣大人,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天地神院的地盘上。 此时魔圣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停留在原地的月神。 那一对眸子中的冷意消散了稍许,但仍带着许多霸气和杀伐之意。 身上原本正在剧烈翻涌的黑色魔气也在刹那间平静下来,虽未曾隐去,却也少了许多血腥气息。 月神驻留在原地,像是已经呆住了。 环绕其身的月光在此时明暗交替,似她的心情般不平静。 那被月光遮住的眼眸之间,不知何时落下了两行清泪,顺着她那雪白如月的脸庞滴落在地,声声作响。 她紧紧盯着前方挡住去路的那道身影,仔仔细细的看了很长时间,似乎想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黑白二色光芒隔着这条灰褐色街道的一段距离各自闪耀,原本对立的两股气息相遇之后却没有任何抵触的意思,反而是相互交融,彼此缠绵,似是已经相识了很多年一般。 下一个呼吸关头,月神忽然再次迈步,步伐稍有沉重,步步向前,直到走到魔圣身边,她才停身止步,然后稍稍抬起头,说了一句话:“我以为今生今世,你都不会再来见我。” 声音中没有了往日里的威严,只剩下一种莫名的哀怨,以及,难言言说的某种情愫。 魔圣低下头,凝望着月神,眼眸间出现了一股柔色,他说道:“并无仇恨,也无恩怨,为什么就不来见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伸手抚摸了下月神的发梢。 这个动作无比亲密,是恋人之间的专属动作,可是魔圣伸手的那一刻,却表现的十分自然,像是在过去的某个岁月里,他曾经做过很多次一般。 月神没有躲避,只是脸色稍有红晕。 她依然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眼前虽有魔气掩面,但对她而言却似乎形同虚设。 她能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熟悉的表情。 熟悉的温柔。 似从前一样,不曾改变。 那只手在月神的发梢之间几经停留,最终去到了她的脸上,抚摸着那光滑如玉的肌肤,魔圣忍不住心有所动,下一刻便直接往前走了一步,将月神一把搂在怀中。 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随手挥出了一道魔气,将这条街道完全封锁死。 此时哪怕有人当街而过,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月神虽有神力在身,却没有丝毫抵挡的意图。 她直接倒在了魔圣的怀中,俯首入肩头,脸色羞红,眉眼含情。 她最终缓缓闭上了眼,卸下了自己的所有防备和矜持,任由那个强而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抱的更紧,任由魔气温柔而至,招惹上了自己体内的月光。 月光与魔气相融,很快不分彼此。 此时的月神像是早已忘记了自己那尊贵的人神身份,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和自己的情郎分别已久,再见时情难自已的平凡女子。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心神如同一体。 时间缓缓而过,不作片刻停留。 风声亦从未知之地吹来,却也不愿意打扰相拥一起,互诉情意的那一对男女。 许久许久,月神忽然睁开了眼,眼眸间月光轻轻淡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瞳孔深处情意绵绵,有着数不清的女人味。 她轻轻抬起头,昂首望着魔圣那张坚毅无比,霸道无比,偏偏此时又表现出无限温柔的那张脸,忽然轻声开口道:“你那位好徒儿现在怎么样了?” 魔圣抚摸着月神的肩头,低头对之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有我在,自然安然无恙。如今他虽已破境合道,但毕竟根基不稳,我让他去黄沙地狱中厮杀感悟了,只怕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月神闻言顿时敲了一下魔圣那坚愈钢铁般的胳膊,眼中露出了一丝娇嗔之意,说道:“我说自己派了好几拨人去北漠找你谈婚事,都没有得到回应,原来你又把他送到地狱中去了!” 魔圣的眼神很是深沉,似深海一般浩瀚,他沉静了片刻,开口说道:“倒也不全是我的意思,他这一次在天地神院受挫,魔心受损,早已无心去谈婚姻之事。若他不能从唐青所挥出的那一剑中走出来,只怕今生都无法继承我的魔道。对他而言,修行一事大过所有,所以他和水蓝之间的事情,可能要暂时放一放了。” 月神的眸间忽而闪过一丝失落之意,她有些哀怨的说道:“在修行这件事情上,你们师徒二人倒是很像。” 魔圣闻言摇摇头,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他没有选择回应,只是将月神搂得更紧。 月神情绪莫名,忽然再次开口道:“唐青的那道剑意,真的来自南山丘陵?” 魔圣很快点点头,说道:“没错,那道剑意虽没有剑圣的全部战力,但确实出自他的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本命之剑。也幸亏承受这一剑的是笑笑,魔宗功法向死而生,这一剑让他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虽未曾死去,但也将他的一颗魔心以及意志完全击碎,日后若无莫大机缘,只怕很难修复完全。而当今世上,换做任何一位五境合道者,在那一剑的锋芒之下,只怕都必死无疑。就算是你,也都无法保证能毫发无损的扛下那一剑。” 月神微微蹙眉,片刻后问道:“唐青和剑圣有什么渊源?” 魔圣摇了摇头,说道:“并无渊源,那道剑意,是夫子他老人家赠予唐青的。” 听到这里,月神心神一紧,从魔圣怀中站起,眼神有些复杂。 魔圣有些意外,他感觉到了月神心境的变化,于是问道:“有何不妥?” 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很快又问道:“唐青该不会已经死在了神院?虽然不知道他与夫子究竟有着怎样的关系,但想来能让夫子赠剑,他必然有值得看重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夫子应该很喜欢他,若他死在了神院,夫子他老人家可能......” 魔圣的语气稍有凝重。 因为此事牵扯到了老夫字身上,由不得他马虎。 唐青若是死在了天地神院,夫子盛怒之下,必然会将怒火倾泻而至。 而月神作为天地神院的掌院人,必然将首当其冲。 想到这里,魔圣冷眉微凝,似乎正在思考着对策。 月神却在此时摇摇头,她说道:“唐青并没有死,他已经被人救走。” 魔圣凝望而去,愈发意外,问道:“唐国来人了?” “唐国始终按兵不动,这次来的,是一位白裙姑娘。” 月神说道:“我们猜测,她就是老夫子门下的人。” 魔圣思索片刻,问道:“何以见得?” 月神说道:“因为当日和那位姑娘一起来到江心湖畔的,还有老夫子的那头小毛驴。”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站到人间高处的人都知道,有那头小毛驴在的地方,便有夫子的目光和意志。 既然是老夫子救走了唐青,便更加证实了魔圣的猜想。 夫子他老人家和唐青之间真的有着莫大的机缘。 难怪自己以圣人之力参悟大道,破开人间规则,想要算一算那位唐国皇子的命格,却始终不得要领,看到的,永远都是一片荒芜。 原来他有老夫子护着。 魔圣叹了口气,说道:“夫子他老人家有鬼神莫测之能,既然他对唐青这般照顾,肯定是有他的道理。所幸神院虽曾将他困在江底,但并未伤其性命,日后就算夫子怪罪起来,你也可以用一句不知者无罪来替神院众人开脱。” 月神闻言笑了笑,伸出玉手点了点魔圣的冷脸,说道:“以前认识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对老夫子这么尊敬?” 这句话刚一落下,气氛顿时变的有些沉静下来。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五十九章 魔圣登山 魔圣表情还是那般镇定,带着一丝冷意。 只是心里却一直回荡着一句话:“难道我曾去过夫子的山头想要找他老人家麻烦,结果被夫子结结实实的教训了一顿这件事,也要告诉你吗?” 心声自然不与人说。 而与自己这般亲近,甚至对自己有着崇拜之情的月神,则更不能说。 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总是会有一些很微妙的自尊。 魔圣虽已站在人间巅峰,超脱凡尘之外,但在这种事情上,却还是免不了俗。 沉静了很长时间过后,魔圣说道:“哪怕修身成圣,也总要常怀敬畏之心。” 一句话让月神愣了半天。 许久之后她笑道:“这可真的不像你。” 魔圣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水蓝最近怎么样?她对自己的婚姻一事怎么看?总听你招呼着让她和笑笑成亲,我却还不知道她自己的想法。不过很小的时候看他们两个小娃娃在一起玩耍,感情倒还是不错的,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样?想来许久不见,已经陌生不少了。” 听到这些话后,月神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她没有回答这些话,而是说道:“当年我没有答应留在北漠之地陪你,还以为你已经心狠到忘记自己还有个女儿了。” 魔圣苦笑道:“过去的事再提起来也没什么意义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哪怕多年不见,这种血脉烙印却是无法抹去的。” 言及至此,他又一次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看她。” 月神说道:“你这做父亲的常年放养她,她那几位人神叔伯又对她百般纵容,如今这丫头的脾气是越来越坏了,恃宠而骄,连我的话都很少听了。” 魔圣笑道:“女孩子家家的,脾气坏一点也很正常,不过这些年,也确实难为你了。” 他再次将月神拥入怀中,语气突然低沉,说道:“去看她就不必了,我想她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我。我已经吩咐过笑笑,等到他破关出来后,让他亲自带着婚书前来神院提亲......” 言及至此,魔圣不再言语。 只是将月神楼的更紧,似是怕会随时失去她一般。 月神却是听出了别的意思,她推开魔圣,凝声问道:“那你呢?难道自己的女儿成亲,你都不过来。” “我将要离开。” 魔圣突然说道:“这也是我今日来神院见你一面的原因。” “离开?去哪?” 月神问道。 她的心渐渐沉了下来,隐有不安。 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离开,并不是普通人理解的意思。 而看他眉眼之间所表露出的怅然气息,显然是有什么事正让他心有顾虑。 月神想不通,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是连处于人间顶峰处的圣人都无法解决的。 她抱紧了魔圣的胳膊,神力缠绕其上。 月光亦似倒垂的天幕般洒落而下,将环绕此间的魔气完全束紧,似乎害怕眼前这个男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般。 魔圣低头望着怀中的月神,眼神中有着从未出现过的温柔。 他越是这样,月神便越害怕。 一抹水光在眼眸间出现,可能随时都会夺眶而出。 “我将要离开这个世界,你先别哭,听我说,我所说的离开,只是字面意思,是去向另一个领域中,而并不是死去。” 魔圣尽量平缓着语气,轻声说道:“但我却无法告诉你那个领域究竟在哪里,里面有着怎样的物事或生灵,因为连我自己都还没有弄清楚。” 这些话听上去有些离谱。 月神很难相信。 可是魔圣很快便再次开了口:“我以圣人的气运和机缘立誓,没有骗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握住月神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任由神力裹挟着月光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间,窥探着自己的所有。 片刻之后,月神泪如雨下。 她抱紧了魔圣,哭着说道:“你可能会一去不回。” “但也可能会跨过七境的那层桎梏,带着更高境界的感悟回来。” 他满不在乎笑道:“等我回来后,一定带你走遍整个人间,告诉所有人,天地神院的月神大人,是我北地魔圣的女人。” 声音虽不大,但感情足够充沛,一字一句皆撞入了月神的心底。 月神眼中含泪,却被这句话逗笑了,她轻锤了下魔圣的胸口,嗔道:“你也不怕把人吓死。” 魔圣笑笑,不再说话。 反手将月神拥得更紧,魔气纠缠着月光,在这条街道之上又一次缠绵,像是离别前的喧嚣。 等到天边光色渐沉的那一刻,魔圣缓缓松开月神,下颌轻轻触碰着月神的额头,然后说道:“我该走了。” 月神眼中含泪,却不曾抬头,只是拽着魔圣的衣袖不撒手。 魔圣原本冷厉无比的眼眸之间亦多出了一丝怅然之色,他拍了拍月神的脑袋,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的身形越来越淡,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一片虚无,直至消失不见。 环绕在这条街道上的魔气亦开始消散,自喧嚣至此的月光之间一点点渗透而出,流连片刻后,便也随着清风散于无形。 时至此时,这条灰褐色街道上便又只剩下了月神一人。 她孤身于此,眼眸低垂。 眼眶中的泪水不断下落,却不曾滴落在地,一滴一滴被月光中的力量完全消融。 她的心情有些糟糕,情绪不浓。 一股难过而忧伤的气息纠缠在她的神念之中,随着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而传向了天地神院的每一个角落。 她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 此时的她,只想好好的,没有半点顾忌的,独自忧伤。 可那股气息传散而去的时候,与之心神相通的其他几位人神都感受到了月神的气息。 于是下一刻,这条灰褐色街道上,瞬间便出现了五个气息强大的身影。 除了去往江心湖畔处理诛妖联盟一事的水神外,人神宫殿中另外五位人神尽皆在此。 风神走近月神身边,不曾开口询问,神力当先而去,捕捉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陌生气息。 感受到这股气息之后,始终给人云淡风轻感觉的风神脸色一变,他望着伤心不已的月神,想到了某种可能。 心念一动,他拦下了面有焦急,准备开口询问的雷神,随后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打扰。 五位人神随后将月神护在了中间,听着她哭,陪着她难过,各自沉默,却也各有心思。 ...... 而与此同时,魔圣自天地神院离开之后,却并没有往北而去。 他身随心动,一步而过,便来到了某座高山。 当他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这座连他都无法看到尽头的山峰时,冷厉坚决如他,也还是站在原地犹豫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 似乎是在想要不要登山而去。 他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开始迈步,只是脚步刚刚踏入山峰的那一刻,却被某种强到有些离谱的力量给撞了回来。 魔圣心头一惊,随后揉了揉脑门,苦笑道:“是我冒昧了。” 他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将自己发梢稍稍理顺,环绕周身的魔气停止了翻涌,变的无比平静。 随后他便朝着这座山峰稍稍躬身,轻轻拜下,随后说道:“请夫子放行。” 话音刚落,魔圣便听到山峰之间传来一阵莫名的笑声。 那是夫子的声音。 他摇摇头,心想夫子还真是小气,不请他放行便不让自己登山,这排场够大了。 同时也暗暗心惊,轻描淡写间便将圣人境的自己拦在山脚,这实力,只怕比当年还要强大不少。 他沉下心,随后便重新迈步,这一次,他顺利的踏入山路之间。 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道走了很长时间,魔圣才看到了那座小庙。 沿途他想化身而去,一步登山。 但每当体内圣力刚起的瞬间,总有一把戒尺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上空,给自己当头一棒,然后逼着自己拿脚丈量这座山的高度。 魔圣看着那座小庙,整理了下心情,继续向前。 等到他走至庙前,便看到了站在一层青色台阶上,正在眺望着某个方向的老夫子。 魔圣望着满头白发的老夫子,又在他手中那把戒尺上看了很长时间,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后便说道:“夫子,我来了。” 老夫子没有转身,只是轻声嗯了句,算是回应。 魔圣有些尴尬,以他的身份,何时被这般冷落过? 他有些不适应。 想象着自山脚至此的那些刁难,魔圣摇摇头,再次苦笑道:“夫子,倒也不必这般苛刻吧。” “这不是苛刻,而是礼数,同时也是为了提醒你,在人间你是圣人,在我这里,你只是个后生。” 老夫子的语气有些沉重,他继续说道:“而等你去到了人间之外,便会发现,你口中的那些苛刻,其实已经算的上是一种恩赐。因为在外面的世界中,你什么也不是。”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章 五圣(一) 这些话若是出自常人口中,只会被魔圣当成是一个笑话。 可如今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夫子他老人家,那么就算再怎么不中听,他也得放在心上,并且始终铭记。 此时庙前吹来的风声中带着远空中的寒意,仿佛能将魔圣身上的汹涌魔气给吹散。 他平复着心绪,顺着夫子的目光望向苍穹之间,随后说道:“看来外面的世界,远比我想象的要危险。尚未看到那里的风景,我便已经有了一些恐惧。” 早已将人间大道踩在脚底下的七境魔圣,原本不可能有任何外物能干扰到他的一颗冷厉魔心。 哪怕是在过去的某个岁月中,他于北漠黄沙之地孤身面对整个人间大陆的挑战,也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心绪波动。 可如今站在高山小庙间,迎着光,吹着风,听着老夫子的那些话,感受着人间之外的那个陌生领域中,所传来的神秘气息,他突然有些怕了。 恐惧一旦产生,便很难消失。 尤其是当这样的一种恐惧,占据了他的整颗魔心后,便会就此根深蒂固。 除非,他能亲自去面对那些恐惧,并且将其打破。 魔圣的目光仍在远方,似乎正在努力的想要望穿苍穹,看清楚人间之外的那一片陌生风景。 只是视线始终不可及,神识亦不可至。 他最终有些不甘的低下头,决然而冷厉的一对眸子间出现了一丝懊恼情绪。 夫子则突然提了提手中的戒尺,他没有转身,只是平静说道:“危险吗?呵,你要是想回到北漠黄沙之间,在地狱中继续去和那些牛鬼蛇神玩些过家家的游戏,我也不会拦着你。” 这些话带着一丝讥讽之意,魔圣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您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刚刚落下后,魔圣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很不习惯被老夫子训诫的感觉。 在老夫子的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全然没有了半点七境魔圣的深沉和威严。 这种感觉很是荒谬,却又真实存在。 魔圣很是无奈。 沉默片刻后,他将目光收回,转眼望向了那条蜿蜒曲折的小道,然后话锋一转,说道:“没想到我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他们何时会来?” 魔圣口中的他们,自然就是人间另外的四位圣人。 这句话刚刚落下没多久,老夫子便忽然挑起了眉毛,他朝着山下挥了挥戒尺,将山间迷雾驱散,随后便说道:“这不是来了嘛。” 说话的同时,老夫子稍稍侧身,凝眼朝着山下望去。 魔圣亦转过眼,神识微起,随后便看到了四道身影自山脚一路往上,彼此间隔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各自踏步......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只是安安静静赶路。 偶尔也会抬起头,朝着山顶上看一眼。 心绪各异,沉静无言。 看到那四道身影的一瞬间,魔圣便很快将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他不动声色往山道边靠近了稍许,挺直了身子,昂起了头,环绕其身的汹涌魔气在刹那间全部融入了体内,露出了那张冷厉且肃杀的脸。 他双眸中的血色和杀意悄悄弥漫开来,很快便随着呼吸的起伏而将一对瞳孔完全覆盖。 身上的气息亦在瞬间暴涨,似惊涛一般澎湃。 他的双手平直的放于腰侧,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是掌心之间却渐渐凝起了一股惊人的战意。 随着那四道身影的不断逼近,那股战意便愈发强盛,隐约间快要凝结成实质。 老夫子忽然给了魔圣一个警告的眼神,然后说道:“你要是敢在我这里动手,我会让你知道我手中这把戒尺的重量。” 说话间,老夫子抖了抖手中的那把戒尺,往魔圣身边走近了一些,像是随时准备拿戒尺抽打他。 魔圣心中莫名一慌,他有开天之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怕。 可是面对老夫子那把有着道道裂纹的小小戒尺,他却感觉十分不安。 他很快低下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与老夫子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随后说道:“不敢。” “谅你也不敢!” 老夫子的目光再次望向山下,说道:“虽然他们四个平日里也没有多少交情,但至少也都是在人间正道之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尚属同宗同源。但你魔宗一脉,却与人间正道背道而驰,真真正正是将自己的立场站到了与他们对立的那一面上,你若是先动手,只怕他们四个会很有默契的出战,都是七境圣人,四个打一个,就算打不死你,把你打回老家总是没问题的吧。” 说到这里,老夫子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魔圣,发现他身上的狂暴气息以及掌心中的汹涌战意已经渐渐退去。 不由呵呵笑了两声。 魔圣面不改色,平静说道:“我想有夫子在,应该没人敢放肆。” 老夫子闻言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在这时,魔圣的目光忽然凝起,身躯也在刹那间绷紧。 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山道之间的那四道身影已然破风而至,跨过了最后一层山石台阶,来到了小庙门前。 就在老夫子那似一滩深水般沉静的眼神中,四位圣人先后立于一边,然后朝着迎风而立的老夫子恭敬拜下,同声说了句:“拜见夫子。” 老夫子只是平静的点点头,说道:“都来了,很好。” 他提着戒尺转过身来,目光自他们身上轻扫而过,随后便似一位教书先生般,提醒训诫道:“你们都是当今圣人,人间巅峰,道理都明白,心思也通透,我本不用去说太多。但考虑到你们某些人之间可能有过一段宿命恩怨,各自的心性也十分高傲,所以今天我先把话放在这里,不管你们曾经的立场如何,或者彼此有多么的看对方不顺眼,在我这里,都必须乖乖的把所有的歪心思给放下。”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继续说道:“此次五圣聚集,为的是人间众生,而你们真正的敌人,也不是彼此,而是人间之外的那些强大存在。” 老夫子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莫名涌动而起,带着一股古老而深远的强大气息,随后便落在了其中的一道身影身上,然后问道:“你明白吗?” 那道身影在原地站的笔直。 似一把顶天立地的长剑。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一把剑。 而且是举世最锋利的一把剑。 他自南山丘陵而来,虽风尘仆仆,但依然锋芒毕露。 他的眼中,他的脸上,甚至是他的眉梢,他的每一根发丝,都有一股无比锋利的剑意缠绕其中。 就仿佛,他就是剑意本身。 他虽然一直对老夫子持有无比恭敬的态度,但是此时听到夫子问话时,他那似剑般笔直的身影却没有因此而弯下半寸。 因为他有着自己的骄傲。 南山剑圣的骄傲。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以剑为战的剑圣大人,和那位在北漠黄沙地里的魔圣大人自远古时代便是对手。 他们之间的战斗持续了很多年,不分胜负。 两个人都是无比好战的七境巅峰人物,他们之间的战斗,没有人能参与其中,也没有人能窥探分毫。 只从传说中听闻,剑圣和魔圣,不见面则以,见面便是交战。 以他们的境界和实力,倾力而战之时,只怕整个世界都将为之震颤。 如今他们汇于这座高山小庙,虽各自尚未表露出敌意,但谁也无法预料他们之间会不会突然动手。 剑圣知道老夫子的意思,他老人家专门问自己,说明并不想看到自己与魔圣在这个节骨眼上交战。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剑圣缓缓开口道:“夫子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让您为难。” 声音似金铁声响,隐有剑气随之而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剑圣朝着魔圣看了一眼,双瞳中的璀璨剑光一闪即逝。 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便转过眼去。 魔圣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他的眼神与剑圣一触即分,随后便漫不经心望向天边的流云,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老夫子点了点头,他伸出戒尺敲了敲剑圣的肩头,说道:“如此便好。” 言及至此,老夫子沉默了片刻,忽而又抬起头,微微凑近剑圣的耳边说道:“那个,之前你送我的那三道剑意还挺好用,你也知道,我已经将那三道剑意送给了唐青,如今身上已经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再给我三道剑意?”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老夫子刻意避开了其他几位圣人的神识感知,只让剑圣一人听到。 于是在其他几位圣人看来,老夫子似是对剑圣说了什么重要的秘密般,只见剑圣那沉静无比,冷厉万分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古怪。 剑意弥漫的双瞳之间更是出现了一丝无奈之色。 眼不在此间,心却在时刻关注着老夫子和剑圣动向的魔圣凝起心神,想要偷听些什么,却被老夫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魔圣尴尬一笑,心绪尽回。 继续对着天边的流云发起呆来。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一章 五圣(二) 剑圣则在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对着老夫子认真说道:“夫子,之前那三道剑意,其实并不是我送给您的,而是您抢去的。” 老夫子闻言丝毫不以为意,他很快说道:“都一个样,总之是到了我的手上,至于怎么到的,那不重要。” 南山丘陵的剑道,从来笔直,百折不屈。 可是面对夫子时,再直的剑道,也必须要学会转弯。 关于这些,剑圣早有所悟。 远空飘来的风声中,吹起了剑圣的一声叹息。 他随后说道:“若是还能从另一个世界中回来,我一定亲自将三道剑意送到庙前,交予夫子手中。只是在那之前,还请夫子不要再用强,那样有失您的身份。” 老夫子闻言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好说,好说,看到你这么懂事我就放心了。” 他拍了拍剑圣的肩头,力道看似不大,但也只有剑圣自己知道,夫子的手下,似是藏着十万大山,以及人间规则的力量。 随意的拍了几下,却将自己那一颗经历过千锤百炼的剑心都震得有些微微摇晃。 若是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剑圣不动如山的那双脚,已经往庙前的地势之间陷入了稍许。 就连眉眼之间的凛冽剑意似乎都消散了一些。 剑圣不动声色吐出了一口浊气,望着白发飘飞的老夫子,对他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 而老夫子却不在乎剑圣心中所想。 在他眼中,身前站着的这五位七境圣人,其实也不过是他所教的学生当中,比较强的几位罢了。 他们在人间俗世中是传说一般的巅峰存在。 在这座高山小庙前,却不过尔尔。 老夫子拎着戒尺走了几步,来到另一道身影前。 这道身影穿着一件青色的道袍,头顶绑着一个古朴的道髻,一枚不过三寸长的玉簪子自道髻之间横穿而过,将那一头青丝完整锁住。 他的神情很是平静。 眼中的神色无比淡然。 除了他瞳孔深处的那一片青色道意隐有不凡外,其他方面,都和俗世间平凡的道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可不是一般的平凡道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是世间所有平凡道人的领路人,或者说,是先创者。 是他将道教的势力推向了巅峰。 也是他一举改变了人间众生的信仰格局,让道教成为继佛教之后,存于人世之中的另一个信仰。 他虽常居东海,枯座草庐,身边只有一个小道童陪伴。 但是世人都不会忘记他的身份,以及他在这个世间所到达的巅峰高度。 他便是东海道圣。 一个将修身养性做到了极致的人。 哪怕是老夫子提起他时,也会调侃一句,说他是清心寡欲的东海老道士。 对此,道圣毫不在意。 他只是静静的生活在东海之边。 常年在草庐中悟道,闲来便到海边看看风景,更多的时候,他会去教授陪在自己身边的小道童,日后他的衣钵传承,便全在那位小道童的身上,自然要多花些心思。 很多人都知道道圣对自己那位唯一的传人很好。 却很少有人知道为什么那么好。 天赋高,心性完美,天生的修道者,这些当然都是原因。 可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小道童,是老夫子替道圣选出来的。 夫子选出来的人,自然是极好的。 单是这一点,便足以让道圣对其倾尽所有。 如今见夫子走来,道圣先是唱了一声道号,眼中青光涌动,道意凛然,随后便轻声说道:“夫子有何指教?” 老夫子提着戒尺说道:“东海的事都安排好了?你走之后,那个叫江河的小道士没有多问什么?” 道圣平静说道“只是说去人间俗世走一遭,看一下红尘往事,江河自然不会多问。” 老夫子又问:“道门的传承怎么办?” 道圣说道:“我走之前,在东海草庐之间留下了过去千万年的修道感悟,只要江河人在东海,便能在修行之时将其一点点纳入道心之内,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我想这个世界上会出现另一位道圣。” 老夫子感慨道:“你倒是最好了回不去的打算了。” 道圣说道:“这是最坏的打算……但我相信夫子。” 说到这里,道圣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如春风拂面。 老夫子却怎么样也笑不出来,他忽而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幽幽叹道:“夫子我能算尽人间之事,也能解决所有出现在人间的问题,但对于人间之外的事,我也是没把握的。”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将目光收回,重新落于道圣身上,随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只能说,如果真的回不来的话,我能保证你们不会死在我的前面。” 这些话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 但却有一股悲壮之意。 道圣闻言顿时躬身拜下,向老夫子表达了自己的敬意。 然后说道:“有夫子这句话,那便够了。为人间开道,虽死,亦无悔了。” 却在这时,一声佛号响起,沉默许久的佛圣忽然开了口:“夫子若是进了佛门,那便是佛祖一般的人物。西域有鼎盛香火,夫子您若是不嫌弃,日后自人间之外回来,不妨去西域走一趟看看。” 佛圣的面容之间满是悲悯之意。 眼中佛光万丈,带着普度众生的宏伟愿力。 每一次开口时,都有无数的莲花,金光,佛像飘散而出,化作道道佛芒涌向四周。 佛圣望着夫子,就是在望着一尊活佛。 瞳孔深处的佛光几乎快要将其淹没。 老夫子抬起戒尺自上而下轻轻而落,直接将环绕至此的那一片快要凝结成实质的佛芒敲碎,随后骂道:“你这家伙念经念到我的头上来了,想拉我去西域做和尚?你想得美!夫子我一生自由自在,若是陷入了和尚堆里,还不被你们这些光头给吵死?” 佛圣闻言丝毫不生气,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他很快说道:“夫子似乎对佛门有偏见。” 老夫子毫不遮掩,直接说道:“你们这些大和尚动不动就要普渡众生,实际上就是拉着人去做和尚,你说我该不该有偏见?” 佛圣笑道:“可是选择权,决定权还是在众生手上,我们并不会强求。” 老夫子冷笑道:“可问题就在这,你们佛门不仅吵架厉害,这三寸肉舌更是不得了,连死人都能说活,更别说劝人去当和尚了。” 言及至此,老夫子见佛圣口中又有莲花飘出,眼中的佛光愈发璀璨,便知道这和尚还有话说。 平日里佛圣在西域圣地讲经礼佛,世人对其无比尊敬。 连与其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与之吵架。 如今好不容易见到夫子,佛圣以为自己可以与夫子好好的辩论一下佛理了。 他收拾心绪,平静心神,刚准备舌绽莲花,却见老夫子忽然伸出了手中的那把戒尺,然后在他满是金色佛光的眸子注视下,那把戒尺突然落下,以极快的速度落在了佛圣的嘴上。 佛圣有心要避开,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无论自己如何作为,哪怕圣力尽出,也不可能阻止戒尺的落下。 甚至连将其稍稍阻挡一瞬的能力都没有。 所有莲花瞬间消融。 刚刚到嘴边的佛语也被吞下。 佛圣有些惊愕的眨了眨眼,发现眼眸中的佛光都黯淡了一些。 随后就听老夫子笑道:“我觉得,你在西域讲经讲多了,该歇歇了。这段时间,你就练练闭口禅吧,静一下心,也让我的耳朵静一静。” 佛圣闻言先是愣了一瞬。 然后便极力的调动起体内的圣力和佛光,发现自己的力量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弱,可是每当他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束缚住了一般。 此时不仅是佛圣,其他几位圣人望向夫子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更多的敬畏情绪。 夫子的境界和实力,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口不能言的佛圣下意识抬起头,望向了头顶的那片苍穹,心想,或许只有天知道吧。 老夫子不再理会沉静下来的佛圣,他很快走到最后一人身边。 那人穿着一件深黑色的龙袍,即便是站着不动,也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自其身弥散而出。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沉静,面容更加沉静,沉静的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血动物。 可老夫子却知道,眼前这人,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所持有的平静之下,可能正藏着一颗疯狂跳动的心。 唐国帝圣,作为五圣人之中唯一一位以武入世的圣人,他背后的势力,比他的实力还要让人感到可怕。 老夫子盯着唐帝看了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态。 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像是陷入了僵局之中。 唐帝也不着急,他亦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沉静着一对眸子与夫子对望,同样没有说话,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许久许久,就在风声愈急的关头,老夫子终于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然后说了一句话:“不愧是唐青的父亲,有儿子的风范。”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二章 顶峰之上的风景 老夫子这句话有些古怪。 常人都是说儿子有乃父风范,可到了老夫子这里,竟然却成了父亲有儿子的风范。 角色对换,很是反常。 隐有嘲讽之意。 魔圣微微侧目,没有说话。 剑圣稍稍转眼,亦没有说话。 佛圣摇了摇头,他已不能说话。 道圣叹了口气,想要说话,夫子却忽然看了他一眼,于是想说的话就只能咽下。 唐帝则与夫子对视了很长时间,最终缓缓低下了头,脸上的坚毅神色依然如旧,只是眼中的平静情绪却默然退去一下,稍有动容。 他开口道:“青儿有夫子教他,自当福缘深厚,日后的成就也不是我等能够想象......如今我借唐国之势,凭七境之感悟,才能在这人间暂时无敌,真到了人间之外,怕是便有些身不由己了,对于青儿,过去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义务,往后,还是只能靠他自己,父子一场,我虽有自己的无奈之处,但终究还是心有愧疚。” 说到这里,唐帝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些许落寞之色,他忽而朝着夫子拱了拱手,深黑色的龙袍在冷风之下微有摇晃,沉沉的呼啸之音中,他再次说道:“这是青儿的命,也是我的命。” 言语之间很是悲观。 哪怕他是唐国最强大的帝圣,也有着自己的难处和不堪。 老夫子摆摆手,提起的戒尺忽而又放下,他叹道:“罢了罢了,你这圣人当的,总说自己一生都在逆命而行,实则只是在苦苦抵挡命运的摧折,而从未想过去真正翻身而起,去和那该死的命运做一次殊死抵抗。在这件事情上,你可确实不如你的儿子。” 一想到那位历经千难万险,哪怕成功逃离天地神院,也要再次折返而回,入藏书楼中读书的少年,老夫子的心头便不由的多出了一丝赞赏,嘴角亦忍不住微笑。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说到:“若这次能从另一个世界中回来,你必然也已经突破了七境,到那时,人间规则无法限制你,气运因果也不会再将你缠绕,你可千万别再畏畏缩缩,整天在天命大道之下躲躲藏藏了。” 唐帝沉静肃立,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看见夫子手中那把戒尺又在上下摇晃上,他才点了点头,然后沉声说道:“如果,我们真的还能回来的话。” 对此,老夫子呵呵一笑,不予置评。 因为他也确实没把握能将所有人完整的带回来。 小庙前突然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五位圣人将老夫子围在中间,等待着他的指示。 就在庙前风声渐渐沉静下来的时候,老夫子忽然抬起了头,双瞳中的黑白二色异芒默然而出,顺着天边的光色往顶空之上望去。 黑白二色异芒很快交汇成了一条笔直向上的苍茫大道,往顶峰之上横向铺开。 片刻之后,老夫子身形便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大道尽头的苍穹之间,传来了他的声音:“若都已经做好了与人世隔离的准备,便沿此道而上。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此行,或将一去不回,若还心存犹豫,大可自行离去。” 声音随风而至,很快便落入五圣人的耳中。 渐沉的光色中,魔圣冷冷一笑,不作片刻迟疑,几乎就在老夫子声音响起的瞬间,他便直接化作一道幽芒消失在了原地。 笔直往上的苍茫大道之间,魔圣覆手于身后,潇洒而去,紧随夫子的脚步。 留给了其余四圣一个无比骄傲的背影。 伫立原地的剑圣遥望一眼,冷哼一声,剑眸之间满是不屑。 浑身剑意瞬间暴涨,似大江河流倒流而上,刹那之间,一片璀璨剑光随之而起,将小庙门前的数丈空间照耀的通透一片。 下一个呼吸关头,剑圣冷眼望去,身形随剑光而起,同样迈入小道之间。 无比耀眼的剑光之中,已经看不到剑圣的身影。 仿佛一路直上的,只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 等到魔圣和剑圣都快要被苍穹之间的云色吞没的那一刻,唐帝没有任何征兆的拔身而起,似一座重山般轰入了大道之间。 身形虽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波动。 像是纯粹是以肉身体魄的强横力量来助自己前行。 沉默许久的道圣抬眼望着唐帝潇洒而去的身影,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当年唐帝以武入世,体魄之强横早已到了人间之极致,今日一看,似乎还要尤胜当年......佛圣,你怎么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道圣将目光转到了佛圣身上。 却发现对方浑身上下虽被万丈佛光紧紧环绕,看上去无比庄严。 可是他的眼中却满是无奈之色。 厚厚的嘴唇上下开合,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 道圣摇头失笑,摆摆手说道:“抱歉,我忘了夫子他老人家对你施了禁术,让你改修闭口禅了。” 言及至此,他伸手向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佛圣先行。 佛圣嘴唇轻动,无声念了句佛号,朝着道圣点点头后,便化作一道佛芒去向大道之间。 道圣沉静片刻,微微一笑,他顺着天边愈沉的光色看了一眼东方,眼中的凛冽道义变得有些深沉。 他很快便转过了眼,青色道袍在原地一闪即逝,再次出现时,也已经在那条苍茫大道之间。 此处小庙虽处在山中,但其间的高度已经非常人所能想象。 离天边极近,云雾环绕。 仿佛抬眼便是苍穹的尽头。 而自小庙往上,离这座山峰真正的顶峰之处却还有一段距离。 等到五位圣人穿过那条黑白异芒所幻化的苍茫大道来到山峰的最高处时,老夫子已经站在了那里沉静了很久。 这里与天同高,仿佛伸伸手便能触碰到顶空之上的那一片虚无缥缈的云色。 而五圣人来到这里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抬头往上看,而是往山下望去。 那里城池林立,气运环绕,人间大陆的风景仿佛都在这登高远望的视线中一一显现。 哪怕五圣人的心性早已修炼到了不侵的境界,这一刻也有些震惊。 原来夫子这些年,早已将人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甚至是他们各自的属地也无法逃脱被窥探的命运。 五位圣人同时抬头望向老夫子,目光有些复杂。 最终还是道圣站了出来,苦笑道:“夫子,过去的那些年,您总不会一直在监视我们吧?难怪每当我修道之时,总感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以为是心魔在作祟,却不想原来是夫子。” 他呵呵两声,声音渐弱,看了一眼夫子,发现他老人家仍在保持着仰望的姿势,似乎并没有听到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走上前,声音变大,说道:“夫子?” 老夫子并没有转身,只是平静说道:“你们有什么可让我监视的?再说了,我若想知道你们各自的情况,难道还需要站到这顶峰之上?人间众生的一言一行皆在我一手掌控之中,你们虽是七境圣人,但对我而言,也只是众生的一部分。” 此话说出来轻描淡写,可听上去却很不是滋味。 道圣闻言沉默了片刻。 思考了半天才算认定了这个事实。 他随后又问道:“那这座顶峰是为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到老夫子忽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他的右手上握着那把戒尺,戒尺虽不长,但是加上一臂的距离,却刚好将其没入到顶空之上的云色之间。 而在那么一瞬间,不仅是道圣,在场的另外四位圣人竟然都感觉不到了那把戒尺的存在。 它就像是突然消失在了空中。 哪怕他们的神识裹挟着强大无比的圣力去极尽感知,也察觉不到戒尺的半点气息。 五圣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老夫子却在这时忽然将手收回,那把戒尺便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视线和神识感知范围内。 “这座顶峰,虽立足人间之上,但目的,却是为了监视人间之外。” 老夫子的目光也随之落下,转到了五圣身上,开口道:“这些年我独自站在这座顶峰之上,为了应付人间之外的那些强大存在,已经十分疲累,哪里还有精力去管你们?” 听到这里,五位圣人同时抬起了头,视线和神识完完整整落入到顶空之上的云色之间。 但却仿佛有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挡在那里,任凭他们任何努力,也无法窥探分毫。 剑圣忽然走了出来,笔直似剑的身影挺拔依旧,他开口道:“那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此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回到夫子身上。 这是他们都想知道的问题。 此前尚未至此时,五圣心中尚能保持镇定。 可是时至巅峰之处,与人间之外只有薄薄一片云色的距离,未知的恐慌瞬间便将他们的圣心裹满,这种感觉很是陌生,自他们修神成圣以来,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今日却是感觉十分清晰。 即便是以剑圣的锋利剑心,此时也稍有不安。 他尽量保持着平静,伫立在原地,等待着夫子的回答。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三章 总有人负重前行 老夫子想了想,简单说道:“可能比你们当中任何一人都要强。” 声音不大,语气不浓,只是最简单的平叙,却让在场的五位圣人都沉静下来。 剑圣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眸间的剑光闪烁不休,带着几分清冷至极的味道。 片刻后,剑圣再次开口,沉声问道:“和夫子您比起来怎么样?” 老夫子很快说道:“那自然是不如的,至少我所遇到的,还没有谁能在单挑上面打过我,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孤身守在这里这么多年,心情不好时还会主动去外面和那些强大的存在过过招。” 这句话刚刚落下,剑圣眉头稍松。 若是连夫子都打不过外面世界的那些强大存在,那么此行只怕真的是有去无回了。 他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听夫子又开了口:“虽然没遇到能与我有一战之力者,但是并不代表就没有......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在我的神识感知之下,外面世界的极遥远之处,至少就有数十股强大至极的气息,连我都感觉有些忌惮。而在不久前我又一次去外面走了一趟时,发现那数十道强大气息离人间的距离变得近了一些,我想,他们正在朝着人间而来。” 言及至此,老夫子忽然停顿了片刻,看着五圣愈发凝重的表情,继续说道:“若是让他们顺利到来,只怕顶峰之上的这座屏障,并不能将他们拦下,到时候,这个人间......” 老夫子的话没有说话,但是五圣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剑圣开口道:“可既然人间之外的任何一个存在都要比我们强,那么就算你您把我们带在身边,又有什么用?别到时候我们帮不上忙也就算了,还要连累您来保护我们。” 这些话虽有玩笑的成分,却也是真实存在的问题。 巅峰圣人境的他们,此刻有着深深的无奈。 老夫子却说道:“你们之所以在七境之中停滞不前,多年来没有突破的征兆,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比你们更加强大的修行者存在,没有目标,不经历实战,你们便会默认为自己便是这个世界的终点,但其实并不然。” 沉默许久的道圣在这时站了出来,他没有开口,只是指了指老夫子。 意思不言而喻:您不就比我们强大的多? 老夫子白了他一眼,说道:“我的境界修为并不能划分到人间正统的修行范围内去,话句话说,我和你们并不是一类人。” 五圣怔了怔,没有太明白老夫子的意思。 老夫子继续说道:“我生而知之,当我苏醒了意识的那一刻开始,整个人间的气运因果便将我环绕,人间大道在我脚下,机缘尽数被我掌握,我不曾经历过修行,便已站在了人间的真正顶端。所以以我为目标或者参照,并没有多少意义,因为并没有修行的经历,便无法给你们任何的修行经验。” 这是实话,没有任何炫耀的成分。 却字字诛心。 此话一落,五圣瞬间无语。 人比人气死人,虽然老夫子说的都是实话,还是让五圣心中很不平衡。 短暂的沉静之后,剑圣身躯陡然站的更直,他仰面向天,望着离自己的剑眸不过咫尺距离的那片苍穹,感受着外面世界那陌生且强大的未知力量,突然大声说道:“夫子的意思是,只要去到外面的世界,和那些强大的存在厮杀一场,我们就有可能突破七境,到达另一个高度?” 此话既落,与剑圣有着宿命恩怨的魔圣竟然往前走了一步,与剑圣并肩。 两位圣人彼此没有相看一眼,但是却似乎在此时完全抛掉了往日里的仇杀和恩怨,他们目标一致,所有的气息和圣力都在这一刻去到了天上。 目光热切,虽然仍有不安,却也多了无数向往。 佛圣脚踏佛光,持闭口禅同样走上前,佛光万丈。 道圣面露微笑,双手背后,平静不语,亦向前而去。 唐帝龙袍裹身,双瞳之间霸气毕现,他没有迈步,却随时做好了登天而去的准备。 老夫子望着身前五圣,心有所感,他微笑道:“善。” 言及至此,他亦抬眼望向苍穹,白发飘动,于身后狂舞,似他的心情般不平静。 短暂的沉静后,他再次说道:“如此,那便走了?” 五圣闻言同声说道:“走。” 不曾慷慨激昂,却满怀信念。 老夫子仰头大笑,颇显壮烈。 他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提着戒尺踏步而上,此处顶峰与苍穹之间距离很短,几乎两步便至。 老夫子身向前方,不曾有片刻停留,遇到那层人间屏障之时,他只是轻轻挥动了下戒尺,顿时云雾尽散,苍穹之间露出了一个荡漾着黑白二色异芒的出口。 出口处不见任何风景,只有一片虚无自其间传来。 隐约间藏起了莫大的危机,以及人间之外的无数强大存在。 老夫子继续向前,很快便自出口中而去。 就在他的身形消失在云雾间的那一刻,五位圣人终于是在此时彼此相看了一眼,下一刻,五道身影裹挟着无比强大的圣人之力瞬间而起,以极快的速度破开渐渐聚集的云色,同样自出口中越过。 等待他们的,将是从未见过的异界风光。 云色笼罩过来,将出口掩盖。 天边风声徐徐,顶峰之间再无人迹。 这大好人间,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来守护。 而就在老夫子领着五位圣人去往人间之外的那一瞬间,遥远的唐国领域中,凤后一个人躲在某处高阁之间,遥望着苍穹之间的某个方向,泪如雨下。 这里是唐帝最常待的地方。 每当他满怀心事的时候,便会站在这座高阁中,眺望着远方,似乎这样便能让他心情稍稍放松。 可如今凤后站在这里,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途中有宫女来劝她回去,但都被她赶走。 她要在这里等唐帝回来。 唐帝走后,那位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便就此卸下了护驾的任务。 可他却轻松不起来。 他原本从不饮酒,哪怕是在过去的那些年,唐国曾经有过无数次重要的宴会,唐帝邀他入席小饮几杯,也被他推辞。 就是这样一位滴酒不沾的人,在今日却忽然喝的大醉。 醉的不省人事,醉的一塌糊涂。 醉的连那双时刻保持着冷厉的一双眸子都变得暗淡起来。 而当他醒来之后,则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 他当天便去了唐国的刑狱之中,没有知道他去做什么。 只知道自他进去之后,刑狱之中的罪犯的求饶吼叫之声变得更响,几乎撕心裂肺。 唐国边境中,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原本因为自家皇子逃出天地神院一事而选择退兵,摆宴庆祝,如今唐帝离开人间,沧海,昆仑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这两位人神当时便沉默下来,默不作声的掀翻了宴桌,一言不发往敌人腹地走去。 那一夜,边境处的厮杀声便没有停止过。 而在唐国的城门口,大祭司身着青衫,似往常一般站在那里。 他神情平静,脸色淡然,眼中的星光轻轻淡淡,兴起了一抹十分温柔的气息。 只是偶尔低头沉思时,他的眼眸之间的星光会微微淡去,变得有些怅然。 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会抬起头,隔着漫天的光色望向顶空之上的某个方向。 他能感觉到遥远的顶空尽头的那一层屏障,也能稍稍看到屏障之后的那一片风光。 虽有些模糊,但已足够让他心驰神往。 只是想起老夫子的交待,他选择留了下来。 唐国的风很轻。 从大祭司的身上吹过。 他将腰间的那本古籍抽了出来,细细观赏,不时的会发出一声长叹。 似是心事重重。 与此同时,东海之边的那座草庐间,江河小道士孤身坐于草庐之间,他感受着草庐中无处不在的凛冽道义,突然跪倒在地,久久不曾起身。 西域神殿,九儿小和尚同样跪在地上,在他身后,千万佛教信徒同时下跪,面朝苍穹之边,高声念诵佛号,无数信徒愿力自西域而起,顺着天边的光色涌向空中,去向未知之地。 南山丘陵,百里断江单人背剑,站在丘陵的最高点,他身姿笔直,眉眼似剑,隔着涌动而至的无尽狂风忽然拔剑,下一刻,他的身形便突然出现在丘陵的各个方向,剑随心动,剑意惊天,在此处极尽绽放,似是为自己的师尊送行。 北漠黄沙的地狱之中,冷笑笑的心情变得很差,他突然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战意和杀气,在地狱中纵横穿行,往来厮杀,一时间,地狱中的亡灵数量大增,遇到那位可怕少年时纷纷避开,根本不敢再与之对抗。 而在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正在看书的唐青和月牙突然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他们同时将目光收回,眼神忽然变得无比落寞。 正趴在地上打着瞌睡的小花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伤感味道,巨大的瞳孔深处满是悲伤。 似乎已经感知到,夫子离开了人间。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四章 离去的五位圣人 对于这个人间而言,今天,注定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因为今天,从五圣之地同时传来一个消息:圣人已去。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人们不懂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意义。 圣人已去? 是闭死关不问世事? 还是已经死去? 七境圣人已是人间巅峰,几乎不死不灭,除非天道崩塌,否则他们就不可能死。 所以关于那两种猜测的可能性,人们更多的是趋向于前者。 只是七位圣人为何会同时闭死关?像是早已商量好了一般。 关于这个消息,人们开始心有怀疑。 可是再晚些的时候,唐国的大祭司,东海草庐间的小道士,南山丘陵上的年轻剑客,西域神殿中的小和尚,北漠黄沙地里的小魔头,他们再次同时向人间大陆传来声音,证实了这个消息。 圣人确实已去,不过并没有死去,也不曾闭死关,而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整个人间开始沉默下来。 似乎是陷入了某种未知的恐慌当中。 对于每个人而言,七境圣人乃是人间传说一般的存在,虽然平日里几乎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但是只要有他们在,人间便等于是多了分依仗。 这便是信仰的力量。 你可能看不到,摸不着,但是只要知道它在你的心里,便会让你充满力量。 如今圣人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不知为何,也不知以何种方式离开,但既然离开了,便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因为都已不在这个世界上。 人间俗世中有人哀鸣,对着苍穹祈祷。 祈祷圣人回来,或是,人间再出现另一位圣人。 人间需要圣人。 妖族的封印也需要圣人。 众生的修行终点和目标,同样需要圣人的光辉普照,来时刻提醒着他们,修行路漫漫,不到七境终不还。 ...... 天地神院中,除了月神之外,其余几位人神都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思索当中。 以他们的神力去探寻人间因果,在五圣之地之间流连了许久,也无法知道圣人离开的真正原因。 只有月神将自己关在密室中沉静了很长时间,任谁去呼唤也不曾出来。 她知道魔圣去到了人间之外,却不知道原来其余几位圣人也一同而去。 人间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日后的某个清晨,月神破关而出,瞒着所有人,去往北漠黄沙之间走了一趟。 她见到了仍在地狱中和恶鬼搏杀的冷笑笑。 先是慢慢悠悠唠了个家常,顺便提了下冷笑笑和碧水蓝之间的婚事,但都被冷笑笑不温不火给推了回去。 若是常人来到北漠之间,冷笑笑别说搭理对方,可能还会挥拳将对方赶走。 可他知道眼前这位月神大人和自家师尊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所以他只能耐着性子见招拆招,专捡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说。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他便只能以沉默应对。 好在月神此行并不是专门来寻问亲事的,等到最后无话可说的时候,她终于进入正题,将话题引到了魔圣离开这几件事情上。 “他走的时候,去天地神院见了我一面,只说要去另一个领域中走一遭,却没有给出更多的细节,所以我想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所为何由?” 月神站在漫地黄沙之间,身形曼妙,语气轻柔,她望着身前站着的冷厉少年,像是能从对方身上看到魔圣的影子,眼中不由多出了很多欣赏之意。 没等冷笑笑开口回话,她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可别像糊弄人间俗世中的那些修士一般,来糊弄我,你跟你师尊一样,都是直性子,藏不了心事,所以也不会骗人。所以,你看着我的眼睛来说话。” 言及至此,笼罩在月神脸上的那一片轻柔的月光忽然隐没了一瞬,露出了一对明媚万分,好似藏着一轮满月的眸子。 她望着冷笑笑,月光映照在他的身上,直抵内心。 冷笑笑则双臂微微环绕,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酷神色。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沉沉开口:“师尊走之前也去地狱中见了我一面,只跟我说他要出趟远门,并没有多言其他。” 月神紧紧盯着他,知道他没有说谎, 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失落情绪。 她很快又问道:“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冷笑笑摇了摇头,很快说道:“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可能很快,也可能永不回来。” “永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月神的声音突然变冷,音调也上去了一些:“难道他还准备死在外面?” 有些难以言说的刁蛮味道。 冷笑笑感觉有些不适应,他微不可觉的动了动自己的脖子,然后慢慢放下了自己环臂的双手。 似乎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可能会让月神更加火大。 他很快解释道:“师尊的心思我猜不到,也不敢猜,月神您不要为难我。” 月神没好气的说道:“他是你的师尊,难道你就这么不关心他,不担心他?整个魔道都靠他一人撑着,他要是回不来,你这五境修为的小魔崽子还不被那些自诩正道的人间修士给好好收拾一顿?” 这些话很不客气,和最开始的轻柔语气完全不一样。 冷笑笑先是怔了一下,愈发感觉不适应。 因为很少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双拳,可是一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那位很可能会成为自己师娘以及未来丈母娘的月神大人,他便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然后缓缓松开了自己的拳头。 “师尊行事从不需要任何人来过问,试问他若真的遇到了麻烦,连他七境巅峰的修为都无法解决的话,我的担心和关心又有什么用?魔宗行事,从来都是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无限的修行当中,只有努力变强,才有可能替师尊摆平那些未知的麻烦和风险。其他的,都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冷笑笑看了一眼月神,随后继续说道:“至于您所说的关于人间正道修士可能会来北漠找麻烦的问题,我想则更不需要烦心,毕竟神圣以下,我不会惧怕他们任何一人。” 言语之间有着无比强大的自信。 月神看着冷笑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身上的冷意渐渐消退。 北漠黄沙之间突然吹来一阵烈风,卷起的沙石铺天盖地,朝着二人涌来,可在临身的那一刻,却被一束轻轻淡淡的月光完全逼退。 冷笑笑望着风沙兴起的方向,那里是地狱中的入口。 隐约能听到恶鬼厉魔咆哮的声音。 他动了动身子,随后便再次说道:“若是月神大人您没什么事了的话,便先请回吧,若是师尊回来,我一定亲自去天地神院给您送信。”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朝地狱而去。 恶鬼感受到了冷笑笑身上的战意和杀气,变得愈发疯狂,一股寂灭之意自地狱入口中瞬间袭来,卷起了一层更大的风沙,似乎想要将冷笑笑拖入地狱中。 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月神猛然抬起了头,她望向地狱入口处,然后瞬间舌绽春雷,怒吼了一声:“有完没完!就不能消停点!没看到正烦着呢吗?” 声音之大,让冷笑笑一颗魔心都微微震颤。 地狱中的咆哮声瞬间消失。 冷笑笑神识感知之下,那些嚣张无比的恶鬼厉魔竟然在此时往地狱深处避退了无数里,它们的面容很是模糊,看不真切,只是情绪却是那般分明,无一不带着恐惧和震撼,似乎,看到了更厉害的鬼一样。 冷笑笑转身的动作瞬间停住,他偷偷看了一眼月神,脑海里想起了师尊曾经告诫自己的一句话:“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这辈子,千万不要去招惹女人,尤其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女人。” 当时他对那句话不以为然,今日看到月神发火,才明白了那句话的真谛。 他突然有些不想答应和碧水蓝之间的婚事了。 且不说那个曾经灵动秀气的碧水蓝现在究竟脾性如何,单是这个入了人神境的未来丈母娘,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冷笑笑脑海中正在思绪万千,却忽然听到月神再次开了口:“不急着走,你再告诉我,在你家师尊离开之前,有没有和其他几位圣人会过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神的声音显得很是平静,表情也很淡然,环绕周身的月光亦十分轻柔。 只是望向冷笑笑的那一对眸子中,却带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冷意。 似乎若是冷笑笑敢说一句话不知道,或者不予理会,她便会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冷笑笑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自己的冷厉性子已经被月神压制的死死的。 他想了想,说道:“其他几位圣人并没有来到北漠之地,毕竟师尊和另外四位圣人都不对付,往日里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半点交情可言。” 月神的脸上瞬间出现了一丝失望情绪。 但是冷笑笑很快说道:“但是,在师尊走之前,夫子他老人家曾隔着千万里之遥,以神念与师尊进行过一场对话。”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五章 崩散的诛妖联盟 月神眼神一亮,骤然欺身上前,那对明媚似光的眸子几乎快要贴在了冷笑笑脸上。 她问道:“夫子?他和你家师尊说了些什么?” 月神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冷笑笑体内的五境之力自动护主,想要带着自己的主人避开月光的笼罩范围。 只是月神的眸子太过于清亮,眼神所过之处月光几乎已经洒满了整片荒漠。 就连地狱中都出现了一些月光的痕迹。 他退无可退,只能稍稍侧过脸,稍稍避开月神的眼神,然后简单说道:“不知道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师尊也没说,只知道自他们谈话结束后,师尊便来地狱中找我,然后跟我说了他将要离去的事情。” 月神微微凝眸,低声说道:“也就是说,五圣离开人间这件事,和夫子有关?” 冷笑笑不置可否,犹豫半天后才说道:“不敢在背后议论夫子他老人家。” 月神闻言往后退开,重新站立成女神的模样。 她微有嘲讽的说道:“你也有怕的人?” 冷笑笑很快解释道:“那不是怕,那是敬。连师尊都对夫子他老人家敬重有加,我又怎敢放肆?” 言及至此,冷笑笑瞬间住口。 生怕言多有失,惹到这位喜怒无常的月神大人。 自己虽不畏惧五境之内的任何一人,但月神可是实打实的六境人神。 她若是想教训自己,只怕不需要花上太多功夫。 而且以自己如今对她的了解,她教训起人来,可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好在月神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想来搬出了老夫子,她便也没辙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月神轻拂衣袖,觉得在冷笑笑身上实在打听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便准备离去。 临行之前,她的眼神再次恢复到最初的温柔状态,然后轻声说道:“今日可能有些失态,与你说话的语气稍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毕竟,我也是担忧你家师尊的安危才会这般。你要记住,日后你家师尊若是回来了,可千万不要提起今天的事,那样会让他觉得我是一个爱发脾气的女人,这样不好,你懂吗?” 说到这里,她深深看了一眼冷笑笑。 双眸之间月光荡漾,看上去很是柔和。 可是冷笑笑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威胁意味。 这位从来冷厉肃杀的魔圣传人再一次忍下来,他示弱着说道:“月神大人放心,我不是一个爱嚼舌头的人。” 月神满意的点点头,突然笑了笑,说道:“现在叫我月神大人,日后可就要改称呼了。” 冷笑笑暗自腹诽道,是要改成师娘,还是丈母娘? 心声自然不与人说,也不敢说。 月神抬眼看了下天色,日头渐沉,黄昏很快将至。 她知道自己该走了,若是继续留在这里,只怕神院中的另外几位人神就会发现自己离开了神院,到时候满世界找自己就热闹了。 于是她说出了来此的最后一句话:“日后若是遇到麻烦,便去天地神院找我,你家师尊走了,我还在,没人能欺负你的。当然,若是闲来没事的话,也要经常去神院玩玩,毕竟你和水蓝很多年没有再见过面,可能有些生疏了,该去聊一聊,增近点感情了。” 话刚落下,不等冷笑笑回话,她便默然转身,化作月光消失在北漠之间。 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留下冷笑笑孤立在黄沙地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地狱口中的恶鬼厉魔感受不到月神的气息后,再次咆哮起来时,才打断了冷笑笑的心绪。 他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握紧双拳往地狱中走去。 积蓄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可以得到释放。 没过多久,黄昏终至,天色渐暗。 昏沉的光色和夕阳的余晖之下,渐渐响起了少年的出拳声,低吼声,以及恶鬼咆哮,惊惧的各种声响。 北漠黄沙的荒凉场景之下,像是变成了一座带着离奇色彩的修罗场。 生人勿进,恶鬼不生。 只有一位冷厉少年,在此握拳修行。 ...... 在此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人间的所有修士都还处在五圣离去的震惊消息中。 似乎连唐青逃离了天地神院这件事都有些顾不上了。 而事实上,并不是人间修士顾不上唐青这件事,恰恰相反,此前人间修士组成的诛妖联盟,在江水之间和人神的七头祭兽以及六千五境合道高手对峙了很长时间,没有半点离去的征兆。 以他们当时的气势,若是天地神院不给唐青逃离这件事找一个完美的理由的话,他们是真的敢和神院的人动手。 哪怕后来六境水神亲自去江水之间对诛妖联盟的人进行安抚也无济于事。 虽然水神给人间修士带来的压迫感很大,但是也紧紧是将他们束缚在原地,暂时不敢有什么过激的行为罢了。 真要让他们离去,却是不可能的。 因为诛妖联盟占着理在。 诛妖一事,势在必行,也是天经地义。 谁敢在这件事情上站错立场,那么后果将会很严重。 而诛妖联盟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在这个人间大陆上,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虽然很强,但并不是最强。 在他们上面,还有七境圣人的存在。 若是人神真的敢因为唐青一事和诛妖联盟起了冲突,那么那些人间修士必然将会去往圣地,找圣人说理。 当年封印妖族的壮举中,圣人可是主力,这么多年他们也还在不断的加强对妖族的封印,可想而知,他们对于妖族是有多么的痛恨和忌惮。 可能也正是因为圣人的原因,天地神院才一直投鼠忌器,不敢主动和诛妖联盟的人动手。 以至于他们的气焰越来越嚣张,竟然开始有了和水神叫嚣的趋势。 领头的散修丹龙子以及数位强大的五境修士更是将主场不断的往前逼近,让挡在最前面的七头祭兽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他们全部吞入肚中。 而丹龙子更是在这场对峙中出尽了风头。 初来江边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与神院进行交涉的。 后来在谈判交涉的过程中,他更是威风凛凛,孤身一人面对神院七头强大的祭兽以及六千五境合道高手也面不改色。 他仙风道骨,一身正气,对峙期间侃侃而谈,大有临危不惧的勇士作风。 当然,这其中可能会有赌的成分,但这并不影响他在众人心中的高大形象。 哪怕后来水神至此,他也丝毫不退,反而是据理力争,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水神亲自将唐青交出来。 这份勇气,直叫在场的所有人间修士心中惊叹,已经完全将其视为诛妖联盟的盟主级别人物。 甚至有很多宗门已经在考虑在此事结束之后,要将这位散修丹龙子请入宗门之内,以供奉之礼待之。 凭他在天地神院的完美表现,绝对担得起供奉的荣誉。 很可惜,丹龙子的完美形象并没有延续到最后。 因为五位圣人离开这个世界的消息,也在某个时间段中传到了大江之中。 很多人都不知道圣人离开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是心思通透的丹龙子却是很清楚,那意味着,人神将会成为这个世界上的最高战力。 圣人不在,人神无敌。 没有了圣人这个依仗和底牌,诛妖联盟还拿什么去和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相抗衡? 换句话说,若是七位人神在此时失去耐心,发起飙来,谁还能挡得住他们的怒火? 诛妖联盟的人虽然多,足有千万之众。 高手也不少,放眼望去,五境合道的高手比比皆是。 但是天地神院的高手难道就少了? 单是摆在众人面前的便有六千位五境合道高手,他们似一座座大山般横在那里,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七头祭兽更是早已目露凶光,似乎随时都会袭杀而至。 更别说天地神院内部,还会有更多得高手蓄势待发。 而最重要得是,有人神坐镇,再多的人数,只怕都没有了任何意义。 于是很快,骄傲了很久,也出尽了风头的丹龙子在这个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便磨灭了自己的所有气焰。 他有些尴尬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将满肚子的狠话全部吞下。 想要在某个时机退回到人群之中,做回一个低调的修行者模样。 可是天地神院的人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水神出面,亲自将丹龙子唤了过来,失去了圣人这张唯一的底牌后,他只能乖乖的听话,无比忐忑的走入了天地神院的阵营中。 然后他就被那六千位五境高手以及七头祭兽给围了起来。 大概过了有三柱香的时间后,他走了出来。 没人知道他在那三柱香的时间内经历了些什么。 只知道他走出来的时候,天地神院中的所有人都在阴恻恻的笑。 七头祭兽眼中的凶光已经被玩味神色所替代。 而丹龙子则不再仙风道骨,他身上的衣衫尽破,表情惨淡,眼神晦暗,走路的步伐有些不稳,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而他身上的气息则更是变得无比萎靡,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很是可怜。 第两百六十六章 人神的威慑力 丹龙子往诛妖联盟的阵营中走去的时候,最初那一批和丹龙子处下了深厚友谊的五境人间修士纷纷走上前,向他询问情况。 神院中人是否有对你暴力摧折? 七头祭兽是否将你咬伤? 水神他是否不自重身份,亲自对你动了手? 无数问题纷至沓来,一股脑涌入了丹龙子的识海深处。 而丹龙子却在沉默了片刻后,回答了一句:“我没事,神院的人对我很客气。” 众人先是一愣,看着他的凄惨模样,心想这怎么也不像客气的样子。 可细细感知着丹龙子的体内情况,却又发现他确实真劲充沛,气息雄厚,也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于是带着疑惑,人间修士便问他接下来该如何处之。 圣人已去,若是天地神院愣是不把唐青的事情说清楚,他们也确实没辙。 可丹龙子还没发话,众人便还有期待。 毕竟他之前的光辉形象实在是太过于高大,所有人都觉得他有能力处理好这里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丹龙子也是一位五经合道巅峰的高手啊,到了这样的境界,也几乎无限逼近了人神境,总是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底线的,总不能因为现在人间唯人神最强,他便要就此示弱。 这样也未免太过于丢面儿了。 所谓威武不能屈,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千万人间修士顿时围了上来,士气饱满,等着丹龙子发完话后,便准备继续向天地神院的诸多高手施压。 可没想到下一刻,丹龙子竟然默默的分开人群,自顾自往大江的另一头走了过去。 一路无言,只是低着头,像一个落魄的叛逃者。 人潮往两边分开,给他让了路。 冷风在江边吹动,冰冻了众人的心。 就在丹龙子的身影渐行渐远的那一刻,诛妖联盟中的另一位五境高手突然喊住了他,大声说道:“丹龙子前辈是何意?妖族的事情还没有解决,难道就这样灰头土脸的离开?” 丹龙子的脚步没有停下,仍继续向前。 声音却在冷风中飘来:“我本人间一散修,哪管的了那么多事?既然唐青已经逃离了天地神院,那么我们就算继续待在这里也是没用,还不如各回各家,若是有心的话,便到人间大陆寻寻去吧,好过在这浪费时间。” 言语间听不出过多的情绪,语气很是平淡。 和之前的意气风发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人们望着脸色沉郁的丹龙子,感觉他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看来再骄傲,再无畏的人,在恶势力面前,难免还是会低下头。 在诛妖联盟中的所有人看来,天地神院显然就已经被划分到了恶势力的范畴中。 只是却再没人敢站出来充当正义之士的角色,去对他们进行指责。 尤其是在最勇敢的丹龙子都被迫放下身段,孤身离去后,更是没人敢再去挑战神院的威严。 人们目送丹龙子离开,然后沉默肃立于此,一群人仿佛都成了笑话。 好在天地神院的众多高手也似乎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打算。 等到杀鸡儆猴的策略有了效果之后,水神便下令让藏书楼的三千书官以及驭兽斋的三千兽奴回去,除了体型巨大似山的神兽玄武仍死守主场外,另外的六头人神祭兽也都各自离开。 临行之前,六头祭兽各自回身,给了诛妖联盟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 眼中的杀意和血腥气息毫不遮掩。 若不是水神挡在前面,只怕它们就要扑上去,让那些人间修士为之前的无礼付出代价了。 如今祭兽们知道圣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后,便瞬间有了一种谁也不怕的感觉。 既然它们各自的主人已经成了这个世界的最强者,那么作为与主人心意相通的它们,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更加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曾被唐国的昆仑上将军立誓追杀的血虎甚至有一种想去唐国找麻烦的冲动。 好在它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没有忘记当初昆仑上将军的雷霆手段,最终它压下了心头的躁动情绪,随着其它几位兄弟离开了大江,往神院中而去。 而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的时候,水神便站在了玄武那厚重且坚硬的龟壳之上,周身散发着强大的神力,静静的看着身下的千万人间修士。 人们抬头仰望,不敢与其对视。 甚至有些修为低的人,在感受到水神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后,竟然情不自禁的想要跪下来,顶礼膜拜。 而水神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唐青逃离天地神院,确实是我们的过失,关于这一点,我对这个世界,以及你们抱有十足的歉意。” 此话一处,万籁俱静。 人们感觉有些不可置信,不明白水神的意思。 如今他身处主场,兼顾无敌之姿,哪怕将黑的说成白的也没人能拿他怎么样,却又为何要开口道歉? 难不成唐青逃离神院一事,真的和天地神院无关。 可是若非神院亲自放走唐青,又有谁能突破重重关卡,将其救走? 带着种种疑惑,人们沉静无言,静候水神的后续。 “但我还是要提一句,唐青逃离神院这件事,并非是我们的安排,至于究竟是谁救走了他,我们也还在调查之中。” 水神一眼扫去,眼中神光闪闪,无一人敢与其对视。 他继续说道:“神院屹立于人间多年,从不会去做任何仗势欺人的事,立场也始终坚定,永远都会和人间正道站在同一个边,对于妖族,我们痛恨且仇视,恨不得将它们彻底剿灭。所以希望你们不要以为我们和妖族是一伙儿的,这个罪名我们承担不起,也希望你们能给神院一些时间,去将此事调查清楚,若是有了消息,或是抓住了唐青,我们会欢迎你们再来神院走一趟,届时,那只妖,还是由你们来诛。”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水神始终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但言辞之间却很是恳切,语气并不强硬,甚至有些示弱的意思。 诛妖联盟原本就已经有了退意,只是却苦于找不到台阶来下。 如今水神这番话一出来,人潮顿时喧哗起来。 片刻之后又突然安静。 诛妖联盟中某一位不具名的五境合道者壮着胆子走了出来,他先是对着水神恭敬行了一礼,然后简单说道:“如此,我们就先行回去,若是抓住了那只妖,或是找到了妖族的秘密,还请水神大人您昭告天下,也好让大家安心。” 听上去像是在平等对话,但是态度和气势和刚来的时候比起来,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水神轻轻一笑,对着大江的另一头伸出了一只手,说道:“善,诸位远道而来,出于礼数,神院原本是要为诸位摆下宴席接风洗尘的,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加上神院人力都要去寻找唐青的下落,便没有更多的人手和精力去招待诸位了,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很清楚。 逐客令已下,众人只能告退。 那位五境合道者再行一礼,说道:“如此,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话音刚落,他便快速转身,当先离去。 似乎已经无法承受住水神身上散发出的强大威压。 代表都走了,剩下的人自然也没了留下来的必要。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所有人全部转身,带着不甘,守着遗憾,藏起了心头的那一丝小小的失落,一一踏江而去。 千万人汇聚而来,最终一无所获的离开。 看上去无比的讽刺。 丹龙子带着屈辱离开的时候,人人都在心里嘲笑他,鄙视他,可事实上,人人都是丹龙子。 风自江边远空吹来,带来更多的寒意。 吹在了诛妖联盟众人的身影上,看上去无比萧条,落寞,满是失望。 玄武巨大的身躯依然静静的悬浮在江水之间,一点一点吞吐着满江的水元力。 等到千万人的背影渐行渐远的刹那关头,它忽然开口问道:“主人,有必要和他们那般客气吗?此前有圣人撑腰时,他们便态度强硬,知道圣人离去后,便全部示弱,这般墙头草般的人间修士,就该好好惩戒他们一番……今日放他们轻易离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份心,记着神院的宽宏大量。” 水神笑道:“虽然现在我们神院的实力足够强,但是也总不能恃强凌弱,这可不是人神的作风,毕竟在唐青这件事情上,我们确实是不占理的。他们愿意就此离去我已经很满意了,没必要再去刁难他们了。” 玄武摇摆着脑袋,溅起一道惊浪。 沉默半晌后,它又一次问道:“说起圣人这件事,可就奇怪了,他们怎么会突然离开这个世界?难不成五位圣人同时突破到了更高的境界当中?这可就有点吓人了!” 玄武的声音很沉,话刚落下,水神便突然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他忽然抬头望向了苍穹之间,看着沉沉的天色,沉默了许久。 最终悠悠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 第两百六十七章 藏书楼里的各自心声 再晚些时候,水神吩咐玄武守好大江,自己回去了天地神院。 他汇合了其余六位人神,在宫殿之中密谈了很长时间,想要找到五位圣人离开的原因,以及他们究竟去了哪。 另一个世界的范围太过于宽广。 可能是一种境界,也可能是一个地方,而既然五位圣人同时离开,那么他们之间必然是有了某种约定,或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让几位人神有些担心。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天地神院之所以能和五处圣地站在同样的一个高度,其最大的依仗,除了七位人神之间无比团结外,还有一点,便是五位圣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太好。 唐国帝圣孤守在唐国领域,和其他几位圣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道圣和佛圣之间虽表面看上去无比和睦,但因为宗教不同,以至于他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有着关于理念教统的争执问题,所以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的交情,反而是竞争对手。 剑圣和魔圣之间的关系则更要恶劣的多。 他二人生性好战,自成圣之前便有过多次的战斗,乃是宿命之敌。 成圣之后各自的脾气和实力都是暴涨,不见面则以,见面就是战,没有任何的缓和余地。 正是五位圣人之间这样糟糕的关系,才给了七位人神与五位圣人相抗衡的机会和能力。 他们在圣人的光辉之下立足人间,并且成为了人间最大的修行学院。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到日后神院的学子越来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七位人神中的某一位也在未来的某一天迈入七境后,他们甚至可以登天而起,一举成为人间大陆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在七位人神看来,那一天可能会来,但一定很遥远。 只是没想到,天地神院竟然这么快便迎来了独自强大的时代。 这原本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可事实上,几位人神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因为圣人团结在了一起。 并且很可能会再次回来,以更加强大的姿态回来。 七位人神修行至今,神力涌满了血脉,却还是找不到通往圣境的那条路。 可五位圣人却可能已经在往更高的境界中奔袭。 这让人神们很是不安。 也感觉到了自己和圣人之间的巨大差距。 空旷的人神宫殿中,七位人神沉默着面向窗外,各有所思,各有所忧。 大概也只有月神心里有一些眉目,她从冷笑笑口中得知,魔圣很可能是被夫子召唤去的,想必其他的四位圣人也是如此。 既然这样,说明五位圣人之间其实并没有真正团结在一起。 只是出于某种玄妙的原因,或是因为某件事情,他们不得不听从夫子的命令,暂时联手。 只要完成了那件事情,他们再次回来时,还是会回到最初各自为战的状态。 人神还是一体的,圣人还是孤立的,早晚有一天,神院还是会以团结的姿态超越圣地。 只是这些,其实都不是月神真正想关心的。 她现在,只想魔圣能够平安回来,然后参加女儿的婚礼。 她没忘记自己人神的身份,但也没忘记,她是魔圣的女人。 ...... 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无数光点的映照下,月牙也正在祈祷,希望老师能够从人间之外顺利的回来。 小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月牙的裙边趴下,它望着月牙的侧脸,两排雪白大牙咬住白裙扯了扯,等到月牙看过来的时候,小花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往日里的憨厚姿态,逗得月牙轻轻一笑。 她摸了摸小花的脑袋,问道:“老师曾经离开过很多次,那时我一个人在小庙间读书礼佛,安静的很,从不担心,可为何这一次,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不顺心?似是有事要发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边不远的唐青。 他正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一本古籍,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早在很长时间以前,那本古籍便翻开在那一页没有动过。 师弟自从感知到老师和他的父亲离开了这个世界后,便一直呆滞在那里,似是心事重重。 月牙有心劝慰,却发现自己的心头也满是困扰不安,一时间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只能和身旁的小花倾诉一下心事。 小花扭动了下身子,它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再次恢复到一种很忧伤的姿态。 深深的看了一眼月牙,小花的眼眸深处忽而出现了一抹神光,光色不强,在藏书楼无处不在的光点之下,更是显得有些微弱。 可月牙看到那一点神光时,却蹙起了秀眉,她很快又问道:“老师他这一次走的距离,比以往要远的多?” 小花点了点头,对着月牙张了张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月牙却仿佛听懂了它的意思。 “他这一次出远门之所以不带着你,除了交待你要保护好师弟外,更是因为他知道此行要比以往凶险的多,所以不想让你跟着他去冒险?” 月牙说到这里,眉眼之间已经出现了一丝苦意。 这样的意蕴出现在一个这样年轻,并且灵气十足的少女脸上,显得极不和谐。 可是那样的情绪却又无比真实,显然月牙的心里正承受着某种不堪言的疼痛和哀伤。 小花又一次点了点头,这一次,它仰面望向了了头顶上空。 那里只有无数的光点,似星光一般弥漫。 可是它的视线却仿佛穿过其间,去向了某种玄而又玄的境域中,它看到了一个白发老者带着五位气息强大的存在,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里快速穿行。 那样的空间足够广阔,广阔到即便是以小花的神识都无法感知到其千万分之一的范围。 可就是那样广阔空旷的一个空间,却让小花感觉到无比的压抑。 从心底深处迸发而出的一种压抑。 只是片刻,它便将神识收回,视线亦随之而回。 它忽然变得有些虚弱,趴在月牙的裙边微微喘着气。 显得有些劳累。 神识遨游在那个空间里一瞬,便几乎抽空了它的所有精力。 可老夫子却要护着五个在人间强大,在那个世界里微不足道的圣人身临其境,又将承受怎样的压力? 小花眼中出现了一丝彷徨不安的神色。 如果细看的话,能发现它的瞳孔深处,还有一抹稍浓的惊恐之色。 月牙已经不敢再去问小花问题,她已经知道老师现在将面临着此生最遥远,也是最艰难的一次旅行。 所幸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五位强大的圣人陪着。 只是不知道,那五位圣人,最终会成为他的帮手,还是拖油瓶。 她慢慢坐了下来,倚在了小花身边,此时的她无心看书,只是沉静着思考着,祈祷着。 小花无力的趴在地上,偶尔会抬起头看上月牙一眼,似乎是并不想她担心,所以每次抬头的时候,它都会尽量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牙,想要保持憨笑。 可之前的神识探查实在是让它有些吃不消,所以在坚持了一段时间过后,它便直接趴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没过多久,藏书楼之间便响起了小花的鼾声。 月牙有些心疼的轻轻拍着小花的颈背处,随着它的呼吸声而来回抚摸,让它能够更舒服的睡一觉。 她心中如是想到:“老师在人间之外奔波劳累,顾不上管我们,那我们就一定要好好管自己,不能让他老人家担心。” 心念至此,月牙突然也感觉到有些疲累。 长时间的静坐读书,加上忧思老师的安危,让她的心神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 如今伴随着小花有节奏感的呼吸声和鼾声,她竟然也有了微微的睡意。 于是下一刻,她便准备靠近小花,俯身趴在它的身边也睡一会儿。 而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月牙的右肩环绕,犹豫了片刻后,便直接一把覆盖住,温柔的将她拉了过来。 月牙开始一惊,感知到那只手的温度后,她便突然脸色一红。 微微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唐青那无比坦荡,无比坚定的眼神。 “师弟!你怎么......” 月牙头刚抬起,便又瞬间低下,她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烫,脸上的红晕已经去到了耳根处,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小花累了,不好打扰它,师姐要是也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吧。” 言及至此,唐青那覆在月牙右肩处的手骤然一紧,将月牙身子轻轻搂过,让其俯在了自己身上。 感受着月牙身上的少女芬香,唐青神识微乱,但很快镇定如初。 月牙则根本不敢抬头,她的双手屈起放在了唐青的怀里,死死拽住了他的衣襟。 满身的滚烫羞意。 她根本没想到师弟竟然会这么主动的做出这般亲昵的动作。 让她又欢喜,又害羞。 “师姐。” “嗯?” “老师虽然走了,但是他早晚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 “嗯。” “在那之前,我和小花会好好守在你身边的。” “嗯!” “师姐。” “嗯?” “睡吧。” “嗯。” ...... 一句一句,似心声,似情话。 在藏书楼中渐渐飘散,又似梦一场。 第两百六十八章 书中有剑意 随着时间的推移,月牙渐渐陷入了梦中。 她依偎在唐青身上,睡得很安心。 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红晕,羞意之下带着无尽的温柔。 她的双手仍放在唐青的怀中,不敢有过界的动作,只是本是握拳的姿态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放松,纤细如玉的双手平铺在少年胸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倚靠。 她的嘴角有着一抹轻轻淡淡的羞涩笑意,似乎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沉睡的姿态就这样维持下去。 仿佛直到永恒。 趴在地上的小花响着微微的鼾声,可能是因为过度的疲累,所以它的嘴巴张的很大,极力的呼吸。 两排雪白大牙暴露在空气中,看上去有些搞笑,憨态十足。 自从离开高山小庙之后,它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自在的睡上一觉了。 唐青却始终无法睡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花,平静的双眸之间露出了一丝微笑,只是很快又被一股怅然之色所替代。 随后他又低下头,看了一眼依在自己身上的月牙,心绪微有起伏,而后渐又平静下来。 少年默然发出了一声叹息,很快将眼神转开。 夫子和唐帝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他便心有感应。 知道他们此行而去,是为人间开创未来。 当初在高山小庙间时,老夫子曾带唐青遍观人间风景,直面人间气运,在那之后,夫子又向他诉说了关于人间之外的某些秘闻。 所以唐青隐约知道,自己赖以生存的这个世界,其实并不似表面上这般平静。 因为人间有夫子守护,所以才有了万世平和时光。 而如今人间之外的那股神秘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就连夫子都有些不堪承受了。 所以夫子必须找一个帮手。 所以那一天,夫子和唐青说了一句话:“我等你与我并肩。” 意思简单,意义却不同寻常。 自那一天之后,唐青的肩头便仿佛有重担压下。 在此之前,他努力的想要来到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只是想要改变自己那条很不好的命,然后像个普通人一般活下去。 在那之后,他便肩负着夫子的期待,以及天选之人的命格,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圣人之境,去为夫子分担一点人间的重量。 而后机缘巧合之下去到了小刀镇中,又撞上了妖族的那份气运机缘。 让他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少年踽踽独行,脚步十分沉重。 如今终于来到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他终于可以好好读书了。 借着遥远的唐国那位书生所授予的星光,他读书的速度很快,几乎只要一眼便能将书里那些艰深晦涩的文字记在心里。 他料想以这样的速度,十年之内必然能将第七层的书读完。 可如今知道夫子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他便知道一定是人间之外的那股力量愈发迫近了,才会让夫子主动离开人间,正面出击。 并且这一次,父亲也跟着去了,那想必人间的另外几位圣人也会一同前往。 时间,似乎有些不够用了。 心念至此,唐青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落寞,仿佛心事重重。 想必任何一位少年肩负着如此重,如此多的担子,都无法做到轻松,快乐。 甚至崩溃都有可能。 不过短暂的消沉过后,他还是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未来还没来。 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书,也还是要读的。 所以等到小花的鼾声越来越响,月牙的呼吸也趋于平缓,变得很有节奏的时候,他的右手小心翼翼托着月牙,左手则将其双手轻轻握起,以俯身而下的姿势将月牙轻轻放倒,躺在了小花的旁边。 他看了一眼面色温婉,仍带着羞意的月牙,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素色长衫,然后盖在了她的身上。 等到做完这些,他便直起身来,往藏书楼深处走了几步。 他那几天所读的书籍大都是关于佛宗的一些记载,以及佛门的各种经书典籍,想来是入库的时候刻意有所分类。 唐青虽大都看不懂,但是凭借着星光的力量,已经能够熟记背诵。 每当他的脑海中回忆着那些书本中的内容的时候,他的血脉之中总会有一抹淡淡的佛光穿行于其间。 他自不可见。 可是同样隐于血脉中的龙龟之力却将那一片佛光抓了个正着。 两股力量在他的血脉之中各划领地,谁也不去打扰谁。 只是各自警备。 再次取下一个光点,化作书籍于掌心翻开时,唐青凝眼看去,已经不再是佛门典籍,而是一本剑诀。 扉页上刻写着一行字:一剑山庄心剑剑诀。 看到这里,唐青顿时便想起了玄武榜之战中的那位少年剑客北小剑。 他是一剑山庄中年轻一辈中的最强者,所修习的剑法应该便是这本心剑剑诀吧。 北小剑当初虽败于卓星辰之手,但他的可怕剑术依然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一战过后,一剑山庄的剑术便被公认为是人间第二,仅排在南山丘陵的那把剑之后。 唐青看着手中的剑诀,陷入沉思。 传闻天地神院藏书楼藏尽天下古籍宗谱,开始他还有些怀疑,可看到佛门的那些珍贵经书时,他便已信了大半,如今发现连一剑山庄的心剑剑诀都能弄到手,他便已经深信不疑。 暗自感叹中,他轻轻翻动着这本剑诀。 文字不多,更多的还是一些栩栩如生的图谱,以及,微微发黄的纸张之间所传来的凛冽剑意。 他的双眸之间星光涌动,将所有图谱文字印入脑海,不求领悟,只想记住。 可纸张之间所传来的凛冽剑意却始终无法被他收起,便是想要将书本合上,抹去那些剑意也做不到。 想来剑意本尘封已久,如今好不容易重新被人翻开,便不想再轻易回去。 一股锋利至极的气息在微黄的纸张之间开始跳动,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出。 唐青皱起眉头。 若是任由剑意出来,在这藏书楼之间肆意横行,只怕会惊动天地神院的守楼人。 他心中一急,右手裹挟着真劲便想将书本强行合上。 剑意却在此时惊起,兴起一道寒芒穿行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暴走离去。 唐青脸色大变,想要伸手抓住呼啸而去的剑意,却已然来不及。 剑意似电光疾驰,很快便融入无数的光点之中。 他心中微凉,感觉糟糕,鬼知道那般强横的剑意会在这藏书楼中闯出什么麻烦。 而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始终悬于他的腰侧,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动静的那把短剑却忽然轻轻颤动了一瞬。 里面的第三道剑意依然静静的待在短剑之中。 可却有一阵剑鸣声突然从剑锋下传来。 这阵剑鸣声声音不大,就连唐青都有些听不真切。 可是来自一剑山庄心剑剑诀中的那道剑意却听得很清楚。 它本已远走,准备寻找一处缺口破楼而出。 可当那道剑鸣声响起的瞬间,那道剑意便瞬间掉头而回,像是在回应君王的召唤。 伫立在原地,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唤醒师姐和小花,向他们询问对策的唐青,突然便感到消失的剑意以更快的速度冲了回来。 并且目标对准了自己。 剑意瞬间便至,搞不清状况的唐青来不及躲闪,下意识伸出右手横在了身前。 那一瞬间,他不知道的是,血脉中的佛光和龙龟之力竟然同时涌现而出,准备替他挡下那一道剑意。 可是剑意却似乎并不想伤害他。 反而对其表现出了臣服的姿态。 唐青等待了片刻,发现剑意未曾临身,他小心翼翼放下右手,真劲涌入掌心,时刻警惕着。 那一道剑意散发出了一片朦胧的剑光,在唐青身前三尺之外悬停。 剑光沉静了片刻后,竟然在下一个呼吸关头稍稍转了个弯,就像是在对唐青行叩拜之礼般。 准确的说,是在对那把短剑行叩拜之礼。 唐青心有所动,他看了一眼腰间的那把短剑,犹豫片刻后,他便将右手覆于其上,将其持握而出,然后伸到了一剑山庄的那道剑意之前。 在那一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前的那一片剑光黯淡了不少。 一剑山庄的那道剑意随之往后又退了三尺,似乎根本不敢与短剑靠的太近。 唐青心中感慨了句:“不愧是南山丘陵的剑,万剑归宗般的存在。” 他提剑往前走一步,那道剑意便往后退一步。 剑光则变得越来越黯淡。 似乎在这把短剑面前,任何其它的剑都无法绽放出自身的锋芒。 唐青试探着说道:“若是不敢走,便老老实实回去,别想着出去惹麻烦。” 话刚落下,一剑山庄的那道剑意便开始极速抖动起来,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应允般。 就在唐青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刻,剑意瞬间再起,却没有返回到心剑剑诀之中,而是化作一道清光自短剑之下飞速掠过,撞入了唐青的怀中。 唐青大惊,心想在南山丘陵的短剑威慑下,这道剑意还敢伤我不成?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六十九章 血脉中的三股力量 这个念头刚刚想起的瞬间,他便低眸往身下望去。 发现那道剑意所穿过的地方,并没有出现任何的伤口,连疼痛感也没有出现。 薄薄的衣衫上面甚至没有剑锋切割的痕迹。 可那道剑意明明是从他的怀中直行而过的,可此时却仿佛突然消失不见了般。 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没有再出现。 唐青随之望向了手中的这把短剑,它静静的被少年持握着,没有一点点动静,自然也就无法给他解答。 难道刺进了我的身体里? 唐青自嘲的摇摇头,心想若真的剑意入体,只怕早就将我刺得千疮百孔了,哪里还会这般自在的站在这里?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那原本宽敞无比的血脉之间,此时突然变得无比拥挤。 因为继佛光不请自来后,又有一道凛冽至极的剑意不顾一切的闯入其中。 硬生生将同样是后来者的佛光,以及最早住进来的龙龟之力逼退了一段距离,占绝了一方空间。 倒不是因为那道剑意有多么的强。 事实上,相较于佛光和龙龟之力,那道剑意中所持有的力量其实根本无法与二者相比较。 佛光若想将剑意赶走,只需微微普照。 龙龟之力若想将剑意祛除,也只需轻轻挤压。 可既然剑意不受阻挡的来到了唐青的血脉之中,那便证明剑意也已经成为了唐青体内的一部分。 那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剑意和佛光,以及龙龟之力便是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然也不能打架。 所以对于那道很不礼貌的年轻剑意,佛光和龙龟之力似大哥对待小弟一般,选择了包容。 三股力量很快便各自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待在唐青的血脉深处,隐没了气息。 而唐青此时还在纠结于剑意的去处。 “总不会又回到了剑诀之中吧?” 唐青轻声念叨着,随手便再次翻开了一剑山庄心剑剑诀,可微黄的纸张之间除了简短的文字以及各种各样的剑招图谱外,并没有发现那道剑意的踪迹。 唐青皱起眉头,很是不解。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之后,他仍没有头绪,便只能摇着头将此事揭过。 只要确定那道剑意没有乱跑便好。 带着满满的疑惑,和自我宽慰的情绪,他将那本剑诀放回到了原处。 镇定下心神后,他便又取下了另一本书。 这次仍是一本剑诀。 果然神院的人对第七层古籍宗谱的排列极有规律,分类的十分规整完美。 想来这一行绵延到头,几乎连在一起的数百个透亮光点,都是人间各个宗门中的不传世剑诀吧。 他心中赞叹了一下神院的靠谱,便继续翻书观览。 这次的剑诀也是出自人间俗世中的某个修剑宗门。 只是相对于一剑山庄来说,这个宗门显得要弱一些,只是当唐青翻到其中的某一页时,同样发现了一道锋利至极的剑意藏于其中。 “难不成这些书本剑诀都各自成精了不成,文字显圣?” 唐青自嘲着摇摇头,确定自己已经记下了剑诀的内容后,便打算在那道剑意惊起之前,将书本合上。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道剑意刚一现行,便快速而出。 只是此时唐青的右手之间仍然提着那把短剑,他没来的放回腰间,而是反手握住剑柄,短剑的剑身沿着小臂置于其上。 每次翻书的时候,那把短剑便会往剑诀的图谱文字之间靠近一些。 等到翻到剑意的那一页时,短剑又微微颤动了一瞬,再次发出了微不可觉的剑鸣声。 而那一刻,便是剑诀纸张间的剑意穿行而出的时候。 剑意当空而过,唐青抬眼紧随其后,却发现它并没有远去。 而是消失在了自己身前。 并且是突然消失不见,似一剑山庄的那道剑意一般。 唐琴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视线再次环绕全身,却一无所获。 “难不成藏书楼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只要被困已久的剑意出现在此,便会被那股力量给彻底消融?” 他在心中猜测着,感觉很有可能。 就在他摇着头将那本剑诀放回原处,又取下另一本剑诀打算观看时,本已安静下来的血脉之间又躁动了一瞬。 因为血脉之间又闯入了一道剑意。 给佛光和龙龟之力吓了一跳。 可潜伏在那里的一剑山庄的剑意却显得很是兴奋,它微微颤鸣,呼唤着那道剑意。 随后那道剑意便一路而下,完全不理会如临大敌的佛光和龙龟之力,直接和一剑山庄的剑意撞击在了一起。 却没有想象中的剑气四散,而是彼此相融。 两道剑意很快变成了一道剑意,所持有的力量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强的多,并且威力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而是成几何倍数的增长。 新的剑意慢慢回到了最初的位置上,不断散发着无比锋利的气息,和佛光,龙龟之力继续对峙着。 虽然它的力量目前还是比不过佛光和龙龟之力。 但却并不慌张。 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唐青不断的取下了新的剑诀,然后翻出了一道又一道的剑意。 那些剑意无一例外的逃了出来,然后以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穿过了唐青的体表,进入到他的血脉之间,和早已至此的剑意一一相融。 那段过程并没有多么漫长,但是所带来的效果却足够震撼。 佛光和龙龟之力似乎有些傻眼了,它们望着纷至沓来的道道剑意,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剑意至此,然后互相交融,逐渐壮大。 一时间,唐青的血脉之间剑光四射,剑气纵横,像是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剑冢般。 等到唐青放下了最后一本剑诀时,他的血脉之间也终于重新安静下来。 剑光隐于一处,剑气汇在一起,在下一刻,唐青的血脉正中间位置上,便出现了一道全新的剑意。 如果说之前的每一道单独的剑意是一条小河的话,那么此时的剑意,便已经成了一片百川尽入的大海。 无比的锋利气息裹挟着无比强大的生死之意将剑意死死环绕,凛冽且锋芒毕露。 佛光在此时突然绽放出更强的光芒,如此才能稳固自己的位置。 龙龟之力也在此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随后一股似山川般厚重的力量缓缓弥散而出,环绕在此,似乎是故意显露给那道剑意看的。 此时的那道剑意,已经无法再让佛光和龙龟之力轻视。 血脉之间正式进入三足鼎立的境况。 只是它们谁也不知道,在接下来自家主人读书的时光里,还会不会有另外的一股力量闯进来。 它们满心戒备,却也满怀期待。 而此时,唐青对于自己血脉中的情况仍旧一无所知。 他放下最后一本剑诀之后,便开始闭目调息。 虽然借着星光的力量一眼通读全篇,能做到过目不忘,但还是极大的耗费了他的心神。 他揉着眼睛,准备调息片刻后便继续翻阅下一本书。 如今佛门宗谱和人间修行剑诀都已读完,但他感觉自己的境界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通往四境镇魂的门槛尚未出现,不知是否自己还不够用功。 想到这里,他便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这才几天功夫,便这般操之过急,接下来的十年还怎么过? 无言静默关头,睡梦中的月牙已经缓缓醒来。 她睁眼的第一时间,便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上,发现竟盖着师弟的素色长衫,不免又是面色一红,只是很快眼中又出现了一丝失望。 因为睁眼的那一刻,她并没有看到师弟。 自己睡得究竟是有多沉?竟然师弟走了都不知道。 可转念又一想,一定是师弟在我才睡得这般安心......为自己这个念头自我羞耻了一番,月牙随即转头便看到了还在响着鼾声的小花,轻轻一笑,将唐青的素色长衫披在了小花身上。 随后她便直起身来,望向前方,发现唐青已经往藏书楼深处走了一大段距离,显然这中间的古籍宗谱他都已看完。 看着唐青在那闭目调息的模样,月牙没来由心疼起来。 她静静走上前,来到唐青身边,还未开口说话,唐青却已听到了月牙的脚步声,他睁开眼,转身望向月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师姐你醒了。” 月牙与之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羞红就没有消退过,她轻轻嗯了声。 随后便说道:“师弟看书这般辛苦,不如也去睡一会儿,不急于这一时的。” 唐青摇摇头,说道:“读书一事只争朝夕,我放松片刻便可继续看书。” 月牙看着他,刚准备再开口,却忽然怔了一下。 她紧紧盯着唐青,像是突然看到到了什么。 短暂的迟疑过后,她的神识不动声色的探出,绕着唐青轻轻转了一圈,在唐青反应过来之前将其收回。 月牙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惊叹情绪,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师弟入藏书楼这几天,读了这么多书,可有什么收获?” 此话一落,唐青面露尴尬之色,他说道:“说来惭愧,背诵有余,领悟却是远远不够的。”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七十章 初代老天师的死亡之谜 听到这句话后,月牙轻轻笑了笑,鼓励道:“这么短的时间便能背诵这么多的书,已是非常难得,师弟不必妄自菲薄。” 唐青闻言亦笑了笑,点点头便再次闭上眼,继续调息。 而月牙的神识却在此时又一次去到唐青体内探寻了片刻。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除了早已隐于师弟血脉中的龙龟之力外,此时还有一道可怕至极的剑意以及看似轻柔平淡,实则深沉浩大的佛光暗藏其间。 那道佛光光明璀璨,应该是出自西域佛圣一脉,算是正统。 可那道剑意却十分陌生,并非来自南山丘陵。但其间所蕴含的锋利气息和南山丘陵的绝强剑意相比较起来,却也不遑多让。 月牙思索了片刻,实在想不到在这个人间,还有哪个宗门所持有的剑意能够和南山丘陵的剑意相提并论。 她沉下心来,心想师弟血脉中的佛光应该是观览佛宗典籍的收获。 但那道剑意…… 想到这里,月牙伸出手,就近取出了一个光点,翻开一看,是人间某个宗门的开宗剑诀,一页页观览过去,里面的文字和图谱并没有什么异样。 只是当她翻到往后的某一页时,却发现这一页竟然是空白的,而在空白页的最中间位置,留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月牙仔细盯着那道痕迹看了一会儿,发现那道痕迹竟然是一把剑的形状。 这本剑诀里曾经藏着一把剑? 月牙心念微动,随后又在唐青看过的那些书里陆续取出了一些光点。 那些都是人间宗门中的修行剑诀。 她依次翻过时,从每一本剑诀中都看到了剑的痕迹,无一例外。 那些剑去了哪里? 月牙将书本放回原处,然后再次抬起头,望向了仍在闭眼调息的唐青。 他血脉中的那道强大剑意似乎就是答案。 剑意,佛光,龙龟之力,这三股极其强大的力量似是三座沉重无比的山脉一般,伫立在唐青的血脉之中,让本只有三境修为的他,拥有了无法预估的强大破坏力。 只是这些,或许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的体内流淌着无法掌控的龙龟之力,能让自己的实力在某段时间内,突破至五境合道的领域。 但龙龟之力终究是妖族的力量,若是在人前使出,只会加深人们对他的仇恨。 所以他需要做的,还是要提升自身的修为。 至少,要先迈入四境镇魂。 为此,他只有读书。 而此时,月牙静静感受着唐青血脉之中的三股强大力量,渐渐将神识收回,突然笑了笑,柔声说道:“师弟,你真的是天生的读书人。” 听到这句话后,唐青睁开眼,有些不解,问道:“师姐何意?” 月牙摇摇头,笑道:“就是觉得你认真看书的样子很好看。” 不等唐青落下错愕的表情,她便忽然往前面的光点之中抽出了一本书,翻开瞅了一眼,便放到唐青的手上,说道:“师弟,佛经读完了,剑诀也看完了,该放松放松了。这是关于人间各处名山大川的一些记载,也有很多志怪奇闻写于其上,你且看看,权当放松心神了。” 唐青接过点头道:“谢谢师姐。” 月牙笑了笑,脸上的羞意渐渐消退。 与唐青接触越多之后,她发现自己面对他时已经愈发的坦然。 短暂的沉静过后,月牙不想再打扰唐青,便回到了小花身边,随手又取下了一本佛宗的经书,在那细细观览,轻轻诵读。 唐青则是翻开了月牙递过来的那本地理书籍,这本书很厚,扉页上没有署名,不知是何人著作。 虽一眼便记住了书里的内容,但他还是选择逐句浏览。 因为这本书里不仅记载了人间各处名山大川的地点和发生在其间的各种传奇故事,同时也记载了人间五处圣地的一些秘闻。 关于这些,唐青很感兴趣。 他来不及日后再来回忆,现在便想了解个通透。 于是他直接坐在了地上,开始细细观览起来。 此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静......看书的少男少女和一头熟睡中的小毛驴,画面看上去也有些古怪,却又显得很是温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唐青手中的那本书已经翻到了一半,他看得无比投入,神采飞扬,似乎已经完全被书里的内容所吸引。 月牙手中的那本艰深晦涩的佛经也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随着最后一句佛言的结束,她收回目光,将书本合上,却没有着急将其放回原处。 而是闭上眼睛,开始诵念刚才看过的内容。 随着梵音渐起,一缕轻柔的佛光自她身前缓缓弥散开来,结发少女,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位下了凡尘的菩萨,看上去无比圣洁。 小花仍旧睡得很死,不知何时才会醒来。 它脸上的疲累之色早已隐去,像是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风采。 而就在下一刻,本在沉睡中的小花忽然闭上了张开的大嘴,两排雪白的大牙默然收起。 随后它便睁开了自己的眼睛,一对巨大的瞳孔带着两道深沉无比的光柱,望向了藏书楼深处,一动不动,像是定住了一般。 它没有起身,只是将脑袋抬起了一些,找到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来凝眼而望。 月牙感觉到了小花的异样,她亦睁眼,刚准备问小花怎么了,只是话没出口,她便也突然面色一凝,温柔似水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异样神色,她将书本放回原处,直起身来,顺着小花的目光望了过去。 她感觉到藏书楼的另一头有动静。 如果她听的没错的话,那是人的脚步声。 也就是说,有人正在朝着自己这边走来。 唐青看的正入迷的时候,耳边忽而传来了月牙的呼唤声。 他回头看去,发现小花已经醒了,而师姐正在示意自己过去。 有些不解的唐青抱着书本走上前,问道:“师姐,怎么了?” 月牙往前走了一步,这一步不长不短,却刚好将唐青挡在了自己的身后,虽身姿柔弱,却仿佛能够遮挡一切风雨。 她没有回话,只是将目光望向无数光亮的另一边。 唐青比月牙要高上半头,稍微抬眼便能越过月牙头顶望向前方。 当他的眼神刚刚转过去的那一瞬间,他便骤然凝起双眸,右手下意识握紧了短剑。 前方的暗影间,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即便是以唐青的耳识都已经能听到。 一道身影随后自暗影中走出,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 当这道身影刚刚出现的那一瞬间,小花便突然将自己的目光收回,随后再次低下头,瞳孔中的光色尽退,似乎已经没有了观望的兴致。 它再次趴在了地上,闭上眼睛打算重新进入梦乡。 而等到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的时候,月牙凝起的一对眸子亦渐渐放松下来,只是却依然挡在了唐青身前,没有离开的打算。 唐青则想要走出月牙的庇佑,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不想被师姐这样保护起来。 虽然他知道师姐的实力要比自己厉害得多。 但他毕竟是个男人,有着自己那小小的自尊。 被一个女人这样护在身后,总是不太好看的。 可是当他刚准备迈步上前的时候,月牙却忽然挽住了唐青的胳膊,两个人就这样成并肩之势,站在了一起。 唐青心绪微动,轻声说道:“师姐......” “嗯?” “你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 “看清楚了。” “是天地神院的人?” “不是神院的人,但你认识他。” “我认识他?” 唐青轻声嘀咕着,心想我怎么会有认识的人在藏书楼中? 心念至此,那道身影已经走出了暗影,带着满身的书香味,来到了他们面前。 “不苦?” “唐青!”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随后便是两对情绪各异的眸子互相对视。 那人穿着青色的道袍,道袍显然有些不太合身,松松垮垮挂在他的身上,可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邋遢或是不整洁。 他的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始终给人一种十分愁苦的感觉,有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心性。 他的模样整体上看上去十分普通,就是一个平凡的小道士。 可是他眼眶之上的那一对眉毛却很是特殊,让人过目难忘。 又粗又浓,像是两把横卧的山脉,静静的铺在他的额角,让他看上去又多出了几分沧桑。 他自暗影中来,行至此间,看到满脸惊愕神色的那一对年少男女,以及睡着的小毛驴时,显得很是意外,似乎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出现在这藏书楼中。 而唐青开始也有些意外,因为来人正是龙虎山的那位小道士不苦。 只是很快他便反应过来,玄武榜之战虽然是自己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毕竟现在自己的身份特殊,在众人看来是一只该死的妖,榜首之位自然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以此顺推,不苦自然便成为了此次玄武榜之战的夺魁者。 想来不苦在榜首位的奖励中并没有选择七位人神的三年授道,而是选择来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三年书。 即便是唐青对不苦的这个选择都有些意外。 因为除了自己需要借读书成圣外,在其他人眼中,人神的三年授道,怎么都要比来藏书楼第七层读三年书值钱的多。 唐青的眼神落在不苦的脸上,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开口说道:“没想到藏书楼这么大,也能这么快便见到你。” 不苦说道:“早些天便察觉到了藏书楼里有陌生的气息流动,只是感知的不太真切,便没有放在心上,如今那一大片区域的书都快被我翻完,便往你这个方向走了一段距离,发现那股陌生的气息变得愈发清晰,于是便试着走过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有人,更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 说到这里,不苦的眼神转到了月牙身上,随后又朝着熟睡中的小花看了一眼,问道:“这位是?” “她是我师姐。” 唐青不动声色将手从月牙的臂弯中收了回来,轻声说道。 不苦闻言朝着月牙轻轻点了点头,虽疑惑于唐青的师门出处,却也没有追问。 月牙则对着不苦报以微笑,只是满是柔光的眼眸中仍旧藏着一丝戒备情绪。 她可没忘记不苦在擂台上是如何和师弟进行生死之战的。 虽然她知道这位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也有着自己的苦衷,但既然他和师弟动过手,那便有着几分恩怨在,谁也不知道在这藏书楼的第七层中,不苦有着怎样的心思。 毕竟自己这一行是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偷偷摸摸来到藏书楼中的,若是不苦心有歹意,借此机会传信出去,那可就...... 心念至此,月牙体内的气息已经缓缓流转开来,一股强大莫名的力量在她的血脉之中悄然聚集,只要不苦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将其制伏,甚至击毙。 她虽天性善良,性子亦十分温柔,但是若有人威胁到自己师弟的安危,她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她的底线。 面色温婉,眼神平静淡然的月牙就这样看着不苦,直到对方有些不太好意思的转过头,然后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唐青身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据我所知,藏书楼的第七层有着七位人神无比强大的禁制在,一般人绝不可能硬闯进来。当然,你也不可能是硬闯进来的,因为那样的话,此时这座藏书楼只怕早已不太平了。” 不苦沉声说道:“那么便还有另一种可能,是七位人神亲自放你进来的,关于这个可能性,则更是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毕竟你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对于一只妖,我想七位人神想到的应该是将你早日诛灭,而不是放你进来读书。” 唐青看着不苦,面色渐渐低沉。 月牙看着不苦,情绪不浓,面色温婉如初。 只是她体内真劲的流转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不苦紧紧盯着唐青,沉默半晌后说道:“总不会,是你这位师姐带你进来的吧?” 唐青闻言一愣,他下意识说道:“你觉得还有没有另外的可能?” 不苦同样愣了一下,他再次看了一眼正在响着鼾声的小花,摇摇头叹道:“总不会是这头小毛驴带你进来的吧,呵呵。” 在他看来,这自然不可能。 唐青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其实真的是这头小毛驴带自己进来的。 此时不苦强自镇定着心神,将目光再次转到月牙身上,却没有与其对视,很快说道:“我看不透她的实力,原因可能有两种。第一种,她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实力,自然就无法看透。第二种,她的实力要比我高很多,我没资格去看透她。这两个原因,我更趋向于后者。而连一位五境合道者都无法看透的人,她的实力至少也已经达到了半神的水准。” 说到这里,不苦感觉心神有些震荡。 原以为自己如此年纪破镜合道已是逆天,却不想人间竟然还有另一位精彩绝艳之辈,早早的修成了半神之身。 而且,她还是个女人。 关于不苦的那些话,唐青没有去做任何的解释。 在不苦看来便等于是默认了。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唐青却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将话题转到了不苦身上,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来到藏书楼的第七层读书?难道人神的三年授道还比不过你自己摸索三年?”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发现不苦的眼神瞬间变暗。 那两道粗眉微微挑起,变成了两把折断的大刀,隐有肃杀之意传来。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增强自身的修为。” 不苦说道:“我只是想找到一样东西。” 唐青有些意外,他凝声问道:“什么东西?” 不苦看着他,眼神愈发愁苦。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龙虎山初代老天师遗失的密卷......里面记载着老天师所有的修行感悟,以及龙虎山所有强大术法的秘诀。” 天地神院藏书楼包罗万象,世间所有的修行秘诀几乎都囊括在内。 来这里寻找龙虎山遗失的天师秘诀,确实是一个门路。 唐青刚想开口,不苦却仿佛知道他想问些什么,很快说道:“我已经找到了。” 说到这里,他覆手而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唐青这才发现那里竖着一本古籍,只是之前自己的所有注意力都在不苦的脸上,便没有发现。 “恭喜。” 唐青说道:“只是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不苦说道:“因为其实我并不想在这里找到初代老天师遗失的密卷。”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仅是唐青,就连沉默许久的月牙都有些意外。 你千辛万苦来到天地神院,又千辛万苦打败强敌,最终好不容易来到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就是为了寻找龙虎山遗失的密卷。 如今密卷找到了,你又这般言语。 前后如此矛盾的说辞,是想表达什么? 不苦说道:“并不是我想要炫耀什么,而是,既然我在这里找到了密卷,那便更让我证实了初代老天师的死亡,其实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简单。” 言及至此,不苦覆住那本密卷的手稍稍用力,眼神中有些悲伤。 情绪似乎也有些激动。 唐青虽对初代老天师那个年代的事情不太了解,但也曾听人说过,龙虎山的初代老天师是死于天雷之下。 此乃天谴,非人力所能及。 属实有些令人悲痛。 也就是从初代老天师死去之后,龙虎山的千年道统一落千丈,再不复当年声望。 山门中的诸多高手也因为各种原因相继死去。 对于龙虎山的很多人来说,那是一段极其痛苦,十分可怕的往事。 对于不苦而言,那却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一个害死老天师,毁了龙虎山的阴谋。 他曾和龙虎山当代天师张之云说起过这个阴谋论,但却被他否决。 因为当日初代老天师被天雷劈死的时候,有很多人都看到了一幅画面,滚滚紫雷从天而降,自老天师眉心而入,将其一颗道心劈的粉碎。 可不苦的说辞是:“自身实力已入半神之境的老天师,怎么可能会被区区一道天雷给劈死?除非,那不是天雷,而是比天雷更加强大的术法。” 唐青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动荡的情绪,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初代老天师的死和天地神院有关?” “找到密卷之前,我只有三成把握能够确定,找到密卷之后,我却至少有了九成把握。” 不苦的两道粗眉弯折的更加厉害,他继续说道:“其一,初代老天师死后,密卷便消失不见,而今却让我在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找到,这证明当天有天地神院的人潜伏在龙虎山。其二,除了天雷之外,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制造出滚滚紫雷,虽然看上去和天雷很像,但是其间所拥有的威势,却比天雷要强大的多,足够杀死一位半神高手。” 能杀死半神老天师的存在,至少也要是一位人神。 唐青猛然瞪大了眼睛,他想起来,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当中,其中就有一位雷神。 他掌控着诸天雷电! 难道说,是雷神动用神雷劈死了龙虎山的初代老天师? 唐青望着不苦,眼中满是震惊。 从不苦的分析来看,这个可能性极大。 只是,动机是什么? 唐青很快说道:“天地神院和龙虎山有什么过节?雷神为何要对初代老天师动手?” 不苦将手从腰间的密卷上挪开,随后说道:“天地神院当年建造藏书楼,便开始四处搜集人间宗门的不传世典籍,在那段日子里,他们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大多数门派在神院的高手上门之后,都会将自家的典籍宗谱拱手相送,也有不听话的,会选择反抗,但往往第二天就会被灭门。” 唐青静静听着,没有表态。 不苦继续说道:“天地神院也曾派人去龙虎山讨要过老天师的密卷,但被拒绝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七十一章 满身恶寒的小花 听到这里,唐青便问道:“所以你觉得,是因为初代老天师拒绝了天地神院的要求,所以才被七位人神怀恨在心,将其诛灭?” 他看了一眼面色愁苦的不苦,犹豫了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看法:“若只单凭这一点,便对天地神院定罪,怕是有些牵强。” 不苦很快说道:“自然不止这一点。” 唐青凝起双眸,没有再说话,等待下文。 “当年的龙虎山势力庞大,山门内五境高手数不胜数,虽不敢说能比得上天地神院,但说实话,却也不惧。” 言及至此,不苦那很是愁苦的脸上满是自豪神色。 唐青过去被困于深宫之中日夜看书时,曾翻到过某本书中,有对龙虎山只言片语的记载,文字虽不多,但确实描绘出了龙虎山当年的强大。 尤其是以不苦的脾性,唐青相信他不会说谎。 此时不苦继续说道:“而初代老天师他更是人间唯一一位进入半神之境的超级高手,据当代天师的回忆,当年的老天师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六境,只差一点点机缘,便可以让龙虎山多出一位人神来。一位人神的意义对一个宗门而言意味着什么,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 唐青点点头,说道:“若初代老天师成就人神之位,便可凭一人之力将人间所有宗门踩在脚底下,与天地神院分庭抗礼。” 事实上,就算初代老天师迈入六境,龙虎山上也只有一位人神。 天地神院却有七位。 理论上来说,龙虎山依然不可能是天地神院的对手。 但既入六境,便不可单纯的以数量来定胜负。 人神的破坏力,战斗力,防御力有多强,只怕根本无法以常理来判断。 在那个圣人不问世事的年代,六境人神,便是将个人英雄主义宣泄到极致的一种存在。 若龙虎山真的和天地神院起了冲突,战斗的结局自然会是以龙虎山的失败而宣告结束。 但天地神院必然也将承受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 甚至除了七位人神外,天地神院可能再也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活下来。 毕竟在那个时代,高之叶还没有入半神之境,如今神院的那将近万余名的五境合道高手可能也还上不了台面,他们无法联手汇成遮天之势,对初代老天师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哪怕只有初代老天师一位人神在,也足以在神院的七位人神打败他之前,将天地神院的其他人诛灭。 这样的战斗若是发生,没有胜者,两边都是输家。 龙虎山会遭灭门。 天地神院也将失去千万年的底蕴,重头再来。 七位人神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他们既不想让龙虎山威胁到天地神院在人间的地位,又不想冒险与龙虎山搏命,唯一的办法,就是选择在龙虎山初代老天师正式弄神之前,将其彻底诛灭。 如此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初代老天师的那本密卷也将唾手可得。 可当时的龙虎山在人间的地位颇高,初代老天师也很有威望,深受人间修士的尊敬。 七位人神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对他动手。 他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于是长时间的谋划之后,七位人神找到了一个契机,就在初代老天师准备破道弄神的那一天,雷神借天雷作引子,使出了自己那可怕的神雷,将初代老天师给劈死了。 破道弄神的关卡中,确实有天雷这一关。 所以没人会怀疑什么,只当初代老天师就是被天雷给劈死的。 虽然有些可惜,但天命不可为,只能说他老人家气运不够。 这么多年来,没人将初代老天师的死亡,以及龙虎山的没落怀疑到天地神院的头上。 直到,不苦的出现。 时当此时,唐青思索了很长时间后,再次将眼神转到了不苦身上,然后说道:“照你那般说辞,初代老天师的死亡确实可能与天地神院有关系,但说到底也只是你的猜测,并无实际的证据。毕竟你没有出生在那个年代,也没有亲眼见到那一道天雷......” 话虽这么说,但是其实唐青心里也已经认定了不苦的说法。 只是就算知道是七位人神做的又能如何?难不成不苦还准备去找七位人神报仇不成? 心念至此,唐青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苦自修行初始便立下誓言,要让龙虎山的道统恢复之昔日巅峰。 除了拿到初代老天师遗失的密卷,让龙虎山的门人都能突破此时的境界,迈向修行的更高点外,更重要的,还是初代老天师的死亡之谜。 如今不苦心中既然有了计较,他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罢手。 一想到不苦当日在玄武榜之战中的顽强表现,以及视死如归的信念,他便知道对方是一个愿意为了某件事而放弃生命的人。 这样一种人的人生往往是悲情的。 却也是值得敬重的。 但唐青并不想不苦去送死,他对这位执着有担当的小道士有着莫名的好感。 所以他很快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不苦那两道粗眉依然成弯折的姿态,似乎永远也无法铺平。 整个人身上的气息变得深远且沉静,虽有着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带着无比沧桑,且愁苦的情绪。 他说道:“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初代老天师的死亡和雷神有关,但却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点,要想知道真相,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和七位人神当面对峙。”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不苦的表情很是平静。 语气也很淡然。 就好像这个念头一直就藏在他的脑海中一般。 唐青皱起眉头,说道:“若他们不承认呢?就算是他们做的,也应该不会傻到去承认这种根本已经无从考究的往事。” “我会逼他们用自己今后的证道之魂来立下誓言,想来若真问心无愧,他们大可放心立誓,除非心里有鬼。” 不苦说道:“那时,我将不再是不苦,而是整座龙虎山所有已经死去,以及活下来的人的信念。” 听到这里后,一直没说话的月牙轻轻说了一句话:“老师常跟我说,立身于世,心若纯净,便可万邪不侵,若满怀正义,亦大可一往无前,不需畏惧任何人,任何事情。不苦,你为山门奉献自己,我很敬佩。” 直至此时,月牙也终于放下了对不苦的戒备。 她看着身前那位面色愁苦的小和尚,对其轻轻点头,清亮如水的眼眸之间满是敬佩情绪。 不苦看了一眼月牙,行了一礼,说道:“多谢。” 唐青却在这时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死。” 不苦闻言摇了摇头,一张苦脸之上突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他很快说道:“虽死而无悔。而且有初代老天师保佑,我相信自己没有问题。” 唐青沉默片刻,说道:“佩服。” 不苦不语,右手去到腰间,再次覆上那本密卷,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月牙却在这时又一次开口道:“等你出去找人神对峙的那一天,若是没有把握,可以把我喊上。”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苦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错愕之色,似乎很是意外。 唐青亦有些差异,他看了一眼眼神温婉的师姐,没有说什么。 不苦随后便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月牙很快回答道:“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简单的心思,从心的回答。 不苦又一次愣住。 他沉静了片刻后感慨道:“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姑娘你这般心思单纯的人物......好意不苦心领了,只是,七位人神的实力实在太过于恐怖,我去找他们对峙,其实已经心存必死之心的,你若跟去,只怕也会面临生死之境,所以大可不必如此。” 月牙说道:“我不怕他们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唐青和不苦的心同时跳了一下。 连人神都不怕,什么意思? 唐青早就知道月牙的实力不简单,可能拥有着六境人神的实力。 但却从未证实过。 所以他的内心还是有一丝的怀疑。 毕竟这样的年纪若是便已破道弄神,那她的修行天赋该有多强? 哪怕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行,只怕也没这么快。 可如今听到月牙这般言语,他却又不得不相信起来。 他知道师姐从不会说谎,也不会胡乱说话,说话做事往往都是从心而动。 她既然说不怕七位人神,那必然就有十足的信心能够不被他们打败。 心念至此,唐青深深看了一眼月牙,心头的情绪变得有些复杂。 而不苦却显得有些震惊,他能感觉到,月牙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开玩笑,也不是装腔作势,她是真的不怕七位人神。 很快说道:“在见到你第一眼的那一刻,我无法看透你的实力,便猜测你是一位半神高手。如今看来还是我太过于保守了,你应该已经正式破道弄神了吧?呵呵,这样的年纪便有如此实力,若是传到人世间,只怕会被惊为天人,便是圣人都没你这般恐怖的修行天赋。除了佩服外,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来你口中的那位老师,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听到这里,月牙很快说道:“老师他自然很了不起,在我心里,全天下没人能比得上他......但是以后的话,我觉得师弟是可以和老师比一比的。” 言及至此,她看了一眼唐青,没来由温柔一笑。 唐青则有些惭愧,连忙说道:“不敢,想要成为老师那样的人物,只怕比登天还难。” 月牙很快便又说道:“登天可不难,只要师弟你修到五境,便可做到了。” 并非较真,只是在说自己所认知的事实。 此话一落,唐青摇头失笑。 不苦亦笑了笑,说道:“姑娘真是妙人。” 月牙含羞一笑,不再言语。 不苦再次说道:“既然如此,日后若有需要,我再来叨扰。” 言及至此,他便准备转身,就此离去。 唐青拦住他,问道:“你准备去哪?总不会现在就要离开藏书楼吧?” 不苦摇摇头说道:“藏书楼的第七层空间很大,似乎并不是只是普通的楼阁建筑,倒更像是一个由人神创造出来的虚无空间,我所待的地方和你这里便有着数里之遥。”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向前方,然后继续说道:“我便在那个方向......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去,至少,要将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这本密卷上的东西看完。若是机缘足够的话,借着密卷中的内容,能突破五境是最好不过了,倘若我也能侥幸破镜合道,那么去找七位人神对峙的时候,也会多出不少底气。” 唐青点头说道:“也许在你出去之前,我们会先去见你一面。” 他指了指身前身后的无数光点,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会一路读书读过去。” 不苦亦笑了笑,难得的调侃了一句:“你确实很用功。” 说到这里时,不苦无意间瞅到了唐青和月牙身后的小花。 他从来到这里的时候便注意到这里有一头小毛驴的存在,初始没想过理会,只当小毛驴是唐青或者月牙的脚力。 可如今三人交谈了这么久,声音虽没有刻意的放大,情绪也没有多么的高亢,但毕竟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加上藏书楼中本就空旷,回音稍重,这头小毛驴应该会被惊醒才对。 可是它不仅没有醒,反而随着三人谈话的深入而睡得更死。 鼾声渐渐加重,嘴巴张的很大,两排雪白的大牙就这样肆无忌惮暴露在空中,看上去无比的滑稽。 甚至它的嘴角不断有晶莹剔透的口水流淌而下,聚集成一滩黏糊的浆液,顿时有一股腥甜的味道缓缓飘散开来。 一头憨驴! 不苦看着小花的睡姿,忍不住笑了笑,说道:“这头小毛驴还真是有趣,胆子也不小,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还能睡得这么香。” 唐青看了一眼小花,说道:“它一向如此。” “当年初代老天师的座下有一头青牛,原本也只是俗世间的一头憨牛,后来经老天师点化之后变成了他老人家的坐骑,想来也是缘分不小。只可惜老天师死后,那头青牛便也不知所踪,如今连死活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不苦不免有些唏嘘。 他沉静了片刻,话题再次转到小花身上,再次说道:“当年初代老天师点化青牛也只是灵光乍现,随缘而起,如今我见到这头小毛驴也是莫名的觉得可爱喜欢,便也有个不情之请......”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唐青和月牙已经隐隐猜出了他的意思。 果然,不苦很快又说道:“不知是否可以让这头小毛驴跟着我......嗯,初代老天师有青牛相随,如今我不苦有毛驴相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继承了他老人家的些许意志。”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苦便满怀期待的看着唐青和月牙。 依他的想法,一头小毛驴而已,对他二人不过是个脚力。 对自己而言,却意义不寻常。 想来应该不会拒绝自己。 他再次望向了小花,已经做好了随时唤醒它的准备。 唐青没敢应允,他下意识将眼神转到月牙身上。 月牙的神情不变,眼神温婉如初,只是瞳孔深处却出现了一丝调皮笑意。 她问道:“你打算让小花跟着你做什么?” “原来它叫小花,果然是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不苦心中暗念道。 他很快说道:“自然是当我的坐骑。” 理所当然的语气。 带着一头小毛驴,自然是充当坐骑,总不能去让它推磨吧。 而自己身为龙虎山的后世接班人,如今又得到了初代老天师遗失的密卷,日后肯定是会成为像初代老天师那般强大的人物。 这头小毛驴跟着自己,必然能像那头青牛一般,成为神兽一般的存在。 他心驰神往,可却听到月牙说道:“这件事可能有些困难。” 不苦挑了挑眉,心里膈应了一下,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很快说道:“敢问为何?” 月牙说道:“因为小花此前一直都只认我们的老师,而且也跟在老师后面很久了,可能不太想换主人了。” 不苦说道:“原来是要尊师同意才行。” 月牙摇头说道:“虽然老师并没有强迫它成为自己的坐骑,但是小花自己就是愿意背着老师,并且死心塌地。所以你要是想收服它,只怕还是要看它自己的意思。” 不苦松了口气,心想这个简单。 他顿时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小花身边蹲了下来。 他看着小花的满脸憨态,以及那两排雪白无比的大牙,越瞧越喜欢。 下一刻,他那一直弯折的两道粗眉忽然铺平了一些,眼中的愁苦之色亦消融稍许。 他清了清桑,尽量摆出了一幅柔和平淡的表情,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小花的脑袋。 小花继续睡觉,鼾声依旧,雷打不动。 不苦笑了笑,不以为意,又拍了一下,这次的力道加重了一些。 小花还是没有醒。 唐青看着有些揪心,心想我可不敢这样打扰小花睡觉,尤其是在见识过它的本领后。 月牙却在此时提醒道:“你得多用点力,小花睡觉很沉,很难醒。” 不苦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直接将两只手都伸了出去,左手放在小花张开的嘴巴上面,右手则置于下颌处,随后就在小花的鼾声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两只手同时用力,将小花的嘴巴给收了起来。 睡梦中的小花稍一吃力,便猛然跳了起来,像个猴子一样蹦的老高,最后四蹄落地,稳稳站在了月牙身边。 它的嘴角挂着口水,拉着丝儿,看上去很是滑稽。 它的瞳孔中却满是躁意,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情绪。 它就这样紧紧盯着半蹲在自己面前,露出一幅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意的小道士,有种想要将对方咬死的冲动。 它知道这个小道士就是龙虎山的不苦。 事实上,它早在睡前便已感知到了不苦的存在,所以才会不予理会,安安心心的睡大觉。 可没想到,这个看着十分老实的龙虎山小道士,竟然敢在自己睡觉的时候来捉弄自己,将自己弄醒! 他哪来的胆子? 小花歪起了脖子,微微转动着自己的脑袋,嘴巴不断的开合......刚才不苦的力道实在有些大,它感觉自己的上下颌关节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不苦却完全没注意到小花的异样。 他依然带着笑意,望着身前的小花,说了一句话:“你,愿意跟着我吗?” 此话刚落,小花停止了一切动作,似乎有些呆滞了。 这小道士在说什么屁话? 不苦稍有停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当我的坐骑。” 哎呦我去。 这小道士在藏书楼里读书读傻了? 小花下意识看了唐青一眼,发现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无奈。 它又看了月牙一眼,发现她的眼中满是玩味的笑意。 它最终又将眼神转到了不苦身上,发现小道士虽看上去仍满是愁苦之意,但是眼中的情绪却似乎有些开心。 难不成,他来真的? 他真的想让自己当他的坐骑? 小花挺直了身子,浑身毛孔张开,感觉有些发寒。 它强行忍住了咬死不苦的冲动。 可却在这时,不苦竟然又伸出了一只手,掌心中带起了一丝温暖,平和,似春风般轻轻淡淡的气息,落在了小花的背上,来回的抚摸着。 像是主人在安抚自己的坐骑一般。 “你不用去看他们,他们已经说过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他们便会放你离去。” 不苦柔声说道:“以后,你就是龙虎山的小毛驴。” 小花顿时向唐青和月牙投去了一个哀怨的表情。 可惜二人却视而不见。 随后它又很快转眼望向了不苦那只正在自己的背上来回抚摸的手,下一刻,它往后退了一步。 不苦的手顿时落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退下的小花,有些不解。 随后很快微笑问道:“怎么了?有些不适应吗?” 小花看着他,嘴皮一番,上下嘴唇微微颤抖。 这是愤怒的前兆。 ...... 第两百七十二章 我叫阿刁 下一刻,它提起了自己的前蹄。 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后,便将那只强健有力,能踏云过风的蹄子往腹部收起了一些......这样的姿势,能够让它更快,更好的将蹄子踏出,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速度提到极致。 当然,还有一点,收蹄近腹之后,便等于是完美的蓄上了力,能够更好的踢人。 不苦看着这个蹄子,犹豫了片刻,疑惑道:“是要跟我握手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小花的嘴角抽了抽,浑身绷紧。 唐青凝目而望,屏住了呼吸。 月牙则依然带着笑意,一会儿看看不苦,一会儿看看小花,眼神变得愈发调皮。 不苦不再犹豫,他觉得既然自己将要成为小花的主人,那就必须要主动些,让小花和自己不再有距离感。 而且小花已经主动的抬起了蹄子,说明它已经渐渐打开心扉,准备接纳自己这个新主人。 那自己自然不能让它失望。 于是下一刻,不苦微笑着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那只手宽直厚重,五指张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去到了小花的蹄下。 然后,他便准备一把握住小花的蹄子,和它正式的交个心。 可就在他的手和小花的蹄子将要碰到一起的那一瞬间,不苦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杀气袭来。 藏书楼的这处空间像是突然陷入了凛冬时节,空气中的温度低的吓人。 在毫无防备之下,他皮肤表面的毛发开始张开,有些微微战栗。 不苦面色骤变,他猛然抬起头望向了唐青和月牙,发现他二人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身上气息收敛,并无任何真劲流散。 那这股杀气从何而来? 难道藏书楼中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想到这里,不苦伸出去的那只手稍稍停顿了一瞬,他的思绪百转千回,在一瞬间思考了很多问题,最终他决定先退而守之,静观其变。 当然,在那之前,他要先把小花护住。 总不能刚刚收了一头坐骑,便让它深陷不知名的危险之下。 未免也太让它寒心。 想到这里,不苦的那只手再次出动,向前探出,打算将小花拉到自己身边来。 可很快,他的手便又忽然停下了。 因为他在那一刻对上了小花的眼神。 那是一个带着惊怒,不爽,羞辱,不堪,种种复杂的,全是负面情绪的眼神。 若不是亲眼所见,不苦绝对不敢想象,这样的一种眼神竟然会在一头小毛驴的眼中出现。 而更让他无法想象,并且不可置信的是,他从小花的身上感觉到了一层深深的寒意和杀气。 等等......寒意?杀气? 难道说,那股令自己感觉到战栗的气息是从小花身上传来的? 不苦愣住了。 停在半空中的那只手尴尬的悬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而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一股莫名的惊慌瞬间袭遍全身。 因为他看到,小花那只收起来的,蓄力已久的前蹄,突然朝着自己踢了过来。 在那一瞬间,不苦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体内的五境之力瞬间惊起,想要避开这一蹄子。 可是很快,他便有些悲哀的发现,无论他如何躲闪,都已经无法逃脱寒意和杀气的笼罩。 而当耳边的沉沉风声响起的时候,他也更加确信,自己必然将承受这一蹄子。 不苦的眼神变得很是复杂。 他没想到,这头看似憨态十足的小毛驴,竟然会是一头不显山不露水的神兽。 它在此时出蹄,难道是想考验自己,看看自己是否有资格做它的主人? 不苦的两道粗眉挑起复又落下,他忽而神采飞扬,双目睁得很大,心中低声喝到:“那就来吧!” 心念至此,他的双掌瞬间合拢,一幕恢弘浩大的青色光幕自掌缝之间流散而出,聚于身前。 青光结界重现于此,五境之力亦将其环绕。 他相信以自己此时的绝对防御,必然能够挡下小花的蓄力一蹄。 可是唐青却在这时转过了眼,不敢再去看接下来的画面。 月牙亦在此时往前走了一步,强行闯入了小花蹄下劲气的笼罩范围,然后轻轻提醒了一句:“小花,不苦是个好人,你要注意分寸。” 不苦听到了月牙的那句话,顿时心绪微凝,朗声说道:“不必留手!小花你尽管落蹄,我不苦若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小花的蹄子已经来到身前。 似重山般落下。 简简单单的一个前扑,小花似是猎犬戏耍猎物一般,蹄子踢在了青光结界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只是单纯的以体魄的力量踢了一下。 甚至在那一蹄落下之前,它还因为月牙的那一个提醒,而将蹄下的力量稍稍卸去了一些。 可即便如此,那一道曾经挡下过无数兽潮冲杀,几乎坚不可摧的青光结界,却好似一张薄薄的纸片般,一碰就破。 不苦脸色刹那间苍白,像是在那一瞬间被抽干了血色。 他的双眸中带着震惊,以及恐惧,以一种看见世界末日般的眼神望着落蹄而至的小花,似乎根本无法相信这一切。 他体内强大的五境之力像是一团聚拢的云色遇到凛冽狂风般,被吹得凋零殆尽。 他最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重重摔落在地,落地的那一瞬间,这空旷的藏书楼中响起了清晰可闻的骨头断裂声。 小花稳稳驻地,平静且高傲的抬起头,以王者的姿态望着面无人色的不苦。 此时的它,哪里还有半点憨态? 它的脸上,眼中,甚至是每一根毛发之间,都忽而涌上了一股古老而深远的强大气息。 强大到让人难以想象,几乎窒息。 月牙岿然不动,一言不发。 唐青咽了口口水,望向小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天神。 不苦则缓缓起身,剧烈的疼痛让他紧紧皱着眉,两道粗眉瞬间弯折,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愁苦。 他的眼神先是在唐青和月牙身上流连了片刻,瞳孔深处多出了无数的哀怨,仿佛在问,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头小毛驴这么生猛?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唐青抱歉的摇了摇头,无言以对。 月牙则对不苦微微一笑,虽很温柔,但在不苦看来却十分嘲讽。 他随后便将眼神重新落在了小花的身上。 感受着小花身上那忽然强大起来的气息,再想想自己之前那般想要收它为坐骑的心态,突然苦脸一红,有种想要当场死亡的尴尬感。 能在轻而易举间破开自己的角度防御,并且让自己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这头小毛驴至少拥有了六境人神的实力! 这样的一头小毛驴,比传说中的人神祭兽还要强大的多,却为何一直没有听说过它的存在? 它的主人,唐青和月牙口中的老师,又是怎样强大的一位人物? 难道,他们的老师,是五圣人其中的一位? 心念至此,不苦突然苦笑出声,他摇了摇头,抹干净了嘴角的鲜血,伸手探入腰腹之间,发现肋骨断了好几根,实在是有些凄惨。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一边咳嗽,一边说道:“是我唐突了,竟然妄想收一头神兽当作坐骑,实在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声音不大,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 唐青在这时带着几分歉意说道:“我也没想到小花今天的脾气这么大,可能是带着几分起床气,抱歉了。” 不苦摆摆手,没有回应这句话。 月牙却在这时开了口:“小花的那一脚,可是和人神的力量差不多,你要想承受下来,并且有余力回击,可能还要花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你要想清楚,什么时候出去找七位人神才合适。” 听到这句话后,不苦微微眯起了眼。 他深深看了一眼月牙,点了点头,说道:“多谢提醒。” 他又看了一眼渐渐平静下来的小花,默然低下身子,忍着疼痛对其轻轻拜下,然后再次说道:“打扰了。” 小花深深凝望了不苦一眼,瞳孔深处的所有光色渐渐退去,很快便又恢复了那副憨态。 短暂的沉静之后,它转过了身,在月牙的白裙之上磨蹭了一瞬,便又重新趴在地上,准备继续睡自己的觉。 没过多久,鼾声便再起,一阵一阵,带着很有节奏感的呼吸之音。 不苦望着瞬间入睡的小花,听着沉沉的鼾声,很难将其与刚才的神兽模样联系在一起。 他在原地又驻留了一会儿,等到消散的五境之力回来一些,能够勉强压制住体内的疼痛感时,他便准备离去。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他没有再说任何的话,只是对着唐青和月牙点点头,示意自己将要离开。 得到回应后,他便慢慢转过身,在藏书楼中无数光点的映射之下,朝着来时的路缓缓而去。 唐青和月牙一直盯着不苦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脚步声亦彻底听不见。 唐青将目光收回,先是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小花,然后将目光落在月牙身上,犹豫了片刻,问道:“师姐明知道小花不可能跟着不苦走,为何不直接拒绝,偏要让小花踢他一脚?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提醒他人神十分强大,不可轻易去招惹他们吗?” 月牙摇了摇头,说道:“有的时候,让一个人知难而退的最好办法,并不是告诉他哪里难,而是让他亲自感受一下难在哪,所以我没有阻止他和小花之间的互动......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当日玄武榜之战时,不苦曾与你大战过一场,让你吃了些苦头,当时我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心里却始终有些不舒服,所以借着这个机会,我想替你出口气。” 说到这里,月牙看了一眼唐青,随后又将眼眸垂下,又说了一句:“我知道不苦是个好人,所以小花踢他的时候,我已经让它留手了。” 月牙天性善良,向来温柔,从不会主动对一个人有任何憎恶。 但是在唐青身上,她始终保有例外。 不苦曾经与唐青动过手,虽然最终没有占到便宜,但是月牙还是记在了心上。 说到底,她也是个女人。 根源上来说,心眼总是小的,尤其是当她的一颗心都放在心爱的人身上时。 唐青看了一眼月牙,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有师姐你撑腰的感觉,真好。不过,就是苦了不苦了,日后若是有机会,我还是要去跟他赔个不是的。” 月牙抬眼与唐青对视,柔声说道:“我跟你一起去,还要带上小花。”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会儿,随后再次说道:“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的事,我们也要帮他忙,要不然就算他修到了六境,只怕也无法在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那里讨到便宜,以他的性子,若是坚持替初代老天师讨个公道,只会下场会不妙。” 唐青点点头,深表赞同。 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的眼神回归平静,只是那一丝平静之下,却藏起了一丝莫名的忧伤。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要把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吐出。 月牙贴近他身边,问道:“师弟还在担心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了阿刁,我们抛下他来到藏书楼中,他应该会很失望吧。” 唐青轻声说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月牙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安慰道:“我相信他能懂你的心思,等你读完书后,我陪你去找他。” 唐青轻轻嗯了声,便不再言语。 他沉静了片刻,往前走去,继续取书观看。 心绪很快沉静下来。 月牙将目光和心神从唐青身上收回,亦取出了另一本佛经,轻声诵读。 此间气氛再次变得宁静平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而此时人间大陆中,往江北而去的一条苍茫大道上,一位独行少年正大步走在路上。 他头戴笠帽,身上穿着一件破烂麻衣,脚踏一双泥泞草鞋,腰间系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背后束着一把被黑金刀鞘包裹住的古刀。 看他的装扮,既像一位庄稼客,又像一位背刀浪子。 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那顶笠帽足够宽大,遮住了他的眼神,只在眼角之下留下了一丝余光。 他就借着那一丝余光探路而走,步幅极大,却又显得极没有规律,像是喝多了酒一般,东倒西歪,似风中杨柳一般没个正行。 偶尔兴致来了时,他会掏出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仰头豪饮数口,借着酒气嗷嗷乱叫,似是疯了一般。 情绪高涨之时,他也会拔出背后的那把古刀,在这条苍茫大道之上尽兴乱砍,无边刀气纷纷而落,却有几分浪子刀客的风采。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沉默着,孤独着,带着几分失魂落魄般的情绪,默默赶路。 不知将要去何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就在天色有些昏沉的时候,那条苍茫大道变得有些宽敞起来,前方出现了一座繁华城池。 时近黄昏,天尚有余亮,夕阳几度红,洒下红光一片,照耀在城池之上,似是给整座城盖上了一个红盖头,很是喜庆。 城内人声鼎沸,热闹的很,即将进入夜市,届时将会更加热闹。 借着夕阳余晖的照耀,那位背刀少年踩着光色来到城池前,望着前方络绎不绝的人潮,轻轻撇了撇嘴,兀自感叹了一句:“这世界热热闹闹,只有我百无聊赖。” 声音中有些刻意显露的沧桑之感。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左手伸到背后,将那把古刀束得更紧,然后压了压头顶的笠帽,看上去却有几分神秘之感。 右手则是慢悠悠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以极其缓慢的动作喝了喝酒,酒入咽喉,他叹了口气,心头情绪涌动,刚准备再自语几句话,却在这时,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从背后撞了过来。 背刀少年一个措手不及,被那道身影撞开了身形,往旁边踏了一步,稳住步态。 所有情绪尽在这一步中散去。 少年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将酒葫芦系回腰间,然后望向前方。 那里站着一个模样猥琐的中年人,他亦从城外内,行走之间速度极快,不知是刻意还是怎么样,沿途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撞倒,好在他还挺有礼貌,撞倒人之后总是会先道个歉,于是便也没有多少人与他计较,最多只是骂他几句,便不了了之。 而此时那位中年人撞了背刀少年一下,力道极大,却没有将其撞倒,自己反而是浑身剧痛,骨头都似散了架一般。 这让他很意外。 忍不住轻轻吐出了一口浊气,中年人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最终还是抬起双手,抱拳对着背刀少年拱了拱手,随后笑着说道:“赶路赶得急,冲撞了少侠你,还请见谅。” 声音沉稳有礼,和他的猥琐模样极不相称。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依照中年人的经验,既然自己已经道了歉,那么对方必然不会追究,自己直接掉头就走就好,甚至不需要等对方的回应。 可就在他准备直接转身的那一刻,那位背刀少年说话了:“站那别动!” 声音很大,有些吊儿郎当的味道。 并且极不客气。 往来人群顿时被吸引过来,望向了二人所在的方向。 中年人脸色顿沉,他先是看了一眼少年背后的那把古刀,心绪乱转。 随后将眼神落在少年身上,沉默片刻后问道:“不知还有何事?莫非撞伤了少侠?” 背刀少年缓缓走到中年人面前,他挑起了头顶的笠帽,露出了一对清凉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中年人。 有那么一瞬间,中年人竟然不敢和少年对视,他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少年的目光,眼神渐渐阴沉下来。 “都说这江北之地赌风昌盛,却不想,这贼风,却也是旺的不行。天还没黑,竟然就有人敢当街偷钱了,而且用的还是这种老掉牙的碰瓷手法,简直让人无语。” 背刀少年冷笑了两声,眼神转到了中年人的怀中,然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四指并起勾了勾,继续说道:“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亲自取出来?” 声音中满是嘲弄和轻蔑之意。 却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叫了起来:“呀!我的钱袋丢了!肯定是他偷的,刚才就是他无缘无故撞了我一下,肯定顺势摸走了我的钱袋!” “我的钱袋也丢了!他也撞了我!看他的猥琐模样,一看就是惯犯!绝不可轻饶他!” “这种无耻之人,竟然当街偷钱,打死他!” ...... 无数的谩骂声瞬间响起,此起彼伏。 中年人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阴沉,他丝毫不去理会周围的那些人。 有时候,声音喊得最大的,往往是最怕事的。 关于这一点,中年人早在很多年前便深有体会。 他真正忌惮的,还是眼前的那位背刀少年。 直觉告诉他,那位少年很不简单,可能会对自己造成极大的威胁。 但一想到自己在这江北城中的势力,以及自己老大的威风,中年人便又突然放松下来,心中多了几分底气。 望向背刀少年的目光中亦带上了一丝冷意。 他很快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背刀少年并不想与其争辩,他直接举起了自己的右掌,轻轻哈了气,然后就在中年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给他那张无比猥琐的脸来了一下。 虽没有用上真劲,但依然让中年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五爪印,半张脸很快肿了起来。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 中年人怒意飙升,他指着背刀少年,含糊不清的低吼道:“你敢打我?你可知道我家老大是谁?我告诉你,你完了,你有种不要走,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少年不耐烦了。 他又举起了自己的左手,反手一掌,抽在了中年人的另一张脸上。 中年人的另外半张脸上顿时也多出了一个五爪印,同时肿起。 “我叫阿刁,我等你去叫人。” 少年平静伫立在原地,压低笠帽,沉声说道:“不过我得警告你,你若一去不回,我自有办法找到你,到时候,抽在你脸上的,就不会只是巴掌了。” 此话刚落,一阵刀鸣声瞬间惊起。 在此间传散。 似是在为少年的话打了个包票。 第两百七十三章 青帮 人潮惊寂,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很是暴躁的背刀少年。 他的手已经放回到了腰侧,又一次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然后漫不经心的饮了一口。 那顶笠帽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从他微露出来的嘴角看到了一丝轻蔑无比的笑意。 猥琐中年人往后连退了数步,他听到少年自报姓名后,本是红肿一片的整张脸像是突然被抽干了血色,变得煞白一片。 他先是吐出了一口血水,微微动了动自己稍有错位的上下颌,然后指着背刀少年,小心翼翼,却又签字镇定着问道:“阿刁是吧?” 阿刁放下了酒葫芦,双手轻轻抬了抬,吓得中年人赶忙护住面部,生怕他又一言不合扇了过来。 “没错,记住我的名字,然后快些回去叫人,我在这等你。” 阿刁冷笑道:“小爷我今天就要挫一挫江北贼人的威风。” 此话刚落,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叫好声。 随后便有议论传开: “好一个英雄少年,别看他打扮的不伦不类,这胆气倒是挺足的。谁不知道江北之地除赌风昌盛外,盗贼之气也是十分猖獗,那些贼人势力极大,一般人根本不敢惹,这少年却能这般硬气,难得!好的很!自古英雄出少年,这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说这话的是一个老者,他摸着长须,微笑着看着前方的阿刁,眼中满是赞赏的情绪。 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来:“就是!就是!可惜我年事已高,若是再年轻几岁,我定然也要和那贼人好好说道说道,哼!我这十两银子就是那贼人偷走的,这少年可得帮我要回来。” 听到这个声音后,老者很是意外的转过眼,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不屑之色,他很快说道:“咦?你年事已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不就是江北东城猪肉佬的大儿子吗?叫什么来着?朱很横?你爹今年才四十出头,难不成你还有另一个爹?” 朱很横其实年纪不大,只是长得有些老气,他闻言顿时朝着老者喷了口口水,骂道:“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老东西你小心点!” “哎呦我去,你这小兔崽子还挺横吗?怎么就敢在这叫唤,不敢去和贼人争论?窝囊废,活该被偷银子!” 老者丝毫不惧,他冷眼望着朱很横,袖袍一甩,丢下了一句:“竖子!” 只是话刚落下,不等朱很横发火,老者便不动声色往阿刁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看似稳的不行,实则还是有些慌张。 毕竟那朱很横满身的横肉,虽然不敢和贼人动手,但是面对自己这么一个老头子,他还是一打一个准的。 好在这个叫阿刁的背刀少年似乎正义感很足,躲在他身后应该会很安全。 人群中又有一位面色沉稳的大叔忽然开口说道:“这个时候就别吵了,还是劝这少年赶紧走吧,他讨不到什么好处的......我认得那个中年人,他是江北青帮的人,是跟在混江龙后面混的,得罪了他,混江龙肯定会出面的,唉,可惜了,一个大好儿郎,马上就要为自己的年轻冲动付出代价。” 此话刚落,嘈杂的人群顿时又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猥琐中年人竟然是青帮的人? 若大叔所言不假的话,这位背刀少年的麻烦可就大了! 所有人望向那个猥琐中年人的目光中都多了几分畏惧,那些被偷了钱的人也都不敢再叫唤,生怕中年人怀恨在心,携人来找麻烦。 满身横肉的朱有横第一时间闭上了嘴,不动声色的退到一边,再不敢提十两银子的事。 开玩笑,那可是青帮啊,江北三大帮派之一,里面的派众做事狠厉,手段残忍,几乎无所不用其极。 小偷小摸是常有之事,大盗大抢也是每天都会发生,坑蒙拐骗那是样样俱全,杀人放火亦不在话下.......入了青帮,便等于是给自己打上了一个很具讽刺味的标签:除了好事外,啥事都做。 青帮帮主混江龙更是江北响当当的恶霸。 传闻中他是一位实力强横的修行者,向来护短,如今阿刁将那位青帮中年人打成这个猪头模样,又当着这么人的面放下了狠话来,便等于是将青帮的面子死死的踩在了脚底下。 这仇,是结下了。 没人认为阿刁能讨得了好。 看他的模样,似乎是有所依仗,背着把刀,想来是学过几年功夫,打个猥琐中年人可以,但想要和整个青帮扳手腕,那是差的远了。 若是还不走,等到猥琐中年人真的回去叫来了救兵,那可就...... 阿刁自然听到了大叔的话,但却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是更加放松的喝起酒来。 青帮? 听名字是挺唬人。 混江龙? 这是啥二流子名号? 就看他们抗不抗揍就完了。 而此时猥琐中年人一直在盯着阿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害怕或惊慌来。 可等了很久,阿刁却仍只顾着喝酒,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 “听到青帮的名号没理由不害怕,这野小子,养气的功夫倒是可以,我就看你能强撑到几时?等我真叫来了人,你就等着尿裤子吧!” 猥琐中年人心中如是想到。 而就在他心中得意幻想之时,阿刁突然转头面向了他。 那顶笠帽虽然遮住了阿刁的眼神,但猥琐中年人却能明显感觉到阿刁正在看着自己,而且眼神很不友好。 “还不快滚去叫人来?找抽呢?” 轻飘飘飘的一句话刚刚响起,中年人顿时心神一紧。 他没有任何犹豫,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当即迈步而起,往城内飞奔而去。 而就在猥琐中年人的身形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那位面色沉稳的大叔走上前来,对着阿刁提醒道:“这位少侠,听我一句劝,你快些走吧,青帮不是好惹的,别为了一时意气,和些许银票而白白丢了性命。” 阿刁淡淡的瞅了大叔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大叔,你在说屁呢?” 若是唐青或是百里断江在此,一定就知道阿刁这句话实则是他的本性之言,没有半点骂人的意思。 他只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对于大叔这句话的疑惑。 可大叔却很是生气的甩了甩衣袖,轻斥道:“哼!皆是竖子!自生自灭去吧!” 说完这句话后,大叔便带着一身火气进城去了,似乎根本不想再站在阿刁身边。 可能也只有大叔自己知道,其实他是害怕猥琐中年人喊来帮手后,会对周围人群进行无差别攻击。 他只是一个看热闹的人,可不想掺和到这件事情当中,到时候被殃及池鱼可就不好了。 惹谁都不要惹青帮。 这是大叔从小就知道的事。 所以他便借口溜走。 大叔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青帮将要来人,闲人必须避退,要不然就等着挨收拾吧。 那些丢了银票的人也就当是破财消灾了,可没几个人和阿刁一般胆大,敢和青帮的人叫板。 很快,江北城池外的苍白大道之间便变得冷清起来。 夕阳亦在下一个呼吸关头缓缓沉下,隐没了最后一丝红光。 黑夜很快来袭,将城池外的那个饮酒少年彻底吞没。 阿刁孤立在城门外,形单影只,像一位落魄的旅人。 身上的气息很是深沉,但更多的还是桀骜。 他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等那位猥琐中年人带人过来寻仇。 他不担心对方会就此跑掉,因为他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一缕细细的刀意,若是今夜他不过来,阿刁便会顺着那缕刀意找到对方,然后让他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若是放在以往,面对猥琐中年人的偷钱举动,他可能只会小小的教训一下对方,顺便威胁恐吓一番就差不多了。 可是如今,他的心底藏起了太多的心事,有着许多不爽,需要得到发泄。 他从某处原野之间出发,沿着那条苍茫大道一路向前,途中很想碰到一伙儿强盗之流,然后好好的过过招,松松气,舒缓一下烦躁的心情。 可是一路之上却是出奇的顺利。 正道的光,普照在大地上。 他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江北之地。 就在他压抑着不爽的心情准备进城之时,他被猥琐中年人撞了一下,然后他便发现,自己那藏在破烂麻衣中的一大把银票都不见了。 他虽然有些恼怒。 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因为他终于找到发泄的目标了。 黑夜中的阿刁又是一口烈酒下肚,他的身上满是酒气,可是被笠帽遮住的那一对眼神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醉意,反而是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下一刻,他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系回了腰间,抹掉了嘴角的酒水,在身上的破烂麻衣上胡乱擦了擦,便就此抱臂环绕,站立成一个浪子刀客的洒脱模样。 他的头没有抬起,笠帽仍旧下压,将所有神色遮住。 只是他的口中,却忽而传来一声冷笑,随后缓缓吐出了四个字:“终于来了。” 第两百七十四章 我选二 黑夜很沉,入眼所及皆是虚无和暗色。 往日里的江北城池这个时候应该是灯火通明才对,可今夜似乎知道青帮的人将要出来做事,所以城池夜市便在紧张的气氛中消失。 城池内外静静悄悄,像是变成了一座死城。 可就在阿刁的那四个字说出口之后,城池之内却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随后便是无数道火光自城内很远处的黑暗中亮起,彼此汇聚,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火龙一般,带着可怕的气焰朝着城外而来。 城外一片寂静,生人避退。 只站着一位少年。 所以那一条火龙自然便是冲着少年去的。 抱臂环绕的阿刁冷冷一笑,他仍没有抬头的打算,眼角的余光却已经能看到那一条火龙所带来的刺目光亮。 而在他的神识感知之下,留在猥琐中年人身上的那道刀意也正在朝着自己这边快速而来,显然,中年人就在队伍之中。 青帮的人终于来了! 阿刁逐渐兴奋。 分别抱住了对侧手臂的双掌微微用力,掌心之间刀意惊现了一瞬,复又消失。 他终于可以好好松松筋骨,疏散下心中长久以来的郁气了。 而此时,那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很快及近,无数道气息冷厉的身影站在了阿刁身前丈许之地。 阿刁神识瞬间而去,稍稍感知,便知道大约有两千人左右,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拎着一个火把,赤红的火焰吞吐着火星,在黑夜中燃烧,噼啪作响,像是恶灵的呼啸。 而猥琐中年人就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他身上的那道刀意分外清晰,像是催命鬼一般横在了他的脖颈处,他却毫无所觉。 此时的猥琐中年人变得更加猥琐了,他现在兄弟都在,丝毫不惧。 尤其是帮主混江龙今夜也来到了这里。 按理说只是对付一个城外来的不知名的野小子,混江龙其实不用,也不屑于亲自出马。 只是青帮在江北横行惯了,往日里除了和另外的两个大帮派有着些许摩擦外,不可能有外人敢于和青帮叫板。 所以对于那个将猥琐中年人打成猪头的背刀少年,混江龙很是好奇。 加上今夜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混江龙的姘头又来身子了,他闲来无事,便亲自带着两千弟兄来城外看看,看看那个敢于江北之地挑战青帮威严的背刀少年究竟是何方神圣。 如今身已至此,满脸阴沉神色的混江龙眯着眼睛打量起阿刁来。 只见他身穿破烂麻衣,脚踏泥泞草鞋......嗯?这小子莫不是个农夫? 混江龙沉下心,继续看去......那顶笠帽倒是挺有特色,和农夫的遮阳草帽确实有些不一样,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也太大了些,难道做农活的时候还要喝酒? 看到这里,混江龙发现不了阿刁的半点厉害之处。 可当他的目光转到阿刁背后那把露出寸许刀柄的古刀上时,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好刀!虽然不知道哪里好,但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一把好刀! 而且两千人在前,那小子竟然还能保持着双臂环绕的姿势,看来是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强大心理素质。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个傻子。 要么就是真的毫无所惧。 关于这两个猜测,混江龙更倾向于后者。 只是那小子凭什么毫无所惧?难道他觉得自己能够同时单挑两千人? 混江龙忽然冷笑,且不说自己已经是三境巅峰的高手,只差一点便要迈入可怕的四境镇魂。 便是自己身后的这两千人,也有一大半迈入了修行界,虽然境界不高,但是和一般的武夫比起来,却是强的太多了。 两千人围上去,怕是压都要把他压死了。 想到这里,混江龙将眼神从阿刁身上收了回来,他虽然信心十足,但还是决定保险些。 身为青帮的老大,能在这么多年的腥风血雨中活到现在,谨慎这个优良品质,帮了他很多忙。 勾勾手,将猥琐中年人唤来,混江龙问道:“有没有见过他出手?” 话刚落下,混江龙便发现不对,手下的整张脸都被阿刁打得跟猪头一样了,那自然是动过手的了。 所以他很快便又换了个方式问道:“有没有看到他拔刀?或者,有没有感知到他体内真劲有多强?” 猥琐中年人原本正在看着阿刁冷笑,心里盘算着一会儿怎么羞辱他。 听到自家老大问话,他想了想,说道:“他的刀一直都没有出鞘,我猜,那把刀只是个摆设。他打我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波动,纯粹就是来回俩耳光,力气是大的不得了。” 混江龙皱起眉头。 没有拔刀,是觉得没有必要,或是不屑? 打人不露真劲......是真的压根就没有真劲,只是单纯的以体魄之力来打出的俩耳光?若真如此,看那俩耳光造成的伤势,这力道可真不是一般的大。 或者说,他的真劲已经强大到让一般修行者都无法感知到的地步? 心念至此,混江龙失笑着摇摇头,这可不能,若想让别人感知不到真劲波动,那小子的修为至少要达到五境合道的水准。 看他的年纪,呵呵。 难道他是圣人之后吗? 直至此时,混江龙终于抛开了顾虑,总结道:眼前的这个背刀小子,只是一个力气很大,心性极高,而又没有经历过人世拷打的孤胆农夫。 不足为虑。 看来今晚是白来一趟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自己出手。 下一刻,混江龙便给了猥琐中年人一个眼神,意思很清楚:“早点解决那小子,早点回去睡觉。” 猥琐中年人摸了摸自己的脸,疼痛感还在心头环绕。 他起初有些不敢,但看到自己身边的那两千位兄弟,以及混江龙充满鼓励的眼神,他便鼓足勇气拎起了同伴递过来的一把匕首,往阿刁身边走去。 匕首虽短,但足够杀人。 混江龙很快转过身,打算离去。 杀人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可就在他的脚步刚刚迈开的那一瞬间,他听到了一声惨叫。 脚步声顿止,混江龙的气息也在瞬间凝滞。 因为他觉得那一声惨叫声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很快,他便反应过来,那是自己手下的声音。 他猛然转过头,冷眼望去,猥琐中年人静静的伫立在阿刁身前,右手握着匕首,保持着向前刺出的动作,只是在临近阿刁麻衣的那一瞬间,匕首停在了半空之中。 两千人在此时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他们便看到了一幕可能终生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猥琐中年人虽然还在原地站着,但是很快,他的头颅却突然被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给切割掉,似一块沉重的石头般,高高抛入空中,随后又重重落在了地上。 滚在了两千位青帮众人的面前,滚入了混江龙的视线。 那个无头尸身依然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没有倒下。 就连断裂的脖颈处都没有一丝一毫的鲜血流出,一股细细的刀意环绕在那里,已将所有血色蒸干。 阿刁环臂的双手终于放了下来,左手覆于腰侧,右手却慢慢抬起,无比坚定的伸到了猥琐中年人的尸身胸襟处。 在那里摸索了一阵后,他抓出了满满一大把的银票,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他将银票很认真的数了好几遍,然后点了点头,很满意的将其放入了自己的麻衣口袋中。 这一切的过程轻松写意,像是在完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而等到银票装好之后,他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将猥琐中年人的尸身推倒,因为那个尸身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千位青帮帮众,包括帮主混江龙,才发现,背刀的阿刁,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挑起了笠帽。 然后,露出了那一对清亮如水,此时被一片雪白灿烈的刀光涌满的眸子。 此时的阿刁,再不是农夫,而是一位,杀气腾腾,很不好惹的强大刀客。 有那么一瞬间,混江龙很想落荒而逃。 虽然直到现在,他都还无法感知到那个叫做阿刁的背刀少年身上,有一丝一毫的真劲波动,但从对方眼中弥漫而出的可怕刀光不难推测出,阿刁背后的那把刀,并不只是个摆设。 杀人对阿刁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难事。 而以混江龙三境守心的修为,在那一片刀光之下,竟然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这让他很慌。 可是尊严,以及帮主的身份又在不停的告诉他,他必须留下,替手下报仇,然后留住青帮的颜面。 恐怖和纠结将混江龙环绕的那一刻,阿刁突然开口了,对着混江龙开口了:“你就是这帮人的老大吧,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死,二是......” “我选二。” 不等阿刁说完,混江龙便抢答了。 虽然不知道答案,但是想来没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了。 他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七十五章 江北三大帮 阿刁在那一瞬间有些愣住了,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位明显是青帮头头的汉子竟然回答的这么干脆。 看来见面不如闻名啊,江北青帮的名头这么响,帮主却是个草包。 三境守心的修为,呵,到底是人间俗世中的帮派,实力差的不行。 看那些帮众脸上的表情,怕是心里也是慌的很。 不就是一刀割了个猥琐中年人的人头嘛,有必要这么害怕吗? 沉静着心绪,阿刁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的眼神中忽然露出一层寒意,雪白刀光乍现而出,将所有火把汇聚而成的火红色光幕完全掩盖,惊亮了整个黑夜。 随后他便往前走了一步,望着表面沉静,心里却慌得不行的混江龙,说道:“二便是,这青帮帮主的位子,你给我让下来,由小爷我来坐。” 这句话刚一落下,混江龙阴沉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微不可觉的哼了一声。 阿刁听到之后顿时抬高了头,刀光当即落在了混江龙身上,沉沉发声:“嗯?” “今夜过后,我便不再是江北青帮的帮主,你们的新帮主,便是眼前这位万里挑一,刀法精湛的阿刁大爷,来,所有人跟我一起喊,帮主好!” 混江龙不再犹豫,因为他在刀光临身的那一刻,体内的所有气机都已被刀光锁死。 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若是敢说出半个不字,或是有半点不服的态度,那片刀光会在刹那之间将自己切成两段,就和此刻仍躺在地上的无头尸身一样。 混江龙不想死,他家里还有一个风情万种的姘头在,若是自己死了,早晚要被戴上无数顶的绿帽子。 这是他做鬼都不想看到的事。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开口示弱,整的阿刁没有一点点防备。 你好歹反抗一下啊,至少说点狠话吧。 阿刁心里想到。 而就在混江龙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在场的两千人竟然也没有意外,似乎知道自家的老帮主会这么做一般。 求生的本能啊。 他们同时大声喊道:“拜见新帮主!” 真不真心不知道,声音倒确实整齐洪亮,看来平日里没少练习。 阿刁满意的点点头,他清了清嗓,望着身前众人,说道:“现在告诉我,青帮到底是做什么的?难道真的如传闻所说,是专门做那些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混江龙心神一紧,刚准备开口糊弄过去,阿刁却是冷冷看着他,补充了一句:“若是敢有半句谎话,那便让我的刀来跟你说了。” 言及至此,混江龙刚到嘴边的话语顿时咽了下去。 他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倒也不全是坑蒙拐骗,杀人放火这些勾当,毕竟总不能一直做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其实,我们的业务范围是很广的,而且也经常做一些善事......比如有的时候,我们也会帮助一些孤苦女子找到工作,帮助一些没钱的人度过难关,帮助......” “说人话。” 阿刁开口打断他。 混江龙声音一滞,沉默片刻后改口道:“其实就是顺带着做些拐卖良家妇女入青楼接客,以及放些高利贷的业务。” 阿刁闻言冷笑了片刻,随后便问道:“高利贷是何意思?” 混江龙说道:“就是将钱借给需要的人,约定还钱的日期,然后在这一段时间内,我们会收取一定的利息,当然,这利息是比钱庄的标准是要高那么一些的,所以嘛,就叫做高利贷。” 说到这里,混江龙凑近了阿刁身边,轻声说道:“每年我们靠着高利贷的业务可是赚了不少钱,嘿嘿,我说新帮主,你这初来乍到还不太懂这里的行情,所以我跟你说,这高利贷不仅要一直做下去,还要做大做强,争取将这个业务垄断,毕竟江北之地的帮派可不止我们一家。” 阿刁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说道:“这种丧良心的事我可不会做。” 顿了顿,他又问道:“另外两个帮派什么来头?” 话一聊开,混江龙对阿刁便也不再那么畏惧,他说道:“一个叫做疯狗帮,里面的人都跟帮派名字一般,是一条条疯狗,他们专门做些暴力收债,暴力收保护费,暴力走镖的勾当,就连疯狗帮专管的一些门面生意,都有着暴力的成分在里面,强买强卖那是常有的事,呵呵,就连我们跟他们打交道,都要留着份心眼在,要不然说不准就要挨揍。” 说到这里,混江龙稍稍停顿,继续说道:“疯狗帮的帮主叫张不怕,同样人如其名,天不怕地不怕,他是疯狗帮的创始人,传闻他已经有了四境镇魂的实力,可不好惹。” 话刚落下,混江龙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阿刁,想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些不安来。 可这位新任帮主却是冷着一对眼,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始终挂着冷笑。 混江龙心绪一沉,继续说道:“另一个叫做金龙帮,这个帮派势力虽然也很大,但是却不似疯狗帮那般暴力,也不似我们青帮那般业务复杂,他们只做一样生意,便是赌。” 听到赌这个字之后,阿刁的眉眼微不可觉的挑了挑。 他千里迢迢来到江北,可不就是为了那个赌字嘛。 混江龙还在继续说着:“整个江北之地所有的赌场生意,都被金龙帮给控制了,嘿嘿,赌场这种地方,可真的是男人的天堂啊,就连我有时候也要去里面小小的耍一耍......金龙帮的帮主虽然实力不强,据说刚刚迈入三境守心,但是他的赌术却是一等一的高,人送外号,江北赌王胡老八!” 直至此时,阿刁嘴角的冷笑终于抹去。 换上了另一种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闻到了一股金钱的味道。 混江龙惊疑不定的望着阿刁,心想难道他也喜欢赌? 阿刁却在这时继续问道:“这个胡老八现在可在江北?” 混江龙连忙回话道:“他常居江北,这赌场的生意可离不开他。不过听说前一段时间,传说中的天地神院开设玄武榜时,胡老八也曾去江心湖畔凑了个热闹,据说当时他还在神院中开局设赌,原想着能大赚一笔,却不想最后竟然输掉了足足八十万两银子,而且还是输给一个毛头小子了,呵呵,亏这胡老八还有个赌王的称号,这不是阴沟里翻了船吗?” 阿刁嘴角的笑意更甚,隐约有些阴险的味道。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事实上,胡老八还有四十万里银子没有给。” “应该不会吧,金龙帮开设赌场,从来都不赊欠赌场,怎么会......” 话在口中,尚未说完,混江龙便一脸错愕的望着阿刁,犹豫了片刻,问道:“你怎么会知道?难道当时你在现场?” 阿刁笑了笑,说道:“我不仅在现场,而且我还参与了赌局,胡老板的八十万里银子就是输给我了。当时他钱没带够,我估计他是没想过自己会输,所以找同行之人凑了老半天才凑够四十万两银子,剩下的四十万两说先欠着,这不我就来江北之地找他要银子来了。” 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落入混江龙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 他紧紧盯着阿刁,想从他的脸上看出说谎的痕迹,但对方愣是眉眼不动,嘴角含笑,似乎一切都是事实。 城门之外的气氛变得沉静下来。 不仅是混江龙无言以对,站在他身后的两千名帮众也是惊愕无语。 难不成这位新任帮主除了实力深不可测外,赌术也是一流? 风声袭来时,阿刁再次开口道:“明日一早,便带我去金龙帮的堂口,我要去找胡老板要回剩下的赌债。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给青帮立个规矩。” 混江龙咽了口口水,开口道:“您说。” “如今青帮的名声在江北之地实在臭的不行,你们这些人在人们心中也就是地痞流氓一般的存在,上不了台面,我阿刁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心里还是有良知在的,既然我坐上了青帮帮主的位子,我就要把青帮从歧途中给拉回正道来。” 阿刁的视线自混江龙身上移开,转到了那两千位帮众身上,继续说道:“从今往后,坑蒙拐骗的事情不准做,杀人放火的事情更不可为,若是再被我发现,下场将会和地上这具尸体一样。另外,青楼的生意可以继续做,但是不准再去拐骗良家妇女,逼良为娼这种事情做多了是要遭天谴的,高利贷也不准再弄,黑心钱赚的不踏实......” 阿刁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几乎把青帮如今所有的业务全部否决。 混江龙苦着一张脸听完,最终说道:“我说帮主,帮内的兄弟可都需要靠这些业务才能养活,你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能干,岂不是让兄弟去喝西北风吗?而且,若是让疯狗帮和金龙帮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从良行善了,不是被笑话死?” 阿刁冷哼道:“如果一个帮派需要靠做那些丧良心的事才能存活下去,那这样的帮派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趁早解散算了。” 冷眼扫视全场,见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阿刁继续说道:“过段时间,我会重新整编青帮的内务,让你们每一个人都能光明正大的挣钱......至于疯狗帮和金龙帮,他们不会有心思去笑话你们的,因为我将要把这两个帮派全部打下来。” 此话刚落,混江龙便呆滞的望着阿刁,两千名帮众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新任帮主,打下疯狗帮和金龙帮?这个目标是不是太疯狂了些。 阿刁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和震惊,他冷冷一笑,说道:“别忘了我这帮主位子是怎么来的。” 说话期间,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猥琐中年人的尸体。 眼中的刀光璀璨了一瞬,缓缓而落。 混江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讪笑了一声没有开口。 阿刁继续说道:“擒贼先擒王,等我搞定了张不怕和胡老八,疯狗帮还有金龙帮还不得乖乖的往我这边靠?说到底,江北就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儿,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做老大,我虽然年纪小,拳头可能没那么大,但是我的刀,可是磨的很锋利的。” 关于这一点,没人敢怀疑。 混江龙镇定着心神,他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将我今晚的话原封不动告知青帮所有帮众,无论是正式的,还是挂名的,我都不希望有人再挂着青帮的名号在外面做那些丧良心的事,若是发现一个,你就得给我处理一个,若是处理不掉,我就把你处理了。” 阿刁冷眼望着混江龙,直到他沉沉点头,这才继续说到:“第二,已经卖入青楼的良家妇女全部给我送回去,若是有人已经无家可归,便给些钱遣散,以后多多照顾她们,切记不可再借故欺辱,若有再犯,后果请参考第一条。另外,所有已经放出去的高利贷到了约定期限后,全部给我收回来,但是要记住,是以原价,不准加上任何利息,违者......” “处理掉。” 混江龙沉着声音说道。 阿刁点点头,继续开口:“第三,派人去疯狗帮和金龙帮的堂口传话,就说青帮帮主要约张不怕和胡老八见一面,谈一谈三帮合并的事,地点你来定一个,时间就在三天后。他们若是不来,就给我闹,给我砸,把张不怕和胡老八给我逼出来!” 说到这里,阿刁看了一眼面色沉静的混江龙,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混江龙说道:“听是听清楚了,只是前两条还好,都是自家兄弟,尚能约束住。但是疯狗帮和金龙帮的人可从不会忌惮我们青帮,到时候两个帮派掉过头来合力打我们,该怎么办?” 说到这里,混江龙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犹豫着问道:“你有把握吗?” 阿刁伸出自己的左手,拍了背后的古刀,伴随着一股惊人刀意的出现,他的声音亦缓缓传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乱杀。” 此话一出,再不需多言。 混江龙猛然挺直了腰杆,在这一瞬间,他觉得眼前这位刀术惊人的少年阿刁坐上青帮帮主的位子似乎也不错。 若他真有那个能力合并三帮,到时候整个江北的势力便会尽在他一手掌控之中。 自己虽然已经不是青帮帮主,但毕竟曾经也是江北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阿刁帮主的位子是从自己身上抢去的,回头给自己一个副帮主的位子坐着总是可以的吧。 三帮合并后的副帮主之位,怎么也是要大过青帮的帮主之位吧。 想到这里,混江龙便有些激动。 他大声说道:“那便交给我了!三天之后,江北风月楼,我让张不怕和胡老八在那里等着帮主您!” 阿刁点点头,说道:“如此,那便散了吧。对了,帮我找个地方,我要歇息。” 混江龙没有犹豫,直接大手一挥,人群中顿时走出来一个红脸汉子,他拎着火把走到阿刁身前,说道:“帮主,我带您去歇息。” 阿刁说道:“带路。” 言辞举动之间确也有了几分帮主的派头。 红脸汉子当即举着火把在前面领路,阿刁跟了过去,等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混江龙扫视了一眼举着火把的昔日手下,沉静了很长时间后,他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吩咐道:“按照新任帮主的话去做吧。” 话音刚落,他便当先迈步,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剩下的帮众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原地静默了很久后,便也各自离去。 人群很快离散,城门外的黑暗中,便只剩下那个猥琐中年人的残躯倒在那里,尸首分离,很是嘲讽。 而另一边,行至半路时,阿刁忽然一本正经问道:“要去哪里住?这江北我是不熟的,物价不知几何,帮主我初来乍来银子可没带够,给我找那种干净,卫生,服务好,又便宜的地方就行了。” 红脸汉子嘿嘿笑道:“帮主您真爱说笑,带您住店哪里还需要您亲自掏钱?刚才前任帮主不是说三日后在风月楼约见张不怕和胡老八吗?我就直接带您去风月楼住下就好了,省的到时候还要专门赶过去,没排面。” 阿刁“哦”了一声,下意识问道:“这风月楼是什么地方,听上去怎么不像客栈,倒更像个青楼的名儿。” 红脸汉子顿时笑得更欢,他说道:“不是听上去像,它根本就是。风月楼乃是江北名声最响的青楼,里面的姑娘可是既水灵,又会伺候人,关键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很懂男人心思,保管将帮主您伺候的好好的。” 阿刁一阵头大,他自小修刀,不近女色。 而且昆仑城还有一位润十娘在等着他,可不能破戒。 他当即说道:“有没有那种正常的客栈?” 红脸汉子疑惑道:“何为正常的客栈?” “就是那种没有女人伺候,能够专心休息的地方。” 阿刁解释道:“帮主我自小修炼童子功,入六境之前不能破戒,所以......你懂的。” 红脸汉子满脸的错愕,脚步却是不停。 他很快说道:“难怪帮主的刀术修为这么厉害,敢情您是练了童子功的。这种功法,非大意志者无法练成啊,尤其是帮主您这血气方刚的年纪,嘿嘿,怕是忍得辛苦吧......” 阿刁见这青帮一小弟竟然敢取笑自己,顿时大怒,他脸色一沉,语气变冷,说道:“聒噪!” 红脸汉子顿时收起笑意,似有惊恐。 心想这年轻帮众还真是喜怒无常。 他不敢再胡扯下去,只是说道:“要说这休息的地方,自然也是风月楼住的最舒服,里面的床是又大又软和……等去了之后,我跟里面的嚒嚒言语一声,让她们不去打扰您便是。” 阿刁点点头,心想如此甚好。 两人再没有言语,沉默着往风月楼而去。 等到了地方之后,风月楼的嚒嚒见是青帮的人来了,当即热情招待。 那红脸汉子明显不是第一次来,他熟门熟路,先是支开了嚒嚒,跟她密语一阵后,便直接带着阿刁上了三楼,进了一间豪华舒适的厢房后,红脸汉子说道:“帮主,这三日您就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让楼里的小厮通知我,我叫李青,帮主你别忘了哦。” 阿刁心中说道:“这家伙倒是机灵,知道审时度势。如今我做了帮主,青帮局势日后定要大变,而我对青帮帮众又都不熟,他在此时自报姓名,便等于是让我先对他加深了印象,日后分配职务的时候,他便能优先。这家伙,呵呵,也罢,看在他这么主动忙前忙后的份上,到时候就让他当个亲信吧。” 心念至此,他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李青问道:“对了,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你和风月楼的嚒嚒密语了好一阵,你们都聊了些什么?有没有告诉她我不需要女人?别等你走了她们又来烦我。” 李青当即说道:“放心,保证不会!” 阿刁一边将背后的古刀卸下,放在桌子上,一边饶有兴趣的问道:“哦?你的面子这么大吗?” 李青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他很快说道:“面子嘛,自然也是有点的,但是更重要的是,我对嚒嚒撒了一个谎。” “什么谎?” 阿刁感觉有些不对劲。 李青压低声音说道:“我告诉了嚒嚒,说帮主您有病,天生的不举,无法近女色,让她们不要来打扰您。” 不等阿刁反应过来,他便当先低头抱拳,再次开口:“一切都是为了帮主着想,还请帮主原谅我那些诛心谎言。” 阿刁努力平静着自己的呼吸。 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要将李青一刀劈死的冲动。 他说道:“很好,你走吧。” 声音平静,却也冷意十足。 李青感觉有些慌,他刚想再解释两句,却看到自家帮主给了自己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 他顿时将所有话都咽下,再不敢多言。 直接告罪一声,开门退下。 等到李青走后,阿刁抚摸着古道,心中郁郁说道:“看来这亲信得换个人了。” …… 第两百七十六章 青帮帮主的来信 江北,疯狗帮。 一个面色沉静,情绪不浓,可眼中却闪烁着一层阴冷神韵的中年人坐在大堂阔椅之上,他的手中有一封信,信中的内容不多,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三日后,风月楼,商议三帮合并之事,若届时不来,后果自负。” 中年人的目光自信中轻扫而过,瞳孔深处渐渐出现了一丝疯狂嗜血的笑意。 他就是疯狗帮的帮主张不怕,半炷香前,手底下的人将这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上,据说是青帮帮主派人送过来的。 “送信的人呢?” 张不怕忽然开口,语气不浓,声音很是平静,只是却带着一股冷意。 认识张不怕的人都知道,他表现的越是平静,说明他的心中便越是愤怒,没人敢去招惹这个时候的张不怕,因为他就是一个疯子,可能随时都会杀人。 此时张不怕身前跪着一个小厮,他战战兢兢跪在那里,原本以为将信送到就可以离去,没想到帮主在看完信之后,竟然将自己留了下来。 并且帮主的神色已经变得越来越平静,这说明他心里的愤怒已经集聚到了顶峰。 这个时候的张不怕,很危险。 小厮没有任何犹豫,很快恭声回答道:“送信的人已经走了,小的认识他,确实是青帮的人没有错。” 张不怕沉默了片刻,沉眼望着小厮,突然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听到这句话后,小厮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他只是个送信的,按规矩说,三帮往来从不为难来使,所以我便任由他离去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鼓足勇气问道:“帮主,是否这封信有什么问题?要不我现在去拦下他,应该还来得及。” “不必了。” 张不怕将信揉成一团,握在手中,真劲微起时那封信已经化作了一片飞灰消散。 他抬眼望向窗外的某个方向,再次开口道:“先去通知四大护法,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后带上兄弟们与我去风月楼办件事。然后你再去青帮走一趟,替我带个口信,就说,三日后,我会准时赴约。” 此话刚落,他便挥挥手让小厮退下。 那小厮心中忐忑,连忙应允下来。 他虽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告罪一声便退下去。 三日后,风月楼赴约? 小厮隐约感觉到似乎有大事将要发生,他不敢耽搁,飞速奔走,往四大护法所在地而去。 张不怕则在此时站了起来,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烈烈阳光,很是刺眼,他却不躲不避,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嗜血疯狂的神色。 “三帮合并?呵呵,混江龙,你胆子是真不小。” 他在窗前低语,气息涌动,狂暴无比。 一阵阴沉的笑意随之传开,经久不散。 与此同时,江北,金龙帮,密室之中。 好几张丈许方圆的阔桌占据了密室的大半空间,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了白花花的银票,大量的珠宝金银首饰,每张桌子边上又各有三名账房先生在飞速清点着珠宝价值,银票几何,整理完一堆后便会将其置于脚下的密箱中放好。 而看他们身后堆的高高的那数十个密箱,显然所集聚的钱财并不止桌子上这么些。 一个身穿金边长袍,腰系碧玉带,头戴蚕丝帽,浑身上下富贵气逼人的肥胖中年人正在密室之中来回走动,在每张桌子边上都会待上一会儿,他一会儿看看桌子上的银票,一会儿看看那些账房先生,生怕他们会将银子私吞似的。 “都给我仔细点,账目做清楚些,回头年底算账的时候要是对不上,可有你们好受的。” 肥胖中年人不断重复着这些话,眼神也盯得越来越紧。 那些账房先生们早已见怪不怪,他们没有任何回应,手下的动作也不停,想来早已听多了肥胖中年人的警告。 金龙帮几乎掌控着江北一带全部的赌档生意,单靠着赌这一门生意,便将帮派的实力顶到了和青帮,疯狗帮的同一高度上。 金龙帮的帮众兄弟可能不是最多的,帮主胡老八的实力也不是最强的,但是这个靠赌敛财的帮派,绝对是最有钱的。 至于到底有多少钱,却没人清楚。 只知道金龙帮有一间密室,密室中有十几位精通算数的账房先生,他们轮班上岗,在密室中夜以继日的数钱,算账,记录金龙帮的流水和支出......传闻金龙帮所持有的钱财数量,足以将江北一带所有的钱庄买下了。 而金龙帮的帮主胡老八也早已成为江北富豪榜上的头号大佬。 放眼江北,提到赌王胡老八,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相对于疯狗帮帮主张不怕,还有青帮帮主混江龙,人们对于金龙帮帮主胡老八的印象要好得多。 毕竟这位赌王除了赌术高超,几乎在江北所有人的身上都赢过钱外,并没有其他的不良嗜好。 不像张不怕那般嗜杀,也不似混江龙那般强势,他只是老老实实开着自家的赌场,然后开着开着,就开出了一个最富有的金龙帮来。 据说光是这几个月里,他便又接连开了好几家大型赌档。 生意越做越大,就连江北之外的很多人都慕名而来,想要在胡老八的赌场之中玩上两把。 此时富家翁模样的赌王胡老八在密室中巡视完一圈后,便细心叮嘱着那些账房先生,让他们好生算账,切勿出差错,等到应允后,他便离开了密室,准备去各个赌场之间转上一圈。 他一直自嘲自己是个劳碌命,身为江北首富,身兼金龙帮帮主一职,竟然每天忙的跟条狗一样。 但每个人都知道,胡老八他这是乐在其中。 晃荡着肥胖的身子,胡老八穿过一条长廊,便准备让人备轿去赌场,却在这时,自己手底下的头号打手兼保镖裴弘大手里拎着一封信,走了过来。 胡老八眯着眼睛接过信,一边撕开看,一边问道:“何人送来的?” “青帮的人,说是他们帮主的亲叙。” 裴宏大沉声回答,言简意赅。 说完他便站到了胡老八的身后,神识缓缓渗透而出,仔细探查着周围的动静。 除非胡老八进入密室之中,他不能随之进入外,其他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都必须时刻紧跟在胡老八身后,并且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确保胡老八的安全。 这位江北首富虽然自身也有着三境守心的修为,但是独拥着如此多的财富,他自然心有不安,所以早在很多年前他便斥重金雇佣保镖,用以保护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 裴宏大只是他众多保镖中的其中一位,却也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位,几乎已经成了胡老八的亲信。 那封信很是简短,信里的内容和送给张不怕的那封信如出一辙:“三日后,风月楼,商议三帮合并之事,若届时不来,后果自负。” 胡老八呵呵笑了一声,将信收入怀中。 然后他便问道:“青帮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异常?” 裴宏大想了想,说道:“照旧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没什么特别的。” “混江龙的自身修为可有突破?嗯,前些日子见到他时还是三境巅峰,现在不会突破到四境镇魂了吧?” 胡老八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裴宏大在他身后站得笔直,闻言顿时摇摇头说道:“应该没有,以我对混江龙的了解,这些年他醉心于放高利贷一事上,天天想着赚钱,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心思放在修行一事上,所以修为并未增进。而且以他的脾性,若是突破到四境镇魂,一定会让青帮的小弟四处炫耀,这样的人,若是没有足够多的机缘,只怕修为再难精进。” 胡老八先是笑了笑,说道:“你对他的评价倒是中肯,只是,他这份信是什么意思?” 裴宏大问道:“信中有何古怪?” 胡老八微微挑眉,说道:“他邀请我三日后到去风月楼一趟,商量三帮合并一事,呵,听这封信里的意思,他的态度有些强硬啊,有点不像他往日里的作风。这混江龙,又在弄什么鬼名堂?” 裴宏大同样皱起眉头,他说道:“三帮合并?难道混江龙对您的赌档生意起了心思?” 这句话刚一落下,富家翁打扮,始终给人不温不火感觉的胡老八眉眼之间突然涌动出一股森冷的杀气。 他自创立金龙帮以来,为人做事始终给人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虽然金龙帮早已是江北三大帮派之一,但他却从不因此而骄傲自大,甚至连盛气凌人的感觉都没有。 他只想好好做大自己的赌场生意,然后赚更多的钱。 在他的心里,自己辛辛苦苦开设的一个个赌档,就如同自己的妻儿一般重要,他人若敢染指,便等于是触痛了他的逆鳞。 无法饶恕。 所以在听到裴宏大那句话之后,无论是真是假,胡老八心里都膈应了一下。 所以他很快便问了一句:“张不怕那里是否收到消息?” 裴宏大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马上派人去问。” “不用了,我亲自去疯狗帮走一趟!” 话音刚落,胡老八板起一张脸,沉沉迈步而出。 裴宏大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而等到二人来到疯狗帮的时候,张不怕亲自接待了胡老八,两位帮主在疯狗帮的密室中详谈了许久,等到胡老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等待许久的裴宏大见自家帮主的脸色很不对劲,当即走上前问道:“如何?” 胡老八摇了摇头,说道:“张不怕也收到了混江龙的信,只是他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我在想,这混江龙竟然敢同时给我俩发出这样的邀请,是否,真的有什么依仗在?三帮合并?他有这么大的胃口吗?合并之后怎么办?这帮主之位谁来当?帮务谁来负责?张不怕的生意,我的赌场,最后会到谁的手里?这混江龙该不会胆子大到敢独吞吧,呵呵。” 裴宏大站在一边,沉默无言。 他也想不通个中关键。 一切,只能等到三日后再揭晓了。 胡老八最终叹息了一声,随后凝起双眸,沉声说道:“回去之后,通知所有赌场的弟兄,让他们严加看管场子,我怕混江龙的人会去闹事。另外,跟你那些保镖兄弟们通个气儿,三日之后,全部跟我到风月楼走一趟,护我周全,酬金什么的都好说。” 裴宏大应了一声,说道:“帮主放心,我会安排妥当。正好我认识两个四境镇魂的高手,他们本是亡命之徒,四处漂泊,无定身之所,既然帮主现有忧虑,我便让他们过来相助。有他们在,加上明里暗里的其他弟兄,想来混江龙就算迈步四境,我们也不惧。 胡老八眉头舒展开来,说道:“如此甚好,只是,那两位四境镇魂的高手性子如何?既是亡命之徒,想来手底下总是有些人命在的,怕是不好管束。” 裴宏大当即说道:“他们性子虽然暴烈,但却极讲义气,我与他们有些交情,面子还是在的,加上帮主您的酬金诱惑,想必他们必然乐意之至。日后帮主若觉得他们靠得住,不妨将他们也留在金龙帮,有他们在,我们金龙帮的实力必然稳上几个台阶,就算说是江北第一大帮也不为过。” 这句话刚刚落下,胡老八顿时牛扭头望向四周,轻斥道:“慎言!别忘了这里还是疯狗帮的地盘,若是让张不怕听到,只怕想走都难了。” 此话刚落,他语气忽又一松,继续说道:“金龙帮的地位怎么样我不是很在乎,我只想经营好自己的赌场生意。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哼,我必然会让对方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富家翁姿态的胡老八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变得森冷袭人,隐有杀气。 裴宏大稍有惶恐,低头不敢再言语。 沉默了半晌后,胡老八皱着眉,仿佛心事重重,他随后便敛去了周身气息,带着裴宏大晃晃悠悠离开。 ...... 风云楼,三楼客房内,阿刁有些痛苦的赶走了前来送点心饭食的姑娘。 自昨夜住进来后,这里的姑娘便纷纷往自己房里跑,不是弹琴就是跳舞,要不就是过来送饭,若不是自己表达出了强烈的抗议意图,只怕那些姑娘们就要留下来暖床了。 他原以为红脸汉子李青交待过之后,风云楼的姑娘们就不会过来骚扰自己。 可谁知道竟比阿刁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好不容易撑到天亮,几乎一夜未眠的阿刁满肚子的恼火,他差人将李青喊来,当面质问他昨夜是怎么回事。 李青却是满脸的诧异,说道:“我不是让嚒嚒不要来烦扰帮主您了吗?” 阿刁大骂道:“那些姑娘是怎么回事?整晚就没消停过!” 李青闻言顿时委屈起来,堂堂一个红脸汉子竟然缩起了身子,很是委屈的说道:“帮主啊,昨夜只说不让几位嚒嚒过来,可没说连姑娘们都不要啊,这......”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一口气闷在胸口,差点憋死过去。 他强行忍住了将李青一刀劈死的冲动,随后指了指门口,尽量压抑着躁怒的心情,说道:“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这三天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另外,下楼之后给我和风月楼里的所有人说清楚,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一位姑娘进到我的房间来,要不然,哼哼......”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杀意却已足够明显。 李青屁话不敢多说,当即掉头就走。 下楼之后他又挨个的找到风月楼的所有姑娘,就连有些正在接客的姑娘都被他强行拉出了密语了好一阵,确定所有人都领会了自己交待的事情后,他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临别时他往三楼看了一眼,心想这帮主该不会真的有什么问题吧?看他的年纪,不应该啊。 希望我跟姑娘们所说的真的只是个谎言吧,帮主啊,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再晚些时候,阿刁所在的客房中果然再没有人前来骚扰,阿刁大感满意,心头对李青的怨恨顿时轻了几分。 可整个风月楼却在此时传念着一个秘闻: 青帮新任帮主,是个不举的少年儿郎。空有一身本领,奈何却是个不举之人,可惜可惜。 这些话从风月楼的姑娘们口中传出,落入了那些客人的耳中,那些客人又传到了楼外人的耳中,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江北之地的很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混江龙自然也知道了。 烈阳高照之时,他来到了风月楼中,径直走上三楼,敲响了客房的门。 “谁?” 客房中阿刁的声音带着戒备,他已经被风月楼的姑娘整怕了,以为李青的话不管用,那些姑娘们又上来了。 混江龙刻意的咳嗽了一声,随后说道:“帮主,是我。” 听出混江龙的声音后,阿刁顿时眉眼一松,慢悠悠坐回到桌边,拿起酒葫芦饮了一口酒,随后说道:“进来吧。” 语调已经恢复到常态,带着一抹冷意。 混江龙随之推门而入,看到坐在桌边的阿刁,先是行了一礼,随后便想到了今日听到关于阿刁的传闻。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帮主昨夜睡得可好?” 阿刁闻言皱了皱眉,想起了昨夜的糟糕经历,却有些羞于与人说,便只能说道:“还不错,李青安排的挺好。” 混江龙心中嗤笑了一声,再次问道:“那些姑娘们伺候的怎么样?若是帮主不满意的话,我这就去让风月楼的嚒嚒重新安排。” “慢着!” 阿刁心中大急,他很快说道:“都说了一切都很好,你不用再操心了。”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当即话锋一转,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 提起正事,混江龙便也收起玩味的心思。 他镇下心神,很快说道:“帮主的意思已经传达下去,大部分兄弟都表示无条件信任支持,希望到时候帮主不会让大家失望。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不想丢掉如今的业务,毕竟又威风,赚钱又快,谁也不想轻易罢手。如今那些人已经被逐出了青帮,手头上的所有业务也都被清理干净。” 阿刁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疯狗帮的张不怕和金龙帮的胡老八已经收到了信,并且已经答应三日后会来风月楼一叙。只是我看他们答应的太过于爽快,怕是有什么猫腻在。” 混江龙皱着眉头说道:“而且今日一早,胡老八亲自去疯狗帮走了一趟,他和张不怕在密室中详谈了许久,怕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三日之后,他们可能会联起手来对付我们。” 说到这里,混江龙有些担心。 阿刁却拍手站了起来,他笑道:“如此甚好,不怕他们联手,就怕他们不来。” 混江龙犹豫了片刻,说道:“帮主您真的有这么强的信心吗?那张不怕可是四境镇魂的高手,手底下的四大护法也个个不简单,帮派内的人大都好斗,单论战斗力,疯狗帮绝对属于第一档。金龙帮虽然整体战斗力不高,但是胡老八有钱啊,传闻在他身边,明里暗里雇了很多保镖来护他周全,其中不乏四境镇魂的高手。所以想要将他们一举拿下,只怕有些困难啊。青帮虽然人多,但是能打的可真没几个,帮主你要想清楚。” 阿刁轻笑道:“就你这胆子,是怎么做上青帮帮主的位子的?” 言语间带着十足的嘲讽之意。 混江龙却毫不在意,他只是紧紧盯着阿刁,用一种十分低沉的语气追问道:“帮主您给我透个底,您究竟是什么境界?” 阿刁笑笑不说话。 “四境镇魂?” 混江龙试探着问道。 阿刁嗤笑一声。 “镇魂巅峰?” 混江龙肃然起敬。 阿刁摇了摇头。 “总不会,您真的已经破镜合道了吧?” 混江龙故作轻松的再次问道。 以他这个年纪,应该不可能吧。 ...... 第两百七十七章 谈判(一) 阿刁没有直接回复,只是拍了拍置于桌子上的古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混江龙呵呵了两声,心想该不会被我猜中了,新任帮主真的是一位五境刀客? 江北虽然地广人多,但是却几乎没有什么宗门设立在此。 除了寻常人家外,大多数人都投身到三大帮派中。 所以在这个以修行主导的世界中,江北之地是为数不多的不以修行为立身之本,只以扩建地盘势力,狠命赚钱,享乐生活为主的地域。 自然不是说江北之地无人修行,只是没有那么热衷。 这么多年来,江北之地的最强修行者也不过是四境镇魂的境界。 疯狗帮帮主张不怕算一个,还有几个四境镇魂高手隐于江北各处,不入三帮,算是散修一类。 而对于常年守在江北之地,在青帮帮主的位子上坐了很多年,舒舒服服当着土皇帝的混江龙来说,四境镇魂的高手已是他目前能接触的最强者,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不敢轻易招惹疯狗帮,就是因为那里有个张不怕在。 至于四境以上的超级高手,一直都只存在于混江龙的想象之中。 运气好点的话,他可能会在某一天亲眼见证疯狗帮帮主张不怕破镜合道......当然,若真有那一天的,一定也是多年以后了。 可如今眼前这位新任帮主横空杀到江北来,刚一至此便要合并三帮,这样的底气和信心,加上他偶尔散发出的可怕刀意,让混江龙实在无法摸透他的真正实力。 只知道他一定比张不怕强。 在此之前,混江龙猜测阿刁可能是四境镇魂巅峰的高手,可如今看到阿刁抚刀而笑的姿态,他又怀疑对方真的已经到达了传说中的五境。 四境高手便足以让一个帮派的声望和实力提升许多,若是出现了一位五境高手,那...... 心念至此,混江龙心中忐忑,望向阿刁的眼神中满是敬畏之情。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静中,最终阿刁站了起来,他没有拿起古刀,只是覆手而立。 他的眼神清亮似水,刀光自瞳孔深处缓缓游动,似云雾弥散。 “用你最厉害的招数向我出手,我不反击。” 阿刁望着混江龙,忽然凝声开口道。 混江龙闻言面色一滞,随后呼吸渐渐加重。 他说道:“怎么说我也有着三境守心巅峰的力量,若是全力出手,怕是会伤到帮主您,毕竟就连张不怕也不敢说能在我的全力攻击之下毫发无伤。” 阿刁笑了笑,说道:“哦?那我更要见识下了。你尽管出手,动一下都算我输。” 言及至此,他直接将双手背在了身后,摆出了一幅毫无攻击的姿态。 混江龙亦不再多言。 他只是点点头,随即沉心而望,体内真劲缓缓聚集,自血脉之中逐渐汇于右手掌心。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残暴而冷厉,望向阿刁的那一刻带上了层层肃杀之意。 下一刻,他默然屏住了呼吸,身体后仰稍许,右拳同样后缩至腰腹,体内所有气息刹那间仿佛全部背被空殆尽,尽数凝于他的右拳之间。 就在阿刁漫不经心的眼神注视下,混江龙沉淀了所有情绪,冷声开口道:“帮主,得罪了。” 随着他声音落下的,是这三境守心境的巅峰一拳。 这一拳势大力沉,带上了混江龙所有的心神和真劲。 以及数十年来的武道感悟。 自从坐上青帮帮主的位子后,他几乎已经很少亲自与人动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打架。 相反,他的拳势要比阿刁想象中的还要霸道,无礼,几乎不可摧折。 当那一拳呼啸而来的时候,阿刁的眼中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赞赏之意。 就连混江龙自己都很满意。 重压之下,他突破了自我,超常发挥。 这将是他生平所挥出的最完美一拳。 他相信在这一拳之下,即便是已入四境镇魂的疯狗帮帮主张不怕也不敢说能在这一拳之下做到全身而退。 所以在他看来,此时身处拳势正中的阿刁,就算能够挡下自己的这一拳,必然也将付出一定的代价。 想到这里,混江龙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开。 自昨夜在城门之外被阿刁身上的刀意震慑之后,便开始有些萎靡不振的心情像是瞬间得到了放松。 甚至嘴角都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可是很快,那一丝笑意便瞬间凝固在了嘴角。 本已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拧在了一起。 因为此时,拳势呼啸而至,已经落在了阿刁的身上。 那件破烂麻衣看上去已经快要散架,风吹一下可能就会破碎殆尽。 可在那势如破竹,几乎能开金碎石的拳势摧折之下,那件本已摇摇欲坠的麻衣却像是变成了世间最坚固的一件铠甲,任凭重拳侵袭,它自岿然不动。 阿刁的双手依然背在身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双瞳中本在缓缓游散的刀意渐渐变得清晰,很快便成燎原之势......一片雪白灿烈的刀光忽然自他双瞳之间穿透而出,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在屋内尽情绽放。 仍在阿刁身前麻衣之上徒劳挣扎的拳势自刀光出现的那一瞬,便似终年积雪遇到了灿烈骄阳一般,骤然消融。 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拳势被毁,与之心神相交的混江龙如遭雷击,当场喷出了一大口的鲜血。 他往后连退数步,直至碰到了墙壁一角方才停下,倚墙而立的那一刻,他抹去了嘴角的血渍,抬眼望向阿刁时双眸间满是惊恐之色。 此时刀光仍在屋内绽放,虽没有刻意的展露锋芒。 但混江龙依然感觉到了一种让他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 他知道即便是张不怕发起疯来,集聚起体内所有的四境之力,所带来的压迫感也远远无法达到这样的地步。 在那一刻,混江龙感觉阿刁若是想杀了自己,其实根本不用花费多少力气。 甚至连刀都不用拔。 或许在阿刁看来,自己这三境守心巅峰的修为,和一般人比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吧。 也就是在此时,混江龙才算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位新任帮主,他的真正实力,早已越过了四境。 至于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他想不到,也不敢想。 如果说之前的混江龙对于阿刁还保有一份怀疑,以及夺位之仇的怨恨的话,此时的他,就真的再也不敢有任何的想法。 他靠着墙,沉默了许久,等到体内的真劲缓缓平息之后,他这才对着傲然肃立的阿刁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有帮主在,三帮合并,指日可待。” 阿刁笑了笑,走至桌前坐下,他拿起酒葫芦,却不再是豪饮,而是慢悠悠饮了一口,说道:“若你早些这样想,此时就不会吐血了。” 混江龙尴尬的讪笑几声,再次说道:“不吐这口血,怎么会知道帮主您竟然这么强?三日之后,若是胡老八和张不怕敢放肆的话,我想他们的下场会比我惨的多。” 阿刁说道:“胡老八还欠着我四十万两银子,不管他同不同意,这钱得先给我吐出来。至于那个张不怕,都说他跟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这件事他肯定不会轻易妥协,所幸,我这个人,就喜欢关门打狗。”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随后便继续说道:“等到三日之后,将风月楼给我清场,闲杂人员不得入内,我要和胡老八,张不怕好好聊聊。” 混江龙点头应诺,阴冷沉郁的眼神中渐渐露出了一丝莫名光色。 自己的好日子似乎要来了。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我先去做好准备,青帮的整体战斗力虽然比不上疯狗帮,钱也没有金龙帮的多,但是这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的。这几日我就让他们散开风声,说青帮帮主要和疯狗帮,金龙帮帮主进行谈判,商量三帮合并之事,将这势头彻底打出去。到时候帮主您搞定了胡老八和张不怕之后,都不用怎么宣扬,名声便可传遍江北。” 阿刁闻言点点头,不做回应。 片刻后却突然将话题转到了混江龙身上:“你修行至三境守心,可曾有人指教?”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混江龙愣了一瞬。 沉思片刻后,混江龙说道:“自多年以前被一位游行僧人带入修行之门后,自此便孤身修行,自我摸索,侥幸修到三境守心,便再难进步。所幸我也志不在修行,加上三境修为在这不以武为尊的江北之地已经勉强算得上是个高手,所以便也觉得很是满足,坐上青帮帮主之位后,更是对自己的修为引以为傲。直到此时遇到帮主您,才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阿刁闻言至此,忍不住笑道:“既然是被僧人领入修行之门,行事出手之间应该有慈悲之心才对,可看你心性,却为何如此暴躁?呵呵,说不得你天性便是如此,那位僧人最初可能抱着渡你入佛门的心思,却不想教着教着发现你冥顽不灵,死性不改,便只好就此放弃,任你自生自灭了。” 第两百七十八章 谈判(二) 听到这里,混江龙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心想或许真的如帮主所言。 自己就是人间草莽间的一流氓,哪里能受佛门的教化? 只可惜了那位游行僧人的一番好心。 干笑了几声,混江龙没有过多的表态,他不知道自家帮主说这些话是何意。 不敢随意揣测,亦不敢胡乱搭话。 阿刁却在此时继续说道:“佛门向来讲究有教无类,在他们自己看来,这是大宏愿,大理想,可在我看来,却实在虚伪。想来那个游行僧人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货色,有心渡你入空门,却无力改了你的性子,便只好撒手不管。” 混江龙闻言连连点头称是,心想看来帮主对佛门很有意见。 不知是否曾在和尚手里吃过亏。 若真如此的话,自己说不得就要趁着这几天功夫,将江北之地的和尚庙都给扫平了,以免碍了帮主的眼。 阿刁却不知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佛门的人个个能言善辩,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小和尚,虽然年纪轻轻,可那一张嘴却厉害的不行,死的都能被他给说活。你得亏没遇到他,要不然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在寺庙里吃粥了。” 言及至此,不等混江龙有任何回应,阿刁忽然话锋一转,再次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那位游行僧人带你走上修行之路,只怕你也做不成青帮帮主的位子,说到底,他对你还是有份恩情在。所以日后等你修为大成,入了五境之后,不妨去寻他回来,看看他是否愿意离开佛门,入我青帮来干一番事业。” 这句话刚一落下,混江龙顿时目瞪口呆。 倒不是因为他要拉和尚入伙这件事,而是听阿刁的意思,自己日后能入五境? 沉默了片刻,稍稍组织了下措辞,混江龙试探着问道:“帮主,您是说,我还有破镜合道的机会?” 阿刁瞅了他一眼,说道:“若是继续自我摸索着修炼,拿着和尚给你打下的底子自我糟践下去,你怕是这辈子都只能停留在三境守心。当然,三境守心的修为,也足够你在这江北之地横行下去了,但是我可提醒你,既然我接手了青帮,目标可就不止在这江北之地了。” 混江龙当即说道:“帮主您要求三帮合并的那一天,我就知道您志不在此。” 说完他便目光炯炯的盯着阿刁,他关心的还是自己修为一事。 若是放在在以前,他对自身修为的强大与否自然毫不在意。 可如今以阿刁的实力,三帮合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到时候帮务重整,人员调动,职位高低可能与自身修为息息相关。 到那时,自己这三境守心的修为可就不够看了。 毕竟在他上面,还有一个四境镇魂的张不怕在。 心念至此,混江龙对着阿刁恭敬拜下,大声说道:“请帮主教我!” 阿刁点点头,沉静了片刻,便再次说道:“你的拳意虽雄浑厚重,但毕竟有着佛门的意蕴在,杀意不够。而且以你的性子,练拳并不合适,太过于保守,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你的修行。” 混江龙凝眼而望,说道:“可我只会练拳。” 阿刁抬起眼,眸间刀光璀璨袭人。 他脸上的笑意忽而隐去,脸上神情变得无比郑重,说道:“等到三帮合并一事结束,我会教你修刀。” 练刀? 混江龙下意识望向了置于桌子上的那把古刀。 古刀虽被黑金刀鞘包裹住,从未出过鞘,但期间不断散发出的凛冽刀意却是那般清晰。 混江龙的神识稍有触及,便被刀意侵袭而至,若不是他退的快,只怕自己的识海便已被刀意割伤。 而此时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中依然被雪白刀光所照亮,一股股锋利至极的气息不断自刀光之间弥散而出,虽未临身,但依然让混江龙不寒而栗,心有颤抖。 畏惧之余,则是兴奋。 若是自己也修成了这样的刀术,不要说江北之地,怕是天下人间都可自去无忧了。 心念至此,混江龙当即半跪在地,抱拳沉声说道:“多谢帮主!今后无论生死,我混江龙定当永远效忠帮主,绝无二心!” 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凝重。 阿刁对此不置可否,他摆摆手说道:“回头去配把刀,另外告诉青帮的诸位兄弟,若是有想要修刀者,便跟在你后面报个名,反正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若是青帮的兄弟个个都修成了三境刀术,对敌时一拥而上,怕是连五境高手都要落荒而逃。” 混江龙沉沉点头。 阿刁随后又吩咐了几句三帮合并的细节,便打发混江龙离去。 临行的那一刻,混江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帮主您真的不需要姑娘伺候吗?” 回答他的只是阿刁歇斯底里的一个“滚”字。 ...... 三日很快即过。 在这三日里,江北之地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背地里暗流涌动。 以坑蒙拐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为开帮宣言的青帮竟突然转了性子,收起了往日里的恶劣行径,开始做起了好人。 他们穿行于江北各个街道,遇见不平便出手相助,没事便去帮帮邻家老太种种地,帮助隔壁大爷抓抓贼,帮助孤儿寡母挑挑水,善行不断,弄得所有江北老百姓不明所以,还以为青帮解散了。 而那位臭名昭著的青帮帮主混江龙这三日也在江北之地不断晃悠着,他的腰间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把大刀,刀未配鞘,锋芒乍现,惹得沿途众人心慌不已。 可混江龙却似乎也转了性,他不再欺行霸市,反而是见到仍有不听话的青帮帮众行恶事时,他会亲自挥刀而斩,毫不留情。 虽冷厉血腥,却不再似以往那般惹人憎恶,反而是迎来一片叫好声。 而与此同时,一向崇尚暴力的疯狗帮却不知为何突然低调下来,所有帮众竟然同时隐没到了幕后,不再于人前活动。 疯狗帮名下的所有生意暂停营业,就连走镖这个行当也暂时不干了。 帮主张不怕更是将自己关在了密室之中,三日没有出来抛头露面,据说他正在潜心修炼,以求让自己的修为更近一步。 他是三大帮派中唯一的四境镇魂高手,向来刻苦修行,所以人们也见怪不怪。 只是就连金龙帮的帮主胡老八也突然将自己关在了密室中,三日里都未曾去过赌场巡视。 他打出来的名号也是潜心修行,只是却没人相信。 胡老八的修行懒散是出了名的,毕竟手上钱太多,雇些保镖保护自己周全就好,哪里还需要亲自与人搏杀? 此时他将自己关在密室中,多半是在数钱。 而在这段世间内,金龙帮陆陆续续走进了很多个陌生身影。 据说都是裴宏大替胡老八物色来的新的一批保镖。 他们个个神识内敛,气息强大,看他们真劲的流转速度,显然都是入了三境的高手。 而其中有两人神情高傲,双手始终拢在一起,除了偶尔和裴宏大交流一二外,对其他人根本不搭理。 这二位便是保镖队伍中难得的四境镇魂高手。 裴宏大靠着自己的一点面子,加上胡老八许诺的重金,这才将他们请来。 这批人自胡老八进入密室之后便一直守在这里,一步都不曾离开过。 直到三日期满,胡老八自密室中走出来。 这位金龙帮的帮主往日里数完钱出来后都会去自家的各个赌场中溜达一圈,今日却是反常,他不去赌场,而是带着等候在外面的众多帮众,以及身后的保镖,径直往风月楼而去。 沿途走过时人人侧目,纷纷猜测这胡老八难不成今日要请帮里兄弟去寻乐子不成? 只是这人这么多,单是一个风月楼也伺候不下啊。 而更让人们疑惑的还在后头。 疯狗帮帮主张不怕也出关了。 他出来之后,也不做任何停留,同样往风月楼而去。 两帮人马顺着不同的街道往前而去,浩浩荡荡,像是要去火拼一般。 此时的青帮帮众早已隐于风月楼的暗中各个角落,将那座江北第一青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在南北两条街道上给疯狗帮,金龙帮的人让开了道,似是等他们进入瓮中。 胡老八前呼后拥无数人自南边而来,声势浩大。 张不怕当头而行,身后帮众无数,自北而至,气势汹汹。 路上有好事之人想要来凑热闹,皆被两帮帮众赶走,没有任何外人能靠近风月楼半步。 而此时在风月楼的三楼某间客房中,混江龙冷脸肃立,右手稳稳握住了腰间的那把大刀,他的视线透过窗户,紧紧盯着自南北而来的两帮人马,突然沉沉开口道:“帮主,他们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刁将眺望的目光收回,心想这胡老八可比在天地神院的那时候胖的多了。 听到混江龙问话,他轻轻一笑,稳稳坐下来,左手抚刀,右手则拿起酒葫芦饮了一口,随后说道:“下去告诉他们,三帮合并是必然之事,若是答应,那便坐下来谈,若是不答应,那便打。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七十九章 谈判(三)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阿刁的心绪和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眉眼之间满是自信的神色,似乎根本没有将张不怕和胡老八这两位帮主放在眼里。 混江龙看了阿刁一眼,心想自己何时才能有帮主这般风采? 他不做任何犹豫,当即点点头,握刀而出。 此时胡老八和张不怕已经分别从南北而至,他们汇于风月楼门口,先是彼此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 随后便同时转眼望向了风月楼正门。 往日里的这个时候,风月楼无论是门口,还是窗户边,都已经有花枝招展的姑娘在招呼客人们进来,可此时整座风月楼不仅见不到一个人,甚至是连窗户和正门都几乎全部处于关闭的状态。 只在三楼的某个偏角留下了一扇窗,不知何人身处其间。 胡老八紧紧皱着眉,肥胖身躯下传来沉沉的呼吸。 他的身后一尺站着头号保镖裴宏大,左右则被那两位四境镇魂的高手护住。 而再往后,除了新招来的数十名保镖外,还有金龙帮的无数打手立于街道之上,死死戒备。 这样的一股势力,放眼江北几乎可以说无人可挡。 可胡老八依然心有不安。 他的视线自正门往上而去,望向了三楼唯一打开的那扇窗,沉静了片刻,忽然说道:“这混江龙怎么回事?让我们来风月楼谈事,自个儿却不露面。而且这风月楼今天也不对劲,大白天的关着门,人影都不见,里面的嚒嚒和姑娘都死了不成,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张不怕双手背在身后,傲然立于门口。 眼中煞气滚滚,隐有杀意。 他的身后站着无数名疯狗帮的帮众,个个眼中凶光无限,气势逼人,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冲杀入风月楼中。 听到胡老八的话后,张不怕先是利用神识自打开的那扇窗户而入,往三楼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后,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混江龙这家伙若是敢消遣我们,我一定弄死他。” 声音不大,语气却很是阴冷,带着一股强烈的杀意。 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这句话方一落下时,疯狗帮的帮众便已蠢蠢欲动,只要自家帮主一声令下,他们就要破门而入,把混江龙给揪出来。 楼外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却在这时,风月楼中忽然传来了一个稍有嘲讽的声音:“张不怕啊张不怕,你这疯狗一般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动不动就要弄死别人,真当没人能治你了吗?” 胡老八和张不怕同时凝起了眼,他们听出来这是混江龙的声音。 富家翁打扮的胡老八往裴宏大身边靠了靠,心想这混江龙何时胆子变得这般大?敢这样和张不怕说话了。 张不怕眼中的杀意则在瞬间暴起,他冷笑着放下了自己的双手,掌心之中已有风沙聚集。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的神识锁定下,风月楼那扇紧闭的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随后混江龙那张故作深沉的面容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张不怕紧紧盯着混江龙,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他冷冷一笑,说道:“别说我欺负你,把你的人都喊出来吧。” 胡老八亦开了口,疑惑道:“你怎么配上刀了?” 混江龙此时依然站在门槛之内,神情稍显倨傲的望着张不怕和胡老八,沉默了片刻,他不做正面回应,只是自顾自说道:“今天不是来和你们打架的,至于让你们来风月楼的目的,信里面已经说的很清楚,现在你们只需要回答我,三帮合并的事,你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混江龙的右手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大刀。 体内真劲瞬起,环绕全身。 虽然此间态度表现的足够强势,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慌的不行。 毕竟混江龙十分清楚张不怕的疯狂性子,若是惹他不高兴了,只怕对方根本不会顾忌自己青帮帮主的身份,会不顾一切的将自己诛杀。 尤其是他已经感觉到,就在自己话音刚落的瞬间,张不怕的气息流转速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他身后的疯狗帮的帮众也都用一种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盯着自己。 胡老八虽仍是一幅不温不火的样子,但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保镖身上的气势却是骤起,尤其是分立左右的那两人,看他们偶尔散发出的气息,怕不是已经入了四境镇魂。 他们若是群起而攻之,混江龙感觉自己绝对撑不过半柱香。 可他虽心有慌张,面对众人时却依然表现的足够镇定。 因为三楼的客房中,还有一位提刀的阿刁在。 而在张不怕和胡老八看来,今日的混江龙,似乎和往日里有些不一样……他何时变得这么勇敢了? 气氛逐渐凝滞,肃杀之意渐起。 胡老八忽然伸出了一只手,将暴怒边缘的张不怕拦下,然后说道:“三帮合并事关重大,你这突然提出来,总得给我们思考决定的时间吧,而且,理由呢?总得给个理由吧?我这赌场生意越做越大,真要和你们合并到一起,这利益如何算得清?” 张不怕将自己心头的怒意和杀意强行压下,他也耐着性子说道:“莫不是你觉得青帮的势力已经大到能将疯狗帮和金龙帮完全吞并了不成?还是说你混江龙最近自身实力暴涨的厉害,能够以一己之力横扫江北了?” 混江龙嗤笑一声,并不理会张不怕的嘲讽。 他直接对着胡老八说道:“我和你保证,只要三帮合并,你胡老八的钱只会越赚越多。” 胡老八挑了挑眉,刚准备开口,张不怕却是冷着脸说道:“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整个青帮都是靠着小偷小摸的不入流门路来撑着场面,你混江龙说白了也就是个混混头子,凭什么来和我们做这场交易?” 混江龙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此话一出,张不怕气得双目圆瞪,胡老八好不容易拉住了他,轻声劝道:“且看他怎么说。” 混江龙瞥了张不怕一眼,心绪骤然沉静下来,他再次开口道:“而且,三帮合并的事,并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帮主他提出来的。帮主他说了,三帮合并之后,无论是对我们三个帮派,还是整个江北之地,都有莫大的好处,你们需要做的,就是完全遵从他的意思。” 话音刚落,张不怕眼中的杀意陡然凝滞。 胡老八亦很是不解,他问道:“你在说什么胡话?青帮帮主不就是你吗?” 混江龙呵呵笑了两声,不作回应。 很快又说道:“现在,告诉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此话一处,张不怕再也没有任何犹豫,双掌微起,便准备朝着混江龙轰杀过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出手了。 胡老八左右的那两位四境镇魂高手皆是人间大陆上的亡命之徒,平日里心高气傲,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们早已看混江龙不爽,心想一位三境守心的混混头子竟然敢在自己面前这般大言不惭,简直找死。 若不是胡老八的性子太过于平和,不让他们动手,加上裴宏大一直在后面耐心劝慰,只怕这两位四境镇魂者早就一掌将胡老八给劈死。 原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这混江龙未免太不识好歹,竟然变本加厉起来,如今那两位四境镇魂高手再也忍不住,他们同时迈步而出,体内真劲骤然兴起,刹那间,风月楼的那扇大门便被狂暴的真劲侵袭而至,瞬间化作无数木屑四溅而去。 那两位四境高手,左边那人叫单温纶,右边那人叫邹兴文,两人自修行初始便待在一起,情同手足,数年来与人未战,无论面对的是谁,强弱如何,他们都会联手而上。 两人的联手攻势默契十足,所兴起的威势和压迫感无比强大,甚至可以比肩四境镇魂巅峰的超级高手。 即便是张不怕都忍不住回首而望,感受到二人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后,他微微皱眉,本已举起的双掌缓缓放下。 混江龙身处二人攻势之间,更是被那股强横无比的真劲压的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他抽出了腰侧的那把大刀,横卧胸前,体内真劲贯穿刀身,随后双手死死握住刀柄,朝着身前便是一刀劈下。 这一刀没有任何花哨可言,凝聚他三境守心巅峰的全部力量,足以劈开一座小山。 可对战的那两位都是四境镇魂的高手,单打独斗尚且打不过,更别说联手。 单温纶身形如电,刹那间穿过了混江龙的刀势,只需两指便将厚重的刀身死死夹住,任凭混江龙如何施为,也无法将刀拔出。 他冷冷一笑,低声喝到:“小小三境,也敢在此放肆!” 而此时邹兴文也已经欺身而上,四境真力环绕全身,似一枚炮弹般朝着混江龙撞了过去。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混江龙会弃刀保命,毕竟这一击若是中了,他怕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第两百八十章 于刀光中泯灭的魂 可混江龙却依然死死握住刀柄,没有任何丢刀的打算。 观战的胡老八忍不住嘀咕起来:“这混江龙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难不成自家的姘头给他戴了绿帽子,心灰意冷不想活了?” 张不怕则眯起了双眼,他不在乎混江龙的生死,也不在乎他丢刀还是握刀。 他在乎的,是单温纶和邹兴文的强大实力。 “若是自己对上他们二人,有几分胜算?” 张不怕双眸间骤然升起一丝热血光芒,双掌渐渐成握拳之势,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此时的混江龙看似面色沉静,有种不死不归的壮烈感。 实在心里早已害怕到了极点。 单温纶的两指似是钢箍一般锁死了自己的大刀,澎湃汹涌的四境之力似潮水一般顺着刀身闯入了自己的体内,如今他的血脉早已被那股力量搅的一片翻腾,可能随时都会爆裂而亡。 更重要的是,邹兴文的攻势须臾便至,他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护体真劲都被对方弥散而出的力量给完全摧毁。 惊恐万分的混江龙再也忍不住了,他握紧了大刀,在自己体内的所有力量都被耗空之前,他扭头朝着风月楼中大吼了一句:“帮主,我顶不住了啊!” “帮主?” 胡老八和张不怕同时望向了风月楼三楼打开的那扇窗户,心中突生警戒。 单温纶和邹兴文则面色一凝,随后攻势继续。 临死前的挣扎吗? 心绪转动关头,邹兴文的身体裹挟着四境之力已经来到了混江龙身前不过寸许之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一刻,对方就会化作一滩血水消散于此。 可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尤其是对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两位亡命之徒来说,意外几乎常伴其身。 下个呼吸关头,风月楼中忽然惊起了一幕灿烈无比的刀光。 这片刀光开始只在三楼闪耀,刹那间,便似风起云涌一般,洒满了整座风月楼。 一直关注着风月楼三楼窗户动静的胡老八和张不怕被刀光侵袭,直觉双目一阵刺痛,忍不住低头沉眼,再不看多看分毫。 几乎是在同时,就在邹兴文的攻势已经触碰到混江龙衣衫一角的那一刻,刀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位早在很多年前起便已迈入四境的强大散修,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 无论是行动力,还是对真劲的掌控度,似乎都已被那一幕雪白灿烈的刀光给彻底压制住。 而单温纶原本稳如重山的两指也被刀光侵袭,刹那间,一道深深的刀口便自他的指间关节横开,鲜血迸发而出,但是很快便被纠缠其间的刀气给蒸发殆尽。 单温纶瞬间疾退,拉着邹兴文的衣袖退出了刀光的笼罩范围。 混江龙则重获新生,握刀往刀光兴起处走了两步,眉眼之间的恐惧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骄狂之气。 疯狗帮和金龙帮的帮众呆呆的望着身处刀光之间的混江龙,尤其是在他手中那把大刀上停留了许久,心想这一幕可怕刀光该不会是出自他的刀下吧? 胡老八缓缓抬起眼,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刀光中的那股锋利气息。 他用心沉思了片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到过这片刀光。 裴宏大带着数十名保镖已经围了上来,将胡老八牢牢的护在中间。 单温纶和邹兴文在刀光之下吃了亏,各有损伤,一时也不敢再上,只是凝神戒备。 而张不怕浑身气势暴涨,刀光中的强大力量虽让他感到恐惧,却也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的双瞳之中忽而涌起了一股疯狂情绪,下一刻,就在所有人还处于对刀光的震惊中时,他竟然已经纵身而去,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风月楼中的刀光而去。 人在空中,双掌已经携无尽风沙先行落下。 混江龙眼神渐冷,手中大刀没有再次劈杀而去,他知道自己不会是张不怕的对手。 所以他直接往旁边横移了一步。 这一步不长,不短,只刚好让开一个身位,就好像在为谁让道似的。 下一刻,就在所有人眼皮底下,那个位置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头戴笠帽,帽檐微微下压,遮住了他的眼神,却遮不住他嘴角的微微笑意,以及双眸之间弥散而出的灿烈刀光。 他的身上穿着一件破烂麻衣,脚上踏着一双满是泥泞的草鞋,腰间系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看他的装扮,就好像是一位即将下地干活的农夫。 可在场的没有任何人敢说他是一位农夫。 因为没有哪一位农夫,下地干活时还会背着一把刀。 那把刀此时就系在那人的背上,被一把黑金刀鞘紧紧包裹住,裹住了刀身,却裹不住那层锋利至极的刀意。 每当他抬头或是叹气时,那层刀意便似潮水般涌向前方,没有刻意的展露锋芒,却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哪怕是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两位四境镇魂者都倍感心悸。 大概也只有冲杀至半空的张不怕不太害怕。 他的所有心绪都已被疯狂的战意所环绕,无所畏惧,自然只会一路向前。 他直视着那一片刀光,哪怕双目刺痛,也再不肯挪开双眼。 他看到了风月楼中突然出现的那个陌生少年,感受到了对方体内强大到让人望而生畏的绝强刀意,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但他依然没有任何撤退的打算。 他的整颗心都已经被疯狂所占据。 他现在所想的,就是要么攻破风月楼中的刀光,要么,被刀光所攻破。 瞬息之间,掌心风沙已经铺天盖地般落入了刀光之中,穿过重重阻碍的关头,绝大部分的风沙都在刹那间被刀光消融。 可还是有那么些粒风沙因为某种顽强固执的念头,或是那位少年刻意的想要放水,便任由其落下,坠落在离自己眼前不过尺许的距离处。 张不怕人在半空,双目圆瞪,他的双掌拼命的伸向前方,想要将那些粒风沙完完整整送到背刀少年的身上。 可是刀光虽已被他抛在身后,刀意却仍在此间环绕。 任凭他如何努力,也再不能前进分毫。 而下一刻,那位背刀少年忽然抬起了头,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他嘴角那轻蔑嘲讽的笑意。 少年随后又伸出了自己的左手,将自己头顶的笠帽挑起,露出了那对早已被雪白刀光涌满的双眸......眸间的刀光要比弥漫在风月楼中的刀光更加刺眼,更加夺目,其间蕴含着至强无比的刀气,以及生死杀伐之意。 在场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样的刀光下多撑一秒。 浑身是胆,已经疯狂的张不怕也不能。 张不怕的疯狂眼神像是在那一刻冻结住了,其实他只要稍稍转过眼,示弱一分,便可以留下这条命。 可他却偏不。 他顽固的直视着少年眼中的刀光,似乎一定要与对方决出生死。 然后他便毫无意外的被刀光侵袭,当瞳贯穿。 风沙尽落,似张不怕的生命一般走向了终结。 他缓缓倒在了地上,滚到了混江龙的脚下,然后被其一脚踢开,在风月楼中翻滚了几圈后,仰面向天,再没有了半点气息。 他的双瞳处只剩下两个幽深的黑洞,尚有刀气缠绕其间,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 三大帮派中唯一的四境镇魂高手死了。 每个人都在望着张不怕的尸体,似乎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疯狗帮的所有帮众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号称江北最强战斗力的他们,在那位背刀少年的可怕刀光之下,兴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金龙帮的帮众更是鸦雀无声,似是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彻底惊到。 单温纶和邹兴文在张不怕倒地的那一瞬间便悄然离去。 甚至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裴宏大想要聚集保镖护住胡老八的时候,才发现他二人已经不见。 心中暗骂了一声,裴宏大强忍着心头的恐惧,仍然死死的挡在了胡老八身前,完美践行了自己保镖的职责。 他想轻声提醒自家帮主,让他找机会先行离去。 眼前的这位背刀少年已经强大到无法抵抗,就算此间所有帮众都死光了,只怕也无法破开他的刀意。 更何况,他已经能隐隐看到,南北两条街道的街头,无数青帮的帮众静悄悄的走了过来,将疯狗帮和金龙帮的人团团围住,想来他们很早就埋伏在了附近,只等现在这个完美时机才出来,就是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 此时包围圈将要成型,若是再不走的话,只怕就永远都出不去了。 可胡老八却仿佛没有看到裴宏大的示意,他自背刀少年出现的那一刻,便一直静静的站在那里,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似是百感交集。 过了片刻,胡老八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望着背刀少年,无奈的摇摇头,说道:“阿刁少侠,你怎么会来到江北?” 此话刚落,人潮惊寂。 裴宏大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帮主,轻声问道:“您认识他?”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八十一章 无奈的胡老八 胡老八苦笑着看了一眼裴宏大,随后又将眼神转到了阿刁身上,心想能不认识吗?我还欠着他四十万两银子在呢。 “他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在天地神院玄武榜开庄设赌时,输给他八十万两银子的阿刁少侠。” 胡老八说道:“离开北地之时,自己倚仗着赌王的称号,觉得入世开赌,自己根本不可能输,所以就抱着空手套白狼的心思,想要空荡荡去,满载而归,却不想最终输了个精光……靠着熟人东拼西凑才整齐了四十万两银子赔给他,这不现在还欠着四十万两债在。” 裴宏大闻言顿时咽了口口水,八十万两银子?这帮主的心也太大了点,自己这辈子可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再转眼看向那位叫做阿刁的背刀少年,年轻轻轻便又如此强大的刀术修为,更可怕的是在赌道之上竟然能赢自家帮主……他到底什么来头? 裴宏大的眼神渐渐复杂起来。 而胡老八的眼神则变得更加复杂。 他可清楚的记得,当日玄武榜之战时,那位唐国的皇子唐青最终被确定为是一只妖,就在神院众人要合力将其诛杀之时,是阿刁在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的掩护之下,带着唐青逃离包围圈,往人世奔逃而去。 虽然最终唐青还是被困在了江底深处。 但是阿刁却在那时不见了踪影。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胡老八也不例外。 原以为四十万两银子的债务便算是不了了之了,可谁能料到时隔多日,这位刀术惊人的少年阿刁竟然已经来到了江北之地。 并且不知怎么就让他坐上了青帮帮主的位子,看混江龙在阿刁面前的恭敬姿态,显然是已经对他心悦诚服。 而阿刁刚一现身,便直接杀死了疯狗帮帮主张不怕,更是让胡老八心有不安。 同时也有些庆幸。 得亏自己没有跟着张不怕这个疯子冲上去,要不然此时倒在地上的尸体只怕又会多一具。 此时阿刁的嘴角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他对地面上张不怕的尸体视而不见,视线穿过灿烈的刀光,直接落在了胡老八的脸上。 随后便笑道:“怎么着,不想看到我?该不会已经忘记了你还欠着我四十万两银子这件事吧?” 话刚落下,胡老八面色一肃,当即说道:“当然不会!我胡老八在江北是出了名的守信用,来我赌场快活玩乐的人都知道我的脾性,从不轻易拖欠赌债……当时欠了您四十万两银子,说好的一天一百两利息,如今过去了这么久,我也不和您去计较那些微薄钱财,直接给您凑个整儿,就五十万两银子!稍后就跟您送上。” 言及至此,他便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交到了裴宏大手上,然后吩咐道:“速速回金龙帮,拿着这块玉佩去密室中找李先生,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备齐五十万两银子,全部换成银票,带到这里来!” 五十万两银子对于裴宏大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可对胡老八而言,却不值一提。 若是能顺利的送走阿刁,不要说五十万两银子,就是五百万两银子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拿出来。 他隐隐感觉到,阿刁此次来江北一趟,并不是为了自己这四十万两子银子这么简单。 阿刁如今已是青帮帮主,说明三帮合并一事便是他提出来的,虽然不知道阿刁的真正目的,但胡老八心中有着强烈的不安,自己若是答应了三帮合并,和阿刁站在同一立场,可能会被他带下水。 且不提阿刁自身天性乖张,为人做事天马行空,简单来说就是很不靠谱,单是阿刁曾和唐国那只妖站在同一立场,惹了众怒,便足以将胡老八劝退。 对于这样一位少年,胡老八只想避而远之,根本不敢与之扯上任何关系。 现在他只想让裴宏大回去取了银子过来,然后顺顺利利摆脱掉阿刁。 等到阿刁走后,他继续做着金龙帮的帮主,经营着自己的赌场,赚着越来越多的钱,日子过得朴实且踏实。 至于疯狗帮的内务,他也不想掺和。 张不怕虽然死了,但是疯狗帮中还有四大护法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疯狗帮必然将为了帮主之位的争夺而处于内斗之中,想来等到疯狗帮恢复平静之后,整个帮派的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毕竟疯狗帮之前在江北的影响力,之所以能够排在青帮和金龙帮前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有张不怕这位四境高手在。 如今张不怕死了,疯狗帮便等于失去了最大的倚仗。 余下帮众只怕再无法于江北之地翻起风浪来,甚至会从从三大帮派中除名都说不定。 既然疯狗帮以后无法对金龙帮的发展造成任何威胁,胡老八自然不会再将其放在心上。 只是当他偶尔看到风月楼里地面上躺着的张不怕的尸体,以及楼外那些疯狗帮帮众逐渐消沉的眼神时,胡老八会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心塞感。 虽然江北三大帮派之间互有竞争,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问题只属于内部纠纷,如今被一个外人给横插一手,总是让人不舒服的。 尤其现在张不怕已死,混江龙倒戈相向,三大帮派中只剩自己的金龙帮还在苦苦支撑,更是让胡老八心有悲戚。 心念至此,胡老八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等待着阿刁的回应。 可阿刁却似乎并不想如胡老八的意。 他挑了挑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双瞳中的刀光不知何时已经隐去,只从他那眼角余光下传来一层锋利至极的气息。 就在裴宏大应声准备回去取钱的关头,阿刁开口拦住了他:“先别急着回去。” 此话一落,裴宏大顿时无助的转过身,他一会儿看看阿刁,一会儿看看自家帮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胡老八则一拍脑门,心瞬间沉了下去。 果然,阿刁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 现在的他只好装傻充愣,犹豫了片刻,然后问道:“阿刁少侠还有什么吩咐?是不是饿了,要先去吃饭?得,我这就派人带您去江北最好的馆子吃一顿,这江北的鱼头可是一绝,包您吃了一次还想再来!” 说话间,他看了一眼裴宏大,示意他动身带路。 阿刁却是摆摆手,说道:“不用忙活了,你也别跟我在这装傻充愣,我把你们喊到这里的原因,在那封信里已经写的很清楚,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的意思就行。” 说到这里,阿刁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很快补充了一句:“我这可不是在威胁你哦。” 混江龙像个跟班一样站在阿刁身后,望着自家帮主的身影觉得自己真的算是跟对人了。 这么多年来,自己何时在疯狗帮和金龙帮众人面前这般威风过?这还不是沾了年轻帮主的光? 下一刻,混江龙的目光自阿刁身上挪开,转到了胡老八身上,眼神也从崇拜变成了阴冷。 他的右手缓缓用力,将大刀握紧,只要胡老八有一句话惹得自家帮主不高兴,他便要上去与之拼命? 而胡老八则苦着一张脸,心头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 他心想你这还不叫威胁?就差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了。 沉静了片刻,胡老八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据我所知,阿刁少侠你来自人间草莽,单人仗刀十几年,原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如今却为何要到江北之地来凑个热闹?” 他看了阿刁一眼,继续说道:“若是需要钱财,你尽管跟我说就是,五十万两不够,那就一百万两,若是还不够,您就尽管开个价,只要我胡老八拿的出来,就绝对不会推辞......或是您打算细水长流也没关系,我可以把自家赌场分让一半给您,都不需要您亲自过问,我会转门派人替您管理,您每日里只要喝喝酒,练练刀,四处看看风景,便有大把的金钱入账,这样如何?” 裴宏大听到这些话顿时皱紧了眉头。 他知道自家帮主对每一家赌场都付出了极大的心血,金龙帮的收入来源,以及所有的衍生产业都和赌场有关。 若是让了一半的赌场出去,便等于是让金龙帮原有的流水少了一半。 自己能想到这些,自家帮主肯定也能想到。 只是此间形势下,他却不得不这么做,可见阿刁对他造成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阿刁却很快摇了摇头,打破了胡老八的所有幻想,他说道:“若是你同意三帮合并,我不仅不要你一分钱,之前的四十万两银子我也可以舍弃。” 此话一落,胡老八眉头皱的更深,他问道:“为何如此执着于三帮合并?以您的实力,就算只坐着青帮帮主的位子,对我金龙帮还有疯狗般都有着极大的约束力,合并不合并,其实影响并不大。” 阿刁说道:“我有自己的打算。” 胡老八把心一横,壮着胆子说道:“可总得给我们交个底,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毕竟手底下还有这么多的兄弟在。” 第两百八十二章 阿刁的心思 说到这里,胡老八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阿刁,生怕他再次暴走。 好在阿刁仍是一幅漫不经心的表情,似乎毫不在意胡老八说的那些话。 胡老八松了一口气,镇定了心神,再次开口道:“要不然就算我答应了三帮合并,众位兄弟也只会阳奉阴违,口服心不服,如此形势的三帮合并,又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说的硬气。 一直没再开口的混江龙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握着大刀,猛然往前迈了一步,指着胡老八大声喝道:“胡老八你别给脸不要脸,帮主跟你说这么多不是因为你有多少面子,而是不想再大开杀戒。你若是识趣的话,最好乖乖照做,别说些有的没的。若是再敢唧唧歪歪,老子一刀剁了你!” 话刚落下,胡老八便冷哼了一声:“狗仗人势!” 气得混江龙哇哇大叫,手中大刀猛然抬起,可能下一刻就会朝着胡老八斩下。 裴宏大畏惧阿刁,可对混江龙却不屑一顾。 他往前踏了一步,身上真劲骤起,似一块铁板般挡在了胡老八身前。 眼中冷光四射,瞪着混江龙沉声说道:“你动下试试!” 与此同时,围在胡老八身周的其他保镖见裴宏大都动了,也不好继续干杵着了,一个个全部走了出来,组成了一面人墙,将胡老八护在了身后。 阿刁却在这时伸出了一只手,将混江龙手中大刀按下。 他对那些保镖视而不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胡老八身上。 他想了想,然后说道:“若是放在以前,我根本没有心思来掺和江北之地的事情,你们三个帮派就算打得死去活来,也不关我的事。可如今你也知道,玄武榜一事后,整个人间宗门,包括天地神院,都已经和我站在了对立的那一面,单凭我一人,已经根本无法在那场人间风暴中站稳脚跟。若是我现身人间,被人们认出身份,只怕会被群起而攻之,虽然凭我现在的实力,只要神圣强者不出面,就没人能留的下我,但我终究不想永远活在暗影中。” “更何况,唐青如今还在天地神院中,不管他最终是死是活,我早晚还是要去江心湖畔走一趟,但到那时,我不希望自己还是孤军奋战。因为从玄武榜前的战斗,直至后来大江之间的追逐,我知道一股强大势力对战局的影响力有多大......七位人神之所以能和人间五圣分庭抗礼,就是因为他们势力强大,足够团结。” “人神单打独斗自然不是圣人的对手,但若是七位人神同时出战,只怕就算是圣人都得暂避锋芒。五境合道者自然也不是人神的对手,但若是有一支由五境合道者组成的军队同时出手,就算是人神见到也得发怵。所以我决定培养自己的势力,虽然你们如今的实力实在有些不够看,但是若齐心向前,彼此共志,加上我传授的刀术,早晚有一天,你们会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说到这里,阿刁停了下来,稍微阻止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要求三帮合并很大程度上是我的私心在作祟,但对你们来说也并无任何坏处。正如我之前所说,只有真正的团结才能战胜比自身强大很多的存在,江北三个帮派若是单独拉出来看,实则是有些一般。” “青帮虽人多,但各自实力实在太差,疯狗帮虽然战斗力强,但是人手和脑子都不太够用,金龙帮更不用说,只在赚钱上有门道,并无多少自保能力。但凡江北之外来了几位四境以上的高手找麻烦,你们任何一个帮派只怕都无法应对,但若是联起手来,就不一样了。” 阿刁看着无数人潮,继续说道:“先前张不怕被我一击毙命,你们便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觉得我不可战胜,所以直至此时也再无一人上前与我说些狠话,更别说动手。而事实上,在张不怕攻杀我的同时,你们所有人随之而上,倾尽全力,我就算能够赢,只怕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且我有必要提一句,此时的我已经有了五境合道中期的实力,并且以刀为战,真正的战斗力可能还要更强,但你们最高却也只有四境的修为,如此大的个人实力差距是完全可以靠着人数的优势来弥补的。更何况,日后有了我传授的刀术,你们的修为和战斗力必然将成倍的增长,所以你们可以大胆的想一想,若是有朝一日,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和我一样,将刀术修至五境,到时候联手而战的威力会有多大?” 这纯粹是一种憧憬,直白点说就是在画大饼。 毕竟没有几个人能和阿刁一般,有如此高的修行天赋。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听到那些话后,还是有些心潮澎湃。 似乎已经能够想象到自己破镜合道,然后纵刀驰骋天下的画面。 混江龙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光彩,他握紧了手中大刀,一言不发,但身上的真劲却开始汹涌起来,看得出他很激动。 裴宏大以及众多保镖也是心神颤动。 他们如今都是三境守心的修为,放到人间大陆上可能不够看,但是在这江北之地,却已经足够强。 今日之前,他们对自己的最大期望便是迈入四境,可如今,听阿刁的意思,他们似乎也有破镜合道的可能。 而最让他们期待的还是阿刁的亲授刀术。 毕竟先前那一幕灿烈无比,将整座风月楼尽皆照亮的刀光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以至于他们现在还无法忘却。 若是自己也有那样的实力...... 虽尚不能至,心向往之。 也许在场能保持理智的只有胡老八一人。 他持有赌王称号,一生都在赌道中行走,每每遇到与赌相关的事情,他都带有足够多的兴趣与信心。 可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却显得极没有主见。 如果说三帮合并,为阿刁卖命这件事是一场赌局的话,那必然是他生平所参与的最大,也是最危险的赌局。 因为将要付出的赌注,可能会是他所有的身家,甚至是生命。 他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每一个人都在看着他,包括疯狗帮的帮众。 如今张不怕已死,没人做主,只能随波逐流。 混江龙已是阿刁的人,说明青帮已经默然了阿刁的意思。 只要胡老八再点头,那么三帮合并这件事便算是成了。 许久之后,天边烈阳将起,炙热来袭。 胡老八保留着谨慎心态,他擦去额头的汗渍,问道:“人间大陆何其大,为何一定要选择江北三帮?我想任何一个俗世间的宗门,他们各自的修行天赋和实力都会比我们强的多。” 阿刁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如今所有人间宗门都将我视为妖族的同党,他们见我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又怎么会听我的话?而且我虽然行事不羁,但自问还是有着几分傲气在,当初几乎每个人间宗门都参与到了对唐青的围剿和声讨之中,我又怎么可能再对对他们委曲求全,甚至传授刀术?也只有江北之地,自古以来算是个例外,独守着这一块地盘,很少过问世事,所以你们是我最好的目标。” 胡老八摆摆手,说道:“难道就因为我们老实就得挨欺负吗?” 阿刁说道:“事情总有两面性,就看你怎么看了。” 胡老八说道:“如果我听得没错的话,你之所以说要传授我们刀术,是要在将来的某一天,联合我们的战力,再去天地神院的领域中闯一闯。说到底,我们也只是你的一枚枚棋子罢了,落子数年,只待最后一步杀招。” 阿刁很快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不否认。” 胡老八忽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以我的性子,原本是宁愿在这江北之地平凡且枯燥的数一辈子钱的,对于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我不是很喜欢。” 阿刁闻言沉下眸子,没有说话。 混江龙却是渐渐举起了大刀。 裴宏大以及众多保镖真劲涌动,死死戒备。 胡老八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了头,忽然再次说出了一句话:“如果三帮合并,我那些赌场生意怎么办?谁来管?钱怎么算?” 这句话刚一落下,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阿刁随后很快说道:“赌场仍然归你,赚的钱,你以前拿多少比例,以后多加一成,剩下的钱,归帮派所有。” 胡老八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欠你的四十万两银子怎么办?” 阿刁笑了笑,说道:“分文不要,就当是买了金龙帮了。” 胡老八嘀咕了一声:“那这金龙帮也太不值钱了。” 时至此时,阿刁试探着问了一句:“所以,现在你的意思是?” “还能有什么意思呢?” 胡老八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随后朝着身后挥了挥衣袖,沉静了片刻后,他突然朝着阿刁躬身拜下,大声喊道:“金龙帮所有部下,拜下新帮主!” ...... 第两百八十三章 藏刀盟 胡老八声音刚落,场间沉静了稍许。 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似乎没想到他竟然妥协的这么直接迅速。 混江龙轻哼了一声,斜着眼睛收回了大刀。 嘴里骂骂咧咧吐出了一句:“算你识相!” 将南北两条街道尽皆围住的青帮帮众终于让开了道,他们往风月楼这边集聚而来,人群黑压压一片,向风月楼中的那位背刀少年表现出臣服姿态。 裴宏大见自家帮主都已经示弱表态,自己自然不需要再坚持些什么。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这位跟在胡老八身后忠心耿耿的保镖头头同样低下了头,对着阿刁躬身拜下,大声喊道:“拜见新帮主!” 疯狗帮自张不怕死后,便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再无一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如今疯狗帮中最强的便是四大护法,他们都有着三境守心的实力,放到以前那也是江北一流高手,可是在阿刁面前,却弱的不像话。 他们四个早就想低头投降,只是胡老八一直没有松口,他们便也不想弱了威风,强撑到现在。 此时见胡老八终于放下了姿态,疯狗帮四大护法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很快便也站出来向阿刁表示臣服。 而既然金龙帮和疯狗帮的管事人都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余下帮众自然是要紧随其后……于是就在烈阳当空的关口,风月楼前的领域间,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拜见新帮主!” 声音顺着天边光色传出去很远很远,就连躲在家中不敢出门的平民百姓都听得很清楚。 一时间,江北之地猜测纷纭: 江北出了一个新帮主? 混江龙,胡老八,张不怕这三个当中的哪一位退下去了? 还是说江北又多了一个新帮派? 更有一些好事之人壮着胆子爬上高墙,想要看清楚风月楼那边的情况,奈何人潮攒动,遮住了视线,加上距离太远,所以只能勉强瞧见三帮帮众同时朝着风月楼门口处拜了下去,却不知道拜的是谁。 而此时阿刁站在风月楼门口沉静了许久,他望着身前人潮,心头突然有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片刻后,他示意所有人起身。 然后开口说道:“三帮合并,虽由我私心而起,但却也是为江北之地的未来发展,为你们自身的修行铺路……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会让你们替我做任何事,相反,我会让你们每一个人赚的钱都比以前多,让你们每一个人的境界都比现在高,让江北之地的名声变得更响。” 他眼望众人,沉默稍许,继续说道:“而我只希望,在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当我需要和世人站在对立的那一面去刀兵相接时,你们能站在我的身后,替我出一刀,一刀就好。” 往日里的不羁少年此刻情绪默然低沉。 混江龙持刀而立,眼神变得很是凝重。 他望着身前年纪虽轻,实力却无比强横的新任帮主,沉声说道:“敢不效死力?” 胡老八亦在此时说道:“您既然已经做了我们的帮主,此后我们自然是生死同心,永不叛离。日后若真到了需要和世人站在对立那一面的时候,我们不止会出一刀,还会出自己这条命。” 这些话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很认真。 阿刁有些感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沉点头。 胡老八继续说道:“既然三帮已经合并,是否需要给新帮派取个名字?帮中内务是否也需要重新规整?” 阿刁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胡老八闻言刚准备再次开口,混江龙却站不住了。 他可不想被胡老八抢了风头。 “既然帮主您以刀为战,日后诸位兄弟也将承袭帮主的刀术,那依我看,帮派名称不如就以刀为名怎么样?” 言及至此,混江龙沉静了片刻,继续说道:“至于帮中内务,自然是帮主统一管辖,只是三帮合并之后事务繁多,帮主初来江北又不太了解,所以我建议大家先选个副帮主出来,替帮主分担一二。” 言及至此,混江龙将刀锋往下,双手横卧向前,突然半跪在地,大声说道:“我混江龙不才,今日于此自荐,愿一肩挑起副帮主这一重担,替帮主分担帮务,替帮内兄弟谋划前程未来!” 声音慷慨激昂,惹得青帮一众兄弟大声叫好。 疯狗帮的四大护法同时昂起头,眼中尽是不屑。 胡老八则是轻轻摇了摇头,暗自说道:“却是无耻的很,你混江龙要是坐上了副帮主的位子,怕不是整个帮派都要变成偷鸡摸狗的存在。” 心念至此,他当即迈步而出,说道:“帮派名称全由帮主定夺,只是这副帮主的位子,我胡某人却是当仁不让!”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混江龙,继续说道:“你就别跟我争了,三帮合并势力庞大,院务繁多,你管不过来的。” 混江龙冷冷说道:“我管不过来,难道你一个只知道数钱的胖子就管得过来?哼!若是你想跟我抢这副帮主的位子,要么,你我二人就打一架,谁赢谁坐,要么,就让帮派内的兄弟投票表决,谁票数多谁来坐!” 听上去十分公平,胡老八却是冷笑道:“有趣的很!你混江龙三境守心巅峰的修为要和我这刚入三境的人打架,是公平还是愚蠢?若真要以武来决出副帮主之位的话,那我倒是考虑让宏大来与你一战。” 胡老八冷眼望着混江龙,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投票表决,则更是笑话!谁不知道青帮之所以能和金龙帮,疯狗帮并列为江北三大帮,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青帮人多,几乎比金龙帮和疯狗帮加起来的总人数还要多,有如此多的人来做投票人,你这青帮的前任帮主不是开心死了?” 他呵呵笑了两声,将眼神自混江龙身上转开,再次开口道:“都说你混江龙没脑子,今日一见,可不是打了那些人的脸?你混江龙可精明着呢?” 阴阳怪气的一番话,直接让混江龙气得直喘气。 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他猛然提刀直起身子,往前迈了两大步,逼近胡老八,眼中杀意分外明显。 裴宏大顿时冷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走上前,横眉冷对。 胡老八冷笑道:“怎么着?知道自己没理,改动武了?帮主可还在这看着呢!” 时至此时,金龙帮和青帮的帮众也开始躁动起来,只要胡老八和混江龙这边打起来,他们必然也将动手。 疯狗帮的四大护法则站在一边冷笑不止,他们就当是看出好戏,反正副帮主的位子是怎么也轮不到他们的。 场间肃杀之意渐渐兴起……就在两帮人马准备开战的时候,阿刁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帮合并,最重要的就是团结,应该刀口一致对外才是,怎能内斗?这次我全当没看见,再有下次,定要严惩!” 言及至此,阿刁心中也是倍感无奈。 看来想要让三帮人的心凝聚到一起,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见混江龙收起了大刀,胡老八平息了情绪,阿刁便继续说道:“至于副帮主的位子,则先不急,如今三帮刚刚合并,事务稍有杂乱,等我捋清楚之后再做决定。只是我先声明一点,今后无论是谁坐上了副帮主的位子,都必须一心一意为帮务考虑,不可滥用私权,所有个人恩怨也必须抛之脑后,若是觉得做不到,就别想着来坐这个副帮主的位子了。” 阿刁眼神忽而凌厉,自众人身上轻扫而过,无人敢与其对视。 疯狗帮四大护法唯唯诺诺低下头,不敢言语半声。 混江龙和胡老八亦是各自沉眼低眸,同声说道:“一切仅凭帮主做主!” 阿刁继续说道:“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帮派名称的问题,关于这一点,我同意混江龙的说法,以刀为名。” 闻言至此,混江龙缓缓抬起了头,看似漫不经心瞅了一眼胡老八,神情倨傲。 阿刁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不入人世,以刀为战,我看,新帮派不如就叫藏刀盟怎么样?” 话刚落下,混江龙第一个响应,他大笑道:“不愧是帮主!取名字都是这么有水平!藏刀盟!好名字!听上去就厉害!以后我们的新帮派就叫藏刀盟!” 语气十分兴奋,有种极度夸张的参与感。 阿刁瞪了一眼混江龙,没来由感觉有些丢人。 你这马屁拍得也太直接了点。 他清了清嗓,很快将眼神自混江龙身上挪开,望向胡老八,问道:“你怎么看?” “确实是好名字。” 胡老八笑道:“藏刀于人世之外,会盟于江北之地,韬光隐晦,只为一朝绽放光芒,帮主好远见。” 阿刁闻言没来由脸色一红,心想我可没想这么多。 他摆摆手,说道:“既然如此,以后江北就再没有三帮鼎立的说法,江北就只有一个藏刀盟。这个消息尽快传至江北各地,若有想要会盟者,记住全部招揽进来,来者不拒,藏刀盟的势力,越大越好。” 第两百八十四章 少年的心事 只有足够强大的势力,才能让阿刁在日后与天地神院,以及人间宗门的对抗中不落下风。 虽然中间的过程实在有些漫长,但他却毫不气馁,并且斗志昂扬。 毕竟当年为了羲族的仇恨,他便于昆仑城中坚守打熬了十七年,人世漫漫,关于那些隐忍岁月,他早已习惯。 混江龙和胡老八同时点了点头,开口应诺下来。 疯狗帮的四大护法亦连连点头,表示了解。 再晚些时候,阿刁又陆续交待了一些事情: 譬如所有帮众不许再于江北之地做任何坑蒙拐骗,杀人放火,以及从事暴力的勾当; 譬如青楼里的姑娘必须是自愿接客,不准强迫,所有良家妇女必须全部遣送回去,强制从良; 譬如所有赌场的生意都要讲究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原则,对于那些嗜赌如命,为了赌博不惜抛妻弃子,甚至不要命的人,必须抵制在外,并且严惩不贷; …… 虽然那些规矩对藏刀盟如今的各个生意造成了难以估摸的影响,几乎是将之前三个帮派的运行模式全部打破重组,但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人出来反驳。 阿刁的考虑十分深远。 藏刀盟的发展壮大仅仅倚靠如今的人手和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把江北之地的所有人都联合起来。 而其中还有很重要的两股力量,一股来自江北的寻常百姓,一股便是江北的各路散修。 若是藏刀盟按照之前的模式继续下去,只会愈发遭到那两股力量的抵制。 所以想要获得那两股力量的支持,就必须有所舍弃。 关于这些,混江龙,胡老八以及疯狗帮的四大护法想得很清楚,所以尽管心有不甘,却也只能照做。 至于手底下的兄弟,只能慢慢去解释了。 而确定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后,阿刁便挥手让众人退下。 只留下来胡老八还有混江龙在此。 就连裴宏大以及诸多保镖都被迫离开。 人潮很快远走,带着各自的情绪消失于长街两头。 等到风月楼四周不再喧闹过后,阿刁对着混江龙说道:“你去联系江北之地的所有铁匠,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造出最多的大刀,务必要用最好的精铁,最好的淬炼方式,钱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胡老八。 胡老八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我的钱,就是帮主的钱,帮主的钱,就是藏刀盟的钱,尽管花,管够。” 表面笑嘻嘻,内心其实在滴血。 若是藏刀盟人手一把大刀,所需要的材料费以及人工费会是怎样一个庞大的数字? 胡老八已经不敢去想。 他甚至怀疑自家盟主来江北之前便已经打好这个算盘了。 混江龙有些幸灾乐祸的瞪了一眼胡老八,嘴角冷笑不止。 他很快应允下来,然后突然说道:“若是能让江北之地所有的铁匠都加入藏刀盟,那我想不论是制刀的效率还是所需要的成本都会改善很多,而且有了铁匠在,便等于是有了源源不断的制刀渠道,对于藏刀盟日后的发展会有数不尽的好处。” 此话刚落,胡老八顿时眼神一亮。 倒不是因为这样可以省钱,而是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他有些差异的望向混江龙,似乎没想到这家伙还能有这般见识。 阿刁亦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好点子!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若是能成功完成,我有重赏!” 混江龙当即应承下来,告罪一声便直接离去。 临行之前他很是骄傲的看了一眼胡老八,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这件事若是办好了,论起功劳,这副盟主的位子总跑不掉了吧? 心念至此,混江龙激动莫名,恨不得当场将那些铁匠全部抓过来,逼着他们加入藏刀盟。 他的脚步飞快,很快便消失在阿刁的视线之中。 胡老八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混江龙若是坐上了副盟主的位子,只怕藏刀盟的发展壮大步伐要慢上十年不止,就这还是保守估计。” 他已经看出了混江龙的心思,直接点了出来。 阿刁笑道:“此事我已有计较,你不必再纠结。” 胡老八闻言愣了一瞬,随后沉默着点了点头。 阿刁继续说道:“我留你下来,是有一件事要交待你。” “帮主请说。” 胡老八紧了紧身上的裤腰带,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说道:“无非就是多掏些钱,我虽是守财奴,但是为了藏刀盟的发展壮大,还是会不遗余力的,关于这一点,帮主不必担心。” 阿刁失笑道:“不是钱的问题。” “哦?” 胡老八疑惑道:“胡某人最大的优势就是钱多,若不是因为钱,还能因为啥?” “你除了钱多,身边的保镖也多。” 阿刁说道:“那个对你忠心耿耿的裴宏大已是三境巅峰,我看他气息雄厚,真劲饱满,可能随时都会突破到四境镇魂,其他保镖也都实力不弱,将来会是藏刀盟的中坚力量。只是单靠他们是远远不够的,现在的藏刀盟,必须要有现成的四境高手来撑场面,要不然江北之地随便出来一个看不惯藏刀盟的四境散修,便足以让你们吃瘪。” 胡老八恍然大悟,说道:“帮主是让我召集一些四境高手加入藏刀盟?” 阿刁点头道:“没错,以你的门路,我相信你能做到。但要记住,是加入藏刀盟,生死与共,而不是似从前那般以金钱许诺,做你的私人保镖。” 胡老八尚未开口,阿刁便继续说道:“之前离开的那两位四境镇魂者,若是可以的话,让他们回来,与之说清楚利弊,若是答应加入藏刀盟的话,过去的一切,可既往不咎。” 胡老八皱起眉头,说道:“您说的是单温纶和邹兴文?那两位背信弃义,见您一刀劈死了张不怕便心生畏惧,先行逃离,如今不知去了哪里,就算找回来,以这二位的人品,只怕……” 话没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那俩人不可靠。 阿刁笑道:“要说起人品,以前三大帮派中的又有几个人品高尚?” 胡老八尴尬的笑了笑,心说这倒也是,跟混江龙这样的败类比起来,单温纶和邹兴文已经算是高尚的代言了。 他想了想,便直接答应下来。 随后说道:“此事我会与宏大商量,他见识多,人脉广,跟在我身后的保镖几乎全是他介绍来的。” 阿刁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天色,日头渐沉,恍惚间一天又快过去。 胡老八会意,直起身便告辞离去。 等到胡老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阿刁缓缓迈步,去到了三楼的客房中。 他解下了背后的古刀,置于桌上。 拎着酒葫芦走至窗前,一边饮酒,一边抬眼望向窗外的云色,心绪渐沉。 不知何时开始,这位从来放荡不羁的草莽少年,开始有了心事。 酒入肚中,便化作一股灼烧之意刺激着他的肠胃,让他忍不住长叹出一口气,对着窗边的徐徐风声轻声念道:“老头子遇到了我这么个不靠谱的学生,死在江里算是他倒霉了,只可惜,他一生都在践行自己的例外原则,就是没能给自己留下一个例外,死了都没人收尸,呵呵。” 念到这里,阿刁的眸间忽而出现了一丝水色。 他压低了头顶的笠帽,遮住双眸,又是一口酒下肚,识海中浮现出了唐青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让我跟你后面去藏书楼是怕我有危险,不愿让我跟着你去送死。可你有没有想过,丢下我,会让我生不如死。我可是你的保镖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麻衣口袋里满满的都是银票,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阿刁幽幽叹道:“这钱不敢花啊,不踏实......也不知道那头神兽小毛驴还有你的师姐能不能保住你,若是你最终还是死在了神院,那我这辈子都要和神院的那七个老家伙死磕了。” 声音缓缓传开,渐渐飘散。 好似一场梦呓。 ...... 隔开千万里之遥,天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 唐青将目光自手中的一本志怪奇谈上收回,沉静许久的心绪突然有些微微颤动。 他忽然合起书本,抬眼朝着身前的某个方向望去,可入眼所及皆是数不清的光点,并不能看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凝视许久后,他最终缓缓低下头,心情默然变得有些糟糕。 再次翻开那本书时,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月牙注意到了唐青的动态,走上来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突然感觉有些心悸,像是有人在骂我。” 唐青看了月牙一眼,半开玩笑的说道。 月牙失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唐青,然后伸手将他身上的素色长衫整理好,顺平褶皱。 唐青的眼神虽仍平静,但神情却稍显疲惫,此时见师姐这般亲昵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没有躲开,任其施为。 片刻后,他说道:“也许是这几天看书看得太久了,心神不宁,无法集中精神,歇息一会儿就好了,师姐不用担心。” 第两百八十五章 第三道剑意 月牙看着唐青,温柔似水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像是能将他的所有心思看穿。 无数光点的映照之下,她忽然轻轻笑了笑,平和轻柔的似一片淡淡月光。 不惊不扰,偏又光彩明亮。 她说道:“心神不宁便是有心事,师弟在担心什么?” 唐青摇了摇头,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道:“若真有担忧的事情,怕就是不知道老师和父亲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月牙说道:“老师守护人间无数年,无论是自身修为还是对命运大道的推演能力都已经超越了人间的极限,他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去向人间之外,必然就有着十足的信心,师弟不用担心。” 这句话是在安慰唐青,同时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唐青叹道:“希望如此吧。” 月牙却在这时继续说道:“师弟担心的,应该还有阿刁吧。” 当日于原野一别,阿刁孤身离去的背影至今还停留在月牙的识海之中。 她知道那位对自己而言十分陌生的少年刀客,和师弟之间有着生与死的交情。 想来无法陪着师弟来到天地神院藏书楼,阿刁心中一定有着十足的懊恼和不甘。 而师弟他,也一定会很担心阿刁如今的境况。 似乎是应证了月牙的想法,唐青随之说道:“当日我被困在江底深处时,哪怕有七位人神的强大禁制在,加上玄武神兽的看守,阿刁依然不顾一切的去救我。如今他虽未曾与我一同来此,但我想他一定不会轻易罢休,若是和之前一般,他强闯神院,我担心他会出事。” 来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已经有段时间,不知道阿刁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有了新的规划,打算实力更进一步时再来神院走一遭,还是说,他现在已经藏在了天地神院中,准备徐徐图之,伺机而动? 无论哪一点,都不是唐青想看到的。 以自己目前的处境,只要神院的人不发现自己,那么安稳度过十年应该没有问题。 至于到时候能不能成圣,便只能看自己的机缘和悟性如何了。 总之只要在这十年里,阿刁若能保持低调那便一切都好说。 若不然,那…… 想到这里,唐青心中便愈发担忧。 他知道阿刁的脾气,这家伙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再来神院闹一场,只是不知具体的时间,也不知会以何种方式,他总是能给人意外。 唐青只希望等到阿刁来神院救自己的那一天,自己也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去保护他。 说到底,一直以来,除了昆仑城荒原中的那一次救命以外,唐青留给阿刁的,不过是一封离别的信,以及些许银票。 对唐青而言,那些东西不值一提。 可对阿刁而言,却需要用一生来偿还。 唐青的眼神仍是那般平静,只是回忆起关于阿刁的点点滴滴时,他的神情却渐渐柔和,嘴角亦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 若不是知道阿刁是个男儿身,只怕此刻的月牙都会吃醋。 沉默了片刻后,月牙说道:“阿刁虽然性子急,遇事好冲动,但他却并不傻。之前师弟你被困在江底深处,是因为已经陷入绝境,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的去江底救你。如今你只是来藏书楼中读书,并无外人知晓你的动静,加上有我和小花在你身边,想来他应该会很放心。” 说到这里,她稍有停顿,随后继续说道:“而且他若再次闯入神院,只会打草惊蛇,暴露你如今的处境,我想他也应该会想到这一点。所以只要外界没有传出师弟你的消息,那就不用担心阿刁他会做傻事。” 唐青闻言心绪稍定,他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吧。” 虽然月牙说的很有道理,但唐青还是心神不宁。 阿刁为人乖张,做事更是随心所欲,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而在短暂的沉静过后,月牙说道:“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要抛开一切杂念,尽快的看完藏书楼里的书,提升自己的实力,要不然阿刁若真的提刀往神院而来,以你现在三境守心的修为,也无法帮到他什么。” 这句话刚刚落下,唐青的眉眼忽而挑起。 他看了月牙一眼,随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师姐,我现在,似乎已经跨过三境的那道门槛,迈入四境了。” 月牙闻言愣了一瞬,柔和含光的双眸间突然亮起了一束白芒,落在了唐青的身上。 片刻后,月牙柔声说道:“真劲愈发雄厚,气机饱满,神识隐约间已能触碰大道根基,神魂凝于血脉,不动如山,师弟你确实已经迈入了四境神魂。” 月牙满脸惊讶之色,她很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之前没有感知到你体内有一丝一毫的真劲变化?” 唐青摇摇头,随后将眼神转到了自己腰间的那把短剑上。 右手随之覆上。 而就在他的右手刚刚触碰到短剑的那一瞬,被封印其中的第三道剑意忽然惊起,开始在短剑之中疯狂游走起来,一股锋利至极,似要将世间一切都要刺破的可怕剑意瞬间弥散而出,若不是唐青以心念及时将剑意拦下,只怕这藏书楼就要遭殃了。 而剑意惊起的那一瞬间,月牙眨了眨眼睛,明亮双眸之间出现了一丝凝重神色,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有些忌惮剑意中所暗藏的力量。 睡熟中的小花也在此时睁开了自己的双眸,抬起半边身子,巨大的瞳孔中睡意顿消。 它的视线在唐青腰间短剑上停留了一瞬,体内的洪荒气息缓缓聚集,似是感知到了一丝莫名的威胁。 直到那第三道剑意缓缓退下,重新回到了短剑之中,它才重新趴在了地上,闭上了双眼。 只是环绕其身的洪荒气息却再没有消退,而是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 唐青右手自短剑上轻抚而过,说道:“我也是在无意中感知到老师送我的这把短剑中,第三道剑意已经突破了封印,才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迈入了四境镇魂。” 短剑中有三道剑意,破一境便能解一剑。 唐青先后迈入知命,守心境已经各解开了一剑,这第三道剑意只有当他迈入四境镇魂时方能破开,如今剑意已至,他便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迈步四境。 只是四境和三境比起来,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只是真劲稍有浑厚,神魂更加稳固,距离大道之巅的距离,却还是那般遥远。 所以他一直也无法真正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已经迈入四境,直到月牙开口,他才算放下心来。 月牙将视线自短剑上收回,随后说道:“老师曾说这把短剑中封印的剑意有着南山剑圣八成的战力,可我总觉得这第三道剑意中所持有的威力却几乎已经无限逼近剑圣的全力一剑。” 这种感觉玄妙莫名,却又真实存在。 月牙没有亲眼见过剑圣出剑,自然不知道他的全力一剑究竟有多强。 但她却感受到过小花身上的巅峰洪荒气息。 与短剑中的第三道剑意比起来,小花身上的气息虽要更加强横些,但却也只限于一定的范围内。 而若单论杀伤力和战斗力,那第三道剑意反而更占据些优势。 想到这里,月牙秀眉微蹙,很是不解。 唐青亦在这时说道:“我也觉得这第三道剑意要比前两道剑意更强,无论是剑意中的力量,还是它那不可一世的骄傲态度,都要胜过前两道剑意太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会不会是老师记错了,或者是剑圣说谎了,封印其间的三道剑意其实根本就不一样,至少,第三道剑意很不一样。” 月牙闻言很直接的摇了摇头,说道:“剑圣心性似剑般笔直,从不说谎,而且就算他说谎,也根本骗不了老师。” 她看着唐青,沉思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如果真如老师所说,封印其间的三道剑意全部都只有剑圣八成战力的话,那么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 唐青皱起眉头,凝眸望着月牙,问道:“怎么说?” “短剑中封印的剑意,虽已不在南山丘陵,却始终有剑圣的气息和神念暗藏其中,它会随着剑圣实力的增强而增强。” 月牙凝声说道:“也就是说,剑圣随老师离开人间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因为某种玄妙的原因,导致他的实力突飞猛进,到达了一个他从未去过的高度。这样一种高度的剑圣,他所持有的八成战力,便相当于他过去的全部战力。”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 但一字一句说出来时却坚定有力,很容易让人信服。 这是对那强大的第三道剑意的最好的解释。 唐青平静双眸之间泛起了一层细微的涟漪,他右手覆在短剑上,将其间的剑意安抚住。 随后说道:“剑圣立足人间巅峰多年,却始终无法突破七境,如今随老师离开没多久,便能让自身剑意暴涨如斯……外面的世界,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片风光” 第两百八十六章 阶下囚 周例外 除了已经去向外面世界的老夫子,以及五圣人,没人能回答出这个问题。 月牙沉静着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应。 倒是趴在地上的小花突然再次微微睁开了眼,朝着藏书楼的顶楼之上看了一眼,视线极尽远望,似是能穿过藏书楼中的诸多禁制以及楼外的遥远空域,看到外面的世界。 但它很快便又缓缓低下头,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眼中出现了一丝疲累之色,再次趴在了地上,闭眼沉睡。 似乎只是刚才那简单的一望,便耗费了它无数的心神。 唐青的右手在短剑之上轻轻摩擦着,将那道桀骜不驯,时刻想要流窜而出,绽放锋芒的强大剑意给死死压制在短剑之内。 迈入四境镇魂后,他的神识要比之前强大不少,体内真劲亦更加澎湃,只是却并不足以给他带来足够多的安全感。 因为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境界,离七境圣人,还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 并且接下来的路,要更加难走。 如果说四境之前的境界攀升,大都只需要真劲的累积,便可成功破镜的话,那么四境之后,所需要的,便是对这人间大道的感悟,以及强大机缘的衬托。 每每想到这些,唐青的心情便有些沉重。 毕竟,任重而道远。 他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片淡淡的星光,柔和且温暖,带着来自遥远唐国的那位书生的期盼。 在他的血脉之中,佛光,龙龟之力,陌生剑意,这三股强大的力量依然静静的隐没其间,随着自己的主人一起成长。 未知的前途,不堪的命运,终究还是需要时间来做出一个抉择。 一切的一切,都得十年后来看。 月牙不知何时贴身上来,她握住了唐青的手,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陪伴。 看着身边的师姐,听着身后小花的微微鼾声,感受着右手之下传来的剑意的搏动,想象着人世之中阿刁的来去匆匆......有那么一瞬间,唐青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不缺。 两个人携手而伴,在这藏书楼的暗沉光色下平静站立了很久。 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站着,无数光点遍布藏书楼四周,犹如繁星点点。 在那一刻,他们像是回到了那座高山小庙间,一起站在青石板道上,带着各自的心绪,并肩仰望苍穹。 再晚些时候,唐青选择继续看书。 他的速度很快,几天时间便已经走到离小花睡觉的地方很远处了,随着书本的增多,知识的积累,他体内的真劲便愈发雄厚,可关于这些,他却一无所觉。 只是隐于他血脉之中的三股力量却感受很深。 它们不断的吸取着悄然增长的真劲来壮大自身,佛光愈发灿烂,龙龟之力愈发强势,剑意愈发锋利,就像是三个急需营养的婴儿,在唐青的血脉之中嗷嗷待哺,不断成长。 月牙回到了小花身边。 累了就趴在小花身上睡会儿觉,醒来就打开书本看看,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会默默的待在唐青身边,静静的看着他,陪着他,像是这位小师弟会突然消失不见似的。 偶尔她也会利用神识去观察下唐青体内那三股力量的动态,确定它们唐青不会对造成任何的负面影响,并且可能会成为他极其可怕的底牌后,她便不再理会。 日子过的平淡且充实。 至少对于月牙来说,她是很满足的,因为能时时刻刻和师弟在一起。 至于会不会枯燥,她完全不在乎,毕竟和过去十几年的深山小庙独处岁月比起来,此时的藏书楼看书之旅简直不要太幸福。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藏书楼第七层中还是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在某个安静的,平和的下午,藏书楼某个昏暗的境域中,突然亮起了一道白光,白光似大门般往两边分开,伴随着一阵浓郁的书香味,一位气息强大的五境书官自门外走了进来。 他的手中持有一本古籍,想来是新收集来的人间宗门中的功法秘籍。 五境书官在门口处沉静了许久,神识探出,似是想找到秘籍放置的位置。 而他那神识经过的地方,恰恰路过唐青他们所在处,若不是月牙及时反应过来,利用秘法强行隐去了他们的气息,只怕就已经被那位五境书官发现。 而等到那位五境书官找到放置秘籍的地方后,竟然又迈步而起,朝着那边走去,这一次他本人亲至,月牙若单是隐去气息已经不够,一定会被对方发现。 最终还是小花出场了,它脖子上的那个白色口袋忽而晃动了一瞬,自己独有的世界再现于此,却没有完全打开,而只是露出了冰山一角,将自己和唐青,月牙紧紧包裹住,暂时和藏书楼断绝了一切联系。 他们能看到那位五境书官自彼此看书的地方走过,对方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种感觉紧张而又刺激,即便是常以平静示人的唐青都屏住了呼吸,情不自禁抓住了月牙的手,紧紧握住。 月牙面色微红,却不再似之前那般害羞。 她不去看那位五境书官,只是微微抬头,凝望着身边的唐青,眼中情意绵绵。 那位五境书馆放好秘籍后,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直接穿过了那扇涌荡着白光的大门,消失其间。 等到白光渐渐隐去,一切恢复如常后,小花便将自己的世界散开,带着唐青和月牙重新出现在原地。 它继续睡觉,漫不经心,甚是无谓。 唐青和月牙则不动声色松开了手,带着些许羞意,各有心绪,继续看着书。 而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藏书楼的第七层中又陆续进来了一批人,他们大部分是藏书楼的五境书官,进来送书的。 每当那些人进来时,小花只要稍稍释放出世界一角便可瞒天过海。 可也有那么两次,天地神院的几位人神同时来此,为的就是给藏书楼的第七层入口多加几道禁制。 每当那个时候,小花就必须多花费点功夫,世界拓展的范围就必须变得更大,才能躲开七位人神的探查。而等到人神走后,小花便会陷入一段虚弱期,沉睡的更久。 唐青和月牙也在那一段时间里因为身体的接触而变得更加亲密,月牙自然知道自己对唐青的心思,可唐青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喜欢却又抗拒的心态。 感情这种事,说不清,道不明,少年多情,少女怀春,真要说起来,彼此都还处于懵懂的阶段。 最终的结局和感情归宿,还是需要交给时间来决定。 ...... ...... 天地神院,暗夜军团密牢。 曾经的教习老大,如今的阶下囚周例外似落魄的游行乞丐一般,躺在冰冷袭人的地砖上。 他头顶上的高阔黑帽早已不知所踪,发丝凌乱,自额前胡乱垂落,遮住了他的面容,只从稀松的发梢缝隙中露出了他那对虽不曾明亮,却依然坚定的眸子。 身上的青色长袍早已破的不像样,上面布满了血渍,以及战斗后留下的痕迹。 从他那破烂的青色长袍遮掩不住的皮肤之下,可以看到数道可怕的伤痕,以及野兽撕咬后留下的口子。 鲜血早已干涸,粘在了他的体表上,看上去既血腥,又恶心。 他左手上的那本厚簿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右手上的那支长笔也不知所踪,体内真劲更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半点半神之境的高手模样? 现在的周例外,虽然还剩下一口气,却也是苟延残喘在。 以他的骄傲性子,怕是还不如死了算了。 密牢中看似无人看守,只有数不清的阴冷气息环绕其间。 但实际上,暗夜军团的绝大多成员都分布在密牢之外的各个角落,周例外虽然已是将死之态,但是谁也无法保证,这位有着半神之境实力的昔日教习老大会不会回光返照一次,来个临死前的反扑。 没人敢轻视周例外,哪怕他现在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数十道强大的神识似利剑一般涌入了密牢之中,日夜不停的盯着那个没了真劲,和寻常老乞丐没什么区别的周例外。 直到,一个气息更加强大的身影走进了密牢中,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举起右手轻轻摆了摆,那数十道神识便没有任何犹豫的退下,隐于暗影之中。 来人正是暗夜一号。 当日他联手李青山,边之唯,暗夜六号,以及神兽玄武的力量,才勉强击败可怕的周例外。 虽将其重伤,并且成功关入了密牢中,可与之对战的几人却也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 暗夜一号亦有半神的实力,加上他一贯以暗杀为主,对战过程中几乎没有与周例外正面相对,只是寻找机会对其暗杀,故而受伤并不重。 一段时间的修养之后,便已无大碍。 此时他缓缓走到周例外身边,看着对方的落魄姿态,青色光瞳中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沉静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看你的样子,怕是再有半月,就要陨落至此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八十七章 密牢中的谈话 躺在地上的周例外无法起身,连抬起头的力气都已没有。 只是听到暗夜一号的话后,他那一对原本晦暗无比的眸子之间却忽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光色,似有嘲弄,带着几分解脱之意。 他张张嘴,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合,说出了一句话:“也许也用不了半月了,你可以早点送我走的。” 声音嘶哑沉重,像是破碎的大鼓敲出来的声响。 而当这一句话说出之后,周例外似是无法承受这一刻的气机涌动,忍不住侧过头去,吐出了一口鲜血,残留的血渍自嘴角铺开,刺目惹眼。 昔日风光无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院教习老大,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实在让人有些唏嘘感慨。 暗夜一号青色眸子微微眯起,他双臂环绕胸前,身上的气息古老深远,充斥着一股冷漠气息。 他凝视着周例外,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密牢中传来那位老人的咳嗽声时,他才重新开口,问道:“我至今还是没想明白,一个区区少年,就算天赋再高,性子再讨人喜欢,但是,真的就值得你放弃一切去为他搏命?为他而放弃了所有荣耀,毕生的修为,弄神的希望,甚至,是生命?而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也并不是一个有多重情义的人,至少,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曾有很多学子犯下过重罪,并且其中有不少是你心有期待之人,但都未曾见你为他们开罪过,更别说,不惜付出一切去与神院做出对抗。” 他紧紧盯着周例外,眸间青光愈盛,继续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既然身为天地神院的人,就要守天地神院的规矩,要恪守原则,一切以天地神院的利益出发,可为何到了你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狗屁?”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平静,似乎只是在做一个虚心的请教,认真的阐述。 他是真的有些不懂。 周例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他很快张嘴,嘶哑着嗓音说道:“神院的规矩和原则是七位人神定下来的东西,跟我周例外有什么关系?我以此训诫教习处的学生,是站在总教习的位子上替人神教学,并非我本意。而当我决定去往江底的那一刻,便等于已经摆脱了总教习的束缚,我是周例外,唯一的原则便是例外,这一点,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出这段话的过程中,周例外有过好几次的停顿,用以平复心情和喘气。 暗夜一号只是静静的站着,没有半点打扰。 周例外的声音继续响起:“至于你口中的区区少年,在我眼中,却是最好的学生。我以死为他证道,值!” 此话刚落,周例外似是尽舒了胸臆,颓废面容间满是畅快之意。 他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眉眼之间微有痛苦表情,只是很快便被他悄然隐去。 淡淡的瞅了一眼平静而立的暗夜一号,周例外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暗夜一号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只说了两个字:“佩服。” 周例外被发丝遮掩住的双眸间出现了一丝讶色,他艰难的抬起手,在身前摆了摆,说道:“将死之人,没什么值得佩服的。” 暗夜一号说道:“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死。” 周例外轻笑了一声,说道:“堂堂暗夜军团的老大,竟然也会这种话,呵呵。” “从我们被人神大人选中,加入暗夜军团的那一刻开始,便等于是将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人神大人。在他们看来,我们只是一堆没有任何感情的杀人机器,可以替他们解决掉很多他们无法出面解决的麻烦,而在我们自己的意识中,也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我们没有自己的主见,在杀戮中迷失自我......” 暗夜一号的声音仍是那般平静,情绪仍旧不浓,只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双眸之间的青光像是隐去了不少,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怅然情绪。 周例外静静听着,没有打扰。 事实上他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打扰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很羡慕那位叫做阿刁的少年,至少他知道自己需要去做些什么,坚持些什么,改变些什么,哪怕前路未知,甚至是明显的死局,他也会倾力而上,而我,没有这样的勇气。” 暗夜一号看着周例外,沉默半晌,继续说道:“哪怕我已经修炼至半神之境,也无法摆脱心中对人神大人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是随着境界的提升,实力的变强,我愈发不想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对我来说,活着可能不是最重要的,但是活着拥有,却是很重要的。” 周例外闭上了眼睛,半天没有回应。 像是有些累了。 暗夜一号却毫不在意,他继续说着,似是要将心声全部吐出:“在你去到江底之后,我曾要求暗夜军团的所有人见到你之后,不予为难,并且听从你的命令,给他们的理由是,你将会成为天地神院的第八位人神,会将我们带出这片黑暗。”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缓缓睁开了眼,自嘲的笑了笑,说道:“可惜你们赌错了,人神我是做不成了,做鬼倒是没问题。” 暗夜一号摇摇头,说道:“错了,但也没错。” 周例外闻言呵呵了两声,说道:“在我面前,你就没必要打机锋了。” 暗夜一号说道:“你虽然没能带我们走出黑暗,摆脱杀手身份,但却让我们知道,有这个可能,只是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很大。” 周例外说道:“你觉得自己现在有那个勇气去反抗人神?” 这句话刚刚落下,暗夜一号便沉静下来。 周例外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打算再次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和眼前这位神院头号杀手讨论这些问题,似乎并没有多少意义。 暗夜一号的声音却再次响起来:“带你来密牢中的那一天,我没有告知七位人神你的状态,后来他们问起的时候,我说你已经死在了暗夜军团的拷问下。” 此话一出,周例外瞬间皱起了眉头,他转眼望着面色沉静的暗夜一号,许久之后问道:“他们没有怀疑你?” 暗夜一号平静说道:“一个杀人机器而已,他们怎么可能会怀疑?” 周例外继续问道:“当日江边一战,除了你以外,李青山,边之唯,还有玄武都知道我的境况,那时的我虽然真劲尽散,但离死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如今时隔不久,就算人神不怀疑,他们也会觉得不对劲。” “你觉得自己现在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吗?” 暗夜一号说道:“关你入密牢之后,我让手下的人对你百般折磨,只让你吊着着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堵住他们的嘴……据我所知,李青山回去之后便一直藏在了驭兽斋中,没有出来过,边之唯却是对你的处境表示怀疑,所以途中他曾要求来密牢中看过你一次,那是的你正处于昏迷当中,所以并不知晓。而从那之后,神院中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过周例外这三个字。” 周例外看着他,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我若是还活着,你可能会死。” 暗夜一号说道:“我只是需要寻求自由的勇气……反抗人神的第一步,就是从让你活下去开始。” 周例外闻言愣了一瞬,随后摇摇头,低声说了句:“荒谬,暗夜军团的人,都是疯子。” 暗夜一号没再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蹲在了周例外身边。 那件暗色系披风自身后铺开,像是一片深沉的夜幕。 他忽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了周例外的肩膀上,体内半神之力缓缓弥散而出,似一片清风般穿入了周例外的血脉之中。 刹那间,周例外裸露在青色长袍下的无数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脸上的颓废神情瞬间一扫而过。 眼中的晦暗神色顷刻间消失,一抹久违的淡淡的笔力环绕在他的瞳孔深处,仿佛重获新生。 体内真劲亦缓缓而回,在他的血脉之中快速游走,一点点滋润着他干枯受损的经脉骨骼。 当暗夜一号将手收回的那一刻,周例外坐了起来,依然是落魄的姿态,但是身上的气息却逐渐变得强大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暗夜一号便从怀中拿出了两件东西: 一本厚簿,一支长笔。 周例外静静的看着他,沉静了片刻,左手拿起了厚簿,右手握住了长笔……一片柔和光芒自厚簿间弥散而出,自身前洒落地面,一抹厚重袭人的笔力随之而来,将他紧紧环绕。 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力量,周例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眼神在暗夜一号身上定格了许久,最终轻叹了一声:“这可能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那便也认了。” 暗夜一号缓缓直起身来,说道:“总有些事,是比生命还要重要……至少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存在。” 第两百八十八章 自大江而去 说到这里,暗夜一号让出了一个身位,将密牢的大门暴露在身后,再次说道:“这些日子,人间出了件大事,人间五圣人同时消失在了各自圣地,不知去向何处。” 周例外亦直起身子,闻言微微皱眉,没有回应。 暗夜一号继续说道:“有人猜测他们已经死了,但是可能性极低,也有人猜测他们已经突破了如今的境界,往更高处走去......所以现在的人间,六境人神已经是巅峰战力,你出去后,别再想着去找他们叙旧了,这很愚蠢。” 周例外依然没有回应。 暗夜一号再次开口道:“也幸亏有圣人这件事在,导致七位人神如今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关心神院其他事情,这段时间他们都藏在密室中推衍圣人去向,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出来,你现在走,是最好的时机。” 周例外看着暗夜一号身后那扇幽暗的大门,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还是没有回应那些话,而是反问道:“唐青和阿刁现在怎么样?被关在了哪里?还是说,他们已经死了?” 以他的推测,自己陷入大战中时,阿刁和唐青必然会被神院的六千位五境高手给拦下。 而以他二人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从六千位五境高手手中逃脱。 想来如今他们不是死了,便是被关在了神院某处。 听到这句话后,暗夜一号那张冷厉袭人,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错愕神色,他问道:“如果我说他们现在还活着,被关在了哪个地方,你该不会想着去救他们吧?” 周例外瞥了他一眼,说道:“不然呢?” 此话一落,密牢中便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最终还是暗夜一号开了口,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说道:“他们已经离开了神院。” 看到周例外露出了意外神色后,他补充了一句:“被一头小毛驴和一位神秘少女救走的......小毛驴是老夫子的坐骑,那位神秘姑娘可能也是老夫子的学生,虽然不知道老夫子为何要就走他二人,但既然他老人家出手了,七位人神自然也不敢再继续计较。”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说道:“至于人间诛妖联盟,初始气势汹汹,知道如今这个世界是由人神做主后,便也不敢放肆,纷纷离去。所以此行你只要低调行事,以笔力藏起气息,避开玄武的耳目,便可顺着大江去向人世之间。等你恢复半神之力后,只要不来天地神院,天下大可自去。” 周例外正在思考着夫子的问题,听到这些话后顿时笑了笑,说道:“你倒是想的面面俱到。” 暗夜一号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周例外忽然说道:“我走之后,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暗夜一号没有任何犹豫,很快说道:“在我没有足够的信心和实力可以摆脱七位人神的束缚之前,我只能继续做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周例外有些意外,问道:“以你现在的实力,若是一心躲藏的话,即便是人神也无法找到你。” “可我并不想一辈子这么躲下去,那样和现在有什么区别,都是活在暗影之中。” 暗夜一号说道:“而且整个暗夜军团,并不只有我一个人需要自由。” 言及至此,他不再给周例外开口的机会,直接说道:“你该走了。” 周例外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左手捧着厚簿,右手提着长笔,认认真真,带着恭敬的姿态,朝着身前那位将自己的身形裹在黑色紧身衣中,披着一件暗色系的披风,好似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身影拜了下去。 这位昔日的天地神院教习老大几乎没有这样心悦诚服的拜过一个人。 即便是面对七位人神时,他也只是平静行礼,稍微表示下礼数,甚至有时候连弯腰的姿态都没有。 可此时面对暗夜一号时,他却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尊重。 不仅是因为他留了自己一条命,更是因为他的魄力以及坚守的本心。 这个人,值得敬重,应该敬重。 “保重。” 周例外平静开口,等到暗夜一号沉沉点头,他便准备迈步离去。 可就在这时,密牢四周的暗影之中,忽然传来了无数道强大无比,带着可怕杀意的神识气息。 那些神识气息全部来自暗夜军团的成员。 他们原本一直守在这里,等到自家老大来此之后方才退下。 隐于暗中默默探查警备。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大和周例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但是看周例外身上如今的气息,以及不断散发出的深沉笔力,他们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这位昔日的教习老大似乎正在不断修复体内的真劲和伤势。 而再仔细观察他时,发现那本厚簿和长笔也已经重新出现在了周例外的手中。 若不是暗夜一号始终挡在周例外身前,只怕暗夜军团的那些人早就扑杀而至了。 就在他们以为自家老大会搞定周例外的时候,却发现自家老大不仅没有动手,反而是给周例外让出了离开的路。 难道,他想放周例外离开密牢? 带着数不清的疑惑和震惊,暗夜军团的人终于忍不住神识尽出,将周例外拦下。 感受到身前那些强大无比的神识气息后,周例外稍有佝偻的身躯突然间挺得笔直,身上的青色长袍虽然破烂不堪,但却尽量保持着平整归顺,他的眼神沉稳肃穆,隐有笔力缠绕,似乎完全恢复了往日里的风采。 神情亦严肃认真,带着数不清的威严,让人望而生畏。 这一刻的他,仿佛已经恢复到了曾经教习老大的模样。 虽然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穿过重重阻挠,从密牢中闯出去,但他却并不担心。 因为这间密牢中并不只有他一个。 所以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端好了厚簿,以光芒开道,握紧了长笔,以笔力护身,毫无所惧,坦坦荡荡,继续迈步。 那些挡在门口处的强大神识顿时变得杀气腾腾起来,似乎只要周例外再敢往前迈出一步,便要将其诛灭在此。 时至此时,背对着牢门的暗夜一号终于转过了身,眼中的青色光芒一闪即逝,随后他便开口说了一句话:“让他走。” 此话落下之时,周例外的右脚刚好迈出了牢门,将那些强大的神识尽皆踩碎。 就像是踢碎了一缕缕青烟。 随后他便继续迈步,穿过牢门,沿着密牢四周的灰褐色围墙离开,行至一半时,他的身形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昏暗的密牢之中只留下了一抹浓郁的墨香味。 几乎是在同时,大江之边,不断沉浮的浪涛之间,周例外现出了身形。 左手上的那本厚簿已经收入了怀中,光芒尽退。 右手中的那支长笔却仍被他紧握掌心,笔力变得愈发深沉,环绕在他身周,隐没了他的所有气息。 江水之间的每一朵浪花中,都藏着数不清的水元力。 那些水元力便是神兽玄武的眼睛和耳朵,只要身处大江,便很少有任何生灵能够避开它的耳目。 只是此时,每当浪花裹挟着无尽的水元力想要朝着周例外席卷而去时,总是会被那道深沉的笔力给拦下。 他像是变成了浪花的一部分。 随波逐流,渐渐去向远处。 不断涌动的水势之中,周例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片风景。 辽阔天空之下,碧波一片,更远处的方向,是一座座高阁亭楼,那里是天地神院所在的方向,也是他为之倾注了大半生心血的地方。 身已走,心却还是有些留恋。 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有他的念想。 还有那些教习,那些学生,那一间间满是书香味的学堂。 此刻走了,或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但那时的自己,或许再也无法被人叫一声周教习,他只是一个背叛了神院,已经死去的青衫老头罢了。 想到这里,周例外的心中稍有悲凉。 他最终将目光收回,遥望前方,随风而去,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 密牢中,暗夜一号肃立在原地,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 直到他感知到周例外已经自大江离去之后,这才舒缓了下紧绷的心神,眉头亦稍稍松开。 之前那些暗夜军团成员的神识虽没有再为难周例外,但是却依然没有退下,而是固守在每一处暗影之间,等待着自家老大的解释。 之前暗夜一号在七位人神当面谎称周例外已经死去,便已让其他成员十分不解,如今竟然又私自将其放走,即便所有人都对暗夜一号抱有足够多的信任和尊重,这一刻也不免生出了些许猜忌。 漫长的沉默过后,密牢过道之中走来一个身影。 作为联手诛杀周例外的成员之一,暗夜六号觉得自己有必要向自家老大问个清楚。 他自暗影中现身,缓缓走到暗夜一号面前,尽量保持着恭敬的姿态,鼓足了勇气,问道:“不管怎么样,总得给兄弟们一个解释。” 第两百八十九章 六号的抉择 作为暗夜军团的领头人之一,暗夜六号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将这件事的缘由弄清楚。 谎报周例外已死也就算了,毕竟以周例外之前的状态,他确实离死亡也不远了。 可如今暗夜一号不仅治好了周例外的伤势,并且任由其离开了密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和背叛神院没什么区别。 暗夜六号以及其他暗夜军团成员虽然对暗夜一号抱有着足够多的信任和尊敬,但他们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主人是谁。 既然他们是七位人神一手栽培出来的,自然要效忠于人神。 所以在这昏沉阴暗的密牢中,暗夜六号望向自家老大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冷意,他的表情很是沉静,像是一座终年不化的冰山。 即便他知道自家老大的实力深不可测,手段亦十分残忍,但是在绝对的忠诚面前,他还是选择站在了七位人神的那一面。 暗夜军团的其他成员并没有现身,神识却仍聚于此间,凝于暗夜六号的身后,似乎是打算做他坚强的后盾。 暗夜一号若是没能给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或是选择对暗夜六号动粗,那些人势必要和一号撕破脸。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压抑,肃杀之意渐来。 暗夜一号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冷漠中带着绝对的平静。 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他瞳孔中的青色光晕渐渐隐于深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沉和怅然之意。 他望着暗夜六号,突然开口道:“如果我不打算给你做任何解释,你会做怎么做?” 此话一落,他能明显感觉到隐于四周的诸多神识尽皆跳动了一瞬,场间肃杀之意渐浓。 暗夜一号则缓缓低眸,严重的冷意更甚,他握住了拳,随后说道:“我想这句话你应该去问人神大人。” “他们并不知道周例外还活着,并且已经离开了密牢。” 暗夜一号说道:“我不说,你们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补充了一句:“我并不是在请求你们,也不是在跟你们商量......如果你们要将此事告之七位人神的话,我也不会怪你们。” 此话既落,密牢间再次陷入沉默当中。 暗夜一号盯着六号,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缓缓走到六号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又一次开口道:“你跟在我身后那么久,我吩咐的事,你从来都不问缘由,今日为何却要逼我?”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真正需要忠诚的是谁。” 暗夜六号开口,声音很沉,语气却尽量保持着平静:“也希望你别忘了,这座天地神院的主人,是七位人神大人。” 暗夜一号摇了摇头,说道:“我们真正应该忠诚的人,是我们自己。” 暗夜六号皱了皱眉头,嘲讽道:“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说这句话吗?我们只是一个杀手。” 暗夜一号很快说道:“可我并不想一直做一个杀手。” 这句话刚一落下,暗夜六号拳下忽而涌起了一股杀意。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冷冷说道:“你真的想叛逃神院?” “叛逃?” 暗夜一号失笑,他说道:“我只是不想继续过那些见不得人的日子了。” 暗夜六号愣住了。 隐于四周的数道神识也在瞬间凝滞了。 他们紧紧盯着密牢中的那道强大身影,突然感觉很是陌生。 原来自家老大,真的有退出暗夜军团的打算了。 又是一段时间点沉默过后,暗夜六号沉声问道:“你若是想走,七位人神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暗夜一号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暗夜六号转过眼,不想与其对视。 随后再次问道:“既然你有了离开的打算,为何不趁着七位人神大人闭关议事之时,和周例外一同离去?” “因为暗夜军团不止我一个人。” 暗夜一号说道:“既然要走,自然要一起走,暗夜军团是不可分割的整体,但凡还有一人被困于黑暗中无法救赎,对我而言,都不是真正的自由。” 言及至此,暗夜一号不理会六号那愈发震惊的表情,神识突起,朝着密牢四周凝声说道:“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们一起离去,摆脱人神的束缚,去寻找真正的自由。”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的份量。 暗夜六号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他的眼神中满说复杂情绪,过了很久才说道:“你是真的疯了。” “问问你的内心,你是真的甘心永生永世都活在暗无天日的阴影中吗?还是说,如果有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会不顾一切的将其抓住?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他看了一眼暗夜六号的拳头,随之继续说道:“你这双拳头替七位人神杀死过无数的人,每当他们下命令的时候,你几乎都没有任何犹豫,所以我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他们想让你对我出拳,你会怎么做?” 暗夜六号无法回答。 他沉默着伫立在原地,眼神渐渐晦暗,拳下的杀意亦渐渐涣散。 隐于暗中的其他暗夜军团成员同样无法回答,他们的神识在四周停留了片刻后,便缓缓退下,似乎这就是他们的态度。 下一个呼吸关头,暗夜一号挺直了身子,自暗夜六号身边缓缓走过,沿着密牢外的长廊开始离去。 虚无的暗影中,传来他那渐行渐远的声音:“周例外已经死了,西侧第十三号密牢中是他的尸体,尽快将其挫骨扬灰,洒入大江,记住,扬灰的那一刻,把玄武拉出来做个见证。” 声音很快飘散,消失不见。 暗夜六号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感觉自己似乎被自家老大带入了深渊。 他清楚的记得,西侧第十三号密牢中关着一位囚徒,那名囚徒原本是驭兽斋中的一位兽奴,后来因为犯了重罪被抓起来关在这里,至于是什么罪他已经记不太清,只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名囚徒今生只怕都要在密牢中度过。 而他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一段时间,自家老大会经常去西侧十三号密牢中坐一会儿,开始他不知道自家老大想干什么,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让那名囚徒变成了一个牺牲品。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思,暗夜六号尽量平复着动荡的心情,往密牢西侧走去。 再晚些时候,暗夜六号捧着一坛骨灰去到了江边,当着玄武的面将其洒入了浪涛之间。 渐沉的光色中,玄武望着纷扬而下的骨灰,沉静了很长时间后,便又沉入水底。 然后朝着已经很久都没有来过江边的水神传去了一道神念:“周例外已死,骨灰中暗藏半神气息,应该是他没有错。” 江水之间浪涛依旧,无尽的水势铺天盖地般在半空中汹涌。 将洒脱的骨灰完全消融吞噬,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半神气息也在无处不在的水元力侵蚀下渐渐消散,湮没于云水之间。 而与此同时,真正的周例外其实已经离开了大江。 他一路向前,几乎没有任何停歇,直至跨过最后一片浪涛时,他才敢停下身子微微喘气,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着损耗的真劲。 昔日风光无限的神院教习老大,今日却似一条丧家之犬般假死逃生,其间的狼狈和落魄实在有些令人唏嘘。 就连他自己都在此刻的凛冽风邪之下,发出了一声稍显悲凉的叹息声。 之前被困于暗夜军团密牢中时,他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将生命置之度外,平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如今既已逃出生天,重获新生,他的心中便又生起了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 只有经历过死亡威胁的人,才会更加懂得生命的珍贵。 更何况他修行数载,好不容易达到半神之境。 以他的天赋,以及对这人间大道的感悟,破境弄神也是早晚的事。 他便更加觉得活下去有着更多的意义。 江岸之边,他坐在了地上,体内真劲缓缓而起,在他的识海之中开始游走穿行,将他稍有堵塞的经脉尽数打通,消失已久的半神之力终于是在下一刻回来,卷起无比强势的气息涌入了他的血脉之间。 天色愈沉的时候,周例外站了起来,半神之力变得愈发强势,虽还未至巅峰,但已足够他穿行人间。 他的眼神仍是那般沉稳肃穆,脸上的表情也还是那般严肃,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本厚簿再次被他端在手上,清风吹过,哗啦啦作响。 右手中的那支长笔笔尖处早已干涸,笔杆上也有着几道裂缝,看上去更像是一根枯死的木柴,可是每当他挥动长笔的时候,总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味飘出来,环绕在此间,经久不散。 沉静了一段时间后,周例外忽而抬眼,望向了江心湖畔很远处的某个方向。 离此两百里的地方,有一座古镇,镇子里有一间他熟悉的客栈。 他需要到里面去歇歇脚。 …… 第两百九十章 古镇里的客栈 江心湖畔一直往北而去,有一条宽敞的苍茫大道。 大道尽头处,便是那座有些年头的古镇。 古镇最中心地带的那间常年没有客人,没有流水,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倒闭的客栈中,有着一位愁眉苦脸的中年人。 他便是这间客栈那位姓孙的老板,也是天地神院留在客栈中的守门人。 除了孙老板外,这件客栈中还有着两个伙计,因为生意极差,没有客人,所以两位伙计从早到晚都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门口处,望着天边的流云发呆,显得百无聊赖。 孙老板往日里也只是在客栈中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里清点着并不详细的账单,摆弄着各种各样的古玩,偶尔兴致来了,他会选择去江边走走看看,吹吹风,呼吸下新鲜空气,以此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日子虽然有些无聊,却并不糟糕,反而是乐在其中。 尤其是在玄武榜开战之前,天地神院中的那位周教习曾来客栈中住了一晚,亲口许诺他,等到玄武榜之事结束后,便会让他回到天地神院中,以他这么多年做出的艰苦贡献,想来回去后当个某学院的总教习是没问题的。 所以这段时间他更是觉得轻松自在,心情十分的舒畅。 开心快活的心情持续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没能一直延续下去。 如今的孙老板很是苦恼。 因为他收到了神院传来的内部消息,周教习因为想要强行救出唐国的那只妖,而选择背叛神院,如今已经被暗夜军团的人给挫骨扬灰了。 这个消息刚刚传到客栈中来的时候,孙老板有些不信,他亲自去神院走了一趟,找了几位熟人打听情况,最后确认消息属实。 等他自神院中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就变得无比的消沉,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自然不是因为周例外死了他有多么的伤心。 而是周例外若是死了,自己重回天地神院的愿望不就落空了? 夜色彻底沉下来的时候,天边升起了一轮明月,将整座古镇照的通透。 风声自遥远的江边吹来,卷起了一层潮湿凉爽的气息,吹在身上十分舒服。 以往孙老板这个时间点都会出去走动走动,消消食,吹吹风,这段时间却很没有心情,今夜亦是如此。 吩咐过两位伙计晚点记得锁好门的时候,孙老板便直接回到了屋子里,关起窗户叹着气。 再过一会儿,他可能就会睡去,颓废的让人心疼。 两位伙计则依然坐在门口,吹着江风聊着天,得过且过是一天。 以他们的经验,这个点若是还没有客人过来,再往后就更不可能有了。 所以这两位伙计打算再有一会儿便要关门打烊,然后也各自回房睡觉了。 可就在下一刻,明月之下,夜风之中,一个身影自暗影中缓缓现身。 那是一个老人。 穿着一件破烂的青色长袍,左手端着一本厚簿,右手提着一支长笔的老人。 老人的眼神很是沉静,有着不苟言笑的肃穆之意。 脸上情绪很淡,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他随风而至,似一个幽灵。 等到他站到了客栈门前,平静且冷漠的朝着客栈中望去时,那两个伙计才反应过来。 他们认出了这位老人。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老人曾经来过客栈几次,伙计们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每次来的时候,自家的孙老板都会无比恭敬的跟在老人的后面,耐心的等待吩咐。 连自家老板都很是尊敬的老人,自然不是一般的老人。 所以哪怕现在的这位老人看上去是如此的落魄,似是一路要饭要过来的一样,那两位伙计还是不敢怠慢。 左边的小伙计很是机灵,他很快凑了过去,弓着身子说道:“老爷子,今晚是要住这里吗?” 右边的大伙计也很快反应过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同样弓着身子说道:“老爷子,一路辛苦了,要不要替您准备点吃食?” 老人摇了摇头,没有过多的理会两位伙计,而是直接跨过门栏,径直朝着客栈的三楼走去。 只在迈上楼梯的那一刻,他说了一句话:“让你们老板来见我,就说周例外来了。” 说完他便继续迈步,继续往楼上走去。 两位伙计怔怔的看着自称周例外的老人走进了三楼东南边角落里的那间客房,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各自行动起来。 大伙计转过身,开始整理大堂内的桌椅。 小伙计则直接小跑着去到了孙老板的屋子门口,敲门得到回应后,小伙计隔着门说道:“老板,有人来找你。” 孙老板刚刚把自己珍藏的一件玉观音藏好,听到小伙计的话后顿时一愣,问道:“什么人找我?” “一位老人。” 小伙计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三楼的那位老人。 孙老板更觉得奇怪,这么晚了哪里会有什么老人找自己? 他再次问道:“若是流浪至此的乞丐就让他在此住上一晚,给他弄些吃的,明天一早再赶走就是了。” “虽然看着像是乞丐,但他并不是乞丐。” 小伙计尽量压低着声音说道:“那位老人他认识你,你也见过他的。” 神神秘秘的一句话,直接让孙老板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当即大骂道:“小兔崽子一次给我说清楚!小心老子给你几个大耳刮子!” 莫名被骂了一句的小伙计撇了撇嘴,然后说道:“他说他叫周例外,现在就住在三楼东南边角落里的那间客房中,让你现在去见他。” 这句话刚刚落下,屋子的门瞬间被打开了,然后小伙计便看到了自家老板那惊恐欲绝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那个老人自称周例外?你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孙老板的声音很轻,但是表情很是狰狞。 小伙计有些被吓到了,他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的回想着老人说过的那句话,犹豫了片刻后,他点点头,认真的说道:“没错,他就叫周例外,前几个月曾经来过客栈,当时是老板你亲自去接待的,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同样就住在东南边角落里的那间客房中。” 小伙计的声音很轻,可落入孙老板耳中却犹如惊雷炸响......周教习他,不是因为背叛神院,而被挫骨扬灰了吗?怎么会来到这里? 难不成是鬼! 孙老板心中惊疑不定,他看了一眼小伙计,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也只是挥了挥手,将其赶走。 自己则小心翼翼的走到楼梯口,抬眼朝着三楼的那间客房望了过去,发现客房中已经点亮了一盏烛火。 里面真的有人! 此时孙老板的一只脚已经踏在了楼梯上,另一只脚还在楼梯下,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抬上去。 却在这时,三楼的那间客房中传来了一个声音:“上来吧。” 这个声音刚一响起,孙老板的脸色瞬间煞白,因为那真的是周例外的声音。 他心中虽有无边的恐惧,但还是强自镇定心神,踏步而上,走到了客房前,未曾敲门,房门便自动打开,然后孙老板便看到了站在窗前,那个身穿青色长袍的熟悉身影。 虽然那件长袍已经变得十分破烂,甚至上面还沾上了很多血渍,但是却丝毫不影响那道身影所带给他的强大压迫力。 “周,周教习,您,您...您......” 孙老板弓着身子,望着窗前的周例外,声音有些发颤,半天竟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没有死,从神院密牢中逃出来了。” 周例外看着他,平静说道:“现在除了你以外,没人知道我还活着。” 孙老板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努力平复着呼吸,将所有震惊和疑惑强行压下,然后问道:“周教习您,您真的救了唐国的那只妖?外面都在疯传这件事,我觉得......” 他的话没有说话,周例外便直接打断他:“没错,唐青的逃走和我有关。” 一言既出,再不需多言。 孙老板无语伫立在原地,微微低下头,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周例外却似乎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下去,他很快说道:“你放心,今夜休息一晚我便会走,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孙老板有些惶恐,当即说道:“不敢!这间客栈本来就是周教习您开办的,自然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周例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再次说道:“替我准备一件干净的衣服,足够多的盘缠,还有人间大陆上的详细地图,明早我一并带走。” 孙老板点头应诺,很快说道:“马上就去准备。” 他想了想,随口又问了句:“是否要给您准备一些吃食?一路走来,想必您的肚子也是空空如也了。”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说道:“等会儿一并送来吧。” 孙老板点点头,不想再多做停留,直接告罪一声,屏住呼吸退了下去。 此时两位伙计已经将客栈大唐整理好,正准备关门,孙老板走下楼梯之后,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大门处,将已经关到一半的大门再次打开。 第两百九十一章 离去的孙老板 门外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夜色间的寒意。 孙老板的目光变得很是深沉,他望着漆黑如墨的深夜,望着那条通往江心湖畔的苍茫大道,沉静着站在大门口,像是正在做着某种抉择。 两位伙计分立于孙老板两边,望着自家老板的宽阔背影,觉得他今夜有些反常。 冷风渐甚时,小伙计走上前去,凝望着孙老板稍显凝重的侧脸,犹豫了片刻后说道:“老板,这么晚应该没人再过来了,该打烊了,早点关门回房歇着吧。” 等待了片刻后,他没有得到回应,想了想,便直接越过了孙老板的身位,想要再次将门关上。 可孙老板却在这时瞪了小伙计一眼,瞳孔深处是小伙计从未见过的凶光。 吓得小伙计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再不敢多言。 大伙计皱了皱眉,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三楼的那间客房,沉默片刻后,他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然后鼓足了勇气问道:“老板,三楼的那位老人是否有什么吩咐?” 听到这句话后,再次将眼神转入夜色间的孙老板眼中的凶光顿时化作一抹惊惧,他很快说道:“去准备一件青色的长袍,还有一份人间大陆的详细地图,另外,在柜台账面上再支取两千两的银票,顺便取些碎银,打包好后送到三楼去。” 大伙计闻言愣了一瞬,说道:“现在吗?” “没错,现在就去准备,速去,别耽误事儿!” 孙老板抛下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 他忽而叹了一口气,沉淀了心神,短暂的停留之后,他突然跨过了门槛,随风走入了夜色之间。 顺着那条苍茫大道一路往前而去。 就在他的身影快要被黑夜完全吞噬的那一瞬间,夜风之间飘来他那沉重无比的声音:“我去外面吃吹风,若是三楼的客人问起来,你们就如实回答好了,呵,不过以他的性子,应该也不会问。他要是还有什么要求,你们务必照做。” 声音渐行渐远,很快飘散。 好似一场梦呓。 大伙计在原地愣了一瞬,随后便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伙计,二人对视着沉默,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慌张。 过了一会儿,大伙计畏畏缩缩转过眼,看了一眼三楼,东南边角落里那间客房中的烛火还在亮着,说明那位老人还没有休息......想到孙老板临走时的吩咐,大伙计心神一紧,他当即示意小伙计去准备银票,自己则去后堂准备衣服和地图。 再晚些时候,青色长袍,人间大陆的详细地图,以及两千两银票和些许碎银都已经准备妥当,大伙计拎着包袱走到楼梯口,将眼神自三楼收回,随后落在小伙计身上。 他努努嘴,想让小伙计将包袱送上去,可小伙计却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敢上楼。 大伙计顿时骂了一声废物,没奈何下,他收拾好心情,压下了所有负面情绪,壮着胆子踩着楼梯走上去。 临近客房的时候,他沉沉呼吸,脸上摆出了一丝笑意,随后走至门前,敲门说道:“老爷子,给您送东西来了。” 他的声音控制的很好,既不吵人,而又确保屋子里的那位老人能听到。 语气亦十分平和淡定,很有礼数,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等待了一会儿,屋子里便传来老人的声音:“放门口就好。” 大伙计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本就不想进去房中,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面对那位提笔的老人。 尤其是在自家老板上楼见了老人一面,便很反常的于夜间出门,不知去向何处后,他更觉得这位老人身上有着什么不与人说的秘密。 所幸都是大人物之间的事,与他这个小伙计无关。 他放下了手中的包袱,将其置于门边一角,随后便轻声说了句:给您放好了,便打算转身离去。 可老人的声音却又突然响起来:“你们家孙老板去哪了?为何不是他亲自送上来?” 大伙计没有任何犹豫,如实回答道:“老板他自您房中出来后,便离开了客栈,说是出去吹吹风。” “平日里他也有夜间出门的习惯吗?” “并没有,往日里这个时候老板差不多已经睡了。”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 “沿大道直走,应该是往江边而去。” 大伙计说到这里,额角已经出现了冷汗。 心想这老爷子还有完没完,可别故意刁难我,再问我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在老人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大伙计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客房中便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当中。 片刻后,大伙计稍稍抬起眼,望着被烛火映照的一片通红的那扇门,犹豫了半晌,试探着问道:“老爷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话刚落下,客房中便再次传来老人的声音:“门口的包袱,你还是给我拿进来吧,放到桌子上后你就自行离去。” 这句话刚一落下,客房内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在那一刻,大伙计忽而觉得屋内的烛火似乎摇曳了一瞬,随后便有一股墨香味自屋内飘散出来,顺着烛火光亮的延申而渐渐传开。 大伙计动了动鼻子,心想还挺好闻。只是随后他又很快抱怨道:“一会儿放门口,一会儿又要拿进去,您这是消遣人呢?” 心中如是想,嘴里却仍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好。 很快,他便镇定下心神,微微弓下了身子,将门口的包袱拎了起来,然后吐出了一口浊气,直接推门而入。 刚刚进入屋内的那一瞬间,大伙计便愣住了。 窗户是开着的,风声肆无忌惮的吹进来,带来夜色间的寒意,黑夜于窗前静止,被屋内的烛火逼退,在窗边摇曳起了烛火的倒影。 屋子里的墨香味要更加浓厚,像是有人刚刚动过笔一般。 可此时的屋子里,却没有任何人。 那位身穿破烂的青色长袍的老人消失不见了,可大伙计刚刚明明和他进行过一场不长不短的对话,老人的声音此时还仿佛响在耳畔,分外清晰。 大伙计站在屋子里呆滞了许久,冷风吹在他的身上,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最终将包袱放在了窗户旁边的桌子上,没有再做任何的停留,直接倒退着走出了这间屋子。 关门的那一瞬间,大伙计忍不住回想起了刚才的那一番对话,心中顿时一个激灵,汗毛倒竖。 他快速下楼,不理会过来寻问的小伙计,直接跑进了自己的房中,扑上床盖上被子蒙住头,再不敢出来。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通往江心湖畔的那条苍茫大道上,孙老板正在加快脚步,往前直行。 他本身已经有了四境镇魂的实力,若单是奔走赶路的话,他不过个把时辰便能到达江边。 可他却并不敢动用全力,因为一旦全力奔走,真劲必然无法掩盖,那么身后客栈中的那位老人一定就能感知到自身的真劲气息。 若是被那位老人追上,孙老板知道自己就绝没有机会再次走掉。 哪怕那位老人此时的模样有些落魄,颓废,像是刚刚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量。 但他身上的气息却还是那般深沉,可怕,和过去的每一个日子一样,让人无法丈量他的真正实力。 而他之所以敢于深夜走掉,抓紧时间去到江心湖畔,是因为以他对那位老人的了解,他知道对方绝对不会主动去寻找自己。 因为老人有着自己的骄傲,以老人的身份,他永远都只会被别人寻问,关心,打探情况......而不会去主动过问别人的任何情况。 关于这些,孙老板很自信。 可他终究还是忘记了一件事,或者说,忘记了老人的名号。 老人叫周例外,他一生所奉行的唯一一个原则,便是例外。 或许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子里,孙老板所认识的老人确实如他自己想的那般,但是今夜,老人打算给他一个例外。 此时黑夜愈沉,风声愈寒,尤其是越来越接近江边的时候,孙老板便愈发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变得有些瘆人,哪怕他运足了真劲去护住身体,寒意却仍是无孔不入。 就好像这股寒意并非来自空气,而是自他心底生出。 孙老板感觉有些不对劲,心中多了份担忧。 但此时江心湖畔已经近在眼前,再有几炷香的功夫便能赶到,甚至于他已经能听到剧烈的波涛声。 只要到了江边,便会进入神兽玄武的监察范围内,到时候他便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想到这里,孙老板的脚步骤然加快,他打算释放自己全部的力量,用以最后的冲刺。 四境之力缓缓而起,在他识海中悄然聚集,很快便化作一股热流去向了他的双腿之间。 刹那间,他的身形化作了一阵风,便欲流散而去。 可是当他的双脚刚刚腾飞开来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人便又突然停滞在了原地,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强行留下。 孙老板像一只受惊的野兽般,瞬间做好了攻击的姿态。 他凝眸望向四周,死死戒备,瞳孔深处涌起了一种恐慌情绪。 因为在那一刻,他忽然间闻到了一股墨香味。 第两百九十二章 截杀 墨香味原本并不可怕,可是在这样深沉的夜晚,在快要临近江边的关口,空气中却突然出现了一股墨香味,这就让人有点无法承受了。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墨香味变得愈发浓厚,甚至已经快要掩盖江水间的潮湿气味时,则更是让人心有不安。 孙老板的一颗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他自然知道这股墨香味出自哪里……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曾无数次闻到过这样的墨香味,所以对这股味道,他无比的熟悉。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位老人的模样,老人的右手常年提着一支长笔,笔尖处虽已干涸,但是笔力犹存,不断的往外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他想象着,沉静着,眼中的恐惧和不安渐渐化作了一股死意。 随后他便抬起头,朝着身前望去。 苍茫大道之间,原本除了无尽的黑暗外,便再无一物。 可是此时,那里却站着一个人。 那人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挡住了孙老板的去路。 又像是早已站在那里,等待孙老板的出现。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当孙老板看到他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已经走不掉了。 大道上的那人身上穿着一件布满血渍的青色长袍,长袍虽很破烂,但是残留的衣料之间却极尽平整归顺,像是有常去打理。 他的长发披在肩头,被一根草绳随意的束在脑后,风声吹过时,会将一缕缕不听话的发丝吹走,垂落在他的额角,以及脸颊两侧。 看上去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是多出了几分莫名的神韵和气质。 他的面容虽有些苍老,但是神情却很是专注,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严肃的教书先生,可又不显得迂腐。 他的眼神沉稳肃穆,瞳孔深处藏着一抹深沉且冷漠的光晕,让人无法与之对视太长时间。 他的左手上端着一本厚簿,夜风吹动着纸张,将其吹起在其中的某一页,那一页并没有多余的文字记载,只从其间传来一束轻柔的光,映照在他的身上。 他的右手上提着一支长笔,笔力自干涸的笔尖处缓缓弥散而出,环绕在此间,牵动着墨香味。 他就这样提笔而立,静静的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看上去也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可是真劲裹身,四境之力几乎完全暴起的孙老板却如临大敌,望向挡在身前的那人的时候,眼中满是绝望色彩。 周遭风声阵阵,肃杀之意渐来。 孙老板沉静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周教习为何深夜至此?” 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但是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的心情。 周例外平静的看着孙老板,用一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深夜为何要至此?是打算去江边吗?” 声音很是平静,像是最直接最普通的一句问话。 可孙老板却已经畏惧的满头大汗,他再次开口,做着最后的解释:“您要求的那份关于人间大陆的详细地图,客栈中并未找到,所以我打算去神院找找看。”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抬起头,眼神漠然的望着孙老板。 随后说道:“那份地图,客栈里的伙计已经找到了。” 一句话让场间气氛冰到了极点。 孙老板闻言顿时心中大骂:“这要死的两个臭小子,平日里做事也没见这么积极!” 周例外却在这时突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眼中出现了一抹失望情绪,他突然话锋一转,随后问道:“你扪心自问,过去的那些日子,我对你怎么样。” 孙老板微愣,他沉下心来,回道:“周教习对我很是照顾,如今我所拥有的一切,权势以及修为,都是您给我的。” 周例外点点头,说道:“好在还没忘本。” 他沉默了片刻,便再次开口说道道:“你也别忘了,就连你的命,也是我救的。” 孙老板很快沉声道:“不敢忘!” “很好。” 周例外说道:“还记得我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一刻,你对我说了什么吗?” 孙老板眼神变得很是复杂,他说道:“我说过,将会永生永世效忠周教习,永不背叛!” 周例外看着他,说道:“你做到了吗?” 言及至此,黑夜之间的两人各自又都沉默下来。 冷风似刀,切割在孙老板的身上,让他皮肉俱痛,隐隐难耐。 又是一段时间过后,孙老板终于开口道:“周教习有话不妨直说……我孙某人自问还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 周例外呵呵了两声,说道:“那是因为今夜我拦下了你。” 孙老板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握紧了双拳,真劲缓缓聚集。 周例外继续说道:“原本今夜我只是打算在客栈中歇一歇脚,明天一早便会离去,而之所以不在客栈中停留太长时间,是怕我现在的身份会对你造成麻烦……可是,你似乎并不怕这个麻烦,反而是想要主动的揽下这个麻烦。” 孙老板皱着眉,依然没有回应。 周例外静静的看着他,再次开口:“你深夜出发,沿此路赶往江心湖畔,应该是想通知七位人神,告诉他们我还活着吧?” “玄武榜之战前,我曾答应你等事情结束后,便会让你离开那座枯燥乏味的客栈,回到天地神院中去,想来你也期待了许久。可谁料我后来竟然选择和唐国的那只妖站在了同一立场,与神院背道而驰,最终世人皆以为我已经被挫骨扬灰,彻底死去,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但你却并不难过于我的死亡,而只难过于自己失去了回到神院的机会。” “就在你心灰意冷之时,我竟然又出现在了客栈中,你虽心有惊慌,但是同时也隐有期待,因为我没死,你便还有重回神院的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却不再是我给你的,而是需要你自己去争取。只要你回到神院中,告诉七位人神我还活着的消息,这样的功劳,足够换取你回神院的机会了。” 周例外平静伫立,缓缓道来。 像是说出了孙老板的所有心里话。 孙老板的脸色早已一片苍白,此时的他无力辩解,因为周例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而此时周例外突然开始迈步,带着一身的笔力走到了孙老板身前三尺之地,然后问道:“我说的对吗?” 漫长的沉默过后,孙老板开口说道:“我不否认。” 周例外笑了笑,说道:“很好。” “可这本就是我的机会。” 孙老板忽然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不甘:“因为你自己的错误选择便要葬送我重回神院的机会,这不公平!你和妖族站在了同一个立场,这本就该死,如今我不过是让本就该死的你再死一次,顺便换回我回到神院的机会,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说到最后,孙老板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起来。 他眼中的惊怒和不甘化作了一种疯狂情绪,望向周例外的时候更是像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周例外失望的摇了摇头头,说道:“我该死?没有我,你现在可能已经是一堆尸骨了。” 孙老板低吼道:“你对我的恩情,枯守客栈数十载,已经报答给你了。” 周例外说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那你当初所说的永远效忠,永不背叛,都只是个笑话?” 孙老板眼中的疯狂之意愈发浓厚,他很快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哼!我效忠的是天地神院的周教习,而不是一个需要靠假死来逃生的懦夫!” 事已至此,孙老板似乎已经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他体内的四境之力已经凝聚到了顶峰状态,重压之下,他的真劲变得愈发雄厚,竟然有一种将要突破至五境的趋势。 “此地离江边不过数里,只要你无法在一招之内杀死我,那我便能利用神识通知江中的玄武大人。” 孙老板尽量平复着情绪,沉声说道:“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重伤在身,所能发挥的战力怕是只有平时的一半......” 他的话没有说话,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抛除了恐惧之后,疯狂已经完全占据了孙老板的内心。 他的双拳已经缓缓抬起,真劲凝聚,杀气骤起,似乎是打算在周例外动手之前,先一步出手。 他自然不是想要杀了周例外,哪怕他再疯狂,哪怕现在的周例外再怎么虚弱,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动周例外一根汗毛。 他只是想要一击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冲出周例外的笔力包围圈,将这里的消息传到江边。 而就在这时,一直平静处之的周例外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清冷,望向孙老板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随后他便喃喃低语道:“原来现在的我,看上去是那么的弱不禁风了。” 孙老板已经不想再犹豫下去,他忽然暴起,拎起双拳朝着周例外猛然轰杀过去。 出拳的过程中,他的疯狂占据了上风,如此才能不那么恐惧。 面对孙老板的可怕拳势,周例外无动于衷,然后他又缓缓开了口:“我现在所能发挥的战力,确实只有平时的一半,但是想要杀你,其实根本用不到一半......”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九十三章 与笔墨共融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瞬间,挥拳而至的孙老板眉头紧紧皱起,他心中的不详预感愈发强烈,就连眼中的疯狂情绪都隐去了一些。 他知道眼前这位昔日的神院总教习并不是一个喜欢危言耸听的人,他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是有所依仗。 在那一瞬间,孙老板竟然有了想要跪地求饶的冲动。 但是此时他拳势已起,片刻间便已落至周例外身前。 无穷无穷的杀气将周例外死死环绕,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一拳便会轰在周例外的身上。 可是等到孙老板凝聚了所有心神,将那一拳中所蕴含的所有力道全部轰向前方的时候,却发现周例外的身形突然变得有些虚幻起来,他所处的那片空间也像是变成了一个静静的湖泊,拳入其中,只在湖泊中溅起一层微微涟漪,而无法兴起更大的浪花。 等到那一层涟漪重新恢复到原样的时候,孙老板发现周例外的虚幻身形已经消失不见。 而此时他仍然保持着出拳的动作,只是拳势所向的地方,却只剩下一片虚无的黑暗,以及凛冽风邪。 刹那间,孙老板的额角冷汗直流,四境之力自拳下疯狂游走,想要将所有威势收回,护住己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空气中的笔墨味突然间变得浓厚起来。 与此同时,一道深沉无比,带着可怕的生死杀伐之意的笔力在他的身后缓缓升起,像是黑暗中的催命符号。 孙老板睁大了眼睛,想要转过头来看看,可是当他扭动脖子的那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整个人已经僵持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真劲仿佛已经冻结,拳势也在刹那间消融。 他那满是震惊的眼神随之落在了自己向前伸出的拳头上,那宽厚的拳掌之间,此时有着一道漆黑无比的笔墨痕迹。 笔墨不浓,带着些许潦草,可是落入孙老板眼中,那道痕迹却比此时的黑夜还要深沉。 那道笔墨痕迹很快便慢慢弥散开来,似是纸页上的浓墨晕开,不用多久,便沾满了孙老板的整条手臂。 然后渐渐去向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他的四肢,他的躯干,他的头部,甚至是他的一对瞳孔,都在时间的推移之下,被笔墨逐一占据。 而自始至终,他都无法做出任何的应对。 只能眼睁睁感受着空气中的墨香味变得愈发浓厚,感受着身后的那道笔力变得越来越强,感受着自己对身体的控制力变得愈发薄弱......下一刻,连他的眼神都停止了转动,呼吸渐渐止住,只剩下微弱的心跳在风中起伏,似乎在提醒着整个黑夜,他还活着。 而此时他整个人已经被墨色完全浸染,像是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周例外的声音在孙老板身后响了起来:“我来到客栈中,只是想要歇一歇脚的,因为我真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毕竟我救过你一命,原想着就算你不会帮我,至少也不会害我,可我终究还是把你的人性想的太美好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孙老板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笔墨涌入了他的口中,将他的所有发声器官全部封死。 他支吾了几声,便再无力挣扎。 而下一刻,周例外的叹息声便响了起来。 孙老板以为周例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结果周例外的叹息声却渐渐飘远,就连那股深沉可怕的笔力都开始远去,很快便消失在夜风之间。 这就走了? 孙老板心中疑惑而又震惊,但是同时也有一种庆幸。 周例外既走,说明自己便没有了性命之忧。 难不成他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了? 心中猜测关头,他已经感觉不到周例外的任何气息。 就在他准备放松心神,松一松筋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是动不了......周例外虽已走,笔力亦退,但是那无比浓厚的墨香味却还是环绕在此间,不仅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反而比之前要更加的浓厚。 孙老板呆滞了一瞬,还没的来及思考缘由,便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识海之中出现了一丝灼烧感。 这股感觉开始很是微弱,微弱到像是一种错觉。 可是下一个呼吸关头,这股灼烧感就变得无比的清晰深刻,从识海涌向了全身,似洪水过境,将他体内的一切都给冲刷殆尽。 几乎是在同时,覆于他体表的那些笔墨痕迹似是暗影一般将孙老板缓缓吞噬。 没过多久,这位四境镇魂的客栈孙老板,便被周例外留在此间的业火和笔墨自内而外的毁去。 连一丝渣都没有留下。 笔墨失去了攀附之人,缓缓自半空中而落,却没有去到地面之上,而是被风缓缓吹散,渐渐飘远。 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黑夜依旧,深沉的像是从没有人来过。 而距此地不过数里远的江心湖畔,江水拍打着江岸,无边的水元力在水势之间沉浮,带着神兽玄武的神识和意志,监听着江水中的一切动静。 却无法监听到,那条苍茫大道间,曾经发生过的,实力悬殊的一场截杀。 ...... 夜风中,周例外静静的行走在大道之上,他的左手仍旧端着那本厚簿,右手还是提着那支长笔,眼神沉静的可怕,神情亦很冷漠。 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的脸色却稍微有些苍白,若是仔细感知的话,能发现他的呼吸稍有沉重,体内半神之力的流转速度似乎也变慢下来。 想来以他之前恢复的实力,虽能强行秒杀一位四境镇魂的修行者,却也让他付出了一定的代价。 体内真劲近乎匮乏,让他的步伐变得有些缓慢。 他的心绪亦有些消沉,并不是因为好不容易集聚起来的力量复又消散,而是因为自己赖以信任的那个人竟然选择了背叛。 虽然孙老板死了,但是周例外依然开心不起来。 反而有些难过。 他就这样缓缓走着,一言不发,只在夜风渐急的刹那关头,发出一阵深沉无比的叹息声。 他所处的地方离那间客栈足有百里远,若以神力赶路瞬间便会到达,可此时他只是单纯的一步步向前迈动,自然速度极慢。 等到他走到那座古镇,来到客栈门前的时候,夜幕已经过去,黎明将至,一缕红光自天边而落,洒满了整座古镇。 客栈里的那两个伙计已经起床开门了,小伙计忙着放下大堂内的桌子,清扫着蓄了一夜的灰尘,大伙计则去到了孙老板的门口,敲敲门打算喊老板起床。 往日里只要敲几下门孙老板便会有所回应,可是今天任凭大伙计如何敲打,屋子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 大伙计隐有疑惑,心想老板他睡得的这么死吗? “会不会老板昨夜没有回来?” 看着大伙计敲门的小伙计一边擦着桌子上的灰,一边说道:“昨夜一直都没有听到开门声,我想他应该还在外面。” 大伙计随即说道:“老板他可从没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如今倒是怪了。” 小伙计说道:“兴许和三楼的那位客人有关,那位老爷子来了之后,老板就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说起三楼的客人,大伙计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事,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心想那老爷子不会也没回来吧? 思忖间,他走到了门外,想要借着黎明的曙光看看自家老板会不会正在路上,可是刚刚转眼的那一瞬间,没有看到自家老板,却见到周例外正从那条大道间缓步走来,他沉着脸,眼神肃穆,眉眼之间却透露着一丝疲惫。 大伙计心神一紧,大气不敢喘一下。 等到周例外走近的那一刻,他才强自镇定心神,然后说了句:“老爷子,您回来了。” 周例外没有去看他,只是轻声的嗯了一句,算是回应。 大伙计又看了一眼周例外的身后,还是没发现自家老板的身影,于是问了一句:“我家老板没跟您在一起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瞬间,大伙计便感觉到周例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寒意。 随后便听周例外简单说道:“没有。” 大伙计不敢再追问下去,只是小心翼翼又提了一句:“要不要跟你准备些吃的?” 此时周例外已经跨过了门,越过了站在桌旁不敢动的小伙计,走上楼梯的那一刻,他说道:“不用,除非我喊你们,否则不要来打扰我......准备好的东西放桌子上了没有?” 大伙计先是应了一声,随后说道:“东西都已准备齐全,全部放桌子上了。” 此话一落,当即闭嘴。 不敢再多说一句。 周例外点点头,脚步不停,踩着楼梯往楼上走去。 大小伙计的眼神时刻盯着周例外的身影,直到他推开了东南边角落里那间客房的门,然后走了进入,隐没了生息后,这两个伙计这才各自喘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的额头上都有汗珠滴下。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两百九十四章 关门分钱 周例外回房之后便没有了任何动静,像是睡了过去。 两位伙计也不敢去打扰,只能呆呆的坐在客栈门口,看着太阳一点点升高,直到感觉有些刺眼时,他们才转过眼,将眼神重新落在了客栈外的那条苍茫大道上,却仍没有见到自家老板的身影。 他们的心情从最初的百无聊赖,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担心。 直觉告诉他们,自家老板可能出事了。 而且很可能与三楼的那位客人有关,可惜没有证据。 可就算有证据,他们也不敢拿那位客人怎么样。 不仅是因为那位客人的神秘身份,更因为从昨夜客人的突然消失中,让大伙计感觉到,那位客人有着让人无法估摸的强大实力。 若是惹到他,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所以他们两个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放下了去到三楼找客人问个究竟的想法,继续坐在门口选择等待。 这样的境况一直持续到了正午时分。 阳光愈烈,将两扇大门晒得滚烫。 两位伙计也是不堪炙烤,退回到了客栈里面。 而就在这时,三楼东南边角落里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 周例外已经换上了那件干净的青色长袍,满头发丝也用细绳认真系好,看不出一点杂乱。 一直被他端在左手中的那本厚簿已经被他收回到了怀中,只是那支长笔却还是紧紧的握在手中,像是立命之本。 大伙计给他准备好的包裹留在了客房的桌子上,银票和地图同样被他放到了怀里。 他在客房门口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摆,将长袍间的褶皱和压痕全部铺平抹顺,做完这一切后,他便提笔而起,开始迈步,缓缓走下楼梯。x 一段时间的闭门调息休整之后,他眉眼之间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神情瞬间变得无比精神。 眼神虽仍那般沉稳肃穆,但是瞳孔深处的光色却十分浓厚,隐有无穷笔力缠绕其间。 在他体内,半神之力似涓涓细流一般缓缓而走,一点点汇入了他的血脉之间,不知何时就会涌起滔天之势。 周例外刚一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两位伙计便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他们紧紧盯着周例外,目视着他走下楼梯,穿过桌椅之间的间隔,然后来到自己面前。 “过去的那些日子,你们就是这样一直枯坐在客栈里,数着日子过吗?” 周例外望着两位伙计,平静说道。 两位伙计明显没料到周例外竟然会主动问话,他们呆滞了一瞬,随后便又很快反应过来。 大伙计赶忙说道:“客栈里常年没有什么客人,每日除了发发呆,确实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说到这里,他又下意识补充了一句:“可不是我们偷懒,确实没什么需要去忙的。” 小伙计也在这时忍不住插了句嘴:“虽然不忙,但是老板他该发的工钱是一分都没有少过的。” 大伙计瞪了小伙计一眼,似乎是嫌他多嘴。 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周例外,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因此生气,大伙计顿时松了口气,便又顺着小伙计的话说道:“是啊,老板他是个好人。” 刻意的把话题转到了自家老板身上,是想试探下周例外,看看他是否知道自家老板的下落。 可是周例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只是说了一句:“是啊,你们家老板是个好人。” 说完他便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些什么。 两位伙计不敢打扰,只能同样保持着沉默。 片刻之后,周例外忽然再次开口道:“若是今天你们的老板还不回来的话,你们就把柜台上余下的钱财给分了吧,然后该去哪就去哪。你们老板的屋子里一定也有着很多的钱财,那些钱你们却不能私自占有,取出来后全部分开镇子里的其他人......” 话刚落下,两位伙计顿时面露惊恐之色,他们慌忙摆手,连声道不敢。 周例外却是尽量保持着平和语气说道:“无妨。” 大伙计说道:“若是老板回来发现我们动了客栈的钱,一定怪大发雷霆的,而且老板他很早前就说过,客栈的流动资金不能动,他的屋子也不能进。” 周例外说道:“等你二人把钱分了之后,就把这间客栈给关了。” 此话一出,大伙计更是吓了一跳,他很快叫道:“这我怎么敢?这可是老板的客栈,我怎么敢说关就关?我只是个伙计啊。”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我的客栈。” 一句话让两位伙计再次愣在原地。 周例外很快便又说道:“你们只管分钱,关闭客栈,然后走人。你们那边老板,我会亲自去和他说。” 大伙计还准备说话,小伙计却伸手偷偷拽了拽他的衣袖,轻声说道:“你别再说了,连老板都要听客人的话,你怎么敢一直顶嘴?” 声音很轻,但周例外却听得很清楚。 他破天荒笑了笑,不再言语,直接转过身去,迈步走入了烈阳之中。 留下大伙计和小伙计在客栈之中相顾无言。 回想着这两日的经历,以及周例外说的那些话,两位伙计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他们在客栈中沉静了很长时间,始终不敢按照周例外说的话去做。 只是直到天黑,他们也没有等到自家老板回来。 夜色笼罩下的客栈显得很是冷清,客栈的大堂内虽烛火通明,但照耀的那两个身影却显得有些孤单。 大伙计看了眼沉沉的天色,忽然说了一句:“老板他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小伙计抱怨道:“走了也不知道打声招呼......” “或许老板他有什么苦衷吧。” 大伙计说道:“依我的猜测,这间客栈的真正主人其实真的是三楼的那位客人,他来这里查账,见客栈中常年没有客人,年年亏损,便嫌老板经营不善,于是将其赶走,并且觉得这间客栈也没有继续开下去的必要了,便让我们将客栈关掉。” “这确实是一个合理的说法,只是他为什么要让我们把钱全部分掉?” 小伙计说道:“老板是个有钱人,他留下来的钱财可不少。” 大伙计闻言顿时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太明白,可能,三楼的那位客人他不缺钱吧。” 说完这句话后大伙计便沉默下来。 小伙计也不再说话。 再晚些时候,小伙计看了眼天色,突然有些睡意了,往日里的这个时候是他睡觉的点。 他突然再次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 大伙计转过头,望向了孙老板住的那间屋子,说道:“老板对我们还是不错的。” “是啊。” 小伙计说道:“所以呢,你要去哪边?” 大伙计很快说道:“你懂我的。” 说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都闭上了嘴。 两位伙计同时直起身来,大伙计走向了孙老板的屋子,小伙计走向了柜台。 ...... 周例外离开了客栈,走出了古镇之后,便漫无边际的行走在路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自从天地神院以大江作为据点之后,他便很少离开过江心湖畔。 平日里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那座古镇中的客栈了。 如今叛逃而出,他自然不可能再回去,只能往人世而行。 人间大陆中有许多从天地神院走出来的学生,甚至有不少人是由周例外亲自教授出来的,其中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成为了人间大陆中十分耀眼的存在。 周例外原本有想过去找那些学生,只是一想到客栈中的孙老板,他便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人世之中,最值得托付的,是人性。 最不可信的,也是人性。 周例外过往半生,早已将这些道理看得通透,尤其是在经历过孙老板的背叛之后,他更是刻苦铭心。 他的学生虽多,但若是知道了自己还活着,只怕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上报给七位人神。 真正值得托付的,周例外的心中只有一个。 只是那一个学生,现在会在哪里? 带着无数的心思,周例外提笔而行,穿过了古镇中的某座峡谷,去到了一处原野之间,他静静的走在其间,心绪沉静的像是此时静谧的夜色。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阿刁的身影,心想那小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自己被关在密牢中时,曾听暗夜一号说阿刁被夫子的那头小毛驴救走了,难道他现在正在夫子的山门? 想到这里,周例外无声的摇了摇头,心中默然叹道:“他若真被夫子救走了,我反而是不用担心什么了。只是我却又如何找寻他?夫子向来神秘,这个人间可没人知道他的山门在哪。” 周例外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苦恼。 他继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何处才是终点。 就在夜风突起的某个关头,周例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阿刁是和唐青一起被救走的,会不会,他们并没有被送到夫子的山门,而是被送回了唐国?” 心念至此,周例外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瞳孔深处的笔力亦似浓墨般晕开。 ...... 第两百九十五章 往唐国奔袭 夜色更沉的时候,周例外停下了脚步。 既然心中已经知道该去哪里,便也不必那般着急了。 他需要趁着这个夜色继续修复自己的真劲气息,以求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到巅峰状态。 他在一处草地中坐了下来,长笔置于自己的腿上,笔力缓缓升起,自干涸的笔尖处涌入了他的体内。 一点点滋养着他的神识和心脉。 他的神情无比肃穆,眉眼之间有着几分不与人说的复杂情绪。 半神之力自他身前环绕,带着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每一次的转动都会牵引着人间大道之上的气机流转,神韵莫名。 夜风自遥远的未知之地吹来,吹动着他身上的青色长袍,吹动着他的发丝,笔力亦在清风之下微有起伏,不断的往外散发着墨香。 时间缓缓流逝。 周例外的一颗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呼吸趋于平稳。 一夜的时间,自然无法让他恢复到巅峰状态,但是却也相差不远了。 等到夜幕渐渐消散,黎明前的光色一点点洒满原野的时候,周例外睁开了眼,双瞳之中的笔力几乎已经趋于饱和,蕴含着无比强大的力量。 血脉之中的半神之力似惊涛一般疯狂涌动,仿佛能将世间的一切都给吞没。 等到朝阳渐渐升起,红光愈盛的关头,他提笔而起,静立在青色的草地之间,神色有些怅然。 许久之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似是要和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做个了断。 片刻之后,他沉淀了所有情绪,伸手入怀,取出了那份记载着人间大陆地理要塞,以及宗门分布的详尽地图。 一道笔力自笔下而出,将地图带起升于半空中,完整的铺展在周例外眼前。 他的眼神自地图间一扫而过,掠过了无数山川河流,城池要塞,只在大江而过的那片境域中多停留了一会儿,但也仅仅是一会儿,便又重新转眼,继续寻找着将去的那个国度。 在那段过程中,他的眼神始终保持着平静肃穆,没有半点情绪的起伏。 只是当地图中出现了唐国的国号,以及那代表了唐国无边领域的十七座城池时,周例外的瞳孔深处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觉的明朗光色。 他盯着唐国所在的区域看了很久,记下了所有城池的领域范围,以及各处官道的长度和通往的区域,甚至是沿途而过,所标记的诸多风景也都被他记下,想来若是有时间,他也准备去游历一番的。 长时间的凝望和计划之后,他制定了很多个去往唐国的路线图。 在心中一一模拟行走,并且算了下行进的时间,以及途中可能会遇到的麻烦之后,那些路线方案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因为他原本是想着既然离开了神院,便刚好趁去唐国寻找阿刁的机会,一路行走想,好好将这个大陆欣赏一番,可所耗费的时间实在有些太漫长。 他想早点找到阿刁,于是便放弃了一步步走去唐国的念头,准备以神力而动。 若是他真正已经破镜弄神,那么只要心中有地点,便可身随心动,转瞬间便可去到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当然,前提是在他所去的那个地方,没有比他更强大的存在去阻拦他。 可周例外如今只是半神之身,并非真正的人神。 无法做到心所至,身便至。 但是穿行于大道之上,转瞬千里还是能做到的。 他研究过地图之后,发现此处原野到唐国的距离跨度很大,以这张地图中的比例换算,足足有数十万里之遥。 这样的距离对于一般的修行者来说已经算是极远,可对于周例外而言,却不算什么。 他最终将地图收了起来,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中。 抬眼望着顶空之上的朝阳,明亮却不刺眼,温暖且祥和。 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将目光收回,然后提了提右手中的长笔,闭目一瞬,微微转身,所面对的,便是唐国所处的方向。 随后笔力骤起,卷动着一股浓郁的墨香味在此处流动。 下一刻,周例外的身形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极远的高空中,几乎跨越了人间某个纬度的大道之上,周例外以半神之力裹身,突然出现在此处,速度极快的往前穿行。 在他身下,人间山川河流,无数城池组成的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纷纷往后急退,匆匆掠过。 空气变得稀薄,就连阳光都仿佛变得极淡,温度更是冷到了极点。 就在这样的绝对领域中,周例外面无表情,一路向前,没有片刻停歇。 以他的速度,只怕不用半天就可以到达唐国的领域。 而且他有信心,圣人以下,绝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发现自己的踪迹。 他在被关在暗夜军团的密牢中时,便听说了五位圣人离开了人间这件事,也就是说如今的人间,以人神为尊。 只要唐国的沧海,昆仑这两位六境人神高手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气息,那么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唐国领域中。 可是周例外没想到的是,唐国的那位七境唐帝虽然已经离开,但是那位通晓天下的青衫大祭司,却还在。 当周例外的气机锁定了唐国的那一刻开始,唐国大祭司便已感知到对方的存在。 唐国城门处,书生身着青衫,腰间系着那本古籍,似往常一般,静立于唐国城门口。 周围人来人往,看到这位在唐国地位崇高的大祭司时,都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尊重。 却并不觉得拘谨或是害怕。 像是早已习惯和知晓这位青衫大祭司的性情,也知道他每日里最常做的事,便是于唐国城门口仰望苍穹。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很久,人们见怪不怪。 此时的书生微微抬头,视线远去,瞳孔深处藏着一片淡淡的星光,正在朝着远空的方向凝视着,并且已经持续了很久。 在他的视线之中,无尽大道仿佛近在咫尺,距离和空间也像是都已经不存在。 周例外奔走的速度虽然极快,尤其是在半神之力的掩映之下,气息都有些微不可闻。 可是在书生的眼中,周例外的身形却是那么的清晰,似是近在眼前。 他甚至能看到周例外头上随风舞动的发丝,飘起来的青袍,以及被周例外握在手中的那支长笔笔杆上的每一道裂纹。 他就这样盯着奔走的周例外,眼睁睁看着对方一点点逼近唐国,却没有采取任何的措施。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周例外已经不再是那位天地神院的大祭司。 他此次一行,与唐国和神院之间的恩怨也无关。 他只是来找一个人。 并且书生知道,周例外要找的那个人,其实并不在唐国。 只是他并没有打算提醒对方,因为这件事与己无关。 只要那位有着半神之力的周例外不会对唐国的子民造成伤害,他便不打算出面。 但他还是决定要给周例外一些忠告: 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虽然远在唐国边境处,但是若有人敢仗着半神之身的实力在唐国撒野,那就一定要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这个忠告虽然有些直接,但在书生看来,却是善意的。 现在的问题是,该由谁去传达这个忠告? 书生思索了片刻,便将目光收回,然后默然转身,沿着城门内的那条大道往回走去。 城门口处的将士们原本正在登记来往行人的名册,见自家大祭司竟然不再驻足远望,反而是准备回去,不由觉得有些意外。 因为往日里的大祭司是要到很晚的时候才会回城的。 将士们分出一班人马想要去护送大祭司,可刚刚迈步的那一瞬间,却发现大道之间已经不见了大祭司的声音。 也就是在此刻,所有将士的识海中同时响起了一个声音:“不用跟来,做你们该做的事。” ...... 唐国刑狱,某间牢房中,一阵惨叫声刚刚响起,便像是被某种力量扼住了喉咙,瞬间抹去了所有声音。 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就站在牢房之中,他头戴高帽,身披最高级别的内宦官袍,将右手自那位囚徒的喉咙中收回,拢入袖口之中。 他的眼神中刀光凛冽,藏着一抹深沉无比的杀意。 他的表情很冷,冷的像是极寒之地的某块石头,裹尽风霜,坚实顽固。 他就这样冷冷的站在那里,哪怕已经将双手尽皆收回,依然让其他牢房中的囚徒噤若寒蝉,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甚至连呼吸都要轻声写。 毕竟刚刚没多久,那位高总管又杀死了一位关押多年的囚徒。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十三个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轮到谁。 唐帝离开人间的消失传出来之后,这位高总管的性子就变得更加冷厉了,虽然往日里他也会来到刑狱中处罚犯人,但是绝不会像这些日子般残忍狠戾,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在高之叶的身侧,站着一位披甲将士,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脸色沉静,眼神坚毅,哪怕是站在气息冷厉的周例外身边,也不见他有丝毫的不自在。 像是早已习惯身边这位高总管的行事风格。 第两百九十六章 城门口的刀光 两个人在这间牢房中静默了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牢房中的当班兵士走进来,将那位死去的囚徒的尸体给拖走后,高之叶这才缓缓低下头,眼眸间的杀意隐去稍许,随后问了一句:“刑狱中判了终生刑罚的犯人还有多少?” 身边的披甲将士没有任何犹豫,很快恭声回道:“还有三百八十一人,都已经聚集在甲子号牢房。”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是此时牢房中的气氛很是沉静压抑,所以他一开口,其他牢房中的囚徒都能听到说话的内容。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道那位高总管又想做什么。 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给了他们一个答案:“明日正午,全部拖到刑狱正门口,乱刀砍死......” 他的声音很是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落入那些囚徒耳中,却让他们惊惧万分,心中寒意陡升。 虽然附近牢房中的囚徒都没有被判终身刑罚,但是看这位高总管的杀人势头,怕不是打算将整座刑狱都给清空? 等到甲子号牢房中的三百八十一人死后,就会轮到他们了吧? 都说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的名声很大,手段很恐怖,以前没有见识过,如今却是感触极深。 披甲将士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只是沉沉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高之叶忽然再次开口道:“你留在这里,跟他们说说唐国刑狱中的道理,明日正午时分我再来。”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等披甲将士回话,他便转身迈步,朝着刑狱外走去。 没过多久,刑狱中便响起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似乎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刑狱的道理,是在一条条残忍的酷刑中打熬出来的。 至于这些道理有多深刻,大概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此时高之叶一路而去,没有做任何的停留,穿过最后一层牢房的暗影之后,又行过一段沉沉的,阴暗无比的走廊,在众多刑狱兵士的崇敬目光中,他来到了刑狱正门口。 然后停下了脚步。 在他正前方,身穿青色长衫的书生不知何时静静的站在那里,整个人看上去无比的平和安宁,和刑狱这样的血腥杀伐之地显得极不相衬。 他就这样的静静的站着,平静且淡然的望着出现在自己眼中的高之叶,然后说了一句话:“我已经等了你很久。” 高之叶的双手依然拢在袖袍之中,他的眼中冷光渐隐,随后说道:“大祭司为何不派人通报,或是直接进去?” 书生轻轻笑了笑,说道:“刑狱是你的地盘,就连陛下出入其间都要跟你说一声,我又怎好直接进去?而我来此便听将士们说你在牢房中审问犯人,便也不想打扰你,故在此等候。” 高之叶沉默了片刻,说道:“多谢大祭司理解。” 书生摆了摆手,同样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便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他看着面色冷厉的高之叶,说道:“听说,陛下离开之后,你杀了不少囚徒?” 高之叶面色不变,沉声回道:“进了刑狱的,自然都是该死之人,就算杀了再多,也是理所当然。” 书生说道:“刑狱中的将士有不少,杀人这种事,总不能一直让你亲自来做。”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又不是当年建国时的日子了,那时纵马奔腾,持刀杀敌,杀的再多也不怕的,可是现在......” “现在,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高之叶说道:“高某人本就是个嗜杀之人,只是久居唐国深宫,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已经多年不曾杀戮。如今,性起而至,手痒难耐,重操旧业罢了。” 书生摇了摇头,叹道:“可你困于半神之境多年,想要真正弄神,便需要静心参悟修炼,如此多的杀戮,只会让你的心境受损,再往后,怕是就难了。” 此话刚落,高之叶暗藏刀光的眼神终于变了。 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说道:“我这一身修为皆是为陛下而来,如今陛下已去,我就算修成人神之境又能怎样?” 书生笑了笑,说道:“陛下只是暂时离开,又不是已经死去,你这般想他,可是大逆不道的。” 高之叶闻言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书生继续说道:“而且,咱们的皇子殿下可还藏在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等他读完书出来后,面对神院的七位人神,以及千军万马,你打算让他一人处之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拢于袖中的双手终于缓缓放了下来,覆于腰侧。 眉眼之间的杀意渐渐化作了一股锐意。 他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缓缓低下头,对着书生行了一礼,随后说道:“高某明白。” 书生笑道:“如此甚好......听说高总管近日喜欢上了饮酒,改日若是兴致来了,定要找你饮上几杯。” 高之叶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化,冷厉如初,他说道:“乐意之至。” 言及至此,不等书生再说些什么,他便又再次开口道:“只是大祭司今日前来,应该不仅仅是劝慰高某,或是想要找高某喝酒这么简单吧?” “自然不是。” 书生笑着说道:“今日前来,是想让你去接待一位客人。” 高之叶凝目而望,皱起眉头。 他问道:“谁?” 书生没有犹豫,直接说道:“周例外。” 高之叶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瞬间,双掌猛然成握拳之势,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看到高之叶杀气腾腾的样子,书生很快又说道:“你应该知道他已经和天地神院站在了对立的那一面,当日皇子殿下能逃走,他也出了很大的力。” 高之叶哼了一声,很快反驳道:“可我只记得当日玄武榜之战时,他要留下皇子殿下的态度十分强硬。” 他眼中的刀意亦在瞬间惊起,随后又冷声问道:“传闻他不是已经死在了神院密牢中吗?怎么又会出现在唐国?” 书生说道:“其中的秘辛不足道哉,总之他现在已经不是神院的人,你就不必对他心有仇怨了。说不定,再过不久,他便会和我们站在同一个立场上。” 言及至此,看着高之叶紧绷的一张脸,书生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于高之叶的性子也颇是无奈。 好在高之叶也没有继续坚持下去,他知道眼前的大祭司通晓天下,几乎无所不知。 他所决定的事情,往往都是没差的。 所以沉静了一段时间后,高之叶便说道:“大祭司想让我怎么做?” “只需要让周例外知道,圣人虽已不在唐国,但是依然有人能制住他就行。” 书生笑着开口,随后又补上了一句:“最好让他知道我们的善意。” 高之叶闻言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随即问道:“他现在在哪?” 书生忽然抬眼望天,瞳孔深处星光一闪即逝。 他很快说道:“很巧,他刚到唐国,你去城门口找他。” 此话刚落,一束刀光便于刑狱门前惊亮而起。 高之叶随光而走,刹那间消失不见。 书生望着刀光消失的方向,微笑不语,随后轻轻眨了眨眼,星光便将其笼罩,坠入星河之中,同样消失不见。 ...... 大道之上,周例外一路穿行,神识感知之下,发现已经来到了唐国的领域上空。 他心绪微敛,半神之力随之而动,刹那间裹携着无尽风声自大道之上快速落下,不需多久便来到了唐国的城门口处。 他行走于人潮之间,望着来往人群,看着那座绵延而去的雄伟城墙,感知着唐国空域之中所蕴含的滔天气运,不由暗自感叹:“不愧是人间圣地,果然比想象中的还要繁华气派,神秘万分,单是城内传来的那些强大气息便已让人暗暗心惊,难道除了高之叶外,唐国还有其他的半神高手?神院当日若是和唐国拼杀起来,只怕大概率会输,而且会输得很惨。” 周例外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计较着唐国的硬实力。 他那原本沉稳肃穆的眼神中渐渐出现了一丝凝重之色,神情亦更加沉重。 越接近城门口,从城内传来的高手气息便越多。 而能让他称呼为高手的存在,至少也已经无限接近了半神之境。 就在他随着人潮快要走到城门口的时候,他的心神忽然收紧。 识海之中出现了预警的意识。 他下意识抬起了头,瞳孔中笔力尽现,卷起一片浓郁的墨香味护在了自己的头顶上空。 几乎是在同时,顶空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束刀光。 刀光所笼罩的范围并没有多广,却十分的集中。 就好像集聚了那束刀光中的所有强度,只为城门口的那位提笔老人所绽放。 刀光之后,则是一道冷厉肃杀的身影。 那道身影穿着一件唐国内宦官袍,此时官袍早已被刀气盈满,随风鼓荡,像是一块遮天帷幕般随刀光而落。 那道身影的双手持握在一起,刀光的起始点就在他的手心之间,璀璨无比,让人无法直视。 第两百九十七章 人间大道之上的对话 周例外一眼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虽无法看清楚对方的面容,但放眼唐国境内,甚至是整个人间,除了那位已入半神之境的唐国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还有谁能挥出这般灿烈的刀光? 周例外心绪默然转动,还来不及细想,高之叶持握着那一束刀光,已经落至自己头顶上空。 随后便似一座重山般砸在了那一片浓墨之间。 周例外体内半神之力纷涌而出,融入笔力之间将刀光完全抗下。 刹那间,璀璨刀光深入浓墨寸许有余,便再难进入。 高之叶依然保持着双手持刀的动作,身形倒垂于半空之间,像是仍没有放弃这一刀。 他的眼神很冷,望着隐于刀光和笔墨之下的周例外,神情之间带着极强的冷厉气息。 浓墨很快散开,似是平静的湖水之间落进了一颗石子,微起涟漪,周例外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眼中情绪莫名。 与此同时,一股股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自刀光与浓墨的接触点疯狂流窜,朝着城门口的往来人群切割而去。 本是拥挤吵闹的人群感觉到了危险,纷纷大喊大叫着胡乱逃窜。 一些来自唐国境外的散修游侠则是拔出了各自的兵器,体内真劲尽起,想要将那一股股锋利气息给拦下。 可那些气息中蕴含着高之叶的可怕刀意,一般修行者连承受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将其拦下。 所以只是片刻的抵挡之后,那些散修游侠便带着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刀口,退了下去。 守在城门口正在登记来往名册的守城将士大惊失色,他们并没有认出周例外的身份,却知道那一束可怕至极的刀光属于谁。 自家的高总管为何会对一位陌生老人动手? 而且出手间便是他的至强刀意。 偏偏那个陌生老人竟然能毫发无伤的抗下高总管的那一刀,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犹有余力。 他究竟是谁? 守城将士们带着数不清的疑问望向了被晕开的浓墨笼罩住的周例外,他们心中震惊之余,却也来不及思考。 下一个呼吸关头,守城将士们联手而起,先是将四处逃窜的人群稳住,将他们护在了身后,随后便鼓起真劲,硬着头皮冲上前去,想要效仿那些散修游侠的做法,将四散的刀意给拦下。 可结果也是一样的。 守城将士们很快就被刀意逼退,锋利气息在人潮之间快速切割,眨眼间便有无数人受伤。 高之叶冷眼望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似乎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 周例外却在这时叹了一口气,他轻轻说了句:“想要杀我而已,何必殃及其他人?” 话音刚落,他便突然抬头看了高之叶一眼。 瞳孔深处的笔力默然惊起,似是海潮一般朝着仍持握刀光的高之叶汹涌而去。 沿途笔墨翻滚,浓黑色调很快便沾染上了那一束雪白的刀光。 高之叶冷眼微凝,轻哼了一声,双手猛然抬起,打算将刀光上的笔墨给抖落。 可就是这一抬刀的功夫,让周例外暂时摆脱了刀意的压制。 一道身穿青色长袍的身影瞬间自刀光下闪出,朝着四散的刀意冲去。 一支长笔随后抬起,在半空中潦草几笔,一股愈发浓厚的墨香随之飘散开来,化作了无数看不清的粒子,将正在人群中兴风作浪的刀意给一点点消融。 高之叶冷眼望着这一切,等到周例外于浓墨间现出身形时,他直接朝着顶空之间劈出了一刀,将人间大道之上的规则划出了一道口子。 “上来打!” 高之叶的声音冷冷响起,言简意赅。 下一刻,他便直接随刀光而去,进入了那道缺口之间。 周例外摇了摇头,神情颇有些无奈,却并没有半点害怕。 反而是被冷漠无礼的高之叶激出了自己的骄傲。 他沉稳肃穆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寒意,随后挥了挥笔,消失在了原地。 在场的很多人都无法看到藏于大道之上的那道缺口,只知道高总管和那位神秘的老人同时消失不见。 只有极少数的人感知到,遥远到不知其远的苍穹之间,涌入了一道可怕的刀光以及一束深沉的笔力。 大道之上,一片虚无。 高之叶和周例外各站一边,带着各自的情绪彼此对视。 “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敢来唐国。” 高之叶看着周例外,声音很冷:“是觉得我们都忘记了你当日对我们的皇子殿下做的事了吗?” 周例外平静的摇摇头,坦然道:“别人可能会忘,但我知道你高之叶肯定忘不了。” 他看了一眼面色愈冷的高之叶,沉静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但你们的皇子殿下如今已经离开了天地神院,逃了出去,而且在那段过程中,我帮了他很大的忙,关于这一点,我想以唐国的情报能力,没理由不知道…… “所以虽有愁怨,但结局总算还是好的,我想你也不需要再将这件事情记挂那么久,而且当时你们家的皇子殿下,体内确实流着金色的血液,我想当时在场的任何一位人间修士,但凡有能力站出来表个态的,都会做出跟我相同的决定。” 高之叶闻言冷哼了一声,随后说道:“若非如此,加上你刚才选择出手护住唐国城门口的那些人,现在只怕就无法这般轻松的站在这里讲话了。” 周例外愣了一瞬,问道:“你是故意试探我的?” “很多人都以为你背叛了七位人神,死在了天地神院的密牢中,可如今却又生龙活虎的站在这里,鬼知道你是不是打着假死的幌子来唐国找麻烦?不试探你一下,怎么知道你的虚实?” 高之叶冷声说道:“可就算你如今不是神院的人,也别想仗着自己半神之境的实力在唐国摆那你神院第一总教习的架子,我们唐国可不吃这一套的。” 周例外苦笑道:“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架子可言?落魄老人一个罢了。” 说到这里,他稍稍松开了自己握笔的右手,笔力缓缓散去,似是证明了自己的毫无恶意。 高之叶原本保持着握刀姿势的双手不知何时也已松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望着周例外说道:“从你刚才出手的气息来看,体内的半神之力似乎并不似之前那般浩瀚无边,你受了伤?” 周例外点点头说道:“天地神院的密牢酷刑可不是吃素的,哪怕我拥有着半神的体魄,也无法抗住他们的审判和拷打,能活着走出来已是万幸……好在一入半神之境,只要不伤到修行根本,再重的伤势也会很快恢复完全,只要再给我一个晚上,我便能恢复到巅峰状态。到那时,你若是还有打架的心思,我不介意去做个陪练。” 高之叶侧目而望,沉声说道:“这还是那个骄傲无比的周例外?”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毕竟是在你的地盘,总不好继续保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而且今后我可能还要在这里叨扰一段时间。” 高之叶双手平直的覆于腰侧两边,岿然不动。 听到这句话后他问道:“你来唐国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是无家可归所以来投奔唐国,你信吗?” 周例外破天荒开了次玩笑。 高之叶却并不觉得搞笑,他沉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反应。 周例外很快便恢复了那般沉稳姿态,他随后又说道:“我来找一个人。” “找人?” 高之叶有些意外,他问道:“你来唐国找什么人?仇人吗?”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我来找阿刁。” 此话一落,高之叶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周例外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沉静,神情亦凝重起来。 随后便听周例外说道:“如果我的消息没有错的话,当日大江之边,最后是老夫子的人救走了唐青和阿刁。夫子的山门我寻不到,便只能来唐国碰碰运气,毕竟唐青是你们的皇子,夫子若是救了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将他送回来,阿刁必然也会一起。” 高之叶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他可是知道自家的皇子殿下如今就在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读书的。 至于阿刁,他却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之叶说道:“玄武榜之战后,阿刁确实来唐国走了一遭,不过那是在救出我家皇子之前。此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我想你可能要走空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周例外的眼中便出现了一种落寞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兴许是他不想让你知道他来了。” 高之叶摇摇头说道:“他若是来到了唐国,就一定会被发现。” 周例外皱起眉头,随后说道:“你的刀术修为有惊天之能我相信,但是若说起神识感知能力,我却并不觉得你有多厉害。阿刁如今已然破镜合道,他若是一心想要躲藏,我想你并不能找到他。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或许有这个能力,但他们如今并不在唐国境内。” 高之叶看了他一眼,很快说道:“那你知道为何自己刚到唐国城门口,便被我找到,然后向你出刀吗?” 此话一出,周例外顿时愣在了原地。 细想之下确实如此,自己刚刚自大道规则之间落下,尚未走几步,高之叶的刀光便汹涌而至,像是提前感知到自己会出现在此一般。 难不成高之叶的实力又有所突破? 可观察他的气息流动,依然是半神之境,并未有任何改变。 这是怎么回事? 周例外犹豫了片刻后问道:“难道是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自唐国边境回来了?” 高之叶摇了摇头,说道:“自他们被陛下赶去边境后,便一直没有再回来。” “或者是唐国境域内出现了第三位人神?” 周例外沉声问道。 高之叶再一次摇摇头,说道:“除了我以外,唐国境域中确实还有着几位半神高手,但是真正破镜弄神的,却只有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并无他人。” 听到这里,周例外的眉头越皱越深,他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丝异样神色,随后再次问道:“总不会是,唐帝他并不曾如传闻所说,离开了人间,他还在唐国之中?” 这句话戳到了高之叶的痛处,他冷起一张脸,不想回应这句话,只是沉沉的摇了摇头。 还不是? 周例外心中默然叹了口气,忽而冷冷一笑,他身姿默然笔直,提了提手中的长笔,笔力缓缓散开,在此间环绕。 随后他便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该不会,高总管觉得我如今人在屋檐下,就好欺负,所以故意消遣我来了?” 这几句话刚刚落入高之叶耳中,他的双手便不自觉的握起了空拳。 刀意自掌心之间缓缓聚集。 骄傲如他,可受不了别人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更不愿意做出任何的解释。 哪怕他和周例外一炷香前还保持着友好的交流姿态,这一刻却已经似仇敌一般各自眼红。 此时大道之上的规则之间,肃杀之意骤现,笔力和刀意当空而起,在虚空中对撞,似乎随时都会陷入死战之中。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轻柔,带着一丝书生气的声音响在这两位半神高手的耳畔:“既然你们的关系已经有了缓和的趋势,为何一言不合便又要刀兵相接?” 声音中听不出责备,只有一丝无奈和怅然。 高之叶听到这个声音后依然没有说话,只是握起的双拳缓缓松开,刀意随之弥散。 他眼中的刀光亦隐去了不少,似是云色隐退。 周例外则面色大变,他的双瞳之间笔力涌现,卷动着神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却一无所获,根本无法找到声音的源头。 而他很快又想起来,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越过了人间大道的界限,站在了规则之上。 那个声音的主人既然能够穿过人世间的阻力将声音传到这边来,说明他至少也有着半神的实力。 想到这里,周例外神情愈发凝重,刚才听高之叶说唐国除了他以外还有着几位半神高手,他以为是说大话,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了。 就在他心绪转动的关头,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周教习你不必再多有猜忌,高总管他并没有骗你,阿刁他如今确实不在唐国。而之所以你一到唐国便被高总管找上门来,也是我的意思,不过他向你出刀这件事,可并非我的本意,我是让他跟你好好交流的。” 周例外心绪一凝,听这话里的意思,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发现到了自己的行踪,然后告之高之叶的? 高之叶之所敢笃定阿刁不在唐国,也是这个声音的主人的意思? 更让周例外难以置信的是,高之叶似乎很听这人的话......除了唐帝以外,还有谁能拥有这么强的感知能力,并且让高之叶对他言听计从? 周例外陷入沉思,神识刚刚触摸了一个关键点,却发现自己和高之叶的中间地带,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像是突然出现在那里,又像是一直都在。 神秘却不突兀。 那个身影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本古籍,眉眼沉静,面色淡然,瞳孔深处藏着一片淡淡的星光。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书生。 又像是一位神秘的智者。 他的嘴角带着轻轻的微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的左手平直的放在腰侧,右手则是轻轻搭在腰间的那本古籍上,姿势淡然,平静袭人。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却仿佛已经成为了主角。 在这个人出现之后,一向给人冷漠肃杀感觉的高之叶缓缓低下了头,向那人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尊敬。 周例外发誓自己并没有见过眼前这位书生模样的人,可不知为何,此时见到他后,却没有半点陌生感。 这让他很不安。 因为这只能说明对方的神魂强度要比自己强大的多,会让自己不知不觉就陷入到他的世界之中。 难道说,眼前这人有着比半神还要强大的神魂? 想到这里,周例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沉默了片刻后,将心头的不安感强行压下,随后问道:“你是谁?” “我姓孔。” 书生微笑着望向周例外,平静说道:“你可以叫我孔先生,也可以跟别人一样,叫我大祭司,或者,就直接叫我一声读书人,我也了乐意听。” 周例外闻言愣了片刻,心神一紧。 “原来传闻中通宵天下的唐国大祭司竟然是这般读书人的模样。” 周例外尽量平静着呼吸,缓缓说道:“都说你素以卜算天命为立道之本,人间前后之事皆在你一卦之间,这般通神的本领已经足够令人敬佩,却不想你的修行境界更是让人敬佩。” 如果说此前将自己的声音传至人间大道规则之上的这片境域中来,只能说明神魂很强大的话,那么本尊亲至此间,则说明他的真正实力也是强的不像话。 至少也已经有了半神的实力。 而以周例外的估算,这位唐国大祭司能够在悄无声息之间来到这里,不让任何人发觉,说明他的真正实力已经在自己之上。 可能已经无限逼近了六境人神。 甚至于已经到了六境也有可能。 书生听到这句话后,嘴角的笑意更甚,他说道:“唐国大祭司这个职位,说的好听点是卜算天命,说的难听点其实就是和老天爷抢饭碗。泄露了天机,必然就要承受天命的反噬之力,若是没有足够强的实力去撑着,只怕早在建国之初我就已经死在了人间因果之下了。” 关于这些,周例外不好评说。 他沉静了片刻,突然再次开口,问道:“敢问孔先生现在是何境界?” 书生闻言笑了笑,刚准备开口,站在一侧沉闷已久的高之叶忽然走了出来,他冷眼望着周例外,说道:“都说你那本古籍上记载着人间无数秘辛,以及大陆之间的很多精彩绝艳之辈,难道,其中就没有关于大祭司的记载?” 周例外摇头道:“要想将人记载到那本古籍上,必须先让我看到对方。修行数年,人间几位圣人我几乎都曾见过,可孔先生,却神秘的仿佛不存在一般,甚至我一度怀疑唐国大祭司只是唐国百姓杜撰出的一个人物,所以古籍上关于孔先生的记载,仍是一片空白。”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然后补充了一句:“或许错过了今天,我就能够在那片空白处涂写几笔了。” 回望着周例外的目光,书生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直接将话题带过,开口说道:“今天要聊的可不是我,而是阿刁。” 提起阿刁这两个字,周例外所有的心神瞬间回来,他很快便将一切抛之脑后,然后说道:“孔先生既然能算出阿刁不在唐国,那么一定就能算出他现在在哪。” 书生笑道:“能自然是能的,只是先前我便与你说过,卜算一事,关乎到天命,会有反噬之力加身,所以最好是能不用就不用的,除非万不得已。” 周例外心顿时一沉。 孔先生口中万不得已的对象,自然不会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沉静了很长时间,心情愈发糟糕。 书生却在这时开口道:“往日里我只会为皇族卜算天命,若是有其他人找我来算的话,不管是大卦还是小卦,都要用与卦象对等的东西来交换。” “何为对等的东西?” 周例外沉声问道:“若是孔先生为我算到阿刁在哪,我需要拿什么来交换?” 书生说道:“我只需要周教习的一句承诺。” 周例外不知不觉挺直了身子,问道:“请说?” “日后若是唐国和天地神院发生了战斗,无论神院的人死伤如何,哪怕七位人神都接近陨落,你也不能出手相助。相反,若是唐国诸将有了危险,你必须要倾力相救。” 书生望着周例外,嘴角的笑意终于隐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无比的认真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后,再次说道:“你若是答应了这件事,我就告诉你阿刁现在在哪。” 第两百九十八章 去往江北 大道之上,没有风声和云彩。 听不见人声吵闹。 光色亦很朦胧。 就好像是一处远隔人世的虚无之地。 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一旦没有人说话,场间气氛就会变得无比的沉静,沉静到像是在一座生人勿近的坟墓中。 而此时,当书生的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周例外真的就感觉自己像是被关在了一座黑暗的坟墓中,冷意和死意铺天盖地般涌来,将自己吞没。 他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将手中的长笔握紧,笔力隐聚在干涸的笔尖之下,微微颤动,和他的情绪一般不安分。 他那沉稳肃穆的眼神微微眯了起来,瞳孔深处藏有一种异样的神色,震惊和不安并存。 他仔细思考着书生话里的意思,心中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 未来的某一天,唐国和天地神院之间一定会发生一场惊天动地的生死之战。 在那场战斗中,双方的整体实力悬殊不大,最终影响到战局走向的,可能就是绝顶高手的数量。 所以书生才会让自己给他一个承诺,承诺在日后的那场战斗中,和唐国站在同一个立场。 想到这里,周例外犹豫了半天,没有回应。 他虽已叛离了天地神院,不再是那位受人尊敬的神院总教习。 但毕竟大半辈子时间都是在神院中度过,对那里总是有着一些难以割舍的感情。 而且他虽然和神院的一些人之间存在着恩怨纠纷,但是对于曾经在自己手底下学习过的那些教习和学生们,却是感情深厚,若有朝一日刀兵相接,他可能会下不了手。 所以在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周例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问道:“唐国和神院之间的那场战斗一定会发生吗?孔先生可有推算过?” 书生摇了摇头,说道:“不曾推算过,所以只是说有可能会发生。” “可有什么依据?” 周例外再次问道:“毕竟唐国和神院在过去的那些年里各自发展壮大着自身的力量,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却没也没有什么理由会起冲突。” 说到这里,他沉静了片刻,很快又说道:“如果是因为唐青的事,导致你们怀恨在心,想要兴兵发难,那恕我难以给你这个承诺。” 书生再次摇了摇头,说道:“若是唐国主动出战,你大可不必助我们。如果那场战斗一定会发生的话,一定会是天地神院主动挑起……” 声音不大,却很是笃定。 “孔先生可有什么依据?” 周例外皱起了眉头,问道:“七位人神对唐国一向赞誉有加,并且对唐国势力隐有忌惮。就连当初发现唐青可能是一只妖时,他们也不曾亲自出面,只交待我慎重处理。并且后来抓到唐青后,也只是一直将他困于江底,并未直接杀死,就是考虑到唐国的存在。” 听到这里,书生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说道:“他们以前之所以对唐国抱有着足够多的尊重,是因为唐国有一位七境圣人在。” 他看了一眼周例外,沉默片刻,继续说道:“如今人间五圣人尽已离开人间,夫子他老人家亦随之而去,放眼天下,便属人神为尊。而天地神院屹立于人间多年,最为人津津乐道,并且引以为傲的,便是人神的数量。”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随后再次说道:“如今在这个没有了圣人制衡的人间,七位人神不要说是与唐国宣战,便是心思再野点,兴兵天下都有可能。” 这自然不是危言耸听,周例外听在耳中,沉默着没有回应。 以他对七位人神的了解,他们往日里虽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修行,看似对势力追逐无欲无求,但实则十分热衷。 加上有边之唯等一众好事之徒在背后拱火,七位人神或许真的会在某一天兴兵而至。 只是需要一个战争的发起点罢了。 心念至此,周例外默然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我只能保证,日后若真的是神院主动来袭,我会站在你们这边。” 书生笑道:“已经足够了。” 周例外看向书生,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阿刁在哪里了吧?” 书生点点头,眼眸间的星光忽然亮起,顺着大道之间的朦胧光色望向了北方。 “他去了江北之地。” 书生说道:“你去了便可找到他。” 周例外沉静着摇摇头,说道:“江北那么大,我怎么找?” 书生笑道:“他现在在那边很是出名,你去之后,随便向人打听下便可知道。” 听到这里,周例外有些意外。 他问道:“据我所知,阿刁出自俗世昆仑城,跨山过水去到江心湖畔的途中也未曾路过江北之地。就算他后来自神院逃走后去江北走了一趟,也没理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扬名江北吧。” 书生说道:“你说的没错,可他偏偏就做到了。” “他究竟做了什么?” 周例外说道:“总不会仗着五境合道的刀意在江北胡乱砍人吧?” 书生摇摇头说道:“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周例外说道:“他天性自然不是那般,可谁知道经过玄武榜一战后,他的心性会不会受到改变。尤其,他现在可能以为我已经死了,悲愤之下,遇人砍杀泄愤也不是没有可能。” 书生闻言怔了一瞬,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出。 但他很快就再次摇摇头,说道:“并非如此,他只是把整个江北给打下来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周例外愣住了,就连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的高之叶都微微侧目,感觉有些难以置信。 书生看了周例外一眼,继续说道:“你那位学生,很有些意思。当初他来唐国一趟,想让我们派兵前去救下殿下,然后被拒绝之后,便独身离开。我想在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与其倚靠一份势力,不如自己创造一份势力。所以他去了江北,因为只有那里,才没有任何人间宗门势力的存在,他可以毫无顾虑的发展自己的势力。” 周例外问道:“这跟人间宗门有什么关系?” 书生说道:“因为当初人间大陆中的每一股宗门势力,都加入到了诛妖联盟的队伍中。如果殿下出了事的话,没有一个人间修士是无辜的。对于曾经对殿下有过恶意的人,他自然不想与之为伍。也只有江北之地的那些人常年自守一方土地,没有参与进来,自然便成了阿刁的目标。” 闻言至此,周例外沉默了片刻。 虽没有完全相信书生的话,却也只能暂时接受这样的说辞。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说道:“孔先生不愧是通晓天下的神仙人物,不出唐国,便能知晓天下事,只怕再过些年,就能与夫子并肩了。” 书生听到这句话后罕见的神情微凝,只是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说道:“夫子这样的一种存在,我连仰望到他的高度都有些困难,又谈何与之并肩?” 周例外说道:“先生过谦了。” 书生又摆手客套了两句,便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周教习是打算直接去江北之地,还是留下来做客几天?” 他转头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冷冷肃立的高之叶,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唐国的其他几位半神高手都有要事在身,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又去了边境之地,高总管便一直找不到练刀的对象了,这不周教习你来了,怕是高总管也不会寂寞了。” 高之叶沉默着没有表态,但是眼中的刀光却忽然惊亮了一瞬。 这便是他的态度。 他和这位昔日的神院教习老大并列五境榜首位,一直都没有真正分出胜负。 若是周例外能留下来,想来在这段时间内,榜首之位的排名便会有所变动了。 可是周例外却摇了摇头,说道:“高总管刀术惊人,我怕是早已不是他的对手,练刀一事,还是免了吧。再加上我急着去寻找阿刁,不好多有叨扰了。” 高之叶仍然没有说话,眼中的刀光缓缓退去。 冷漠的像是一座冰山。 书生说道:“如此,那便不留周教习了。等找到阿刁后,若是可以的话,不妨与他一起来唐国一趟,你们师徒二人都对殿下有恩,我们总要有所回报的,至少,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周例外点点头,没有更多的回应。 下一刻便转身面向北方。 他随之说道:“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他的眼神在书生身上停留了一瞬,得到回应后,他又望向了高之叶,却见对方只是平静且冷漠的微昂着头,似乎并没有与自己寒暄告别的打算。 周例外也不在意,再次对着书生点了点头,便直接朝着身前迈出了一步,一道笔力随之而起,卷起了一股浓郁的墨香外,将周例外笼罩其中。 等到墨香味散开的那一刻,周例外的身形便已经消失不见。 只从朦胧的光色之间传来高之叶的声音:“此去若是能找到阿刁,我一定会带他再来唐国走一遭,到时候,便让阿刁来陪高总管练刀,想来他也乐意之至。” ...... 第两百九十九章 红了眼的师徒(一) 声音渐散,只留点点回声在此间游荡。 书生将眺望的目光收回,然后望向了沉默寡言的高之叶,摇摇头,无奈说道:“早前便跟你说过,周例外既然已经不是天地神院的人,你便不必再将他当作仇人来对待。” 高之叶再次将双手拢入了袖袍之中,他说道:“我若是还把他当作仇人,在你来之前我的刀便会落在他的身上了。” “那为何还是这样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就连他走了你也面无表情,连声招呼都不打。” 书生叹道:“说起来,他是阿刁的老师,阿刁又是殿下入世之后,所遇到的唯一一个可以托付生命的人。日后殿下若是追究起来,知道你这般对他们,只怕会生气的。”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冷若冰川的神情终于融化了几分。 在他的心里,陛下和殿下一向是他的软肋。 他稍稍皱眉,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反正他们还会回来,到时候对他们好点就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无奈,和往日里的冷漠作风完全不一样。 书生笑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他直接转过身便打算离去。 高之叶问道:“大祭司要去哪?” “难道要一直在这没有温度的地方待下去吗?” 书生说道:“你之前那一刀吓坏了不少人,总要去安抚下的。” 高之叶顿时沉声说道:“我去。” “还是我去吧。” 书生摆摆手,说道:“这种耗耐心的事情,不适合你。而且不管是唐国的百姓,游历的散修,甚至是守城的将士,对你都心怀畏惧,你若去了,非但起不到安抚的作用,反而会吓到他们。” 高之叶的脚步声顿时停在了原地。 书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回刑狱中去吧,里面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你去处理,不过,最好不要在制造杀戮了。另外,你要求明日正午斩首示众的那三百八十一位囚徒,我已经让狱卒将他们从甲子号牢房转回到乙字号牢房了。” 高之叶闻言皱起了眉头,冷哼了一声,说道:“大祭司现在要插手刑狱的事了?” 书生摇摇头,随后说道:“我看过他们的宗卷,都是终生监禁的犯人,罪不至死,不好乱杀的。” 他忽然看了一眼高之叶,瞳孔深处的星光缓缓浮现,带着一抹极度的深沉之意。 在那片星光之下,就连高之叶眼中的刀光都有些黯然失色。 这位从来杀伐果断,几乎从未低下过头的大内第一总管高之叶在这一刻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此时若是还继续和眼前的大祭司较劲的话,可能会惹怒对方,那么后果可能会很严重。 高之叶从未见到大祭司出手过,但他一直都知道,对方除了占卜之术十分逆天外,自身的实力也是十分强大。 关于这一点,从他能越过大道规则的限制,来到这片境域中便可说明。 短暂的沉默过后,高之叶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后说道:“陛下走后,大祭司便有一言决断的权力,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自然只能照做。” 虽然顺了书生的话,但是高之叶还是摆出了自己的态度。 书生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高之叶却忽然再次说道:“大祭司既然能算出阿刁在做些什么,应该也能算到陛下和殿下现在怎么样了吧?”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眼中隐有期待。 书生脸上的无奈之色则愈发浓厚。 他很快摇着头说道:“且不说陛下的身边有夫子他老人家在,我无法,也不敢去卜算,单是他们所去的那个地方,便也不是我的卦象能到达的。至于殿下那边,藏书楼的第七层中有着七位人神多年心血布置的强大禁制在,我的本命星光曾进去过一瞬,见殿下一切安好后便直接出来了,不敢久留。” 说到这里,书生顺便补充了一句:“陛下自身实力已至人间巅峰,天地之间来去自如,生死不灭,加上还有另外的四位圣人与之同行,以及老夫子的庇佑,他自可安然无恙,高总管不必多有担心。而殿下现在虽然身处神院藏书楼第七层,看似在敌人腹地,实则也正是因为在那里,才会十分的安全,因为没有人会猜到他会出现在那里。而且......” 书生的嘴角笑意忽然再现,沉静半晌后继续说道:“而且老夫子的小毛驴一直就陪在殿下身边,有它在,就算被人神发现了,也可保殿下平安。” 高之叶陷入回忆中,片刻后说道:“夫子的那头小毛驴我见过,除了跑得快,以及睡得沉以外,我看不出它还有什么神奇的地方。” 书生笑道:“这不正是它的神奇之处吗?连你都看不出隐秘的一头小毛驴,它自然不一般。” 言及至此,书生便缄口不言。 高之叶亦沉静着不再说话。 两个人带着各自的情绪,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一个去向城门口,准备做些善后的工作。 一个则去向了刑狱,打算磨砺自己的杀心。 而此时的周例外一路穿行,以和全盛时期没什么区别的半神之力快速赶路,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江北之地。 他落至大道之间,缓缓而行,走过阿刁曾经走过的路,然后便来到了一座繁华城池前。 此时天色已然昏沉,落日的余晖在他身后隐没了最后一丝光亮,随后便彻底消失不见,给前方的那座城池,以及城池前站着的那个穿着青色长袍的身影留下了一片暗色。 夜幕虽已至,但是城池之中却家家灯火通明,无人入睡,似乎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客栈,酒楼,青楼以及赌场等地正是热闹的时候,喧闹声不断。 小二们的迎客声,青楼里的唱曲声,姑娘的调笑声,嚒嚒的拉客声,以及赌徒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给江北的这座城池留下了一个不眠的喧嚣之夜。 外围街上的摊贩也在此时走了出来,借着街道两旁的楼阁光亮,摆出了自己的摊位。 吆喝声顿起,此起彼伏,很有节奏感。 大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四处穿行,更是给这片夜色点亮了一抹光。 周例外站在城池外沉静了很久,心想原先的江北之地不是被俗世间的帮派控制着在?所以夜间几乎很少有人敢出来混生活。 就算有人出来摆摊位,或是青楼酒店仍旧开着张,也都是那些帮派的人自己做的生意。 一般人这个时候应该都是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 可是如今的场景却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周例外最终将心绪收回,然后将手中的长笔握好,隐去所有笔力,便开始迈步,往城中而去。 与此同时,江北风月楼三楼某间豪华客房中,阿刁大马金刀坐在桌边,在他身前,混江龙,胡老八,以及过去疯狗帮四大护法之一,叫做武鸿达的汉子恭恭敬敬站在一旁,汇报着如今藏刀盟的整改情况。 最先开口的是混江龙,他手握大刀,往前一步,先是朝着阿刁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江北一带的铁匠铺子如今已经全部被收购下来,总共三十三间铺子,每间铺子收购资金花了八百两,合计两万六千四百两,全部是胡老八出的钱。” 说到这里,混江龙看了一眼面色不变的胡老八,然后阴沉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以前是胡老八的钱,如今三帮合并,改为藏刀盟,胡老八的钱,便是藏刀盟的钱,这一点......” 阿刁顿时挥手打断他,说道:“胡老八的钱是胡老八的钱,藏刀盟的钱是藏刀盟的钱,你总不能因为胡老八很有钱就去坑他,虽然他不在乎那点钱,但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不好让他受委屈的。这样,等到日后藏刀盟赚了钱,给胡老八的提成再多一成,直到将他如今的花费填补上为之。” 混江龙闻言顿时撇撇嘴,应了一声喏,便继续汇报道:“三十三间铁匠铺子的老板也已经全部编入了藏刀盟之中,如今他们日夜不停的打造大刀,至今为止已有半月有余,一共打造了差不多五千柄大刀,数量远远不够,还在继续努力。” 阿刁点点头,双眸之间露出了一丝赞赏之意,他说道:“已经不错了,单是能让铁匠铺子的老板都编入藏刀盟这件事,便可记你大功一件。” 混江龙闻言顿时双手拱拳,大声说道:“多谢盟主夸奖!” 一直没有说话的胡老板却在这时突然轻哼了一声,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混江龙,你是不是还有一件事忘了说了?” 混江龙不理他,当作没听到。 胡老板直接走上前,说道:“盟主,打造五千柄大刀的原材料费,可也都是从赌场的抽成中拿出来的,跟在我手底下的那些兄弟上个月的抽成少了一大半,个个都心疼的很,您可不能让他们白白吃亏。” 混江龙闻言顿时嗤笑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为藏刀盟做点贡献怎么啦?看你那抠抠搜搜的样儿!” 第三百章 红了眼的师徒(二) 胡老八压根不拿正眼去看混江龙,他鄙夷的笑了笑,然后说道:“为藏刀盟做点贡献自然没什么,只要盟主开口,哪怕让我胡老八以及身后的兄弟散尽家财都无妨。只是既然大家如今同为藏刀盟的人,那么无论是付出还是收获,都需要讲究公平二字。” 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混江龙冷笑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盟主他处事不公?呵呵,你胆子还不小。” 胡老八同样冷笑了一声,他用一种十分嘲讽的语气说道:“不用浪费心机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心如何,盟主自有分晓……” 他此时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混江龙身上,忽然话锋一转,转口问道:“我想说的是,既然说起公平二字,那么我胡老八以及身后的兄弟花了那么多的钱来买下三十三间铁匠铺子,又花了那么多的钱去购买金铁原材料用以打造大刀,那你混江龙又可曾掏出一两银子?” 他不等混江龙开口,眼神随之转到阿刁身上,再次开口道:“盟主,据我所知,混江龙坐上青帮帮主位子的那些年里,手下的兄弟们对他可都孝敬的很,加上他本人心性阴险,喜欢四处敛财,如今积累的钱财怕是也不少,就算不比我赌场赚的多,想来买上几万把锻刀的原材料应该还是可以的。” 此话一出,混江龙当即挺直了身子,他指着胡老八大声吼道:“你放屁!我混江龙要有那么多钱,早就拿出来了!” “那不如就到你的住处去看看?我可是听说你有一座私人小金库的。” 胡老八丝毫不惧,冷冷怼道:“另外江北几大钱庄也可以去查查记录,看看在你名下的钱财和地契有多少。” 这句话刚一落下,混江龙顿时蔫巴下来,只是双眸间的凶光却仍是那般摄人。 屋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站在一边一直不曾开口的武鸿达唯唯诺诺的看着混江龙和胡老八斗嘴,屁都不敢放一个。 阿刁却突然轻轻拍了拍桌子,心性渐渐沉稳的他似乎正一点点摆脱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心态。 他的眼中刀光隐存,自胡老八和混江龙身上轻扫而过,直到二人尽皆低下头,他才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 然后说道:“早前便与你们说过,既已同盟,便不可再针锋相对,当我的话是放屁吗?” 胡老八当即说道:“不敢。” 混江龙低头沉声说道:“都是这胡老八搞事情,盟主……” “你闭嘴!” 阿刁瞪了他一眼,说道:“若是胡老八说的属实,劝你明天就交出一半的私产投入到铁匠铺子中去,你放心,现在你付出的越多,将来得到的就会越多。” 他看着混江龙审视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当然,如果说胡老八误会了你,你没有那么多钱的话,那就当是误会一场,相逢一笑便过了。呵,我想你应该不会骗我的吧?” 混江龙脸色一变,很快说道:“不敢……” 他忽然沉下心来,咬咬牙,忍痛说道:“我最多可以贡献五千把大刀的原材料费,剩下的,只能靠众筹了。” 阿刁往后一躺,靠在椅背上说道:“可以,足够了。” 他沉思了片刻,眼神自身前三人身上轻扫而过,随后再次说道:“回去告诉所有的兄弟,不用担心付出的银子会落了空,日后每月会从藏刀盟的生意所得中,抽出一成来分给大家。” 武鸿达第一个回应,他大声喊道:“是!盟主!” 胡老八拱了拱手,轻声应了句。 混江龙则似乎还是心疼自己的银子,他有气无力的嗯了声,便抱着大刀沉静不语。 只是偶尔望向胡老八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怨恨。 阿刁瞅了混江龙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挥挥手便让他离开了。 等到混江龙推门而出,屋外很快响起了他那沉重的脚步声后,胡老八开口了:“盟主,混江龙的私产,可远远不止五千把大刀的原材料费,您要是再坚持下,少说还可以再诈出五千把来……” 阿刁摆摆手,说道:“再诈可就过了,总得给他留一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有钱。而且三十三间铁匠铺子可都是他去谈下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放过他吧。” 闻言至此,胡老八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 他沉静着点点头,站到了一边。 武鸿达心中忐忑,听这二位的意思,难不成是故意演戏,就为了诈出混江龙的银子? 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接下来该不会就轮到我了吧?我可没多少私房钱在! 武鸿达心中思绪乱飞,站在边上继续唯唯诺诺。 阿刁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说说疯狗帮这半个月的整改情况吧。” 武鸿达低着头,迅速整理了下思绪,然后说道:“原先的暴力产业几乎全部关了门,所有不服管教的兄弟也都给踢了出去。现在仅剩下三间青楼,六间茶馆,四间镖局还在正常营业,另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处产业正在重新规整中,差不多再有一个月的时间便能开张。盟主您放心,这次所有的行当我们都没有使用任何的暴力行为,强买强卖,威逼别人上青楼,丢镖不赔付等行为都没有再出现过。虽然现在赚的钱没有以前多,但兄弟们都很信任盟主,相信在盟主的英明领导下,我们一定能很快赚到更多的钱。” 一番话十分麻溜的说出来,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就好像在心里练习了很多遍一样。 阿刁心想,你这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胡老八轻笑了一声,突然来了一句:“背完了吗?” 武鸿达下意识说道:“柳师爷写的东西太多了,我只能背这么多了……” 说到这里,武鸿达瞬间反应过来,额头冷汗直流,他想起了柳师爷言多必失的忠告,顿时闭嘴不再多言。 阿刁看了武鸿达一眼,笑了笑,说道:“不必紧张,我可不是张不怕,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武鸿达低头连声道不敢。 阿刁又说了句:“以前的疯狗帮帮众既然选你出来当这个代表人,说明你的威望还有实力是足够的。藏刀盟的势力囊括江北之地,日后还将往外延申,一旦势力变得越来越大,所需要的领头者肯定就越来越多,所以那副帮主之位,肯定不止一个,你好好做,我保你上位。” 此话一出,武鸿达也不顾上自家盟主是不是在跟自己画大饼,他顿时弓下身子,感激涕零道:“多谢盟主!” 阿刁点点头,又交待了几句好好干,日后好处多多之类的话,便让其退下。 等到身前只剩下胡老八一个人之后,阿刁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摇头失笑道:“这上位者的身份,还真是不好当啊。” 胡老八笑道:“习惯就好......而且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阿刁说道:“现在藏刀盟的绝大多数人几乎都是畏惧我的实力才会如此听话,他们很多人都还没有真正想要投身藏刀盟中,仍在观望,接下来,可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任重而道远。” 胡老八说道:“等到日后藏刀盟势力逐渐壮大,赚的钱越来越多,每个人的修行实力越来越强的时候,他们便会发现自己在这个人间大陆上的地位已经变得很高,到那时,他们自然知道帮主您为江北之地,为他们带来了怎样的改变。” 阿刁闻言笑了笑,没有多做回应。 而是转口问道:“交待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胡老八凝声说道:“这些日子宏大往来奔走,又招揽了不少三境高手过来,只不过那些人几乎都是冲着丰厚的报酬来的,想要让他们甘心加入藏刀盟,怕是还要帮主您亲自出马才行。说到底,他们骨子里还是刻着实力为尊的印记,钱财能买他们过来暂时效命,却无法让他们效忠的。” 阿刁点点头,说道:“还是谁的拳头大听谁的话呗,得了,回头给他们挨个得全揍一顿。” 胡老八闻言愣了一瞬,片刻后苦笑着说道:“倒也不是不行。” 阿刁随后问道:“那两个四境保镖呢?找到他们了没?” “您说的是单温纶和邹兴文?” 胡老八说道:“前两日已经找到了,就在江北的一间平民楼里住着,不敢现身,说是怕帮主您找他们麻烦......任凭宏大说破了口舌,他们也不愿过来见您,我想除了畏惧您的那把刀外,更多的还是羞愧。” 当日阿刁刀意一出,单温纶和邹兴文跑的比兔子还快,确实挺丢人的。 胡老八沉静了片刻,试探着问道:“这二人背信弃义在前,如今又死活不肯过来,要不,就算了?” 阿刁笑道:“江北目前就只能找到这两个四境高手,怎么能算?”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这样吧,你亲自走一趟,告诉那两人,就说只要他们发誓从此效忠藏刀盟,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另外,跟了我以后,他们不会止步四境。”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一章 红了眼的师徒(三) 对于胡老八来说,三境和四境其实并没有多少区别。 他对修行一事完全不热衷,最大的人生目标就是开赌场,然后搞钱。 在他看来,只要拥有了足够多的钱,那么再厉害的高手都能为己所用。 可对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两位跑单帮的牛鬼蛇神而言,修行实力的强横才是他们的立命之本。 他们所有的声望,荣耀,地位,以及人们对他们的评价和看法,都和他们的实力息息相关。 所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东西是需要让他们放弃自身的骄傲,才能去拼命追求到的话,那就一定是破镜的机会。 而以阿刁如今的修为以及之前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他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有能让单温纶和邹兴文破镜合道的办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胡老八说道:“我姑且去试试吧,只是最终能不能成功,我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阿刁忽然冷冷一笑,他说道:“如果他们还是不来的话,你就要跟他们多说一句话了。” “什么话?” 胡老八感觉有些不对劲。 阿刁的眸间刀光惊起了一瞬,随后说道:“如果不来,我会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声音却变得十分冷厉。 胡老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犹豫着说道:“我怕他们会恼羞成怒。” “所以你要多带一起人过去。” 阿刁饮了一口酒,眉眼微微展开,说道:“让裴宏大跟着,我想有他在,单温纶和邹兴文怎么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另外,新招来的三境高手全部带上,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我们藏刀盟是讲道理的,要先礼后兵。” 闻言至此,胡老八还准备再说些什么,阿刁却是摆了摆手,说道:“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这件事趁早去办了,要不然我怕那两个家伙会离开江北。” 胡老八沉沉点头,躬身一礼,便直接推门而出。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阿刁起身去到窗外,微微抬头,望着顶空之上的夜色和几点星光,突然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过去那些日子里,他带着仇恨在昆仑城中隐忍了十七年,只为报灭族之仇。 如今大仇得报,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破镜修刀,一步步往更高的境界走去,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走上了和过去同样的一条路。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自己需要在这江北之地继续隐忍多少年。 小小少年肩头挑着重重的担子,虽有疲累,却无法卸下。 屋内烛火映照下的阿刁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他最终将视线自天上收回,朝着南北两条街道各自看了一眼。 灯火辉煌,极尽繁华,这江北的夜,喧嚣的厉害,可他却感觉有些孤单。 他的识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老人的身影。 老人的面容很是严肃认真,眼神亦沉稳肃穆,似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多少人能够让他的情绪变得温柔些。 只是当那个老人忽然将目光转到阿刁身上时,眼中的所有情绪瞬间化作一抹柔光。 似乎在老人的眼中,阿刁是一个例外。 窗前的阿刁不知何时已经低下了头,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间突然涌出了泪水。 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也滴落在他的心头。 …… …… 夜凉如水,带着数不清的寒意。 将江北城池中的热闹气氛似乎都冲散了些。 混江龙自风月楼出来后,并没有立即去找自己的姘头,而是独自行走在大街上,穿行于人潮之间,他一路无言,只是板着一张脸,心情有些糟糕。 自己原本打算靠着收购了三十三间铁匠铺子的功劳,再和盟主提一提担任副盟主的事,以他的设想,这份功劳很大,只要自己提出来,副盟主之位必然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不想最终却被胡老八给搅黄了,非但如此,自己还搭上了那么多钱财。 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挫败感。 此时的混江龙一肚子火,拎着大刀杀气腾腾的往前走着,似乎是想借着这夜色间的寒意来驱散心头的怒火。 沿街的平民和商贩们见到他纷纷转过眼,不敢招惹。 虽然三帮合并,改名藏刀盟的事已经彻底传了出去,很多人也都亲眼见识到了新帮派藏刀盟的蜕变,看到他们不再做那些伤天害理,坑蒙拐骗,杀人放火的勾当,但混江龙的名声却并没有因此好起来。 毕竟身位昔日的青帮帮主,他的恶行实在太多。 名声差到令人发指。 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让人们对他有所改观。 混江龙也正好图个清净,此时若是有不长眼的家伙过来打扰他,他可能真的会发飙。 他大步向前走着,绕着街道晃了一圈。 心情却并没有因此好起来,反而是变得愈发沉闷。 黑着一张脸的混江龙直接将大刀抗在了肩头,闷哼了一声,便有了回去的打算。 也许只有他身边那位风情万种的姘头能够帮他灭灭火了。 心念一起,混江龙便有些急不可耐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开始转身往回走去。 可就在他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却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有人挡住了他的路。 准确的说,不是挡路,而是那人刚好也在转弯,所以他和混江龙隔着一尺的距离对峙住了。 若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看到对方是混江龙后,要么掉头就走,要么会主动让道。 而就算有不认识混江龙的人,看到他这一副狠戾的样子,加上肩抗大刀,杀气腾腾,也一定会识趣的让开。 可此时挡在混江龙前面的那人却始终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没有半点让步的打算。 他不让步,自然就是在等混江龙让步。 这让混江龙很不爽,本就燥怒的心情变得愈发狂暴。 若是换作以前的混江龙,他指定就是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可如今藏刀盟已经成立,阿刁盟主立下的其中一个规矩便是不准胡乱惹是生非,所以他强行压制住了火气,然后抬起头,想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胆子这么大。 入眼所及,是一张稍有苍老,却神情淡然的一张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种严肃和认真贯穿其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严厉的教书先生。 然后混江龙便看到了那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亮,一点都不像一位老人的眸子。 尤其是他的眼神中满是沉稳肃穆的色调,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之意。 混江龙盯上那双眸子的第一瞬间,便忍不住心虚的想要躲开。 等他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便将视线往下望去。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手中提着一支已经有了微微裂痕的长笔。 奇怪的是,那支长笔的笔尖处虽已干涸,可却依然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味自其间传来,很是奇怪。 短暂的凝视之后,混江龙便将目光收回。 他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将大刀驻地,沉声问道:“以前没见过你,你是哪里来的异乡人?” 此人自然便是周例外。 他进城之后便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夜虽已深,城内却依然吵闹,就连客栈的大通间中都还有人在饮酒对话,让他无心睡眠。 于是便出来走走,顺便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人认识阿刁。 可不料刚刚没走多远,便在此处拐角撞上了心情正糟糕的混江龙。 以周例外的心性,加上他过去那些年养成的骄傲姿态,他自然不可能让开。 此时听到混江龙态度很不友好的问话,周例外微微抬起了头,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哎呦我去!” 混江龙心头的狠意渐渐冒出来了,对周例外的那一丝忌惮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沉声低吼道:“难不成我是在跟空气说话吗?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哪个学堂的教书先生吧,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瞎溜达,还挡住了本大爷的路,你是找死不成?麻溜点快给我让开,别惹我生气。” 听到这句话后,周例外忽然抬了抬手中的长笔,然后说道:“若是在以前,遇到你这般出言不逊的学生,我会先教他一堂课,那一堂课的内容,叫做礼。” 混江龙用一种看白痴般的眼神望着周例外,他说道:“你是教书教傻了吧,你可知道我是谁?” 周例外没有回话,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右手中的那支长笔抬得更高,已经越过了左手的肘关节。 混江龙毫无所觉,继续说道:“老头,你可给我听好了,我叫……”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周例外抬起的那支笔终于去向了半空中。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当空刻写了五道笔画,那五道笔画很快排列组合,在混江龙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下,组成了一个“礼”字的形状。 周例外没有犹豫,随之落笔。 “礼”字当空而落,似一座重山般压在了混江龙的身上。 这位刚刚还嚣张到不可一世的江北地头蛇,顿时变成了一条软乎乎的蚯蚓,瘫坐在地,满脸呆滞。 …… 第三百零二章 红了眼的师徒(四) 周例外的脸色仍旧没什么表情,带着贯穿始终的冷漠之意。 他将长笔收回,重新置于腰侧,然后平静且冷漠的看着已经被吓傻了的混江龙。 片刻之后,他说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更没有刻意的嘲讽,或是威胁的意思。 但是瘫坐在地上的混江龙却感觉到有一股寒意自心底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涌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劲儿的咽了口口水,瘫坐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那把大刀就丢在一旁,离他不过丈许的距离,刀背上已经多出了很多道裂痕,怕是随时都会断裂。 气氛顿时变得沉静下来。 夜风渐袭,自未知之地吹来,像是死神在对他进行召唤。 混江龙身心俱寒,他呆呆的望着身前那个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提笔老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狠角色。 而下一刻,混江龙见那位老人的眉眼之间像是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然后那支落下的笔似乎又抬高了一些,一股墨香味随之飘散开来。 以为周例外又要动手的混江龙刚准备放下自己的尊严,开口求饶的时候,身后那条街道上忽然有一群人奔袭而至。 那群人奔走之间气息雄厚,呼吸深沉而有节奏,显然都是修行者,而且其中有两位的真劲流转速度十分汹涌,想来已经入了三境。 他们全部手提大刀,杀气腾腾的冲破夜色,来到了混江龙身边。 街道上本来尚有一群好事之人在此处流连,打算凑个热闹。 被那群提刀之人一顿威胁后,便都各自散开。 而混江龙看到来至身边的这群人之后,不由的狂喜。 心中对周例外的那份畏惧顿时消散了大半。 求饶的话也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这些人可都是混江龙原先在青帮的心腹,如今青帮虽已并入藏刀盟,但是那群人对混江龙的忠诚度却丝毫没有改变。 想来这群人当中一定是有谁见到混江龙在这边受了欺负,便传了消息出去,吆五喝六的喊了一帮人过来替原先的老大找场子。 此时那群人将周例外死死围住,刀口一致对外,杀气缓缓聚集。 其中某个小弟将混江龙给扶了起来,然后搀着腿还有些软的混江龙往前走了两步……等到混江龙缓解了下紧张情绪,便推开小弟,然后对着周例外沉声说道:“我叫混江龙,是藏刀盟的副盟主,今天我告诉你,不管你什么来头,不管你的实力多强,到了我们江北的地盘上,都必须得夹起尾巴做人。” 这句话听上去气势很足,其实混江龙内心也很忐忑。 他知道眼前的这位提笔老人实力深不可测,自己虽然人多势众,但还真不一定能震慑住对方。 可如今这么多小弟都在这里,自己若是示弱怕是会有失威严。 所以也只能打肿脸来充胖子。 而那群围在四周的小弟们则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想老大你啥时候成了藏刀盟的副盟主了? 此时的周例外却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稍稍抬头,冷眼朝着四周望去,眼中的冷漠之意更甚几分。 随后他便说道:“原以为江北之地的匪气已经减去不少,如今看到你们,才知道原来是我看走眼了。” 此话一落,混江龙皱起眉头,刚想说话,周例外却忽然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然后再次开口道:“你口中的藏刀盟,应该就是你嚣张跋扈的倚仗吧……” 混江龙心中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他张张嘴,话到了喉咙里,可还是没来及吐出来,因为其中一个小弟突然咋呼起来了:“哼!老头儿,你很能打是吗?”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不仅是混江龙愣住了。 就连周例外也有些意外。 他转过身看着说话那人,沉默了片刻,平静说道:“说不上能打,但是对付你们,应该不需要多能打吧。” 这是实话。 可落入在场众人的耳中,却带着十足的嘲讽意味。 那个小弟顿时暴怒,废话不多说,直接拎着大刀就砍了过去。 与此同时,不用混江龙吩咐,其他人也同时拎刀而起,卷动着所有真劲朝着周例外怒斩而下。 其中尤以那两位三境高手的攻势最为汹涌冷厉。 混江龙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既没有开口阻止,也没有随之而上。 他知道老人很强,以他的估计,可能已经到了四境镇魂巅峰境界,要不然也不可能一个笔头就将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可是如今在场的兄弟众多,各自的实力也都不弱。 其中更是有着两位三境高手压阵。 就算无法打败老人,试探出他的实力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心念至此,混江龙刚准备静静观望,可当他的眼神转入战场的那一瞬间,便彻底惊愣住了。 因为战斗已经结束了。 笔想象中的还要迅速。 正前方的境域中,周例外依然稳稳肃立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 手中长笔亦没有抬起,仍旧置于腰侧,就好像,在场的众人并没有资格让他抬起笔。 而在周例外的四周,整整齐齐躺平了二十几个人,不管他是二境守心的,还是三境知命的,全部无差别对待,体内真劲尽被击溃,不留分毫。 每个人体内气息都已十分微弱,虽未死去,却也受了极重的伤。 哀嚎声顿起,带着无尽的痛苦之意。 闪烁着森冷寒芒的大刀被某种力量卷起,全部斜斜插在了他们身前的地面上,入土三分,就像是替众人立下的墓碑。 看上去无比的讽刺。 混江龙眼中的震惊之色已经蓄满。 他下意识往后退去,开始速度很慢,但是随着呼吸的急促起伏之后,他后退的速度就变得越来越快……周例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加阻拦。 而等混江龙后退了一段距离之后,便直接转过身,也顾不上自己的那些小弟了,直接鼓荡起浑身的真劲,准备快速逃离。 他要去风月楼找自家盟主。 这个提笔老人,只有盟主能够对付他! 想到这里,混江龙的速度越来越快,恨不得立马飞奔至风月楼中。 可就在他快要穿过街角的那一瞬间,突然闻到了一股墨香味。 他下意识抬起了头,然后整个人便像是见到鬼一般,一个急停,随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在了地上。 “前辈饶命!前辈息怒!前辈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 混江龙瞬间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一边跪在地上磕着头,一边大叫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打我一顿也好,骂我一顿也行,就是千万不要杀了我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前两年还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在,我可不能死啊,我要是死了,她们肯定要给我带绿帽子啊……前辈啊,你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周例外望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混江龙,沉稳肃穆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 随后他便说道:“我给学生上的第一堂课是礼,这第二堂课,你知道是什么吗?” 混江龙下意识抬起头,抹着眼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例外手中握着的那支长笔,然后问道:“前辈您说......” “这第二节课,便是个‘义’字。不过人若无礼,我可以教,人若无义,却是天性使然,我只会去辨别,而无法去教。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有些笼统,但却是对义这个理念的很好概述。” 周例外看着混江龙,缓缓说道:“你的那些兄弟为你而至此处,向我出刀,可你却背信弃义,舍他们而去。既然你无义,我这第二堂课便没什么好教的了,因为你已经被关在了学堂门外。” 此话一落,混江龙先是愣了一瞬。 他见周例外的眼神愈发沉静,瞳孔深处的冷漠之意愈发浓厚,不由心中寒意又多了几分。 但同时也有一股恶意随之而来。 听周例外话里的意思,混江龙知道对方已经没打算放过自己。 什么义不义的,不就是仗着修为高,所以才会站在至高者的角度来决定别人的生死嘛。 想到这里,混江龙所幸破罐子破摔,他缓缓直起身来,往后退了几步,将心头的那份恐惧强行压下,然后沉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你若是杀了我,就绝对无法走出江北之地。” 他咽了一口口水,声音渐渐颤抖起来,却仍强撑着说道:“我们的盟主是入了五境的超级高手,他说不定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所以我劝你你还是快点离开,以免自误。” 周例外听到这句话后,破天荒的呵呵了两声,然后说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五境合道者,都已经能称得上是超级高手了?” 混江龙闻言愣了一瞬,心想江北之地可是数百年都出不了一个五境合道者的。 而且听你这老头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自己比五境高手还要厉害不成? 第三百零三章 红了眼的师徒(五) 在混江龙过去的认知中,四境镇魂已是自己所能触碰到的最高境界了。 毕竟过去很多年的帮派争斗中,也只出了张不怕这么一位四境高手。 而张不怕也正是凭借着四境镇魂的强横战斗力,一举将疯狗帮的实力拉到了江北三帮之首。 自阿刁横空杀到江北之后,混江龙对修行境界的认知便提升了一个档次,认为五境合道才是江北的修行天花板。 所以对于阿刁,他是怎么都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因为在对方实打实的五境刀意面前,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的胜算可言。 哪怕集结了整个青帮的力量,也只是给对方喂刀罢了。 而再往上,他是想都不敢想了。 江北总不会来了一位人神吧? 这自然不可能.......放眼整个人间,除了传说中的天地神院还有遥远的唐国有着人神高手坐镇外,其他的修行宗门中,最高境界也只是五境合道。 而江北之地向来不崇尚修行,所以更不可能出现人神高手。 眼前的这位提笔老头虽然实力深不可测,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却不似盟主那般冷厉肃杀,想来最高也就是四境镇魂的境界。 说那些话,怕是在虚张声势。 混江龙心中思考着对策,此地离风月楼尚远,去找盟主显然已经来不及。 但是附近就有一家赌场在,只要找机会通知赌场的人,让他们去找胡老八,便可摆脱眼下的危机。 胡老八虽然实力也只有三境守心,但是跟在他身后的保镖可是成群结队,而且个个都是战斗力超强的高手,有他们在,就算打不死这提笔老头,赶走他总是没问题的吧? 思绪万千过后,混江龙一边不动声色的往赌场方向挪动着,一边疯狂聚集真劲,准备瞬间暴走,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赌场。 周例外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对他的小动作毫不在意。 似乎根本不担心他会逃走。 下一刻,就在混江龙体内的真劲刚刚凝聚至顶峰,准备暴走的关头,周例外再次开口说了一句话:“你要是再敢动一下,我就断你一条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很是平静,像是在说一句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是落入混江龙耳中,却听出了十足的杀意。 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刹那之间,他的内心陷入了短暂的纠结之中。 若不顾一切奔向赌场,寻求胡老八的帮助,可能会摆脱此时的困境。 但如这提笔老头所说,也可能会断一条腿,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但若是坐以待毙,等待自己的也将是不太美好的结局。 纠结过后,混江龙还是暂时放弃了冒险的念头,他直直的盯着周例外,依然保持着随时冲刺而去的动作,然后开口说道:“你也就只能在我面前逞威风,遇到我们盟主,怕是就要抱头鼠窜了......而且听你的意思,五境高手都不算超级高手,难道你比五境高手还要厉害不成?一把年纪了尽吹牛皮,也不害臊!” 此话一落,周例外摇摇头,说道:“激将法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但是很快,他便又微微抬起了头,眼中忽而露出了一丝莫名光色,他缓缓问道:“你家盟主今年多大年纪?” “哼!我家盟主可比你年轻的多,少年五境,背刀杀人,单是那气派便能将你吓破胆。” 混江龙以为周例外已经心有惧意,不由挺直了脊梁,说道:“不过你现在要是离开江北之地,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不然的话......” 他的话没有说完,周例外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再次问道:“告诉我,你家盟主叫什么名字?” 混江龙清了清嗓,很快大声说道:“听好了,我家盟主叫做阿刁,你别看到他年纪小,但是杀起人来可是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哼哼,疯狗帮你知道吧?过去江北的最大帮派,他们的帮助张不怕和你一样都是四境镇魂者,还不是被我家盟主给一刀劈死了,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混江龙还在继续叽叽喳喳的说着,周例外已经再听不进去。 他的识海中只不断的回荡着阿刁这个名字......孔先生没有骗我,他果然在江北...... 心情突然明朗起来的周例外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落入混江龙眼中不由的感觉有些发寒。 他慢慢闭上了嘴,盯着周例外,死死戒备。 而周例外望向混江龙的眼神中却不再是那种极端的冷漠之意,而是带上了一抹柔色。 既然眼前这个叫做混江龙的汉子是藏刀盟的副盟主,说明他就是阿刁的人。 而以阿刁的心思,他自然知道混江龙的品性如何,既然阿刁将混江龙留在了身边,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周例外思考了片刻,突然说道:“你们的盟主现在在哪里?” 混江龙摸不清周例外的心思,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他现在常住风月楼?” “风月楼是什么地方?” 周例外问道:“听名字有点像风月场所。” 混江龙说道:“风月楼本来就是座青楼,自从盟主上任以来,便将那里作为藏刀盟的议事地点。” 此话一落,周例外的表情僵了一瞬。 随后他便轻叹道:“这孩子长大了啊。” 混江龙不明所以,便不敢胡乱搭话。 他感觉到自从说出盟主的名字之后,这位提笔老人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就好了些。 可能是畏惧了盟主的名声吧。 即便如此,混江龙也不敢再继续装腔作势,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他可不想再继续弄得剑拔弩张起来。 很快,他便听到周例外再次开口道:“想办法通知你们的盟主,让他来这里见我。” 混江龙闻言一愣,心想这不正合我意? 这老头是想不开还是怎么回事儿?自己要往刀口上撞? 他来不及细想,直接指着前方不远的赌场说道:“里面都是藏刀盟的人,我让他们去通知盟主。” 周例外点点头,说道:“速去速回,别想着逃跑,你知道的,在我的神识感知范围内,你逃不掉的。” 混江龙哼哼了一声,快速奔向了赌场中。 途中他有想过按照原计划行事,集结胡老八身后的保镖来对付周例外。 但想了想,既然盟主将要亲自前来,那么便没了这个必要。 周例外提笔在赌场外等候,情绪稍有动荡,但很快恢复如初。 他静立在原地,神识时刻感知着混江龙的动向,知道他一直在赌场中游走,便也不去多做关注。 几炷香的时间过后,赌场中走出了一位小厮,那名小厮出来的时候瞅了周例外一眼,便快速离去。 随后混江龙便也从赌场中走了出来,他来到周例外身边,尚未开口,便听周例外说道:“有点久。” 混江龙说道:“赌场里的这群家伙和我一向不对付,我也是费尽口舌才勉强说动那名小厮去通知他们的老大,再让他们的老大去风月楼告知盟主,怕是要等一会儿了。” 周例外沉静着没有再回应。 混江龙小心翼翼的看了周例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问道:“你不会认识盟主吧?” 周例外很快说道:“自然认识。” 果然! 混江龙心中冷笑:“盟主如此年纪便有了五境修为,自然名声极大,这老头肯定听说过。哼!他不会想以我为人质去要求盟主做些不可为之事吧?盟主对我如此器重,怕是就算有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也会被迫答应的,简直可恶!” 一番脑补之后,混江龙心中对周例外顿时多出了几分鄙夷情绪。 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认识我们盟主的?”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话:“他是我的学生。” 此话一落,混江龙愣了一瞬。 他很快转过头去,不想再搭理周例外。 这老头,失心疯了吧? ...... 夜色愈发深沉,城中的喧嚣渐渐散去。 可是某条大街之上,胡老八却仍奔走在路上,在他身后,明里暗里一大批保镖紧随其后,护其周全。 一路穿行,胡老八直接奔向了风月楼,不等楼里的嚒嚒出来迎接,他便直接踢开大门,命令裴宏大带着众人守在门外,自己则是迈着大步登上楼梯,冲向了三楼。 此时阿刁已经睡了,他躺在床上,好不容易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进入睡眠。 可没过多久,美梦都还没做起来,房门便已经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阿刁瞬间惊醒,他瞪着眼睛望向门口,刚准备发火,却见胡老八惊慌失措的冲了进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阿刁将心头的怒火强行压下,冷着声音说道:“不是让你去单温纶和邹兴文那里了吗?怎么?事情没办成?” 胡老八咽了口口水,努力调整着呼吸,然后急促说道:“有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阿刁起来坐在床边,皱起眉头,说道:“别急,慢慢说,怎么回事?” “赌场的伙计过来跟我说,混江龙被人挟持了,那人放出话来,让您亲自去见他。” 胡老八喘着粗气说道:“就在西南大街的尽头。” ...... 第三百零四章 红了眼的师徒(六) 混江龙被人劫持了? 阿刁愣了一瞬,疑惑道:“这里可是江北啊,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敢动他一根汗毛?难道劫持他的人来自其他地方?”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神情渐渐古怪起来的胡老八,沉静了片刻,继续问道:“而且还点名要我过去,那人什么来头?” 他并不慌张。 既然对方让自己过去,说明至少在这段时间内混江龙是安全的。 而且就算混江龙真出了什么事,阿刁也并没有好伤心的。 以他的猜想,肯定是混江龙主动惹的事,往日里那家伙横行霸道惯了,被胡老八气了一顿之后指定是要找人发泄出气,只是这次刚好碰到了个不好惹的外乡人了…被教训一顿也好,长长记性,免得以后死性不改,继续仗势欺人。 只是胡老八和混江龙从来不对付,照理说不该担心混江龙的安危才对。 可如今却为何看上去很是着急惊慌的样子? 此时胡老八眼中出现了一种复杂的光色,他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说道:“赌场的伙计说没见过那人,只是出来的时候看了几眼,说那人看上去年纪不小了,是个老头,但是却精神饱满,眼神十分严肃……” “说重点。” 阿刁一边起身,将那件标志性的破烂麻衣缓缓套上,一边将刀提起,背在身后,然后说道:“他有没有什么特征?还有他的实力如何?” 听到这里,胡老八深深看了一眼阿刁,眼中光晕闪动。 片刻后说道:“伙计说,那人实力深不可测,可能已经达到了四境镇魂巅峰,甚至更高……” “四境巅峰?哼,不足为惧。哪怕是寻常的合道高手,也不会是我的对手。” 阿刁心中如是想到。 他继续摆弄着自己的行头,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 再次开口问道:“还有呢?单是一个四境镇魂高手,应该不至于让你这般惊慌吧?” 胡老八往前走了一步,凑近阿刁,然后再次开口说道:“那人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手中提着一支长笔......” 言及至此,胡老八便停声不语。 阿刁的所有动作亦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来,眼中的神色变得无比复杂,刀光亦从瞳孔深处缓缓弥散而出。 他紧紧盯着胡老八,似乎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你确定赌场的伙计没有看错吗?” 阿刁整理了下身上的麻衣,重新束紧背后的古刀,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系在腰间,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但是胡老八还是听出了阿刁情绪的波动。 “这是伙计的原话。” 胡老八沉声说道:“盟主,您应该也猜到了,穿着青色长袍的提笔老人,来江北指名道姓的要找盟主您,难道他是......” 当日玄武榜之战时,胡老八曾跨山过水去天地神院中走了一遭。 所以他自然就认得那位传名天下的神院教习老大周例外。 并且他知道那位周教习心性素来严肃认真,喜穿青袍,右手中常年提着一支长笔。 并且玄武榜之战的前后关头,那位周教习曾当着千万人间修士的面,亲口说过,说阿刁是他最好的学生。 如此多的信息联系起来,胡老八已经基本确定挟持了混江龙的那位老人就是周例外。 他不在乎混江龙的死活,却很在乎周例外的身份。 那位大人物既然来到了江北,自家盟主还是尽快去见他一面才好啊! 心念至此,不等阿刁开口,胡老八便再次凝声说道:“盟主,事不宜迟,我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屋内便突然惊起了一束灿烈无比的刀光。 直接破窗而出,瞬间穿过夜色,以极快的速度往西南方向而去。 胡老八亦不敢有片刻耽搁,他很快便将视线自窗外收回,再次往屋外奔走而去。 下楼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大喊大叫着让守在门外的裴宏大以及众多保镖分头行动,去召集藏刀盟中的所有人,三柱香内全部赶去西南大街。 风月楼里的姑娘们早早便接了客,办完事后便被各自的大官人搂着睡得正香,一下子被胡老八给吵醒,顿时哀怨声四起。 而能来风月楼里快活的也个个都是江北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们一个个的怒骂起来,其中更是有不少人简单披了件外衣便冲了出来,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深夜里还敢这般大呼小叫。 可结果刚出门就被胡老八领着一众保镖的汹涌气势给吓了回去,再不敢多嘴。 只能回房继续搂着姑娘,假寐难眠。 ...... 深夜依旧,卷来更多的寒意。 西南大街街角,赌场正对面的某处暗影间。 周例外提笔静立,将自己的面容融入暗影中,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混江龙则缩着脖子,双手拢入袖中,似个二流子一般蹲在一旁,偶尔他会抬头朝着风月楼所在的方向看一眼,眉眼之间隐有焦急之色,心想盟主怎么还没来? 夜风渐来的关头,混江龙站了起来,捶了捶自己有些发酸的大腿,然后往边上退了一步,尽量和周例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沉静了一段时间后,混江龙突然开口道:“你说自己是我家盟主的老师?可是盟主他以刀为战,刀术修为惊天动地,天底下能做他老师的怕是只有唐国那位高总管。”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周例外,发现他并没有生气之后,便继续说道:“倒不是说你不厉害,而是既然授人以业,首先自己必然要十分精通......你手中那支长笔虽然也很厉害,但是想来怎么也比不上刀的锋利吧?” 听到这些话后,沉默了很长时间的周例外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混江龙身上,随后说道:“阿刁的修刀之路虽然不是因我而起,但是若无我的点拨,他也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镜合道。而且,又是谁告诉你,我收他为学生,就一定要教他练刀?” 混江龙闻言撇撇嘴,没有回应。 眼中尽是不信,以及不屑。 周例外却继续说道:“我的第一节课是礼,第二节课是义,再往后,还有人间大道之下的无数道理可以讲,做我的学生,不仅仅是修为的增强,更重要的,还是人性的完善。我之所以......” 混江龙听着周例外滔滔不绝的理论说教,不由的有些头大。 若不是畏惧周例外的实力,只怕混江龙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表现出了相当多的不屑。 毕竟以他的猜想,自家盟主此时可能已经在路上,只要盟主来到这里,便可不用再忌惮对方,同时也可将这提笔老头的所有伪装全部揭穿。 他漫不经心的晃起了身子,刚准备闭塞自己的耳识,不去听周例外的说教。 却发现周例外的声音忽然间停了下来。 混江龙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望向周例外,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神情依然严肃认真,眼神仍是那般沉稳肃穆,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他那提笔的右手却忽然轻轻颤抖起来,似乎正预示着他心情的不平静。 而此时周例外眼神所对的方向,正是阿刁所在的风月楼。 混江龙心神微凝,他顺着周例外的眼神往前看去,开始仍是一片漆黑,不见多余的风景。 只是刹那过后,夜风之间便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破口声。 随后便是一束灿烈的刀光自远空升起,开始还只是点点光芒,瞬息之间,那一点光芒便迅速及近,带着无与伦比的耀眼光辉,落在了这条大街上。 周例外眼睛眨也不眨,对着突如其来的光芒深深凝望。 混江龙则是感觉到双眸刺痛,无法直视,他用双手蒙面,真劲随之而起,护住自己的双眸后,才将双手挪开......而此时,那一束刀光也渐渐隐去,光晕虽已不在,但其间所蕴含的锋利气息却始终环绕在此间,刺的混江龙皮肤生疼,死死皱起了眉头。 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又随之展开,瞳孔深处涌出了一抹惊喜情绪。 因为刀光隐没之处,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破烂麻衣,脚踏泥泞草鞋,身背古刀,眼神清亮如水,看上去是如此的放荡不羁,偏又清冷袭人。 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做,便好似一把出鞘的大刀般,给人一种无比锋利,无比冷厉的感觉。 混江龙盯着那个人凝视了片刻,顿时像走丢了的孩子遇到亲爸一样的扑了过去,同时嘴里大叫道:“盟主啊,你可终于来了呀,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就要被这老头给活活打死了呀......可您放心,就算这老头再怎么威胁,再怎么狠毒,我也没有开口求饶半句,绝对没有给您,以及藏刀盟丢脸啊......” 说着说着,混江龙的眼泪鼻涕竟然同时流了出来,糊了一脸,配合这他那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却也有些心酸可怜。 可混江龙哭着说着闹着,折腾了老半天,却发现自己抱着的这根大腿的主人却没有半点反应。 似乎呆愣住了一样。 事实上,他确实呆楞住了。 阿刁自风月楼出发,一路穿行,行至半道时便已感觉到西南方向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味。 虽不浓郁,却是无比的熟悉。 可那时他还是不敢相信那股墨香味真的是从那位喜穿青色长袍的老人笔下发出来的。 因为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那位老人已经死了。 尽管老人已入半神之境,但是在天地神院那么多的高手围攻之下,即便是半神高手,也只有陨落的命。 可是等到他随刀光而至,落于此地,然后看到那张记忆中的面容时,他才知道,原来老人真的没有死。 他还活着!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是此时人就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阿刁知道这绝对不是一场梦。 还是那样沉稳肃穆的眼神,那样严肃认真的表情,那般神秘而强大的笔力,那般浓郁而袭人的墨香味。 他看着看着,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忽然红了眼,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几圈,随后便缓缓滴落,像是情绪的宣泄。 混江龙有些意外的昂起头,顿时便感觉到有一滴泪水落在了自己的额角,他停止了哭闹,伸手将其抹去,然后心中暗叹道:“盟主对我果然情深意重,看我受了欺负,竟然也忍不住流泪了。” 心里兀自感动的混江龙很快便又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阿刁哭了还能理解,可对面的那个提笔老人为啥也哭了? 此时的周例外的右手仍旧提着那支长笔,笔力在笔尖处聚集,带着沉沉的呼啸之音,有种风起云动的压抑之感。 他的右手颤动的更加厉害,一直平直垂于腰侧的左手亦开始微微颤抖,显然是在努力的压制着心里的动荡情绪。 而他始终沉稳肃穆的眼神中竟然也开始有泪光涌动,瞳孔已然有些发红,只是在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即便是混江龙见到周例外这般姿态,也有些微微动容。 愈发意识到不对劲的混江龙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他不动声色离阿刁远了一个身位,止住了声音,心想盟主该不会真的是这老头的学生吧? 要真是如此,那可就悲剧了。 而下一刻,混江龙的心很快便沉了下去。 因为他看到阿刁盟主突然往前迈了一步,然后就这样直直的跪了下去。 就在混江龙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阿刁对着周例外认认真真,无比沉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个响头下所传来的声响,都好似一道惊雷般,轰在了混江龙的心里。 如果说此时的混江龙还保留着一丝侥幸的话,那么阿刁接下来的话,则让混江龙彻底放弃了思考和抵抗,面色顿时苍白成一片。 他现在只想去抱着周例外的大腿,然后大喊一声:“前辈我错了!” 阿刁说道:“不屑学生阿刁,拜见吾师!” 声音很大,带着真劲传向四方。 似是要将这些日子的所有郁气全部疏散开来。 他不知道老师是如何活下来的,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他只知道,在那样的一段日子里,老师他一定承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和煎熬,才能抗下天地神院施加于身的重压,以及人世中的艰辛旅程。 最终才找到这里来。 他抬起头来,却仍旧跪在地上,哭的像是一个无家可归,却偏偏要独自坚强的孤独小孩。 他看见了周例外,便像是看到了自己的靠山。 这些日子所承受的所有独孤,难受,以及其他的任何负面情绪,都像是找到了可以宣泄的一个点。 他哭着,流泪着,伤心着,却也快乐着。 混江龙不敢打扰,只是静静的低着头,心中早已是一片四寂。 而周例外眼眶中的泪水也终于顺着眼角滑下,一点点滴落在地,他缓缓往前走了一步,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轻轻搭在了阿刁的脑袋上,微不可觉的拍了几下,便覆于其上。 师生二人就这样带着各自的心情,于黑夜中流着泪,宣泄着情感。 等到夜风愈急的时候,周例外的左手缓缓横移,去向了阿刁的肩头,然后将他拉了起来。 看着比自己要高上半个头的背刀少年,看着他那一尘不变的另类打扮,周例外眼中的泪水渐渐隐去,转而被体内的真劲风干。 他破天荒挤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然后说道:“没事就好。” 是啊,没事就好。 只要活着,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阿刁深深凝望着眼前这位对别人始终刻板严肃,对自己却永远有一份例外的青袍老人,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亦有无数个问题想要寻问,可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沉静了片刻,最终只是问道:“老师您怎么知道我在江北?” “离开神院之后,我便想去寻你,却又不知你去了何处,于是便往唐国走了一趟,想去碰碰运气。” 周例外情绪渐渐内敛,神情归于平静,他缓缓说道:“是唐国的大祭司告诉我你在这里的,当时我还不信,所幸便抱着试试看的运气来这里走一趟,这不,就撞上了你手下的副盟主。” 说到这里时,周例外便将眼神转到了混江龙身上。 可怜混江龙如今早已肝胆俱裂,他可是亲耳听到,自家盟主一口一个老师喊得那叫一个亲热。 这提笔老头竟然真的是盟主的老师! 混江龙还没来及说话,便已经感觉到有一股无比锋利的寒芒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几乎要把自己给劈成两半。 阿刁死死盯着混江龙,眼中刀光一闪即逝,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副盟主?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副盟主的位子应该还没有确定下来吧?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成?嗯?混江龙?” 混江龙眼神躲躲闪闪,他很快义正言辞的说道:“盟主息怒,我想当时应该是这位前辈听错了,我说的是自己以副盟主的身份来严格要求自己,努力的维护好藏刀盟的脸面,绝没有声称自己就是副盟主的意思。” 周例外闻言顿时摇了摇头,呵呵了两声。 阿刁却是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而是再次说道:“胡老八通知我说你被人劫持了,我还想着你这次又闯了什么祸,没想到你竟然惹到本盟主老师的头上去了,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还是觉得自己现在跟我的关系很不错,所以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混江龙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先是快速对着周例外狂磕头,然后又昂着脖子哭吼道:“盟主息怒,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位前辈是您的老师,我若是知道的话,绝对会把他老人家当爷爷给供起来,哪里敢这般放肆......” 混江龙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惨。 阿刁一堆狠话堆在心头,看到他这个样子竟然一时有些难以开口。 而就在这时,西南两条街道上突然浩浩荡荡冲出了无数人马,自远处而起,卷起道道烟尘,似是两条长龙般往这边聚集而至。 阿刁冷眼扫去,领头的正是胡老八和武鸿达。 显然是害怕盟主在这边吃亏,所以带人过来增援了。 胡老板领人自西而来,武鸿达从南而至,两队人马杀气腾腾一路奔驰,很快便逼近了西南街道的拐角。 其他人都是满脸的兴奋,因为藏刀盟自合并以来,便一直处于休养生息,以及整改规划的阶段,并无实质性的进展。 对于那位少年盟主很多人都是十分的陌生。 大家都很想在盟主表现一下,却始终没有机会。 如今听胡老八召唤,说有人挟持了混江龙,盟主已经亲自前去,仍众人火速增援。 一时间,藏刀盟人声大动,所有人顿时纷涌而起,一想到终于可以趁着这个夜色在盟主面前展露下自己的风采,众人便似打了鸡血一般的激动。 恨不得当即便把胡老八口中的那个青袍老人给撕成碎片。 而胡老八却有些忧心忡忡。 人虽然是他召集来的,但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若那位提笔的青袍老人并不是周例外,说明江北就来了一位新的超级高手,如此的话,藏刀盟的众人便有了用武之地。 可若真的是周例外的话,那可就...... 想到这里,胡老八前进的步伐顿时慢了下来,他示意身后的裴宏大放缓脚步,观察清楚情况后再做行动。 于是西边街道上,夜色间的人潮行进速度顿时变缓了不少。 而在南边街道上,武鸿达率领的队伍速度不仅没有减慢,反而是越逼近西南街道的拐角处时,他们的速度就越快。 等到离阿刁三人不过数十丈的距离时,武鸿达一马当先,似一枚炮弹般自人群中激射而起,朝着三日所在方向猛烈轰去。 这位看似忠厚老实的汉子在心中冷笑道:“谁也别想跟我争功!” 嘴中却大声喝道:“青袍老头在哪里?休要伤害我家盟主,有种冲我来!”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五章 江北之外 他的声音很大,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里,加上真劲的加持,更是声若惊雷。 西南两条街道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武鸿达的声音。 裴宏大以及一众保镖死死握紧了拳头,他们看着武鸿达冲天而起的姿势,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可恶,被他装到了。 随后裴宏大便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胡老八,不明白他为何不让兄弟们上去,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表现机会,错过了怕是就不会再来了。 可胡老八却仍是紧紧皱着眉头,一边带领队伍缓步往前走着,一边将眼神往正前方看去,似乎想确定那位青袍老人到底是不是周例外。 而此时情绪刚刚趋于平静的周例外微微抬起了头,他有些意外的看着冲天而起的武鸿达,沉静了片刻,然后轻轻说了句:“你这些手下对你还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阿刁整张脸都已经黑下来。 这算怎么回事? 老师千里迢迢来江北寻找自己,走了不少冤枉路不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还没来得及叙上几句,就被藏刀盟的帮众给围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要弑师呢! 这个武鸿达,平日里看上去低调的很,这个时候怎么就跑出来出风头了? 他心绪轻转,眼神渐冷。 只等武鸿达逼近身前丈许地时再教他做人。 而武鸿达此时已经飞至自己所能达到的最高点,浑身真劲全部聚于右掌之下,整个手掌刹那间变成通红一片,看上去却也有几分唬人。 他在空中沉下眼,神识和掌力全部锁死了平静而立的周例外。 下一刻,他便携带着霸道无比的掌力,化作一团烈焰当空而落,朝着周例外猛然绞杀过去。 阿刁缓缓握拳,咬着牙,强忍住了拔刀的冲动。 他只是不停冷笑,心里已经将武鸿达划入了黑名单。 而随着距离的不断逼近,武鸿达已经能清晰的看到阿刁眼中的冷厉味道,心想盟主果然不一般,这个时候还能如此镇定。 明明心中愤怒却还能忍住不对那个老头出手,肯定是想考验藏刀盟的兄弟们…幸亏自己出手速度够快,此事过后,奖赏肯定是少不了的了,若是能被提拔上副盟主的话…… 武鸿达心中幻想着,在下落的过程中不由得嘿嘿傻笑。 他同时也看到了满脸惊愕之色的混江龙,见他此时正跪在地上,模样十分凄惨,心中顿时更是大怒。 虽然平日里和混江龙的交情不深,甚至因为原先帮派的立场问题而存在些许过节,但如今也都是藏刀盟的内部问题,如今看到混江龙这般受辱模样,武鸿达有种兔死狐悲的即视感。 他在下落的过程中冷喝了一声:“盟主,混江龙,你们速速离开,这老头交给我了!” 话音刚落,他的掌力已经凝聚至巅峰。 同时目光也随之横移,全部落在了周例外身上。 见对方在自己的掌力之下仍然保持着风淡云轻的模样,他不由再次冷笑道:“装模作样,吃我一掌!” 话音刚落,熊熊火焰包裹住的掌力终于全部落下,朝着提笔而立的周例外笼罩过去。 周例外岿然不动,甚至连抬起的头都缓缓放下,显得有些无趣。 而就在武鸿达以为自己即将成功落掌的时候,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混江龙竟然冷着一张脸站了起来。 下一刻,混江龙竟然往前横跨了一步,先是挡在了周例外的面前,孤身承受着武鸿达的所有掌力。 不等武鸿达反应过来,混江龙便很快将右腿往后伸直,左腿弯曲蓄势,身子则微微往前倾斜,做好了冲刺的准备。 几乎是在同时,武鸿达的掌力已经将混江龙的衣角烧出了一个洞,那个洞在掌力的侵蚀之下有着不断扩大的趋势,一股刺鼻的味道随之传来。 武鸿达皱紧了眉头,不知道混江龙发的什么疯。 就在他准备微敛掌势,然后开口询问的关头,却见混江龙忽而右脚蹬地借力,直接腾空而起,似饿虎一般冲了过来。 人在半空之中,混江龙的左腿自下而上挑了过去,狂暴真劲随之而起,狠狠的砸向了武鸿达的掌力之中。 剧烈的暴动之中,传来混江龙几欲疯狂的吼叫声:“你个没眼力见的家伙,敢对他老人家动手,给老子滚去一边吧!” 话音刚落,混江龙身形再度拔高稍许,已经越过了武鸿达所在的高度…他再次出脚,力道暴增,而且这次是自上而下猛然轰至,直接将武鸿达的掌势彻底击溃。 他不管不顾,很快便欺身而上,一把拽住了武鸿达的衣领,冷笑了几声,也不废话,直接左右开弓,来回扇了二十几个耳光。 可怜武鸿达和混江龙虽然同为三境,但真正的战斗力却远不如混江龙,此时被他抽的眼冒金星,却愣是无法还手。 他心里那叫一个郁闷:老子来救你,你却要来打我,这叫什么事儿? 混江龙心里同样憋屈的很,望向武鸿达的眼神中则更是带上了一丝愧疚情绪。 好兄弟啊,对不住了呀,不拉你来垫个背,讨好一下盟主和他的老师,只怕我会死的很难看啊。 心念至此,他最后一巴掌很是用力的甩了出去,直接将武鸿达抽的倒退而回。 沿途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落入了南边街道上。 跟在武鸿达身后的兄弟们被眼前巨变惊了一瞬,随后便带着无边的怒火冲了过去,一群人先是将肿着脸的武鸿达给扶了起来,随后便杀气腾腾的要找混江龙讨个说法。 武鸿达刚一起身便带着无边怒火随人群而上,这狗养的混江龙,老子要撕了他! 杀气瞬间而至,混江龙却毫无所惧。 他不退反进,大步往前一迈,将阿刁和周例外挡在身后,望着南边街道上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帮众,清了清嗓,然后猛然大喝道:“武鸿达,盟主和他的尊师就在我的身后,你们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声音很大,似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耳畔回荡不休。 武鸿达连带着身后的兄弟们瞬间止步,他们惊疑不定的望着满脸怒意的混江龙,呆愣了一瞬。 盟主的尊师? 难道说的是那个提笔的青袍老头? 而此时西边街道上的胡老八也已经靠近了这边,他听到了混江龙的话,心神忽而一震。 随后便凝眼往混江龙身后看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袭青袍,一支长笔,以及那清冷肃然,不苟言笑的一张面容。 当日玄武榜之战时,周例外虽然一直身处神院阵营中,和人间修士遥遥对望,但是他那独一无二的气质,以及身上的装扮却早已深入人心。 胡老八只是看了一眼,便已确定他就是天地神院中那位已入半神之境的周例外。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他老人家! 胡老八心中感叹之余,也在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没有头脑发热的和武鸿达一起冲上去。 他沉静了片刻,稍微缓和了下自己的心情,示意身边的裴宏大以及众多兄弟待在原地,自己则是低着头,快速走到了阿刁和周例外面前。 混江龙见胡老八走来的那一刻,立马充当了护卫的绝色,大声呵斥道:“胡老八,你也要造反吗?” 语气中带着十足的恶意。 胡老八却根本不理会他,强行拨开了混江龙拦路的那只手,然后朝着阿刁和周例外恭敬拜下,说道:“拜见盟主,拜见周教习......” 他的眼神在阿刁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直接落在周例外身上,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虚无缥缈的深沉气息,他没来由有些心慌。 不说周例外的实力有多强横,单是他在人间大陆之上的诺大名声,便足以让胡老八顶礼膜拜。 在胡老八的认知中,周例外这样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原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 哪怕是在玄武榜之战的关头,千万人间修士聚集江心湖畔,胡老八也只是远远的仰望着那道身穿青色长袍的身影,而无法与之正面接触,更别说似此时这般面对面的对话。 胡老八的心情有些激动,他看着眼前的周例外,好不容易才压制住了内心的紧张情绪,再次开口道:“周教习远道而来,尚未体会到江北之地的风俗人情,旖旎风光,便被一些腌臜小人给坏了心情,实在是让胡某人心有愧疚。” 这句话刚刚落下,南边街道上仍处于震惊状态下的武鸿达,还有站在一旁的混江龙同时愣了一下,他们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胡老八,你口中的腌臜小人莫非指的是我? 周例外则将视线转向阿刁,凝声道:“这位是?” 阿刁刚准备回话,胡老八已经抢先一步回答道:“回禀周教习,我乃阿刁盟主的心腹,也是藏刀盟副盟主的有利候选人之一。这江北之地的赌场全是我开的,您若是想进去玩几手,随时通知我一声,统统免费。” 武鸿达和混江龙同时鄙视了一声:“无耻小人!” 周例外则呵呵了两声,说了一个字:“可。” 简单直接,听上去冷漠之意十足。 可胡老八心里却乐开了花。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足以说明周教习对自己的印象并不差。 只要哄好了这位周教习,那么阿刁盟主对自己必然会更加信任,到时候副盟主之位便也就稳了! 心念至此,胡老八便继续开口道:“周教习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想必是累的很了,加上那些小人的刁难,怕是心情亦不佳,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说到这里,胡老八看了一眼阿刁,虚心请教道:“盟主,依我之见,不如就将周教习下榻在风月楼中,与您邻屋相对如何?你师生二人许久不见,怕是也有很多心里话要说......” 阿刁闻言点点头,望向胡老八的眼中多出了一丝赞赏的意图。 但他很快又将眼神转到了西南两条街道的藏刀盟帮众的身上,尤其是在武鸿达和混江龙身上停留了片刻,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冷厉气息。 胡老八将阿刁的情绪尽收眼底,他很快凑近阿刁身边,说到:“盟主您尽管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了。混江龙和武鸿达这两个家伙我肯定会按照您的意愿,好好惩治一番的。” 闻言至此,阿刁也不再废话,直接对着周例外说道:“老师先随我去......” 周例外点点头,临行之前,他走到了胡老八身边,似乎想说些什么。 胡老八很是上道的俯下身子,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然后就听到周例外平静说道:“除了藏刀盟的人,我不想再让任何外人知道我来到了江北......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你口中的那位周教习,你,懂吗?” 胡老八抬起头看了一眼周例外,额角出现了一丝冷汗,随后又赶忙低垂着眼眸说道:“您放心,一定安排妥当!” 周例外便不再多说什么,他往前一步,直接踏入了阿刁幻化的刀光之中,随着一抹清澈的刀鸣声惊起,众人视线皆被璀璨刀光给照亮,无法直视,等到他们再次转眼而望时,阿刁和周例外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余下一层锋利至极的刀气仍在此间环绕,久久不散。 夜色愈发深沉,冷风自远空吹来,卷起了阵阵哀嚎声,像是恶鬼在夜色间呼唤。 西南两条街道上的藏刀盟帮众尽皆沉默下来,似是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神。 尤其是武鸿达,他原本已经抱着自家的小妾在屋子里舒舒服服睡着觉,却被胡老八派来的人喊起,说盟主可能有危险。 想着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他便召集过去疯狗帮的帮众,浩浩荡荡的朝着胡老八所示的地点冲杀而至。 他自己更是一马当先,将生死置之度外,想要拼了命的搏一搏日后的荣华富贵,运气好点的话,说不定还能混个副盟主的位子坐坐。 可谁曾想到挟持混江龙的那个人竟然会是盟主的老师,这让武鸿达所有幻想都成了空。 而通过阿刁盟主临走时的那个冷厉眼神,武鸿达更是感觉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会很不好过。 想到这里,武鸿达不由的抱怨起胡老八来,若不是他大半夜的将自己唤醒,不说清楚情况,自己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处境? 混江龙亦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吐。 他怎么能想到,自己大晚上随意招惹到的一个人,便有这么大的来头? 听胡老八一口一个周教习的喊着,他已经能隐隐猜出对方的身份。 来自遥远的江心湖畔,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教习老大周例外,怎么会出现在江北? 而且他竟然还是自家盟主的老师。 混江龙感觉自己的认知观在这段时间内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站在原地沉静了很长时间后,混江龙冷眼望向了正前方的胡老八,然后冷哼道:“胡老八啊胡老八,你这下可威风了,哄得盟主开心不说,这下连盟主的老师都对你印象甚佳,看来这副盟主的位子你是势在必得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成握拳之势,一层若有若无的杀气缓缓聚集。 裴宏大适时的走了上来,他没有说话,只是坚定的站在了胡老八的身侧。 望向混江龙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胡老八笑道:“对盟主,我是忠心,对盟主的老师,我是尊敬。一个既忠心,又懂得尊敬的人,就算让他坐上了副盟主的位子,我想不管对谁,都是有好处的吧?” 言及至此,胡老八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继续说道:“不过,副盟主之位最后究竟花落谁家,还是要看盟主的意思。毕竟谁做的好,谁为藏刀盟付出的多,盟主他是门儿清的。” 混江龙闻言呵呵了两声,眼中的嘲讽之意十足。 胡老八却不予理会,他的目光自混江龙身上挪开,很快便转向了在场的其他帮众身上。 沉静了片刻后,他再次说道:“周教习这次秘密来到江北,并未走露任何风声,所以关于这件事,所有人务必保密。若是有人敢将今夜的事情透漏出去,我想后果应该不用我多说了。” 言及至此,他深深看了一眼混江龙和武鸿达,便直接转身,走向西边那条街道,带着兄弟们离开。 等到胡老八的身影逐渐消失于夜风之中时,场间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混江龙孤身一人站在原地,眼中的神色愈发冷厉,双拳握紧,始终没有松开。 武鸿达亦静静肃立在那里,在他身后,无数帮众随之而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已经有了离去之意。 毕竟现在三帮合并为藏刀盟,原本隶属于疯狗帮的帮众已经重新编整,他们日后的老大可能并不是武鸿达,所以这些人并不似从前那般对其无条件的服从......而从今夜武鸿达的表现,以及盟主的态度来看,日后武鸿达的日子可能很不好过,若继续跟着他,只怕会被殃及池鱼。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南边街道上的帮众之间走出了一个人,那个人并没有和武鸿达打招呼,直接沿着长街离去。 而有人带头之后,陆陆续续便又有其他人离开,无数道长影自街边倾斜,像是深夜的落幕之景。 自始至终,武鸿达都没有说一句话,他眼睁睁看着身后的兄弟们离开,亦没有作任何的阻拦。 等到街道轮空之后,西南拐角的暗影之间,便只剩下武鸿达和混江龙静立于此。 漫长的沉默过后,满脸冷厉之色的混江龙忽而沉声说道:“你觉得今夜过后,你我二人,在这藏刀盟中,在盟主面前,还有任何地位可言吗?” 武鸿达说道:“先不谈地位,若是盟主他秋后算账,治我们一个大不敬之罪,只怕我们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那我们还有留下去的必要?” 混江龙表情渐渐阴冷起来,声音亦愈发深沉:“就算盟主最终放过我们,但胡老八如今势大,以他和你我之间的恩怨,若真让他坐上了副盟主的位子,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 武鸿达望向,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混江龙笑了笑,没有再开口,只是将眼神望向了某个方向。 武鸿达随之望去,愣了一瞬,那里,是江北之外......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六章 招人的代价 深夜愈沉时,胡老八并没有回去睡觉。 他遣散了身后的众多兄弟,只带着裴宏大等保镖直接赶往了单温纶和邹兴文所住的地方。 他要连夜劝降这两位四境镇魂高手。 今夜的事情让他在盟主面前,以及众多帮众心里的地位水涨船高,副盟主之位几乎已经被他掌控在手中。 只要他趁热打铁,一举再将单温纶和邹兴文拿下,那么这副盟主之位就必然非他莫属了。 沿着长街出发,他们在一座破落的矮房中停身止步。 看着眼前这间破落的连寻常百姓都不愿意居住的屋子,胡老八笑着对身边的裴宏说道:“这两位堂堂四境高手怕是真的畏惧了盟主的刀势了,竟然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若不是你和他们之间一直有着联系,又有谁能找到这里来?” 裴宏大笑笑不语。 他示意胡老八在此等候,自己先推开破门进去告之一声。 片刻之后他便走了出来,说道:“他们只让您一个人进去。” 听到这句话后,胡老八愣了一瞬,然后问道:“他们现在心情怎么样?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给宰了?” “任谁被逼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方住着,怕是心情都不会好起来吧。不过老大你放心,在他们那里,我还是有几分面子在的,您尽管去,若是遇到危险就大喊一声,我马上带人冲进去。” 裴宏大说道:“若是您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便只能先行离开。等明日一早通报盟主,让他亲自过来一趟了。” “不行!” 胡老八先是在心里吐糟了一下裴宏大的面子问题,心想你要是有面子的话,当日单温纶和邹兴文就不会临阵脱逃了。 他随后继续说道:“若是通报盟主,岂不是在告诉他我胡某人办事不利?” 言及至此,他看了一眼身前的破屋,把心一横,沉声说道:“所谓富贵险中求,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语气坚定无比,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感。 可就在他踏入屋子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声:“都别走远,等我的信号!” 裴宏大应了一声。 带着诸多保镖将这间破屋团团围住,神识亦悄然散开,死死戒备。 一旦屋子里有任何不寻常的动静,他们能确保在最短的时间内冲进去。 而胡老八这一去,便是大半夜。 从始至终裴宏大都没有从屋子里感知到一丝一毫的真劲流动,但是他却能清晰到感知到胡老八的气息,知道他并没有出事。 只是在某几个时间点上,胡老八的气息波动变得有些强烈,说明屋子里的谈判曾一度陷入激烈的境况中。 等到胡老八走出屋子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微微放光。 一丝柔和的光亮当空而落,洒在了胡老八的身上,让他那稍有疲累的神情中出现了一抹莫名的神韵。 胡老八站在屋子门前可劲儿的伸了个懒腰,随后回身看了一眼破屋,对着迎上来的裴宏大说道:“等会儿你派人去城南走一趟,去那里选一间带院子的大宅子,价格合适的话,就直接买下来。” 裴宏大皱眉说道:“老大,你的宅子已经够多了。” “你觉得是我要住吗?” 胡老八没好气的说道:“那两位爷住破屋住的烦躁了,硬是向我讨要了一间大宅子,可恶,你们这些保镖十年的报酬怕是都不够买一间宅子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哼哼道:“这么大一笔花费,我得找盟主去报销。” 裴宏大讪笑了一声,说道:“这么说,事情搞定了?” 胡老八沉沉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想起昨夜的谈判,他便有些不堪回首。 单温纶和邹兴文仗着四境镇魂的实力,一直压着自己谈条件,若不是自己最后搬出了阿刁盟主这座靠山,只怕他们索取的会更多。 裴宏大松了一口气,说道:“对您来说,只要能用钱搞定的事,那就不叫事。一座宅子换来两位四境镇魂高手加入藏刀盟,怎么说都是赚了。只要把这个消息传到盟主耳中,怕是盟主他高兴起来,当场就把副盟主的位子给您坐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胡老八便忽然唉声叹气起来。 他沉静了片刻,开口说道:“你觉得我在里面待了大半夜,就只被他们索取了一座宅子吗?” 裴宏大闻言愣了一瞬,他下意识问道:“不然呢?总不会连您的赌场都要去了吧?” “呵呵,你都能想到,他们肯定也能想到。细水长流这个道理可是谁都懂的。” 胡老八叹道:“东边胡同里的七家赌场全送给他们了,今天要是有空的话,你亲自带着他们去办下交接手续吧。” “这......” 裴宏大无语了。 他知道胡老八不心疼钱,但是对赌场却是爱惜似命。 对胡老八而言,赌场不仅是一座流动的金库,更是他发家致富的根本,也是一种信仰。 如今单温纶和邹兴文抢了他的赌场,这比送一百座宅子出去还要让胡老八心疼。 裴宏大走近胡老八身边,刚想劝慰几句。 却发现自家老大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怨毒的光芒。 然后就听胡老八说道:“给了宅子,送了赌场也就算了,他们两个竟然还觊觎藏刀盟的副盟主之位......他们说,等到宅子和赌场的事情弄完之后,他们只答应暂时加入藏刀盟,只办事,不拼命。若想他们真正的为藏刀盟卖命,就必须将副盟主的位子让给他二人做。” 此话刚落,裴宏大顿时大怒,呵斥道:“简直岂有此理!” 他当场就要转头往屋子里面冲,要去找单温纶和邹兴文拼命,只是转身的那一瞬间,发现没人拦他,动作顿时停滞了一瞬。 随后他便清清嗓,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问道:“您答应了?” “我自然是不想答应的。” 胡老八冷冷一笑,说道:“我来劝他们加入藏刀盟的真正目的,便是为了让自己坐上副盟主的位子,若是答应他们,自己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裴宏大深表赞同,但很快便再次问道:“所以呢?难道他们就这样算了?” 胡老八冷笑道:“两个亡命之徒,怎会轻易罢休?” 说到这里,胡老八的气势忽然间弱了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他们就开始暴露本性了,威胁我说,要是不答应的话,就让我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这还确实是他们的本性。 裴宏大心中吐糟道:“那你还不是答应了?” 此时朝阳初起,红光涌现,暖阳洒满江北之地。 胡老八看着清晨的初阳,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 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单温纶和邹兴文竟然从破屋中走了出来,两人走过裴宏大,微微点头,换来的只是一声轻哼。 三人之间素有交情,只是通过单温纶和邹兴文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裴宏大彻底认清楚他们的为人。 若不是他二人实力太过于强横,只怕裴宏大就要联手一众保镖将其制服了。 所幸单温纶和邹兴文也不在意,他们来到胡老八身边,阴沉的脸色间渐渐露出了一丝笑意。 单温纶说道:“等到宅子的地址选好之后,派人通知我们一声,里面的丫鬟还有下人,我要亲自挑选。” 胡老板闻言应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表态。 单温纶继续说道:“至于那七家赌场,东家的信息要给我换过来,不过里面的经营还是需要你来参与,只要每月定时给我们打银子就可以了。” 胡老八沉沉呼吸,再次应了一声。 邹兴文在这时站了出来,拍了拍胡老八的肩膀,说道:“还有你许诺的副盟主之位,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是否能保证会落在我们的头上?” 胡老八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副盟主之位将是我的囊中之物,到时候我转让给你们不就行了?” 此话一落,单温纶和邹兴文顿时嘿嘿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们转身而回,似是炫耀一般留下了大笑声。 就在他们快要进入破屋的那一刻,裴宏大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你们如此要求,就不怕盟主生气?” 单温纶头也不回,说道:“你们也可以不答应。” 一句话将裴宏大堵了回去。 这位胡老八的保镖头头握紧了拳头,呼吸渐渐沉重,他望着眼前的破屋,眼中渐有杀意。 其他的保镖都和裴宏大交好,只要裴宏大选择动手,他们必然会一拥而上。 可就在这时,胡老八拍了拍裴宏大的肩膀,然后轻声叹道:“回去吧,宅子和赌场的事情,尽快派人准备好,我去找盟主。” 言及至此,他便开始迈步,沿着长街离去。 裴宏大和诸多保镖相视一眼,他们站在原地沉静了许久,身上的气息终究还是缓缓隐没。 一帮人随后一分为二,一半人去处理胡老八交待的事。 一半人则追上了胡老八,护送着他去风月楼。 ...... 风月楼三楼某间屋子里,阿刁已经和周例外说了一夜的话。 从二人在江水之间的生死之战,到后来各自的逃亡生涯,师生二人几乎是身临其境般的感受了一番对方的经历。 以至于即便是以周例外的沉稳心性,最终也忍不住唏嘘感叹,道一声世事无常。 尤其是在听到夫子的小毛驴竟然能破开虚空,创造出自己的世界,将唐青带入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后,他更是惊讶的站起身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因为只有达到了圣人之境,才能有那个能力破开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在这个固有的世界上,创造出另一个世界。 难道说,夫子的那头小毛驴,拥有着相当于人间圣人的力量? 这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听阿刁那般笃定的说法,周例外又不得不信。 他只能猜测,可是夫子太过于强大,以至于他座下的小毛驴传承了夫子的一部分力量,所以获得了一些足以媲美圣人的异能。 但是小毛驴真正的实力,却还是离七境圣人很远的。 关于这个猜测,阿刁深表赞同。 因为每当他回想起小毛驴那憨憨的睡姿时,都只会把他当成是一头最普通不过的蠢驴。 而无法将其和强大这个词联系起来。 时间渐渐流逝,当清晨的红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子里的时候,周例外又重新描述了一下暗夜一号将自己放出来的细节。 随后便沉静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想以一号的缜密心思,七位人神应该并不知道我现在还活着。” “老师您和暗夜一号之间有什么交情在吗?” 阿刁笑嘻嘻的递过去自己的酒葫芦,却被周例外一把推开。 周例外想了想,说道:“并无交情,我们两个一明一暗,几乎没有见过面。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得上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无论是身份,还是实力。” 阿刁笑了几声,自昨夜知道周例外还活着之后,他的不羁性子似乎便已回来。 “难道就真的如您所说,暗夜一号是为了所谓的自由和勇气,才将您放走的?” 阿刁问道:“这也太扯了些吧。” 周例外想了想,说道:“可能,还有我的人格魅力在......毕竟在神院之中,除了边之唯那样的小人,大部分人对我还是有着盲目的崇拜和尊敬的。”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例外神情坦然,面色沉静。 没有刻意的骄傲,也没有自谦的意图。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阿刁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饮酒入喉,随后再次问道:“那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按您的意思,当时七位人神正在闭关商讨圣人离开一事,神院力量薄弱,这应该是他离开的最好机会才对。” “关于这一点,我很惭愧,因为我不如他。” 周例外说道:“他无法割舍暗夜军团的其他人,若是走的话,他将带着所有人一起走,而不愿独行。可我,去抛下了神院的那些教习和学生......” 第三百零七章 图谋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周例外的语气中稍有自责。 他叹了口气,说道:“我走以后,那些教习和学生们便不再有人撑腰,想来边之唯一定会对教习处进行疯狂打压。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要将在我这里受到的气,一点点全部撒到教习处……” 阿刁闻言冷笑了几声,说道:“这种心胸狭隘的阴险小人竟然都能坐上藏书楼管事人的位子,我看七位人神也真是老糊涂了。” 他转眼走到窗边,沉默了半晌,突然把心一横,说道:“要不我们再去趟神院,把那些教习和学生们全部带出来!如今江北虽然人多,个个实力却是低的吓人。有了那些五境教习,我想……” “你想的倒是美。” 周例外直接打断他,摇头道:“教习处的众人虽然对我很是尊重,但是说到底,他们的根还是在天地神院的。失去了我这个总教习,他们会觉得遗憾难受,可若是离开了神院,对他们而言,却是信念的崩塌。” “且不说那些教习们是经过了一层层的选拔,历经千难万险才坐上了教习的位子,不会轻易抛下现在的身份,便是那些学生们,又有几个不是冲着神院的名头去到江心湖畔的?让他们跟我们来江北做这十分漫长,甚至虚无缥缈的梦,你觉得可能吗?” 说到这里,他稍有停顿,目光中出现了一抹怅然之色。 他继续说道:“而就算我们可以一试,又如何能进的去天地神院?真当神院的防守力量是摆设吗?一旦事情不成,等待我们的,将是七位人神漫无休止的追杀。到时候不仅江北的力量会被毁去,就连暗夜军团都会因此而受牵连。” 阿刁撇撇嘴,半开玩笑的说道:“那就把暗夜军团的力量也弄过来。” 周例外闻言不再理他。 这位昔日的天地神院总教习缓步走至窗前,望着朝阳洒落的红光自天边而下,笼罩在江北的每一寸土地上。 人们陆续自屋内走出,很快便在每条大街上形成人潮,不曾拥挤,满是生机,没有修行界的吵闹,自有一份安宁祥和。 周例外凝视了许久,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开口道:“如今我还活着,我想你暂时不要再想去神院报仇的事了……江北的力量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不要说是天地神院,便是人间大陆上的任何一个宗门,都足以将其碾压。” 阿刁走上前,与之并肩,眼神随之眺望而去。 沉静片刻后,他说道:“在您来这里之前,我对江北的发展壮大确实没有太多的信心,但是现在……” 阿刁看了一眼周例外,眼中渐渐出现了一丝不羁的笑意,他再次开口道:“有最会教学生的周教习在这里,我想,就算无法将神院的教习处弄过来,您也能再创造出一个教习处。” “创造出一个教习处?” 周例外先是一愣,随后摇摇头,失笑道:“你当是俗世学堂里的教书先生授课呢?背会了四书五经便可以了?” “事在人为嘛,老师,在您还被关在那座暗夜军团的密牢中时,又何曾想过自己竟然还能会逃出来呢?”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无言以对。 阿刁继续说道:“不管怎么样,天地神院我肯定还是要去的,最多,再等十年!” 周例外问道:“为何一定是十年?修行路漫漫,十年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只是弹指一瞬。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破镜合道,我想十年后,藏刀盟的势力中,可能会出现一批四境镇魂者,但是五境合道者,怕是仍只有你一个。” 阿刁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他很快说道:“就算如此,我还是要去,因为十年后,是小天真读完书,走出藏书楼的日子。” 他转眼望向周例外,凝声道:“我这条命,是小天真给的,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死在我前面。” 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 屋子里顿时变得沉静下来,气氛稍显凝重。 就在日头渐渐升起的那一刻,周例外叹了口气,他拍了拍阿刁的肩膀,说道:“唐青的生死,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在乎,我想在你做好去神院的决定之前,还是要去唐国走一遭,听听他的意思。” 周例外口中的他们,自然便是那位在唐国有着一言决断权的大祭司。 阿刁闻言冷哼了一声,不屑说道:“唐国之众,不过是一群懦夫罢了。当初去求您之前,我便已经去过唐国一趟,只是那些人徒有名声,真让他们去江心湖畔和七位人神以及诛妖联盟叫板时,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就连那位素以杀伐果敢著称的高之叶都不例外。” 说到这里,他将眼神收回,望向了靠在桌角旁的那把古刀,继续说道:“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我才会来到江北,打算培养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到时候就算自己陨落于江心湖畔,至少还有人帮我收尸,替我报仇。” 周例外闻言敲了下阿刁的脑袋,说道:“入了五境之后,言出之事隐合大道,不可胡乱说话,身死之事,以后再不要说。” 阿刁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周例外随后说道:“他们有他们的难处,若是强行出手去救唐青,唐国会被整个人间讨伐围攻的,加上神院的力量,他们讨不了好去的。” 阿刁凝声道:“唐国有圣人。” 周例外望向阿刁,说道:“可人间不止唐国一位圣人,若是唐帝出手,另外四位圣人难道会袖手旁观吗?几位圣人平日里虽老死不相往来,枯守各自圣地,可是在对待妖族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立场却是出奇的一致。” 阿刁闻言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么说的话,十年之后小天真出来之时,他们还是不会出兵相助?” 周例外沉思了片刻,说道:“要想唐国出兵,必然要等神院先忍不住。” 阿刁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他说道:“七位人神应该没有愚蠢到想要去主动找唐国的麻烦吧?” 周例外继续说道:“若是以前他们自然不敢招惹唐国,便是将唐青困在了江底,也不敢杀。可如今圣人已去,人间唯人神独尊,到时候若是让他们知道唐青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躲进了藏书楼第七层看了十年书,你觉得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做?” 阿刁没来得及说话,周例外便再次开口道:“我想他们不仅会杀了唐青,还会以此为借口,兴兵攻向唐国。没有了圣人坐镇的唐国固然不弱,但是和有着七位人神坐镇的神院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阿刁皱起眉头,忍不住说道:“老师您倒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周例外摇头说道:“这是事实......所以这十年里你需要做的,除了努力扩大江北藏刀盟的力量外,还需要常去唐国走动,去向高之叶请教刀术,并且和唐国大祭司来个十年之约。十年之后,江北藏刀盟与唐国联手,共御天地神院。” 阿刁撇撇嘴,似是有些不太情愿。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不去理会他的情绪。 沉默半晌后,周例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道:“不过,除了江北和唐国的力量外,我想,唐青他自己,也值得我们期待一下,毕竟在藏书楼第七层读了十年书,总该有些收获的。另外,还有夫子的那头小毛驴,以及你口中那位神秘的姑娘,听你的描述,单是这一人一驴的战力,便足以抵挡无数五境高手了,甚至有能和人神一较高下的实力。” 阿刁却似乎不想再继续继续这些话题,他随意敷衍了几句,便说道:“这都是后话了,就算真的要和唐国合作,也得先把藏刀盟的名声给打出去才行,要不然他们还真不一定能看的上。” 说到这里,阿刁嘿嘿笑了两声,凑近周例外身边说道:“这可就都要依仗老师您了。” 周例外闻言怔了一瞬,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提笔说道:“这几日我便把藏刀盟重新整编,理清他们各自的实力后,再来安排后续事宜。对了,如今藏刀盟中的四境高手有多少?他们现在是藏刀盟的中坚力量,得先将他们编排起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批五境高手来。” 闻言至此,阿刁很是尴尬的看了周例外一眼。 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了疯狗帮帮主张不怕的面容。 “藏刀盟中唯一的一位四境镇魂者已经被我一刀砍了。” 阿刁苦着一张脸说道:“如今藏刀盟中除了你我外,最厉害的便只有三境镇魂的修行者了。” 他的声音很小,似是不好意思发声。 周例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试探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江北这么多人,在过去那么多年里,就只出现过一位四境镇魂者?” 阿刁讪笑了几声,说道:“要不然说江北是个特殊的地方,不入修行界,只在俗世打滚,能有一个四境镇魂者都算不错的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八章 藏刀盟的师爷 听到这句话后的周例外彻底呆住了。 饶是以他蓄养了这么多年的沉稳性子,此时也感觉有些崩溃。 想要将一群以三境修行者为巅峰战力的藏刀盟,在十年时间内训练成足以和神院叫板的势力,其间的难度,等于是让半神之身的周例外去和七境圣人打一架。 周例外沉默下来。 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阿刁刻意的咳嗽了一声,问道:“老师,有难度吗?” “你觉得呢?” 周例外沉着嗓子说道:“我觉得还是去神院将整个教习处给弄出来靠谱些。” 阿刁讪笑道:“老师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周例外说道:“我看你是把藏刀盟中的每一个人都当成是和圣人之后一般的天才了。” 听到这句话后的阿刁心思一转,很快说道:“我并非把他们当成是和圣人之后一般的天才,而是把老师您当成是和圣人一般的无敌存在。有您在,万事皆有可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周例外闻言无奈的摇头苦笑,他说道:“除了已经加入藏刀盟的人之外,江北的散修之流是否有调查过,若是有实力不错的,也可以招揽进来。” 听到这里,阿刁一拍脑门,大叫道:“差点给忘记了,江北确实还有两位四境镇魂者,我已经吩咐胡老八去办这件事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言及至此,阿刁当即冲到门口,刚准备唤人喊胡老八过来,可是刚刚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却见胡老八刚好顺着楼梯一步步走上来,神情凝重,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心事重重。 刚至三楼,胡老八稍一抬头便见到了探出半个身子的阿刁,他微微一愣,随后顿时换上一幅笑容小跑着过来,恭声道:“盟主倒是起的早啊。” 话刚落下,不等阿刁有所回应,他便又探头往屋子里望去,见周例外正提笔站在窗前,一言不发,一如既往的沉稳神色。 他便又稍稍弯腰稍许,冲着屋内说到:“拜见周老,您也是起的早啊。” 他倒是记住了周例外的吩咐,不再直呼周教习,而是换上了周老这个称呼。 周例外一向清冷,可是对胡老八却似乎有着些许好感。 此时听到胡老八唤了一声周老,他虽没有转身,却也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落入胡老八耳中,顿时感觉精神倍增,似乎一夜的奔波劳累都已经消失不见。 阿刁直接一把将胡老八扯了进来,关上门没好气的说道:“什么起得早,我们压根没睡!” “啊,这......” 胡老八的眼神自阿刁和周例外身上来回扫视,瞳孔中的神色逐渐变态,他畏畏缩缩的嘟囔道:“盟主啊,你和周老两个大男人,一夜不睡,是在......” 他的话没说完,周例外已经微微侧目,眼中神色渐渐变冷。 阿刁则是一巴掌拍在了胡老八的脑袋上,骂道:“你脑子里都装着啥?我师徒二人好不容易见个面,难道就不能促膝长谈一夜?” 胡老八当即摆正脸色,挺直身子,认真说道:“是我嘴贱了,是我嘴贱了,盟主,周老,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阿刁又臭骂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单温纶和邹兴文那边怎么说的?” 胡老八闻言顿时叹了口气,眉眼之间满是疲累之色。 他沉静了片刻,说道:“他们已经答应加入藏刀盟,只是条件有些苛刻。” 阿刁只关心前面那一句,心神顿时一松,直接对着窗边的周例外说道:“老师,这不,那两位四境镇魂者已经搞定了,他们以后可就交给你了。” 周例外沉沉应了声,便不再言语。 直接转过身留给阿刁和胡老八一个背影。 阿刁心情舒展开来,脸上也多出了几点笑意,他转眼望向胡老八,这才想起胡老八的后半句话,问道:“都有什么条件?苛刻?再苛刻也无外乎钱财和权力,告诉我,他们想要什么?” 胡老八很快说道:“他们要了一间大宅子,而且地段必须是城南,还要带一间大院子。盟主你知道吗,城南的地价可是最贵的,我想这一间大宅子没有万把两银子根本下不来。更可恨的是,宅子里的下人和丫鬟他们还要亲自来挑选,但是工钱同样是我们来付。” 说到这里,胡老八满脸都是郁闷之意。 阿刁却是摆摆手,笑道:“万把两银子的事,不打紧,两位四境镇魂高手,他们值这个价,还有呢?” “他们还要了我在东边胡同里开设的七家赌场。” 胡老八一脸肉痛的说道:“要我钱也就算了,竟然还觊觎我的赌场,那可都是我的心血啊!而且赌场还让我派人继续经营,他们只负责每月定时收钱就好,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说到这里,胡老八满怀希冀的看着阿刁,期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愤怒来。 可阿刁却只是拍胡老八的肩膀,叹道:“胡老八啊,你为藏刀盟所付出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就这? 胡老八无比哀怨的将眼神从阿刁身上挪开,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但他还是拱拱手,再次开口道:“前两个条件还好,银子都可以解决,可是这最后一个条件......” 胡老八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阿刁有些不耐烦的哼哼道:“有屁快放!这最后一个条件,难不成还想做我这盟主的位子不成?” “那他们自然是不敢的。” 胡老八赶忙说道:“他们要的是副盟主的位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胡老八的语气刻意的保持了平静。 似乎并不想让阿刁知道自己对副盟主之位的渴望。 阿刁却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没所谓的摆摆手,失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不得了的条件,不就是副盟主之位嘛,给他们就是了。” 胡老八闻言呼吸急促起来,他夜里之所以答应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三个条件,很大程度上也是抱着缓兵之计的想法。 真正目的是将他们留在那间破屋里,防止他们离开江北。 然后上报盟主之后,再让盟主亲自去与他们交涉。 可如今听自家盟主的意思,他似乎对这三个条件完全没有意见,这让胡老八始料未及。 沉沉的呼吸声中,胡老八将心头的那一丝郁闷强行压下,他刚想说些什么,阿刁却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情绪,顿时问道:“胡老八你几个意思?脸色怎么跟吃了屎一样难看?” 背对着阿刁的周例外听到这般粗鄙之语,顿时很是威严的咳嗽了一声。 胡老八吓了一跳,阿刁却是没所谓的耸耸肩,他瞪了胡老八一眼,再次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胡老八小心翼翼的看了阿刁一眼,犹豫了片刻,说道:“盟主,之前你不是说,这副盟主之位,是给我留着的吗?” 一言既出,心思尽皆明了。 阿刁微愣,随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他说道:“这个......所以我说胡老八你这人是真不错,为藏刀盟出钱出力不说,如今为了替藏刀盟招揽两个四境镇魂高手,竟然把自己副盟主的位子都拱手相让。藏刀盟有你在,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胡老八闻言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无话可说,只有满肚子的哀怨。 阿刁说完则讪笑了两声,似乎觉得更加尴尬了。 一直没再说话的周例外却在这时转过身来,他先是看了一眼阿刁,说道:“不管是副盟主,还是盟主,在我这里都不算什么。” 阿刁嘿嘿了两声,没敢说话。 在周例外面前,他可确实不算什么。 周例外随后又将眼神转到胡老八身上,说道:“以后藏刀盟真正拥有决断权的,除了我以外,便是师爷。” “师爷?” 阿刁和胡老八同时转过眼,望向周例外。 阿刁说道:“老师,藏刀盟可没有什么师爷啊。” “以后就有了。” 周例外的眼神落在胡老八身上,再次开口道:“以后你就是藏刀盟的师爷,只需听我一人的命令。” 胡老八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他当即问道:“周老,盟主的话,我也能不听吗?” 此话一落,阿刁顿时瞪了他一眼。 周例外点点头,说道:“你要是觉得不合适,便可以不听,相反,你的话,他要听......此后你在藏刀盟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代表我的意志。”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顿时一阵恍惚。 胡老八微微昂起了头,神情激动。 正在此时,一阵剧烈的脚步声突然从屋外的楼梯间传来。 屋内三人同时望向门口,只见房门被人从外面猛烈推开,随后裴宏大冲了进来,想要说话,却被剧烈的喘气声打断。 显然是快速的奔跑中没来得及调息换气。 胡老八有了周例外的允诺,在阿刁面前顿时有了底气。 他越过阿刁一个身位,指着裴宏大无比威严的厚道:“宏大!你做什么?怎可如此无礼?” 裴宏大双手撑着膝盖,下一个呼吸关头,他强行吐出了一段话:“派去监视混江龙和武鸿达的人传来消息,那两个家伙突然消失不见了!打听过后才知道,他们出了城,离开江北了!”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零九章 隐忧 离开江北? 胡老八顿时沉下眼,骂道:“混江龙和武鸿达素来不安分,又不是第一次离开江北,有何大惊小怪?” 如今胡老八刚刚被周例外允诺师爷的位子,说话之间不免带上了无比的威严气势。 裴宏大显得很是着急,他也顾不得此刻的失态,再次急促说道:“可往日里他二人一般都是各自孤身离开,如今却是携手而去,并且我来之前去混江龙和武鸿达的住所看过,他们的家眷也都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与之一起离开江北了。” 此话一落,胡老八整理了自己那挂满珠玉的富贵长袍,轻捻胡须,疑惑道:“家眷一同离开?他二人莫不是因为得罪了周老,所以畏罪潜逃?” 心念至此,胡老八转眼望向阿刁和周例外,却发现他们脸上的神情忽而变得无比凝重,似是心事重重。 “盟主?周老?” 胡老八唤了一声,刚想问他们要不要将混江龙和武鸿达抓回来。 却又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情大变。 他终于知道裴宏大为何会如此惊慌。 周例外秘密来到江北之地,除了藏刀盟的人之外,再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 若是混江龙和武鸿达离开江北,将周例外还活着这件事传了出去,那可就...... 想到这里,胡老八猛然挺直了身子,他眼神骤寒,直接吩咐道:“快派人去追!大道小路都要去,一定要将他们给我抓回来!” 裴宏大说道:“我来之前已经派兄弟们过去了,只是如今过去了一夜,只怕他们早就已经走远了,或许都已经离开了江北。” 胡老八眉头皱了起来,情绪有些糟糕。 阿刁却在此时开口道:“先别慌,他们只有将消息传到天地神院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而江北离神院足有千万里之遥,以他们的修为,加上拖家带口,只怕没有几个月时间根本到不了江心湖畔。所以在这段时间内,继续加派人手,沿路堵截他们,一旦追上,当场击毙。” 阿刁的眼神中已有杀气弥漫,他看了裴宏大一眼,再次开口道:“让单温纶和邹兴文一同前去,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立功的机会,一旦事成,回来之后,副盟主的位子就是他们的了。” 裴宏大点点头,不敢怠慢,当即转身准备去安排。 阿刁叫住了他,继续说道:“另外,派人到江北各处城门口日夜巡逻看守,若是有发现行踪诡秘者,或是陌生面孔,直接抓住,严加审问!若是有敢反抗者,先杀后奏!” 裴宏大沉声应道:“遵命!” 阿刁挥挥手,便让他离开。 等到裴宏大走后,胡老八说道:“盟主倒也不必如此惊慌,我看混江龙和武鸿达也只是畏惧了周老的神威,怕你们责罚于他们,所以才会连夜出城,离开江北。以他们的胆量,应该不敢将周老还活着这个消息传散出去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老师还活着这件事真的传到神院去,七位人神怎会甘休?” 阿刁沉眼望着周例外,说道:“老师,现在该怎么办?” 周例外说道:“你即刻出发,去唐国走一趟。” 胡老八愣了一瞬,阿刁亦感觉有些意外。 他问道:“去唐国做什么?” 周例外面色不变,语气却变得有些沉重,他说道:“原以为江北和唐国的联手将会在十年后,如今多了这一层变故,怕是要提早些了。” 他看到阿刁心绪难平的模样,顿了顿,安慰道:“只是以防万一,让唐国的人做个准备,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另外,你去之后,请唐国大祭司多留意下七位人神的动向,一旦人神将要离开神院,让他立马派人告知,我们好做好准备。” 阿刁闻言顿时说道:“您也说了,圣人离去之后,人神便是人间最强战力,唐国大祭司不过一枯朽书生,就算他的占卜之术十分厉害,又怎能卜算到人神的动向?” 周例外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他亦有通神之力。” 闻言至此,阿刁双眼微微眯起。 他快步走至桌前,将古刀提起,束于身后,随后对着周例外行了一礼,说道:“我尽快回来。” 周例外摇头道:“江北有我看着,无妨。你在唐国多待一段时间,跟在高之叶身后好好练刀,有他的刀术感悟加持,也许你能有所突破。” 说到这里,周例外轻轻叹了一口气,再次说道:“虽然有些奢望,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破镜弄神......毕竟,若大战在十年内兴起,江北与唐国合作的本钱,便是绝顶高手的数量。” 他口中的绝顶高手,自然是已经跨过了五境的存在。 阿刁心头有些沉重,他看着周例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随之望向了胡老八,终于开了口:“既然已经是藏刀盟的师爷,就要替老师多分担些......” 胡老八颇有感概,心想阿刁盟主和周老既然在自己面前这般毫无顾忌的说话,说明是真的把自己当自己人了。 他心中早已对周例外死心塌地。 如今听阿刁这般说,当即凝眸说道:“盟主放心,我一定尽心辅佐周老,壮大江北藏刀盟的力量。” 阿刁撇撇嘴,说道:“光嘴上说是没用的,得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如今藏刀盟的众多兄弟,除了隶属你金龙帮的那些人外,其余人都曾经是混江龙和张不怕的手下,他们可不会轻易听你的话,若是自己的修为都没别人高,凭什么对别人发号施令?你这个师爷要有点觉悟,至少,要先修到四境吧。” 听到这里,胡老八顿时苦起了一张脸。 他最不喜欢的事情便是修行了,要不然也不会请那么多的保镖跟在身后。 只是当着阿刁和周例外的面,他还是沉下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道:“盟主你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 好无力的宣言......阿刁心中吐糟了一句。 他也不再多言,只对着周例外行了一礼,说道:“老师,您保重。” 周例外提笔说道:“去吧,你我师徒二人如今虽聚少离多,但我相信,最终的结局总是好的。另外,我只是让你去唐国跟着高之叶练刀,可没让你去拜他为师,别等你真的提刀弄神之后,他对外宣称你是他的学生。” 阿刁笑道:“老师放心,阿刁此生唯一师矣。” 言及至此,他眼中刀光稍纵即逝,直接笼罩其身,瞬间消失在窗外红光之下。 屋内刀光犹存。 胡老八惊叹不已,说道:“盟主的刀术修为果然惊天动地。” 周例外闻言叹道:“可惜江北只有一个阿刁......”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忽然问了一句:“听说你很有钱?” 胡老八微愣,下意识回答道:“算是有点吧,周老需要用钱?多少?我即刻去取。” 周例外说道:“我想买块地,不知道江北的行情如何?” 胡老八笑道:“买地我在行啊,周老,您看中了哪块地?是不是想盖个大宅子?您只要吩咐一下,根本连地都不用买,我在江北的宅子可多着呢,您随便挑。” 周例外摇摇头,说道:“这风月楼住着挺好,我不打算换地方。我只是想把这风月楼方圆十里的地都给买下来,用以建造一个练武场。要想在短时间内提高藏刀盟众人的实力,我不可能一个一个的教,只能集中到练武场中,统一授课。” 胡老八闻言抬起头,用一种很是呆滞的眼神盯着周例外,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风月楼方圆十里的地全部买下来?那已经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办?都赶走吗?” 周例外说道:“自然是另寻别的地段给他们盖上新楼,当然,适当的补助也是应该的。” 胡老八沉静下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说道:“意思就是,一共要买二十里的地,然后,还要给数百户的家庭拆迁费?” 周例外点头说道:“是这样没错。” 胡老板苦笑道:“周老,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胡老八低垂着眼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周例外,发现他老人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后,这才继续说道:“是不是可以考虑,将练武场的面积稍微减少些,比如,五里怎么样?” 周例外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是很有钱吗?” 有钱是有钱,但是也没想过烧钱啊,二十里的地皮费,加上数百户家庭的拆迁费,怕是要将赌场小半年的收入都给耗光。 他带着些许期待的眼神看着周例外,希望对方能接纳自己的建议。 周例外却只是淡淡的瞅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十里地,一点都不能少,尽快安排下去,一个月内,将练武场建造出来。” 声音虽十分平静,却不容拒绝。 胡老八心中有苦难言,只能默默计算着自己的小金库,一阵肉疼。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章 练武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胡老八又静听了周例外的一些教诲和吩咐,便告辞离开了风月楼。 他直接去到了自己的那间密室中,看着那些账房不停的数着钱,计算着账目,愈发觉得肉疼。 随后他又让那些张账房们计算了下买下那些地需要花费的金额,虽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等到账房将那张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金额的账本拿给他看时,这位江北首富还是屏住了呼吸,心情有些沉重。 而等到他看到账本的最后一行,那近乎百万两的金额映入眼帘的时候,他更是差点晕了过去。 耗费百万两,建造一个练武场,即便是以胡老八的财大气粗,也感觉十分奢侈。 若是在以前,他打死也不做这个冤大头,可如今自己既然已经坐上了藏刀盟师爷的位子,加上是周教习亲自开的口,那他说什么也只能照做。 于是往后的一个月时间,胡老八便进入了忙碌之中。 先是出动了赌场中所有能说会道的管事人,让他们挨家挨户的商量搬迁的事。 听到有另外的地可以盖楼,加上有足额的补助之后,绝大多数人都很爽快的答应搬走。 可也有一些钉子户坐地起价,企图捞上更多的好处,便一直不愿意离开,胡老八没辙之下,只能动用了藏刀盟的力量,威逼利诱之下,好不容易将风月楼方圆十里尽数清空。 推平所有高楼,寻找能工巧匠,按照周例外提供的图纸开始建造练武场。 练武场工程动工之后,胡老八又亲自在城南郊外选了十里地,给那些拆迁户盖了新楼。 等到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之后,周例外又下了新命令,让风月楼的所有姑娘全部搬了出去,另寻他处,去做这青楼的生意。 风月楼存在于此多年,熟客不少,听到姑娘都要搬走之后,不少人上来闹事。 结果还是胡老八出的面,花了一大笔银子将事情摆平。 如此折腾了一月,在无数人工的日夜劳作之下,那座横跨了十里地的练武场终于建造完成。 自西向东,从南到北,练武场将风月楼围在了中间,成为了江北的一处神秘建筑。 江北之地不少散修游侠,以及好事之人想要进来看看这练武场中有什么玄虚,可结果都被藏刀盟的人给轰走。 因此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 但藏刀盟势大,那些人闹了一阵,吃了亏之后,便再也没人敢去找麻烦。 此后,通往练武场的东南西北四条街道上,日夜都有人看守,谁也无法靠近半步。 以风月楼为中心,往西是室内练武场,总共只有一层,却很有规格的划分了五个区域,分别是给一到五境的修行者修炼。 每个区域又都分成修行区和授课区,类似于俗世间的学堂一般,这种规模是周例外参考神院的教习处建造出来的。 往东则是室外练武场,用以实战磨练。 周例外在练武场中设立了无数的禁制和阵法,藏刀盟的人进入室外练武场之后,除了需要彼此战斗,用以磨砺武道之外,还需要按照修行境界,去攻破相应的禁制和阵法,才能出来。 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这座室外练武场给藏刀盟中的很多人都带来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一身富贵气逼人,十分讨厌修行的胡老八更是感触颇深。 而那座被练武场围在中间的风月楼,目前只住着周例外一人。 按他的话说,只有修到了五境合道,才有资格住进风月楼中。 这让胡老八十分苦恼。 因为不久前周例外已经发出召令,宣布胡老八成为藏刀盟的师爷,并且成为自己的亲信。 如此高的荣耀加身,让胡老八虚荣感大增。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成为周例外的唯一心腹,既然是心腹,自然是要日后等候周例外的吩咐。 怎能不随之住进风月楼? 可当他向周例外提出这件事的时候,却还是被拒绝了。 然后以一句好好修行将其赶走。 心中满是无奈的胡老八决定痛定思痛,脱下了那件挂满珠玉的富贵长袍,换上了利落的练功服,冲入了练武场,开始了没日没夜的操练。 这让裴宏大等一众保镖觉得很不可思议。 而看到胡老八都这么努力之后,藏刀盟中的其他人更是受了刺激,一个个全部冲入了练武场......上午在室内练武场听周例外授课,调理真劲,下午则去室外练武场进行实战,然后破阵而出。 本是远离修行界的江北之地,因为藏刀盟练武场的存在,仿佛也渐渐朝着修行界靠拢。 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周例外,站在风月楼三楼的窗户边看着这一切的时候,他那沉稳肃穆,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化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似乎,未来可期。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一幅满是愁绪的模样。 因为不久前,派去追寻混江龙和武鸿达的人已经回来了,一月有余,追出江北之地,甚至已经到了人世间的某个宗门属地,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 就连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两位四境高手一路以神识感知探寻,也无法将他们找到。 想来混江龙和武鸿达早已遁入尘世,隐没了原有的身份,打算和过往做一个了断了。 虽然知道他们去往神院,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出去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周例外还是隐有不安。 他还是不断的派人出去寻找,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另外,他对藏刀盟众人的操练密度又提高了不少。 尤其是对单温纶和邹兴文这两位四境镇魂者,更是愈发照顾。 只要他们二人去了室外练武场中,周例外就必然会亲自过去一趟,然后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在四境巅峰,去和他们过招。 如此特殊的训练模式,让胡老八以及其他人羡慕不已,可也只有单温纶和邹兴文知道,那样的经历是有多么恐怖。 但凡是个正常人,应该都不会想和周例外动手。 每当单温纶和邹兴文夜深人静的时候,拖着疲累的步伐,以及浑身的伤势,回到那座有院子的大宅子时,他们都有些后悔加入藏刀盟。 可是当某一天的某个清晨,当他们醒来,发现自己体内的真劲流转速度变快了不少,然后惊喜的发现自己竟然从四境初期进步到四境中期之后,不由的对周例外产生了很多的感激之情。 多年亡命生涯,让他们疲于奔命。 加上修行无法门,只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修炼,进展缓慢.......十年前他们便已在机缘巧合之下迈入四境,一直未有进步,如今加入藏刀盟不过几个月时间,在周例外的日后打磨之下,竟然就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照这样的速度,今生迈步五境,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了。 带着这样的信念,单温纶和邹兴文再次迈入练武场时,便不再似从前那般犹豫踌躇,而是主动找上了周例外,要与其过招。 而周例外在看到他二人的进步之后,表面上无悲无喜,看不出多少情绪,内心却也有些欣慰。 不久的以后,江北藏刀盟便会出现两位五境合道者,这便是未来对抗天地神院的力量基石。 而再往后,等到单温纶和邹兴文的修行步入正轨之后,周例外的训练重心便转到了三境守心的人身上。 他将足足两百余名三境守心者聚集在一起,白天授课,讲述修行心得,并对每个人的问题进行指导解悟,夜里则是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了三境巅峰的境界,以实战打磨。 只给他们留下两个小时左右的睡觉时间。 数月之后,在近乎魔鬼般的训练之下,两百余名三境守心者便有十余名突破到了四境镇魂。 其中以裴宏大为首的保镖便有七名,另外几人分别来自过去的三个帮派中。 而胡老八这段时间也没有放松,虽然仍在三境打熬,却也是往上突破了一个小境界。 他的赌场已经完全托付给了很信任的某个账房先生打理,自己则一心一意投入到了修行之中,这些日子来,胡老八怕不是掉了二十几斤肉,看得众人暗暗咂舌,心想这胡老八这次是真的拼了命了。 不拼命能行吗? 眼看着单温纶和邹兴文已经快要到达四境巅峰,破镜合道似乎也不再只是个梦。 到时候那两位副盟主住进了风月楼,自己这个师爷却还要住在外面,这可不像话。 带着这样的小心思,胡老八训练的愈发刻苦,就连周例外都有些微微动容。 后来的某个晚上,众人都在休息的时候,周例外透过窗户看到胡老八竟然还在室外练武场中以力破阵,不由有些感动。 于是他打算给胡老八一个例外: 只要胡老八能够跨过三境守心的那道门槛,迈入四境,便可破例让他住进风月楼中。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胡老八的名声便水涨船高起来......周老能为胡老八这般破例,可见胡老八在他老人家心中的地位。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一章 努力的师徒 原本胡老八被任命为藏刀盟的师爷的时候,藏刀盟中还有很多人不服气。 认为他只是运气好,当夜恰好认出了周例外,所以便讨巧的得了个师爷的位子。 等到藏刀盟中众人的实力渐渐上升的时候,周例外必然会将重心转移,对胡老八不再那般偏爱信任。胡老八的地位便会受到影响。 可没想到如今藏刀盟中每个人的实力都在突飞猛进的关头,周例外竟然给了胡老八这么一个例外。 这让胡老八的师爷地位彻底稳固下来。 而原本对胡老八不屑一顾的单温纶和邹兴文,也察觉到了周例外对胡老八的不寻常态度,不由的收起了轻视,每每在练武场中见到胡老八的时候,都会客客气气的喊一声师爷好。 这让胡老八很受用。 于是便更加刻苦的训练起来。 努力的人,运气都不会太差。 又是数月时间过去后,经过胡老八日以继夜的实战修行,加上周例外时不时的给他开个小灶,单独授课,他终于在某个深夜,破开了练武场的四境阵法,正式迈入了镇魂境。 也很顺利的住进了风月楼的第一层,让单温纶和邹兴文无比的羡慕。 也让藏刀盟中的很多人都感觉到不可思议。 要知道以前胡老八的修行速度是出了名的慢,自迈入修行界之后,他几乎花了两年时间才迈入一境先天,稳固境界又花了两年,如此之后,又用了六年时间,才进入二境知命。 而他在知命境更是停留了足有十年之久,最后还是凭借着花重金所得的无数金丹妙药,加上裴宏大等一众保镖的联手护法,才勉强进入了三境守心初期,至此,他的境界便一直停滞在此,多年来没有过任何进步。 所有人都觉得他今生今世可能都无法有所突破了。 就连他自己都认了命,不再浪费时间和精力去修行,而是一心一意经营起自己的赌场来。 反正他有的是钱,聘请的保镖越来越多,足够保护自己的安全了。 而三境守心的修为,亦能让自己活上很久,有足够的时间去享受金钱所带来的快乐。 可没想到自从周例外来了之后,一个月的时间便让胡老八突破了一个小境界,又不到半年的时间直接让他直接迈入四境......如今藏刀盟中的人除了对胡老八表现出了足够多的羡慕和嫉妒外,更多的,还是对周例外表现出了绝对的崇拜。 同时也对今后的修行之道多出了无数的信心。 而自胡老八住进了风月楼之后,练武场上的修炼氛围变得愈发浓厚起来。 等到藏刀盟的修行势头渐渐稳固下来之后,周例外便开始按照阿刁最初的设想,让藏刀盟中的人修习刀术。 他自己虽然不修刀,但对刀术却有所涉猎,但也仅限于五境之前,不然也不会让阿刁去唐国找高之叶修习更高层次的刀术。 一位以刀为战的修行者,单从战斗力上而言,绝对要强过同境界的修行者。 而在修行界中,人间宗门之所以很少有修刀者,是因为大陆之上至今没有一位踏入神圣之境的至强者当前开道。 如今已知的刀术最强者,便是唐国的那位,已入半神之境的高总管。 但半神毕竟不是真正的人神。 谁也不知道,高之叶的半神刀途,是不是就是他的终点。 在遇到阿刁之前,周例外对此也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可自从看到阿刁的那把刀之后,他便知道,刀之一途,神圣之境,或许前无古人,但绝不会后无来者。 对此,周例外很有信心。 所以在往后的一段时间内,藏刀盟的三十三间打铁铺子继续工作着,为所有人源源不断的提供着新制大刀。 高之叶则也开始翻起了自己的那本厚簿,其间的某几页上,记载着修刀的理念和实战技巧,五境之前,足够用了。 而从那之后,江北之地的很多人都能感知到,从那座宏伟至极的练武场中,不断传来一道道冷厉肃杀的刀气,透亮的刀鸣声日夜响个不停,扰了不少人的清梦。 所以那些平民百姓最后在一些散修游侠的护送之下,来到了风月楼中,找到了胡老八,让他们晚上尽量不要再练刀了,太过于扰民。 胡老八想花银子来解决这件事,可那些人愣是不给面子,还讽刺了句,钱不是万能的。 胡老八堂堂藏刀盟师爷的身份,被那些人一顿数落,顿时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可如今藏刀盟毕竟不是过去的三帮,不能再继续仗着武力和人多欺负人,便只能继续和那些平民百姓商量着......可人家就是软硬不吃,最后还是周例外出了面,耗费了几天时间,利用半神之力在练武场上空布下了一个遮蔽气息和声音的结界,从此才算没有了后顾之忧。 周例外在江北之地主持大局的时候,阿刁也没有闲着。 当日他去往唐国之后,便直接闯入了唐国深宫之中。 之所以用闯这个字,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从唐国走进去,而是以刀光开道,当着众多守城将士的面,想要直接冲入城中。 那些守城将士拼尽全力想要将其拦下,却都被阿刁的刀势掀翻。 然后便是唐国内城的无数强大存在发现了阿刁的气息,想要出面将其制服,可唐国大祭司却忽而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去阻拦那把刀。 任凭阿刁一路奔驰,去到了内城。 等到阿刁随着刀光将唐国内城逛了个遍,然后在很多人的眼皮底下,无比张狂的落在象征着唐国皇权的那座宫殿门前时,大祭司才派人将阿刁带到自己身边来。 阿刁此行虽有些肆无忌惮,却也只是为了舒解下心中的郁气。 毕竟唐国不发兵救唐青这件事,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既然有机会可以踩踩唐国众人的脸,他自然不会放过。 可他终究还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当他看到那位呼唤自己前去见唐国大祭司的将士时,阿刁没有拒绝,而是很顺从的随之而去。 而当他见到那位始终给人一种风轻云淡的感觉,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唐国大祭司后,他那仍有些躁动不爽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在他眼中,唐国大祭司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上位者的威严,倒更像是一位温和平静的书生。 他从书生的身上看到了唐青的影子。 然后就在当阳之下,他走到了书生面前,两个人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开始交谈,准确的说,是阿刁一直在说话,而书生只是静静的听着。 面带微笑,没有打扰。 直到阿刁向书生表露出期望和唐国和江北之地联手对付天地神院之后,书生这才微微抬起头,笑着问了一句话:“江北除了你和周例外,还有能打的吗?” 阿刁闻言愣了一瞬,说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有老师在,江北之地早晚会变成天地神院的另一个教习处,甚至会更强大。” 书生说道:“周例外的能力我不否认,但是,你们的时间可并不多。” 这是实话,也是江北发展所遇到的最大难题。 谁也不知道天地神院会在何时发难,若是突然兴兵而起,凭江北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给唐国带来多少帮助。 阿刁沉下眼,心绪默然有些低沉。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就算到时候江北的力量还无法成长起来,我和老师也会会拼尽全力。” 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只是从心而出的一句话。 书生笑了笑,说道:“这个世界上,最难磨平的,便是少年的锐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识海中浮现出了唐青的面容。 他顿了顿,随后说道:“回去告诉周例外,神院那边有我看着,不会出事,让他放宽心便好。” 说完他便看了一眼天色,不等阿刁有所回应,便再次开口道:“江北事多,我便不留你了。此刻出发,以你刀光的速度,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江北。” 阿刁却站在原地没有动,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尴尬神色。 书生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事?” 阿刁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犹豫半天后轻声说道:“算是有吧......” “有话直说便是。” 书生将双手背在身后,转身面向阿刁,笑道:“你和殿下有生死情谊,不管你说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上次来唐国的时候,阿刁已经明确拒绝过高之叶,说自己不会跟在他后面修习刀术。 如今虽时隔日久,但想来对高之叶而言,那份被拒绝后的耻辱至今应该还萦绕在心头。 此时若是表明自己的意图,说自己是来神院找高之叶修习刀术的,那么那份耻辱必然会落在自己头上。 想到这里,阿刁便有些绝望。 他有想过就此离去,继续孤身修刀。 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沉静许久后,阿刁望向书生,问道:“不知高总管最近有没有空?”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二章 刑狱的赏和罚 唐国,刑狱。 高之叶孤身一人坐于审讯堂口,双手拢于袖中,一言不发,眼中尽是璀璨无比的刀意。 自上次与大祭司一番谈话之后,他虽不再似之前那般放肆杀戮,但也不代表他会对刑狱中的囚徒展露自己的仁慈。 他始终镇守在刑狱之中,开始亲自审问起刑狱中的那些囚徒来。 相对于日夜面对高之叶的审问判责,那些囚徒们倒更愿意痛痛快快的死去。 审讯堂中没有窗户,除了一扇冰冷的大门外,四周皆是密不透风的灰色墙壁,此时堂口内一片暗沉光色,似是黄昏时分的光景。 高之叶的身形几乎已经被暗色完全隐没,只在每次呼吸的间隔下,飘来一抹雪白的刀光。 他的身侧站着一列手持刑册的书官,负责登记审讯内容。 那些书官虽着文官官袍,可身上的气息却是无比的冷厉清寒,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座冰冷的雕塑,没有多少感情,只是麻木的持笔在刑册上登记着些什么。 而在高之叶正前方的地面上,则跪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囚徒,看他脸上的惊恐神色,显然是被高之叶吓得不轻。 这三位都曾经是唐国的带军将领,只因前不久各犯军纪,被关押下狱。 原以为以他们的战功以及曾经对唐国做出的贡献,这次被关押下狱只是走个过场,做给外面的百姓看的,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 却不想他们竟然没有被关到普通的大牢中去,而是被请到刑狱中来。 听过刑狱这个名称的人都知道,唐国刑狱,只出不进。 要么无期徒刑,要么,化作孤魂。 这便是当初创立刑狱的时候,高之叶立下的规矩,并且得到了唐帝的认可。 只要进了刑狱的人,全部任由高之叶处置,即便是唐帝和大祭司,也不能过多的干涉。 此时高之叶微微抬起头,冷厉的眼神带着刀光刺向跪在地上那人,沉静了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三日前,你奉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之命,自边境而回,带来近三月的战报,一路奔波劳累,累死了七匹快马,自己也是累到差点吐血,这是功。”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身侧的书官便快速动笔,将高之叶的话记载在册。 跪在地上那人眉眼微微挑起,脸上的惊恐神色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减弱半分。 高之叶继续说道:“有功自然要赏,秦将军,你想要什么?” 被称作秦将军那人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惊恐之色愈发浓厚,他当即低下头,微微伏下身子,尽量卑微着语气说道:“末将有罪,不敢邀功,还请高总管大人有大量,看在末将为唐国尽心尽力的份上,放过......” 他的话没说完,一束刀光便落在了秦将军的身前三尺之地。 森冷刀气缓缓弥散而出,将秦将军的话逼了回去。 “刑狱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却也素来公正,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赏罚分明,才是刑狱的立身之道。” 高之叶的声音中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似是一潭死水般平静。 可越是这样,越让秦将军感到害怕。 此时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起:“便赏你黄金万两,绸缎千匹,另外,城南城北的几十亩地皮,也都赏给你了。” 秦将军惶恐说道:“谢高总管!” “不用谢我,这是陛下认可的规矩,你要谢,就谢陛下吧。” 高之叶沉静了片刻,继续说道:“论完功,该说说你的罪过了。” 他紧紧盯着秦将军,平静说道:“你是自己认,还是要我来提醒?” 此时审讯堂本就无比的暗沉压抑,加上高之叶这般阴沉冷漠的问话,更是让这里多出了一股阴森感。 秦将军闻言瞬间崩溃的嚎哭起来,他猛然挺直了身子,一边哭一边疯了似的叫道:“高总管,我承认,我承认自己回来的那个夜里是侵犯过一位过路女。可你要替我想想,于边境征战多年,数年不曾回国,终日和那些可恶的蛮子打交道,我,我,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还没有什么反应,站在高之叶身侧的那一列书官却是抬起了头,望向秦将军的眼中带上了一层可怕的杀意。 高总管看上去虽然霸气侧漏,但是说到底,也还是个太监啊。 在他面前说这些话,怎么听都有冒犯的嫌疑。 秦将军却似乎毫无所觉,他继续说道:“您之前也说了,我自边境带战报而回,累死了七匹快马,自己也差点累到吐血,难道进城之后,找一个过路女解解乏,也有罪吗?就因为这,高总管您便把我关到刑狱中来?” 说到这里时,秦将军脸上的惊恐之色已经减去了一些,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有说服力。 高之叶却淡淡问道:“你要想解乏,家中有妻妾,据我所知,城内还有你包养的宠姬,实在不行的话,你还可以去青楼逛逛,却为何偏偏要对一位过路女下手?” 秦将军说道:“高总管,远水解不了近渴,行于城中,见到那位女子时,我一时心痒难耐,便......” 高之叶再次打断他,说道:“若是连情欲都无法控制,又凭什么敢说自己是唐国的将军?” 他沉静了片刻,不等秦将军开口,忽然叹了口气,再次说道:“你知不知道,你侵犯的那名女子,昨夜已经投河自尽了,那条河,便是城内靠近皇城的护城河。她跳下去的时候,城内很多百姓都在,都看到了她脸上的绝望神色,也都听到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言及至此,高之叶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他看着秦将军,说道:“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秦将军仍然满脸的惊恐之色,只将那一似微不可觉的凶光藏在眸间。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高之叶说道:“她说,将在城,人不宁,若不杀,城亦不宁。” 这句话声音很轻,似是自语,又像是梦呓。 秦将军说道:“高总管,是否严重了?” “严重吗?” 高之叶缓缓站了起来,他看着秦将军,似乎并不打算再多说废话。 而是将眼神转向了身侧的书官。 再次开口道:“记下秦将军的罪,侵犯民女,致其投河自尽,百姓怨声载道,承民声,斩其首。” 书馆奋笔疾书,很快便落笔。 其中一人走上前,恭声说道:“高总管,是否明日午时于城门斩首?” 此话一落,秦将军彻底崩溃了。 他脸上的惊恐之色瞬间化作无边的癫狂之意,想要站起来,却被书官们牢牢的摁在了地上。 身不能起,他便也不管不顾的对着高之叶骂道:“你个老阉狗,你敢杀我?你要是杀了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也不会放过你的!镇守边境的将士们会心寒的!你个老阉狗,我呸!你......” 他第三次话没说完,便被打断。 这此打断他的,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其中一位书官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掏出匕首割掉了秦将军的喉咙。 鲜血瞬间涌满了秦将军的嘴巴,他口不能言,顿时瞪着怨毒的眼神盯着高之叶,似是要将其生吞活剥了一般。 高之叶喃喃自语道:“陛下以及两位上将军若是知道你这般行径,怕是让你连进来刑狱的机会都没有吧。边境的将士们若都如你这般做出此等行径,那这边境,不守也罢了。” 一阵叹息声传来,高之叶说道:“松开他。” 书官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退身而回,重新站在了高之叶的身侧。 秦将军惊怒相接,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便疯了一般朝着高之叶扑了过去。 可是他的脚步刚刚迈出的瞬间,便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身前,一直都悬停着一束刀光。 十分明亮,甚至有些刺眼。 当秦将军扑过去的那一瞬间,便触碰到了那一瞬刀光,然后刀光便更加灿烈了一瞬,抹过了秦将军的脖子。 一颗人头随之落下,滚到了审讯堂的一角。 秦将军的身子很快倒下,坠地之时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 高之叶的双手依然拢在袖中,他不带感情的说道:“明日,将这颗人头悬于城门口示众。” 书官们沉默着点点头。 高之叶想了想,继续说道:“赏赐给他的那些黄金,绸缎,还有地契,也在明日送到他的府上。” 书官们愣了一瞬,再次沉默着点点头。 “收拾了吧。” 高之叶挺挺身子,眼神没有再往地下多看一眼,便直接摆动官袍,准备离开审讯堂。 就在这时,审讯堂外走来了另一位书官,他先是看了一眼地面上的无头尸身,然后又在角落里的那颗人头上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最后他将眼神落在了高之叶身上,却没有直视,而是微微仰望。 高之叶问道:“何事?” 书官说道:“有位背刀少年已经在刑狱外等了您很久?” 高之叶转过眼,问道:“背刀少年?他叫什么名字?” “他说自己叫阿刁。” 书官低下头,恭敬说道。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再次抬起头时,高之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的老师只能姓周 刑狱正门口,阿刁背刀而立,在风中歪着脖子,不停的往刑狱里面张望。 他的身形不停的摇晃着,似是风中杨柳一般摇摆不定,没个正形。 眼神中带着几分不羁风采,偶尔会有一束刀光在瞳孔深处亮起,只是很快便又隐没于眼角,惊鸿一现。 在他身前,一列披甲将士手握重刀,似一幕山脉般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阿刁御刀而至的那一刻,刑狱中的将士和守卫们便发现了他的踪迹。 并且认出了他的身份。 知道他就是高总管曾经说过的,那个在天地神院中结识的少年高手。 高总管对这位少年高手曾有过一段简短的评价: 刀之一途,若论当下,我自当无敌,若再往后论,我不如他。 刑狱中的所有人都很清楚高之叶的脾性,知道他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 尤其是在刀途之上,更是从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可如今竟然对一位少年做出这样的评价,可见少年的修刀天赋有多高。 而此时背刀少年虽然没有拔刀,也没有刻意的展露自己的实力,但在场的披甲将士,以及隐没于暗中的无数高手,都已经感知到他体内强大的五境刀意。 这样的年纪,便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刀意,高总管的评价,他自然当得起。 而刑狱中的所有人因为高之叶的缘故,个个也都还在刀途上奔波。 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高之叶的肯定,甚至是能够传承高之叶的至强刀术。 可是高之叶对他们却很不满意。 因为至今为止,刑狱中尚未有一人,能够在修刀的路上,破境合道。 而每当高之叶向刑狱中的所有人描述起这位叫做阿刁的少年刀客时,总是神采飞扬,眉眼之间再不见往常的沉静肃杀之色,而是带着数不清的欣赏意图。 每一个人都知道高之叶想将阿刁收入门下。 也就是说,刑狱正门口的这位少年刀客,日后很可能成为刑狱的下一任主人。 而且有消息传来,这位少年刀客和自家皇子殿下的关系也很不错,甚至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若是他进了刑狱中,成为高总管的关门弟子,加上和殿下的那一层关系在,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和声望,怕是让人难以想象。 所以此时那一列披甲将士虽然拦住了阿刁,却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恶意。 反而是在阿刁晃来晃去的关头,其中的一位披甲将士还站出来安抚了几句。 说刑狱是唐国重地,外人不得入内,已经派人进去通知高总管了云云。 若是放在以往,阿刁自然是不爽被人挡在门口,尤其是在对唐国心有抱怨的情况下。 可如今既然有求于人,要跟在高之叶后面练刀,自然便要低调些。 所以当那些披甲将士与自己寒暄的时候,阿刁也是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几句,敷衍过去。 而随着日头渐渐倾斜,天边的光色逐渐昏沉起来。 一缕红光破开天幕,预示着黄昏已经来到。 而下一刻,就在那一片柔和的红光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白色的刀光。 那束刀光灿烈无比,十分刺眼,顷刻间便将夕阳下的红光给覆盖住。 即便是以阿刁的实力,也忍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他瞳孔深处的刀光惊亮了一瞬,似乎是想与突然出现的那片刀光比一比锋芒,但最终还是悄然淡去,隐没于眼角。 他犹豫了片刻,原本摇摆不定的身子突然间站的笔直,随后老老实实朝着刀光兴起的方向恭敬做了一揖,说道:“没想到短短数日,高总管的刀术又精进了几分,阿刁佩服。” 这句话刚刚落下,刀光之间便传来高之叶那不带多少感情的声音:“恭维的话我听多了,你这句最假。” 话音刚落,身披官袍的高之叶便自刀光之间缓步走出。 他眼神冷漠,面容沉静,看不出半点情绪。 他的双手依然拢在袖口之中,似是邻家老翁一般,看不出半点杀伤力。 只是每当他的眼神轻轻转动的时候,所散发出的刀意却是无比的恐怖肃杀,让人遍体生寒。 那一列披甲将士同时弯下腰,不敢抬头直视,低垂着眼眸,同声唤道:“拜见高总管!” 高之叶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们发出命令,示意他们离去。 披甲将士们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转身大步离开,进入刑狱之中。 而等到那些人都消失在此之后,高之叶看着阿刁,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原以为你上次离开唐国之后,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刁卖了个乖,嘿嘿笑道:“又无深仇大恨,为何不回来?” 不等高之叶开口,他便又开口道:“而且小天真他曾经可答应过我的,让我来唐国管理国库,高总管你看看,什么时候给我安排一下?” 高之叶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国库的事,干系重大,我做不了主,就连大祭司都无权过问,只能陛下亲自决定。可如今陛下已经离开了唐国,归期未定,所以你若是想管理国库的话,不如就等他回来再说。想来以你和殿下的交情,这件事应该没问题。” 说到这里,高之叶看了一眼天色,继续说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 阿刁再次陷入尴尬的境地,他对管理唐国国库一事自然很有兴趣,但今日前来,是为了提一提跟在高之叶后面练刀的事,可不能本末倒置。 他以国库一事牵头,就是为了引高之叶说出挽留自己的话,然后便可顺水推舟的留在唐国,练刀一事自然便水到渠成。 可这位高总管今日却为何对自己不那么热情了?难道是不想教自己了? 这可不行! 阿刁心思乱转,最终还是决定放下面子,直入主题。 他把心一横,直接问道:“高总管,不知道,小天真当日在将江心湖畔边对您的交待,还做不做数?” 此话一落,阿刁便尴尬的脚趾抠地。 当初的自己对高之叶爱答不理,今日的自己有些高攀不起了。 高之叶微皱着眉头,问道:“殿下的交待有很多,你说的是哪一个?” 阿刁无比幽怨的看了高之叶一眼,说道:“自然是,让我跟在您后面练刀这件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几乎有些微不可闻。 可高之叶还是听的很清楚。 他眯起了眼睛,嘴角的冷漠之色忽然间散开,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上一次你来唐国的时候,已经明确的拒绝过我,今日却又为何变了卦?”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调侃的意味却十足。 阿刁沉静了片刻,将心头的繁杂心绪抛之脑后,倔强的说道:“后来我想了想,既然小天真让我跟在您后面练刀,肯定是不想让您错过我这么一位修刀天才。而既然您对小天真那么好,那我便也不忍拂了小天真对您的一番心意,于是便来到了这里。” 高之叶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说道:“这么说,你跟我后面练刀,反而是我赚到了?” 阿刁摇摇头,很认真的说道:“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高总管的刀术修为确实人间无敌,我能跟在你后面修刀,也算是我的荣幸。” 这确是他的心声。 高之叶昂起了头,骄傲的说道:“难得你也能说句人话。” 言及至此,他不想再与阿刁继续墨迹下去,很快挺直了身子,直接说道:“拜师吧。” 阿刁愣住了,下意识问道:“拜师?拜什么师?” 高之叶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说道:“既然要跟我后面练刀,自然便要拜入我的门下。” 阿刁可没忘记自己临走之时,周例外的嘱咐。 他说道:“高总管,你应该知道,我是有老师的吧?” “你是说周例外?” 高之叶平静说道:“他若是能教你刀术,今日你也不会来到这里了。” 说到这里,高之叶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开口道:“周例外这个人,实力不差,境界亦与我不相上下,但是为人却死板了些......你是一块璞玉,只有经过最精细完美的雕琢,才能变得更加晶莹圆润,趋于完美,而我,就是能让你变得更完美的那个人。只要跟在我后面练刀,数年之内,我保你能超越现在的我。” 高之叶如今已是半神高手,超越现在的他,意味着阿刁至少能提刀迈入人神境。 这句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阿刁绝对会当他是神经病。 可既然这句话是高之叶说出来的,那自然便假不了。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弄神成圣,是每个修行之人的毕生追求。 阿刁也不例外。 可当高之叶这句话刚刚落下之后,阿刁却沉默了很长时间,就在夕阳下的红光快要完全隐没的关口,他开口说道:“我承认你能让我变得更强,但我依然不能拜你为师,我的老师,只能姓周。”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再次对着高之叶行了一礼,说了声告辞。 随后便悄然转身,往刑狱之位走去。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四章 试刀 天色愈沉,无尽的夜色很快便将整个唐国笼罩住。 本就深沉如墨的刑狱建筑层在黑夜的侵袭之下变得愈发厚重,似是一头匍匐在夜色间的猛兽,等待着猎物葬入它的口中。 高之叶静静的肃立在刑狱正门口,他望着阿刁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有些恍惚。 阿刁虽然主动要求跟在他身后练刀,但却不愿意拜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之叶又被拒绝了一次。 这位哪怕是放到人间大陆中,亦威名赫赫的唐国大内第一总管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心头虽有些失落,但却并没有多少恼怒。 原来,这个看似吊儿郎当,从来没个正形的少年阿刁,竟然还有着这般执着的性子。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位从来沉稳肃穆,几乎很少把人放在眼里的周例外会对阿刁这般青睐了。 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很不错。 当然,也真的很适合练刀。 所以即便阿刁不愿意做自己的学生,高之叶还是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就在阿刁的身影快要离开自己视线的那一刻,高之叶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你有足够的信心,觉得自己能够将我的毕生刀意传承下去的话,我可以让你留在身边。” 阿刁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隔着长长的距离与高之叶对望,然后说道:“别的我不敢说,但在这个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我十分在行,一个是喝酒,一个便是修刀。” 高之叶看着他,沉静许久之后,说道:“话不要说的太满。” 阿刁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说道:“你可以试试。”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嘴角的笑意便在瞬间抹去,左手依然平直的放在腰侧,右手却开始微微曲肘,向上而去,似乎随时准备拔刀。 高之叶面无表情的看着阿刁,沉默片刻后,他的身姿忽而挺得愈发笔直,官袍舞荡,烈烈作响,似是战旗在飘扬。 他的眼中已经看不见瞳孔的颜色,只有一片惨白的刀光充斥其间,一股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随之传开,融入夜风之中,仿佛能将这片夜色斩成两半。 他轻轻的说了两个字:“也好。” 声音很轻,语气却很沉重。 下一刻,他那始终拢于袖口之间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拿了出来,左手背在了身后,右手则缓缓握起,成空拳之势,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刀光自他眼眸间弥散而出,于身前横开,渐渐将刑狱周遭的境地尽皆照亮,有一缕刀光落到了阿刁身前,似是对着此间少年下了一封战书。 又是片刻的停留之后,高之叶猛然抬起了头,身形被刀光裹起,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黑夜中,只见一片惨白光幕自刑狱正门口向前猛冲,眨眼之间便已到了阿刁面前。 无边刀意随之而起,带着可怕的威压朝着阿刁死死压了过去。 那片光幕将高之叶的身形完全笼罩,阿刁凝眼而望,视线完全被阻隔住,根本无法将其望穿。 只是当他的神识转过去的时候,却能看到光幕之下,有一道身影保持着单手握刀的姿势,正准备挥手将刀势斩下。 也就是在此时,阿刁收起了所有情绪,心神完全放平,他那本已曲起向上的右手终于握住了背后的那把古刀。 微微用力,将其握紧,随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刀鸣之音,那把古刀便已骤然出鞘。 刀刚出鞘,一股桀骜万分的刀气便瞬间惊起。 对着刑狱周遭那片惨白刀光发出了挑衅。 而此时隐于刀光之中的高之叶的右手已经完全落下,手中无刀,刀势却似绵延不绝,且满是棱角的的山脉般,自掌心而出,当空而落。 阿刁呼吸一滞,短暂的不安之后,心头瞬间升起一股强烈无比的战意。 他自问自修刀以来,在与自己交过手的人当中,单论刀之一途,还从未有人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今夜之前,他遇到过的最厉害的一把刀,大概便是当日昆仑城中,钟老头立下死志,以余生之命作为代价,破镜合道之后,持有五境刀意的那把钝刀。 那把钝刀虽然很强,但是在当时只有四境镇魂的阿刁看来,却也强的有限……那把刀,他不羡慕,因为那把钝刀的主人,和那把刀一样,都已迟暮。 可以去佩服,却不能将其视作目标。 阿刁一直在寻找一把可以被自己当作对手,或者说目标的一把刀。 从前听过唐国高之叶的名声,他心有向往。 江心湖畔见识到过高之叶的刀势,他万分佩服。 但无论是从前,还是在江心湖畔中,高之叶的那把刀似乎都离阿刁很远。 因为那把刀的对手一直都不是他。 直至此时,当夜,当高之叶的单手刀势朝着阿刁落下的时候,这位将刀视作信仰和生命的草莽少年才真正意识到,原来,那把自己一直追求向往的刀,已经离自己这么近了。 面对高之叶的刀,他心有畏惧,很是不安。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那把刀的对手。 但他却始终没有后退半步。 他握着古刀,似是山脉之下最微不足道的野草般,扎根于地面,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却足够坚韧。 他的战意最终压过了恐惧,下一刻,他的左手亦伸了出来,改为双手握刀,随后,他便不再犹豫,直接挥刀而上。 空气似是被这一刀完全抽干,夜风也仿佛在此时静止。 那一刀虽没有集聚两万刀的最强刀势,却带上了阿刁所有的勇气和坚韧心性,五境刀意环绕在刀锋之间,卷起无比狂躁的惊雷声响,与高之叶的刀势撞击在一起。 当两把刀碰到一起的时候,往往其中处于弱势的一把刀会折断。 哪怕此时的高之叶将自身实力压制在五境合道范围内,并且是以单手落刀,但其间所持有的刀势和杀伤力还是比阿刁要强上不少。 以他的推算,这一刀就算无法彻底击毁阿刁凝聚的刀意,也足以让其心生畏惧,无法再提起反抗的心思。 毕竟同为修刀者,这种实力的落差感十分清晰。 可当高之叶的掌心刀势碰到阿刁刀意的那一瞬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感觉不到对阿刁有任何的压制,那一瞬间,阿刁往后连退了十步,最后持刀驻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可高之叶却也是随着刀光往后退了三步,然后稳稳站在那里。 三步对七步,看似是一场胜利,可对高之叶来说,却已经是一场失败。 而两刀对撞的时候,弥漫在刑狱四周的无尽刀光先是黯淡了一瞬,随后无比锋利,无比强烈的刀气余威朝着四周疾驰而去,无论是铺满灰褐色石块的街道,还是那深黑色的刑狱建筑层,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 高之叶于刀光中现出身形,他的左手依然背在身后,右手斜斜指向前方,仍保持着空拳的姿势,刀意在掌心之间吞吐不休,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呼啸而去。 阿刁的脸色则有些苍白,他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极度的不安感。 没想到自己倾尽全力,甚至超常发挥的一刀,却连让高之叶多退几步的能力都做不到。 而感受到高之叶那随意而出的一刀之后,阿刁心中对高之叶的刀术修为又有了新的认知。 他沉静了许久,最终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说道:“你并没有用全力。” “如果我用全力的话,你觉得自己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高之叶平静说道:“虽然我将实力压制在了五境合道,但是你能在没付出什么代价的情况下便将我的刀势尽数挡下,已经让我很惊讶了。” 阿刁说道:“怎么听上去有点像在夸你自己?” 此话刚落,不等高之叶有所回应,他便再次开口道:“不知道这一刀,能不能让你满意?” 高之叶很快说道:“自玄武榜前认识你的时候,我便对你很满意了。” 这句话倒是直接,直接让阿刁愣了一瞬。 高之叶继续说道:“殿下虽有交待,让我好好指导你刀术,但是既然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那么按照我的脾性,原本是不可能再对你有任何想法的。但正是因为看到了你的修刀天赋,所以我才决定破一次例。” 他看着阿刁,沉静了片刻,再次开口道:“今日天色已黑,我先让人带你去休息,明日一早,你便跟在我后面。”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便打算将空拳打开,右手亦准备收回。 阿刁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想再试试。” 高之叶看着他,眼神平静,他问道:“怎么试?” “不用刻意压制你的实力,我希望你能全力出刀。” 阿刁将刀缓缓提起,横在身前,眼神清凉如水,声音亦变得无比沉静:“我想知道,自己和半神高手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差距。” 高之叶闻言有些意外,但嘴角随之上扬,冷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赞赏的韵味。 他说道:“那样的话,你可能就不止退上十步这么简单了,付出的代价会很大。” 阿刁没有犹豫,说道:“死不掉就行。”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半神之刀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便将横于身前的大刀以双手握住,指向正前方。 刀光在此间聚集,隐而待发。 刀意亦在此间缓缓升起,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而渐渐沸腾。 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战胜全力出手的高之叶。 但这是个砥砺五境刀意的最好机会,他不想错过。 短暂的沉静之后,他身上的气势已经凝聚到了巅峰。 他相信在自己如今的刀势之下,哪怕没有挥至第两万刀,也足以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甚至于他有信心在五境之内不输于任何人。 他看着前方的高之叶,微微昂起头,将被笠帽遮掩住的大半眼眸全部露出,刀光刺破黑暗,落在了那个强大的身影身上,片刻后,他说道:“请高总管出刀。” 夜风自天边吹来,卷动着高之叶身上的深色官袍,呼啦作响,隐有刀吟声随之传来。 他看着阿刁,本已放下稍许的右手重新抬起,铺平的手掌再次成空拳之势,一缕刀意开始升起,逐渐增强,速度虽缓慢,但是却足够深沉厚重。 掌心中的那把刀看不见形状,但是直面而对的阿刁却能感知到有一道似弯月般的劲气迅速成型,自高之叶的掌心中弥散而出,探入了黑夜之中。 即便隔着如此长的一段距离,阿刁都能感受到那股劲气之间所持有的无比锋利的气息。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阿刁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不知是因为不安,还是激动。 高之叶却仍保持着平静。 他的眸间尽是刀光,璀璨夺目,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身姿挺的笔直,有种足可顶天立地的即视感。 手中无刀,刀意却在夜风愈盛的关头开始肆虐,黑夜无法笼罩住他的身形,因为刀光已经将此处空间照耀的宛如白昼。 在刑狱门前,高之叶冷漠静立,看上去像一尊魔神。 他沉静了许久之后,说道:“如果我先出手的话,只怕你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听上去更是有些嘲讽的意味,似乎根本没将阿刁放在眼里。 可是阿刁却并没有被看轻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高之叶说的是事实。 他已经能感觉到,高之叶已经解开了自身的束缚,如今的实力已经不再是五境合道,而是重回到了半神之境。 他掌心间的刀意亦带上了恐怖的半神之力,给阿刁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阿刁知道自己若是还不出刀的话,只怕再过一会儿,就连出刀的勇气都没有了。 心念至此,他将双手抬得更高,刀势凝至巅峰,稍稍挑眉,然后说道:“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纵身而起,似一枚炮弹般升入高空,在夜色间将身形隐去了一瞬,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出现在了高之叶的头顶上空,距离不过数丈! 古刀在前,锋芒毕露,带着他坚韧无比的刀之信念,以及不可言退的少年意气。 一束灿烈无比,似烈阳般炙热强烈的刀光自刀锋之下穿透而出,融入黑夜,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高之叶笼罩过去。 高之叶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起。 只是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许赞赏的意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能在自己的绝强刀意压制之下,还能如此从容的出刀,已经算是十分了得。 他忽而叹息了一声,似是为阿刁没有拜在自己的门下而感到惋惜。 而下一刻,就在阿刁的刀光快要触碰到高之叶官袍一角的时候,他微微抬起了头。 那双蕴满了刀光的眸子睁大了一些,刀光惨白,将刑狱门前的境地照耀的愈发透亮。 当一束刀光遇到另一束刀光,一定会有其中的一束刀光被覆盖掩埋。 而当高之叶眼中的刀光渗透而出的那一瞬间,阿刁倾力而出的刀光便在刹那间暗淡了一些,似是在雪白的光色之间投下了一串暗影,变得不那么纯粹。 阿刁心神尽已融入刀光,随之而去,他感受到了高之叶刀光之下的沉重力量,知道有些难以抵挡,却不管不顾,继续向前。 双手持刀,继续往下,没有半点犹豫。 高之叶终于在此时将握空拳的右手抬了起来,做出了劈刀而斩的姿势,然后,他那一直平放在腰侧的左手竟然也很快拿了出来,和右手握在了一起......在那一瞬间,半神之力瞬间涌满了整片夜空,可怕的刀鸣声似龙吟般惊起,整座刑狱似乎都在此时动荡起来。 既然高之叶选择了双手握刀,那便说明他打算全力出手了。 当他的双手高举过头顶的那一刻,空气仿佛也凝滞下来,深色官袍在刀光之间隐没了一瞬,便快速离开了原地,朝着阿刁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随之斩下,天地间惊现出一把大刀。 那把大刀出自高之叶的双手之间,横跨了刑狱至唐国城门口之间的距离,一直去向了遥远的天边,不知其远,不知其广,只知道在大刀出现的那一瞬间,不止是刑狱所在境地,便是整个唐国领域,甚至是更远的地方,都被大刀刀锋之下所绽放出的无尽刀光给照亮了一瞬。 而阿刁,不过是那把大刀之下,微不足道的一种存在。 半神刀意在此间呼啸,带着一往无前的碾压姿态,将阿刁挥洒出的刀光尽皆泯灭。 那把古刀在阿刁的手中疯狂的挣扎跳动起来,似是想斩出更璀璨的锋芒。 可高之叶的落刀之势还没有停,继续往前,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早已面无人色的阿刁给掀翻在地。 可怕的刀意似狂风暴雨般落在阿刁的身上,将他那件本就有些破烂的麻衣切割出了更多的缺口,很快他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就多出了无数道刀口,鲜血自其间流出,眨眼间便将其染成一个血人。 阿刁艰难的翻起身来,右手将已经失去光芒的古刀按在地上,惊惧的眼神死死盯着空中......高之叶双手间的大刀出现了一瞬,便已消散,只是那个身穿官袍的高大身影却依然没有停顿,径直落在了阿刁身前。 在阿刁看来,此时的高之叶,才是这个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刀。 “这就是半神高手的刀吗?” 阿刁喃喃自语,眼中无光。 高之叶交叉握起的双手没有停顿,带着锋利至极的气息继续下落,眨眼间便落至阿刁眼前,将他头顶的笠帽切开了一道裂口,便就此止住。 可刀意却仍没有停顿,卷起狂风呼啸而起,直接将阿刁轰到了远处。 也就是在此时,高之叶终于将自己的双手松开,沉静了片刻后,他将双手再次拢入袖中,气息归于平静,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眼中的刀光也缓缓消融,隐入了瞳孔深处,露出了冷漠而孤傲的眼神。 体内的半神之力亦消散于血脉之间,夜空中的可怕刀意随之而退。 等到刑狱四周的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高之叶缓步走到了阿刁身前,看着少年微微皱眉的面容,以及狼狈的姿态,不由的莫名叹息了一声。 他的视线随之轻移,落在了阿刁的右手上。 他的整条右臂都布满了细细的刀口,鲜血已经凝结成块,看上去凄厉而血腥。 可即便如此,他的掌心之间还是紧紧握着那把古刀。 即便此前高之叶的大半刀意都是冲着这把古刀去的,但只要阿刁在关键时候松开古刀,那么就算最终不能赢,至少也不会输的这么狼狈。 但他没有这么做。 那把刀,似乎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 哪怕身死道消,也要将其握好。 高之叶站在原地沉思了很长时间,眼中带着复杂的光晕,情绪莫名。 直到感知到阿刁的生命力以及体内的真劲正在快速流失的关口,他才低下身子,将右手自袖中伸出,抚在了阿刁的那把古刀上。 原本暗淡无光,似是普通精铁的古刀在那一瞬间忽然再次跳动起来,一缕微弱,但却源远流长的刀意随之出现在刀锋之下,隐合大道之势。 刀意很快便顺着刀锋去向了阿刁体内,流窜于血脉之中,一点点将缠绵于刀口中的刀气尽皆逼退。 阿刁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呼吸亦有了节奏,只是体表的伤势却仍是那般狰狞可怖,怕是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 高之叶最后看了他一眼,便直起身,转头走向了刑狱深处。 没过多久,刑狱中便走出了一位面色冷峻的书官,他对周遭被刀气破坏摧毁的环境视而不见,似是早已习惯。 他径直走到了阿刁身边,然后随手一掏,便将阿刁提起,背在了身后。 那位书官想将阿刁手中的古刀取下来,帮他放回到黑金刀鞘中,可阿刁的右手实在握的太紧,书官试了几次,发现徒劳无功之后,便不再坚持,背着阿刁往刑狱中走去。 阿刁的右手垂落而下,带着古刀拖地而行,沿途与地面的摩擦声不断,响彻在天地之间,无比清脆。 而此时,风愈起,夜,更沉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六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刑狱,通往某间密室的长廊上,书官背着阿刁一路向前,沉静无声。 长廊两侧是凄冷阴沉的牢房,里面关押的囚徒身份皆不一般,要么是唐国地位甚高,但是犯了重罪的文臣武将,要么便是穷凶极恶的人间亡命之徒,甚至还有边境之地的蛮族大将,他们原本早已睡去,只是当书官的脚步声响起时,所有人便又都醒了过来。 只是他们自很久以前便已听过刑狱夜不能言的规矩,也领教过那些书官们的狠戾手段,所以即便被吵醒,他们也不敢有任何的抱怨。 只是静静的等待书官走过,然后继续睡大觉。 无数双眸子盯着那个面色冷厉的书官,却不敢直视太久,很快便又将视线转到书官背上那个提刀少年的身上。 少年身上的麻衣早已破烂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皆是数不清的刀口,看上去不久前刚刚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鲜血虽已止住,但是伤口却仍旧狰狞的暴露在空气中,他身上的气息也十分的微弱,似乎命不久矣。 又是个倒霉的可怜虫啊!伤成这样竟然还要被关到刑狱中来,不如死了算了! 那些囚徒们心中如是想到。 他们的目光跟着书官的脚步横移,随后便看到了少年手中握着的那把古刀。 刀光虽已隐去,但是刀锋之下所持有的刀意却还是无比的热烈,像是随时都可以在进行另一场战斗。 囚徒们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因为他们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带着兵器进入刑狱之中。 而且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这个少年并不是像死猪一样被人给抬着进来,或是带上厚重的枷锁给押进来,而是被刑狱中骄傲的书官给背进来的! 再仔细观察书官行走的动作,以及背人的姿势,似乎是尽量避免牵拉到少年身上的伤口,甚至有意无意间还用空出来的右手去托一下少年,像是怕少年会掉下来似的。 这少年,难不成是唐国某位权贵之后? 否则怎会有如此待遇? 而就算是权贵之后,在高之叶的地盘上,又怎么会有特殊待遇? 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高总管,可是除了唐帝以为,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所有囚徒心中带着无比的疑惑,目送着书官穿过长廊,走入了下一个拐角。 刑狱中的光线很是昏暗,两侧石壁上每隔两米左右,都挂着一盏微弱的烛火,照亮着前进的路。 书官一言不发继续走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直到,快要接近密室的某个当口,突然走出来一队披甲将士,看到那队披甲将士的一瞬间,书官那沉静冷漠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一丝厌恶和燥动自瞳孔深处一闪即逝。 而在看到披甲将士的领头人之后,书官的眼神又重新变得冷漠起来。 然后,他的身子往右侧石壁稍稍倾斜了些,尽量将背后的阿刁挡住。 平静的眼神随后便落在了领头人身上,沉默了半晌后,书官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拜见李狱司。” 刑狱官衔,除高之叶之外,最厉害的便是狱司。 即便是和高之叶无比亲近的书官们也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狱司共有三位,书官口中的李狱司便是其中最年轻,同时也是最受高之叶赏识的一位。 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便已经有了四境镇魂巅峰的实力。 而以李狱司的天赋和实力,差不多再有半年时间,他便可破镜合道,成为唐国第二位拥有五境刀意的狂人。 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高之叶的接班人,就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座刑狱的最高统治者会变成李狱司。 而高之叶对刀术境界的所有感悟,最终也会由李狱司传承下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阿刁没来之前。 李狱司已经不止一次从高之叶的口中听过阿刁的故事。 知道那个来自人间草莽的少年儿郎拥有着无与伦比的修刀天赋,甚至是在高之叶的叙述中,阿刁对刀术的领悟能力,要比高之叶本人还要强上一些。 这让李狱司感觉有些恐怖,然后便是不安。 因为高之叶的每一句话里都充斥着对阿刁的欣赏,并且似乎很迫切的希望阿刁能拜入他的门下……而李狱司曾不止一次的请求高之叶能够收下自己做为亲传弟子,但都被拒绝,理由是,他虽然天赋很高,但还是不够高。 至少,没有阿刁高。 从那时开始,李狱司便对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阿刁产生了莫名的嫉妒之情。 嫉妒,容易让人面目全非。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嫉妒已经完全变成了一种憎恨。 李狱司甚至已经以为,高之叶之所以不肯收下自己,就是因为阿刁的存在。 他愤怒,懊恼,情绪炸裂,但都被他隐藏的很好。 只有刑狱中的当值人员以及囚徒们的人知道,李狱司的心里其实藏着一颗变态的心,这从他夜以继日的折磨刑狱中的囚徒,并且引以为乐中便可以看出来。 刑狱中很少有人愿意和李狱司打交道,除非万不得已。 就好比此时,书官的处境。 他对李狱司行了一礼之后,便准备让开路,给披甲将士们先过。 可是身前的一群人却肃立在原地,没有任何要走的打算。 书官微微皱眉,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李狱司的面容十分沉静,看不出多少情绪,眼神亦十分清冷,里面藏着莫名的情绪。 他的目光在书官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便直接落在了阿刁的身上,沉静片刻后,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这些文人也开始干这些粗活了?” 书官稍稍侧目,看了一眼背上的阿刁,然后转眼说道:“这是高总管的吩咐,他吩咐我尽快将这位少年带入密室中救治,再晚些的话,怕就情况不妙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狱司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从阿刁身上传来的血腥味。 随后他便走上前,绕过严正以待的书官,仔细盯着阿刁身上的无数刀口看了很久,最后目光停留在阿刁手中的古刀上,本是情绪淡然的面容间忽而出现了一丝煞气,他问道:“这些刀口是高总管所致?” 书官点点头,很快说道:“没错,高总管刚刚与这位少年打了一架。” “嗯?” 李狱司有些意外,他沉声道:“这少年是何人?敢在唐国刑狱中和高总管对刀?找死不成?” 此话刚落,那一队披甲将士顿时往前走了一步,似是准备抢过阿刁,就地正法。 书官却是脚步轻移,绕开了李狱司,然后将阿刁小心的护在身后,他尽量压制着心中的隐怒之意,沉声说道:“李狱司!这是高总管要的人!” 李狱司冷哼了一声,说道:“高总管不在,刑狱便由我做主,把人交出来!” 书官坚持不让,李狱司冷声说道:“你想造反?” 说话间,体内真劲尽出,在此间环绕,似是随时都会朝着书官冲杀而去。 那一队披甲将士也是同时拔出了腰侧的大刀,刀锋往前而去,寒芒毕露,只要书官再有半点坚持的意思,他们便会不管不顾挥刀斩下。 书官却是毫无所惧,他冷笑一声,说道:“李狱司如此迫切的想要我把人交出去,怕是已经猜出他是谁了吧?”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李狱司的痛处,他顿时紧皱起眉头,说道:“不管是谁,只要进了刑狱,都要受我管辖!” 此话刚落,他便准备探手而去,直接抢人。 而就在此时,一个冷漠至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都要受你管辖,那你置我于何地?” 这句话刚刚响起的瞬间,书官便第一个跪倒在地,没有半点犹豫。 同时他还小心翼翼的护住了阿刁,将其横平过来,置于地上,同时凝声唤道:“高总管!” 那一队披甲将士亦在瞬间将刀收起,然后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李狱司愣了一瞬,他倒是没有跪,却也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弯下了腰,表示了自己的尊敬。 密室而来的方向,高之叶双手拢于袖中,迈着沉沉的步伐缓缓走来。 他的眼中带着冷厉至极的意味,视线如刀,落在了李狱司身上,让其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一至此,高之叶便对着书官说道:“你带阿刁去疗伤,医官们已在等候。” 书官沉沉点头,应了声喏,便再次背起阿刁,起身而去。 临行前还不忘给李狱司一个嘲讽的笑意。 李狱司没空理会书官,他心里骤然一个咯噔,随后双拳猛然握紧。 那重伤少年果然就是那个野小子阿刁! 李狱司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下死手,如今高总管至此,怕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心绪转动间,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是对着李狱司说的:“如果我没出面,刚才你是不是就真的要杀了阿刁?” 李狱司怔了怔,说道:“我并不知道他就是您说过的阿刁。” “知不知道你心里没数吗?” 高之叶看着李狱司,目光渐冷,继续说道:“我不仅欣赏他的刀术,也欣赏他的为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该庆幸自己还没来的及动手,要不然,刑狱中,便会少一位狱司。”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七章 李狱司和阿刁的对比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高之叶的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冷漠的像是一座极寒冰山。 李狱司微微低下头,沉静着不发一言。 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是眼中的神色却满是倔强。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李狱司被誉为是高之叶的唯一接班人,在刑狱,甚至是唐国领域中都有着一定的特权。 刑狱官吏大都对他无比畏惧。 牢中的无数囚徒对他恨之入骨,偏又无可奈何。 唐国文武百官亦对他毕恭毕敬,很是依顺。 这些人的恭敬和畏惧态度让李狱司渐渐产生了一种错觉:在唐国的境地,尤其是在这座刑狱中,已经没人再敢招惹自己。 所以他变得日益骄横。 就连站在高之叶面前时,都没有了从前的压迫感。 而高之叶也确实对其十分器重,毕竟在刑狱的无数修刀者中,无论是天赋,还是自身的修为,李狱司都有着绝对的优势。 所以对于李狱司平日礼的行为和态度,高之叶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行事不要太过分,高之叶一般都选择坐视不理,任其而行之。 可是今夜,李狱司竟然想对阿刁动手。 这让高之叶有些无法忍受了,若不是看在往日的些许情分上,方才他都不会现身,而是直接一刀砍了李狱司。 沉静了片刻之后,高之叶拢于袖中的双手稍稍动了下,眉眼之间忽而出现了一抹愈发冷厉的气息。 他紧紧盯着李狱司,再次开口说道:“你似乎很不服气?” 李狱司闻言终于按捺不住,他抬起头,与高之叶对视了一眼,说道:“我自小便跟在您身边,至今三十载,无论是性命还是如今的地位,甚至是自身的刀术修为,都是您给的,您要是想将这一切都给拿走,我没有半句怨言......可我还是想不通,为了一个草莽少年,您就动了要杀我的念头?” 说到这里,李狱司停顿了片刻,然后补充了一句:“哪怕,他真如您所说的那般优秀,也确实是殿下的救命恩人,但我难道就真的比他差吗?”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的眼神微微收缩起来,他很快说道:“你觉得自己和他有可比性吗?” 李狱司说道:“我今年才三十岁,我这个年纪,若是放到修行界当中,可以说年轻的不能再年轻了,前途......” 他的话没有说完,高之叶便开口打断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阿刁只比殿下大一岁。” 李狱司闻言愣了一瞬,因为他知道自幼便藏身于深宫中的皇子殿下今年刚好十六岁,也就是说,那个野小子阿刁只有十七岁?可看他的样子,可是比我还老的多。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绕过年龄的问题,继续说道:“如今我已是四境镇魂巅峰,前段时间您自己也说过,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和机缘,便能破镜合道,成为唐国第二位拥有五境刀意的高手。” 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言语之间满是骄傲的韵味。 三十岁的四境镇魂巅峰高手,尤其还是以刀为战,更加难得,虽比不过圣人之后,但放眼人间大陆,也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高之叶的眼神中却渐渐多出了一丝怜悯之意,他摇摇头说道:“当你还在为自己四境巅峰的实力而感到骄傲的时候,阿刁早已经破镜合道,迈入五境了。如今他能接下我的一刀而不死,便足以证明他的实力,而你,行吗?” 而你,行吗? 李狱司震惊在了原地。 似是为高之叶的那一句反问而感到羞辱。 但真正让他感觉不可思议,甚至神魂震荡的,是高之叶的前一句话:阿刁早已经破镜合道,迈入五境了。 这怎么可能? 十七岁的五境刀客? 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般离谱的修刀天才? 即便是当今传名天下的几位圣人之后,也只有那位素以搏杀死战著称的魔圣传人冷笑笑迈入了五境。 他猛然抬起头,直视着高之叶,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您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高之叶破天荒笑了笑,嘴角满是嘲讽的意味。 他说道:“是不是开玩笑,等他醒来你便知道。”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你的修刀天赋在唐国境内自然算是上乘,但这并不是让你骄傲自满,甚至无法无天的倚仗,要知道,有很多人,已经走在了你的前面。坐井观天或许会让你感到快乐,但是却无法让我感到满意。”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而叹了口气,他看着李狱司,再次开口:“正如你所说,你自小便跟在我的后面,一身刀术修为皆由我亲自指导教诲,可即便如此,你还是到了三十岁的年纪才到达四境巅峰,至今无法合道。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修为或许会让很多人羡慕,你自己也倍感骄傲,可我却十分的失望......而阿刁,出自草莽,修行至今尚未得到任何刀法大家的指导,愣是靠着自身的摸索和实战走到了今天,所以你想想,你和他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李狱司已经呆愣在了原地,心如死灰。 跪在地上的那一队披甲将士也不敢抬头,早已陷入震惊当中。 漫长的沉默过后,李狱司缓缓抬起头,将心头的所有不安情绪强行抛之脑后,随后鼓足勇气问道:“所以,您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要将阿刁收入门下,作为亲传弟子?” 高之叶闻言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他没想到直到此时,李狱司竟然还在关心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半晌,说道:“没错,我是有这个打算,而且我不仅想将阿刁收入门下,还准备在未来的某天,将刑狱交给他来掌管。” 他看着李狱司愈发苍白的一张脸,忽而自嘲的笑了笑,随后便又说道:“可惜,人家看不上。” 此话既落,李狱司以及那一队披甲将士更是震惊到不能自已。 高之叶的意思是,他原本打算收阿刁为徒,并且要将刑狱交给对方掌管,但都被拒绝了? 那个野小子阿刁是疯了不成? 李狱司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口中,却又被他强行咽下。 现在无论说什么,似乎都已经没了意义。 在高之叶的眼中,李狱司和阿刁比起来,似乎只能算是个笑话。 尽管心中有着无尽的愤怒,可李狱司再也不敢有任何不爽的表现,他低着头,沉静无声,身上的气息变得无比落寞,眉眼之间死气沉沉。 高之叶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李狱司身上,忽然再次问道:“现在服了没?” 李狱司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沉声说道:“心服口服。” 高之叶冷声道:“现在是恨我,还是恨阿刁?” 李狱司摇摇头,说道:“都不敢恨。” 高之叶冷眼盯着他,说道:“这可不是你的个性。” 李狱司低垂着眼眸,认真说道:“我与阿刁素不相识,亦无仇怨,却莫名心声怨恨和妒忌,已属不该。高总管教训的话也句句在理,犹如醍醐灌顶,将我惊醒。此时我只有满心懊恼和自责,绝不敢再心存半点恨意。” 这些话说的倒是诚恳,似是从心而发。 可高之叶是看着李狱司长大的,对其心性十分了解。 知道他心胸狭隘,又极擅于隐忍,此时话说的好听,心里却指不定有什么坏水在呢。 可高之叶虽不太看好李狱司,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为其也倾注了不少心血,便也不想再多有计较。 尤其今夜这一番对话之后,想来李狱司必然也将低调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若心性有所转变,高之叶便会继续委以重任,若还是这般骄傲自大,处处与人勾心斗角,那便只能废了。 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高之叶便说道:“既然如此,你自己去找间牢房呆着反省吧,半个月内不准出来。” 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等李狱司回话,他便微微挺直身子,转身朝着密室走去。 等到高之叶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李狱司才将弯下的身子挺了起来,冷厉阴沉的瞳孔之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血煞之气。 那一队披甲将士也在此时站了起来,其中一人走到李狱司面前,先是心虚的朝着黑夜中看了一眼,然后才对着李狱司说道:“狱司大人,我们该怎么办?现在那个叫阿刁的小子正昏迷不醒,若是我们杀到密室中去......” 话还没说完,李狱司便冷眼望向了那名披甲将士,一束刀光瞬间自他眼眸间穿出,直接将眼前的披甲将士劈成了两半。 突然间的杀招,让剩下的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心中满是恐惧。 李狱司冷哼了一声,说道:“当高总管的话是放屁吗?” 此话一落,剩下的人同时惊呼了声不敢。 李狱司却也不再理会他们,他收拾好心情,尽量压制着所有负面情绪,保持着平静,然后朝着某间空着的牢房走去。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八章 刑狱中的处事之道 刑狱密室中,高之叶静静的站在床前,一言不发看着那位年迈的医官仔细处理着阿刁的伤口。 昏黄的烛火在密室中绽放出微弱的光芒,照在阿刁身体那无数的刀口以及血渍上,看上去惨厉而血腥。 医官的眉头紧紧皱起,手中捏着一枚飞针,真劲裹于其间,在伤口中来回游动穿行,将那些被刀气侵袭,很难自己愈合的刀口全部缝死。 然后又让刑狱的官吏准备好热水,一点点擦拭掉阿刁身上的血渍,而后涂抹上一层层有着浓厚药香味的草药,最后喂下阿刁吃了一颗用以调养气血的丹药……等到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医官的额头已经满是汗水,他看了一眼气息愈发平稳的阿刁,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是为自己医术感到骄傲。 同时也是惊叹于阿刁那可怕的身体素质。 这样的伤势若是出现在一般人身上,只怕就算医官的医术再高超,也无能为力。 而当他知道阿刁身上的刀口是高之叶亲自造成的之后,年迈医官更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能在半神刀意的侵袭之下还能撑住不死,这少年怕不是有着不输于圣人之后的天赋。 难怪高总管一定要救活他。 医官收拾好东西,刚准备起身,忽然看到了阿刁右手中紧握的那把古刀,思忖了一瞬,医官便准备将古刀拿出来。 可是任凭他怎么努力,古刀也纹丝不动,似是沾在了阿刁手中一般。 而当他试着去将阿刁的手指头一根根全部掰开的时候,却被古刀之下传来的丝丝刀意给逼退。 主人尚未清醒,古刀便已主动护主。 看来这少年的修行天赋已经完全寄予在了这把古刀之上。 想到这里,医官带着复杂心情直起身来,直接朝着高之叶行了一礼,眉眼稍稍舒展开,然后说道:“恭喜高总管,寻觅多年,终于找到一位难得的修刀天才,您的绝强刀术终于有人来传承了。”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心头的遗憾情绪愈发浓厚。 他没有多做解释,直接问道:“他怎么样?多久能醒?” 医官说道:“最迟两天,他身上的刀口便能完全愈合。期间我会再来观察他的情况,然后换两次药,确保他的身上不会留下伤疤。” 说到这里,医官回头看了一眼阿刁,发现刚刚敷上的药草竟然已经被吸收了一些,他怔了一瞬,随后回过头来说道:“看来用不了两天了,明晚的这个时候他可能就会醒了。这样吧,我先回去,明天一早我就来换次药吧。” 高之叶双手依旧拢于袖中,脸上情绪没有半点起伏。 他点点头,唤人带医官出去。 随后便孤身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床上躺着的握刀少年,眼中的冷漠情绪终究还是被遗憾填满。 这样的一位修刀天才,可惜不愿归属唐国。 这位从来不喜形于色的唐国高总管突然有些嫉妒起周例外来,若不是让周例外捷足先登了,单是凭阿刁和自家皇子殿下的关系,只怕他都早已是唐国的人了。 心念至此,高之叶轻轻叹了口气。 有种想要去找周例外打一架的冲动。 而在夜色更深的时候,一位书官突然从外面走来,进入密室之后,他对着高之叶恭敬行了一礼,随后说道:“李狱司已经自囚于牢中。” 高之叶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并无多言,只是……” 书官欲言又止。 高之叶微微皱眉,说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别人说话吞吞吐吐。” 书官面色一凝,当即说道:“只是李狱司进密室之前,杀了身边的一位将士,理由是那位将士还有着闯入密室杀了阿刁的心思。” 说到这里,书官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其他的披甲将士似乎也有着这样的想法,只是李狱司杀鸡儆猴,其他人也就不敢多言了。” “意思就是说,刑狱的那些将士们,现在宁愿得罪我,也要替他们的上司出口气?” 高之叶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声音却渐冷:“李三思这些年的驭下手段倒是不错,他的心性确实适合刑狱这个地方,可惜却不适合走我走过的刀途。” 李三思是李狱司的名字。 书官已经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话。 因为他知道,每当高总管直呼一个人名字的时候,说明他对那个人已经起了杀心。 密室中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当中。 过了很长时间过后,高之叶忽然再次开口道:“今夜的那一队披甲将士,全部杀了吧,一个都不要留。另外,传我的命令,李三思的半个月监禁,改为三个月,在这三个月内,他手下的所有人,全部转到赵狱司和周狱司的手下。若有不服管教或是想要替他们的老上司出头者,全部格杀勿论。” 高之叶的声音十分冰冷,带着一缕摄入的杀气。 沉默了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派人严密看管李三思,另外对他的所有家人朋友,甚至是门徒客卿也要进行监视......唐国可以出现反骨者,但是绝不可以在我高之叶身边出现。” 言及至此,高之叶便不再多言,挥挥手让书官退下。 书官沉沉点头,应了声喏,便告辞离去。 他直接领命先后去了赵狱司和周狱司的地盘上,将高之叶的话原封不动传入了二人耳中。 赵狱司和周狱司都是刑狱中的老一辈人物,修行天赋虽然比不上李狱司,半生已过,才和李狱司一般达到了四境镇魂巅峰,但是他们胜在做事勤恳,对高之叶无比忠心,对手下的人也很是关照。 刑狱三司,李狱司最是桀骜,而赵狱司和周狱司却是出了名的好人缘。 刑狱中的书官们不在三司势力范围内,独属高之叶管辖,所以他们对李狱司很是看不惯,平日里几乎没有来往,倒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却和赵狱司和周狱司的关系很好。 往日里那些书官们没事就会去找那两位司长喝喝茶,聊聊天,顺便抨击一下李狱司。 而每当书官们说起李狱司坏话的时候,赵狱司和周狱司这两位老大哥还会帮着李狱司打个圆场,说些年少轻狂不懂事,日后会慢慢改过来的这些场面话。 更是让书官们对他二人的印象很好。 如今李狱司进了大牢,听高总管的意思,就算他日后出来,大概率也会被架空。 这让书官心中很是舒爽。 而赵狱司和周狱司二人听到书官传来的话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相信。 经过书官耐心的解释,加上派人去牢中探查,发现李狱司真的已经自囚于大牢中之后,他们才彻底相信起来。 心中感叹唏嘘之余,赵狱司和周狱司来不及和书官唠家常,便直接连夜行动,先是将今夜跟在李狱司身后的那一队披甲将士给砍了,抛尸城外。 然后便直接杀到了李狱司的地盘上,想要以雷霆之势将李狱司的所有手下镇压。 其中有一些不听传唤,甚至是要和两位司长动手的人,直接就被当场击毙,剩下的人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乖乖就范。 等到完成了高之叶交待的任务之后,赵狱司和周狱司这才跟在书官后面,去见了高之叶......没有别的事,只是想替李狱司求个情。 虽然李狱司平日里是狂了些,但在赵狱司和周狱司看来,李狱司是一个难得的后起之秀,日后他的成就肯定不一般,若是就此受到打压,一蹶不振,只怕今后唐国刑狱中便会少一个挑大梁的人物。 尤其李狱司和他二人一般同为刑狱司长,如今出了事,赵狱司和周狱司总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所以他们去到密室中之后,二话不说,直接跪在地上请求高之叶放出李狱司,归还所属力量,原谅他这一次。 先执行高之叶的命令,这是忠。 而后再来替李狱司求情,这是义。 书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既觉得赵狱司和周狱司很傻,又觉得他们很可敬。 可高之叶却对他们求情一事不屑一顾,甚至有些恼怒。 他只说了几句话,便将两位司长赶出了密室。 他说:“难怪你们修行半生,也无法破镜合道,原来性子还是这般优柔寡断,关于这一点,你们确实比不上李三思。而且你们为他求情,等他真的出来后,反而会嫉恨你们,说你们假仁假义。所以好人可以做,但是别在刑狱中做......听懂了吗?听懂了就滚。” 不管有没有听懂,赵狱司和周狱司都必须得滚了。 他们从密室中出去后,没有回到各自的地盘,而是随着书官去到关押李狱司的大牢中。 方一至此,书官便宣布了高之叶的新命令:李三思监禁时间从半个月改为三个月,即刻执行。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李狱司呆愣了一瞬。 随后他便发现在书官身后站着的赵狱司和周狱司两人......他们是来干嘛的?看笑话的吗?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一十九章 隐忍的李三思 苏醒的阿刁 李狱司为人向来桀骜不驯,尤其是在赵狱司和周狱司这两位老大哥面前,更是刻意的想要宣扬自己的个性,以此来维持自己在三司之中的崇高地位。 也是为了让刑狱中的所有官吏都认识到,他李狱司便是刑狱中的二把手,除了高总管外,没人会被他放在眼里。 而事实上,赵狱司和周狱司除了在资历上要比李狱司高上不少外,其他方面,无论是自身实力,还是修行天赋,甚至是办事能力,都比不过李狱司。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李狱司习惯性的压了那两位老大哥一头。 而赵狱司和周狱司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 此时听完书官的宣告之后,李狱司本就心情不爽在,只是碍于书官的特殊身份,便没有当场发火。 在刑狱中,书官是和高之叶最亲近的人。 若非万不得已,李狱司也不想和他们起冲突。 只是既然赵狱司和周狱司也在这里,李狱司那无处安放的怒火便自然而然的倾泻在他们身上。 “夜色已深,往日里二位司长已经入房抱着自家小妾睡得正香了,今夜为何却偏偏至此?莫不是知道李某人自囚于牢中,便想过来看个笑话?” 李狱司双手背在身上,眼神冰冷,身上的气息亦冷厉万分,他的目光狠狠的落在了赵,周二位司长身上,沉静了片刻,他继续冷声说道:“二位司长落井下石的功夫倒是要比你们的办事能力要强得多,等李某人出去后,说不得就要细细领教一番了。” 这些话里带着挑衅和威胁的意味。 书官无声冷笑,没有说话。 赵狱司和周狱司却感觉有些不妙,他们本意是来安慰探望下李狱司,如今却被这般误会,怕是以后三司之间的关系会变得愈发不和谐。 很快,赵狱司便开口道:“李老弟误会了,今夜听说你被高总管下令关于牢中,便一同过来探望一番,绝无任何看笑话的意思,更无落井下石之意,若是....” 话没说完,李狱司便冷眼微凝,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二人平日里装作畏畏缩缩的样子,表面上看上去人畜无害,背地里指不定在怎么诅咒我。哼!我若是倒下了,这诺大的刑狱,日后还不就是你二人的天下?” 此话既落,赵狱司和周狱司眉眼微挑,即便以他们的养气功夫,此时也有了些许隐怒。 赵狱司轻轻叹了口气,无言以对,便准备喊上周狱司离开这里。 沉迷许久的书官却在这时开口了:“李狱司好大的威风啊,这幸亏刑狱目前还在高总管的掌控之中,若是真到了你的手里,怕不是赵狱司和周狱司都要被你打压的抬不起头来?甚至于我们这些舞文弄墨的书官们,都要被你给欺负死。” 阴阳怪气的一番话刚刚落下,书官对李狱司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视而不见,转而对着赵狱司和周狱司说道:“我说让二位司长大人不要跟着过来,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热脸贴个冷屁股,真的是自取其辱。枉费你二人还去高总管那里替他求情,这不,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吧。” 赵狱司和周狱司闻言摇了摇头,同声叹道:“休要再说了。” 李狱司则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双拳默然紧握,望向书官的眼神中带上了十足的杀意。 书官却是毫不畏惧,他对李狱司虽有忌惮,但在刑狱之中,只要高总管还在,他们这些文官就有着直言的权利。 不惧任何人。 他沉静了片刻,心头忽而生出了一丝恶意。 随后便继续说道:“所幸,李狱司手底下的那些人都已经编入了二位司长的门下,这些日子二位司长可要好好操练他们,将他们的戾气和傲气都给磨平。要不然,手底下多出了一批如李狱司那般桀骜不驯的人,可是不好管理的。” 此话一落,赵狱司和周狱司顿时很幽怨的看了一眼书官,心想您可别说了,这动笔杆子的果然嘴皮子也不简单,您是要把李狱司给气死吗? 果然,在听到书官的话之后,李狱司浑身汗毛炸起,眼中忽而涌现出了一幕惨白炙热的刀光,将整座大牢照了个通透。 “你说什么!李某人手底下的人都编入了他二人门下?” 李狱司大声喝道:“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 书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哦,忘了知会您一声了,除了将你的监禁时间延长了之外,你手底下的人现在已经去到赵狱司和周狱司的地盘上了,当然,也有不听话的,不过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说到这里,书官稍稍停顿了片刻,然后眼神渐凝,再次沉声开口道:“而这,自然是高总管给我的胆子。你要是不服,三个月期满之后,亲自去找高总管质问便是。” 言及至此,书官看也不看李狱司一眼,直接转身,朝着密室那边走去。 赵狱司和周狱司互看了一眼,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转眼看到李狱司杀气腾腾的那张脸之后,顿时心思一沉,所有的话强行咽下。 他们又是一声叹息过后,连声招呼都没打,便也各自离去。 而等到三个人的身影都消失在刑狱长廊的尽头之后,刑狱的每一座牢房中,那些已经陷入深度睡眠的囚徒们都被一阵疯狂,愤怒,带着无边杀意的吼叫声给吵醒。 声音很大,持续了很长时间才稍有停歇。 黎明前夕的关头,书官又去李狱司的牢房中查探了一番,发现他已经安静下来,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背朝着外面,亦没有转身。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牢房中的杂草之间,沉静的像是一尊雕像。 书官审视了片刻,便带着阴沉的笑意离去。 他没有注意到,背朝着自己的李狱司,双手虽无力的搭在盘起的双腿上,只是却始终保持着握拳的姿势,掌心之间刀气滚滚,带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意。 而他那睁开的双眼之中,一层沉沉的杀气更是缓缓聚集,凝于瞳孔深处,看上去无比的狰狞可怖。 仇恨的种子在他心头发了芽,不知何时便会长成一颗苍天大树。 ...... 而与此同时,刑狱密室之中,阿刁已经缓缓睁开了眼,比医官预测的苏醒时间要稍稍早一些。 此时晨光熹微,外面天色已亮,可这刑狱之中却仍是昏暗的像是不分日夜。 密室之中的那盏昏黄烛火还在绽放着微弱的光亮,将阿刁的面容照耀的一片蜡黄。 他体表的药草已经被完全吸收,全部顺着刀口融入了体内。 那些可怕的刀口几乎已经完全愈合,缝合的针线也已被他那强健的筋肉给吸收消融,只在体表留下了一道道浅浅的痕迹。 短暂的沉静清醒之后,阿刁微微伸展着四肢,浑身的骨骼开始噼啪作响,他感觉到体内的五境刀意竟然比往日里要更加汹涌,隐有突破的征兆。 羲族不死天刀讲究破而后立,想来是承受了高之叶的半神一刀而重伤之后,让他体内的羲族刀意变得更加强横。 阿刁心中感慨道:“若真的是受一次重伤便能变强一次,那我说不得就要去找高之叶多打几架了。” 心念至此,他不由又想起了昨夜高之叶那无比恐怖的半神刀意,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他猛然翻身坐了起来,右手中的古刀感受到了主人的动静,开始微微嗡鸣,一缕温柔似水的刀意缓缓弥散而开,顺着密室中的光线融入了阿刁体内。 阿刁反手拍了拍古刀,眸间刀光一闪即逝,随后便驻刀站了起来,眯起眼睛打量着这间密室。 密室不大,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一盏烛火而已,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的那把黑金刀鞘此时就静静的卧在床边,幽暗袭人。 阿刁将刀鞘提起,仔细的束于背后,然后将古刀插入刀鞘之中,守了他一夜的刀意就此完全隐没,陷入沉睡之中。 随后他又整理了下自己那已经十分破烂的麻衣,将置于一边,已经有了微微裂痕的笠帽拾起,戴在头上,遮住了大半眼眸,也遮住了眸间那层清亮如水的刀光。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打算推门而出,看看自己如今身处何地。 可就在他刚刚迈步的那一瞬间,密室的重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伴随着一阵沉闷的声响,门外走进来一个头发花白,背着一个药箱的老头。 老头刚一进来,便看见了整装待发的阿刁,不由微愣了瞬间,瞳孔深处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将药箱放在了桌子上,围着阿刁转了一圈,片刻之后十分惊讶的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阿刁微微昂起头,眯起眼睛望着老头,沉默片刻说道:“自然是相当的不错......那个,你哪位?” 老头同样眯起了眼睛,先是自顾自感叹了一句天纵奇才,然后才捏着下颌角的白色胡须,轻笑道:“老夫乃是唐国首席大医官,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大人。呵呵,你身上的伤,就是我治好的。”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章 再生之术 说完这句话后,老医官很是自得的昂起了头,左手抚须,右手则背在了身后,似乎正等待着阿刁的道谢。 阿刁下意识抬起了手,前臂上的刀口已然愈合,留下来的浅浅痕迹上却还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药香味。 他舒展了下筋骨,看着身前自称王大人的老医官笑道:“那就多谢了您!” 简单的一句话方一落下,阿刁便不再理会王大人,转身便要离开密室。 王大人有些急了,心想你这毛燥后生,一句多谢就把我打发了?而且这刑狱重地,岂能你乱走? 他一把拽住了阿刁,嘴角的笑意顿时隐去,他当即问道:“你要去哪?” “去找高之叶啊。” 阿刁看了一眼王大人,然后将他的手指头一根根给掰开,说道:“他可是答应我要教我练刀的。” 王大人闻言顿时面色一变,他跳起来想要捂住阿刁的嘴,却被躲开。 顿时有些心虚的朝着门口看了一眼,沉声说道:“你这小子说话怎么没遮没拦的?高总管的名讳是你能轻易叫的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刑狱啊这是!你要是一句话说的不对,可就要进牢里待着了,就连老夫我进来这里都要小心翼翼,更别说是你。另外我跟你说,这刑狱的大牢可不比外面,若真的被关了进去,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哦。” 说到这里,王大人缓缓挺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阿刁身上,嘴角的笑意重现,然后再次说道:“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跟在老夫后面,少说,多听,自然便能安然无恙。” 阿刁很是疑惑的望着王大人,说道:“跟在你后面?” “没错!” 王老大的眼神自阿刁身上轻扫而过,尤其是在他那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停留了很久,眼神中忽而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你的伤势看似已经痊愈,但以我对高总管的了解,他的刀气催折之力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被清除掉,所以我要带你回去,继续为你疗伤,以免留下后患。” 阿刁有些恶寒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紧了紧身上的麻衣,大声说道:“大可不必!” 王大人说道:“休要推辞!” 言及至此,他拎起了桌子上的药箱,有些着急的说道:“现在就跟我走,高总管那边我会亲自去解释。” 这句话刚刚落下,他便欲去拽阿刁的手。 阿刁吓得又是往后一大步,左手去拉密室的门,右手准备拔刀……这老医官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也就在这时,密室的那扇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随后就见面色冷厉的高之叶踏步而入,方一进来,他便看到了精神饱满,但情绪明显不对的阿刁,沉默一瞬后便开口道:“一夜时间便已恢复完全,不错。” 声音十分清冷,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话刚落下,他便又将目光转到了王大人身上,在看到对方姿态的那一瞬,始终以冷漠示人的高之叶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他可不能被你拉过去做实验。” “做实验?” 阿刁闻言顿时汗毛竖起,他的右手已经握在了刀柄上,似乎随时都会拔刀。 王大人却在此时将探出的那只手收回,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才说道:“高总管,若是实验成功的话,唐国可能会出现无数位这样的天才少年。” 高之叶说道:“你的实验已经做了有四十年了,死在实验中的所谓天才怕是比你救活的人还要多。” “在一项伟大的发明诞生之前,一些牺牲是有必要的。” 王大人将药箱往肩背上提了提,目光随之落在了阿刁身上,瞳孔深处出现了一股炙热情绪。 他再次说道:“若是一般的五境修行者,硬抗下高总管您的半神一刀之后,绝对撑不过两个时辰......就算高总管您早前便以刀意抚平了他的伤势,加上我倾力救治,至少也要两天才来苏醒过来,而要真正恢复完全,则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可他却只用了一夜时间便已将所有伤势修复完全,并且体内的真劲和刀意更胜以往,呵呵,若是能提取出他的精血,我想......” 他的话还没说话,高之叶便打断了他,然后将拢于袖中的右手拿了出来,指了指密室的大门,说道:“你不要再说了,先回去吧,此事日后再论。” 王大人还想再坚持些什么,高之叶转过身瞪了他一眼,瞳孔深处刀光一闪即逝。 “若是不想走的话,我便让人给你准备一间牢房待着吧。” 高之叶冷冷开口,语气中尽是不耐的情绪。 王大人讪笑了几句,只得告罪一声,打算离去。 就在他掠过阿刁身边的时候,他丢下了一句话:“日后若是有空的话,多去我那里坐坐,随便着人打听下就知道我在哪。当然,我也会常来找你的。” 说完他便直接推开了密室的大门,带着暧昧的笑意离开。 等到王大人的气息彻底消失在神识感知下之后,阿刁才将所有戒备心收回,凝声问道:“这老头什么来头?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怕你。” 高之叶说道:“唐国首席大医官,陛下亲封人间医仙,有着生死人而肉白骨的能力,单从职位上来说,他比我的官还要大。” 阿刁皱起眉头,再次问道:“他口中的实验,是指?” 高之叶说道:“王大人一生钻研医术,自觉已至巅峰,再无进步的空间,便另辟蹊径,想要创造出医道的另一个门路,便是再生之术。” “再生之术?” 阿刁喃喃低语:“听名字就很变态。” 高之叶再次开口道:“所谓再生之术,便是提取一个人的精血和气魄,利用他独创的法门,重新创造出一个人出来......理论上来说,新创造出来的那个人,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自身的实力,甚至是思想,都和原主一模一样。也就是说,一旦再生之术成功的话,唐国便会出现无数位的天才高手。虽然王大人的再生之术的理论范畴只限于五境以内,但你试想,若是在再生之术的作用下,唐国出现了成千上万的五境合道者,那我们的势力范围,以及对这个人间的影响力,会变得有多大?” 阿刁听呆了,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后才开口说道:“只有变态才会创造出这样的变态术法。” 对于这句话,高之叶深表赞同。 他很快说道:“唐国境遇内,很多文武大臣背地里确实都是以变态来称呼他,甚至即便有人身受重伤,也不敢去找王大人来医治,就是怕自己成为再生之术的牺牲品。” 阿刁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低沉着嗓音说道:“那你为何还要喊他过来救我?” 高之叶理所当然的说道:“虽然他有些变态,但是在医术方面,确实让人信得过的。而且有我在,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阿刁顿时没好气的说道:“呵呵,你也不会一直守在我这里,若是昨夜他趁着你不在,偷偷的溜进来,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背后已有冷汗流下。 想起来便有些后怕。 高之叶却很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说:“若是他真能成功的话,唐国境遇内出现了无数个阿刁,那我想,你也不用倚靠唐国的力量,自己就可以带着无数个自己跑去江心湖畔大闹一场了。” 说到这里,高之叶似乎也觉得有趣,破天荒笑出了声,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到最初的冷漠模样。 阿刁却是抓住了高之叶话里的重点,他问道:“也就是说,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功过?” 高之叶点点头,说道:“没错,所以说,他现在还处于做实验的状态。” “就没人去阻止他?” 阿刁问道。 “于国有利的事情,为何要阻止?陛下不仅不会阻止,反而是为他提供了很多权限,而在那长达四十年的实验生涯中,还有不少人自愿投身实验当中,只希望自己能成为第一个实验成功的人,青史留名。” 高之叶说道:“其实,做这个实验,除了心里会感觉有些不自在外,对身体并不会有什么伤害。我所了解的,只是取一些精血气魄罢了,没过多久便能再生出来。至于实验的具体内容,会不会还包含有其他的项目,我就不得而知了。” 阿刁闻言冷声说道:“这样的实验有违伦理道德,就算再怎么于国有利,我也不会顺从......试想若是真的实验成功,这个世界上出现了无数个我,那该是有多么疯狂?” 说到这里,阿刁沉眼低眸,顺便补充了一句:“若是王老头以后再敢阴魂不散缠着我的话,我一定拔刀砍了他!” “劝你不要这么做。” 高之叶说道:“他虽然自身修为弱,但是陛下曾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高手保护他的安全。据我所知,光是五境合道者就不下于十位,你要是想动手的话,也要先掂量下自己的实力。”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一章 不能去的地方 不能惹的人 阿刁闻言顿时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心的嘀咕道:“总有落单的时候。” 高之叶凝眸沉默下来,似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转而看了一眼阿刁,眸间刀光隐动,穿过阿刁的筋脉和骨骼,直接去到了他的血脉深处。 其间刀意凛冽,隐而待发,五境之力自血脉之中缓缓游走,似涌动大河,又似暮色云海,深沉浩瀚且无边无际,即便是以高之叶的认知力,在这一刻也不由的有些心惊……没想到一战过后,阿刁的实力竟然提升的这么快,直接从五境初期晋升到了五境中期。 照这样的速度修行下去,阿刁破道弄神也是迟早的事。 高之叶甚至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背刀少年会比他更早的去向六境。 心念至此,高之叶望向阿刁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炙热情绪。 只是很快便又被遗憾浇灭。 可惜不是自己的学生。 他怔神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冷漠状态。 沉默半晌后,高之叶微微昂起头,说道:“既已来到唐国,便要先和你说一说唐国的规矩,在这里,你要收一收自己的锋芒。这里毕竟不是人间草莽,做人可以张扬不羁,做事,却还是要低调些。” 阿刁压了压头顶的笠帽,咧嘴笑道:“这可不像你说的话,遇事不决直接拔刀,这才是你应该教我的吧。” 高之叶当作没听到阿刁的话,继续说道:“当然,你若一直待在刑狱当中,那么就算你闹翻天也没事,因为这里我说了算。可你若是去了唐国的其他地方,真要犯了事,得罪了一些人,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可以保证你不被打死,但是无法保证你不会被打个半死。” 说到这里,高之叶停顿了片刻,稍稍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那些地方,那些人,你最好记清楚,不要虽随意闯入,更不要轻易招惹。” 阿刁看着高之叶愈发沉静的一张脸,顿时心里有些发慌。 他清了清嗓,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点头。 高之叶双手重新拢于袖中,继续说道:“第一个地方,便是凤仪宫,那里是凤后的寝宫,除了陛下和皇子公主外,任何人胆敢进去,哪怕是误入,都只有死路一条。” “凤后?也就是小天真的母亲?嘿嘿,小天真和我关系这么好,他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我去拜见一下总没问题吧。” 阿刁笑嘻嘻说道。 高之叶看着他那没个正形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说道:“你救过皇子殿下的命,凤后对你一直心有感激,等到时机合适,她会亲自召见你的。” 此话刚落,他不给阿刁扯皮的机会,继续说道:“第二个地方,便是大祭司的观星楼,那个地方,即便是陛下想要进去都要先行通报,所以你不要妄图闯入,后果会很严重。” “能有多严重?” 阿刁看着高之叶说道:“我看大祭司挺和颜悦色的,不像是爱发火的人。” 高之叶冷声道:“大祭司是不爱发火,但是观星楼的那些守楼人脾气却是很不好。他们终年守在观星楼内,平日里没什么事情,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修行,如今每一位守楼人的实力都已经无限逼近了五境巅峰,其中守楼人的老大更是已经和我一般,达到了半神之境,这样的一股力量,我劝你还是躲远点。” 阿刁闻言顿时昂起了头,正色道:“放心放心,我不是一个爱惹是生非的人,况且我和大祭司并不熟,不会去烦他的。” “最好是如此。” 高之叶凝眉肃目,继续说道:“第三个地方,便是唐国的边境之地,那里离唐国主城虽十分遥远,但若是一位五境高手全力赶路的话,半日便能到,我怕你在刑狱中呆的无聊的时候会跑去边境闹事,所以必须提醒你一句,唐国边境处的危险并不在于本国,而在于蛮族之地。” 阿刁很早以前便听过唐国边境的故事。 为了边境之地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唐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就连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都被派遣过去,常年镇守在那里。 可即便如此,边境之地的那场战争却始终无法得到平息。 放眼人间大陆,唐国的势力几乎已经举世无敌,加上有圣人坐镇,更是无人敢惹,就连天地神院都轻易不敢与其拼一下锋芒。 所以阿刁一直都想不通,唐国在边境处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 直到今日,才从高之叶口中得知,竟然是蛮族之人。 蛮族之人天生气魄强大,真劲雄厚,一应术法更是天生应就,加上他们的体魄修为亦是无比的强横,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被人间修士视为自妖族被封印之后最大的隐患。 只是人间虽有蛮族的传闻,却很少有人见过蛮族之人。 没想到竟是被唐国兵将阻挡在国门之外。 想到这里,阿刁心中并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是激动。 他挑了挑头顶的笠帽,眼眸间刀光悄然涌现,卷起了一层炙热的战意。 他握拳说道:“照你这么说的话,唐国边境虽然危险,却也是磨砺刀意的好去处。” 高之叶盯着阿刁看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说道:“你若是真的领教过蛮族之人的强大,就绝对不会这么想了,在那里,五境合道者并不算什么……唐国每年都会派去数百位的五境高手,但真正能活着回来的,却寥寥无几,大多数都已经死在了那场战争中。就连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未入六境之前,都曾无数次深陷险境,差点死去,可想而知,那里的战争是有多激烈。” “虽然自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破道成神之后,凭他二人的战力,几乎已经压的蛮族之人喘不过气来,但这并不代表蛮族之人没有反扑的可能。毕竟,从边境传来的情报中,蛮族领域中是有相当于人族六境高手的存在的。你若是去了,运气好的话能以战练刀,运气不好的话,就直接死在那里了。” 阿刁没所谓的笑笑,说道:“富贵险中求嘛。” 高之叶却很快说道:“在你达到五境巅峰之前,我不会让你去边境冒险的。” 阿刁还想再坚持些什么,但看到高之叶那对冷厉决然的眸子之后,顿时将涌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下。 他沉默了片刻,转而问道:“既然蛮族已被人族视为异类,那么唐国为何不联手人间力量,将其除掉?就和当年除掉妖族一样。” 高之叶像是看白痴一眼瞥了一眼阿刁,说道:“唐国不要面子的吗?自建国以来,我们何曾求过人?” 阿刁愣住了,心想面子是啥玩意儿? 高之叶继续说道:“再说了,蛮族虽强,但和无数年前的妖族比起来,还是有着天与地的差别,如今只凭两位人神带兵便已将其攻杀的节节败退,又何需借用人间力量?” 言语之间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与傲气。 阿刁闻言沉静着没有回应,眉眼之间满是无谓神色。 似乎对于高之叶的话很不以为然。 高之叶也不理他,自顾自继续说道:“除了以上三个地方你不能去以外,唐国主城内,还有王大人所属的医馆你不能去,至于为什么不能去,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当然,如果你甘愿做他的实验品的话,这句话就当我没说。” 阿刁翻了个白眼,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王大人的暧昧笑意,没来由一阵恶寒。 他暗骂了一声,轻声嘀咕道:“那个鬼地方我打死也不去。” 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另外,皇城后宫你不能去,那里是禁地,也只有陛下和我们这些内臣可以出入;北城亦不能去,那里是军营所在地,有数十位实力强横的上将军镇守,你若是敢去胡闹,必然会被千军万马追杀至死;皇子和公主们的封地你更是不能去,他们可都是皇族血脉,身份尊贵,要是惹到了他们,我想没人能救你......” 高之叶面无表情的说着一个个地方,听得阿刁直打瞌睡。 许久之后,阿刁见高之叶似乎还打算没完没了的说下去,顿时有些顶不住了,他直接伸手将其打断,没好气的说道:“你直接告诉我,除了刑狱以外,唐国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去,还有哪些人是我惹得起的?” 高之叶看着他,没有去回应这句话。 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你不是唐国的人,所以理论上来说,你哪里都不可以去,谁都惹不起。” 这句话刚刚落下,阿刁便握起了双拳,心有隐怒。 既然这样,你在这说那么多的废话是何意?这不是耍人了吗? 若不是知道自己实在不是高之叶的对手,只怕他都想拔刀相向了。 而就在这时,高之叶冷厉决然的眼神忽然间柔和了几分,他稍稍挺直了身子,微眯双眼,然后尽量平静着嗓音说道:“当然,如果你成为了我的亲传弟子,那么,之前我说的话,你都可以当作没听到。”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二章 破镜入魔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用一种很是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高之叶,原来绕来绕去,还是在打自己的主意。 他呵呵了两声,没有去接高之叶最后一句话,直接话锋一转,说道:“我来唐国的目的就只想跟在你后面练刀,并无多余的心思。唐国虽大,可去的地方有很多,但对我却并无多少吸引力。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刑狱中,跟在你身后好了。” 言及至此,他紧了紧背后的古刀,眉眼之间的嬉笑之色尽皆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比的认真神色。 高之叶轻叹了口气,知道阿刁已经铁了心不会拜自己为师。 他的眼中飘过一丝隐晦的失落情绪,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沉默半晌后,他将眼神自阿刁身上收回,突然开了口,声音再次恢复到最初的冷漠状态:“若你真能做到,那自然最好,若是……” 话没说完,密室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沉重沙哑的转动声有些刺耳,落入高之叶耳中,让他微微皱起眉头,似是有些不悦。 一位书官出现在密室门口,将推门的右手收回,神情略有不安。 他随之低下头,不敢去和高之叶对视,只是凝声说道:“高总管,有要事禀报。” 高之叶转过身来,压制着心头的隐怒之意,冷冷开口:“说。” 声音不大,压迫力却十足。 书官下意识看了一眼阿刁,欲言又止。 阿刁顿时会意,他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门外,试探着问道:“那我走?” 高之叶摇摇头,他看着书官,语气不变,说道:“但说无妨。” 书官便不再犹豫,很快开口道:“李狱司在牢中被关了一夜,其间一直平静无声,可是方才,他却突然显得很是燥怒,狱中官吏前去询问劝说时,李狱司突然暴起,重伤所有人,甚至有几位狱卒当场死亡。” 阿刁闻言顿时暗暗咋舌,心想这李狱司什么来头?竟然敢在高之叶的眼皮底下杀人,是真有种。 昨夜书官背阿刁进密室的途中曾与李狱司擦肩而过,只是当时他正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并不知道那位李狱司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并且已经对他心生恶意。 高之叶眼中的冷漠之意愈发浓厚,冷厉刀光一闪即逝,随后问道:“他有没有破牢而出。” “这倒没有。” 书官回道:“伤人之后,他便又很快安静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狱卒官吏们不知该如何处之,便只能来请教您。” 这句话刚一落下,书官便抬起头,想要看看高总管的态度。 可是抬眼的那一瞬间,却发现高之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原本背刀而立的阿刁同样消失不见。 书官心神一凝,没有片刻犹豫,直接推门而出,朝着关押李狱司的密牢中奔去。 而就在此时,高之叶和阿刁已经化作刀光先行出现在了那里。 刚一现身,阿刁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狱牢中的那个男人此时正背对着他们,虽没有看见对方的面容,但是阿刁却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冷厉至极的杀意环绕在那人的身上。 杀意之下,则是一幕狂躁的刀意在此间缓缓升起,开始阿刁只能感知到四境刀意的流动,可是很快,便有一丝五境气息出现在刀意之间。 阿刁心神一凝,心中已经有了猜测,狱牢中那人正在破镜合道的关键时候! 而感知到那股刀意之间愈发狂躁的气息后,阿刁很快便又微微皱起眉头,隐有不安……因为那人的状态,似乎有着走火入魔的征兆。 四境入五境的的关键地方,便是神魂的强大。 尤其是以刀破镜的修行者,更是需要拼命打磨自己的神魂和心志,若是真劲已至合道的门槛,神魂却不足,那么就算强行入五境,也只会被大道之间的规则给打回原地。 更有甚者,会直接陷入走火入魔的状态。 就跟此时狱牢中的那个男人一样。 阿刁心想,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书官口中的李狱司吧?都坐牢了还想着破镜合道,这是有多大的执念? 不过话说回来,他若是真的入了五境,唐国可就又多出一位五境的修刀者了,如此的话,高之叶不会把心思都放到这个李狱司身上吧。 想到这里,阿刁便下意识的望向了沉静无语的高之叶。 发现他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双手始终拢于袖中,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眼神中的冷漠之意已经退去了不少,瞳孔深处暗藏着一抹复杂情绪。 书官此时已经来到这里,他先是朝着狱中看了一眼,然后将目光收回,对着高之叶恭声说道:“自伤人过后,李狱司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高总管,要不要……” 他话没说完,高之叶却忽然将双手自袖中抽出,打断了他,然后说道:“把门打开。” 书官愣了一瞬,随后便走上前,将狱牢那扇厚重的大门给打开,感知着李狱司身上传来的莫名压迫力,书官心神有些颤动,却也来不及细想,便静静退到一边。 而此时背对着高之叶等人的李狱司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他忽而慢慢挺直了身子,随后缓缓转过身来,一对冷漠至极的眸子紧紧盯着直面而对的高之叶,刀意裹挟着杀意自他身上悄然传开,很快便兴起汹涌之势……书官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感,他想走上前去呵斥集几句,可是高之叶的声音却先一步响起:“心中是有多少恨,才会让你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破镜合道?” 身前的李狱司眸间刀光忽而隐去,很快便被一抹血色所替代。 他的面容之间亦露出了一丝癫狂之意,本是悬于腰侧的双手忽而握起了空拳,掌心之间刀意骤起,杀伐之意随之而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身上的气息却越来越强。 书官已经调动起全身的真劲,随时打算出手。 阿刁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感觉到此时李狱司掌心间的刀意已经完全被五境之意所包裹住,虽然对方看上去有些神志不清的样子,但是却也已经是一个实打实的五境高手。 尤其对方和自己一样,同为修刀者。 若是发起疯来不顾一切的挥刀而杀的话,阿刁还真没有把握能够将其轻松击溃。 心念至此,阿刁伸手去向了背后,握住了刀柄,刚一接触到古刀的瞬间,他便感觉到了自刀锋之下传来的欢呼雀跃感……似乎背后的古刀也已经察觉到此间有一位旗鼓相当的对手在。 阿刁沉静片刻,便将古刀拔出半寸。 一缕清亮如水的刀光很快惊起,亮了一瞬,然后很快又隐没于黑金刀鞘中。 “出来透透气就行了,别太招摇,这个时候也别再给我添乱了。” 以神念安抚古刀过后,阿刁握刀的右手瞬间紧了几分,神念一直悬停于古刀之下,让变得有些不太安分,此时正在轻轻嗡鸣的古刀慢慢安静下来。 可下一刻,阿刁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眸间刀光一闪即逝。 他缓缓抬起头,被笠帽遮去大半的双眸望向了正前方,那里,神色愈发癫狂的李狱司正瞪着一对血瞳紧紧盯着他,双拳忽而交叉到了一起,横握的掌心之间似乎藏着一把无形的刀,不见刀身,只有愈发强盛的刀意在不断聚集蓄势。 从李狱司的握刀动作以及刀意之间传来的气息中,阿刁似乎看到了高之叶的影子。 这家伙怕不就是年轻时候的高之叶吧! 阿刁心中嘀咕了一句,随后身形微微下蹲,左手不动,右手却已经准备好随时拔刀。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李狱司为何会对自己抱有敌意,但是既然对方想要出刀,阿刁自当奉陪。 在打架这件事情上,他还从没有怕过谁。 而几乎是在阿刁做好拔刀动作的同时,狱牢中的李狱司终于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自牢中冲了出来,双手高高举起,其间刀势尚未到达顶峰之时,所散发出的恐怖刀意便已将严阵以待的书官逼退。 而他一路横行,径直穿过了冷眸肃立的高之叶,身形骤然消失在了奔走的途中,再次出现时,他已经到达了阿刁身前三尺之地。 掌心之间的刀意亦在此时凝聚到巅峰。 五境合道的一刀,带着十足的癫狂暴虐气息,即便是同为五境的阿刁都感觉有些不好对付。 就在阿刁想要拔刀迎战的那一瞬间,高之叶的身形出现在了二人之间。 他的左手轻轻拍在了阿刁握住的刀柄上,直接将古刀重新拍回到黑金刀鞘中。 右手则直接强势插入了李狱司那恐怖的刀势之间,没有任何道理的轰然一击,便将那势不可挡的五境刀意给彻底击溃……李狱司血瞳猛然睁大,便准备再次落刀,高之叶欺身上前,再次挥起右手,一巴掌拍在了李狱司的脸上,将他身上的所有气息全部拍散。 李狱司整个人则似秋风落叶一般飘落在地,体内的恐怖刀意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而在他的脸上,则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 高之叶随之落地,他冷眼望向昏死过去的李狱司,沉静片刻,随后便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去请医官。”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三章 暧昧的王大人 刑狱密室,昏黄烛火照耀下,李狱司躺在床上,面容之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蜡黄之色。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干涸的血渍,半边脸颊肿胀起来,眼眶下的皮肤有些微微发青,显然高之叶的那一巴掌用了不小的力气。 他的头发胡乱的自额前披下,遮住了大半面容,看上去有些张狂和潦草。 双手原本保持着握拳的姿势,但是却被高之叶强行掰直,掌心中的汹涌刀意亦被彻底击散。 他看上去气息微弱,可若是利用神识用心感知的话,便能发现他血脉中的五境之力已经变得愈发雄厚,甚至可以说是狂躁……若非高之叶利用半神之力将李狱司体内的气息死死压制住,只怕他早已经暴体而亡了。 此时高之叶静静的站在床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的李狱司。 阿刁则站在一边,双臂环绕,不发一言。 密室中的气氛有些沉静和压抑。 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 直到密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离去的书官领着那位唐国首席大医官王大人进来时,密室中的光色和氛围才算恢复了一些生气。 阿刁见到王大人时,顿时想起了他那关于再生之术的实验,不由的一阵恶寒。 他刚想退到角落里,头发花白的老医官王大人却已经看到了他,顿时笑呵呵的走过来,不由分说抓住了阿刁的手,说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呵呵,怎么,是有哪里又不舒服了吗?来,我来给你把把脉先。” 说完他便要拉着阿刁坐在床上,门口的书官一脸尴尬的看着十分热情的王大人,适时的提醒了句:“王大人,是我没说清楚,这次找您过来,不是给阿刁少侠疗伤的,而是为了李狱司……” 阿刁瞬间一个大跳退到一边,躲在了高之叶的身后。 他浑身紧绷,双臂微屈,随时准备拔刀。 心中也在狂啸道:“这老头要是再敢恶心人,小爷我一定劈了他!” 王大人这才发现床上还躺着另一个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肩上挎着的药箱放在一边,抽空对着面色沉静的高之叶行了一礼,然后才将目光落在了李狱司身上。 只是看了李狱司一眼,王大人便起身对着高之叶拱手笑道:“恭喜高总管,短短两日,您的手下竟然就出现了两位五境修刀者,看来您今年的机缘很不错啊……阿刁来自人间草莽,修刀天赋极高,破镜合道尚属正常。只是这李三思我也留意过一段时间,虽然也还不错,但是和不世出的天才比起来,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别,没想到他竟然也能这么早合道,啧啧,看来是天佑高总管啊,让您的刀术传承又多了一个选择。”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脸上的笑容更甚,片刻后再次对着高之叶说道:“既然李三思已经合道,那么他便也有资格传承你的全部刀术,如此的话,阿刁这块璞玉,是否可以交由我来雕琢?” 此话刚落,王大人望向高之叶的眼神中便带上了一种满怀期待的情绪。 阿刁闻言心神一颤,右手已经蓄力往上,正准备拔刀砍死那个变态的王大人。 高之叶的声音刚好响起来:“我找你过来不是挖墙脚的,好好看清楚李三思的情况。” 听到这句话后,王大人这才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再次将眼神转到了李狱司身上。 王大人的修为虽然很弱,大概也只有三境守心的水准。 可是当他的全部注意力完全转到李狱司身上时,密室中的几人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势变了。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沉静,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束透亮的光色……他紧紧盯着李狱司,视线如利剑般穿行,刺破了李狱司的衣袍,穿过了李狱司的皮肤,一直往血脉深处而去。 他就这样看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神却变得愈发凝重,神色亦开始认真严肃起来。 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目光中的光色尽皆敛去,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疲累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王大人说道:“原来,李三思是拼着入魔的风险强行合道,我就说,以他的资质,数十年内应该都无法破镜才是。” 他呵呵了两声,随之补充了几句:“他体内真劲太过于汹涌,以至于他那并不坚韧强大的神魂并不足以抗下这么多的真劲,若是不及时卸掉一部分真劲的话,就算他能醒来,也只会变成一个五境合道的大疯子。” “可若是卸掉他的真劲的话,他的境界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很可能会直接跌落五境,而且他以后的修行之道亦会变得无比艰难,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进入更高的境界了。” 无论是哪一种抉择,对李狱司来说都是无法接受的。 可是他现在正处于昏迷的状态,所以抉择权便落在了高之叶身上。 王大人转眼望向了高之叶,沉静片刻问道:“你怎么说?” 高之叶微昂起头,平静说道:“我让你过来,不是来教我做选择的......救活他,并且必须让他的境界维持在五境,刑狱中好不容易又出了一位五境修刀者,我不想让他出事。”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王大人叹息了一声,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高之叶的名声虽然恐怖,但是王大人却不是很害怕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官职比高之叶还要大。 高之叶冷冷的看了一眼王大人,然后说道:“此事过后,我会让阿刁常去你的医馆坐坐。” 此话一落,躲在高之叶身后的阿刁忍不住探出了头,满脸的问号。 王大人则瞬间露出了惊喜之色,他很快站直了身子,毅然决然的说道:“既然高总管给出了这句话,那我在这里也就给你一个交待,只要有我在,李三思他就绝对不会有事!” 说到这里,他打开了自己的药箱,却反身将其遮住,似是不想让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然后又回头对着密室中的几人说道:“这样,你们先出去,给我点时间,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不得进来。” 此话刚落,高之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大手一挥,刀光自掌心弥散而出,卷起书官和阿刁瞬间消失在了密室当中。 密室门外的长廊之间,阿刁刚一现身,便心有不甘的对着高之叶吼道:“你就这样把我卖了?” “何为卖?” 高之叶看也不看他,冷声说道:“既然你已经在刑狱当中,人身自由便受我的限制,我让去哪你就得去哪。而且我只是让你去王大人的医馆坐坐,又不是让你去刀山火海,你激动什么?” 阿刁闻言顿时用一种十分幽怨的眼神望着高之叶,沉默片刻后,他轻声嘀咕了一句:“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高之叶不再理会他,直接闭上了眼睛,似是陷入静思之中。 书官亦沉默不语,他一会儿看看阿刁,一会儿看看自家高总管,实在猜不透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微妙关系。 时间缓缓推移,大约正午时分,密室的门打开,王大人背着药箱,神色疲惫的走了出来, 他先是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然后又捶了捶自己的老腰,看见阿刁和高之叶之后,他更是唉声叹息的哼哼了两声,然后才说道:“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就被这个李三思给折腾散了。” 高之叶缓缓睁开眼,神色不变。 他已经感知到密室中李狱司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那股汹涌狂躁的五境刀意也已悄然隐没,看样子李狱司走火入魔的问题已经解决掉了。 高之叶说道:“还不错,没有败掉自己的名声。” 王大人看着高之叶,有气无力的说道:“这是人话吗?” 他缓缓走出密室,目光随之转到了密室中的李狱司身上,然后继续说道:“等他醒来之后,境界应该会稳固在五境初期,体内溢满的真劲虽被我以秘法封印在血脉之中,但也只是暂时,半年之内必然会再次爆发出来。所以在这段时间内,他必须将自己的神魂修炼到足以和体内真劲相匹配的地步,要不然的话,半年之后,今日走火入魔的迹象会再次重演。” 说到这里时,王大人摇了摇头,沉静片刻后又说了一句话:“不过以我对李三思的了解,他的心性向来有些阴险,如今强行破镜合道心中必然是有着执念,所以我想你在庆幸刑狱中多了一位五境修刀者的同时,也要想想该怎么控制他。” 高之叶微微眯起眼,他简单说道:“此事我自有考虑。” 言及至此,他便转身走进密室之中,迈步的那一瞬间,他沉声说道:“送客。” 很直接的逐客之意,有点过河拆桥的感觉,王大人却已见怪不怪。 他拨开了迎面走上来,准备扶自己一把的书官的那只手,径直走到了阿刁面前,嘴角再一次出现了暧昧的笑意,然后说道:“要不要去我的医馆坐一坐?”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四章 读书的变化 阿刁本也想跟在高之叶身后去到密室中,可是王大人却刚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听到这个白发老头那充满挑逗意味的声音,加上对方那满含春风的表情,阿刁深深吸了一口气,向身侧的书官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可书官哪里敢招惹眼前这位被唐帝亲封为人间医仙的王大人? 他无声的摇摇头,对着阿刁发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随后便又对着王大人拱了拱手,便低着头快速钻进了密室之中。 等到书官走后,长廊之间便只剩下王大人和阿刁两个人。 王大人嘴角的笑意更甚,他见阿刁半天没有说话,也不催促,只是站在原地不停上下扫视着这个背刀少年。 他的眼神原本有些疲惫和昏沉,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神却逐渐变得专注起来,瞳孔深处神光毕现,似有一股直抵人心的力量暗藏其间。 阿刁皱着眉头,他能感觉到眼前的王大人确实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可不知为何,当对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时,他却有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王大人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阿刁的任何思维都在那样的眼神中无所遁形。 果然,能坐上唐国首席大医官这个位子的人,就一定不简单。 心念至此,阿刁凝视着王大人,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却渐渐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开始往后退去,似是想要离王大人远一点。 同时他的右手也已经缓缓去向背后,随时准备拔刀。 王大人若继续纠缠,阿刁便不打算再隐忍下去,他必须要摆出自己的强硬态度了。 而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审视之后,王大人的眼中渐渐涌现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赞许之色,他最终将目光收回,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果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些年来老夫的望气术看遍唐国无数少年,可却没有任何一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阿刁没有理会王大人的称赞,心中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有任何的喜悦。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白发老头嘴角的笑容更变态了。 下一刻,王大人轻抚长须,继续微笑着说道:“高总管已经承诺了我,让你多去我的医馆坐一坐,你要听他的话。” 声音很轻,语气亦很轻松,像是一种调侃。 阿刁没有回话,却冷哼了一声,眉眼之间满是戒备之色。 王大人也不在意,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离阿刁更近一些。 就是这样一个迈步的动作,让阿刁面色大惊,他终于忍不住了,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握紧了刀柄,然后稍稍用力,将古刀拔了出来。 一层雪白刀光瞬间将昏暗的长廊照的通透。 刀意自刀锋之下弥散而出,很快便涌满了此处空间。 阿刁横刀胸前,面色不善,带着几分冷意说道:“你个怪老头,小爷我早就看你不爽了!你要是再敢往前一步,小爷我就劈了你!” 突然暴起的动作让王大人愣了一瞬。 他讪笑了一声,将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刚准备说话,长廊之间却忽然出现了五道气息强大的身影。 阿刁冷眼凝望,发现就在自己和王大人之间的位置上,五个身穿黑袍,面容亦被黑布遮住的人影出现在那里,他们双手背在身后,一言不发,沉静的像是一座座雕像。 他们身上的气息无比的冷厉恐怖,似深海一般浩瀚,阿刁神识稍一感知,便知道五人都是合道高手。 甚至其中的两人已经达到了五境巅峰。 他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不断散发着身上的强大气息,将阿刁的凛冽刀意尽数拦下。 阿刁微微昂起头,笠帽下的眼眸清亮如水,刀光缓缓聚集,隐而待发。 面对五位五境修行者,他虽感觉有些棘手,却并无任何不安情绪。 想来在这刑狱之中,还没人敢在高之叶的眼皮底下对自己怎么样。 对峙当头,长廊间的气氛愈发凝重。 被五位不速之客挡在身后的王大人却忽然从五人之间挤了出来,他摆摆手,然后说道:“莫慌莫慌,他们都是我的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阿刁依然提刀而立,保持着戒备的姿势,闻言稍稍皱眉,问道:“你的人?” “我堂堂唐国首席大医官,身后怎么能没有人保护?” 王大人抚须说道:“除了他们五个外,暗地里还有五人在盯着你呢,不过只要你不对我起什么不好的心思,他们就不会主动出手的。”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顿时心神一紧。 神念随之而去,融入虚无之间,很快便感应到刑狱的暗影之间还有五道强大的气息隐于其间。 看来高之叶说的没错,这变态老头虽然实力不怎么样,身边的护卫却个个厉害的很。 心绪转动间,却见王大人又对着身后的五人甩了甩手,示意他们退下。 眉眼之间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随后便听王大人说道:“阿刁小兄弟将是我的座上客,也就是自己人,你们不用担心,全部退下吧。” 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威严。 五位合道高手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对着王大人躬身行礼,随后便化作暗影消失在原地,似来时一般莫名。 王大人望向阿刁,将药箱往背上提了提,沉默半晌后再次开口道:“你对我这般戒备,想来是听说了我创造的再生之术吧。” 阿刁嘲讽道:“你倒是有点自知之明,虽然你救过我一命,但这不代表我就要被你当作实验品。” “我想你对再生之术一定是有着什么误解,若是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去我的医馆走一趟,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擅自取你半滴精血。” 王大人的脸色忽而变得无比认真,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行医一生,救了很多人的命,从未有过私心,今后,也一定不会有......再生之术虽然听上去很恐怖,有违人伦,可说到底,也是医道的一部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创造出生命,希望你能理解。”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阿刁回话,便再次笑了笑,打算离去。 路过阿刁身边的那一刻,他想拍拍阿刁的肩膀,却被对方躲过。 王大人也不在意,呵呵了两声便再次迈步,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刑狱的长廊之间。 而就在王大人离开后的那一瞬间,阿刁能明显感觉到有十道冷厉肃杀的神识气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想来是王大人的护卫不满意于阿刁的态度,所以想要在暗中警告一番。 可阿刁却满不在乎的提了提手中的古刀,漫不经心的撇了撇嘴,根本不当回事。 随后便将古刀放回了背后的黑金刀鞘中,然后朝着神识气息传来的方向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最后一个潇洒的转身,推开密室大门,走了进去。 长廊之间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无人说话,只有一道道森冷的杀意自暗中传来,很快便又消散无踪。 ...... 就在阿刁打算于唐国境地,带着寄人篱下的心思修习刀术的时候,遥远的江心湖畔,天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中,唐青还是在一如既往的看着书。 几乎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 数日匆匆而过,他已经走到了藏书楼的深处,无数的光点被他抛在了身后,每一个光点之下所刻写的知识都已被他记入了脑海之中。 随着知识的积累,他体内的四境之力亦变得愈发雄厚,早已经超越了镇魂境所能承载的极限。 若非他对藏书楼中的书本大都只是背诵,而没有更深层次的研究探寻,只怕他的神魂力量也会与之一起增长,真要那样的话,他可能早就已经破镜合道了。 也正是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唐青才愈发确信当日唐国书生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圣人皆由书中来。” 他眼眸间的星光虽然轻轻淡淡,但每一次的闪烁之间,都带上了遥远的唐国之地,那位青衫书生的祝福和期盼。 而在他的血脉之中,龙龟之力,剑意和佛光这三股力量也已经变得愈发强大,它们不断分食着唐青体内溢满的真劲,静静潜伏,不断成长...... 从始至终,唐青除了感知到自己的真劲正在不断增强外,并不知道自己血脉中的变化。 月牙却一直关注着在,她知道那三股力量对唐青并无任何恶意,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已经是唐青体内的一部分。 可相对于这三股强大的力量,唐青自身的实力却要弱的多,并不足以将其完全掌控。 她担心那三股力量一旦强大到某种地步的时候,会生出更加强大的灵识,到时候反客为主,鸠占鹊巢,将唐青变作一只行尸走肉就不好了。 所以在后来的读书过程中,她有意无意的翻开唐青读过的书,然后指出里面的某些内容,让唐青给自己做出解析,以此来锻炼壮大唐青的神魂强度。 只要唐青的神魂变得强大,自然便能往更高的境界走去。 也只有更高的境界,才能压制住那三股力量的反噬,让其真正化为己有,而不只是寄宿在他的血脉之中。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五章 藏书楼中来客 于是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唐青看书的速度就变慢下来。 星光的力量让他能够过目不忘,一眼所见便能记住书中的所有内容,却并不能让他对书中的含义有更深层次的领悟。 所幸就借着月牙请教解析的机会温故一番,好好领悟那些宗谱典籍的内蕴。 如此以往,在不知不觉中,唐青的神魂力量亦渐渐变得强大起来,四境镇魂的气息逐渐往巅峰而去,隐于血脉中的三股力量开始变得安分,再不敢喧宾夺主。 而唐青和月牙的关系也在一起看书的过程中不断升温。 只是月牙愈发清楚自己对自家师弟的感情,可唐青却仍是懵懂,只觉得自己和师姐越来越亲近,再无半点拘束,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害羞,可是却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愫。 时间缓缓推移,藏书楼中的这对少男少女带着各自的心绪,一如既往的看着书。而小花却显得有些无聊,不是发呆,就是睡觉,偶尔也会抬起头,朝着某个方向眺望而去,每当那个时候,它那巨大的瞳孔中,都会显现出一种很反常的忧伤情绪,很是莫名。 而在那一段漫长的时间之中,小花也没有一直呆在藏书楼中,它会在某几个深夜当头,利用自己的世界穿行而出,去到外面走了走,去夫子的那座高山中看了看,然后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在天地神院转了几圈,甚至在人神的宫殿外面晃了晃......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它的踪迹。 日子平常且单调。 所幸,未来而期,至少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读书经历过后,唐青对十年后的成圣期许大了许多。 ...... 这一天,唐青和月牙照旧在看书,两个人翻开了同一本书,正在对着其中的某一章页轻轻讨论,他们的声音虽不大,但是在这无比沉静的藏书楼中,还是显得清晰可闻。 小花趴在他们身侧,本来想睡觉,可是俩人的声音响在耳畔,让它无法安下心来,便只能微昂着头,看着眼前的这对少年男女发起呆来。 一切都很平常,和往日里的光景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下一刻,唐青和月牙的声音突然同时止住了。 本是趴在地上的小花也微微挺起了身子,巨大的瞳孔微微眯起。 两人一驴的目光同时望向了藏书楼中的某个方向,那里是藏书楼第七层的出入口,此时一道刺目的光亮出现在暗影之间,人神布下的禁制朝着两边悄然散开,随后光亮掩映之下,便出现了两个人影。 往日里也会有藏书楼的书官们送书进来,七位人神偶尔也会进来藏书楼第七层中翻阅一些古籍,唐青和月牙早已经习惯。每当那个时候,小花便会打开自己的世界,将唐青和月牙的身影气息尽皆隐没。 此时也不例外。 当光亮下的两道人影刚一出现的瞬间,小花脖子上的白色口袋便飘扬了一瞬,独有的世界瞬间降临,将唐青和月牙死死包裹住。 它自己亦隐身其间,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它是真的有些困了,等到那两人离开后,它要提醒下唐青和月牙,让他们看书的时候小声点,自己要休息了。 而月牙此时站在小花的世界当中,她的目光自藏书楼间收回,然后落到了唐青身上,刚想提醒他可以趁着现在休息会儿,可是当她转眼而望的那一瞬间,却发现自家小师弟似是呆愣在了原地。 他的视线穿过了小花世界的那片虚无暗影,一直停留在藏书楼中,没有将其收回。 瞳孔深处亮起了一抹异样的神韵,看上去不再那般淡然。 脸上的平静神色也已消失不见,很快便被一种慌张,怅然之色所替代。 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轻轻握起,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激动。 月牙从未见过唐青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她沉静了片刻,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收了回来,然后便抬眼顺着唐青的眼神重新望向了藏书楼之间。 那里,光亮兴起的地方,进来的两个人正朝着他们隐身的地方缓缓走来,他们无法看到藏在小花世界中的两人一驴,可是里面的人却能将他们看得很清楚。 也就是在一眼而过的那一瞬间,月牙知道自家师弟为何会这般失态了。 因为来的那两人中,其中一人是一位姑娘,一位神色轻柔,穿着一袭蓝裙的姑娘。 月牙从未见过那位姑娘,可是却认出了那一袭蓝裙。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自家师弟喜欢的那位姑娘,就喜欢穿着一袭蓝裙。 原来是她。 月牙心中想到,果然,看上去是位不错的姑娘,难怪师弟会这般念着她。 心里虽这样想的,但是月牙心头却微微泛酸,她沉静着不发一言,眼眸间的光色渐渐变得低沉。 唐青并没有注意到月牙的异样神色,他在凝望了一段时间后,情绪稍稍平复,呼吸亦逐渐平稳,片刻之后,他终于轻轻开了口,对着月牙说道:“师姐,那位穿白衣的,就是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白衣杀神卓星辰,此人性子十分冷厉,是个不好惹的人。” 这句话落下之时,月牙才注意到蓝裙姑娘身边的另一人。 那人身着白衣,面色沉静,眼中藏着一抹煞气和凶光,身前丈许内的空间血色弥漫,隐有杀气缠绕,虽是年轻少年郎,可身上的气息却无比的深沉浩瀚......当日玄武榜之战时,月牙立身暗影之间,曾见过天地神院中的这位白衣杀神,在别人看来卓星辰实力极强,名声很大,可在月牙眼中,他却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将眼神挪开,所有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位蓝裙姑娘身上。 沉静片刻后,她没有回应唐青的话,而是反问道:“那位蓝裙姑娘就是碧水蓝吧?”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听上去就像是一句最简单的问话。 只是个中滋味,大概也只有当事人才懂。 唐青怔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气氛突然变得沉静下来。 趴在月牙和唐青身后的小花满脑子的问号,不明白眼前这二人之间的气氛怎么突然间变了......它伸长脖子很好奇的往藏书楼中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俩微不足道的年轻后生,顿时打了哈欠,将目光收回,继续发起了呆。 而此时藏书楼之中,卓星辰和碧水蓝已经停下了脚步,他们身前聚集了无数光点,如果唐青没看错的话,那一片区域的书籍,大都是人间大陆各种志怪传奇的孤本。 碧水蓝刚一至此,便取下其中的一个光点细细观看,眉眼之间带着几许莫名的忧愁,落入唐青的眼中,不由的多出了几分心疼。 卓星辰忽而往前走了一步,凑过身子往碧水蓝手中那本书上看了一眼,愣了一瞬,随后便摇摇头说道:“水蓝师妹,你好不容说动了月神大人来这里看半天书,就是为了找这些关于妖族的故事?” 碧水蓝没有抬头,所有心神都沉入了书里。 只是敷衍着回道:“母亲只是让你盯着我,怕我借此离开神院,可没让你管我看什么书。” 卓星辰在神院年轻一辈中的地位极高,加上心性冷厉,很多人对他的畏惧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可是这很多人中,却不包括碧水蓝。 而卓星辰在一般人面前也都保有着足够多的骄傲,可在碧水蓝面前,他却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就好像此时,听到碧水蓝回呛的这句话后,他竟然生不起半点愤怒情绪,只觉得有些无奈。 他沉默片刻后,再次说道:“我听月神大人说过你和唐青的事,但......” 他的话没有说完,碧水蓝却骤然抬起了头,本是温静的眼神中忽而露出了一丝寒意。 她开口说话,声音渐冷:“你能闭嘴吗?” 卓星辰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将心头的一丝憋屈强行抛之脑后,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能生气,不能生气,她是月神的女儿,宁愿去惹驭兽斋中那头相当于五境巅峰的魔兽,也不要去招惹她。 心思转动关头,碧水蓝已经将手中的那本书放回了原处,随手又拿出了一本书继续观览,见卓星辰还在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中的书,她有些不悦,再次说道:“你能离我远点吗?” 卓星辰微微昂起头,尽量保持着一些骄傲。 然后说道:“不能离你三尺之远,这是月神大人的命令。” 碧水蓝闻言转过身来,蓝裙轻舞,在无数光点的掩映之下,似星光下的仙女。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卓星辰,眼中的警告意味十足。 在这一刻,卓星辰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月神的影子。 暗影中的唐青看得有些痴了。 月牙则缓缓低下头,神色忧伤。 而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卓星辰终于忍不住避开了碧水蓝的目光,他忽而将双臂抱在胸前,高昂着头,看上去冷漠且骄傲。 可下一刻,他却忽而转身,直接往来时的路走去。 “我在出口处等你,记住,你只有半天时间。” 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可离去的动作却是无比的狼狈。 卓星辰大步向前,心中满是叹息。 这该死的自尊心......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六章 神院的计划 碧水蓝没有再理会卓星辰,她继续看着手中的书,认真且专注。 书里记载的内容皆是关于千万年前妖族和人族大战的根源和过程,她仔细的看着,时而皱眉,时而叹气,瞳孔深处夹杂着一种复杂情绪,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能从她越来越凝重的表情中,看出她的心情不太好。 卓星辰去到藏书楼的出口那边后,便一直保持着双臂环绕,冷漠肃立的动作,孤傲的像一头野狼。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往碧水蓝那边多看一眼,继续扮演着自己的骄傲。 直到半天时间过去后,卓星辰这才稍稍转身,打算提醒下碧水蓝,就在他准备开口的那一瞬间,却发现碧水蓝已经放下了手中的书,然后神色怅然的往自己这边走来。 卓星辰本不打算理会她,挥手将出口打开,便准备先行离去。 可是看到碧水蓝那稍显憔悴的面容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找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碧水蓝低垂着眼眸,没有回应这句话。 沉默片刻后,她却忽而反口问道:“妖族是不是真的不能和人族共存?”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让卓星辰愣了一瞬。 他随之说道:“若是能共存的话,妖族就不会被人族先辈们永远的封印在荒芜之地了。若是有一天,人族想通了,打算和妖族和平共处,将它们全部放出来,那时候,妖族的心里并不会有任何的感激,只会是永远的仇恨和复仇心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祖宗留下来的话是又道理的。” 卓星辰的话和书里记载那段历史的人所写的一样,对妖族和人族的和平相处之道存在着十分消极的观念。 碧水蓝感觉心里有些堵得慌。 她再次问道:“那么,金色的血液,就是判断一个生灵是否是妖族的唯一标准吗?” 书里记载,妖族幻化万千,并没有具体的显像。 它可能是一棵草木,可能是高山河流,可能是飞禽走兽,可能是一团雾,一片云,一抹看不见的灵气,也可能是,一个人。 当年妖族和人族大战的时候,人族大军曾在妖族的各种显像中吃了大亏。 因为人族行军作战时所遇到的任何一种东西,都可能是妖族幻化所来,或者,就真的是妖族的本体。 经过一段漫长时间的大战,并且付出了无数惨痛的代价之后,人们才逐渐摸清楚妖族的共通点:它们的体内都流着金色的血液。 从那以后,体内流有金色血液的物种,便成了判断一个生灵是不是妖族的标准。 这件事世人皆知,书里也是这般记载的。 可碧水蓝还是希望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但结果总是失望的。 卓星辰说道:“若是体内没有金色的血液,那么他可能不是妖族,但也可能是,因为谁也无法保证,他是不是利用某种秘法,才将体内金色的血液给掩盖过去。而若是体内确实流着金色的血液,那么,他就一定属于妖族,在这件事情的认知上,人间五圣人早在很多年前便已给出过肯定。”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等碧水蓝做出任何回应,卓星辰便凝起一对眸子,很认真的看了一眼碧水蓝,然后再次开口道:“我知道师妹你来此是想给唐青找一个开脱的理由,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既然他在千万人间修士面前暴露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便不可能再光明正大出现在人族的视线范围内。哪怕他现在已经逃出了天地神院,但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死在人间大道之下。他是一只妖,和我们只会站在对立的那一面,而无法......” 他的话没有说话,因为碧水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瞳孔深处带着一丝难以言明的警告意味,似是不想他再说起唐青的任何不是。 沉静了片刻后,碧水蓝的声音随之响起来:“听说当日去江边阻截他时,驭兽斋的人倾巢而出,边之唯更是其中的主力,那你有没有听你家老师说起过,他逃去了哪里?” 卓星辰说道:“老师回来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在驭兽斋中闭关休息了很长时间后才出来,当时我有问过他江边的细节,可他却不愿意多提,只是隐约提到过,阿刁和唐青,是被一头小毛驴和一位神秘女子救走的。而后来七位人神大人有过证实,那头小毛驴便是老夫子的坐骑,那位神秘女子,也很可能是老夫子的门人。” 说到这里,卓星辰停顿了片刻,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愈发凝重的碧水蓝,继续说道:“没人知道老夫子为何要救下阿刁和唐青,但事情既然牵扯到他老人家身上,那么不要说是老师,便是七位人神大人也不敢再去追究。那些人间修士组成的诛妖联盟最终也被赶走,至于他们今后还会怎么闹,就不关神院的事了。” 碧水蓝身为月神的女儿,自然知道老夫子的存在,并且也知道他老人家在人间的地位也多高......只是他老人家为何要救下已经被定性为一只妖的唐青? 碧水蓝想了很久,却始终不得其解。 卓星辰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过话说回来,唐青虽然已经逃走,七位人神并不打算追究他的生死,但是对于唐国,我们神院还是要去找他们要个说法的。” 这句话刚一落下,隐藏于暗影中的唐青顿时心神一凝,感觉有些不妙。 碧水蓝同样皱起眉头,问道:“他被困在江底深处的时候,唐国并没有动兵前来相救,凭什么再去唐国找麻烦?另外,神院的力量和唐国比起来,从来都是只弱不强,就算要去找麻烦,也要掂量下自己的实力。” “若是放在以前,神院自然不是唐国的对手,可如今唐帝已去,唐国便再无圣人坐镇。而放眼整个唐国领域,也只有沧海,昆仑这两位人神高手的存在,单论六境高手,他们还不是被七位人神大人吃的死死的?而若论起五境合道者的数量,我想天地神院较之唐国也是只弱不强。” 卓星辰的眼神变得愈发冷厉,瞳孔深处隐有战意出现,他继续说道:“而我本人也是十分期待去和唐国的那些年轻高手战上一场,神院一直被圣地压了一头,我们这些神院传人的名声也一直比不过圣人之后。哼!等扫平唐国之后,神院便会发兵去到其他几处圣地,看看那些所谓的圣人之后,没有了各自师尊的庇佑之后,是否还能守住他们大本营。” “至于神院向唐国以及其他圣地发兵的原因,更是简单而直接。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来都适应每一个时代,既然圣人已去,这个世界唯人神独尊,那么我们神院,自然便要踩着圣地的招牌,往人间更高处走一走。” 说到这里,卓星辰嘴角露出了一丝嗜血的微笑,他然后说道:“或许,等到神院的力量愈发壮大之后,或是七位人神中的某一位突破到了圣人境,我们还会杀到夫子的山头,去和他老人家说说道理也说不定。” 这句话刚一落下,身处小花的世界,正在想着一些心事的月牙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朝着出口处的白衣杀神看了一眼,似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打起了老师的主意。 唐青已然握起了双拳,神魂有些澎湃,显然卓星辰的一番话让他的心境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月牙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悄悄将唐青的手给握住,掌心中的温柔触感很快便让唐青安静下来。 少年沉沉呼吸,渐趋平静,只是眼神却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他紧紧盯着卓星辰,瞳孔深处的神色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而一直趴在地上,有些百无聊赖的小花在听到卓星辰最后一句话后,也是很好奇的抬眼朝着出口处看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将头低下,继续发着呆。 没人注意到,它那很是憨憨的瞳孔深处,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杀意。 而此时碧水蓝已经无言以对,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还有其他几位人神叔叔竟然还有着这般大的野心。 藏书楼中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最终还是卓星辰开了口,他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水蓝师妹,今日我与你所说的,还只是神院初步的计划,七位人神大人并未正式下令整军,所以这些话,你听听就好,可不要......” “我没那么无聊。” 碧水蓝看也不看卓星辰,直接甩下了这一句话,便直接迈步而起,跨过了出口处的那片光亮,消失在藏书楼之中。 卓星辰似是早已习惯了碧水蓝的冷淡态度,他没有任何犹豫,白衣微起,随之离开。 等到出口开始闭合,那一丝光亮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小花打了个哈欠,收回了自己的世界,两人一驴出现在最初的地方。 落地之后,唐青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回唐国看看。”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七章 白裙对白衣 唐青低垂着眼眸,无数的光点在他身上串联成线,汇成了一片光明。 可他的面容却埋在暗影之间,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的情绪有些糟糕。 “我要回去告诉大祭司,神院将要征伐天下的计划。” 唐青沉静了片刻,再次开口说道:“若真如卓星辰所说,七位人神有着那么大的野心,那么等到唐国的这道防线被攻破之后,只怕整个天下都会不安宁。” 他的声音尽量保持着平静,可眼中的晦暗神色却预示着他内心的不安定。 月牙拽着唐青的衣袖,生怕他会不管不顾的离开藏书楼。 片刻之后,她走到了唐青身前,凝望着他那稍显低沉的眸子,感觉有些心疼。 随后便说道:“若是神院真的有大动作的话,就算你回去也无济于事,顶多是让他们做好迎战的准备。而唐国屹立于人间大陆多年,无论是密探暗哨,还是摆在明面上的情报机构,想来都已经足够强大完善,一旦神院有所动静,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收到消息的。所以师弟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在这藏书楼中安心的读书,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在未来可能发生的战斗中发挥出足够多的作用。” 说到这里,月牙停顿了片刻,双手自唐青衣袖间下滑,抓住了唐青的手,用力握紧之后,她再次说道:“而且卓星辰所说的那些话也可能并非是人神的本意,毕竟此事关乎重大,绝不是仅凭三言两句便能将其定性的。” 此话一落,唐青微微抬起头来,他看着身前的月牙,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若是发现了神院将要兴兵的意图,我还是要去唐国走一趟。要不然,我可能无法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月牙问道:“你想怎么做?总不能直接去找七位人神问话。” “人神自然不能惹,但是可以去找卓星辰谈一谈。” 凝声说道:“既然他能说出那些话,肯定就知晓更多的内幕,先找到他问清楚,再来决定以后该怎么做。” 月牙摇头说道:“当日玄武榜之战时我便已看出来,卓星辰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若是知道了师弟你的身份,只怕你就有去无回了。你虽已入了四境,但是和卓星辰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更何况,你若去找他,很难不被其他人发现,到时候……” 她的话没有说完,唐青的右手便已覆在了腰间的那把短剑上。 感受着短剑之中那道惊天剑意的缓缓流动,他倍感心安,随后便继续说道:“有它在,我想自己至少自保有余,师姐不用担心。” 月牙说道:“这道剑意虽然足够强大,但是毕竟只有一道,可你将要面对的,是神院的千军万马。甚至当你出现在神院的消息一传出去之后,外面的人间修士也会闻风而至,那时候不要说你只有一道剑意,便是三道剑意尽在,你最也讨不了任何好处……我,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言及至此,月牙的语气逐渐加重,甚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 她的双眸间亦有眼泪涌现,双手更是将唐青死死拽住,不松分毫。 唐青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师姐,你别让我为难。我向你保证,自己一定会完好无损的回来。”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趴着的小花,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笑意,再次说道:“况且,我若是出去肯定需要小花帮忙,到时候有它在暗地里看着,没人能把我怎么样的,就算打不过,跑总是可以的吧。” 月牙仍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唐青愈发无奈,他想要挣脱月牙的双手,又拉伤到她,便只能僵持在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藏书楼中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静之时,月牙终于开了口:“你若一定要将事情问个清楚,那便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唐青问道。 月牙看着他,认真说道:“我替你去。” …… …… 夜色渐起时,寒意逐渐将整座神院笼罩。 天边无月,一片暗色悄然来袭,将天地神院的每一个角落都掩映在漆黑之中。 此时天地神院的某条长街之上,卓星辰独身行走于其间,他刚刚将碧水蓝护送回去,现在正准备返回驭兽斋。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之色,瞳孔深处隐有血色缠绕,看上去无比的冷厉可怕。 他的双手平直的覆于腰侧,纹丝不动,掌心之间不断有风沙呼啸声传来,在夜风的吹拂之下卷起一层深沉的杀伐之气。 他大步向前,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把握的刚刚好,就像是列军从阵。 长街之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神院的巡院斥候经过,依照神院这段时间的规定,此时正是宵禁的时刻,任何人不得外出,违者必惩。 可是当那些巡院斥候看到在长街之上行走的卓星辰时,非但不敢对其有任何的呵斥或不满,反而是一个个对他很殷勤的打着招呼,表现出了无比的敬畏之色。 毕竟白衣杀神凶名在外,一般人根本不敢轻易招惹。 再加上自周例外背叛神院之后,神院教习处的地位便自此一落千丈,相反,驭兽斋和藏书楼的地位则水涨船高,而卓星辰作为驭兽斋中的唯一内定继承人,单是这份权利和声望,便足以让他在天地神院中横着走。 而且是不分白天和晚上。 卓星辰一言不发往前走着,脸上的冷厉之色愈发浓厚,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毕竟今天一整天都被碧水蓝约束着在,动不动还被呛几句,以他的骄傲性子,自然是有些受不了。 所以当那些巡院斥候跟他打招呼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冷着一张脸默默赶路。 他想要尽快的回到驭兽斋中,去和关在里面的凶兽们好好搏杀一番,以宣泄自己心头的憋屈和怒火。 白衣随风而动,一路往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在到达驭兽斋之前,应该都不会停下。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 长街尚未走到尽头时,卓星辰的脚步便忽然停在了原地,白衣静止,将他的杀意和怒意完全裹住。 而在他身前不远,停着另一道白色身影。 那是一位身穿白裙的姑娘,神色温婉,面容秀丽,眼中神韵十足,瞳孔深处像是藏着一幕皎洁的月光,温柔且明亮。 她身上的气息轻轻淡淡,似清风一般柔和,即便是以卓星辰的冷厉性子,在看到她的时候,也不由的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情绪。 在卓星辰看来,她美的像是天上的仙人。这种感觉十分真实,偏又让他有些不安。 只凭一眼便能让他隐没本性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而且卓星辰利用神识探查而去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看穿她的真实修为……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她不曾修行,第二种则是她的境界要比卓星辰高的多,而此情此景之下,对于这两种可能,卓星辰自然是偏向于后者。 他停留在原地,平直放下的双掌开始成握拳之势。 体内真劲亦开始疯狂游走,以极快的速度去到了拳下,瞳孔中的煞气和冷厉气息更是瞬间凝聚到了巅峰……只是刹那功夫,他便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 然后他才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来人自然便是月牙,她安抚好唐青之后,便让小花将自己送到了卓星辰面前,虽然她很不想和对方说话,但一想到可以替师弟分担些事情,她便也不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听到卓星辰问话之后,她沉静了片刻,明眸之间光色弥漫,随后便说道:“你不认识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声音很轻,即便已经刻意的保持了语气的深沉,但是落入卓星辰耳中,依然是那么的温柔动听。 他皱起眉头,再次开口问道:“但你既然深夜拦路于此,应该是来找我的吧?” 月牙点点头,说道:“没错,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这句话刚一落下后,卓星辰便感觉有些荒唐,他继续问道:“那你总该知道我是谁吧?” “我如果不知道你是谁,为何要来找你?” 月牙开口道:“以我对你的观察,你似乎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废话的人。” 一句话将卓星辰堵了回去。 他恼怒了半天,拳下真劲猛然兴起,随后便冷冷说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在我这里故作深沉,你胆子不小!我卓星辰虽然很少和女人动手,但是很少并不代表不会!” 他今日已经被碧水蓝气得够惨,现在大半夜的竟然又遇到一个跟他卖关子的奇怪女子,虽然这位女子好看的有些过分,但他还是有些忍不住了,所以他决定出手......等到将你拿下之后,关到驭兽斋的密牢之中细细拷问,还不是有什么说什么。 心念至此,他便往前走了一步,白衣随风再起,拳势亦缓缓散开。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八章 黑暗中的光 刹那之间,整条长街都被卓星辰的拳意笼罩住。 风自遥远的天边吹来,带来夜色间的凛冽寒意。 一袭白衣继续往前,缓缓迈步,速度虽不快,但是拳下所持有的杀意却十分汹涌,很快便成遮天之势。 卓星辰冷眼凝望着身前不远处的月牙,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慌乱来。 可是任凭自己的杀意和拳意在风中肆虐,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只是平静的伫立在原地,温柔平静的像是黑夜中唯一的一道光。 似乎,在她眼中,迎面走来的并不是一位凶名在外的白衣杀神,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间修士。 卓星辰虽然仍停留在四境镇魂巅峰的境界,但自玄武榜一战之后,无论是体内的真劲,还是体魄的强度,都比之前强大了不少。加上这些日子他在驭兽斋中不断的和那些可怕的凶兽进行殊死搏杀,让他的实战能力变得更强。 现在的他,真正的修为已经无限逼近五境合道。哪怕此时他面对的就是一位五境高手,他也不惧,反而会无比期待兴奋,因为他很可能会借着那场战斗而破镜合道,真正成为一位五境高手。 只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让他摸不清底细的存在。 虽然那一身白裙的主人看上去是如此的年轻,身上的气息也没有多么的强大,但卓星辰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每走一步都气势很足,可是每一步却也走的很小心。 他双拳下的拳意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开始还在长街四周呼啸,随着距离的逼近之后,便逐渐收拢归一,拳意的中心点只对准了终点处的月牙。 等到离月牙不过两丈远的距离之后,卓星辰停下了脚步,他紧紧盯着前方的月牙,双拳开始上抬,拳意随之而起,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出。 “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卓星辰的声音再次响起来,随着夜风传散开。 以他的脾性,原本不可能和一个陌生人说这么多废话,尤其是当他凝聚起巅峰拳意的时候。 可不知为何,面对始终给人一种云淡风轻之色的月牙时,他却一次又一次的提高了自己的耐心值。 可月牙却并不买账,她平静伫立,眼眸含光,然后说道:“就算我告诉你我是谁,你也不会认识,而且也不会因为知道我的名字后便会回答我的问题。而以我对你的观察了解,加上世人评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想要让你这样一个骄傲的人,去听一个陌生人的话,并且回答出对方提出的所有问题的话,最必要的条件,就是要先打败你,如此才能迎得你的尊重,让你心服口服。” 说到这里,月牙停顿了片刻,将被夜风吹至额前的一缕发丝抚到身后,继续说道:“所以在我打败你之前,我不准备再多说任何话,也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此话既出,便等若宣战。 一向崇尚战斗的卓星辰愣在了原地,拳意似乎也已经凝滞。 原来眼前这位白裙姑娘,从出现的那刻起,便准备和自己打一架? 有那么一瞬间,卓星辰仿佛从月牙的身上看到了月神的影子,她们都喜欢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硬气的话......夜色间寒意渐重,肃杀之意愈发浓厚。 卓星辰看着月牙,冷声问道:“你确定自己是我的对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和我对战的人当中,很少有人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 月牙很快说道:“那是因为和你对战的那些人,本身的实力就比你差,输了也是理所当然。而在玄武榜之战中,当龙虎山不苦迈入五境之后,你不就打不过他了吗?” 玄武榜之战的结局一直是卓星辰心中的一道伤疤。 如今就这样被月牙毫无顾忌的给掀起,顿时让卓星辰深深吸了一口气,识海中瞬间涌满了愤怒。 他冷冷的抛下了一句话:“若是再让我和不苦战上一场,谁输谁赢还说不定。” 言及至此,他便不再多言,整个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他的左腿往前探出,右腿则后伸抵在了厚重的青石板上,然后稍稍弯腰,整个人呈现出将要奔走的姿势,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内获得最强的爆发力。 他的双拳就放在左膝附近,拳意带着杀气默然惊起,下一刻,他骤然抬头,眸间煞气滚滚,在黑夜的笼罩之下,他消失在了原地,与之一起消失的,是汹涌澎湃的可怕拳意。 而在他原本踏足而立的地方,丈许内的地面已被他的双脚踏碎,往地底凹陷了一大块,原处出现了一个幽深的黑洞,其间寒意凛冽,惹人心慌。 夜色间看不见卓星辰的身影,只有数不清的拳意自漫天之间而来,所凝聚的中心点,便是长街之上的那道身穿白裙的身影。 很快,拳意便在月牙身前凝聚,而卓星辰也在那一刻现出了身形,他的双拳之下出现了一片血色的风沙,隐有雷霆闪烁,带着极强极霸道的斩杀之力。 可月牙却仍无动于衷。 任凭拳意喧嚣,雷霆咆哮,她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只在卓星辰的拳头快要临身的那一瞬间,她稍稍侧了侧身......倒不是她害怕这一拳的威力,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别的男人的手碰到自己。 而就是这一个简单的侧身动作,便让卓星辰那凝聚了所有心神和真劲,甚至已经带上了一丝五境之力的拳意完全落空。 重拳当空而去,贴着月牙的耳畔轰出,直接落在了长街的另一头,雷霆炸响,惊起一片风沙。 卓星辰掠过了月牙,背对着她,依然保持着出拳的动作,拳下的力道仍是那般汹涌澎湃,只是目标却已无法锁定。 他的额角已经被冷汗布满,双拳也在微微颤抖,似乎还没有弄明白,月牙究竟是怎么避开自己这一拳的。 拳意明明已经将她完全锁死,理论上来说,她根本不可能逃掉。 按照卓星辰的预想,这一拳之后的结局只有两个,要么她死在自己的拳下,要么她能破开自己这一拳,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必须面对这一拳。 可她却偏偏躲开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躲开这一拳,要比抗下这一拳的难度还要大。 卓星辰想不通,也来不及去想了,因为他忽然感觉到,这片黑夜仿佛被点亮了。 他的视线变得明朗起来,稍一抬头,便能清晰的看清楚这条街道上的的每一块青石板上的纹路,甚至不用动用自己的神识去感知,也能看到那一道道纹路之间坠落的灰尘和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而在那一块块青石板之下,则留下了周边楼阁的深沉倒影,他的影子亦重叠于其间,看上去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像是随时都能被忽略掉。 影子的出现,必然就有光明。 而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在自己出拳之前,这片夜空无星无月,没有一丝光亮。 那么这片光明从何而来? 其实卓星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他在原地沉静了片刻,感受着眼眸间的那一丝明亮,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 他双拳之下的拳意仍旧保持在巅峰状态,只是他的心里却已经没有了出拳的勇气......他慢慢转身,稍稍抬眼,尽量保持着眸间的冷厉,和瞳孔深处的杀气,让自己看上去还是那般骄傲,无所畏惧。 白衣似雪,在光明的映照之下愈发透亮,可是他的心却逐渐往黑暗靠拢。 他终于完全转过身来,想去寻找光明的源头,可是视线所凝聚的终点,却在那位白裙姑娘的身上。 准确的说,是在她的眼眸之间。 她的眼中有光,清澈明亮,温柔却灿烂。 有那么一瞬间,卓星辰感觉她的眼中藏着一轮月亮。 她身处黑暗之间,散发无限光明。 那些光自她眼中而出,朝着四周弥散而去,将长街四周的所有景色照耀的犹如白昼。 光线绵延而去,覆盖了地面,覆盖了楼阁,覆盖了夜空,覆盖了每一颗尘土,覆盖在卓星辰的身上。 万物皆在光明下沉静,卓星辰的拳意亦逐渐休止,隐没了声息。 他努力的想要压抑住心头的恐惧和慌乱,可是面对那一片璀璨的光明时,他却犹如走丢的孩子一般,没来由的满心不安。 他亦努力的想要抬起双拳,将光明轰散,可是拳虽已抬起,拳意却始终无法再出现,就好像,拳意已经完全投身于光明之中,再也不会回来。 卓星辰最终颓然的放下了拳头,他直视着那一片光明,直到双眸有些刺痛,这才微微眯起眼,然后问了一句话:“你和月神大人是什么关系?” 在他的认知当中,能挥洒出如月般光明的存在,只能是神秘而强大的月神大人,或是她暗中培养的传承之人。 卓星辰不由联想到今日碧水蓝对自己的恶劣态度。 保不准是她心情不好,所以叫来月神大人放在她身边的暗子护卫,来教训自己一番。 心念至此,他便愈发觉得可能,心头不由生起了一丝恼怒。 可月牙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我听过月神的名声,但我和她不熟。”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月牙的道理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亦无比的柔和,尤其是在夜风的吹拂之下,更是有些微不可闻。 但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卓星辰听在耳中,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心中思忖道:“和月神不熟?意思就是说她不是月神的手下?那么放眼天下,还有谁能挥洒出这样一幕皎洁璀璨的月光?” 以卓星辰的分析,光明一现,便能将自己的拳意完全消融,证明她根本不是一般的五境高手,很可能已经达到了五境巅峰,甚至还可能更高。 可人间大陆中,却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宗门,出现过这样一位年轻而强大的女性高手。 沉思了许久之后,卓星辰缓缓挺直了身子,白衣随风飘舞,气势仍然惊人,可是眼眸间的冷厉气息却完全消融掉。 他虽然生性好斗,无惧无畏,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既然知道自己的实力和对方有着极大的差距,自然不能继续没脑子的冲上去。 于是夜风之中,卓星辰稍稍低眸,避开了那一束光明的直刺,身上的所有敌意和煞气全在下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他虽心有退意,却仍不想就这样损了自己白衣杀神的威名,所以他坚持着最后的倔强,说道:“既然你听过月神的名声,就应该知道,她的术法根源,便是来自天外天的明月大道,而自她以江心湖畔作为主场之后,她的本源之光便已将整座天地神院都给覆盖住,神院里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所以你在此释放光明,怕是早已被月神大人的月光所感应到。”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自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便已将你我的气息暂时和神院隔绝开来。此时你我看似是站在这条长街之上,实则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我们。” 卓星辰闻言愣了一瞬,他有些不相信,刚准备出口嘲讽几句,可就在这时,他发现长街的那一头忽然出现了一队人,看他们身上的装扮,显然是天地神院中的巡院斥候。 他们三班轮换,整夜不停的在神院巡逻,此时应该是正好转了一圈回来。 卓星辰心中默然有些惊喜,等到巡院斥候们靠近之时,他大声呼唤他们,可那一队人却似乎根本没看到他一般,直接从他身边纵身掠过......卓星辰甚至能从他们口中听到“长街无恙”“一切正常”之类的话语。 他想伸手去抓,可是触手所及之处,却只有无限光明,以及满空的虚无。 而巡院斥候们此时已经没入了更远处的黑暗之中,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卓星辰的视线之内,虽同处同一条长街,却好像不在同一个世界。 卓星辰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很长时间都没有收回来。 原来她真的将这处空间和神院隔绝开来了。 卓星辰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打湿,心中的惊惧在这一刻凝聚到了极点。 他感觉很不可思议,甚至有些绝望,因为要想拥有隔绝空间的能力,至少,先要跨过五境合道的那道门槛,去向六境。 难道说,眼前的这位陌生女子,已经有了人神的实力? 这自然很难让人相信。 毕竟以她的年纪,能够破镜合道已经让人感觉不可思议了,破道弄神,则有些天方夜谭了。 但是眼前的所见所感,所处的境地,却又在时刻提醒着卓星辰,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在原地呆愣了很久,所有的骄傲和固执在刹那间全部消融。 他终于彻底放低了姿态,然后又一次问出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从哪里来?” 月牙平静的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轻柔之中带着几分不容亵渎的仙气。 她微微低下眸子,瞳孔深处的璀璨月光缓缓而回,很快便凝入了眼眸深处。 光色自长街的每一个角落往回退去,黑暗再次来袭,很快便将四周的一切全给笼罩住。 卓星辰亦投身黑暗,静处于夜风之中,可他的心,却始终放在月牙身上,因为她是此间唯一的光。 短暂的沉静之后,月牙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次,她选择了回答:“我叫月牙,从深山而来。” “月牙?” 卓星辰喃喃低语,思绪飞速运转,努力的寻找着记忆中自己所认知的少年高手,可最终却一无所获。 人间大陆年轻一辈中,并无月牙这个名字。 她说是从深山而来,哪一座山?难道是圣地南山丘陵?嗯,也只有圣人才有可能发觉,并且培养出这样可怕的人物。 莫非她真的是剑圣的秘密传人?可她的身上并无一丝一毫的剑意波动。 想到这里,卓星辰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满是疑惑。 他把心一横,继续问道:“你师从何处?” 此话一落,他没指望月牙会回答,可对方却直接开口道:“老师的名讳不方便透露,我只能告诉你,他是一位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 卓星辰思忖了片刻,将教书先生这个形象往人间五圣人身上代入进去,发现都不太靠谱,顿时在心中大骂道:“有哪位教书先生能教出一位人神境的徒弟来?” 心念至此,他将双手放下,尽量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刚准备再问些什么,月牙却忽然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的差不多了,接下来,该我问你了。” 卓星辰这才想起来,这位叫月牙的姑娘将自己困于长街之上的目的,就是为了问自己一些问题。 他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七位人神是否真的打算对唐国动手。” 月牙很快开口,十分直接。 卓星辰闻言冷眼微凝,他猛然挺直了身子,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那就是真有其事了。” 月牙说道:“圣人已去,如今人间唯人神为尊,想来以他们七个的野心,加上与唐国的恩怨,一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对唐国动手。只是,某一天,究竟是哪一天?” 说到这里,月牙的温柔眼眸紧盯着卓星辰,月光再次涌满了双瞳,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绽放出来。 卓星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再次成握拳之势,只是拳意却始终无法聚起。 他说道:“且不说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不知是何人捏造,就算是真的的话,也属于神院的绝对机密,我一个后辈弟子,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隐秘?” 月牙摇摇头,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自顾自说道:“老师从小就教我,入世之后,与人相处,要先礼后兵,所以我来到这里的第一时间并没有与你动手,反而最后是你先出拳的。而我破开你的拳意之后,明明可以杀了你,最终却还是将你留下,并且回答了你两个问题,走到这一步,我自认为已经算是很讲理了。” 听到这里,卓星辰感觉有些不妙,他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月牙说道:“只是想要提醒你,我是个讲礼貌,讲道理的人,所以我希望和我打交道的人,也是这样的人......既然你问的问题我都已经回答,那么我问的问题,你也一定要回答。”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是无比的温柔。 轻轻淡淡,不惊不扰,就像是邻家姐姐的软语。 可落入卓星辰的耳中,却好似催命的号角。 他看着身前温柔似水,看上去没有半点杀伤力的月牙,脑海瞬间放空,感觉她比神秘的月神大人还要可怕。 他凝聚了所有心神,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如果我坚持说不知道的话,你会怎么做?杀了我?” 月牙沉思了片刻,忽然说道:“老师曾经教过我一门术法,这门术法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却有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便是可以抽取别人的思想和灵魂,知晓他心中的一切秘密。可一旦使用了这门术法的话,被施术的那个人,很有可能会变成一个没有任何意识的傻瓜。所以我一直都没有使用它,因为我并不想伤害你,可如果你坚持不回答的话,我只能出此下策。”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我并不是在威胁你,你可以权衡考虑,如果你有着自己的立场和原则,并且有绝对的理由不能回答我的问题的话,那么可以试着让我窃取你的灵魂,虽然可能会对你的认知造成伤害,但也不是绝对。若是你的意志足够坚定的话,等到施术结束后,你也有一定的概率安然无恙。” 卓星辰心中恼怒,你这还不是威胁? 他将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强行压下,然后说道:“我确实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的老师掌管神院驭兽斋,地位尊崇,我想他可能会知道。这样,我回去问过他先,若是有结果了马上来告诉你怎么样?很快的,驭兽斋就在前面不远。” 他并不指望月牙会同意,所以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体内真劲开始沸腾,汇于下肢,他准备他逃跑。 可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兴起的那一瞬间,黑夜再次被光明点亮。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章 玄神 黑夜中,像是突然出现了一轮月亮。 无数雪白光芒自月牙身上缓缓散开,和整条长街融为了一体。 卓星辰本已藏身于黑夜中,如今却在月光之下无所遁形。 他眼中的冷厉之色瞬间化作了无边的惊恐,月光侵袭而至,将他的所有负面情绪完全放大,此时的他再也不复昔日白衣杀神的风采,倒更像是一个疲于奔命的亡命之徒。 他想要聚集体内真劲去做最后的抵抗,可是月光所过之处,长街上的一切都仿佛陷入了静止当中。 卓星辰也不例外。 他的真劲像是被彻底冻结了一般,已经无法感知到它的流动。 而他的身体也彻底僵持住,每一个动作都开始变得无比的缓慢。他停留在原地,心神惧颤,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张嘴的那一瞬,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只能眼睁睁看着长街上的月光肆意闪耀,然后那位身穿白裙的姑娘便开始动了,她行走于月光之中,脚步很慢,却足够坚定。 落地时的脚步很轻,但是每一声都像是踩进了卓星辰的心坎上,让他感觉到愈发的沉重。 片刻后,月牙终于来到了卓星辰面前,隔着如此近的距离,卓星辰愈发觉得她美的不太真实。 他自小于驭兽斋中长大,整日除了与猛兽搏杀,便是躲在密室中进行无休止的修炼,心性残忍,性格冷厉,一颗杀心更是早已坚似钢铁,不为人世间任何感情而意动。 自然也就不会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即便是月神的女儿碧水蓝,窈窕之姿,也不过是一具红粉骷髅,若不是考虑到对方的尊贵身份,只怕卓星辰根本就不会搭理她。 可是此时的月牙,却让他的心而微微颤动起来。 恐慌和害怕占据了卓星辰大半心扉,还有一小半,则是一种莫名的感觉和情愫。 月牙却不知道卓星辰心中所想,她站在卓星辰面前,静静的看了他片刻,然后便说道:“抱歉,这不是我本意,而我也已经给过你机会。” 此话刚落,她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纤细如玉,指尖荡漾着一抹圣洁的光辉,一缕禅意暗藏其间,似清风一般朝着卓星辰涌去。 在那一瞬间,卓星辰感觉自己的神识似乎坠落到了一个荒芜的国度,他已经看不到月牙的脸,也看不见这条长街,入眼所及,尽是一片虚无的光亮。 他的耳中也不闻风声,没有了任何杂音,只有一个似梦呓般的呼唤声在他脑海中不停出没。 那个声音很轻,却带着足以蛊惑人心的力量,让卓星辰不知不觉便沉静其中。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微笑,静静的,耐心的听着那个声音中所传来的信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声渐渐止住,月光也仿佛凝滞,那个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卓星辰却仍没有睁开眼,似乎仍陷入在沉睡之中。 而被月光完全笼罩住的月牙却在这时再次开口,说道:“现在,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这句话刚一落下,卓星辰便很听话的回应道:“七位人神大人确实有兴兵攻打唐国的打算,他们会借着唐青成妖之事向唐国发难,等到攻下唐国之后,他们便会再养兵几年,继续出征,开始攻打人间各大宗门,直到,将天下人间尽皆掌握在手。” 听到这里,月牙轻轻叹了口气,心想果然如此。 卓星辰继续说道:“这段时间,神院各部已经在精心准备,兵马即将集结完毕,等到......” 言及至此,卓星辰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嘴唇微微张开,舌尖往上挑起,分明是仍在保持说话的动作,可却仿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封印了他的唇齿,让他的声音无法发出。 立身原地的月牙轻轻皱了皱眉,她看着卓星辰,沉静了片刻后,便再次抬起右手,光晕闪动,欲再次朝着卓星辰笼罩过去。 可此时的卓星辰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眸间清澈,瞳孔深处爆发出了一股刺目的血光,似残阳一般撞碎了身前的月光,刹那间,黑暗再次出现了一瞬,虽然很快便又再次被月光覆盖,但是卓星辰已经抓住了这一瞬的时间,自黑暗之间往后退出了无数步,几乎快要行至长街的尽头。 他跪在地上,白衣沾惹上了尘埃,早已变得污浊不堪。 他本人也是无比的狼狈,双手撑地剧烈的喘着粗气,眼眸虽冷,但是更多的还是疲惫。 他微微抬起头,隔着长长的距离遥望着静默在原地的月牙,似猎狼一般死死戒备。 此时的月牙却没有心思去管卓星辰,她身处月光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之中。 以卓星辰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独自破掉自己的术法,就算他突破到五境也不可能。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帮他。 而在这天地神院中,能穿过自己设立的空间,并且在悄无声息间破掉自己术法的人,便只有高高在上的那七位。 想到这里,月牙收回了自己的右手,与左手搭在了一起,收于腹前,月光自长街而回,将她环绕,护在身周,似一座坚不可摧,且神圣不可侵犯的结界。 长街之上再次被黑暗笼罩住,无声无息,像是陷入了永久的平静之中。 可月牙却知道没那么简单,她刚想动用神识去探寻四周,黑暗之中却忽然有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若是想知道神院未来的计划,不妨直接来问我们这七个老家伙就好了,何苦要为难一个后辈?” 这个声音刚刚落下,长街另一头的卓星辰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他的双手疲累无力,再也无法撑住自己的身体,直接趴倒在地上,剧烈的呼吸。 而随着那个声音而来的,是一阵风。 风声不大,反而有些温柔。 带着一抹轻轻淡淡的柔和气息,落在了长街之上。 月牙凝眸望去,只见风声落下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面色沉静,嘴角带着暖暖笑意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刚一出现,便朝着卓星辰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一缕清风随之而去,绕着卓星辰吹拂了一瞬,等到风声消散之后,本已疲累不堪,几乎无法站立的卓星辰竟然直接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眸间血光闪耀,体内真劲澎湃,看上去跟个没事人一样。 起身之后的卓星辰先是朝着月牙那边深深凝望了一眼,瞳孔深处的情绪有些复杂。 随后便将目光转到了中年人身上,然后恭敬拜下,唤了一声:“风神大人。” 风神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没有多说什么,转而将目光落在月牙身上,平静而望。 沉默了片刻之后,风神便再次开口道:“当日江心湖畔,便是你救走唐青的吧?” 此话一落,站在风神身后的卓星辰便皱起眉头,心想他就是老师口中所说的那位神秘姑娘? 月牙却没有回答风神的话,而是说道:“传闻中,神院的风神大人最强的术法并不是与人搏杀,也不是以力破道,而在于其源源不绝的生命力和治愈能力,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风神笑道:“过奖了。” 月牙停顿了一瞬,忽而转口说道:“我并不是在夸你,而是想问,既然你的最强术法在于防御,那么,你是如何穿过我设立在此处的空间,将我找到?” 风神闻言愣了一瞬,笑容僵持在了嘴角,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自然无法找到你,但是神院的人神可不止我一个,总有善于占卜玄妙之术的那一位神。” 话音刚落,黑暗中便又出现了一个人。 他的身影开始还在远处的黑暗中游荡,眨眼之间,便出现在风神身边。 他的年纪有些大,眉眼之间满是苍老的韵味,可他的眸子却是无比的清亮,像是能看清世间的一切浑浊。 静立于此的卓星辰再次躬身拜下,对着那人凝声唤道:“拜见玄神大人!” 天地神院七人神之一,破天玄神,最擅长占卜星宿之术,号称能算尽人间之事,解大道之劫......修行初始,他便将老夫子当作需要毕生追赶的目标,立誓要以后天占卜之术,超越夫子的先天之眼。 虽然理想很广,但现实却总是很讽刺。 他的境界越高,便越能感觉到夫子的强大。破道弄神的那一天,他以自身气机为根本,借着六境之力想要看穿夫子识海的尽头,可是哪怕他穷尽毕生之力,所看到的,却仍只是夫子识海中的冰山一角。 夫子的强大,已经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和认知。 但他仍没有放弃,执着于占卜之术,硬是创造出了一条独特的成神之路。 在某个深夜当头,夫子曾来神院走了一趟,亲口为玄神立下了一道批语:“立占卜之道,成神在前,圣途可期。” 意思是,只要玄神坚持走自己那一条路,总有一天能成就圣人之位。 就连夫子都对他这般称赞有加,足以见玄神的强大。 有他在这里,能看透月牙的术法空间,自然不在话下。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一章 逃离神院(一) 月牙虽然自小于深山小庙间长大,没有见过玄神,却也听老师说起过他,知道他是一位世间难得的术道天才。 夫子甚至曾将玄神和唐国的那位青衫书生放在一起比较过,他二人都精通占卜星宿之术,且都跨入了神圣之境,夫子评判了许久,最终得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此前尚有不及,此后尚未可知。 唐国书生的强大,月牙更是清楚。 她知道,在唐青入世之前,那位书生是最有希望与老师并肩的存在。 而在夫子眼中,玄神竟然能与书生相提并论,就更加说明了玄神的强大。 月牙站在原地沉静了片刻,眼眸间的月光默然惊亮了一瞬,护在身周的结界亦变得更加坚固……既然玄神在此,那么她的处境就变得危险起来了,所幸后路仍在,若是风神和玄神出手,她只能找机会先行离开。 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的长街之上,忽然亮起了另一道光。 那道光干净,纯粹,带着一抹圣洁的韵色。 看上去似乎比月牙眸间的月光还要明亮。 那道光将长街四周的黑暗驱散,露出了那一块块的青色石板,以及石板之间投射而下的一串串楼阁暗影。 很快,月光之间,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了一声,便戛然而止,似是有人自光明之间走出。 月牙微微侧身,望向长街那头,那里,出现了来此的第三道身影。 那道身影同样穿着一件白裙,站姿悠然,身姿姣美,整个人被一抹轻柔的月光给包裹住,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能从隐隐的轮廓中判断出她的绝色。 有那么一瞬间,月牙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相比较下,自己多了些年轻,而她,则多了点风情。 那一片月光中的气息很是深沉浩瀚,强大的六境之力充斥其间,几乎无穷无尽,弥漫在长街当头,将月牙的后路封死。 当那一道月光出现在此的一瞬间,月牙便知道对方就是神院的月神大人。 她莫名叹了口气,秀眉微蹙,感觉有些棘手。 若只有风神在此,她可以与之一战。 玄神来到这里之后,她便只能沿长街离开。 可现在月神也来了,那她就算想走,只怕也难了。 当今世上,除了七境圣人,只怕再没有人能从三位人神的联手攻势之下逃出去。 尤其是,这三位人神的术法根源相辅相成:玄神正视听,月神主攻,风神主辅,三个人联手,攻守兼备,月牙没有半点胜算。 而就算她想要再次隔绝空间,借着人神之力一心逃离的话,玄神也能将她找到。 处境有些糟糕,可月牙却并不慌张,因为她是夫子的学生,并且她很清楚,在场的三位人神应该都猜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们并不敢伤害自己。 长街之上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直到风声渐起,飘来一缕寒意,随后沉静许久的风神往前走了一步,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如此年纪便已经有了六境修为,怕是当今的几位圣人之后跟你比起来,都要差上老大一截。” 此话刚落,伫立一旁的卓星辰便猛然抬起了头,双眸之间涌现出一股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知道月牙很厉害,可是就算再厉害,他以为她顶多也就是五境巅峰的水平,却不想她竟然已经破道成神了。 玄武榜之战中,这位向来骄傲的白衣杀神知道龙虎山的不苦是一位五境高手之后,便已经备受打击,如今竟然又遇到一位年纪相仿,却已经迈入六境的神秘姑娘,更是让他一颗杀心微微颤动起来,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修行之道。 而此时月牙已然开口,她柔声说道:“你们不是应该早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这句话刚刚落下,风神便微笑说道:“看来我们猜的没错,你果然是夫子他老人家的传人,当日大江之边,你和夫子的那头小毛驴一起救人的时候,我们便已经猜到,只是还不敢完全确定,今日感知到你的修为之后,才算真正证实了我们心中所想。确实,当今世上,也只有夫子他老人家,才有可能教授出你这样一位年轻的六境人神出来。”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便很快说道:“既然你们知道老师的厉害,就应该也知道他是一个多么护短的人,若是知道你们三位人神将我拦在长街之上,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风神笑道:“其一,并不是我们将你拦在长街上,而是你自己来到这里,作茧自缚。其二,如果我们的消息没错的话,夫子他老人家,应该已经和五位圣人一起离开了人间吧?” 说到这里,风神停顿了片刻,他紧紧盯着被月光笼罩住的月牙,随后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有何目的,但是他们离开人间这件事,确实属实,要不然以夫子他老人家神通广大的能力,怕是早就过来替你出头了。” 此话既落,月牙没有再去回应。 她知道今日之事已经无法善了。 她将眼神自风神身上收回,转眼望向了夜空之间。 身后是月神的月光挡道,身前有风神和玄神拦路,她若是想走的话,只能试着以人神之力强行冲破三位人神的束缚,纵身于大道之上,如此再找机会给小花发出预警,让它过来救自己。 前提是不能让三位人神感知到小花的存在,若是让人知道了小花的真正实力,怕是会招来更大的麻烦。 心念至此,月牙眸间月光忽而惊亮了一瞬,她的身形随之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夜空之间突然有月光掠过,速度极快,几乎无法察觉。 可沉静许久的玄神却默然抬起了双眼,朝着夜空看了一眼,随后不带任何感情的说了一句话:“找到了。” 话音刚落,长街另一头的月神挥了挥双手,街头月光顷刻间全部去到了天上,将整座夜空完全照亮......在那道月光的照射之下,世间的一切似乎都无所遁形,包括当空而去的另一道月光。 月牙所幻化的月光往大道而去,心神所动,便已跨越千万里之遥,来到大道边缘,就在她卷起月光准备一鼓作气破开大道往上直行的那一刻,月神的月光已经洒了过来。 深色能够覆盖浅色,强光能够笼罩弱光。 虽然月牙眸间的月光已经足够清澈,明亮,可是月神挥洒出的月光,却要恢弘浩大的多。 月神的月光刚至,月牙便知道此路不通,她心神又起,重新回到了长街之上,却没有作片刻停留,而是再次朝着黑暗一角隐没而去。 此时月神也刚刚回到长街上,她拦在了最初的那个位置上,并没有再去管月牙,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就此逃走。 而玄神微微眯起了双眼,他朝着黑暗中凝望而去,瞳孔深处神韵莫名,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道:“在那里。” 话音刚落,身侧风起,风神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不远处的黑暗中,一道飞速闪耀的月光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拦了下来,突然出现在那里,撕破了黑暗,绽放出无限光明。 与此同时,月光兴起的地方,风啸声大作,在那片天地间疯狂搅动。月光在风声中奋力挣扎,似是想要找到风之间隙悄然离去,却始终不得其果,无法再往前延伸半步。月光明灭不休,持续了许久之后,那道月光终于被风声吹回到长街之上,虽光芒依旧,却比一开始要暗淡了不少。 月光之中,月牙缓缓现出身形。 她的双瞳虽仍被月光涌满,体内的六境之力也还生生不息,可是她的脸色却变得有些苍白,让她看上去多出了几分楚楚动人的神色。 与此同时,月光下纠缠的风声也已散开,风啸声顿止。 风神出现在玄神身边的时候,脸色要比月牙的还要苍白,就连嘴角的笑意都已经无法维持,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玄神看了一眼风神,有些意外的眨了眨眼,然后说道:“不会吧,你打不过这小丫头?我以为你游刃有余,就没有去帮你。” 风神没好气的说道:“老夫子的传人,你以为是什么简单货色吗?她虽然年纪轻,可是体内人神之力的浓厚程度却比我想象的还要恐怖。我若不是拼了这条老命,只怕根本无法将她留下。” 说到这里,他不再理会玄神,转而将目光落在月牙身上,再次开口道:“我承认你有足够的实力赢得我们的尊重,但是抱歉,今天你真的走不掉。” 月牙调整好呼吸,平静说道:“可我跟神院并没有什么恩怨。” 风神说道:“唐青是你救走的,只凭这一点,我们便有足够的理由将你留下。而且,你来神院的目的是想知道我们兴兵攻打唐国的计划和时间,所以,我想你应该已经和唐国站在了同一个立场上,所以才会来到神院窃取情报。对于现在的神院来说,唐国是我们的敌人,那么敌人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敌人。对于敌人,你觉得我们会轻易放其离开吗?尤其,这个敌人,拥有着六境人神的强大实力。”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二章 逃离神院(二)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便彻底死了心。 她已经无话可说,既然对方连夫子的面子都不再给,自然也就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的顾忌。 她叹了口气,平静温柔的眼神渐渐变得凌厉起来。 眼眸间本已有些晦暗的月光再次变得明亮,说到底,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战。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胜算很小,但是总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人神之力自她身上缓缓弥散而出,不断的朝着长街之上涌散过去,这便是她对风神的回应。 风神轻轻摇了摇头,他往前走了一步,嘴角的笑意已经完全隐没,神情亦变得无比凝重,瞳孔深处似有风沙聚集,几经呼啸,不断传来一阵阵深沉无比的风啸之音。 他张开了双手,风便在他的掌心之下开始聚集,眨眼之间便汇成了惊天之势,在黑暗之间来回涌动,似乎随时都会朝着身前的月牙呼啸而去。 夜空之下,风神紧紧盯着月牙,于狂风之中再次开口道:“我以人神的名誉做担保,你若留在这里,不去掺和神院和唐国之间的事,那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一根头发。等到神院和唐国之间的恩怨纠纷结束后,我自然会让你离去,并且等到夫子他老人家回来后,我也会亲自登门谢罪。这已是我最大,也是最后的忍让,你最好考虑清楚。” 此话一落,神态稍显苍老的玄神跟着说了一句话:“夫子他人家兼怀天下,除了他自己的门人外,他对人间任何人,任何宗门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从不偏心。你既然是他的传人,理应要和他老人家一般不存私心才是,所以神院和唐国,你谁都不能帮。” 言及至此,玄神微微昂起了头,清亮眼眸间神光外露,他看着前方沉默不语的月牙,以为她有所意动,便打算趁热打铁继续说几句,可是月牙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了:“唐青是我师弟。”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玄神愣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手的风神亦是气息一滞,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长街另一头,被月光笼罩住的月神微微蹙眉,也被月牙的那句话给惊住了。 唐青是她的师弟,意思就是说,夫子已经收下唐青作为传承之人? 三位人神沉静了很长时间,他们没有说话,仔细思考着其中的关键。 难怪,夫子的那头小毛驴和眼前的这位姑娘会突然出现在江心湖畔,将阿刁和唐青救走,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夜空愈发深沉,长街之上的氛围变得愈发凝重。 玄神最终抬起头,目光中卷起了一层杀气。 风神神情渐冷,眸间风沙聚集的速度变得更快,声势愈发浩大。 月神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弥散而出的月光之间,多出了几分清冷的寒意。 一直没再开口的卓星辰缓缓退到了一边,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参与到这种层次的战斗。 但他还是握起了双拳,体内真劲尽起,似是渴望加入即将发生的战斗之中。 而月牙只是平静的开口说道:“现在,你们还觉得我应该置身事外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她便突然消失在了原地,月光瞬起,朝着夜空疾驰而去。 而这一次,三位人神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再留手,体内人神之力全部汹涌而出,化作一幕浩浩荡荡,几乎不可摧折的恢弘力量,朝着月牙所幻化的月光笼罩过去。 那一束月光消失在黑夜之中,只是很快便又被三位人神的联手之力给拦下,将其重新逼回到长街之上。 落于原地的月牙没有任何喘息的时间,因为三位人神的攻势和杀意是那般清晰,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若论单打独斗,一位人神很难击败另一位人神。 可是三打一的话,独自为战的那一方,必然没有任何胜算,落败是迟早的问题。 月牙再度随月光而动,双眸几乎已经变成纯白一片,月光忽而自她双瞳之间穿越而出,却没有似之前那般破开夜空,当先开道,而是照向了无处不在的冷风之中。 风声无处不在,原本充斥在夜空的每一个角落,可是此时,却只聚集在一个人的身上。 风神在风中游走,身形飘忽不定,他浑身裹挟着狂风朝着长街之上的月光呼啸而去,本想着要将月光彻底笼罩抹杀,却不想那一幕月光竟然主动找上了自己。 在那一瞬间,风神便明白了月牙的意图,想来此间三神,她觉得自己的战力是最弱的,所以便想着以自己为突破口,冲杀出去。 只要那一幕月光穿透了风声,照向了夜空中,月牙便有机会离开。 想到这里,风神便莫名的恼怒起来,这种被人看轻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他冷哼了一声,双掌骤然抬高,无尽冷风化作数把冷厉狂刀斩向了月光之中,那一幕恢弘浩大的月光顿时似一面镜子般被切割成斑驳的碎片,数不清的人神之力混杂在月光之中缓缓消散......风神被冷风环绕,冷眼凝望着四散的月光碎片,刚想说几句豪言壮语,却发现其中一束碎裂的月光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侧。 一缕寒意瞬间在耳边出现,他的世界突然进入了凛冬时节,浑身都像是飘满了白茫茫的雪花,而其实,那只是月光之下的辉芒。 玄神和月神的声音突然在夜空间响起,带着惊慌和急促的情绪:“风神小心!” 话音刚落,风神便微微侧身,想要避开,可却突然看到了一对灿烈且雪白的眸子。 随后便见那一袭白裙的主人穿过了风声的屏障,出现在了自己头顶上空,她面无表情,似仙子般从天而落,手中,握着一束碎裂的月光。 那一束月光没有多么的耀眼,却带着破碎后的棱角,那些棱角看上去十分锋利,其间充斥着冰冷的寒意。 然后就在风神不安的眼神之中,那一束碎裂的月光被一只秀丽雪白的手往前送了一尺距离。 一尺的距离不长不短,刚刚好可以刺破呼啸在此的风之屏障,然后将月光中所持有的人神之力全部送入风神的体内。 在那一瞬间,时间都仿佛静止。 风神低下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右侧肩膀,那里,月光似利刃般刺了进去,他感觉不到疼痛,却能感觉到熟悉的风之力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散,体内的人神之力亦在月光的推进之下被逼退到识海一角,他想要挣扎反抗,却发现自己的右侧身子已经无法动了。 他试探着抬起左手,可月牙却瞬间出现在了视线中,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并掌作刀,掌心之间裹挟着一道清亮的月光,朝着风神的左臂斩下! 风神心念微动,弥散的风之力忽而自夜空之间聚集至此,可速度却十分的缓慢。 而月牙的掌刀已经迅速落下,就在掌下的月光快要触碰到风神的那一刻,另一束月光以更快的速度出现在了风神的左臂之下,将月牙的那一道月光给挡下。 月神终于赶到! 她的面容虽然被月光完全笼罩住,但是月牙却仿佛能看到她眸间的寒意和杀气。 月神救下月神之后,随即轻挥右手,月光再起,涌入了风神体内,将那一道月光碎片给逼了出来。 摆脱了月光碎片之后,风神瞬间恢复了行动,识海中的人神之力亦在下一刻完全回来,以他的术法神通,不过瞬间便将体内的伤势修复完全。 他下意识往后连退了两步,和月牙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望向她的眼神中除了杀意之外,更多的则是深深的忌惮。 月牙一击未曾得手,便只能再寻机会。 她刚想再次化作月光消失在原地,可是月神却不再给她机会。 月神身上的月光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暴涨起来,似潮水一般沿着长街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 下一刻,不止是这条长街,包括四周的楼阁,远处的暗影,甚至是虚无的夜空,都被无处不在的月光完全笼罩住。 月神就站在月光的最中间,冷眼凝望着在月光之下无所遁形的月牙,然后说了一句话:“到此为止吧。” 月牙闻言皱起眉头,她想动身而起,可是却被月光完全束缚在原地。 而此时,低调了许久的玄神突然出现在了月牙身边,他冷着一对眸子看了月牙一眼,说道:“夫子对我不错,今夜我原本想留你一命,是你自己没有把握机会。” 此话刚落,强大的人神之力便自他体内狂涌而出,似重山一般轰在了月牙的身上......那一袭白裙瞬间似纸片一般往后飘飞,沿途洒下了无数鲜血之后,便在月光之中坠落。 月牙眸间的月光在刹那间完全崩散殆尽,露出了那一对温柔似水,此刻明显带着虚弱的双瞳。 她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身上的气息变得无比微弱。 体内的人神之力亦缓缓消散,很快,她的识海血脉之间便已经空空荡荡,再也感觉不到真劲的流动。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三章 黑暗中的剑意 她已无力再战,就连双手都已经无法再抬起。 白裙上洒满了鲜血,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即便她有着六境人神的强大实力,但在另外三位人神的倾力打压之下,然后又完整承受住了玄神的倾力一击,让她再也无法似之前那般安然无恙。 此时的月牙倒地之后,就连起身的力气都已没有。 她勉强睁开眼,望向了身前的那片月光,感受到其间传来的强大气息之后,她的眼中没有流露出任何害怕的情绪,只有一丝疲倦和怅然隐于瞳孔深处。 而此时,月神所幻化出的月光已经再次铺天盖地般向月牙涌去,其间的杀意分外清晰。 玄神的六境之力亦似重山一般再次落下,带着不可摧折的宏伟之力,势必要将月牙的人神体魄完全轰碎。 在月牙手中吃了苦头的风神再不复往日里的洒脱模样,他脸上的神色忽而变得有些狰狞,心念微起,冷风便自夜空中疯狂聚集而至,凝于他的掌下。下一刻,他便朝着前方倒地不起的月牙轰出了一掌,冷风似刀刃般出击,切割而去,尚未吹到月牙身上,便已让她的白裙之上多出了无数细细的刀口。 三位人神此时都已经抱着必杀的念头,要将月牙置于死地。 面对这样汹涌而强大的攻势,即便是巅峰全盛时期的月牙,只怕都只能仓皇逃走,更别说现在的重伤姿态。 而在她那微弱的神识感知下,发现夜空之间,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另外四道强大的气息。 那四道气息深沉厚重,充斥着强大的威慑力,恐怖的人神之力将整片夜空都给环绕住,让她隐隐心慌。 想来剩下的四位人神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若是自己尚有余力逃走的话,他们必然会选择出手。 只是现在,怕是没有必要了。 月牙的脸色已经变得愈发苍白,她知道自己今天已经无法离开了。 深居高山小庙那么多年,没想到刚刚下山没多久,便陷入死地,月牙的心情有些复杂。 却并不后悔。 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为谁而死的,所以值得,也愿意。 只是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些担心起唐青来。 担心他见自己一直没有回去藏书楼中后,会冒险走出来找自己;担心日后人世漫漫,他还是走的那么辛苦;担心十年期满后,他离开藏书楼的那一天,没人陪在他的身边......她有很多的担心,很多的牵挂,最终却也只能轻轻叹口气,将所有情绪放下。 此时三位人神的攻势已经到来,可怕的杀机将月牙完全锁死。 她无法动弹,亦无法再睁开眼。 月神的那片月光太过于耀眼,玄神的六境之力太过于强大,风神的风刃太过于锋利,这三股力量交织在一起,几乎能将这片夜色给彻底斩裂。 在这个夫子已走,圣人亦去的时代,没人能挡下三位人神的联手攻势。 此时哪怕是他们自己想要将攻势收回,只怕都已做不到。 月牙闭着眼,神色温静安宁,可是眼角却落下了清泪。 她坦然赴死,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呼唤着夫子和唐青的名字。 就这样吧,一切都结束了。 月牙静静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夫子曾与她说过,人若是死了,但只要信念足够强大,灵魂便能不朽,依然能存活于这个人世间。 月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个有着很强信念的人,但她希望夫子说的是真的,这样的话,就算自己死了,依然能够看见自家的小师弟,对她而言,那便够了。 她心绪莫名转动,开始想着死亡之后的问题。 全然没有注意到,月神所幻化的月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玄神的六境之力也退下了,就连风神的风刃都弥散不见了。 黑暗再次将长街笼罩,气氛变得无比沉静起来。 许久之后,月牙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等了许久,却始终没有等到三位人神的攻势临身,更奇怪的是,就连弥漫至身前,几乎快要将她完全淹没的杀意都已经消失不见。 心中带着疑惑,她缓缓睁开眼。 入眼所及之处,首先是一片深沉的暗色。 她适应了稍许,疲倦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微弱的月光,然后朝前望去,便看到了三位人神的身影。 只是此时的他们,似乎状况有些不太好。 玄神那稍显苍老的面容间不知为何出现了一抹凝重的神色,带着些许惊慌的味道,而他那清澈的眼眸之间,更是藏起了一种不易觉察的慌乱情绪,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想要尽量保持着平静,可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双手此时正在不停的颤抖中。 风神已经退到了很远处,立身长街的尽头,他浑身都已被冷风环绕,烈烈风声狂呼作响,却不是为了下一步的攻势,而只是为了自保,似乎黑暗之中,有什么可怕的存在,需要他全力应对。 月神的面容虽然被月光完全笼罩住,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是从她身上骤然飘起的寒意,和虽然内敛于身,却变得愈发耀眼的月光中能看出,她此刻正处于高度紧张和戒备的状态。 月牙感觉很是奇怪,她来不及细想,先起身站了起来。 三位人神的六境之力的束缚自她身上离开之后,月牙便发现自己体内的真劲已经开始缓缓复苏起来。 入了六境之后,只要神识体魄不被彻底击溃,仍有一息尚存,那么便是再重的伤势,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完全。 她平静呼吸,感受着血脉中人神之力的流动,莫名的有些心安,就连眸间的月光都在下一刻突然灿烂起来。 可她却依然没有放松,因为三位人神并没有离开,而黑暗之中,另外四位人神的气息也还停留在那里,随时都可能出现。 但此时她最需要弄明白的,是三位人神为何会突然收手,他们又在害怕什么? 月牙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发现三位人神并没有因为自己后退的动作而有任何的反应,似乎并不担心自己会就此跑掉了。 他们的视线和心神全部落在了夜空中的某个方向,聚精会神,不敢有半点懈怠。 月牙沉下心来,稍稍抬眼,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夜空深沉,除了一片漆黑外,并不能看到任何东西。 月牙疑惑了片刻,眼神忽然怔住了,眸间的月光恍惚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夜空中的那个方向,正是自己来时的位置。 难道说,是小花来到了这里? 心念至此,月牙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慌乱。 她知道小花一旦在神院中释放出自己的世界,必然就会暴露出它的真实身份。 到那时不止是天地神院,怕是整个人间都会因此而动荡起来。 而夫子曾不止一次的提醒过月牙和小花,日后行走人世,时机未到之时,哪怕遇到再大的难处,也不能让小花在外人面前显圣。 虽然不知道夫子口中的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但月牙知道,肯定不是在此时。 想到这里,月牙眸间月光愈盛,随后便又释放出自己的神识,去向夜空之间,若真的感知到了小花的气息,她一定要劝它离去。 可是她的神识在黑暗之中来回流转了很长时间,却没有发现小花的半点气息,反而是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道剑意。 那道剑意藏在夜空之间,隐于云色,若是不仔细寻找的话,根本不能发现它的踪迹。 尤其是,当那一抹剑意想要刻意的隐藏锋芒,其间所持有的所有威力都堪堪避开月牙的时候,她更是很难发现。 既然那道剑意并不是针对月牙而出现在此,那么自然就是为了三位人神而来。 也就是在这时,月牙才知道,三位人神为何会突然收起所有的攻势,避退开来。 想来是他们突然发现了剑意的存在,并且感知到了剑意中那股强大无比的锋利气息,所以才会没有任何犹豫的退下,死死戒备。 而能让三位人神都有所畏惧的剑意,自然不是一般的剑意。 月牙思忖了片刻,便知道那道剑意来自哪里。 她有些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牵挂的那个人,此时也正在牵挂着自己,所以他才会将最为依仗的那道强大剑意释放出来,护住自己。 同时她也有些难过和自责,因为剑意一旦出来,必然就无法再回去,日后他若是再遇到危险,甚至是陷入死境,就不再会有剑意的庇佑。 她想到这些,嘴角带笑,眼中却含着泪。 可此时那道剑意的主人却没有想那么多。 他从小花传来的信息中得知,师姐正独自面对神院中的那几位人神,已经受了重伤,可能随时会死去。 那时的他便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释放出了短剑中的最后一道剑意,借着小花的世界之通道,将那道剑意送到了夜空之中。 那道剑意只是在黑暗中稍微绽放出了一丝锋芒,便将三位人神吓退。 而隐于黑暗中的另外四位人神也感知到了剑意的气息,他们目光变得深沉,心亦在那一刻沉了下去。 因为那道剑意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便是以他们人神境的实力,都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四章 落剑(一) 而更让几位人神忌惮的是,这样强大的一道剑意,根本不可能来自其他地方,只能是来自剑之圣地,南山丘陵。 并且是出自那位南山剑圣的手中。 也只有剑圣亲自持有的剑意,才会让六境人神都感觉到恐惧。 可问题就出在这,依照人间传言,剑圣已经离开了人间,那么他的剑意原本不可能再出现在人间才对。 传言虽然只是传言,但是七位人神却深信不移,因为月神已经从魔圣的口中听到过圣人将要离去的消息,并且后来也已经得到了几位圣人之后的证实。 既然剑圣确实不在人间,那么这道剑意从何而来? 难道南山剑圣已经回来? 几位人神摇摆不定,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 只能在长街之上死死戒备,以防那道剑意突然自黑暗中落至此处。 他们虽然拥有着人神的体魄,并且有强大的术法护身,但想来应该还没有哪一位人神能够自负到说自己能够扛下黑暗中的那一剑。 哪怕是隐没在黑暗之中,性格最是火爆的雷神也不敢站出来,只能静观其变。 此时身处藏书楼中的唐青显得有些焦急,他的右手覆在腰间的那把短剑上,剑意已去,剑身便只剩下锋利,而没有了半点灵性。 可他却还是习惯性的将其握住,似乎这样才能收获一些安全感。 小花就站在唐青的身侧,与之并肩,它脖子上的白色口袋漂浮在了空中,虽没有完全释放出自己的世界,却将长街之上的画面完完整整的显露在藏书楼之间。 它看到了全部的战斗过程,也看到了月牙被三位人神联手重伤的姿态,在那一刻,它那巨大的瞳孔深处不再是那般憨厚姿态,而是被一股可怕至极的杀意给涌满。 它面无表情,虽没有任何动作,但是身上却忽而涌起了一股来自远古时代的洪荒气息,深远悠长,且杀气腾腾。 唐青没有心思去观察小花,他正在努力控制着那第三道剑意,想让它收起自己的桀骜,安分的呆在暗云之间,不要轻易露头。 有时候,未知的强大往往更加可怕,也更加有威慑力。 若人神仍继续对月牙下死手,唐青自然会毫不犹豫的让剑意落下,能杀一个是一个。 可既然人神已经收回攻势,并且投鼠忌器,不敢再出手,那他自然也不能出动出击。 因为他知道这一剑的威力虽然比在场的任何一位人神都要强大,但若是他们联起手来,以七位人神的合力之势,必然能挡下这一剑,虽然付出的代价可能会很大,但只要他们不死,月牙就依然身处险境之中。 毕竟自己这一剑过后,就再也没有了和七位人神正面对抗的资本。 他只能将剑意之间的强大气息一点点释放出去,渐渐将这条长街,这处空间,这片夜色给涌满。 锋利的剑意在黑暗中静静悬浮,等待着唐青的吩咐。偶尔它也会感觉到有些不耐烦,毕竟好不容易挣开了短剑的束缚,它很想在这个世间好好的绽放出自己的锋芒。 尤其是它已经感觉到了几位人神身上的六境之力,虽然远没有自己强大,但应该也足够让它消磨下时光。 每当那个时候,剑意隐没的黑暗中,便会传来一阵清澈并且响亮的剑鸣之音,落入在场的几位人神耳中,让他们的面色变得愈发凝重。 月牙依然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白裙舞动,在风中飘摇不定,正如她此刻动荡的心情。 神院的几位人神从剑意中感受到的是强大的力量,以及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 可月牙感知到的,却是唐青借着剑意传来的低语:“师姐,离开这条长街,往东走上十里地,小花会在那里接你回去。” 往东十里,不过瞬息便至。 可几位人神虽然都已被剑意牵制住,但毕竟都还没有离开,月牙不敢保证自己能安然无恙的走完这十里地。 藏书楼中的唐青借着剑意看到了月牙眼中的犹豫,他再次传话道:“师姐尽管前去,这里有我在便可。” 他的声音很轻,情绪亦不浓,似乎在刻意的保持着镇定。 但月牙却感觉十分安心。 她沉静了片刻,眸间月光亮起,随后她轻轻点了点头,便将抬起的双眼落下。 她没有回头去看长街那头的三位人神,也没有去管藏在暗影间的另外四位人神,她转身往东,白裙飘起,随后便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开始迈步。 留给这片夜色,以及七位人神一个明丽的背影。 当月牙的脚步声开始响起的那一瞬间,长街上的三位人神听到了动静,终于将眼神转到了月牙身上,他们目光深沉,随着月牙的脚步渐渐往前延伸,去向更遥远的黑暗中。 可他们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月牙渐行渐远......而就在月牙的背影快要完全隐入黑暗中的那一刻,躲在长街的一角,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的卓星辰忽然喊了一声:“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他的声音很是突兀,尤其是在此刻无比安静的氛围下,更是显得有些吵闹。 但也足够震人心魄。 若是在往日里,以他神院后辈的身份,敢在人神面前这般大喊大叫,无礼出声的话,只怕会被严惩。 可是此刻,却没有人去责怪他。 因为不管是长街上的三位人神,还是隐于暗中的另外四位人神,在听到卓星辰的那句话后,脑海中都在呼应着那句话:“是啊,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这里是天地神院,是七位人神的地盘,在这里,没有任何人能挑战人神的权威。 此时不要说只是出现了一道可能是来自南山丘陵的剑意,就算是那位骄傲的荒野剑圣亲自来到了这里,七位人神也不应该如此畏惧才对。 那道剑意虽然足够强大,但是难道还能一剑斩落七位人神吗? 剑意只有一道,只要有人能将其拦下,那么剩下的人,自然便能将月牙再次留下。 只是,该由谁去拦下那一剑? 这也是七位人神被那一道剑意困在这里的根本原因,因为没有人有那个勇气,以及实力去拦下那一剑。 七位人神修行多年,历经无数磨难,以及漫长岁月的煎熬,才能够在无数的修行者当中挣扎出来,破道弄神,他们如今的成就来之不易,没有谁愿意轻易选择放弃。 尤其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之后,更是多了一份对七境圣人的追求和向往,所以他们步步向前,会更加小心翼翼,而不会去冒这个风险。 此时月牙已经走到了长街的尽头,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动用神力一走了之,而是继续平静且缓慢的迈步。 她知道人神的视线和心神仍然放在自己身上,若是自己突然间仓皇而动的话,只怕会让他们放下顾虑,不顾一切的追上来。 黑夜中的气氛变得愈发凝重,卓星辰一袭白衣隐于暗影之间,看着几乎已经消失不见的月牙,恨不得自己冲上去将她给留下。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没资格,也没那个能力。 就在卓星辰以为月牙会就此离开的那一刻,长街上的黑暗忽然再一次被某种力量驱散了。 只是这一次,驱散黑暗的并不是月神所幻化的月光,而是一道惊雷。 那道惊雷自黑暗中而起,游走于风中,在天边炸响了一瞬之后,便直接朝着月牙消失的地方追了过去,然后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落在了月牙面前。 最后关头,脾气最是火爆的雷神终于忍受不住,选择出手了。 他于黑暗中现身,随雷霆而至,似一座重山般朝着月牙扑了过去。 人在空中,他那不可一世的怒吼声便已传开:“神院的地盘,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此话刚落,惊雷愈发动荡,几乎要将整个天地给碎裂开来。 月牙的面容被惊雷照亮,她眸间的月光仿佛都被惊雷之下涌动而起的六境之力给驱散,露出了瞳孔深处的柔弱光色。 但她却并不慌张。 因为惊雷而起的那一瞬间,她的耳边同时响起了唐青的声音:“继续走,不要停。” 简单的话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力量。 月牙平静的抬起头,白裙微起,随后继续迈步,身前便是雷霆,但她毫不在乎,直接踏了过去。 身形高大的雷神已经降落在雷霆之间,他浑身上下紫电环绕,充斥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强大气息,看着迎面走来的月牙,他冷笑道:“找死!” 雷霆挡道,毫不避让,只要月牙再多走一步,必然就要将这恐怖的雷霆之力完完整整的承受下来,到时候哪怕她同样拥有着人神的体魄,只怕也会身受重伤,甚至是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雷神握住了满空雷霆,不停的冷笑。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月牙的结局。 却也有些佩服月牙的勇气。 毕竟千万年来,还从未有人敢主动面对自己的雷霆之力。 可他却似乎忘了,月牙为什么会这么有勇气。 此时,深沉的暗色中,所有漆黑的光色忽然间全部褪去了,然后,那道静静悬浮在云色间的那道剑意,终于动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五章 落剑(二) 剑意刚刚自云色间露出了头,弥漫而出的锋利气息便将挡在月牙面前的那道紫色惊雷给斩断。 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雷神收起了嘴角的冷笑,他抬头朝着夜空中望去,看不见剑意的形状,却能感觉到有一股无比恐怖,似天幕倒垂而下的压迫感出现在视线之内,然后闯入了他的神识之中。 他握着雷霆,人神之力环绕全身,可怕的爆发力正在他的身体内蠢蠢欲动,这时候的雷神,几乎无可匹敌。 若是在往日里,这样的战斗姿态,足以让他挑战认知范围内的任何高手。 他无所畏惧,且性情火爆,所以他才会在月牙将要离开的那一刻,忍不住动身而出,将其拦下。 剑意尚在暗云之间时,气息不曾完全释放出来,雷神只觉得它有些不好对付,却还没有恐惧到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此刻,剑意当头,当雷神独自面对着剑意之中的所有能量之时,他却慌了。 他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紫色雷霆在身前摇晃,将长街之上的各种倒影映照的摇摇欲坠。 雷神有些不敢动弹,因为剑意已经将雷神完全笼罩住,他能感觉到剑意中所持有的桀骜,冷厉,寂寞,以及深沉的杀伐之意,以及,一种毫不遮掩的警告意味。 似乎只要自己再有任何的举动,那道剑意就会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落下。 而一旦那道剑意落下,雷神知道自己必然没有任何活的希望。 这位脾气很不好的六境人神,在脾气更加不好的南山剑意面前,终于是低下了头。 而此时,风神,月神,玄神正在遥望着雷神这边,他们没有和那道剑意正面相对,却依然能感觉到剑意之间所持有的强大气息。 这三位人神同时调动起体内的人神之力,若是剑意真的不管不顾的落下,他们必然要去替雷神分担一二。 而黑暗中另外的三位人神虽仍没有现身,但是暗色之间却亦有人神之力传来,并且在某个呼吸关头,藏身黑暗中的水神给深陷险境的雷神传了一段话,告诉他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再去试图拦下月牙,放她离去便是。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即便是强大的人神,也必须选择妥协。 因为他们不想冒险。 天地神院无法承受失去一位人神的代价,尤其是在他们将兴兵攻打唐国这件事摆上日程之后,更是如此。 所以他们宁愿放任月牙离去。 而从始至终,月牙都没有止步的打算。 惊雷被剑意抹灭之后,她的下一个落脚点便刚好在惊雷消失的那个地方,她轻轻踩下,然后继续迈步,自高大的雷神身边走过,白裙带着鲜血,似是寒冬白雪中的一点腊梅,美丽而又坚韧。 雷神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月牙,冷眸之间雷霆隐动,瞳孔深处更是藏着数不清的恼怒情绪,他很想以雷霆击之,可剑意在此,他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月牙远走,逐渐消失在视野之内。 对于七位人神而言,今夜的事,绝对是修行之路上一个巨大的耻辱。 他们自从以江心湖畔作为道场以来,便曾放言天下,要以人神之姿,以及天地神院的无穷底蕴,去和五处圣地分庭抗礼。 千万年来,天地神院从未和圣地有过任何正面冲突,所以无法判定神院是否真的可以比肩圣地。 但在很多人心中,圣人虽已至人间巅峰,但七位人神的联手之力,绝对可以和圣人相抗衡。 可谁又能想到,在这个深沉清寒的夜里,仅凭一道可能是来自南山丘陵的绝强剑意,便将强大的七位人神束缚在了原地。 若真的是剑圣亲自而至,七位人神又该如何处之? 也就是在这时,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七位人神,才真切的感觉到六境和七境之间的巨大差距。 这是一种刻在了血脉里的压制,让在场的七位人神心情变得十分糟糕,同时也对巅峰七境产生了更多的向往。 此时长街上的气氛变得无比凝重,从七位人神身上涌出的层层杀气将整条街道涌满,似是要和那道可怕的剑意比较一下锋芒。 可终究还是理智胜过了鲁莽,七位人神各自叹着气,将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强行压下,等待着那道剑意的离去。 暗影中的卓星辰早已被眼前的诸多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到了那一袭白裙就这样平静的离开,不慌不忙,光明正大。 他看到了长街之上三位人神的无奈姿态。 看到了昔日里强大无比,几乎不会低头的雷神大人在那道剑意的逼迫之下弯下了脊梁。 同时也感知到了那道剑意之间所持有的可怕力量。 剑意中的所有气息几乎都笼罩在雷神身上,只有少许剑气弥散出来,顺着夜色传向了四周。 可即便是这少许的剑气,依然让无限接近五境合道的卓星辰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真劲似乎都在剑气的碾压之下停止了流动,而他所有的骄傲和狠戾在剑气之下似乎都有些不值一提。 他缓缓低下了头,握紧了双拳,想要将弥漫在心头的那一片恐惧给逼退,可结果却让人有些失望。 这位天地神院年轻一辈中最强大的白衣杀神,最终选择了离开。 他甚至没有和几位人神打个招呼,便沿着长街而动,往驭兽斋中走去,身上的气息十分低沉,有种失魂落魄的怅然之意。 而与此同时,月牙离开长街之后,便一路直行,她感觉不到七位人神的气息之后,便知道他们已经彻底死了心。 于是心念微动,人神之力骤起,瞬间便来到了往东十里之地,这里是一处宽敞的平地,往日里都没什么人,更别说是深夜。 月牙缓步走到平地正中间,沉静了片刻后,便抬头朝着夜空之间看了一眼,然后说了两个字:“小花?” 声音不大,似是对着夜空低语。 可这个声音落下之后,一眼无边的苍穹之间,却忽然卷起了一阵猛烈的狂风,随后便是一股玄妙莫名,而又古老深远的气息自狂风之间汹涌而出,朝着月牙笼罩过来。 狂风呼啸,看上去气势惊人,可是月牙却并不害怕。 因为她知道这阵狂风起自哪里。 下一刻,她不仅没有避让,反而是迎着狂风走了过去,白裙在风中飘舞,在夜色的衬托之下,让她看上去像是夜空下的仙子。 风势渐起,最终将月牙裹起,升向空中。 猛烈的狂风将平地之间的厚实土块都搅动的一片狼藉,可却没有对月牙造成任何的伤害……风吹在月牙的脸颊上时,汹涌的势头顿时变得无比温柔,就像是在讨好她一般。 月牙轻柔一笑,缓缓闭上眼,紧绷了整夜的心神在这一刻彻底得到了放松,她任凭狂风带着自己往苍穹而去,白裙飘飞,很快便消失在天地神院的领域中。 几乎是在同时,藏书楼第七层,无数光点的映照之下,狂风骤现,绕着藏书楼来回吹动,顿时掀起了一阵阵清晰的纸页翻动声,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过后,风声渐止,藏书楼中渐渐恢复了平静......而就在风声吹起复又消失的地方,一袭飘飞的白裙出现在无数光点之间,随之落于此处的,是一抹淡淡的月光。 月牙刚一出现在藏书楼中,静默而立的小花顿时甩着膀子冲了过来,它一扫之前的阴沉情绪,再次恢复到最初的憨憨模样,绕着月牙来回转了几圈之后,便直接挨着月牙的白裙来回蹭着,看上去无比的亲昵。 只是片刻后,小花那巨大的瞳孔中便出现了一丝睡意,此前见月牙一直深处危险之中,它不敢就此睡去,如今既然月牙已经平安回来,小花便也放下心来。它磨蹭了一会儿后,便很是没心没肺的直接趴在了地上,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没过多久,藏书楼中便响起了一阵沉沉的鼾声。 对于小花这般作风,月牙早已习惯,她俯身拍了拍小花的脑袋,眸间满是温柔的笑意,随后便直起身来,望向了背对着自己的那位少年。 月牙回来之后,唐青依然没有转身,因为他的所有心神都还在那道剑意之上。 想要救的人虽然已经回来,但是释放出去的剑意,却已经无法再回头。 剑意已出,必然就要在这个世间好好的展露一下锋芒,然后带着南山丘陵所有的骄傲,让众生仰望。 只是按照唐青最初的预想,既然七位人神没有再继续伤害月牙,那么他也不用再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在月牙被小花带回的那一瞬间,他便打算操纵剑意离开那条长街,去随便找一个无人的山脉,让剑意肆虐一阵后,便就此消散。 可当他以神识沟通剑意时,却发现剑意已经不想离开了。 因为它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对手,并且从始至终,剑意之间所持有的所有气息都笼罩在那个对手的身上。 唐青有些无奈,他背对着月牙,然后叹息了一声,说了一句话:“师姐,你觉得雷神怎么样?”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六章 落剑(三) 听到这句话后,月牙愣了一瞬。 她原以为自己回来之后,师弟的第一句话应该是自己的伤怎么样,却没想到问的竟然是雷神怎么样。 她稍稍皱眉,随后又轻轻展开,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沉静了片刻之后,月牙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随后说道:“传闻中雷神性格最是火爆,心性也很直,藏不起什么心事,方才我与他接触了一瞬,发现传闻不假,不过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粗鲁些。” 这是实话,十分客观。 唐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就是说他人还不坏。” 月牙想了想,随后说道:“这个不好评说,目前看来,只是稍微有些无礼。” 这句话刚刚落下后,心神全部放在剑意之上的唐青忽然转过头来看了月牙一眼。 他的眼神很是平静,带着无比的淡然之意,只在看到月牙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深处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光色。 片刻之后,唐青的眼神微微下移,很快便被月牙那白裙之上的血色吸引过去,平和少年的眼眸间忽而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冷厉之色,只是被他隐藏的很好。 他很快又转过头去,说道:“若他只是无礼那么简单,师姐你还会被伤的那么重吗?” 他的声音渐冷,带着十分陌生的冷漠气息。 月牙看着唐青的背影,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势,不由的有些开心。 她很快解释道:“我这伤并不是雷神造成的,是月神还有......” 她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唐青打断,他说道:“七位人神向来同心处事,既然师姐你受伤了,哪怕雷神没有直接出手,他也逃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你离开的那一刻,他还以惊雷挡道,若不是剑意当头,只怕师姐你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言语之间已经渐起杀意。 月牙笑着摇了摇头,她走近了唐青身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与之并肩。 唐青却忽然又问了一句:“师姐,雷神的实力如何?” 月牙闻言下意识回答道:“六境人神,自然实力强横,尤其雷神擅使雷霆之力,战斗力更是无比强横,体魄之坚韧在七位人神当中也属于上乘......师弟问这个做什么?” “这么说,他也许可以挡下这一剑?” 唐青没有回话,而是反问道。 言及至此,月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师弟只是想找一个落剑的理由。 既然那道剑意不愿意离去,并且盯上了雷神,那么必然就要由对方来承受这一剑。 只是自己回来之后,师弟若继续任由剑意落下,会觉得有些良心不安,所以此前他仍在竭力的控制着剑意,希望它能离开那条长街。 可如今看到了自己白裙上的鲜血之后,师弟便又有了新的念头,认为既然是七位人神伤了自己在先,那么还他们一剑,也算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里,月牙有些好笑于师弟的孩子气。 她刚想劝唐青几句,可是话刚到嘴边,她便见唐青已经松开了握剑的右手。 那把短剑失去了剑意之后,早已经不复之前的灵气,看上去像是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锋利的装饰品。 只是若唐青的手一直握着那把短剑,便等于是给离去的剑意传过去一个信号:它的自由仍在唐青的掌控之中。 剑意虽很渴望在那条长街上肆虐横行,绽放锋芒,最终朝着雷神斩下,可若是唐青一直不愿意松手,那它也没什么办法。 无论是当年南山剑圣的意志,还是后来老夫子的提点,都灌输给了那道剑意一个必须忠诚的理念。 关于忠诚,最简单的判断标准,就是听话。 所以即便唐青现在的修行境界实在有些不够看,但是那道强大到足以蔑视一切的剑意还是得乖乖听从他的吩咐。 他不松手,它不能动。 但他若是松了手,那么,便等于是给了它自由。 就好像此刻,黑暗中破开云色的那道剑意感知到唐青的心思之后,在那片夜色间沉静了很长世间,似乎是有些不理解自己的小主人为何会突然想通,选择放自己离去。 但它虽有灵智,可毕竟不是人类,没有人世间的诸多情感,在剑意的世界中,只有战斗,和无尽的锋芒。 所以在短暂的沉静之后,那道剑意便抛下了一切顾虑。 它开始嗡鸣,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可自剑锋之下传来的气息却变得愈发可怕,恐怖,无比强大的威压在剑身周围缓缓聚集,似阴云满空,以剑意为中心,朝着四周缓缓弥散而去。 雷神正在剑意的压迫之下努力的平复呼吸。 以他的预想,既然那位叫做月牙的姑娘已经离去,那么这道剑意自然也就不会再对自己有任何敌意才对,只要再过一会儿,它可能也就会悄然离去。 他静静的等待着,隐忍着,尽量将自己身上的人神之力藏起,以免被剑意感知到之后,以为自己有对其挑衅的意思。 长街另一头的三位人神亦早已沉静下来,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在那里各自忧虑怅然。 暗影中的另外三位人神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头,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静的像是早已离开。 但从虚空之间不断散发出的强大气息中,能判断出他们其实一直都在。 而在一段漫长时间的等待之后,本已静下心来的雷神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道剑意威压非但没有离去的征兆,反而是变得越来越强。 他那强横的人神体魄之间,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剑意之下的凛冽锋芒。 雷神微微皱起眉头,高大身躯忽然绷得笔直,神识之间出现了一丝极强的警兆。 下一刻,他便听到了夜空之间的剑鸣之意,以及缓缓弥散而至的可怕剑压。 “难不成,它还没打算收手?” 雷神心中带着这样的疑惑,将神识散向了夜空之间,想要往顶空之上探去,可是没走多远,他的神识便被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给切割成无数碎片。 在那一瞬间,雷神的心沉了下去。 他犹豫了片刻,便缓缓抬起头,瞳孔深处闪烁着森冷的雷霆之光,朝着头顶上空的那片夜空望去。 那里原本被黑暗笼罩,有云色堆积,可是此刻,却空旷明亮的像是万里晴空。 因为苍穹之间,那道曾藏身云间的剑意不知何时绽放出来一束剑光。 剑光开始十分微弱,就好像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萤火。 可是很快,那点萤火便逐渐放大,成了一个小小的火把。 随后火把燃烧的愈发旺盛,随着风声的吹袭,变成燎原之势。 火势愈盛,自天边绵延而去,所有云色尽数被抹去,然后就在雷神那不可置信的眼眸之间,在另外几位人神愈发惊恐的视线之下,火势聚集缠绵,彼此环绕,汇成了一个火球的形状。 就好像,天边出现了一个太阳。 这一刻,夜空已经不再是被单纯的点亮,而是被彻底烧穿。 长街之上的三位人神呆滞了一瞬,很快便醒悟过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将体内的人神之力释放出来,去向大道之间,将天地间的规则限制在某个特定的空间内,与之一起被限制的,便是那个熊熊燃烧的太阳。 若是他们还不出手,只怕天地神院中的所有人都会在睡梦中惊醒。 甚至江心湖畔之外的地方,都会看到这璀璨耀眼的光芒。 而此时那一道被火光包裹在中间,似是正在经受打磨的剑意终于再次动了。 它穿过了太阳,带着无可匹敌的锋利气息,似倒垂的天幕一般,朝着雷神的头顶缓缓落了下来。 速度不快,但是其间所持有的力量却惊天动地。 雷神像是呆在了原地,眼中的紫色雷霆早已被剑意抹去,如今瞳孔深处出现的只有那熊熊的火光。 他看着那一道可怕的剑意,一直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像是已经彻底的折服于其间。 而就在这时,远处的虚空之间,忽然出现了一条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江,无尽的水元力藏在江水之间,奔腾而至,速度很快。 大江之水自天边而来,刚一出现,空气中被剑意下的火光炙烤的温度便降低了不少,只是却依然让人感觉无比的炙热。 而随着大江而来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缠绕在水光中的人影。 那人踏江而来,尚在空中之时,便已经抬眼朝着天边那道缓缓而来,却势大力沉的剑意看了一眼,只是他很块便又将眼神收回,似乎根本无法承受剑意之中的锋利气息。 而下一刻,那人身随心动,眨眼间便来到了雷神的身边,他刚想提醒雷神,让他快点离开,可是很快,他也突然呆在了原地,到了嘴边的话也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倒不是因为他说不出话来,而是他发现,来到雷神身边的那一瞬间,自己竟然也已经被那道剑意给锁死了。 发了很长时间呆的雷神慢慢转过头来,看了一眼身边那人,然后说了一句话:“我说水神,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走了吗?”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七章 落剑(四) 水神现在不想说话,并且对着雷神翻了个白眼。 他在暗影虚空之间藏了快有一夜,月牙和三位人神交战的时候他没有出来,雷神以惊雷挡道,将月牙拦下的时候他没有出来,那道可怕的剑意当空而现,在云色间示威的时候他也没有出来。 事实上,今夜他就没打算出来。 尤其是在月牙离去,并且感知到剑意之间所蕴含的无穷力量之后,他更是巴不得尽快将那道剑意送走,而不想惹上半点麻烦。 可那道剑意偏偏就执拗了性子,愣是留了下来。 并且似乎铁了心要和雷神较一较劲。 没奈何下,水神只能硬着头皮冲了出来,他自暗影间杀出之后,出手之间便是自己的本命术法,甚至不惜将整条大江搬到了剑意的笼罩范围,就是希望能稍微削弱一些剑意的威力。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道剑意之间所持有的力量。 水神倾尽全力而出的大江之势,却连将那道剑意落下的速度稍微延缓一瞬都无法做到。 自己反而是被剑意当成了是一位新的对手,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将水神封印在了原地,无法离开......接下来他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主动的承受这一剑,要么,被动的接受死亡。 而此时水神已经能感觉到当头而落的那道剑意开始变得越来越兴奋,似乎剑下笼罩的人神越多,它便越觉得有挑战性。 这道几乎有着南山剑圣全力一击的剑意,自然不是一两位人神便能扛下的。 那道剑意也知道这一点,它很清楚被自己困在原地的雷神和水神并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它刻意的延缓了下落的速度,给两位人神充分的时间去做应战的准备。 或者,趁着这个时间去多叫一些帮手来。 人越多,阻挡的力量越强,这道剑意才会感觉不虚此行。 水神双瞳之间水声滔滔,无尽的水元力在他身前环绕,死死抵挡着剑意之下的炙热高温。 他忽而瞪了雷神一眼,闷声说道:“就你爱出风头,非要去惹那丫头,这下好了,剑意当头,今天你我谁也走不掉!” 雷神本就在剑意的摧折之下感觉十分的憋屈,他又不敢对那道剑意发火,便只能将所有情绪藏在心底。 此刻被水神一顿数落抱怨后,雷神心中的不爽情绪顿时凝聚到了顶峰,他猛然转过身,眸间紫电环绕,然后冲着雷神咆哮道:“老子出头是为了啥?还不是为了神院的面子?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老家伙的名声?哼!今夜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人间所有宗门的修士都以为我们七位人神是个窝囊废,连一个小姑娘都留不下,还说什么去引领人间正道这样的大话?” “再说了,老子站出来的时候你是屁话都没有一句,等到真出了事,被剑意给困住,就开始推卸责任,互相抱怨,水神啊水神,你这家伙是越活越不讲究了!” 说到这里时,雷神的口水都快喷到水神的脸上了。 水神很清楚雷神的火爆性子,此时自己若是再多说一句,对方绝对会变得愈发狂躁,折腾谩骂个没完,若是那样的话,只怕他们就真的要彻底陨落在剑意之下了。 所以他没有再理会雷神,任凭他如何言说,也无动于衷。 而在沉静了片刻之后,水神感觉到来自顶空之上那道剑意的压力越来越大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猛然抬头望向了苍穹之边,直视着缓缓落下的惊天剑意,眸间水光穿瞳而出,在身前汇成了一片水色帘幕,将剑意下的火光隔绝在外。 与此同时,他忽而朝着长街那头爆喝了一声:“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他的身躯骤然挺的笔直,脸上的所有负面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冷冽肃然的决绝气息。 毕竟是六境人神,自修行初始至今,经历过无数的艰险磨难,人祸天灾皆有所及,心性早已打磨的坚若磐石,虽惊惧于剑意的威力,但又怎会真正屈服? 尤其,和剑意的这一战,关乎到整座天地神院的未来命运,更是让他需要倍加小心在意。 他不愿意出手,但却不得不出手。 水神凝起了所有心神,声势渐起,空气中所有的水元力以极快的速度聚集至此,汇于水神的身上,让他体内人神之力的流转速度变得更快。 而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在瞬间拔高了一层,单凭自身突然飙升的实力,便已能稍稍突破剑意的束缚......但他依然不敢奢望自己能破掉这一剑,只想着能集结七位人神的力量,来扛下这一剑。 一剑过后,只要他们还能站在这里,必然将会借着这一道剑意中的意志来参悟七境的意蕴。 对他们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剑意仍在下落,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但其间所持有的气息却越来越锋利。 虽然水神突然爆发的实力变得足够强横,但是依然没有被剑意放在眼里。 只要他还在六境之内,那么对那道拥有着七境战力的剑意而言,都还只是个小角色。 可是如果这样的小角色变得越来越多的话,那么即便是以那道剑意的骄傲和不可一世,也必须得重视起来。 就好像此刻,水神显威之后,长街另一头,风神,玄神,月神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虚空间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只能感受到风声的呼啸,玄妙术法的涌动,以及月光的璀璨。 三股强大的力量带着各自的人神之力朝着剑意所在的方向冲锋而至,眨眼间便和水神的力量汇聚在了一起,四神联手,让直直落下的剑意微微凝滞了一瞬。 随后,剑意似乎感觉到了一丝威胁的意味,下落的速度忽然加快了稍许,似是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可人神的力量不仅限于此。 虚空之间,一直未曾现身的火神和兽神终于动了。 先是一片赤红的火焰突然于远空升起,眨眼之间,便以燎原之势朝着剑意这边汹涌而来。 和剑意之下所包裹的高温炽焰比起来,火神所幻化的火光虽没有那么霸道,但却要更加的纯粹,温度似乎也更高,火光一起,空气都仿佛变得虚幻起来,看上去很不真实。 火神的身影被火光包裹着穿过虚空暗影,直接去向了剑意之下,滔天火焰绵延不休,自长街横向天边,单从气势上来看,竟比剑意所带来的气象要更加让人心慌。 只是其间所持有的力量却远远比不上那道剑意。 好在天地神院的作战传统从来都是一拥而上,普通弟子如此,五境合道者如此,六境人神,同样如此。 火神侵袭而至,自然不是想单枪匹马去和剑意单挑,火光自剑意之下掠过之后,只是停留了一瞬,便和四神联合在了一起,四神变五神,联手的威势又增加了不少。 剑意感知到了火神的存在,剑锋之下的火光默然变得璀璨,下落的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而就在这时,长街尽头的暗影间忽而响起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野兽嘶吼声,似是有千万头猛兽浩浩荡荡奔袭至此。 可沿长街远望,却是无比的空荡冷清,不要说千万头野兽,便是一只小野猫都看不见。 可野兽嘶吼声却始终没有停歇,无比真实,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一阵阵嘶吼声变得愈发真切,震的整条长街都有些微微晃动起来。 虽不见野兽,却有一道比野兽还要恐怖无数倍的身影自虚空间踏步而出,带着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恐怖气息,往剑意而去。 神院兽神,传闻他最初只是一个山林间的普通猎人,后以驭兽之术入道,几经挫折,百转千回,最终驭兽通神。 天地神院的驭兽斋便是他所创立,而几位人神座下的祭兽也都是由兽神一一降伏,送给他们的。 兽神的术法强大之处并不在于亲自与人搏杀,而是驭兽杀敌,人间大陆之内,甚至是无人踏足的荒芜之地,只要有猛兽存在的地方,不管它是普通的山间猛兽,还是来自远古时代的恐怖异兽,只要兽神心念所动,便能吸取它们的力量为己所用。 就好像此时,万兽嘶吼奔腾,虽未见其身,但兽神刚一现身,天地间便似乎出现了无数道纵横奔腾的身影,一道道可怕凶狠的气息自兽神身上缓缓弥散而出,一点点全部汇入了五神联手之势中。 五神变六神,其真实战斗力已经不仅仅是一加一这么简单,而是成几何倍数的增长。 就连当空而落的那道剑意都似乎变得有些不安分起来。 它不再只是无脑的兴奋,也不再单纯的只是渴望战斗,而是有了一丝小小的忌惮。 也就是在这时,那道剑意才开始正视起几位人神来,但却还没有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对手。 直到,雷神的加入。 惊雷再现,融入六神的战力圈。 至此,天地神院七位人神终于出现了最完美的完全体。 水色,火势,月光,风嘶,术杀,雷鸣,兽吼,七神归位,所带来的恐怖气息让人间大道之上的规则都似乎微微晃动起来。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八章 落剑(五) 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七位人神之所以能和五位圣人相提并论,其最大的依仗,就是他们的团结。 七位人神一旦合体为战,就算无法拥有七境圣人的战力,却也相差不远。 所以此间战斗中,当雷神最后加入战场,和另外几位人神并肩而立,将所有雷光朝着苍穹之间宣泄而去的一瞬间,那道当头而落的剑意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剑意之间所持有的骄傲仍是那般清晰,可是那一丝桀骜和不屑却已经消失不见。 眼前七位人神的联手之势,已经足够去充当剑意的对手。 它似乎变得认真起来,就连剑锋之下所绽放的璀璨光芒都比之前要更加的耀眼。 来自七境的可怕威压自剑意之下流散而出,顺着天边的光色涌向四处,逐渐朝着七位人神那边碾压过去。 与此同时,剑意再没有任何保留,既然对手的战力已经凝聚到了巅峰,那它,自然也将全力以赴。 于是下一刻,剑意下落的速度变得前所未有的迅速起来,开始还在顶空往下直落,可是很快,虚空之间便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破空声。 剑意已经消失在了原本的行进路线上,七位人神看不到剑意的行踪,只能感知到有一股遮天蔽日的恐怖力量正在极力穿刺着大道间的束缚和规则,朝他们汹涌而来。 空气仿佛已经被撕裂,在各色光芒映照下的苍穹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空间裂缝,裂缝之下,尽是指天的剑气和剑芒,似要将这无尽的苍穹都给斩裂。 七位人神同时抬头向天,感知着那道剑意之间愈发强盛的锋利气息,他们虽面色沉静,隐有不安,但相较之前,已经少了许多恐慌。 他们体内的人神之力汇聚在一起,很快便在各自身前凝成了一片璀璨无比的巨大光幕。 光幕之间皆是各种强大的术法和杀阵,不停变幻,泯灭不休,充斥着无比强大的力量,似坚不可摧的结界一般,等待着那道剑意的降临。 七位六境人神的合力之势,只为挡下一道拥有着七境圣力的剑意。 对七位人神而言,这是一场关乎到自身修行,甚至是神院命运的交战。 可对那道剑意来说,这只是一次展露锋芒的机会。 它被困于那把短剑中多年,早就渴望能在这个世间亮一亮相,去和真正的强者战上一场。 以它最初的预想,是等待唐青这个新主人成长到一定的高度之后,再随他征战四方,自己这强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次出手机会,最好是落在另一位圣人的身上。 可谁也没想到自己的新主人竟然这么快就将它放了出来。 虽然重获了自由,但初始那刻,剑意也有一些担心,担心自己这圣人一剑,遇不到值得出剑的对手。 所幸,圣人虽已去,人神尚在,而且一下子就被它遇到了七位。 它满心欢喜,剑意之下的灵识从最初的无谓,到兴奋,再到狂喜,直至此刻充满了对战斗的渴望。 挡在它面前的那七位人神的联手之势已经足够强,但想要轻而易举的挡下这一剑,还是不可能,可剑意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毕竟,这可能已经是如今的人间大陆中,所拥有的巅峰力量了。 错过了,可能就不在了。 此时剑意已经真正落在了长街所在的境域,距离七位人神聚集在身前的结界只剩下数十丈的距离。 那一刻,漫天之间的所有杂音都似乎已经消失不见,响在此间,传向远空,落入七位人神耳中的,便只有无比恐怖的剑鸣之音。 似海啸,似山崩,似狂风卷动云色时的炸裂声响。 剑意长吟,亦像是那位骄傲的南山剑圣拔出天剑时的出鞘声,无比的透亮,清脆,直抵人心……若是有一般的修行者在此,听到这样的剑鸣声之后,只怕会惊惧的跪倒在地。 即便是强大的七位人神,也只能强行封闭了耳识,将剑鸣声隔绝在外。 而再有一刻,剑意终于越过了这最后的数丈距离,来到了七位人神设立的结界外面。 它却没有第一时间落剑斩杀,而是悬停在结界边缘处,将自身的锋利气息完完整整,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七位人神的面前。 剑意原本是没有形状的,它只是一股无形的力量。 可是当这股力量强大到难以想象的时候,便有了具体的显像,好比笼罩在虚空间的炽热火焰,好比剑意之下的无尽锋芒......而在七位人神的视线所及范围内,那道剑意的本体,就是一把古剑的形状。 剑尖处抵在了结界的最外面,剑体光芒四射,被火光缠绕,一直往苍穹之间绵延而去。 而在这把看不到尽头的古剑尽头,似是有一位无上强者正握着剑柄,居高临下的望着结界中的七位人神。 强大的压制力自剑下流散而出,顺着结界的轮廓缓缓传开,很快便将整座结界都给沾满。 结界中的七位人神凝神戒备,人神之力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汇入了结界之中,将剑意之下传来的气息死死隔绝在外。 在一段时间的对峙之后,剑意似是耗尽了所有耐心,它终于决定全力出手。 剑鸣声忽而变得愈发响亮,环绕在剑体之上的烈焰变得愈发狂躁,深沉的破空声中,剑意之间的所有力量全部聚集到了剑尖处,然后正式落在了那道结界上。 方一接触,剑意本体和人神结界看似没有任何的变化。 但若是利用神识去感知的话,便能发现那道剑意此时正在以一种玄妙莫名的方式剧烈抖动着,它其实仍在继续下落,甚至于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只是因为结界的阻挡,让它看上去像是在静止的状态。 剑意虽被暂时挡下,但是其间所蕴含的锋利气息却已经钻进了结界之内。 七位人神仰头而望,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带着极强的警戒意味,而当剑意而至的那一刻,善于防守的风神,水神,没有多余的动作,水色弥漫,风声渐袭,努力维持着结界的稳定。 其余五位人神则是同时出手,无尽的术法杀招似惊涛骇浪般朝着那道剑意涌去。 此时哪怕是另一位六境人神在此,面对如此强大的术法,只怕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甚至很可能被当场诛杀。 可那道剑意却毫不在意。 剑芒微起,自结界边缘横扫而过,便将五位人神的攻击尽数挡下。 轻描淡写,就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它根本不给人神们反应的时间,下一刻,剑体之间的光芒再度暴涨,伴随着一声清脆响亮的爆裂声,那道看似坚不可摧的结界之上忽而出现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纹。 与此同时,正在全力催动着人神之力,将所有心神全部放到结界中的风神和水神同时心神一颤,随后仰面喷出了一口鲜血,眼中的神光瞬间暗淡了不少。 其余五位人神也在剑意摧折之下各自受伤......只是一击便已如此难以承受,若是这道剑意真的破开了结界,当头落下,他们又该如此处之? 也只有和这道剑意正面相对时,才能真正感觉到它的恐怖。 七位人神心中暗自惊惧关头,又是一声爆裂声传开,他们抬头而望,那道结界上的裂纹忽而变得更大,隐有破碎的趋势。 而下一刻,裹挟着炽热火光以及璀璨锋芒的剑意已经在结界中露了个头,愈发可怕的威势涌向了七位人神。 片刻的对峙之后,那道结界终于是在剑意的碾压之下彻底碎裂,数不尽的人神之力四散而开,转瞬间便被剑意摧毁殆尽。 一剑而过,此时终于和七位人神正面而对。 七位人神最开始仍有反抗的心思,此时却再也不敢还手,有那个功夫去出手破开剑意,倒不如将所有气力全部用来抵抗,就算如此,他们也已没有足够的信心来继续挡下这一剑。 心念转动关头,水神想要带着大家一起暂避锋芒,离这道剑意稍稍远一些。 既然明知道打不过,自然便只能先躲一躲。 可是此时剑意已至,剑锋之下的强大气息已经将他们完全锁死,想走也走不掉。 七位水神心神一凝,没奈何下只能再度兴起体内的人神之力,破釜沉舟般将修行至今最大的战力全部拿了出来。 联手而起的威势和剑意比起来依然有着不小的差距,但也已经足够惊天动地。 此时那道剑意也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它离开那把短剑已经很长时间了,已经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脱离这个世界的规则束缚,可能随时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它准备最后一击。 这一击,将是它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点画面。 也将是最精彩绝伦的一幅画面。 剑意过空,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稳稳的,轻轻的,带着绝对的骄傲和冷漠,以及一种傲视天下,并且不容拒绝的的气势,朝着七位人神斩杀过去。 当这一剑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就再没有人能够离开。 他们只能选择承受,而无法逃避。 这是对那一道剑意的尊重。 同时,也是他们今夜的宿命。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三十九章 剑意已去 剑意直下,速度快到不可思议,且无比沉重。 有那么一瞬间,七位人神感觉是头顶的那片天塌了。 锋利的剑气撕扯着弥漫在此间的人神之力,将其一点点消融磨灭,然后便很不讲理的落入了七位人神的绝对领域中。 能够到达那样的领域,说明剑意已经完全突破了七位人神的防线,虽然它的力量在不断的冲击斩杀过程中被消磨了不少,但却依然让人感到心惊胆颤。 这道来自南山丘陵的绝强剑意,在长街之上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骄傲和强大,它无所顾忌,且酣畅淋漓。 它来到了七位人神面前,最先遇到的,便是脾气火爆的雷神。 雷神的眼眸间原本正被无尽的紫色雷霆给环绕,强大的雷霆之力在他身上闪烁咆哮,似是要将这片天地给碎烈开来。 可当剑意至此,雷神眼中的雷霆便在瞬间被剑下的锋芒抹去。 他很想继续保持着挺身而立的姿势,可在剑意的压迫之下,他还是忍不住弯下了身子。 只是尽力抬起了双掌,将掌心中的那两道可怕的惊雷送入了剑意之中,想要将其拦下一瞬。 下一刻,惊雷刚起,便被剑意彻底摧毁,而雷神的右侧肩头,也留下了一道可怕的剑痕。 剑痕不深,但缠绕其间的剑气却很是霸道,不断的往雷神体内切割撕扯而去,若不是他的人神体魄足够强横,且有着很强的自愈能力,只怕早就被那一剑给卸下了胳膊。 而剑意下的剑芒虽然也在惊雷的轰炸之下暗淡了一些,但相对于雷神的伤势,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雷神想要坚持站在原地,可已然重伤的他,已经无法继续强撑着抵挡剑意。 他最终退了下去,却依然无法离开剑意的笼罩范围,而是被另外的几位人神挡在了身后。 剑意继续斩落,这一次,他从风神的身边掠过。 风神的术法根源不在于搏杀,所以相对于雷神,他的处境要更加狼狈下。 剑意刺破了笼罩在风神身周的凛冽风邪,将所有风势全部摧毁,在那一瞬间,空气仿佛变得沉静起来,不闻风声,只能听到剑意落下时撕扯着空气的炸裂声响。 风神的前胸位置同样出现了一道剑痕,剑气森冷凌厉,将他体内的人神之力一点点抹杀,好在他极擅长修复伤势,所以暂时并无大碍。 而一路横行,连续重伤两位人神之后,剑意斩落的速度忽然变得缓慢了一些。 剑芒愈暗,剑锋之下的可怕气息也逐渐变弱。 在场的几位人神心神一松,看来这道剑意虽然强大,但是已经在世间停留了很久,怕是很快便要消散而去了。 只要他们再多撑一会,便可安然无恙。 事实也确实如此。 算算时间,剑意自短剑中而出,直至来到这条长街之上,已经过去了足足大半夜。 依照短剑中前两道剑意的特点,剑意只要出来,斩向敌人,那么不管结局如何,剑意都会在斩落之后的很短一段时间内消散。 而若不是这第三道剑意前半夜里一直藏在云间,未曾展露锋芒,让它有足够的时间去积蓄足够强的剑气,只怕重伤雷神之后,它便要泯灭于此了。 几位人神猜到了这一点。 剑意自然也知道。 它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剑气虽然还是很强很霸道,但是和巅峰时候比起来,已经弱了不止一筹。 虽然知道自己迟早要消散在这个天地间,但它还是有些焦急,因为它还没有和剩下的对手一一过招。 若是继续挨个的朝剩下的五位人神斩去,只怕等到最后,余下的剑气已经无法再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既然来到世间走了一趟,它便不想留有遗憾。 所以剑意在斩落的途中犹豫了一瞬后,剑锋下的气息忽然暴起,再次锁死了几位人神。 这一次,它打算一剑横扫! 没有任何征兆下,攻势渐缓的剑意速度骤然加快,剑气惊天而动,带着无可匹敌的杀伐之意,将剩下的五位人神全部包裹住。 风神和雷神却被剑意强行隔绝在外,似乎它也知道,那两位人神暂时已经没了作战的资本,不值得它再向其出剑。 几位人神也已知道这将是最后的决战。 他们收起了所有情绪,体内的人神之力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聚集,各种各样的强大术法默然升起,这一次,他们不再只停留在原地,而是身形微动,五位人神同时朝着剑意落下的位置迎了上去。 几乎是在人神出手的同时,剑意已经落下,圣人之剑和人神之力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以接触点为中心,一片圆形的强劲冲击波似潮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涌荡而去。 若不是七位人神早早便在这处空间设下了层层禁制,只怕这场战斗所带来的破坏力便足以将方圆千里的建筑物全部夷为平地。 即便如此,长街周围的楼阁房屋还是微微晃动起来,像是来了一次小型的地震一般。 甚至于街道两边靠近战斗中心的地方,那一块块的青石板已经碎裂成了一片碎渣,很快被风吹散,在长街夜空之间形成了一片沙之风暴,给四面八方的房屋抹上了一层泛黄带青的色调。 就连人间大道的规则在这恐怖的战斗余波之下,都有了生死明灭的意思。 而五位人神则被剑意临身,无比恐怖的剑气混杂着不可一世的桀骜之意,将他们联手而起的人神之力尽数击破。 剑意余威不减,似苍穹而落,直接将五位人神斩退,落在了长街的另一角。 水神面色苍白,眼中滔天水光已经干涸,嘴角吐着鲜血,气息微弱的半跪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火神依然被火焰裹身,只是最初的滔天烈焰已经在剑意的摧折之下,变成了一团可能随时都会熄灭的小火苗,他倒在了水神身边,一言不发,只是沉沉呼吸。 玄神原本就十分苍老的面容此时看上去更是显得有些潦草,就连那一对清亮如水的眸子都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他跪倒在地,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吐着血,显然那一剑给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月神的面容依然掩映在月光之内,只是原本纯洁如玉的月光此时却显得有些暗淡。 而她那白裙之上,此时也已粘上了点点血色。 看上去多出了几分凄然之意。 兽神虽然尚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但是他身上那股来自远古洪荒的蛮兽气息却已经被剑意彻底击散。 虚空之间那一阵阵的猛烈兽吼声也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兽神那沉重的呼吸声。 至此,天地神院七位人神在那道剑意之下全军覆没,全部失去了战斗力。 可是他们的脸色却反而不再似之前那般难看。 眼中的惊恐之意亦逐渐消散,趋于平静。 因为他们虽然各自受了重伤,但是那道可怕的剑意却也终于在宣泄出全部的锋芒之后,带着一丝不甘和对这个世界的留恋,缓缓消失了。 剑意淡去,剑芒隐没,剑气却犹存于长街之上。 可能要很久才会消散。 似乎是想在这个世界上留下最后一点倔犟,来告诉这个世界它曾经来过。 而在剑意消散的那一瞬间,七位人神都能感受到,天地间的规则毫不犹豫的给那道拥有着七境战力的剑意打开了一个缺口,恭送它离去。 七位人神虽然已经确定那道剑意就是来自南山丘陵,出自剑圣之手。 可自始至终,除了那道剑意的锋利气息外,他门再也没有感知到有关那位南山剑圣一丝一毫的真劲波动。 是他的剑,可他却并不在这里。 剑意的出现成了一个谜。 七位人神怎么也想不通,圣人已去的岁月里,怎么还会有一道藏着剑圣全部战力的一剑出现在天地神院的领域中,并且恰恰在最关键的时候,救了那位可能是夫子传人的一条命。 他们在往后的日子里将今夜的这场战斗演练了很多遍,得出的最大可能性便是,这道剑意是夫子他老人家安排在月牙身边的,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 也只有夫子他老人家,才有那个实力和面子,去得到并且操纵剑圣的剑意。 一想到老夫子,七位人神的心头便有些沉重。 因为他们知道那位生而知之的老人家是比圣人还要恐怖的存在。 好在,他也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七位人神不知道夫子带着五圣人究竟去了哪里,只预感到他们暂时不会回来。 而如果可以的话,七位人神衷心的期望暂时能变成永远,因为他们打算开启人神的时代。 而此时,神院长街当头,剑意消散之后,天地间的所有光色缓缓退去。 黑暗再次来袭,将长街周围的一切都给笼罩住。 七位人神隐没于黑暗之中,各有心绪,各自沉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风神的脚步声忽然自黑暗中响起,随后以他为中心,风声渐渐传开,带着治愈的力量朝着其他几位人神弥散过去。 他的声音随之响起:“那道剑意,似乎让我对巅峰七境有了一些新的认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章 可怜的风神 七位人神迈入六境多年,只差一步便可登入七境顶峰。 可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却偏偏像是隔着一道看不到尽头的天堑,将七境的所有风光全部挡住。 多年以来,他们努力向前,极力攀登,却始终找不到破开天堑的办法。 成圣之路,变得无比艰难,且遥不可期。 可今夜与那道南山剑意一战,亲身感受到剑意之间所蕴含的至强圣力,以及来自七境巅峰的气息之后,他们却发现挡在面前的那道天堑似乎变得不那么遥远,也没那么险峻了。 虽然成圣之路还是十分遥远,但是他们却像是找到了通往顶峰的正确方向。 此时风神的话刚刚落下,其余六位人神的眼神便渐渐深沉起来。 他们没有回应,却十分认同。 因为他们和风神一样,都感觉到了自己心境以及识海中的变化。 仍是六境人神的修为,可挡在通往七境路上的那片迷雾,却已经散去了不少。 水神面色苍白的站起身来,他体内被剑意摧毁殆尽的人神之力在风神术法的治愈之下已经渐渐回来,眸间水光再现,波涛声渐起。 沉静了片刻之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感知着长街之上留存的剑气,他说道:“那道剑意的初心虽然是带着绝对的敌意,甚至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可好在它的力量并不持久,要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再继续站在这里。原以为以我们七个人的力量,合力之势就算无法打败圣人,想来也绝不会落败,现在想想,我们还是太低估圣人的力量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剑的绝世风采,不由的有些恍惚。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今夜我们虽然挡下了那一道剑意,可也等于是和那位骄傲的剑圣大人还有老夫子结下了梁子,若是有一天他们再次回来,怕是倾尽整座天地神远的力量,也无法挡住他们。” 这句话刚刚落下,和水神关系最是密切的火神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将瞳孔深处突然升起的火光压下,然后闷声说道:“真要计较起来,是那位叫做月牙的丫头先来神院找麻烦的,我们只是被迫出手。到时候,就算夫子和剑圣问责起来,我们也说的过去。” 水神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们都知道夫子的脾气,他老人家可以和别人讲道理,但是却不喜欢听别人的道理。况且我们今夜确实起了杀人的心思,这一点无可否认,若不是剑意在此,夫子的那位学生怕是已经死了。” “而剑圣他,呵呵,他是既不喜欢和别人讲道理,也不喜欢听别人的道理。既然今夜我们毁了他的剑意,那么无论那道剑意是不是受他的驱使来到神院,他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他这个人,脾气最是古怪,话不多,几乎很少开口,所有的意思,都在他的剑里。” 言及至此,水神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几位人神,然后问道:“一道剑意便几乎让我们全军覆没,若剑圣亲临,神院还会存在吗?” 这句话落下之后,长街所在的境域,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若是放在以前,身处神院主场,他们自然不会畏惧圣人。 甚至有些渴望圣人能够主动来江心湖畔找麻烦,这样他们就能以主场优势,将圣人击退,到时候,七位人神的名头必然将压过人间五圣。 可是今夜和剑意一战,亲身感受到七境之力的强大之后,七位人神再也不敢说自己能和圣人有一战之力。 六境和七境,看似只有一个境界的距离,可是真正的差距,却是天地之别。 几位人神以前不明白,今夜却是深有感触。 甚至因为今夜的事情,他们对于不久后兴兵攻打唐国一事,都开始变得犹豫起来。 唐帝虽已不在唐国,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回来。 现在已经得罪了夫子和剑圣,若是再和唐帝起了冲突,怕是真的就无法收场了。 七位人神带着各自的心绪开始沉默,任凭黑暗将他们笼罩......冷风自遥远的地方吹来,在半空中盘旋,呼啸不止,像是烦人的苍蝇一般扰乱了七位人神的思绪。 脾气最是火爆的雷神被风声打扰,不由的有些狂躁起来。 他猛然挺直了身子,闷声吼了一句:“风神!” 风神有些无奈的苦笑了声,他摆摆手,漫天风声顿止,全部汇入他的指间,弥散不见。 天地间再次变得安静下来,夜色已不再深沉,可是七位人神的心却变得越来越沉。 许久之后,就在这片夜色逐渐退去,天际的边缘处已有微弱的光亮出现时,沉默了很长时间的月神站了出来,她说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原本打算半年之后便兴兵去唐国走一趟,可如今我们看我们的伤势,怕是短时间内根本恢复不了了。强行攻打唐国,只怕讨不了好,唐帝虽已不在,但不代表唐国就没人了。” 说到这里时,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裙上的鲜血,明艳而刺眼,有着极强的讽刺感。 她那掩映在月光之下的秀眉微微蹙起,瞳孔深沉飘过一丝莫名的燥意。 沉默片刻后,她见没人开口回应,便继续说道:“若是一般的伤势,仅凭我们人神的体魄便能很快恢复,更别说还有风神的治愈之术。可如今伤我们的是来自南山丘陵的七境剑意,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反正我是很不好受,剑气虽已被我逼出大半,但还有一些残存在体内,我想......” 她的话没有说完,雷神便打断她,说道:“攻打唐国一事我们已经谋划了很久,并且早已达成共识,若就此作罢,怕是会影响我们后面的计划。” 雷神的想法十分简单,不管现况如何,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管它风险和后果如何。 月神根本不搭理雷神,一根筋的家伙,没有发言权。 她直接望向了水神,问道:“你怎么说?” 水神摇摇头,似乎暂时也没有主意。 就在这时,沉默寡言的玄神突然抬起了头,眸间被剑意摧折至灭的光亮渐渐回来。 他开口说道:“我刚刚算了一卦,半年之后若是兴兵攻打唐国,我们会输的很惨。” 此话一落,其余几位人神同时抬起了头,目光愈发深沉。 玄神的最强术法便是卜卦之术,他的卦象几乎次次灵验,今夜月牙虽然隔绝了空间,来找卓星辰问话,但依然被玄神算到,可见他在卜算这方面确实有着自己的独到之处。 而且就连夫子他老人家都对他称赞有加,其余几位人神自然更是对他的卦象深信不疑。 此时见一向低调的玄神说出了这番话,人神们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雷神刚想开口问话,水神却是先一步问道:“我们输在哪?是输在我们几个身上,还是五境高手的数量上?” 玄神闭眼沉静了片刻,一丝玄而又玄的气息将他死死环绕住,其间充斥着强大的人神之力,以及来自人间大道下的灵气。 片刻之后,他皱起眉头,随后缓缓睁眼,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不知道唐国的五境高手究竟有多少,但依卦象显示,若有一战,战局走向与五境高手无关。而唐国明面上的人神高手只有沧海,昆仑这二位,就算暗地里还有别的人神高手在,想来也不会多于七个,所以从我们的角度来看,这场战斗理应是我们赢才对。” “可卦象的最终显示却是大凶之兆,其间的根源我也无法看清楚,只知道,左右神院和唐国大战终局的,是来自唐国的某一个人。至于那个人是谁,就无从得知了,而从卦象中的气息来看,那人要比我厉害的多。” 比人神还要厉害的存在,自然便只有圣人。 可如今唐帝已经离开人间,唐国最厉害的便只有沧海,昆仑这二位六境高手。 难道,唐帝会在不久之后回来?或者,沧海,昆仑中的某一位会在某一天修身成圣?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几位人神的脑海中,玄神便仿佛知晓他们在想些什么。 他直接将那些念头给否定掉,随后说道:“那股气息中的韵味温和平静,不像是出自唐帝身上,沧海,昆仑则更不可能。因为他们终年于唐国边境与敌搏杀,身上的气息早已在杀戮者中变得无比凌厉,根本无法保持平和。而且以他们现在的六境实力,若是能在我们之前成圣,那我们干脆找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水神努力压制着心头的复杂情绪,他看着玄神,调整好呼吸后问道:“也就是说,我们真的不能再继续对唐国出兵了。” “至少现在不能。” 玄神说道:“我们的体内现在都还有剑气存在,必须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其消融磨灭,要不然时间拖的再久些,只怕我们的境界会受损。” 水神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其余几位人神也有些不痛快。 雷神心有隐怒,不发不快。 他猛然朝着远空挥了一拳,似要将心头的所有郁气全部挥洒出去。 无尽的紫色雷霆随着拳意去向天边,惊起无数声爆裂声响,将尚有些昏暗的天色照耀的犹如白昼。 平地惊雷,惊醒了神院无数仍在睡梦中的人。 巡院斥候们以及离此最近的驭兽斋兽奴们以极快的速度往惊雷兴起的地方狂涌而去,沿途路过长街,发现了被剑气摧毁的楼阁建筑,不由的暗暗心惊。 他们发出警兆,奔袭的速度愈发加快。 好在其他几位人神及时笼罩了此处空间,要不然怕是就要被发现。 昨夜之事虽然算不上有多丢脸,但也确实不足为人道哉。 能少点人知道是最好了。 看那些兽奴们的发应,回到驭兽斋中的卓星辰应该还没有告诉边之唯昨夜的事。 几位人神已经在合算着等会儿就去提醒下卓星辰,让他守口如瓶了。 而雷神在挥出一拳之后,心头的郁气稍散,脸上却仍带着无尽的怒意。 他暴吼道:“真他娘的不甘心!要是让我找到这道剑意的发起人,我一定落雷劈死他!” 玄神闻言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能掌控那道剑意的人,又岂是你能对抗的? 他沉静了片刻,随即松开了那张古板的脸,轻轻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我想我们也不用这般懊恼,虽然暂时不能去攻打唐国,但不代表永远不能。刚好我们还可以趁着这段时间观察下唐国诸将的举动,以及夫子和五圣人的踪迹。” “而且我们体内的剑气虽然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但同时却也是我们眺望七境的一个登高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只要诸位闭关修行养伤,将剑气中的七境气息完全消化掉,我想诸位的实力都会有很明显的提升。甚至,机缘和悟性足够的话,能摸到七境的门槛也说不定。” “只要我们当中有任何一人到了无限接近七境的境地,或是已经到了七境,那么出关之时,便是兴兵攻打唐国之时。就算唐帝回来,我们也有一战的资本。”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玄神的语气尽量保持着平静,可其实他的心里却很不安分。 正如他自己所说,闭关炼化体内的剑气,很有可能会摸到七境圣人的门槛,无论是对他,还是其余几位人神来说,都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玄神甚至已经迫不及待要去闭关修行了。 而本是满脸郁色的水神听到这些话后,猛然挺直了身子,他的眸间水色弥漫,瞳孔深处像是藏起了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大江。 他将心头的躁动情绪强行压下,随后说道:“说到底,神院还是少了一位圣人坐镇。” 言及至此,他沉眼望向其余几位人神,沉静了片刻,再次开口道:“以前我们总说自己机缘不够,如今那道七境剑意突然而至,我想,它可能就是我们的机缘。这个机会,我们要把握住,诸位努力!” 此话一落,他不等其余几位人神回应,便忽而视线一转,望向风神那边,然后说道:“我等先回去闭关,这里就交给你了。记得收拾好之后,去驭兽斋找卓星辰谈谈话,告诉他,长街本无事,不过大梦一场。” 言及至此,他便将视线收回,沉淀了所有情绪……而后,大江自天上来,浩浩荡荡汹涌而至,将水神卷起,往远处而去。 波涛隐去之时,雷神也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闷声一声,拍了拍风神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便化作惊雷消失在此地。 月神的脚步声忽然响起,她来到风神身边,月光缓缓散开,温柔且明亮。 风神以为她要和自己说些什么,嘴角的苦笑渐渐变得沉静起来。 可月神却只是看了风神一眼,被月光笼罩住的眸间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没有说话,很快便将眼神收回,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风神愣了一瞬,他刚想主动开口问话,却见月神来到自己身边后,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便直接踩着月光掠过自己,继续沿长街而去。 他慢慢转身,看着月神的背影,美丽,窈窕,带着一股子难言的风情。 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仔细欣赏,那道身影便被月光完全笼罩住,然后以极快的速度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想来月神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去闭关炼化剑气了。 这就走了? 风神再度苦笑出声,他随后便转眼望向了尚留在此处的另外三位人神,然后问道:“你们还不走吗?” 和水神关系最好的火神这个时候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争这一时光阴又有何用?难不成就能将体内剑气完全炼化?为己所用?说到底,修行这件事,还是要一步步来,稳扎稳打才行,不可操之过急。水神这家伙以前一直看的很明白,今日咋就这么糊涂了?” 风神笑了笑,心窝子里多了几分暖意。 他说道:“所以你打算留下来和我一起收拾残局对吗?” “不!我打算去找水神,告诉他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 火神说道:“再说了,你的治愈之术可以修复万物,这残破街道和楼阁你很快就能搞定,若是我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可能还会多加一把火,到时候烧坏了花花草草可就不好了。” 说到这里,火神尬笑了几声,便不再搭理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风神,火光瞬起,带着他离去。 而此时风神看的很明白,火神所去的方向,并非是大江之边,而是他自己的道场。 果然,有机会迈入七境的诱惑,谁也挡不住啊。 火神离开之后,风神直接望向了面色冷厉的兽神,然后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兽神沉声说道。 “那你也该干嘛干嘛去吧。” 风神低下头,唉声叹气的说道。 这句话落下之后,并没有得到兽神的回应。 风神皱起眉,他抬起头望去,发现兽神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这...... 都说天地神院七位人神无比的团结,今日一看,都是表面兄弟啊。 风神叹着气,转过身准备开始动手修复长街和被剑意摧毁破败的楼阁,却发现面色苍老古板的玄神仍然站在原地。 他还没走! 风神很是受伤的心灵顿时得到了一些安慰,但他害怕又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于是他沉着一张脸,闷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玄神望着天边的大江和远去的惊雷,看着消散的月光和隐去的火势,以及已经无法听到的兽吼声,轻轻叹息了一声,然后说道:“你要理解他们,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可以打开七境的那扇门,他们自然不想错过。” 说话的时候,玄神也没有闲着,他这边走走,那边看看,然后指点着风神该怎么动用神力将破败的场景给修复好。 风神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然后问道:“难道我就不用修行了吗?怎么,你们是觉得我不配迈入七境吗?” 听到这句话后,玄神很认真的看了一眼风神,然后说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们七个当中,你的模样是最俊的,风杀之术也是最潇洒的,可真要说起来,你的实力确实也是最差的,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风神再次呵呵了两声,表示不想说话。 玄神却还没打算住口,他继续说道:“跟你说实话吧,方才我替我们七个都算了一卦,百年之内,除了你以外,我们都有可能修身成圣,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此话一落,风神心头顿时一阵失落。 他撇撇嘴,说道:“并不是很明白。” 他不等玄神开口,便再次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留在这里?赶紧去闭关啊。” “小孩子脾气!虽然知道时间宝贵,但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玄神义正言辞的开口,但是很快便又话锋一转,说道:“我得告诉你这破败的长街该怎么布置,要是恢复不了原样,被边之唯那个老家伙给发现了端倪,怕是又要来问东问西。” 言及至此,他也不再矫情,继续对着长街指指点点起来。 风神已经心灰意冷,他抱臂站在原地,一言不发,风自远空吹来,将他环绕,感觉有些冷。 等到这片昏沉的暗色终于彻底退去,天边隐有红光洒下的那一刻,玄神终于交待完毕,他拍了拍风神的肩膀,然后说了一句话:“别忘了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后,还要去驭兽斋中走一趟。” 话音刚落,风神终于忍受不住心头的郁闷和燥怒,很是注意养气的他这时候早已怒发冲冠......无尽狂风将他环绕,在长街当头来回呼啸,冷厉清寒,似锋利的大刀,这便是他此刻的心情。 “滚!” 风神忽然暴吼出声,风刀瞬起,朝着玄神那边切割而去。 玄神早有自觉,苍老面容间露出了一丝促狭的笑意,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风刀落向了对面的建筑群,顿时又斩落了一片灰褐色的建筑群。 漫天的灰尘之间,风神冷冷肃立,眸间凶光袭人。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一章 无奈的谎言 再晚些时候,朝阳初起,红光洒落,笼罩在了天地神院的每一个角落中。 风神收拾好情绪,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长街四周来回穿行,无尽的人神之力不停落在灰烬和残垣之间,将那些破败的建筑群一一修复完全。 等到长街恢复原样,那一丝残留的剑气也被风神以术法隔绝在人世之外后,他便又孤零零的转身,往驭兽斋中走去。 驭兽斋斋主边之唯听到手下的人通报,说风神大人亲自来驭兽斋走了一趟,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他换好衣服,着人准备好排场,便要亲自去大堂拜见风神时,却又被通报说风神不想见他。 风神大人这次一大早便来到驭兽斋,只是想找卓星辰说几句话。 这让边之唯心头多了很多失落和疑惑。 卓星辰虽然实力强横,天赋也极高,未来很可能会成为和几位圣人之后一般的强大存在。 可毕竟现在只有四境守心的修为,这样的实力,在风神眼中根本不够看。 尤其是在玄武榜之战中,卓星辰败于龙虎山不苦之手后,更是让他白衣杀神的名头都落下了不少。 就连驭兽斋中的兽奴们对待卓星辰的态度都要比以前冷淡了不少,更别说是人神大人。 所以按理说风神大人根本不会搭理卓星辰才对,更别说亲自来到驭兽斋中,点名要见他。 想象着个中关键,边之唯百思不得其解。 他决定还是去看看。 可等到他来到驭兽斋的议事大厅,打算厚着脸皮进去看看风神大人和自家好学生在说些什么时,却发现这间往日里只能自己进来的议事大厅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封印住了。 边之唯直接愣在了议事大厅的门口,他感受着正门处风声的涌动呼啸,知道那是风神的本命术法。 在我的地盘上,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听的? 边之唯心中乱糟糟想着,却不愿离去,干脆就在议事大厅门口坐了下来,等着风神和卓星辰出来。 议事大厅中,卓星辰老老实实的站在大厅正中央,他低着头,将瞳孔深处惯有的冷厉神色耐心藏好,静静的等待着身前那位风神大人的问话。 昨夜他自长街回来时候,心神久久无法平静。 脑海中一直回想着那道剑意之间的可怕锋芒,以及七位人神面对那道剑意时所持有的犹豫态度。 在他的印象中,七位人神一直都是天地神院最顶尖的一种存在。 他们神秘,强大,无论是在人间的声望,还是自身的术法修为,都几乎已经达到了某种限定的高度。 卓星辰曾一度将他们当作是修行之路上所需要追寻的目标。 可就是这样神灵一般的存在,竟然被一道剑意给吓住了。 虽然那道剑意中的气息实在有些恐怖,但是以七位人神的身份,他们怎么也不该如此畏惧才对。 尤其,当时卓星辰还在场,在一个神院后辈面前如此露怯,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此时卓星辰虽然仍对几位人神心有敬畏,却也不再似之前那般盲目的崇拜。 卓星辰的正前方,被隐隐风声环绕住的风神将双手背在身后,他微昂着头,背对着卓星辰,凝望着议事大厅墙壁上悬挂着的一幅山水画,沉静了许久。 自他派人唤来卓星辰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当中。 事实上,风神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来找卓星辰的目的自然是想让他忘记昨晚的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边之唯。 可真要这么直接要求的话,怕是有损人神的威名。 毕竟卓星辰昨夜亲眼所见七位人神被一道剑意给唬住,此时他的心中对人神的绝对信仰怕是已经崩塌了不少,若再这样说的话,这个天赋极高的神院后生怕是就更加不信任人神了。 想到这里,风神有些头疼。 同时又有些恼怒。 难怪那几个家伙跑那么快,想来这丢面子的事都想着留给自己来做。 有那么一瞬间,风神甚至想动用神力直接将卓星辰关于昨夜的记忆完全抹灭,可这样一来,会对卓星辰的神魂造成极大的伤害。 日后他的修行必然会受到影响。 卓星辰是天地神院的未来,风神不想冒这个风险。 他皱着眉,轻叹着气,感受着身后那个白衣少年身上渐渐冷厉起来的气息,最终没奈何的摇摇头,转过身来,凝望着卓星辰。 卓星辰见风神终于有了动静,当即将头埋的更低,然后说道:“不知风神大人专程来找我,是有何事吩咐?” 风神心念轻转,没有去回应这句话,而是突然反问道:“你觉得昨夜所见的那道剑意怎么样?” 卓星辰愣了一瞬,随后便如实回答道:“生平仅见,在那道剑意面前,我生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风神闻言轻笑了两声,将心头的一丝尴尬情绪抛之脑后。 随后便说道:“不要说是你生平仅见,便是我,也没见过几次。” 卓星辰顿时抬起头来,满脸的错愕情绪。 他问道:“风神大人知道这道剑意从何而来?” “除了南山丘陵的那位剑圣大人,还有谁能使出这般强大的剑意?” 风神低沉着嗓音说道:“要不然你以为,昨夜我们为何会止而不战?还不就是因为要给剑圣几分薄面?我们虽然不怕剑圣,但他毕竟是圣人,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给的。要不然传出去,还以为我们几个人神心胸有多狭隘呢。”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风神的脸色没来由红了一下。 他轻咳了一声,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卓星辰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不是说剑圣已经离开了人间?那他的剑意怎么会出现在天地神院?而且看那道剑意的反应,似乎是为了那位姑娘而来,难不成……” 他的话没有说完,风神便直接打断他:“这些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该问的也别问。” 说到这里,风神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他板起脸,刚好顺着那句话说下去:“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卓星辰眉头一皱没有言语。 风神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道剑意非同寻常,所以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它曾经来过神院。当时除了我们七个还有那个叫月牙的丫头外,便只有你在场,所以我来是想要提醒你,昨夜的事一定要保密,最好是烂在肚子里。” 言及至此,风神的目光忽然变得深沉起来,他紧紧盯着卓星辰,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该不会,昨夜你回来之后,就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边之唯了吧?” 卓星辰摇摇头,说道:“昨夜回来至今,我连老师的面都还没有见到。” 风神闻言顿时放松下来,他笑了笑,说道:“如此甚好,你还算懂事。” 卓星辰回望了风神一眼,随后很快便又将眼眸垂下,他想了想,然后问道:“只是,我想知道,风神大人您让我守住昨夜的秘密,真的只是因为那道剑意太过于隐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吗?” 风神愣了一瞬,随后点头道:“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难道不是因为几位人神大人在那道剑意之下露了怯,觉得有些丢脸,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知道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卓星辰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可能会得罪人神的话,总之话说出口后,他不后悔,反而觉得痛快。 风神老脸更红,好在他养气功夫还算可以,短暂的愣神之后,他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露怯?你觉得我们在那道剑意面前露了怯?” 卓星辰坦然问道:“难道不是吗?” 风神冷哼了一声,义正言辞的说道:“当然不是!若是区区一道剑意便能在天地神院的领域中横行无阻,让我们为之害怕,那要是剑圣亲自来到这里,我们还不得乖乖的跪下磕头?” 若是在往日里,卓星辰自然信了风神的话,可是经历了昨夜的事情过后,他总觉得风神说话有些没谱。 他想了想,直接反问道:“那道剑意现在何处?是否已经离开了天地神院?” 风神傲然道:“你当天地神院是普通的人间修行宗门不成?容得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哼!昨夜你走之后没多久,那道剑意便准备偷偷离去,被我等发现后,以雷霆之势将其彻底抹灭。” 卓星辰眉头皱的更深,没有多说什么。 风神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相信?” “不敢。” 卓星辰简单开口,声音不大,语气却很是沉静,带着几分敷衍的意味。 风神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若是不信的话,今日便可去那条长街上看看,剑意虽被抹灭,但是仍有一丝剑气残留在那里。呵,不过你要小心,即便只是残留的一丝剑气,也不是现在的你可以抵抗的。” 言及至此,风神心中自语道:“我这可不全是在说谎,那道剑意确实被已经抹灭了,至于怎么抹灭的,就不那么重要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二章 失落的唐青 听到风神最后一句话,卓星辰皱出了今日最深的一个眉头。 难不成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七位人神其实并没有被那道剑意给唬住?风神来找自己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让自己隐藏住剑意的秘密,而不是维护他们的脸面? 沉静了片刻之后,卓星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准备一会儿就去那条长街上走一趟,若真如风神所说,剑意已去,剑气犹存,那么便算是自己小心眼了。 心念至此,他还是要给风神一个满意的态度。 于是又是短暂的沉默过后,卓星辰说道:“如此的话,一切全听您的,昨夜的事,星辰一定守口如瓶。” 此话既落,风神长舒出一口气,他拍了拍卓星辰的肩膀,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昨日你若是不提前走掉的话,便能看到我们以神力破剑的场景,那时你必然会有所感悟,也许能当场破镜合道也说不定。” 他看着卓星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讪笑了一声,再次说道:“不过也不用着急,以你的资质,加上现在四境巅峰的修为,破镜合道也是早晚的事,急于求成反而不好。” 卓星辰沉沉点头,他刚想再问问关于月牙的动向,可风神却似乎不打算久留了。 他轻拂衣袖,很快说道:“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再有些事情,你就别问了。日后等你境界再高些,能够参与到这个层面的战斗时,一切自然都会揭晓。” 言及至此,风神最后看了一眼卓星辰,想到自己今日来此,似乎完全没显露出自己人神的威严来。 而卓星辰这小子也似乎完全没有身为神院二代弟子的自觉,说话态度完全没有了最初的那种敬畏之心。 风神有些不开心。 所以他临走之时忍不住释放出了自己强大的威压,议事大厅中隐有风邪出现,在这空旷的厅内来回涌动,最后全部悄然去向了卓星辰的身前,惹白衣飘舞。 脸色沉静的卓星辰顿时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当头而至,他闻风而动,努力的催动着体内的真劲,想要将风邪驱散,可奈何自身的力量与之比起来,却显得很是微不足道。 他眉头拧到了一起,脸色渐渐苍白,眼中的冷厉神色亦缓缓散去。 风神站在原地岿然不动,看着卓星辰的狼狈模样,心头莫名生出了一丝戏谑的情绪。 积攒了一整夜的郁闷情绪顿时散去了大半,他挥一挥衣袖,将所有神力收回。 风声顿止之时,风神跺了跺脚,消失在了议事大厅中。 留下卓星辰在原地独自握拳,瞳孔深处带着一丝倔强和隐怒之意。 但是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无奈。 议事大厅门口,边之唯仍然守在那里。 他就这样静静的,笔直的站着,眼睛巴巴的看着那扇大门,等待着它打开。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风神大人和卓星辰还没有出来,边之唯愈发焦急,浑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驭兽斋的兽奴们从远处回来,带来消息,说黎明之前,离神院数里之遥处曾有无数惊雷闪过,转瞬便止。 等到他们前去查看之时,惊雷已消散不见,只在那处平原之间发现了一个巨大无比,隐有雷光闪动的深坑。 方一听到兽奴们的描述,边之唯便知道那无数道惊雷出自雷神之手。 只是不知雷神大人今日发的什么火,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必须落雷宣泄。 再联想到风神一大早便来找卓星辰密谈许久,更是让他感觉有大事发生,不免愈发着急。 而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笼罩在议事大厅周围的风声终于消散不见了,边之唯心神一凝,赶忙冲到门口打算敲门,可那扇门却刚好被人从里面推开。 卓星辰自议事大厅中走了出来,眼神冷厉,面色沉静,瞳孔深处藏着一抹难言的躁动之意。 他方一开门,刚准备迈步而出,便看到了探头探脑往议事大厅中乱瞅的边之唯。 看到自家老师,卓星辰眼中的情绪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他疑惑着问道:“老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边之唯看了半天,没发现风神的踪迹,当即问道:“风神大人何在?” “已经走了。” 卓星辰说道:“他没见您吗?” 要是见了我还会问你? 边之唯心中骂道。 可表面上却是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他沉静了片刻后说道:“风神大人原本是要见我,说有事要与我商量,可后来又有其他要事需要处理,便匆匆离去了。” 这该死的自尊心。 卓星辰点了点头,不疑有他。 他看了看仍然堵在门口的边之唯,有些不解的问道:“老师您还有事?” 边之唯不打算再绕弯子了,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风神大人找你何事?如实说!” 卓星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说道:“此事与老师没有干系,和驭兽斋也没关系,纯属学生的私事。” 此话一出,边之唯顿时火冒三丈,他怒道:“在我面前,你还敢有什么私事?说!” 卓星辰摇了摇头,眼眸之间出现了一丝无奈之色,他说道:“风神大人说了,此事谁也不能提。” “包括我?” “自然。” “提了会怎么样?” “风神大人会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卓星辰丢下这一句话,看了一眼极力可压制着怒火的自家老师,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老师,您还要听吗?” 边之唯没有再理他,直接转身离去。 心中涌满了失落。 ...... 而与此同时,天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中,唐青静静的伫立在无数光点笼罩之下,他面色淡然,眼神沉静,看上去似乎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此刻,他的心中,同样涌满了失落。 自那第三道剑意消散于天地间之后,他便一直站在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依然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仿佛还能看到长街之上的那片风景。 可事实上,自剑意弥散之后,他的神识便也随之消散于长街之上,视线亦已受限,再也无法穿过藏书楼,去看到外面的世界。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再次搭在了那把短剑之上,剑意已去,再无灵性,可他却比以往要握的更紧,仿佛松手之后,连这把短剑都会失去。 那第三道剑意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少特别的意义。 顶多算是老夫子留给他的念想。 可不知为何,当他失去那道剑意之时,心中的失落情绪却似潮水般将他淹没。 因为他再也没有第四道,第五道剑意为他所用了。 也只有在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真的是一个很怕死的人。 在唐国深宫中的时候,有大祭司和高总管护着他,有那座高大深沉的城墙围着他,所以他不惧风雨。 在历经人世的初始,在那座昆仑城中,有钟老头和阿刁保护他,所以他不怕昆仑城的千万兵马。 在那座深山小庙中,有夫子护着他,所以他不畏将来,甚至已经不去担心自己那条很不好的命。 而自高山而下,再次孤身入世,便再也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这位看似平静淡然,像是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唐国皇子,其实心中无时无刻不被恐惧所环绕。 他害怕自己不能活下去。 害怕自己辜负了枯井处老龟的托付。 害怕自己最后无法与夫子并肩。 害怕自己最后还是认了命。 因为害怕,所以他更需要陪伴和依仗。 可他最终所能依仗的,其实只剩下短剑中的那三道剑意。 如今三道剑意已经尽皆离去,他的心中再次被那种熟悉的恐惧所环绕。 哪怕此刻身边有小花在,有月牙陪着,可是心底深处最原始的那种负面情绪还是将他死死环绕住。 他一言不发,无声固守在那里,心思沉静的像是已经死去。 一直站在唐青身后的月牙缓缓走了上去,她看着唐青眼神中那明显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忧伤韵味,感受着他此刻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很是心疼。 她轻轻倚在唐青了身边,温柔如玉的手覆在了他的右手之上,将他将手自短剑中挪开,随后说道:“这把剑可以陪着你下山,却无法陪着你走遍这个天下,说到底,最终去面对这个世界的,只能是你自己的勇气和力量。” 唐青低下头,将视线收回,眉眼之间的情绪逐渐低沉。 他知道:“师姐,我很害怕。”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莫名的忧伤。 月牙拽紧了唐青的手,然后走到他的面前,与之面对面而立,随后说道:“在你有足够的力量去面对这个师姐之前,我和小花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那道剑意的离去对你而言或许是一种损失,可对唐国而言,却是一件幸事。” 唐青抬起头,看着月牙,问道:“师姐何处此言?” 月牙说道:“剑意虽被人神拦下,却也让他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想来短时间内他们已经无法出兵攻打唐国。”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三章 提刀斩狱司(一) 听到这句话后,唐青眉眼稍稍舒展开,眼眸深处的晦暗光色忽而亮起了一瞬,只是很快便又重新黯淡下去。 他沉静了片刻,说道:“若真如此,那自然再好不过。只是那道剑意虽然很强,可一剑落下,面对的却是七位人神的合力之势。” “七位人神中任何一人独自面对那道剑意时都必败无疑,不死也会重伤。可七人合力的话,就算打不赢,应该也能轻松扛下那一剑,而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所以我想就算他们受了伤,应该也能很快恢复过来。” “而且攻打唐国一事事关重大,从卓星辰的话里以及七位人神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此事已经是板上订钉了,我想他们轻易不会放弃的。” 月牙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若他们只是疗伤的话,自然很快便会恢复过来,可要是他们贪恋剑意之中所蕴含的七境气息,那么便要耗费很多的时间。” 唐青闻言皱起眉头,凝望着月牙的双眸,问道:“师姐何意?” 月牙笑道:“七位人神的毕生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跨过六境的门槛,去往七境巅峰。可是以他们自身的机缘,即便是数年苦修,只怕也很难更近一步,七境遥遥无期,想来他们一定着急的很。如今这道拥有着南山剑圣巅峰一剑的剑意出现在神院领域,对七位人神而言,便是另一股莫大的机缘。只要他们将剑意之中所弥散的七境气息给完全炼化,再闭关去修行感悟,那么即便他们无法到达七境,也应该能找到通往七境的那条捷径。” 说到这里,月牙静静的与唐青对视,然后继续说道:“师弟你觉得,在七位人神心中,还有什么事情是比修身成圣更重要的吗?” 闻言至此,唐青本是无比失落的心顿时变得明朗起来。 嘴角的弧度刚刚展开,可很快便又被一抹愁绪所替代。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很快说道:“这样的话反而更加糟糕!” 月牙秀眉微蹙,问道:“怎么说?” “若真如师姐所说的那般,七位人神将要闭关破镜,那么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就算没有去到七境,实力应该也会大增。到时候他们若是将攻打唐国的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岂不是更加难以抵挡?” 唐青皱起眉头,心绪稍有低沉,他顿了顿,刚准备继续开口,月牙却笑道:“那道剑意如此强大,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炼化的?” 她松开了唐青的手,将他身上那件素色长衫抚平抹顺,然后继续说道:“我敢保证,至少在师弟你读完书之前,七位人神不会出关。而在这段时间里,师弟你大可放心读书,我也会抽空去唐国走一趟,将神院中的情况带过去,到时候唐国诸将必然有所警戒,早早防备起来,到时候就算七位人神出了关,唐国应该也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里,月牙嘴角的笑意更甚,她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道:“更重要的是,到那时候,你的父亲唐帝,还有咱们的老师都回来了也说不定。” 这句话方一落下,唐青便再无顾虑,虽然心头还是因为剑意的消散而微有失落,却已比之前要好的太多。 他看着身前的月牙,感概颇多,有很多感激矫情的话要与师姐说,可无数言语涌到嘴边,却又发现怎么也开不了口。 最终只是轻轻点点头,对着月牙说道:“谢谢师姐。” 月牙脸色一红,轻轻拍了下唐青的胳膊,说道:“我该谢谢你将我从七位人神手中救出来才是。” 唐青看了一眼月牙白裙上的点点血渍,心头有些难受和自责。 他苦笑道:“若不是因为我,师姐你也不会去找卓星辰了解情况,自然也就不会深陷险境,我......” “好啦好啦,师弟现在跟我都这么见外了。” 月牙忽而贴近唐青身边,打断了唐青的话,她直接挽住了唐青的胳膊,将其带到了光点最密集的地方,继续说道:“耽搁了这么久,师弟你也该看书了,七位人神正在闭关苦修,你也要努力。” 唐青笑笑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随手抽出了其中一个光点,将其捧在手心细细观览,没过多久便陷入了浩瀚书海之间。 月牙看着唐青的侧脸,很是满足。 她也取下了一本书,却没有在此观看,而是回到了小花身边,俯身而下,靠在了小花的身上......她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唐青,眉眼温柔,嘴角带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和幸福。 熟睡中的小花似乎早已习惯月牙倒在它身上的姿势,它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象征性的动了动身子,便继续沉沉的睡去。 微微的鼾声似乎隐没了此前的所有故事。 ...... 而此时天地神院的境域中,却不像藏书楼中这般平静。 因为那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风神自驭兽斋中离开之后,便先后去了其他几位人神的属地,和他们商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便直接颁布了一道法令。 法令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六个字:暂停攻唐计划。 内容虽然简单,意义却很不寻常。 收到这个法令的只有三个人:驭兽斋斋主李青山,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以及暗夜军团的老大暗夜一号。 自周例外叛离神院之后,他们三个便成了天地神院明暗各处的中流砥柱。 当日七位人神将攻打唐国的计划提上日程之后,专门找他们三个商量了很长时间,并且列出了详细的作战计划,甚至曾派无数高手前往唐国侦察敌情,判断对方的实力。 那时候,七位人神的态度十分坚决,哪怕从打探情报的人口中得知唐国的力量深不可测,他们也依然坚持最初的战略。 先攻唐国,再打天下,势必要将天地神院的实力扩充到整个人间大陆。 李青山,边之唯,暗夜一号三人知道圣人离开之后,自家人神大人便已是人间最强者,天地神院自然也因为人神大人的缘故而超越了人间任何宗门,成为人间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虽然唐国很强,但是再怎么强,人神也只有两位,真要打起来,应该打不过神院。 所以他们在短暂的犹豫和怀疑之后,便很快接受了七位人神的作战攻略。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便愈发觉得这个计划十分可行。 三人回去之后,便开始疯狂训练起各自的手下兵队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们的实力再拔高一筹。 驭兽斋的兽奴和藏书楼的书官们更是被集结到了一起,每日里处理好各自的事情之后,便在李青山和边之唯的统率之下开始进行实战训练。 暗夜一号虽然有心要带暗夜军团的成员离开七位人神的控制,去向自由。 可如今毕竟尚在神院之中,在其位,便要谋其事,所以他也是日夜不分的训练起暗夜军团的成员来......半年之后的攻唐之战,将是他为七位人神做的最后一件事。 以此收尾之后,他便打算永远离开神院。 所有的计划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之中,按照七位人神最初的打算,半年之后,便会正式发兵。 李青山,边之唯,暗夜一号也在各自期待,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可如今法令一至,便等于是将之前所有的计划全部否定掉。 三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七位人神这是何意。 暗夜一号对七位人神的命令从来都是言听计从,不会去过问太多。 所以收到法令的那一刻,他虽然很是疑惑,却也没有去多想,只是开始重新计划起离开神院的时机来。 可李青山和边之唯却有些不得劲,他们忙碌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半年之后的攻唐之战,如今计划说停就停,总该有个理由才行。 尤其李青山将人神法令和今早风神来找卓星辰一事联系到了一起,更觉得蹊跷。 总觉得卓星辰和法令之间有着什么联系,或是他知道些什么。 于是人神法令出来之后没多久,李青山便再次找到了卓星辰,向他询问风神来驭兽斋中的真正缘由。 卓星辰却依然固我,死活不肯回答,气得李青山大骂了很长时间的逆徒,然后直接将他关在了驭兽斋中的地牢最底层,和那些猛兽作伴去了。 再晚些时候,李青山往藏书楼中走了一趟,和边之唯在密室之中商量了很久,却还是搞不清楚七位人神的意图。 没奈何下,他们只好亲自去往几位人神的闭关之所询问,结果却被人神的祭兽们一一拦下,连面都没有见到。 无奈的李青山和边之唯只好各自回去,只是心头的疑惑和不甘却始终无法放下。 值此关头,趁着圣人离开人间,正是神院占据人间气运的大好时机,七位人神却恰恰在这个时候选择闭关。 实在有些让人费解。 ......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唐国领域,背刀的少年阿刁,心中也感觉十分的费解。 因为他来到唐国已经有段时间了,可高之叶却始终没有正式的教过他刀术。 而且不仅没有教过他刀术,就连高之叶的面,阿刁都没有再见过几面。 自邢狱李狱司合道入魔,而后又被王医官给治好之后,高之叶的所有心神和注意力便全部放在了李狱司身上,终日都待在李狱司那里,几乎已经快要将阿刁给忘记了。 开始阿刁还能理解,毕竟邢狱中好不容易出现了另一位五境刀客,而且看李狱司的年纪也还很年轻,必然前途无量。 高之叶多照顾些也很正常。 可日子久些,阿刁便有些不爽了。 小爷我千里迢迢来找你,让你教我练刀,你却整日把我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该说不说,小爷我还硬生生扛了你一刀,差点没被劈死,现在就这么对我? 心中计较谩骂之余,阿刁的心头也多出了一丝莫名的嫉妒之意。 毕竟高之叶此前可是一直围着阿刁转的,虽然阿刁不愿意做他的学生,但是能被天下修刀第一人高之叶这般在意欣赏,阿刁心中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的。 如今新人已经崛起,他这个旧人就被抛在了脑后,哪怕阿刁再没心没肺,也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而且听邢狱中的书官们说,高总管不仅整日呆在李狱司那里,耐心教他刀术,而且正用尽一切办法想要提升李狱司的修行境界,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李狱司的境界和暴涨的五境之力匹配起来,如此才能彻底摆脱走火入魔的问题。 另外,在高之叶的命令之下,李狱司手底下那些原本已经转到赵狱司和周狱司手下的人,也已经全部重新调了回来,并且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出了一倍的人马。 这样一个举措给了邢狱中所有人一个信号,李狱司已经被高之叶真正当作接班人来培养对待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邢狱中的所有人对待李狱司的态度都变了。 赵狱司和周狱司原本就对李狱司十分的客气,知道他破镜合道之后,更是对其表现出了无比的尊敬。 殊不知,他们两个其实才是邢狱中的老大哥。 只是在这以实力为尊的邢狱之中,老资格的人不代表就一定有话语权。 说到底,还是谁的刀更锋利,谁就能说的上话。 就连平日里和李狱司很是相处不来的邢狱书官对他的态度都变了。 一位五境刀客,绝对值得尊敬。 尤其是自家高总管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李狱司日后必然将接管邢狱,到时候那些书官们就都要受到李狱司的管辖。 和未来的领导处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只是苦了阿刁了。 他虽然也是一位五境刀客,而且要比李狱司入五境的时间更早,可毕竟是个外人。 尤其邢狱中的人早有听闻,说这个叫做阿刁的五境刀客,竟然曾经拒绝过高总管收徒的要求,更是让邢狱中的人对他多出了很多的生疏之意。 他们对待阿刁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开始只是见到的时候打个招呼,后来干脆连招呼也不打了。 对其视而不见。 所以往日里阿刁就一个人静静的待在邢狱密室之中,没事的时候磨磨刀,叹叹气,日子过的很是无聊。 好在那个变态的王大人有事没事就会来邢狱中找阿刁聊聊天,倒也替他派遣了不少无聊时光。 阿刁虽然不喜欢王大人,但日子久了,他发现这个老头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变态,而且对方所创造的再生之术虽然听上去有些变态恶心,可是细细了解之下,似乎也还能接受。 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大人的再生之术也算是医术和修行之道的一种结合与升华,真要成功起来的话,必然会引起极大的轰动。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刁对王大人也不再那么抵触了,甚至于一来二去,两个人的交情变得越来越深。 这是连阿刁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果然,无聊的世界中总是会出现反常的事情。 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阿刁想起自己和王大人“友情”升温的全过程时,总是会顺带着抱怨下高之叶。 若不是他的无视,自己怎么可能无聊到会和曾经最讨厌的王大人成为朋友? 虽然成为朋友的过程和结局让阿刁并不是那么的反感讨厌,但是其中的根源却让阿刁愈发的不爽。 而更重要的是,自己是来唐国练刀的,这高之叶成日里守着那个叫做李三思的家伙,不管自己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必须得解决。 于是今夜,当深沉的夜色将整座邢狱笼罩住的时候,躺在密室床上的阿刁怎么也睡不着。 他翻来翻去,将在邢狱中的这些经历,以及高之叶态度的转变过程思来想去的回忆了很多遍,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要想让高之叶教自己练刀,必须先要搞定李三思。 高之叶如今对李三思这么关心照顾,不就是因为他现在是一位五境刀客,将来可能会承袭高之叶的刀术以及对邢狱的掌控权? 既然如此,那便当着高之叶以及邢狱所有人的面,去堂堂正正的击败李三思,如此的话,李三思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必然会一落千丈。 到那时候,高之叶也许就该明白,谁才是最适合承袭他刀术的那一个人了吧? 心念至此,阿刁更是睡意全无。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便去挑战李三思! 他翻身而起,披好麻衣,穿好草鞋,虽然是大晚上,但是他还是把笠帽带上,酒葫芦系好,整顿好行装之后,他便将古刀仔仔细细系在了背后,感受着刀鞘之中古刀的微微颤鸣声,阿刁咧嘴一笑,轻声说道:“带你砍人去。” 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推门而出,密室之外便是邢狱的长廊,此时虽是深夜,但依然有狱卒们往来巡视。 阿刁如今虽然已经不受待见,但依然不是那些最低等的狱卒们敢去招惹的。 所以见阿刁大晚上的走出密室之后,正在巡视中的狱卒们很快走了过来,领头狱卒看了一眼阿刁整装待发的姿势后,有些疑惑的问道:“阿刁少侠打算去哪?” 话刚落下,领头狱卒便很快补上了一句:“高总管早前便有交待过,让您好好待在密室中,最好就只在邢狱中走动,不要去唐国其他任何地方,免得惹出事来。等高总管他忙完李狱司的事情后,自然会来找您的。” 听到李狱司三个字后,阿刁下意识的想要破口大骂,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然后说道:“放心,我绝不出邢狱,就随便走走。” 领土将士低下头,不卑不亢的问道:“请问你具体去哪?我也好跟上面报备一下。” 阿刁心头渐渐出现了一丝火气,他缓缓逼近领头狱卒,然后用一种冷到了极点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现在就去找你口中的李狱司,怎么着,要不要让你带我去高之叶那里报备下?” 声音不大,但是语气中却有着彻骨般的寒意。 领头狱卒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他稍稍抬头,看到了阿刁眼眸间的冷厉寒意,以及清冷袭人的刀光,不由的有些发怵。 他当即往后退了一步,拱手说道:“若是只在邢狱中走动,自然不需要报备,阿刁少侠您自便就是。” 这句话刚刚落下,领头将士便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冷哼声,随后眼前刀光一闪即逝,晃得他有些眼疼,再次凝目望去时,阿刁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李狱司的地盘在邢狱的东南境域,那里本就守卫森严,加上最近李狱司的手下人马增多,高之叶也几乎住在了那里,所以那里的守卫要比往日里还要多上不少。 正常情况下,除了高之叶以外,任何人想要去见李狱司都必须经过层层通报和盘查才行。 尤其现在李狱司迈步入了五境,身份更不一般,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至少阿刁不能见。 李狱司手下的人都知道自家狱司之前是因为阿刁才会被高总管关入大牢中的,虽然最后因祸得福,让李狱司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在牢中破镜合道,但说到底,李狱司和阿刁虽然未曾正式接触过,但俩人之间已经有了莫大的恩怨。 只是关于这份恩怨,李狱司深藏于心,阿刁却可能还不知道。 对于一个和自家狱司有过节的人,李狱司的手下们自然不会待见。 所以当阿刁深夜纵刀而至,来到李狱司的地盘上,大呼小叫的想要让人去通报一声,就说阿刁要见李三思的时候,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通报,反而是被一群守卫提刀给围了起来。 看着周围那群虎视眈眈的狱司守卫,感受着他们刀下的锋利气息,以及眼眸中毫不遮掩的森冷杀气,阿刁愣住了。 小爷什么时候招惹你们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四章 提刀斩狱司(二) 狱司守卫们围住阿刁之后,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逐渐往阿刁身前逼近,不断的缩小着包围圈。 数不尽的刀锋将阿刁锁住之后,又有一队护卫从内院中冲了出来。 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把雪亮的大刀,刀口一致对着阿刁,似乎随时都会重斩而下。 阿刁冷眼凝望着他们前臂之间所暴露的青筋,以及微微抬高的手势,知道这些人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他们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可问题就出在这。 阿刁心想,自从自己来到唐国之后,几乎没有出去走动过,也没有见过那位李狱司,自然也就不会和对方有任何的矛盾。 既然如此,李狱司的手下为何会对自己心存杀意? 难不成来李狱司地盘上串门的人都有这待遇? 心念至此,阿刁冷哼了几声,他直起身子,伸手挑了挑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 下一刻,他的眸间刀光一闪即逝,随后便有极冷的寒意自他身前传开。 他来此本就是为了找李狱司麻烦,来的路上他还在忧虑没有找到动手的理由,这下刚好,既然对方先表露出来敌意,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看着周围严阵以待的守卫们,阿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现在巴不得那些守卫们立即动手,这样他便能肆无忌惮的挥刀。 最好将事情闹大,把李狱司逼出来。 四周的守卫感受到了阿刁身上气息的变化,他们全部将刀握紧,刀势隐而待发,却始终没有落下。 虽然他们知道自家李狱司对眼前这位叫做阿刁的背刀少年有着极大的怨意,若是能将其斩杀,必然就能在李狱司面前立下大功一件。 可同时他们也知道阿刁和自家李狱司一样,也是一位五境合道的修刀高手,甚至要比李狱司的合道时间要早上很多。 而且他们也曾听过关于阿刁的传闻,说他刚来到唐国邢狱中的时候,曾经和高总管过过刀,并且在承受了高总管的全力一刀之后还没有死,反而自身的刀术修为又增进了几分。 这样的一位修刀天才,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守卫们虽然人多,但是若真动起手来,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所以他们只是将其阿刁围困住,并没有真的动手,只是派人去通报李狱司,只要李狱司过来了,那么以这主场之势,拿下阿刁应该不在话下。 守卫们各怀心思的提刀戒备,迟迟不愿意动手,可阿刁却有些忍不住了。 这样僵持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他还要去找李狱司的麻烦呢。 短暂的思索之后,阿刁决定加一把火。 沉沉的夜色中,他往前走了一步,微昂着头,眼神渐冷,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高傲。 他朝着四周人群扫视而去,然后问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这句话刚刚落下,守卫们全部皱起了眉头,他们看着阿刁的欠揍模样,很想挥刀砍过去,可终归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没人主动应话,更没人上前。 阿刁呵呵一笑,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小爷我可是邢狱的客人,就连高总管见到我都要以礼相待,你们这些家伙算怎么回事?” 言及至此,守卫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一个冷脸汉子提刀走了出来,他看着阿刁,不屑说道:“若是高总管真的对你以礼相待,又怎会下令让你只待在邢狱之中,而不让你四处走动?而高总管又怎么会一直留在我们这里,对李狱司嘘寒问暖,百般照顾,对你却不闻不问?” 冷脸汉字冷笑了几声,继续说道:“说到底,你终归是个外人罢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依我看,你最好是早点离开邢狱,以免自取其辱。” 这句话放方一落下,便引来一阵轰笑声。 阿刁却渐渐皱起了眉,瞳孔深处涌现出了一丝彻骨的寒意。 冷脸汉子的这番话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沉静了片刻,所有视线全部凝结到了冷脸汉子身上,然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到阿刁的情绪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似乎认真起来了,就连背后的那把古刀都开始微微颤鸣,似乎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鞘。 冷脸汉子没有回话,而是反问道:“你想做什么?这里是李狱司的地盘,你最好老实点!若是敢闹事的话,保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阿刁闻言冷声说道:“小爷我当初在昆仑城中混日子的时候,那些街上的地痞小混混就喜欢说这样的话,可我从不放在心上。” 他忽然开始迈步,脚步刚刚挪动的那一刻,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若是识相的话,你们就都给让开,要不然,我可不会再惯着你们。” 语气中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剩下一丝冷厉的杀意。 冷脸汉子看着逐渐逼近的阿刁,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心里想着李狱司怎么还不过来? 他开始往后退去,其余守卫亦随之迈步,逐渐往内院门口缓退。 阿刁看着被自己一人逼退的众多守卫,不由的冷笑道:“就这?” 而此时,最外围的守卫们已经退到了内院的最边缘地带,再往后可就无路可退了。 门后就是内院,李狱司就在里面歇息,若是被阿刁就这样轻松闯入,只怕他们日后在这邢狱中也没法混了。 于是下一刻,他们的脚步瞬间止住,所有人汇聚到内院门口处,一字排开,刀口微抬,似重墙一般守在门口。 但是阿刁却仍在迈步,似乎根本不会停下。 只在快要走到门口处时才将脚步放缓,然后说了最后一句话:“再不让开,我就动手。” 此话一落,守卫们仍然没有离开的意图。 反而是各自涌起了全身的真劲,汇于刀下,兴起了更灿烈的寒芒。 阿刁不想再多说些什么,他左手伸向了腰侧,解下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仰头便是一口烈酒,酒尚未入喉,他的右手便已经抬起,朝着正前方轻轻挥动了一下。 指间刀气微起,顺着夜风涌向了人潮之间。 人潮汹涌,那一丝刀气与之比较起来,显得很是微不足道,尤其是在夜色的笼罩之下,更是不值一提。 可守在门口处的守卫们却是如临大敌,因为阿刁右手刚刚落下的那一瞬间,他们便感觉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手中大刀的控制。 刀虽仍在自己手中,可是刀下的气息却已经离去。 任凭他们如何以真劲催之,也再无法重新获得大刀的掌控权。 而时当此时,那一缕看似十分微弱的刀气已经到来,初始渺小,可真正落入人潮人间时,却骤然迎风暴涨,转瞬间便似一张大网般朝着两边铺开,将所有守卫们包裹住。 刀气侵袭,却没有真正伤害守卫们的性命,而是击溃了所有人的真劲,在那朴实无华的五境刀气之下,最多只有三境巅峰修为的守卫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便直接被轰退倒地,人形重墙瞬间倒塌,露出了他们背后那个幽暗空洞的大门。 毕竟是在高之叶的属地,总要给他点面子,所以阿刁并没有痛打落水狗的打算。 他只是冷眼凝望着倒地的众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那个冷脸汉子身上,然后说道:“这只是开胃小菜,你们要是不满意的话,后面还有大餐。” 语气中警告味十足。 冷脸汉子的脸上冷意早已在刀气侵袭的那一瞬间便已消退,他看着身前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的背刀少年,心中满是恐惧。 将近百人的守卫队伍,竟然被他挥挥手就给击退? 而且对方连刀都还没有拔出,明显是手下留情了。 亏自己这一群人还妄想将其拦下,甚至斩杀,现在想想不是笑话吗? 没有人敢去回话,就连冷脸汉子最终也低下了头。 阿刁冷笑了一声,眉眼之间尽是不屑的神色。 他再次饮了一口酒,入喉之后酒气尽化作刀气消散。 短暂的沉静之后,他便准备踩着倒地的那些守卫们跨入内院的大门,可就在他迈步而起的那一刻,抬起的右脚却忽然悬在了半空中,没过多久,便又重新落回了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愈发沉静,眼神亦变得清冷,所有视线全部转到了内院门口处。 那里,裹着一件黑色长衫的李狱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冷厉气息,瞳孔深处隐有战意涌动,此时目光聚集,所有神色全部凝聚在了阿刁身上。 仿佛此时此刻,夜空之下,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强大的背刀少年。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上去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偶尔的眼神转动间,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微妙的表情变化。 如果阿刁看得没错的话,那应该是杀气。 李三思想杀自己? 阿刁皱着眉,眼神随之转到了李狱司的左手上。 他的左手往上倒提着一把刀,刀未曾裹鞘,能看到刀锋之下绽放而出的凛冽寒芒,即便是在这样深沉的夜色间,依然是那般清晰可见。 那把刀应该是一把很普通的刀,和那些守卫们手上握着的刀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顶多是材质上要稍微好上一些,到说到底,仍然只是俗物。 可是提刀的人却很不一般。 李狱司提着那把刀,强大的五境之力环绕在刀锋之间,赋予了那把刀可怕的杀意和战力,即便是阿刁也无法小觑。 阿刁在打量着李狱司,李狱司自然也在打量阿刁。 他看着阿刁那玩世不恭中带着几分清冷神色的面容,感受着对方眼眸中凛冽至极,几乎无穷无尽的可怕刀意,心中惊叹之余,更是多出了几分兴奋情绪。 这样的对手才有意思。 若是打败了阿刁,高总管必然就会把毕生刀术毫无保留的传授给自己。 想起高总管的刀术,李狱司就有些愤愤不平。 这些日子高总管虽然常待在他身边,但并非如外人所猜想的那般,在对他嘘寒问暖,或是传授刀术。 而是一直在重复着一个问题:李狱司是入魔之后破的境,虽有合道的实力,却无合道的境界,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修行感悟,争取早日将心境和实力匹配上,要不然还是会有走火入魔的那一天。 所以这些日子李狱司之所以一直没有出来,便是在高之叶的看管之下闭关修行,高之叶则一直守在李狱司身边,以防他因为修行枯燥而逃掉。 如今李狱司终于有了些许进步,境界稍稳,才得到高之叶的允许,出来透透风。 可还没来得及呼吸下外面的新鲜空气,李狱司便收到守卫们的通报,说那个叫做阿刁的小子竟然找上门来了。 这让李狱司又惊讶,又激动。 若是在以前,以他四境巅峰的修为,自然不敢与其正面对抗,顶多是在阿刁昏死过去的时候敲闷棍。 可如今破镜合道后,他的战斗力疯狂暴涨,自信心也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闭关的时候他甚至有过挑战高之叶的心思,虽然那个念头最终被他强行压下,但是战斗的欲望却一直保持在鼎盛状态,未曾降低分毫。 他渴望真正有价值的对手。 刑狱之中,高之叶他不敢惹。 赵狱司和周狱司虽然实力不错,但是和现在的李狱司比起来,差距有点大。 那些书官们其中的某几个实力也还算可以,但是现在的李狱司也没有再将他们放在心上。 其他的狱卒守卫就更不要说,根本不可能是李狱司的对手。 于是思来想去,李狱司发现刑狱之中,真正能做自己对手的那个人,便只有阿刁了。 无论是对阿刁的怨恨和嫉妒,还是单纯的想要宣泄下自己战斗的欲望,李狱司都已经计划好要在未来的某一天和阿刁好好的打一架。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到来。 而且是对方自己找上门来的。 此时黑夜依旧,风声静默,李狱司和阿刁隔着一段不短不短的距离对望许久,在他二人之间,是倒地的守卫和满地的大刀。 片刻之后,李狱司往前走了一步,跨过了内院的大门,然后示意所有人离去。 那些守卫们看到李狱司的那一刻便已经生起了畏惧之心,巴不得早早离开这里。 只是李狱司不曾发话,他们便动也不敢动。 如今得到应允之后,守卫们当即拎起各自的大刀,对着李狱司告罪了一声,便快速离开了这里。 那位冷脸汉子临走之时还不忘回头看了阿刁一眼,发现对方的脸上此刻满是嘲讽的笑意。 不由心中恼怒交加,偏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将阿刁痛骂一顿。 众人走后,黑夜中便只剩下李狱司和阿刁二人在此对峙。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阿刁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来这些日子恢复的不错,真劲趋于圆满,心境亦逐渐平和,再过不了多久,你怕是就真的能成为一位真正的五境高手了。果然,拼着走火入魔的代价去合道还是值得的,要不然,以你的资质,正常修行的话,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入五境的了。” 这些话里有些恶毒,带着十足的嘲讽之意。 李狱司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有高总管在,自然什么都能解决,毕竟我是他刀术的传承之人,总是要多操点心的。” 说到这里,不等阿刁开口,李狱司便继续说道:“你深夜来我这里,该不会就只是想说几句挖苦我的话吧。” 阿刁呵呵了两声,说道:“其实是想来看看高之叶的传承之人,是个怎样的人物,原以为至少也要有小爷我一半的风采才行,可今夜一见,也不过如此嘛。究竟是刑狱实在没人了,还是说高之叶的眼光太差?” 论起嘴皮子的功夫,阿刁可从来没有怕过人。 李狱司闻言眉头一皱,他缓缓挺直了身子,沉声说道:“这么说,你是觉得自己比我强了?” 阿刁说道:“难不成你觉得自己能和我比?” 李狱司冷哼了一声,再次开口道:“试试?” 话说到这里,火药味顿时起来了。 李狱司眯起了眼睛,将左手中倒提着的那把刀放了下来,拄地而立,层层刀气顺着刀锋往四周弥散而去,融入黑夜之中,带来一缕缕极冷极沉的杀伐之意。 阿刁看着李狱司,再次饮酒入喉,然后便将手中的酒葫芦重新系回了腰间。 他吐出了一口酒气,眼神中似是有了几分醉意,随后便说道:“试试就试试。” 此话刚落,眸间的酒气顿时化作无边的刀意,在瞳孔深处呼啸聚集,似乎随时都会朝着正前方的那个身影斩落而去。 李狱司看了一眼阿刁背后的古刀,有些不悦,问道:“你不拔刀?” 阿刁说道:“我希望你有这个资格。” 声音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李狱司冷声道:“早前便听说你为人处事嚣张无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阿刁摆摆手,说道:“你也可以很嚣张,但前提是,你得有嚣张的资本。” 此话既落,再不需多言。 李狱司身形微动,转瞬间便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阿刁面前,他改为双手握刀,高举过头顶,五境之力缠绕在刀锋之间,充斥着无比强烈的杀意和怒意。 刀势转瞬便落,沿途斩下了一道灿烈无比的刀光,划破长夜,直接朝着阿刁横扫过去。 刀势初起时,阿刁尚无任何动作,可刀势临身的那一刹那,他却并掌作刀,以刀气护体,迎着那一刀递出了一掌。 大刀和手掌一触即分,两股刀意各自退后丈许,便再次轰击在了一起。 李狱司体内真劲尽出,几乎已经和大刀融为了一体,他的心境修为虽尚未完全达到合道境界,但是体内真劲却是实打实的合道修为。 刀锋所过之处牵动了天地间的大道气息,风卷云动,隐有惊雷虽刀势而落。 阿刁却不为所动,他的眸间刀光璀璨,脸上的神情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就在李狱司刀势再次垂落的那一瞬间,他直接欺身而上,整个人便似一把狂刀般,撞进了李狱司那密不透风的刀势之间。 锋利且狂暴的刀意不停的撕扯着李狱司的刀势,让他握刀的双手变得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大刀之下绽放出的刀光在阿刁那疯狂且霸道的撞击之下变得有些摇摇欲坠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泯灭于此。 李狱司沉下心神,持刀的双手握的更紧,努力强撑着不让阿刁撞碎自己的刀势。 从出刀开始,直至此刻,才过去了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可主动出刀的李狱司却已经开始从攻势转为防守。 他感受着阿刁身上那几乎无穷无尽的刀意,以及仿佛与生俱来的战斗力,不由的有些惊怒。 同时也愈发的想要将其除掉。 若是任由阿刁待在邢狱当中,只怕自己会一直隐没在他的光环之下,如此高之叶绝不会将毕生刀术传承给自己。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相对于阿刁,李狱司和高之叶的关系要更加亲近,但是以李狱司对高之叶的了解,他并不会因为阿刁是个外人就对其藏私。 高之叶一生嗜刀如命,毕生心愿就是希望自己的刀术能够完美的传承下去。 而对于传承之人的选择,当然是最适合,最强大,最能得到他的认可,而不是单纯的倚靠关系。 想到这里,李狱司心头的杀意愈发浓厚。 他冷眼而望,阿刁纵身而至,在自己的刀势之间肆无忌惮的往来冲杀,一点点消耗着自己刀气的凛冽气息,似乎根本不担心自己会绝地反击。 而事实上,李狱司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去改变局势。 他原本的修刀天赋就比不过阿刁,加上自己又是强行合道,根本无法和真正的五境高手相比较。 所以面对比一般的五境高手还要强横些的阿刁,自然只能节节败退。 若是继续战斗下去,李狱司落败也是迟早的事。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五章 提刀斩狱司(三) 阿刁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 他知道以李狱司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拔刀的打算。 只凭指间刀意便和李狱司打个难解难分,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优势变得愈发明显,几乎已经成了碾压之势。 李狱司的漫天刀势已在阿刁的攻势之下变得千疮百孔,随时都可能彻底崩裂。 阿刁冷冷一笑,并指作刀,再次横斩而去的那一刻,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随后说道:“就算是一位真正的五境高手站在我面前,怕是都无法抵挡住我的刀意,更何况是你?呵,你若就此收刀,当着刑狱所有人的面承认是我的手下败将,今日我便放过你。要不然你这受人敬畏的邢狱李狱司,怕是就要继续在床上躺上一段时间了。”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那一瞬间,挥刀而动的李狱司却并不理睬,反而是发出了一阵深沉无比的冷哼声。 阿刁挑了挑眉,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浑身裹挟着一道灿烈无比的刀光,直接穿过了李狱司的刀势笼罩范围,来到了李狱司面前。 他看着李狱司愈发冷峻的一张脸,直接落掌而下,拨开了那把刀气缠绕的大刀,将指间所有刀意倾泻而下,朝着李狱司当头而去。 这一击若是落在李狱司身上,可能当场就能让他重伤退下。 李狱司横刀身前,五境之力瞬间暴起,融于刀下,本已残破的刀势再度聚集,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挡在了自己身前。 阿刁掌刀落下之时,结界刚好成型,堪堪挡住了阿刁那似潮水般汹涌的刀气。 可那道结界却也没能撑下太长时间,很快便在刀气的摧折之下弥散殆尽。 阿刁冷冷一笑,不做片刻停留,便继续落掌。 打算一鼓作气将李狱司拿下。 此时的李狱司终于没敢再继续去硬抗阿刁的刀意,他拎刀而起,随手挥出一束刀气稍作抵挡之后,便纵身退到了一边。 黑暗将他笼罩,隐去了所有气息和意蕴,像是暗影中的幽灵。 阿刁见李狱司已有退意,以为他终于打算认输,便也落至黑暗一角。 虽静默而立,但刀意却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随时准备继续战斗。 两个人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对峙了许久,就在夜风渐起之时,阿刁终于按捺不住,打算为今夜的这场战斗做一个了结。 他往前走了一步,刀气随之传开,涌向了黑暗四周。 凛冽的风中传来阿刁那清冷袭人的声音:“放下刀,然后认输,之前我所说的话仍然算数。”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忍让。 如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想真正伤害李狱司。 毕竟这是在唐国邢狱中,李狱司又是高之叶的人,阿刁就算再怎么放荡不羁,也要给高之叶一个面子。 只要李狱司开口认输,说几句服软的话,他便打算就此离去。 可李狱司似乎是铁了心要和阿刁作对。 在阿刁的那句话落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李狱司隐于黑暗中的刀势不仅没有减弱分毫,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变强。 他的声音亦随之传来,却没有去回应阿刁那句话,而是反问道:“你真的觉得自己能稳赢我?” 阿刁微昂着头,自帽檐下露出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极冷的气息,他凝声说道:“你在跟我说废话?” 言及至此,他缓缓挺直了身子,眉眼之间的嘲讽之意愈发浓厚,他继续说道:“难不成你是真的输不起?” 这句话落下之后,黑暗中进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随后李狱司的声音便再次传来:“不是我输不起,而是这场战斗本就还没有结束。” 阿刁闻言微微皱眉,他刚想再说些什么,正前方的黑暗中却渐渐有脚步声传来。 深沉,厚重,每一步的落下之时,都会传来无尽的杀伐之意。 而随着脚步声的渐起,一抹血光忽而自黑暗中出现。 阿刁绷直了身子,凝神望去,只见李狱司拖着那把大刀,自黑暗之中缓缓现身,他的脸色很冷,似是极寒下的冰川,没有一点点表情和温度。 他的眼神早已被一抹血色光晕给笼罩住,看上去就像是远古异兽的瞳色。 而他手中那把大刀的刀锋之下,原本雪白色的刀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此时正在黑暗中绽放着幽幽的光晕。 阿刁所见到的那一抹血光便是自李狱司的大刀之下传出来的。 李狱司缓缓而来,身上的气息要比之前强大的多,刀下的杀意和战意也比之前要更加汹涌。 他冷眼看着阿刁,血瞳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有无尽的杀气在呼啸聚集。 似乎他拖刀至此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杀了阿刁。 阿刁的眉头皱的更深,他能感觉到李狱司身上的气息变了,变得更加冷厉,同时也变得更强。 而在他的神识感知之下,李狱司的心境修为似乎也在此时真正凝聚到了五境合道,血脉中的真劲强度要比之前强大的太多。 此时的李狱司,才算是一位真正的五境刀客。 而他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然变的这么强,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再度入魔。 阿刁没想到对方为了打败自己,竟然再次选择了这般极端的方式。 亏得高之叶整日守在这里,想要替他将缺损的心境修为给补回来,却不想最终还是被李狱司的魔性占据了先机。 阿刁看着身前气息变得愈发强大的李狱司,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这把刀,来路不正啊。” “能杀人就好。” 李狱司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带着极强的杀伐之意,他开口道:“若是入魔修刀能够让我变得更强,那么对我而言,这就是最适合我的那一条道,也是最适合我的那一把刀。” 阿刁问道:“高之叶知道你在修炼魔刀?或者说,他很支持你?” 李狱司冷笑道:“他整日只知道让我为心境修为打好基础,恨不得我摒弃最初的那颗魔心,重新回炉重造,又怎么可能支持我修炼魔刀?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今夜的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阿刁的双手缓缓放下,平直的覆于腰侧,指间刀意尽数而散,全部融入了背后的那把古刀之中。 他想了想,随后说道:“既然如此,今夜你魔刀再现,就不怕高之叶知道?” “此前他不支持我,一是因为当时我一旦入魔,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二是因为他并不清楚魔刀究竟有多强大。因此我若入魔,他必然要出手阻止,所以此前我并不想让他知道。可如今我虽入魔而战,却能始终保持清醒,并且战力瞬间便可凝聚至五境合道,我想他知道后,就算不支持我,至少也不会再反对了。” 李狱司冷声说道:“魔刀一道,是我李三思的独行之道,你们可以不理解,却不能干涉。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刀,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一把刀。”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极度的骄傲和自信。 阿刁撇了撇嘴,心想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可他也知道,李狱司的话虽然有些狂妄,但是却也不无道理。 至少现在看来,入魔后的李狱司确实能保持在清醒状态,说明他已经能轻松自在的掌控魔刀刀意。 而从刀锋之下传来的强大气息来看,魔刀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可阿刁向来是嘴上不服人,他沉默片刻后便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还真的是把自己当个人来看了......想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一把刀,先过我这一关再说吧。” 言语之间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李狱司右手握着刀柄,血色大刀被他拖地置于身后,道道血光自刀锋之下缓缓弥散而出,给这片深沉的夜色涂抹上了一层妖艳的红色光晕。 他冷眼看着阿刁,没有去说更多的话,只是将所有视线聚集在对方身上,血瞳中的杀意尽数向其涌去。 与此同时,他在原地沉静了半晌之后,便突然拖着血色大刀开始奔跑,开始速度很慢,但是眨眼之间,他便化作了一道飞速掠过的残影,在空中纵横炸裂,然后飞天而起。 古刀被他握在手中,随之上空,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动作,只是高举着双手,迎空便是一刀。 这一刀,血色聚集,黑夜顶空之间似是出现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血色长河,无穷无尽的刀气在血色长河之间开始绽放,然后疯狂随刀而落。 阿刁屹立在血长河之下,看上去是那么的渺小。 但他的站姿却足够坚定,有种顶天立地的气势。 血刀瞬间便落,阿刁不躲不避,当空便是一掌。 掌心之间雪白刀光涌动而出,转瞬间便和血色刀刃撞击到了一起。 这一掌阿刁用上了八成力道,不为杀敌,只为试探。 他想看看现在的李狱司究竟有没有让他拔刀的资格。 但他显然还是小瞧了对方。 掌心雪白刀光和血色刀刃撞击在一起的那一瞬间,以两股力量接触点为中心,往外散出了一片可怕的冲击波。 内院厚墙瞬间倒塌,沿途地面寸寸龟裂,四周的庭院楼阁全部倒塌,顿成一片残破景象。 阿刁则感觉到自对方的刀下传来了一股霸道至极的刀气,在一段时间的切割之后,竟将自己的雪白刀光完完整整的切碎殆尽。 血色刀刃却攻势不变,继续下落,若不是阿刁躲闪及时,怕是已经被当头斩了一刀。 阿刁往后挪开了一步,刚好避开了那一刀的直落范围。 他的额头惊出了一丝冷汗,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看得出他现在也很紧张。 从血色刀刃中的力量中可以感觉到,李狱司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无论是刀下的锋芒还是刀气之间所持有的杀伐之意,都比之前要强大的多。 阿刁感觉自己已经无法保证,能在不拔刀的情况下战胜对方。 他挑了挑头顶的笠帽,清亮如水的双瞳之间刀光璀璨,他凝望着落地之后便静止不动的那把大刀,感觉有些棘手。 而李狱司在一刀逼退阿刁之后,却不再急于动手,似乎是想要对方好好的回味下自己方才那一刀中的威势。 夜空之间的那条血色长河仍在不停呼啸,其间涌动的刀气和李狱司手中那把大刀彼此呼应,杀气自其间缓缓传开。 片刻的沉静之后,李狱司将古刀收回,再次拖地而行,丝丝刀气环绕在刀锋之间,不断的发出挑衅般的嗡鸣声。 他没有说话,故技重施,身形再次飞速而动,只是这一次,他的速度要更快,更急,几乎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只能看见黑暗中有一道刺目的红光划破黑夜,然后直冲正前方的阿刁而去。 阿刁冷哼一声,来不及做出任何思考,直接双手并在一起,合掌之间刀光再起,朝着当头斩落的那道红光迎去。 只是他那十成真劲的一记掌刀,却依然没能挡下李狱司的血色魔刀。 血刀当空劈落,再次将阿刁斩退。 而这一次,凛冽刀气并没有因为阿刁的退下而放过他,而是如影随形,继续追杀而去,一直将阿刁身上那件破烂麻衣刺破了好几个缺口之后方才罢休。 李狱司收刀而回,立于不远处,冷眼望着气息稍有紊乱的阿刁。 然后说道:“你就这点本事吗?” 阿刁轻呸了一声,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将残留的刀气驱逐殆尽,然后很不服气的回了一句话:“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就这还砍不死我,你就这点本事吗?” 李狱司闻言低垂下眼眸,似乎懒得跟阿刁斗嘴。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局面,自然是要用刀来说话。 他出了两刀,虽然看上去都已经占据上风,但却没有伤到阿刁的根本。 更重要的是,阿刁背后的那把古刀,始终没有出鞘。 如此战斗便无法结束。 接下来李狱司想要做的,便是不顾一切的逼阿刁拔刀。 于是下一刻,他没有再犹豫,魔刀再起,血色弥漫,在顶空之上那条血色大河的笼罩之下,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几乎是在他消失的同时,阿刁眯起了眼睛,瞳孔深处刀光乍起,望向了血色长夜中的某个方向。 那里,一束血色刀光默然惊起,带着无与伦比的杀气轰然而至。 阿刁有心躲闪,奈何血色刀气已将他死死束缚住,他挣扎了一瞬,发现行动已经变得无比缓慢,避无可避,便只能硬抗。 一束刀光自他眸间而出,转瞬间便被势如破竹的血色刀气给摧毁殆尽。 血刀片刻便至,不做任何停歇,似重山一般落在了阿刁身上。 可怜阿刁还没来的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结结实实挨了一刀,若不是体内五境刀意自动护主,只怕这一刀便已让他重伤。 果然,入魔之后拥有着五境战力的魔刀李狱司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阿刁甚至感觉他已经有了五境中期的实力。 抛开自身的骄傲和对入魔的偏见,阿刁此时对李狱司竟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佩服之意。 能够以身伺魔,本身就需要足够的勇气,更别说还能以自身的意志力将一颗魔心完全压制住,只汲取入魔后的力量,而不被魔意所控制。 这本身就很值得让人敬佩。 可惜阿刁和李狱司的性格实在是有些不对付,加上今夜的境况,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缓和的地步,要不然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各自的修刀感悟,对彼此的刀途必然有着很大的帮助。 此时阿刁被一刀劈中之后,便在血色刀意的摧折之下退到了一边。 他半跪在地,看了一眼身上麻衣之间新出现的几个破洞,眼中刀光之间渐渐出现了一丝深沉的冷意。 他低着头,默然不语,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心头却也默然升起了一股强烈的战意。 而与此同时,李狱司虽没有继续挥刀而上,可那对血色瞳孔却骤然惊亮了一瞬,当空缓缓流动的血色长河便不再低调,而是开始剧烈涌动起来,片刻之后,便自天边而落,在无数血色刀气的映衬之下,将半跪在地的阿刁吞没其中。 李狱司依然拖着那把血色大刀,所有心神都融入了血色长河之间。 他能感受到血色长河之间的力量和刀气正在不停的攻击着阿刁,其间所蕴含的吞噬之力也在不停的侵蚀着阿刁的神识和真劲,照这样的速度进行下去,哪怕阿刁是一位五境巅峰的超级高手,只怕也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会彻底失去战斗力。 可李狱司紧绷的心神却没有一刻得到过放松。 握刀的那只手也没有松开,反而是随着血色长河的蔓延而愈发握紧,从他那青筋毕露的前臂和那微微颤抖的手掌中可以看出来,他现在有些紧张。 明明占绝着绝对的优势,胜券在握,他又在紧张什么? 因为在他的神识感知之下,半跪在地的阿刁其实并非什么都没有做。 事实上,他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这个动作十分隐秘,看上去很不起眼,只需要伸伸手就能做到。 但正是这个很不起眼的动作,却让时刻关注着局势的李狱司眯起了双眼,心神愈发聚集,甚至黑色长衫的背后都已经被冷汗打湿。 因为那是个拔刀的动作。 阿刁半跪在血色长河之间,任由数不尽的血色刀气将自己环绕,任由血色长河之间的血色气息将自己吞噬,任由无处不在的黑暗将自己笼罩,他自岿然不动,沉默的像是一座雕像。 他只是凝着一双满含刀光的双眸,以绝对镇定的姿势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他沉淀了所有心神,将毕生刀意汇入背后的那把古刀之中。 然后他便将左手肘关节搭在了左腿之上,左掌则抚地而撑,右手缓缓去向了自己的背后,然后,握住了那把刀。 动作缓慢而坚定,过程虽短,却足够艰难。 因为需要破开血色长河的重压阻挠,以及无处不在的刀意侵袭。 等到他握住那把古刀的时候,他的整条右臂之间已经布满了细细的刀口。 虽然体内的五境之力适时的护住了他,让他不至于被刀意侵袭至骨骼,但依然皮肉翻卷,鲜血顺着右臂滴落而下,汇入血色长河之间,看上去无比的血腥可怕。 他的眉头原本已经皱起,看上去似乎有些痛苦。 可等到他握住那把古刀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瞬间变了。 变得坚定,变得无谓,变得骄傲,变得不羁,仿佛只要握住了这把刀,那便无所畏惧。 不管笼罩在眼前的是无尽的黑暗,还是看不到尽头的血色长河,都可一刀斩断。 古刀感受到了自家主人的气息,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逐渐嗡鸣。 声音起初很小,可是随着阿刁掌力的加强,持续的把握之后,那阵细微的嗡鸣之声便在瞬间放大,化作一幕震耳欲聋,仿佛能刺破长空的刀吟之声。 这个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阿刁的右手终于开始用力。 他缓缓上抬,将古刀拔起了一寸,仅是这一寸的锋芒,便将裹在阿刁身前的血色刀气给切割殆尽,再不能近身。 而与此同时,一束灿烈无比,几乎比烈阳还要耀眼的刀光自那把黑金刀鞘之间冲天而起,刀光刚一出现的一刹那,正用神识感知着阿刁动静的李狱司便忍不住转过了眼,似乎根本无法直视那一刀的锋芒。 血色长河之内,阿刁拔刀的动作没有停下,右手持续上抬,随着古刀的一寸寸拔出,无论是刀锋之下的凛冽气息,还是刀身之上所裹挟的无尽刀光,都在逐渐朝着顶峰蔓延。 而阿刁也在这时缓缓站起,似是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般,将弥漫至此的血色长河给撑开。 他左手捏住了帽檐,微微下压,将那对刀光涌动的双瞳给遮住。 右手则轻轻挥了挥刀,没有刻意的用力,只是将刀身下的刀光倾泄而去,便将笼罩于此的血色长河给彻底晒干。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六章 提刀斩狱司(四) 血色长河消失在黑夜中的那一刻,李狱司握刀的右手默然用力,刀锋之下的血色光晕比之前要更加幽暗深沉,杀气亦更甚。 他冷眼望向正前方,看着那个身穿破烂麻衣的不羁少年在血色刀气之下缓缓直起身子,然后将那把古刀完整的拔了出来。 古刀刚出,刀锋之下涌现而出的雪白刀光便将李狱司刀下的血芒给掩盖住,然后顺着刀身融入风中,朝着四周弥散而去。 感受着雪白刀光之间忽而涌至的可怕刀意,以及比之前要强上太多的凛冽战意,李狱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但他虽心有不安,却并没有过多的表现出来,眼中的杀意依旧那么清晰,甚至随着阿刁将古刀拔出之后,那股杀意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 血瞳之中血色弥漫,刀气疯狂聚集,转瞬之间便成惊天之势。 他看着前方拔刀而立的阿刁,沉静了片刻后说道:“这样才像话,若是你坚持不拔刀的话,只怕根本无法做我的对手。” 依旧是骄傲的姿态,言语之间亦充斥着无比的自信。 说完这句话后,李狱司便将拖在地上的大刀抬高了一些,刀下的血光随之而起,涌向四周,想要和阿刁的雪白刀光去争这片夜色, 奈何那片雪白刀光却似乎占据了主场一般,任凭血光来袭,它也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反而是在夜风的吹动之下,往更深处照耀而去,逐渐将突然至此的血光给覆盖住。 李狱司看着夜色间那片霸道的雪白刀幕,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阿刁则拎着那把古刀,将其斜斜拄地,无论是眼中的神色,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无比冷厉,刀下则光芒更甚,带着无与伦比的挑衅意味。 一刀在手,阿刁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 他收起了所有笑容,不再玩世不恭,额间的抬头纹微微皱起,似是一把把出鞘的大刀。 刀光自他身前弥漫,刀气将他死死环绕,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他,都很像一位强大而神秘的刀客。 而每当他将手中的古刀稍稍提起一些时,总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锋利刀意出现在虚空之间,仿佛能将整个天地给斩裂开来。 阿刁微微低着头,笠帽下压,遮住了他的面容,所以李狱司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身上越来越冷厉的气息中判断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短暂的沉静之后,阿刁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选择拔刀,并不是因为想做你的对手,而是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狱司便很快皱起了眉头,他将手中血色大刀骤然抬起,刀气聚集,便准备朝着阿刁继续斩下。 可阿刁的速度要更快。 他抬起了头,双瞳之间刀光璀璨袭人,有着极强的压迫感,让人根本无法直视。 而下一刻,他便开始动了,脚步刚起之时,他便已经消失在了原地,古刀随之而动,化作一片灿烈无比的光幕融入了夜色之间。 两束刀光在半空中相遇,强大的五境之力混杂着可怕的刀气对撞在了一起,血光和白光聚集内敛了一瞬,便在下一刻化作无数刺目火星散于四周。 阿刁和李狱司二人迅速逼近彼此,各自双手持刀,刀锋相接,眼神亦同时对望,眼中的战意早已凝聚到了巅峰。 下一刻,李狱司便欲收刀蓄势,重新斩落,可阿刁却不曾收刀,而是在上一刀的基础上,直接挥出了另一刀。 这一刀的杀伤力要比上一刀要强上一些,并且因为占据了先机,且速度极快,所以李狱司压根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阿刁的刀意所笼罩住。 李狱司的双手正在提刀往身侧弯曲而去,刀势在疯狂积蓄当中,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阿刁倾力而出了一刀之后,竟然不需要任何的喘息时间,便可以随意的挥出下一刀。 他的眉头皱的更深,本欲出刀的他顿时变成防守的姿势。 血色大刀不再向前挥斩,而是将其仓促的横在了自己身前,堪堪挡下了阿刁的第二刀。 那一刀势大力沉,似重山而落,直接将李狱司砸到了黑夜一角。 而就在这时,阿刁的声音响了起来:“原以为你入魔之后的五境刀势,至少能抗下我数十刀,却没想到连第二刀便已如此吃力,看来终究还是我高看你了。”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其间的嘲讽意味却十足。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的,是他那不曾间断的第三刀。 这一刀集聚了前两刀的攻势,如潮水般涌动,朝着黑暗中急促喘息的李狱司继续斩下。 哪怕此刻的李狱司正处于入魔的状态,心性冷厉坚韧到了极点,几乎无所畏惧,可是在阿刁的这第三刀落下之后,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和阿刁之间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哪怕他走上了入魔的那一条道,无论是心境修为,还是真劲的雄浑程度,都已经真正迈入了五境合道,甚至要比一般的五境高手还要厉害些。 可面对此时的阿刁,他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他持刀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像是不知该如何处之。 面对阿刁的第三刀,他只是下意识的将血色大刀再次抬起,然后险而又险的将那一刀给挡了下来。 只是自己也又一次被那第三刀的刀意给逼退,而这一次,他退到了黑暗中更远的地方,沿途而过,双脚自地面上拖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隐有刀气缠绕其间,凝而不散。 李狱司微微弓下了身子,开始剧烈的喘气。 他将血色大刀拄地,双手覆于刀柄之上,努力的平复着心头动荡的真劲。 同时抬眼朝着正前方望去,只是一瞬,他的眉头便猛然皱起,同时心头出现了一丝极强的预警感。 因为视线所及处,已经不见了阿刁。 就连弥散在黑暗中的雪白刀光都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狱司知道阿刁并没有走,因为虚空之间仍能感受到他那可怕至极的刀意。 他会去哪? 按照前面几刀的规律,第三刀落下之后,理应会出现第四刀才对,可现在为何迟迟不见他落刀? 心念至此,李狱司思索了片刻,忽然间便放松下来。 想来阿刁也一直是强撑着在,拔刀之前便已经被自己消耗了不少真劲,拔刀之后更是连出三刀,且一刀比一刀强,应该就是想要一鼓作气将自己斩杀。 可他没想到三刀之后,自己竟然还能站在这里。 而他却已经耗光了所有心神,虽尚未离去,但想来也已经没有了继续挥刀的能力。 李狱司心中冷笑,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开始急速恢复体内损耗的真劲以及弥散的刀意,拄地大刀之间血光渐渐浓厚起来,刀势亦渐起。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到血脉中的五境之力恢复到差不多的时候,他便要开始反击。 想到这里,李狱司的嘴角不由的露出了一丝带着杀意的冷笑。 而就在这时,阿刁的声音却忽然在黑暗中响起:“在那傻乐什么?怎么样?等了你半炷香功夫,应该休息的差不多了吧?” 这个声音出现的那一刹那,李狱司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便骤然转身,双手持刀而起,随后便不顾一切的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烈挥下。 血色刀光破空而出,带着至强的杀伐之意席卷开来,将沿途的一切一扫而空。 可是直至那片血色刀光落至尽头,李狱司也没能找到阿刁的踪迹。 而此时他的耳边却再次传来阿刁的声音:“往哪瞅呢?我在这!” 话音一落,一束雪白刀光便再次于黑夜中惊起,似皓月照亮夜空,席卷了这片大地,李狱司的整张脸也在刀光的侵袭之下变得惨白一片。 他转过头,冷眼微挑,然后便看到了一对比他还要冷的眸子。 那双眸子早已被一片雪白的刀光所涌满,其间蕴含着数不尽的刀意和战意,只是一眼,李狱司便感觉自己拼了此生的意志才打磨出来的一颗魔心竟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开始畏惧,开始躲闪,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他双手仍旧握着那把血色大刀,刀意仍在刀锋之间弥漫,可是此刻的他,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安全感。 因为那对冷眸的主人在下一刻举起了那把可怕的古刀,然后在夜风吹来的那一瞬间,他将刀落下,与刀一起落下的,是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第四刀。” 声音很是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甚至没有多少杀意。 似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落刀。 对于阿刁而言,这确实只是一次简简单单的落刀。 就好像是他当初在天地神院的练武场中时,每日所需要挥出的两万刀中的第四刀而已。 如果硬要挑出什么不同之处的话,那么之前挥刀面对的是空气,此时面对的,是李狱司罢了。 无论是什么,阿刁都不在乎。 他只需要落刀便可。 刀势一如既往的落下,带着前三刀的所有力量,朝着李狱司横扫而去。 此时的李狱司被雪白刀光笼罩住,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他本能性的举起手中的血色大刀,在阿刁的第四刀来到之前,将所有血色刀气全部斩了出去。 同样是五境刀意,可是只有正面而对时,才能知道二者的差距。 第四刀一路向前,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血色刀气全部斩落,虽然自身的刀意亦消散了不少,但余力尚足,继续朝着李狱司直冲过去。 速度极快,几乎已经没有闪避的可能。 虽然在刀意临身的那一刻,李狱司及时将血色大刀横在了自己身前,但终究还是没能扛下这一刀。 那把血色大刀在第四刀的摧折之下瞬间崩碎殆尽,化作无数透亮的碎片飘飞于黑夜之中。 随后刀意继续下落,斩在了李狱司的胸口处,将那件黑色长衫划开了一道尺许长的口子,透过破碎的长衫往里看去,能发现李狱司的胸口处出现了一道裂口。 鲜血自裂口中快速流出,但是转瞬便被残留的刀气给蒸发殆尽。 李狱司眸间血光亦在刹那间消融,他脸色苍白,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李狱司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入魔的战力已被阿刁的第四刀完全斩断。 他低着头,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的呼吸,似是在努力撑着不让自己完全倒下。 如果今夜可以重来的话,他一定不会去逼阿刁拔刀。 原以为就算对方拔刀之后会实力大增,自己也能应对。就算打不过,自保总是可以的。 只要让高总管看到自己的刀术和阿刁不相上下,那便够了。 不需要真的将阿刁斩于刀下。 可没想到拔刀之后的阿刁竟然会强大到这种境地。 连续落刀,刀势仍不曾衰竭不说,每一次落刀之后的威势竟然都比前几刀要强......他的刀意仿佛永不会衰竭,他的五境之力仿佛永不会干涸,他落刀于此,永远都游刃有余。 而以李狱司的判断,这第四刀应该并不是阿刁的终点。 他还可以继续落刀。 只是自己,却已经没有扛下另一刀的资本。 此时的李狱司内心五味杂陈,他很不想承认阿刁的强大,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强大。 在阿刁的第四刀落下之后,他甚至将其和高之叶做了一个比较,若是不能一鼓作气的击败阿刁,任由他这样不停的挥刀下去,只怕最终就连高之叶都无法真正击败阿刁。 而此时的阿刁,还只有五境合道的实力,若有朝一日他和高之叶一般拥有了半神之力,甚至成就人神之位,他的刀术又该有多恐怖? 李狱司已经不敢再想下去。 此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感觉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嫉妒让人面目全非,同时也会让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就好像此时,阿刁的第四刀落下之后,李狱司已经没有了半点胜算。 他的大刀已经被毁去,他的魔力已退,他此刻的战斗力在阿刁面前也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争斗了一夜的结果,最终以他的完败而告终。 但李狱司仍然没有松口。 虽然他已经败了,但是依然固执的没有选择认输。 直到阿刁提刀走了过来,古刀之下的刀意仍在巅峰状态,刀光凛冽,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再次朝着李狱司笼罩过去。 那是他的第五刀。 全盛时期的李狱司怕是都难以抵挡,更别说现在。 阿刁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李狱司,沉静了片刻后,他冷声说道:“是自己认输,还是要我落刀?” 没有刻意的威胁,只是想让对方做出一个选择。 他就是想让邢狱中的所有人,包括高之叶都知道,哪怕李三思真的已经破镜合道,在修道的天赋和实力上,都不可能比得过自己。 同时也是在提醒高之叶,谁才是他最应该传授毕生刀术的那个人。 第五刀蓄势待发,是就此落下,还是悄然收回,全凭李狱司的选择。 李狱司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选择回应,就在阿刁感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转口问道:“你先告诉我,你究竟还有多少刀?” 阿刁没有任何犹豫,很快说道:“练刀的时候,每日挥刀两万下,从无休止......所以只要你无法一击必杀我,我便能一直挥刀,直到集聚起两万刀的刀势。” “两万刀?” 李狱司缓缓抬起头,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呆滞。 他看着阿刁,见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再次问道:“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境界?” “五境初期大圆满,几乎已经到了五境中期,但若让我成功的凝聚起两万刀的刀势,那么,五境之内,我几乎无敌。” 阿刁望着脸色苍白的李狱司,没来由的笑了笑,然后说道:“以你的实力,怕是这辈子都无法见识到我的第两万刀。” 这并不是嘲讽,只是一个简单的事实。 李狱司心中虽有屈辱,却无言以对。 他想直起身来,可是胸口处的裂口让他又忍不住弯下了腰。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极力调动着体内的真劲,将裂口处的刀气一点点驱逐出去。 感受着阿刁那第五刀带来的压迫感,李狱司控制着自己不去乱想,随后再次开口问道:“你的第两万刀,能否打败高总管?” 虽然李狱司对高之叶有着绝对的信心,若是在以前,他怕是死都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可今夜亲身体验过阿刁的可怕刀意之后,他对这个问题开始持有保留态度。 阿刁翻了个白眼,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他会让我有挥出第两万刀的机会吗?” 此话既落,他便不想再和李狱司多说废话,直接切入主题,重复了之前的问题:“别浪费时间,说吧,是自己认输,还是要我落刀?” 李狱司抬头直视着阿刁,他问道:“我若不认输,你当真敢杀我?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阿刁眼神愈发冰冷,刀下的气寒意亦越来越重。 他冷声说道:“你的地盘又如何?难不成这里还有比你更能打的?还是说,打算继续靠你的那些守卫们给你撑场子?” 李狱司没有去理会阿刁的嘲讽,他开口说道:“身为邢狱狱司,若是对一个外人低头,那我还不如去死。”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认输了。” 阿刁开口道。 说话间,他的右手缓缓上抬,第五刀的刀势已经凝聚至巅峰,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李狱司额角已经布满了冷汗,他心中有些忐忑,却始终没有松口。 今夜的这场战斗动静如此之大,他敢肯定邢狱中的人应该都已经察觉到了。 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人来到这里查看,说明是有人将这件事情给压了下来。 而放眼邢狱,有这个实力和威望的,自然便只有那位骄傲且冷漠的半神高总管。 也就是说,此时暗中观察着这场战斗的除了李狱司本地的属下外,高总管也一直隐于暗中,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虽然李狱司已经落败,但仍没有认输。 至少在关注着这场战斗的人看来,李狱司的那把刀,宁折不弯。 若是李狱司在阿刁的第五刀之下认了输,便等于是给所有人传达了一个信号,李狱司输了刀,也输了斗志。 他已然畏惧,今后的修刀之路必然就走不到头。 高之叶也没理由会将自己的毕生刀术传授给他。 所以此时哪怕阿刁的第五刀近在眼前,李狱司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刀锋之下的寒意,他依然没有松口,做着最后的倔强。 他在赌,赌高之叶会现身。 哪怕李狱司技不如人,输给了阿刁,他依然是邢狱属地最年轻的五境刀客,日后的成就就算比不上阿刁,也绝对是邢狱中万里挑一的存在。 所以高之叶没理由会让他就这么死去。 黑夜愈发深沉,风声渐来,裹挟着寒意在半空中飘荡,似是凛冬将至。 阿刁沉淀了所有情绪,不再犹豫,亦不再多言,举起的右手稍稍用力,便准备将第五刀挥下。 这一刀力道极强,杀气极重,若是落在李狱司身上,怕是能直接将其劈成两半。 可就在他挥刀的那一瞬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似乎僵持在了半空之中,无法动弹了。 集聚而起的第五刀在此间呼啸了片刻之后,便突然缓缓消融殆尽,再没有半点气息。 等到刀意消散之后,他的右手便又恢复了动作,十分莫名。 阿刁将刀放下,轻轻叹了一口,随后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这事你不该管。” 李狱司感觉到阿刁的第五刀消散之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眉眼渐渐舒展开来。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而就在这时,黑夜中传来一阵深沉的脚步声,自内院而起,缓缓来至此间。 随后一个稍显冰冷沉闷的声音便随之传来:“这里没我不能管的事。”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七章 高之叶的心思 战斗落幕之后,高之叶终于来到。 阿刁和李狱司同时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黑暗之中,内院大门处,高之叶冷着一张脸,正缓缓走来。 他仍旧穿着那件唐国内宦官袍,头戴一顶高阔黑帽,眼神沉静如水,隐有刀光暗藏其间。 他的双手拢于袖口之中,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上去似是有些闲散和无趣。 可他走路的动作却是无比沉静,带着一股极强的肃杀之意。 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把握的刚刚好,没有丝毫偏差,就像是在列军从阵。 他自黑暗中来,行至阿刁和李狱司之间,沉静片刻后,便再次说了一句话:“就算李三思该死,也应该由我来杀了他,你,没这个资格。” 这句话自然是对着阿刁说的。 没有多少特别的情绪。 听到这句话的李狱司忍不住低下了头,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 以他对高之叶的了解,知道那位看似平静的高总管对自己已经很失望。 入魔自然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哪怕入了魔,真正迈入了五境,依旧不是阿刁的对手,甚至在阿刁拔刀之后而陷入被动的挨打局面,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这才真正伤了高之叶的心。 他已经是邢狱中最有希望继承高之叶毕生刀术的人,可在这场公平的刀术之争中,他还是输给了一个外人。 高之叶在李狱司破镜合道之后,原本已经将放在阿刁身上的心收回了大半,想要着重培养李狱司。 可今夜一战后,又让他陷入了两难境地。 一个是修刀天赋纵横天下的阿刁,一个是天赋不及阿刁,却算是自己人的李三思......高之叶站在二人中间,有心想要选择李三思,可每当要做出抉择的时候,偏偏又不想将就。 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刀,所以没人比他更懂刀,自然也没人比他更尊重刀。 他希望自己的刀术能有一个完美的传承之人。 也希望人间之刀,最终能有一个完美的归宿,能在某个人的带领之下,走向新的高度。 他知道阿刁最有希望做那个开创先河的人。 可偏偏那个不羁少年又不愿意拜入自己的门下。 心念至此,高之叶表面上无动于衷,心中却在叹着气。 此时阿刁撇了撇嘴,他闻言呵呵了两声,说道:“公平交手,技不如人,死了也活该。” 这句话落下之后,高之叶收回了所有心绪,转眼望向阿刁,说道:“你入五境已经有些时日了,刀术进展的速度极快,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的你,应该已经有了五境中期的实力。可李三思哪怕入魔之后,也只能算是初入五境的新手,就算仗着魔刀的特殊性,比一般的五境修行者厉害些,却怎么也不可能打过五境中期者。这么算下来,你觉得你二人还算是公平交手吗?” 说到这里,高之叶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后,便继续说道:“你今夜来此,想来就是为了让李三思出个丑,以此来打消我授刀于他的念头。而你既然来了,主动挑战,必然就有着十足的信心来打败他。一场已经知道结局的战斗,在我这里,是不算数的。” 阿刁微昂着头,说道:“既然你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也知道李三思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为何不出来阻止?呵,别告诉我你是到现在才知道这里的事。” 高之叶说道:“你走出邢狱密室,往这边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向我告知了你的动向。可我为何要阻止?我本来就想看看,李三思和你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而且他的魔刀意志尚未真正成型,单纯的闭关修行无法快速提升他的心境,急需一场同级别的战斗来替他加速,实话跟你说,就算你今夜不来,我也会在近日内安排你俩打一架。” 这句话落下之后,不仅是阿刁呆住了,就连李狱司都有些意外。 沉默许久之后,阿刁这才有些不爽的说道:“原来你早就在算计我了。” “谈不上算计,此战虽然正合了我的心意,对李三思的心境也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高之叶挺直了身子,刀光隐现的眸子在阿刁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继续说道:“明日开始,我会正式传授你刀术。” 言及至此,不等阿刁做出任何反应,高之叶便将眼神转到了李狱司身上。 见他虽然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握紧的双拳,以及微微颤抖的身躯中可以看出来,此时的李狱司有些激动。 想来是亲耳听到高之叶对阿刁的允诺之后,让他感觉很是不爽。 终究是错付了,高之叶还是选择了阿刁。 李狱司心中虽有愤怒,却也不敢真的表现出来,只能低着头将所有情绪藏起。 高之叶看穿了李狱司的一切,他默然叹了口气,很快便又补充了一句话:“李三思你也一起,终究是邢狱的人,不能丢我的脸。” 此话一落,李狱司猛然抬起了头,瞳孔中满是狂喜情绪。 他大声应了一声,刚准备说些什么,高之叶却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回去把伤养好,好好悟一悟今夜这场战斗带给你的东西......另外,入魔合道,走上前所未有的一条刀途我不反对,但你要记住,你是握刀的人,需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能被魔刀掌控。若有朝一日你入魔之后再无自我,分不清是非,我会亲自折断你的刀。” 高之叶平静开口,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冷意。 李狱司没有再说话,只是沉沉点头。 他随后便站起身来,对着高之叶行了一礼,最后看了一眼阿刁之后,便迈入走入黑夜,往内院中而去。 等到李狱司的身影消失之后,阿刁那紧绷的脸色终于松了下来,露出了往日里的不羁笑容。 他伸出左手挑起了笠帽,眼神清亮如水,带着数不尽的自在神色。 右手中的那把古刀也被他重新放回到刀鞘之中,刀意渐退,刀光亦随之隐没。 片刻后他开口说道:“看来今夜我倒是来对了,若继续在那间密室中颓废下去,怕是你永远也不会传授我刀术。” “这倒不会,哪怕是冲着殿下的面子,我也会尽量照顾到你。只是想要得到我全部的刀术真传,可能就有些难了。” 高之叶看着阿刁,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不过今夜之后,我不会再对你藏私......希望你能尽快超越我,将人间刀术带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对你的期待。” 听到这句话的阿刁明显有些意外,他很快说道:“虽然我对自己的修刀天赋很有自信,但是却也没有自信到盲目的地步,我想自己的目标应该不是超越你,而是先要追上你。人间刀途,有你当头开道,剩下的人,只能紧紧追随,我也不会例外。” 高之叶挑了挑眉,嘴角破天荒露出了一丝笑意,只是很快便隐没而去。 他说道:“倒是没想到你也有这般谦虚的时候。” 阿刁说道:“这不是谦虚,而是认清现实。世人皆知你是人间用刀第一人,我若是敢说出超越你的话,还不得被人骂死?” 高之叶不置可否,他说道:“所谓的用刀第一人,不过是因为人间刀途之上,暂时没有人能达到我现在的成就,所以以我的半神刀意,便足以站在所有修刀者的前面。但你要记住,刀之一途,永远都不可能止步半神,圣途才应该是你的目标,在修刀成圣这件事情上,可以前无古人,但绝不能后无来者。” 阿刁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才说道:“难道你觉得自己不能修刀成圣?”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的眸间忽而出现了一丝落寞情绪。 他说道:“若是给我足够多的时间,我自然有信心能够在未来的某一天站到七境巅峰,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 阿刁闻言脸色巨变,他大声喊道:“你要死了?” 高之叶冷眼望向他,说道:“别惹我生气。” 阿刁嘿嘿了两声,问道:“那你说自己时间不多了?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 满不在乎的打了个哈哈之后,他便又很快问道:“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 高之叶平静着呼吸,尽量不去过分解读阿刁话里的意思,并且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动怒,他还是个孩子,并且是殿下的朋友,杀不得。 心绪转动间,高之叶忽而转眼望向了夜空中的某个方向,然后说道:“我要去找陛下。” “嗯?” 阿刁脸色一变,问道:“你知道唐帝去哪了?” “不知道,但曾听大祭司说过,陛下离开人间之前,去夫子的山门走了一趟,所以我可以先去夫子那里看看。” 高之叶看着脸色愈发沉静的阿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便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在我的刀术意志完全授予你和李三思之前,我不会离开。”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八章 阿刁的选择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没来由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想到到这个时候高之叶竟然还关心着自己的刀术传承问题。 他沉静了片刻,便转口问道:“可你为何要去找唐帝?他们圣人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高之叶摇摇头,说道:“你不懂。” 阿刁斜着眼睛瞅了他一眼,说道:“你不说我当然不懂。” 这句话落下之后,黑夜之中便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高之叶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来,却没有回应阿刁那句话,而是反问道:“你先告诉我,皇子殿下被困在天地神院的时候,你为何要不顾一切的去救他?” 阿刁想也没想,很快说道:“我和小天真有着过命的交情,他出了事,我自然要去救他,这是兄弟情,你怕是不懂。” 高之叶闻言动了动嘴角,笑容一闪即逝。 他说道:“我自建国之前便跟在陛下身后,东奔西走数十年,征战厮杀数十年,枯守唐国又是数十年,中间的经历百转千回,生死之境也不在少数。所以我和陛下虽是君臣的关系,但之间的情谊却不比你和皇子殿下的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跟在陛下身后,几乎没有离开过,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此前知道陛下离开的时候,我便准备去找他,只是当时唐国事务繁多,便应了大祭司的话,留下了一段时间。如今事事皆已安排妥当,你也已经来到唐国,等到练刀事了,我便可无牵无挂的去追寻陛下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高之叶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情绪。 只是语气却是十分坚定,有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阿刁心有敬佩,于是说道:“是个男人。” 话刚出口,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高之叶虽然很有男人味儿,一身刀术亦是无比霸道,但终究是个宦官,说他是个男人,似乎有些不太好吧? 若是因此戳到了高之叶的痛处,教训自己一顿事小,不愿意继续教自己练刀可就事大了。 心念至此,阿刁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高之叶,发现他似乎并没有动怒的意思,便也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将是不是男人这个话题绕开,便再次开口问道:“你若是走了,等到十年后小天真自神院藏书楼中出来的时候,谁去接他?” 高之叶说道:“大祭司还在,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也没走,唐国诸将更是随时待命,难道还怕没人去接殿下?再说了,你不也还在的吗?” 话音刚落,高之叶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不等阿刁再次开口,便忽而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今夜的那场战斗中。 他看了一眼阿刁背后的那把古刀,然后问道:“你和李三思交过手,感觉他的实力究竟怎么样?” 阿刁想了想,说道:“狠劲儿够了,力道也够了,但是要说刀意的变化以及意蕴,却是差了点意思。对付一般的五境合道者应该没问题,但是对上我,那就是找死了。” 这是实话,没有刻意的夸大炫耀。 高之叶点了点头,说道:“你们之间的战斗我都看在眼里,李三思无论是从修刀天赋上,还是如今的实力上,都无法和你相提并论。但让我欣慰的是,他终究是靠自己的悟性走出了另一条刀途,虽入了魔,可也很好的控制了魔性,相信他日后的成就就算比不上你,至少也可以提刀在人间闯出极大的名堂。” 对此阿刁不好发表言论,他只是呵呵的笑了两声,便不再多言。 高之叶却继续问道:“至于你口中的两万刀刀势,也确实有些意思,一刀而过,另一刀更强,层层叠加,若真让你挥到了第两万刀,怕是连我都要认真对付。这样的练刀方法,是你自己悟出来的,还是有高人指导?” 阿刁闻言顿时昂起了头,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然后说道:“自然是我的老师教我的?” “你的老师?” 高之叶对这样的称呼有些敏感,甚至有些不悦,他声音渐冷,问道:“周例外?” “没错,当初我困于四境无法突破,老师便让我每日挥刀两万下,连续数月,境界虽未升,但刀势却愈发强横。” 阿刁说道:“后来小天真被困于江底深处后,我便自神院离开,但每日仍坚持练刀,没过多久,便心所悟,很顺利的破镜合道。” 高之叶皱起眉头,说道:“虽然是个笨办法,但是似乎还颇有成效。不过说到底,若非你自身的修刀天赋在那摆着,不要说每日挥刀两万下,便是每日挥刀两百万下,怕是对自身的修为也没什么太大帮助。”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中似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但是阿刁还是听出了一丝不服气。 阿刁讪笑了两声,不予评价。 高之叶却仍在刨根问底:“但是据我所知,周例外他常年握笔,舞文弄墨可能有一套,但是说起刀术的话,怕是就没那么擅长了,所以他是怎么知道这样的练刀方法?” 阿刁说道:“他曾说过一句话,练刀如练字,只要勤加练习,那么总有一天,会做到熟能生巧,落笔有神,落刀有势。但他同时也说了,这个方法只适合五境之内,再往上,就没什么太大的帮助了。” 高之叶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后才冷声说道:“要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阿刁呵呵了两声,不以为意。 高之叶也不想再理他,准备结束今夜的对话,于是说道:“你先回去吧,明天晚上再来找我?” 阿刁有些意外,他问道:“咱白天练刀不好吗?为何要等到晚上?” “因为你白天要去王大人那里走一趟,怕是没什么时间了。” 高之叶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王老师已经催了我很多次,让你去他的医馆坐一坐,聊聊天。之前我一直没答应,如今被催得紧了,加上他曾帮了我不少忙,我便应承下来。”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很认真的看着阿刁,问道:“你应该没问题吧?” “我可以说有问题吗?” 阿刁苦着一张脸说道:“王老头他是个变态啊。” 高之叶说道:“可他曾经救过你。” “他是个变态啊。” 阿刁重复着说道。 高之叶无奈摇头,问道:“你还记着他的再生之术?” 阿刁点点头,说道:“我可不想自投罗网,到时候被他当作实验品可咋整?王老头看似弱不禁风,可他身前身后却有足足十名五境高手守着在,加上是在他的主场上,我怕是想走也走不掉。” 高之叶劝道:“王大人是个讲道理的人,从不强人所难,你若是不愿意,他不会用强的。” 阿刁仍是摇摇头,说道:“我坚决不去!” 高之叶眉头皱起,忽而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可知道,再生之术的理念存在至今,王大人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实验,但是一次都没有成功过。” 阿刁很理所当然的说道:“这种变态的实验怎么可能成功?所以我才更不会去白白当个牺牲品。” 高之叶没有理会他,继续自顾自说道:“正是一直都没有成功,所以王大人才想到了另一个办法,就是提取参与实验的那个人的精血和气魄之后,不再去想着再生一个和原主一模一样的人,而是再生出原主的精血和气魄。” “然后再将那些质量极高的精血和气魄以秘法注入到另一个普通修行者体内,这样的话,那个普通人便等于拥有了原主的修行天赋,日后的成就就算比不上提供精血和气魄的原主,却也不会相差太远,至少,不会再是个普通修行者。” 听到这里,阿刁先是愣了一瞬,然后再轻声骂道:“不还是个变态实验?” 高之叶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他说道:“这已经不再是个实验,因为王大人已经成功了。” 此话一落,阿刁眉头皱的更深,似是有些意外。 他沉默片刻后便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想提取我的精血和气魄,然后再生出来后,注入到唐国兵将体内,让唐国出现一大批的修刀天才?” 高之叶很直接的点点头,说道:“确实是这个意思。” 阿刁冷笑道:“你倒是实在。” “如果我没记错的,你来唐国的时候便与大祭司说过,自己在江北之地培养了一股势力。那些人的修为极低,更没有练过刀,想要他们在数年之内成为一名修刀高手,去与天地神院相抗衡,几乎不可能。” 高之叶看着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的阿刁,继续说道:“可如果有再生之术的帮助的话,那么那些不可能,就会变成很有可能。” 听到这里,阿刁感觉自己的认知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好好想想我说过的话,如果还是不愿意去的话,我便亲自去与王大人解释一下。” 说完他便转过身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背后的阿刁开口了:“王大人住哪?” ......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四十九章 出刀 再晚些时候,阿刁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了密室中。 倒不是因为和李狱司的那场战斗让他感觉到疲累,而是他已经答应了高之叶,明日一早,他便会去王大人的医馆中坐上半天。 喝茶也好,聊天也罢,哪怕仅仅是枯坐一天,都算是圆了王大人这些日子的心愿。 王大人已经不止一次的表现出想要和阿刁交心详谈一番的念头,想跟他好好介绍下自己研究出来的再生之术。 奈何阿刁一直推三阻四,死活不肯去见他,让王大人很是无奈。 但他依然没有放弃。 既然阿刁本人不愿意,王大人便去找高之叶,每日叨扰,希望高之叶能帮自己说说好话。 高之叶原本也不想理会他,可一想到过去那些日子王大人曾帮了自己不少忙,加上上次又将走火入魔的李三思给救了回来,让高之叶总觉得欠着王大人不少人情在。 于是便只好顺水推舟怂恿阿刁去医馆走一趟。 虽然有着自己的私心在,但也确实是为了阿刁着想。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王大人的再生之术若是用在江北之地的那些人身上,很可能会创造出一支强大的修刀军队来。 只是最终阿刁能不能认可再生之术,就要看王大人的本事了。 此时夜色渐沉,寂寥无声。 整座邢狱的人都在黑夜的笼罩之下陷入了沉睡之中。 只有阿刁躺在密室的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眠。 一想到即将和那个变态的王大人坐在一起喝茶扯淡,阿刁便觉得心累。 他叹着气,仰头望着头顶的那片黑暗,虽然无比疲累,却无法安然入睡。 似是心事重重。 天亮的那一刻,密室的门便被人从外面打开,是邢狱中的书官,说是奉高总管的命令来带阿刁去王大人的医馆。 阿刁一夜未眠,精神有些萎靡。 他慢悠悠的起床,穿好衣服,戴好笠帽,系好酒葫芦,准备妥当后,便又拎起古刀。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将古刀束于背后,而是紧紧的握在手中,感受着黑金刀鞘之下传来的冰冷气息,阿刁稍有心安。 他已经想好了,若真如高之叶所说,王老头的再生之术只是单纯的想要创造出自己的精血和体魄,那么为了江北势力的壮大,自己还可以跟他商量商量。 可若是对方仍然坚持要创造出无数个原装阿刁出来,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拔刀吧。 带着这样的心思,阿刁跟在书官后面,一步步往王大人的医馆走去。 走出邢狱大门的那一刻,阿刁有些感慨,他微微眯起眼睛,直视着顶空之上的那片温暖红光,不由的舒展开双臂,感叹道:“传闻果然不假,进了邢狱的大门,再出来可就难了,若非小爷还算有点本事,还能被高之叶看得上,只怕这辈子都要被束缚在那间密室中了。” 走在前面的书官听到这句话后顿时侧过头看了阿刁一眼,随后轻笑道:“阿刁少侠说笑了,高总管对您无比看重,怎么会一直把你关在密室中?前些日子不过是李狱司出了点事,所以才冷落了你,如今......” 书官的话没有说完,阿刁便摆摆手打断了他,然后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说道:“先别管高之叶了,该说不说,你们这些邢狱的书官们倒也个个都是脸皮不薄的狠角色。先前李三四下狱之时,你们对他是百般嘲讽,如今他已然合道,被高之叶重视之后,你们又可了劲儿的巴结,啧啧,这墙头草的精神你们倒是领悟的不错。”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领路书官被这番话羞的满脸通红,他尬笑了一声,便不做任何回应,专心低头带路。 绕过数座楼阁,几条街道,在人群之间穿行了个把时辰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平地,四处了无人烟,边缘地带杂草丛生,看上去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来打理。 除了他们走来的那条大道之外,平地四周还有几条蜿蜒小道自远处通往此地。 刚一至此,阿刁的视线便转到了那些小道之上,极尽远望,却在某个关口被一抹暗色堵住,无法瞧见分毫。 不知小道的尽头通向哪里。 阿刁最终将视线收回,转向四周,只是片刻,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若不是平地中间有座尚有几分气派的宅院屹立于此处,阿刁甚至以为书官是打算把自己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做些不为人知的事情了。 他细细打量着那座和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宅院,沉默许久之后才问道:“这里便是王老头的医馆?” “是王医官,阿刁少侠,您要注意称呼。” 书官善意的提醒了一句,随后便继续说道:“这里就是王医官的医馆,虽然离唐国闹市很远,但平日里还是有不少王孙权贵来找王医官他老人家看病的。只是今日,知道阿刁少侠你要来,王医官便将所有的预约都推掉了,所以这里现在看着有些冷清,往日里其实是很热闹的。” 阿刁再次问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高之叶曾经说过,王老头医术惊天,是唐帝亲封的人间医仙,这般有排场的人物,就住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书官解释道:“王医官在唐国主城区有着好几间大宅子,都是陛下亲自赏赐的,可王医官却很少住在那里,据说是嫌太吵闹。所以他找陛下要了这么一块地儿,花了不少功夫建造了这座大宅院,用来做自己的医馆。” 阿刁闻言啧啧了两声,酸溜溜的说道:“果然人比人气死人,小爷我整日在邢狱那不透风的密室中过着苦日子,这王老头倒好,地段自己选,房子自己造,每日里还有那么多人跟后面拍马屁,这王老头的人生算是完美了。” 听到这里,书官已经自动忽略了阿刁口中王老头三个字,全当没听见。 他忽而笑了几声,说道:“王医官有钱有势倒是不错,但是要说人生完美,却还是差点意思。” 书官看了一眼面露错愕之色的阿刁,继续说道:“毕竟王医官一生所追求的再生之术还没有真正成功,对他而言,这本身就是件不完美的事。” 阿刁撇了撇嘴,说道:“你倒是挺了解他。” 书官摇摇头,笑道:“不是我了解王医官,而是他对再生之术的执着,唐国的人都知道。” 言及至此,书官便不打算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宅院的大门,随后将目光重新转到阿刁身上,说道:“既已到了医馆,我就不进去了,阿刁少侠你自去便好。” 阿刁闻言顿时挺直了身子,他下意识靠近了书官,说道:“怎么回事,送佛送到西,都已经来了,干脆陪我进去就是。” 书官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摆摆手苦笑道:“阿刁少侠你就别为难我了,这王大人的医馆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至少我是没这个资格......在下还要回去向高总管复命,就不多留了,告辞。” 此话既落,书官便直接转身,没有半点犹豫的大步走去。 阿刁眼睁睁看着书官远走,目光中带着无限的挽留之意,可终究还是没能换来一个回头。 等到书官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的时候,忽然有一阵冷风自未知之地吹来,环绕在阿刁身前,带来一丝清冷的寒意。 阿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古刀,随后定了定神,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强行抛之脑后,便开始迈步,走向宅院。 越靠近宅院,阿刁就越紧张,很是莫名。 就连当初在江心湖畔,面对天地神院六千位五境高手时,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如今反倒是一个修行末微的王大人让他有了忌惮心思。 阿刁心有不爽,想要摒弃心中杂念,可越是刻意,那阵紧张感就愈发强烈。 等到他走到宅院大门口处时,紧张感已经涌满了心口,他左手握刀,右手自上而下的轻轻放下,随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暗道:“大不了就拔刀,高之叶我都不怕,难道害怕一个白头发老头?” 心念至此,一股狠意便瞬间飙升起来。 趁着这股子劲儿,他猛然推开了宅院的大门,一股寒意顿时自院内而起,带来无比冷清,且震人心魄的肃杀之意。 阿刁抬眼望去,入眼所及,是一条长长的长廊通道,通道两旁皆以青石铺路,每隔两米处则有古树栽种其间,枝桠整齐,看上去像是有人常来打理,古树外围更是有花团锦簇,姹紫嫣红,和外面的冷清景色比起来,这院内倒像是换了一个世界般。 可阿刁却对这长廊两侧的风景视而不见。 他握紧了刀,右手挑起笠帽,清亮如水的眸子直直的望向前方,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黑袍,脸上亦蒙着一块黑布的人。 那人双臂环绕,身姿笔直,静立于长廊尽头,身上的气息无比深沉浩大,似深海一般浩瀚。 他那**在黑布外面的眼神中的气息十分清冷,每当他望向阿刁的时候,更是带上了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阿刁,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猎物。 强大的五境之力环绕在那人周围,没有刻意的将那股力量隐没,而是任由它自身前而起,融入风中,顺着长廊两侧的青石通道往四周涌去。 不一会儿,四周风声愈急,吹动着枝桠摇晃,花草零落,那飘飞而起的花草枯枝落在了长廊之上,顿成一幅破败之景。 也就是在这时,空气中的杀伐之意愈发浓厚。 在这样的境况之下,阿刁反而是放松下来。 他认出了那人,知道他就是当初跟在王大人身后的其中一个五境护卫,只是不知他至此何事。 是奉命来迎接自己,还是,想挑战自己? 阿刁握着刀,没有言语,只是脸上的不羁神色已经彻底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无比的认真情绪。 他忽而开始迈步,沿着长廊往前走去,逐渐逼近黑袍人。 随着距离的接近,阿刁便越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五境气息,以及随风而来的可怕压制力。 这黑袍人至少有着五境中期的实力,甚至可能更高。 阿刁心中思忖着,血脉之中战意顿时飙升,似是想要告诉那人自己的态度。 不管对方是什么意图,既然无声无息的站在了这里,并且一言不发便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那阿刁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吵架这件事,阿刁从没怕过。 打架这件事,阿刁更是没怂过。 尤其他今日是赴约而来,已经给足了王大人的面子,若是黑袍人再敢来挑衅,他绝对不会留手。 带着这样的心思,阿刁走到了黑袍人的气息笼罩范围,他的双瞳之间涌动出两道璀璨刀光,强势无比的闯入了黑袍人的气息之中,有些无礼的将对方的气息搅乱,然后占据了主动。 随后他便止步,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与黑袍人隔空对望,沉默了片刻后,他当先开口道:“好狗不挡道。” 出口就是粗鄙之语,但这正符合着他此刻的心情。 黑袍人依旧保持着双臂环绕的姿势,听到这句话后,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后微昂起头,自上而下审视了阿刁一番,说道:“刀术修为都很不错,可惜,这张嘴却是有些不太行。” “行不行你说了算?小爷我自小就这样,不服你咬我?” 阿刁最是看不惯黑袍人的装蒜模样,没好气的骂道:“大白天的穿着一身黑衣在这摆深沉,怎么着,没钱买衣服穿?要不要小爷我给你几两银子去置办一身行头?免得丢了这医馆的脸面。” 说到这里,他竟然真的从麻衣兜里掏出了几辆碎银,然后很是随意的丢在了地上。 眼瞅着碎银转悠转悠着转到了黑袍人脚下,阿刁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用跟我客气,捡起来吧,若是有余下的,就去多置办一身换洗的......” 黑袍人愣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的碎银,听着阿刁无比刻薄的那番话,一时间有些无语。 似乎没想到,在这医馆之内,竟然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更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对自己做出这般嘲讽的动作以及羞辱性的事。 他有些愤怒,情绪隐有波动,自身前弥散而出的五境之力中飘起了一股杀意。 沉默了片刻后,黑袍人将双手放了下来,他冷眼看着阿刁,然后说道:“王大人说你是个人才,所以让我来接你,并且亲口嘱咐我,让我对你客气些。可如今我观察到的你,除了嘴皮子功夫厉害些,脸皮厚一些,并没有看到有任何值得让我对你客气的品质。” 阿刁闻言顿时冷笑道:“那只能说你的眼光太差,自己反省去。” 黑袍人不理会他,很快便将眼神转到了阿刁左手的那把古刀上,然后再次开口道:“或许你这把未出鞘的刀,能带给我一点点惊喜?” 此话一出,杀意猛然聚集,自黑袍人身前而起,顺着冷风往阿刁那边汹涌而去。 阿刁缓缓抬起了左手,将古刀横在身前,挡下了那股杀意。 右手亦缓缓上抬,握住了刀柄,做出了拔刀的姿势,说道:“所以,你想试试?” 黑袍人没有再回话,只是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他冷冷说道:“拔刀吧。”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却带着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力。 阿刁皱起眉头,他感受着黑袍人身上的强大气息,知道对方是个比李三思要强上很多的存在,可以嘴里蔑视,但是心里却不能真的放松。 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右手突然用力,便准备将古刀拔出。 可是古刀仅出一寸的那一刻,黑袍人便已经动了。 一道黑影踏碎了脚下青石,似重山一般当空而至,眨眼间便跨越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来到了阿刁面前。 黑袍人刚一现身,不多废话,简简单单就是一拳轰下。 拳意似潮水汹涌,瞬间将阿刁淹没,让他无法以身法逼退,只能选择硬扛。 于是出鞘寸许的刀光仓促间亮起,似弯月般划过长空,随后落在了那一拳之上。 拳势被刀光侵袭,却不动分毫,至强拳意继续下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轰在了阿刁的胸口处,直接将他轰到了长廊的另一头。 那一拳临身的刹那,阿刁顿时感觉五脏六腑都开始翻腾起来,剧烈的疼痛感顺着拳意钻入了血脉之中,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的心思一沉,对黑袍人升起了一股忌惮之意。 可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拳意又出现在了自己身前尺许之地。 阿刁皱紧眉头,抬眼望去,黑袍人携拳而至,冷厉的眼神中杀气袭人。 阿刁顿时沉淀了所有情绪,当即拔刀出鞘,寸许刀光瞬间汇成一幕璀璨刀光,无与伦比的锋利刀气在月光之间呼啸不止,然后狠狠的斩入了拳意之间。 与此同时,阿刁猛然爆喝道:“给小爷起开!第一刀!” 刀气所过之处,拳意尽散,黑袍人亦被刀光侵袭,转而落在了长廊一角。 可他却并没有就此退去,只是轻轻拍了拍身上的些许灰尘,眼中杀意与战意并存,便再次起身而上。 又是一拳而出,堂堂正正的一拳,裹挟着无比强大的五境之力。 这一拳没有刻意的隐没气息,似乎就是想让阿刁看到,然后逼着他出刀。 而这正合了阿刁的心意。 第一刀已出,那他自然便不会轻易停下。 既然对方堂堂正正出了一拳,自己便要堂堂正正再出一刀。 于是少年双手持刀升空,高举过头顶,刀光之下,刀气袭人,以无可匹敌之势当空而落。 这一刀璀璨逼人,不要说是长廊间的黑袍人,便是隐没于暗影之中正在观战的其他人都感觉到了刀光之中的强大气息。 阿刁落刀之际,再次大声喝道:“第二刀!” 刀意和拳意再次对撞,不分胜负,一触即分。 强大的余波朝着四周冲击过去,顿时将长廊两侧的花草树木摧残殆尽,破败之意更甚。 二人却是不已为意,这第二次的交手过后,他们已经打出了火气,似是无法再停下。 拳意再起,刀气继续,不断在这处空间冲杀对轰。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刁身上已经挨上了无数拳,**在麻衣之外的皮肤表面已经出现了无数伤痕。 可他却毫不在意,继续出刀,愈战愈勇。 而黑袍人身上的黑衣之上也早已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破洞,破洞之间隐隐露出的皮肤之间能看到许许多多的刀口,刀口不深,甚至连鲜血都没有流下,可是黑袍人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眼中的杀意渐渐被一抹不安神色所替代。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随着阿刁的不断挥刀,对方刀下的气息不仅没有随着真劲的流散而逐渐变弱,反而是越来越强。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这已经是阿刁所挥出的第三百多刀了,刀势惊天,已经到了一种十分恐怖的地步,巅峰时候的自己自然能够轻易抵挡。可如今战斗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他体内的五境之力消耗的十分厉害,再也无法保持全盛出拳的状态。 颓势已现,若是继续这般战斗下去,只怕落败是早晚的事。 也就是在这时,黑袍人才算真正明白自家大人的意图。 眼前的这位提刀少年,果然不是一般人。 若是再生之术用在他的身上,将他的精血和气魄提取出来,用在唐国兵将的身上,唐国的实力必然将得到极大的提升。 想到这里,黑袍人便有些激动,同时也没有了斗志。 他想就此结束这场战斗,便准备将自己的拳意完完整整的收回来。 可就在他表现出休战意图的时候,阿刁的可怕刀势却再次落了下来,与之一起落下的,是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第三百六十五刀!”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章 医馆的道理 阿刁声音刚落,刀势便已至黑袍人身前。 此时第三百六十五刀的刀势已经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境地,几乎已经无限逼近五境中期,璀璨刀光落在了黑袍人的脸上,将他的脸色映照的一片苍白。 黑袍人感受着刀势之间那股不死不休的战意,不由的暗骂一声,本欲收回的拳意再次汹涌而出,似潮水般冲入了刀势之间。 只是拳虽已出,黑袍人的斗志却已经不在。 那一拳勉强将阿刁的刀势挡下之后,便很快泯灭涣散,而下一刻,黑袍人抓住了阿刁挥刀而落的关口,大声喊道:“住手!休战!” 为表诚意,他将自身的所有气息全部收回,挥出去的双手亦平直的置于腰侧,表现出了一种毫无攻击力的姿态。 他那**在黑布之外的双眼中冷意渐散,瞳孔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种友善的光芒。 望向阿刁的时候更是多出了几分赞赏的意味。 他原以为自己主动示好后,阿刁必然就会顺着台阶往下走,不会再继续出刀。 可没想到,就在黑袍人静立在长廊之上,已经放下所有防备的时候,弥漫在此间的刀意却并没有因此消散。 反而要比之前更加强盛。 刀势在天边聚集,带着极其恐怖的威压笼罩在黑袍人的头顶上空。 黑袍人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他感受着刀势之间所弥漫的战意,看着前方那位身穿麻衣,脚踏草鞋,依然满脸冷厉之色的提刀少年,有些不确定的再次开口道:“我都说休战了,你该不会还想着出刀吧?” “你说开战就开战,你说休战就休战?小爷有必要听你的?” 虚空之间很快便传来阿刁那不屑一顾的声音。 黑袍人闻言惊怒,他刚想开口怒斥,骂一声小子不知好歹,可阿刁的声音却很快再次传来:“第三百六十六刀!” 此话既落,阿刁古刀已然斩下。 笼罩在黑袍人头顶上空的刀势随之而落,似重山般朝着黑袍人压了过去。 已经收起所有攻势的黑袍人脸色瞬变,这一刀比之前的任何刀势都要强,都要猛,都要霸道,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之意。 刀势将黑袍人笼罩,将其死死的束缚在原地。 黑袍人已经无法将其逼退,只能强行提拳而上。 可仓促之间凝聚的拳意又如何能挡下阿刁这绝强一刀? 裹挟着五境之力的拳意刚一触碰到那一刀时,便被刀势之间所蕴含的锋利气息给切割殆尽,黑袍人挥出去的重拳颓然垂下,掌指之间顿时出现了无数道细细的刀口。 可他却没时间,也没心情去关心自己手上的伤势,因为自己的拳意虽然已经被斩退,阿刁的刀势却并没有就此散去。 刀势余威仍在此间翻腾呼啸,片刻后,刀势继续往下,然后就在黑袍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那一刀完完整整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刀势临身,黑袍人瞬间便被劈退。 那一身黑袍被锋利的刀气切割成了无数道黑色的条纹,在冷风中轻轻飘舞飞扬,看上去狼狈且辛酸。 他胸口位置上的黑袍更是在刀气摧折之下破碎殆尽,露出了一道自上而下,横跨了半边身子的可怕刀痕,若不是黑袍人的五境之力在此时自动护主,将那一刀隔绝在心脉之外,只怕此时的黑袍人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即便如此,他也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退到长廊一角之后,黑袍人半跪在地上,眼神中带着复杂的光晕,死死盯着正前方提刀缓缓走来的阿刁。 他严重低估了阿刁的实力。 也完全没有摸清楚阿刁那乖张的性子。 以至于此时陷入了这般两难的境地。 开口求饶?他实在说不出口。 而从阿刁之前的表现来看,就算他开口了,也保不准对方会挥出第三百六十七刀。 可若是不求饶,阿刁再次落刀的话,自己必然会身死道消。 心念至此,黑袍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抬起头,直视着提刀而至的阿刁,然后说道:“你该不会真的敢杀我吧?” “你觉得呢?” 阿刁面无表情说道。 黑袍人再次开口道:“总要讲些道理,毕竟我可是连你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 “那是因为你错估了我的实力,我敢打赌,在你出手的那一刻,绝对抱着让我倒在你掌下的打算,现在再来跟我讲道理,岂不是搞笑来的?” 阿刁冷笑道:“再说了,我这人做事从来不计较后果,只愿从心而为,既然是你先跟我动手的,那么我说什么也要找回场子来,这就是我的道理。” 言及至此,他便不准备再多说废话。 古刀轻抬,便准备继续落刀。 而就在这时,黑袍人摇了摇头,他知道阿刁已经不可能收刀了。 于是下一刻,他缓缓直起身子,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上的刀痕,眉头微微皱起,随后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继续跟你讲讲咱们医馆的道理了。” 这句话方一落下,阿刁便沉声说道:“很好,我倒是希望你能接下我的下一刀。” 他所以为的黑袍人的道理,自然就是继续出拳,来应战自己的刀势。 可黑袍人闻言却很快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打算再出手。” 阿刁举刀的动作稍微凝滞了一瞬,他皱眉问道:“那你跟我说个屁道理?想死就直说。” 黑袍人似乎早已习惯了阿刁的说话方式,他不以为意,反而是再次抱起了双臂,恢复到最初的高傲模样。 他的声音亦渐冷,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骄傲:“医馆的道理,从来都不在于单挑。” “你什么意思?” 阿刁抬起头,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沉声问道:“难不成自知打不过我,所以想在这里跟我拖延时间?” 黑袍人却不去回应阿刁这句话,他只是平静说道:“你尽管出刀就是。” 言语之间带着无比的高傲情绪,和收拳休战时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阿刁却不想再继续犹豫下去,他刀势已起,必须得落下。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阿刁落刀的速度骤然加快,一幕璀璨刀光当空而起,以无可匹敌之势朝着黑袍人呼啸而去。 这一刀若是斩在了黑袍人身上,以他现在的状况,就算有五境之力护体,怕是也要被砍个半死。 可黑袍人却似乎根本不把这一刀放在心上。 他抱臂站在原地,没有出拳,也没有避开,反而是在刀光笼罩过来的时候,笑出了声。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阿刁皱紧了眉头,心想这家伙真的找死不成。 虽心有疑惑,但刀势却不曾停下分毫。 而就在那一片璀璨刀光快要将黑袍人完全笼罩住的那一刻,满脸无谓之色的黑袍人忽然朝着长廊之上的虚空之间吼了一声:“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话音刚落,阿刁心神一颤,识海之间突生警兆。 几乎是在同时,长廊之地的各个方向,忽而涌起了另外四道强大的五境气息。 那四股力量仿佛自远处而来,又仿佛是一直潜伏在这里,只待此刻方才现身。 而当那四股力量出现的那一瞬间,阿刁的第三百六十七刀便忽而自黑袍人身前尺许之地停了下来,沉静了片刻后,便消散在虚空之间。 阿刁横刀身前,冷眼望着冷笑不止的黑袍人,问道:“有意思吗?” 此话刚落,他便又将眼神转到了黑袍人身后,那里,正缓缓走来另外四位黑袍人,当空而现的那四股力量便是自他们身上发出来的。 一模一样的装扮,一模一样的气息,阿刁知道他们便是守在王医官身后的那几位五境高手,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厚着脸皮选择联手出战。 难怪黑袍人会说出那样的话。 医馆的道理,从来都不在于单挑......后面应该还有一句,独爱群殴。 阿刁有些恼怒,更多的还是无语。 他的刀势原本正处在巅峰状态,按照之前的局势,若是黑袍人有足够多的耐心和实力的话,他有信心将五境刀意凝聚至第两万刀。 到那时,不要说只是一个黑袍人,就是再多来两个他也不怕。 可是如今多来的并不只有两个黑袍人,而是四个,加上之前的黑袍人,这里便足足有着五位五境中期的合道高手在。 阿刁就算再骄傲,再自信,也不敢说自己能独战五位五境高手。 更何况,在他们五人的联手攻势之下,他能不能有机会挥至第两万刀都说不定。 想到这里,阿刁情绪稍有低沉,巅峰刀势也似乎开始动摇起来。 他冷眼望着身前的五位黑袍人,沉静片刻后,便开口说道:“原以为你们医馆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却没想竟比当初小爷我混天下时遇到的那些小流氓说的道理还不如。” 黑袍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阿刁,笑道:“哦?怎么说?” 阿刁冷声说道:“小流氓打架争地盘时尚且讲究一个公平对战,你们这些入了五境的合道高手,却连这点原则都不讲的?”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一章 王大人的考验 听到这句话后,最初的那位黑袍人忍不住仰头大笑了几声,他往前走了两步,将自己身上那件破碎的黑色长袍稍稍抚顺,眉眼之间飘过一丝莫名的冷厉气息,只是很快便被涌起的冷笑给冲散。 他看着刀势仍处于巅峰状态的阿刁,心中感慨了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之后,便开口说道:“我们几个自小便相识,从修行初始至今,一直待在一起,入了五境之后,便被陛下亲派到王大人身边,做他的随行护卫,至今已有数十载。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不管是打架还是杀人,我们都是一起行动的,今日我本有心要试探下你的真正实力,故而当先而出,独自挑战你,如今既然打不过,我这几个好兄弟自然要站出来替我出头。”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处事风格,在医馆的地盘上,道理就始终在我们这边,所以今日的事,只能算你倒霉。不过我念你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所以决定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把刀收起来,然后老老实实的低个头认个错,我就不让你赔我这身衣服了,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阿刁便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随后便伸手挑了挑头顶的笠帽,冷声说道:“你放你娘的狗屁!小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当日江心湖畔面对六千位五境高手时我都没有怂过,就你们五个,想吓住我?” 此话刚落,最初的那位黑袍人还没有什么反应,后面出现的四位黑袍人却忽而凝起双眸,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极强的冷厉气息。 四道强大气息瞬间惊起,在此间呼啸聚集,似乎随时都会将阿刁笼罩其间。 最初的那位黑袍人摇了摇头,有些没奈何的将另外四位黑袍人的气息压下。 他看着阿刁说道:“我可跟你说了,这里可不止我们五个合道高手,暗地里还有另外五位超强杀手在盯着你。他们虽然和我们一样都是王大人的护卫,但是他们的心性却比我们要残忍的多,尤其他们精通绝妙的暗杀手段,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便能取走人的性命。所以我劝你还是低调些,尤其是在这医馆中,说话做事更是要慎重再慎重,要不然,高总管都保不住你。”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便感觉到长廊四周的暗影间飘来几股同样强大的气息。 和此间黑袍人的气息比起来,暗影中的气息确实要更加阴沉可怕,应该就是黑袍人口中所说的超强杀手。 可阿刁在短暂的沉静之后,不仅没有将刀收起来,右手反而将古刀提的更高,左手自刀锋之间轻抚而过,将刀气挥散开来。 刀势自刀锋之下缓缓弥散而出,在此间聚集升腾,很快便进入了最佳的战斗状态。 与此同时,阿刁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眼神渐冷,望向黑袍人的时候带上了一层极强的战意。 “废话少说,不管你们有多少人,来战便是!” 声音不大,语气却足够坚定,有种决不退缩的心志和蛮横态度。 遇事不退,保持战意,这是他一贯的风格,同时也是那把刀的意志。 黑袍人呆愣了一瞬,似乎没想到阿刁竟然软硬不吃。 另外四位黑袍人也沉静在了原地,没有再继续发难。 长廊暗影中的另外五位超强杀手也在阿刁的那句话后落下之后没多久,便选择了消失隐没,有些莫名。 阿刁感受到了黑袍人身上的气息变化,也察觉到暗影中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 他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怕了自己,可为何...... 心念关头,黑袍人的声音忽然再次响了起来:“王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你,年纪轻轻却刀术惊人,已是不争的事实,这一点很值得欣赏。表面上看似放荡不羁,没心没肺,实则心性坚韧,不畏强敌,这一点,更值得称赞。” 说完这句话后,黑袍人的眸间神色尽数化作一抹柔光,他看着阿刁,轻轻点了点头,态度和之前比起来要柔和的多。 阿刁有些意外,他皱起眉头,紧紧盯着黑袍人,沉声问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黑袍人闻言没有回话,五个人忽而并作一排,往边上退开了一些,将那条通往医馆内部的长廊空间给让了出来。 而就在这时,此处空间忽而飘来一个稍显苍老的声音:“他们之所以出手试探你,也是因为害怕我看走眼了,毕竟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我已经看错了不少人,所以他们有些不放心,希望阿刁小友不要介意。” 此话既落,阿刁便抬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长廊另一头,满头白发的王医官正满脸带笑的往这边走来。 虽然他的修为很低,年纪也很大了,但是行走之间却还是虎虎生风,看得出来平日里很注重养生。 没几个呼吸功夫便来到了阿刁面前。 刚一至此,五位黑袍人便同时朝着王医官恭敬拜下,然后同声喊道:“拜见王大人!” 王医官笑呵呵的摆摆手,轻抚胡须,问道:“怎么样?这次我的眼光怎么样?” 说到这里,他眼眸轻转,很随意的扫了一眼黑袍人身上的破碎黑袍,眼角的笑意更甚。 黑袍人低下头,沉声说道:“大人眼光很好,这小子刀术强,修为高,跟难得的是,心性比我想象的还要坚韧,只是……” “只是什么?” 王医官轻皱眉头,漫不经心的问道。 黑袍人看了一眼王大人,随后又将视线转到了阿刁身上,沉默片刻后说道:“只是他的脾气,却也是相当的大,言辞之间更是很不礼貌,我怕他会冲撞大人您。” 王大人呵呵了两声,说道:“是吗?” “是的!” 黑袍人说道:“他太气盛了,若不是知道大人您十分欣赏他,只怕早前我们五个便会联手废了他。” “幸亏你们忍住了,要不然他伤了一根头发,你们就会掉一层皮。” 王大人忽而沉下了脸,继续说道:“年轻人不气盛,那还能叫年轻人吗?” 黑袍人闻言低下头,没敢再出声。 王医官也不想再跟他们多说什么,摆摆手便让他们退下。 五位黑袍人顿时告罪一声,身形轻转,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只是虚空之间突然有隐隐的真劲波动传来,显然是黑袍人不放心王医官独留此处,继续在暗影中守护。 而等到黑袍人消失在眼前之后,本已沉下脸色的王医官忽而再次绽放出笑容来,他转眼望向了身前的阿刁,笑呵呵的说道:“阿刁小友,惊扰你了,事出有因,还望莫怪。” 面对阿刁的时候,王医官的语气总是轻轻的,柔柔的,而且神色之间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就像是对待自家孙儿一般。 他摆出了一份自认为十分温和的笑容,全神贯注的盯着阿刁,自上而下扫视了很长时间,瞳孔深处的满意神色变得愈发清晰。 阿刁却依然提刀而立,如临大敌。 此间刀光弥漫,甚至比黑袍人在此时还要灿烈耀眼。 阿刁虽然自身修为要比王医官高上许多,甚至随意一刀就能将对方劈死。 可不知为何,当他和王医官独自相对时,内心深处却总是有一种紧张慌乱的感觉,甚至想要迫不及待的逃离此处……尤其在看见王医官的笑容时,他心中总是有些发怵,不知道是不是所谓再生之术带给他的后遗症。 沉静了许久之后,阿刁缓缓把刀放下,却仍没有归鞘,而是转为左手而握,刀下气息凛冽,在此间呼啸聚集,不断的散发着寒意。 他随后开口说道:“听你们的意思,在我之前,你也曾物色过不少人来到医馆中,并且也都安排了黑袍人来试探?” 王医官闻言点点头,说道:“没错,如今年轻一辈都修行者当中,沽名钓誉中可是不少的,若是不试探一下,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说到这里,王医官的眉眼之间忽而出现了一丝惋惜之意。 他随后继续说道:“只是迄今为止,还从未有人能通过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护卫的考验。” 阿刁闻言愣了一瞬,他下意识问道:“没通过考验的意思是?” 王医官看着他,说道:“意思就是他们已经死了……你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过医馆外面有几条幽暗的小道吧?那几条小道的尽头便是那些失败者的坟场,只是为了避免惹人惊慌,所以我让人以术法遮住了坟场气息……” 闻言至此,阿刁心中暗道,难怪自己无法感知到那几条小道通往何处,敢情那里埋着一堆死人! 而很快,他的心头便又升起了一丝寒意。 若是今日自己没能打过黑袍人,或是在另外四位黑袍人现身的时候便因为胆怯而选择投降,那自己岂不是也就等于没通过考验? 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小道尽头的坟场中又将多一具提刀的尸体? 心念至此,阿刁望向王医官的眼神中带上了更强的戒备之意。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二章 有凤来仪 似乎猜到了阿刁心中在想些什么,王医官呵呵笑了两声,随后摆摆手说道:“这次我的意思原本是不打算对你进行考验的,因为我对你很有信心。只是我那几个护卫很是不放心,所以便多此一举来试探你一番,所幸,你没有让大家失望。” “而就算你真的没有通过考验,我们也不会像对待之前那些人般将你灭口,毕竟你现在也算是高之叶手下的人,他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而且据说你和我们的皇子殿下的关系也很好,这样的话,我们就更不会把你怎么样了,所以你不用太紧张,放轻松就好。事实上,我是一个很和蔼可亲的人,关于我的为人,唐国的人都很清楚,你也可以去打听打听,等你真正了解我之后,应该就不会对我有那么多偏见了。” 说到这里,王医官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拽过他的手,带他进到医馆里面去。 可阿刁却是心神一紧,又是连退两步,丝毫没有放松戒备。 王医官摇摇头,笑道:“淡定,我只是想带你进去看看,我这医馆可大得很,小心走丢了。” 阿刁沉声说道:“不用套近乎,你前面带路就是。” 声音很是冷清,语气也不太友善。 阿刁的话刚刚落下后,虚空之间便忽然传来几股森冷凌厉的气息,想来是王医官的五境护卫见不得阿刁这般无礼的态度,想要出面警告一番了。 阿刁丝毫不惧,他冷眼微挑,便欲抬刀。 王医官却似乎并没有将阿刁的话放在心上,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无奈的情绪。 沉静片刻后,他先是示意阿刁将刀放下,随后又很快抬起头来,嘴角笑意突然消失不见,只见他摆了摆手,虚空间涌起的气息便骤然消散。 等他低下头时,便又恢复了满脸笑容的模样。 “既然如此,你跟紧了。” 王医官看了一眼阿刁,笑道:“等会儿不管你见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也不需要多问,只需随我来就好。” 言及至此,他也不等阿刁回话,便转过身,顺着长廊往医馆深处走去。 阿刁微微皱眉,被笠帽遮住的双眸清亮如水,其间暗藏着一幕灿烈无比的刀光。 隐而不现,却似乎随时都会在此间绽放锋芒。 他握紧了手中古刀,感受着自刀锋之下传来的强大力量,稍有心安。 片刻之后,阿刁看到快要走到长廊尽头的王医官忽而转过身来,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跟上,于是短暂的犹豫之后,阿刁把心一横,胆气渐起,大步跟了过去。 此时阳光璀璨,当空洒落,映照在医馆的每一个角落中。 同时也映照在那一前一后,一老一少的两个身影之上,画面看上去很是和谐,可提刀的少年郎却始终紧绷着心神,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状态。 渐行渐远。 …… 与此同时,就在阿刁跟在王医官身后往医馆深处走去时,高之叶被凤后派人喊了过去。 当那个满脸红妆的宫女带来凤后的旨意时,一向沉静冷漠的高之叶显得有些意外。 因为自唐帝走后,凤后便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中,再也没有出来过。 除了贴身的宫女侍从外,也再没有人能见凤后一面。 即便是在唐帝刚刚离开的那几天,高之叶曾亲自去找过凤后,想问问唐帝的具体消息时,也被守卫们拦在了凤后的寝宫门外。 想来是因为唐帝的离开让凤后很受打击,心情有些糟糕,所以不想见任何人。 如今却不知为何要主动召见自己? 高之叶带着疑惑自刑狱离开,跟在宫女身后来到了凤后寝宫门外。 得到通禀之后,高之叶推门而入,在光色亮丽的凤后寝宫中跪了下来。 从始至终他都是保持着低头的状态,这是内臣见到皇室后宫之人时应有的态度,哪怕他是唐国位高权重的高总管也不例外。 凤后坐在凤椅之上,被一块巨大的帷幕遮住了身形。 从那隐隐的轮廓以及一举一动中能看出,她是一个绝美的女人。 此时见高之叶跪倒在地上,帷幕后面的凤后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起来。 “高总管不必多礼,陛下都不让你跪他,我又怎么能让你在我这下跪?来人,赐座。” 声音温柔细腻,偏又带着几分威严和风情。 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觉的疲惫。 话音刚落,侍奉在一边的宫女便搬来一张阔椅放在了高之叶身边,看那宫女行走时偶尔散发出的强大气息,竟然是一位入了五境的合道高手。 宫女放下椅子后,只简单说了句高总管请坐,便走入了帷幕之内,继续侍奉于凤后身边。 高之叶却没有落座,他依旧低着头,稍稍弯腰,随后说道:“谢凤后赐座,只是末将久坐于刑狱之中,身心具已迟钝,如今得凤后召见,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松松筋骨,便不坐了。” 高之叶虽为宦臣,可唐国的人都知道唐帝给他封了一个将军的称号,所以这些年来,高之叶在皇室面前一直自称末将,关于这些,唐国的人都知道,凤后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听到高之叶那番话后,并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自建国时起,凤后便认识了高之叶,知道他是一个骄傲且忠诚的人。 给他赐座,是凤后对高之叶的肯定和重视。 高之叶不坐,是臣子的本分。 对此,凤后不去坚持,也不放在心上,心思一转,便轻轻带过。 短暂的沉静之后,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知凤后今日换末将来所为何事?” 这句话落下之后,高之叶忍不住稍稍抬头,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是否有陛下的消息了?” 凤后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听到陛下这两个字时,她的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忧伤情绪。 只是被她掩藏的很好。 她很快开口说道:“我只知道陛下是和夫子他老人家一起走的,别的就不知道了,高总管日后若是有消息,一定要先来知会我一声。”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情绪稍有低沉,随后落寞的点了点头。 凤后收拾好情绪,便忽然问了一句话:“听说那个叫阿刁的孩子来唐国了?” 高之叶点了点头,说道:“来了有段时间了,原本想早点让凤后您见他一面,只是那些日子您一直闭门不见任何人,末将便将此事拖了下来。” 凤后说道:“他是青儿的救命恩人,我肯定是要见见他的……听说他也是一位刀客,而且入天赋极佳,如果可以的话,高总管还要看在青儿的面子上,多教教他。” 高之叶坦言道:“阿刁此次来唐国,本就是为了找我练刀,末将已经答应他会倾力传授,还请凤后放心。” “如此甚好。” 凤后轻声问道:“那孩子现在是什么境界?可曾到达四境镇魂巅峰?若还是未到的话,去找王医仙要一颗养神破镜的丹药,帮他一下。” 此话刚落,高之叶那冷漠沉静的眼神中顿时出现了一丝古怪的韵色。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拱手说道:“他如今已然破镜合道。” 声音不大,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帷幕后的凤后却是秀眉微蹙,感觉很是意外。 如今高之叶所管辖的刑狱之中,几乎人人修刀,其中不乏天赋惊人的修刀天才。 可这么多年来,除了高之叶以外,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在刀的领域中破镜合道。 可见修刀破镜的难度有多大。 可如今那个叫做阿刁的孩子竟然已经是一位五境刀客? 凤后心想,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从侍从们传来的消息中,阿刁的年纪和青儿一般大吧,这样的年纪,怎么可能会是一位五境刀客? 心念至此,凤后隔着帷幕看了高之叶一眼,然后说道:“莫非你已经去找王医仙要过丹药了?他的丹药虽然效果很好,可是也只有在用于五境以下时才没有副作用,用于破镜合道的话,怕是对他日后的修行会很不利。” 此话刚落,高之叶便摇了摇头,说道:“并没有使用丹药,他在来唐国之前便已然合道。” 这句话落下之后,凤后的表情凝固住了。 侍奉在她身边的宫女也是满脸的惊愕之色。 一时无话,凤后寝宫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感慨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此看来,阿刁的修刀天赋,却是比高总管你还要高上一些的。” 这是心声,也是实话。 即便以高之叶的骄傲也无法反驳。 他沉沉点头,随后说道:“确实,末将自愧不如……夫子曾经指点我的刀术时,对末将说过一句话,他说,我的刀术,此前只我一人,此时依然只我一人,此后,就不好说了。” 凤后问道:“何意?” 高之叶说道:“当时我也不懂,因为当时的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在刀术之上胜过我,直到,我在江心湖畔见到了阿刁。”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三章 高之叶的抉择 听到这句话后,帷幕后的凤后再次感叹了一声:“阿刁便是夫子口中所说的此后之人?” 高之叶点点头,说道:“也只有他了……人间之内,如果说有个人能在刀的领域中破镜成圣,那么那个人,就一定是阿刁。” 这个评价太高,有些盲目的信任。 凤后说道:“所有人都以为提刀成圣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你。” 高之叶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可能有机会,但是却没有把握,而阿刁,他一定行。” “你对他就这么有信心?” 凤后有些意外,他从未见过高之叶对一个后辈有过这般高的评价。 即便是当今的几位圣人之后,都不曾被高之叶这般高看过。 高之叶平静说道:“我是对他的那把刀很有信心,那是一把很骄傲的刀,十分锋利,几乎已经养出了自己的灵性,并且自身的威力还在不断成长之中……那样的一把刀,也许连我都无法将其完全掌控,可它却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阿刁,说明它已经认可了阿刁的一切。” 凤后闻言沉静了片刻,她再次问道:“听说刑狱中那位叫做李三思的狱司也很厉害,很多人都已经把他当作是你的传承之人,而你似乎对他也很满意,想来他一定也有过人之处。所以李三思和阿刁比起来,哪个要更厉害些?” 此话既落,高之叶的嘴角破天荒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只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他很快说道:“没法比,无论是从修刀的天赋上,还是如今的修为上,甚至是在未来的成就上,李三思都无法和阿刁相提并论。虽然李三思现在也已经破镜合道,但是在阿刁手底下,依然撑不过五刀。” 听到这里,帷幕后的凤后稍稍皱起眉头,先是感慨了声李三思竟然也已经迈入了五境,然后便又再次惊叹于阿刁的强大。 “过去一直以为阿刁遇到青儿是他的荣幸,现在看来,倒算是青儿的运气好了。能遇到这样一位前途无限的少年刀客,看来青儿的入世福缘不小,希望他在神院藏书楼中也能将福缘延续下去。” 提起唐青时,凤后的那温婉动人的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心疼情绪。 高之叶沉声应道:“殿下福缘深厚,又有大祭司星光护体,一定会平安归来的,凤后勿忧。” 凤后点点头,沉静片刻后,她忽然再次说道:“可以的话,将阿刁招揽进唐国,既然他和青儿关系那么好,那么便是自己人,需要多照顾他一些。进唐国之后,全力扶持他,等到他达到五境巅峰后,便让他去边境随沧海,昆仑历练一番,想来通过染血的实战能让他的刀术修为增长的更快。” 高之叶闻言稍稍抬头,然后说道:“此事我已经与他说过了,可他并不愿意成为唐国的人,想来是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受约束。” 凤后很是意外,她问道:“你不是已经答应教他练刀了吗?难不成他没有拜师?”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高之叶的痛处。 他沉默片刻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同时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不愿意拜你为师?” 凤后却似乎并不想这么快结束这个话题,她试探着问道:“只练刀,不拜师,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吧。” 高之叶想了想,说道:“倒也不全是他的问题,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收他作为学生。虽然他的天赋很高,实力很强,但毕竟性格太过于乖张,很不受管控。若是收下他后,他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惹是生非,怕是会对唐国的名声造成很多负面影响。若不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殿下,有这份恩情在,我连修刀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这些话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平静,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之意。 似乎他真的很不在乎阿刁一般。 凤后隔着帷幕看了一眼高之叶,沉静片刻后忽然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只是随口问了一句,高总管你解释的却似乎有点多,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话音刚落,高之叶的脸色便忽而僵硬了一瞬,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如常。 眼中的冷漠之意更甚以往。 他开口说道:“在凤后面前,末将不敢惜言,尽是心声。” 凤后笑了笑,她也不揭穿高之叶那骄傲的自尊心,思忖片刻,便也将此事揭过,却忽而话锋一转,转口问道:“阿刁那孩子现在是否在你的邢狱之中?你将他带来见我。” 高之叶闻言愣住了,冷漠脸色间出现了一丝异样神色。 凤后轻轻皱眉,问道:“怎么?不方便?” 高之叶拱手说道:“属实不巧,阿刁今日一早便已经被王大人叫去了,如今怕是已经在他的医馆中喝茶了。” 此话一落,满眼温婉之色的凤后突然站了起来,她眉头皱的更深,声音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王医仙?他去找阿刁何事?” 高之叶低下头,半晌才开口道:“凤后您也知道,唐国但凡来了位少年天才,王大人都会请他过去喝茶的。” “再生之术?” 凤后声音忽然变得清冷起来,无边的威压自她身上缓缓而出。 高之叶沉沉点头,冷厉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怅然之意。 凤后闻言沉默了半晌,然后将目光自高之叶身上收回,继续说道:“高总管你应该很清楚王医仙对再生之术的执着,阿刁去了他的医馆,你觉得能讨得了什么好处?” 高之叶说道:“王大人知道阿刁是殿下的救命恩人,所以他不会把阿刁怎么样的,更何况,我曾与阿刁说过再生之术的缘由和利弊,最终是他自己选择去的。” 凤后问道:“为何?” “因为他在江北之地养了一批人,那些人修行日短,实力末微,我想除了再生之术,再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在短时间内提升他们的实力。” 高之叶说道:“王大人的再生之术确实有些可怕,但是也的确可以帮助到他。” 此话一落,寝宫之中便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凤后重新坐了下来,眉眼低沉。 片刻之后,她对着侍奉在身边的宫女说道:“去王医仙的医馆走一趟,传我的口谕,若是阿刁在医馆中有任何的闪失,我会封停再生之术。” 那位气息强大的五境宫女低头应了一声,便轻迈脚步,不曾走出帷幕,身形便已消失在寝宫之中。 等到宫女离开之后,凤后轻轻叹了口气,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 她忽而说道:“高总管若是没事,便暂且退下吧,等阿刁回去邢狱之后,记得让他来见我。” 说完这句话后,她便准备起身往寝宫深处而去,可帷幕外的高之叶却一直没有动作,不曾离去,亦不曾说话,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欲言又止。 凤后很是意外,她回身问道:“高总管还有事情?” 高之叶低着头,沉静许久之后,忽然说道:“确实有件事需要通报,本来准备过段时间再告诉凤后您,既然今日您恰好召见末将,那便顺便说一声。” 这句话刚刚落下,不等凤后开口,本平静站立的高之叶忽然跪了下来,他的眸间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之意,只是此刻多了一份决然之感。 凤后秀眉轻蹙,很快问道:“高总管这是何意?” “最多半年,等末将处理好邢狱之事,将毕生刀术心得传于阿刁和李三思之后,便会离开唐国,去寻找陛下。” 高之叶凝声说道:“此去无论结果如何,最多五年,我会回来唐国。若五年后未归,便说明末将已经不在人世,届时,邢狱大局,便请凤后出面,全权交由李三思做主。” 此话一落,高之叶便对着帷幕后的凤后沉沉的磕了三个响头,掷地有声。 凤后没有立即答应,而是再次选择了沉默。 似乎有些难以接受高之叶的这个决定。 高之叶挺直身子,唤道:“凤后?” 凤后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怅然之意说道:“你要离开唐国这件事,大祭司可知道?” “未曾告知,等拜别凤后过后,末将便会去城门外走一趟,想来这个时候大祭司应该在那里。” 高之叶说道:“陛下走后,末将一直心神不宁,无心做事,希望凤后能成全末将的一片忠心。” 声音不大,语气却足够坚定。 凤后知道高之叶的脾气,他做出的决定,基本上很难改变。 尤其今日他在自己面前亲自提起这件事,更是足以表明他的决心。 虽然知道已经无法让高之叶回心转意,但是凤后还是决定试着挽留一下,于是她说道:“你要是走了,青儿若是自神院藏书楼**来,谁去接他?” “唐国高手无数,并不差我一个。” 高之叶似乎早料到凤后会这般说,很快便回应到。 凤后说道:“可青儿自小便与你亲近,他出来的那一刻,肯定希望你能在场。” 这句话似是说到了高之叶的心坎中去了,他的眼神微有松动,随后便沉默下来。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四章 凤后肩头的担子 凤后隔着朦胧的帷幕看着高之叶,亦沉默了许久,见高之叶始终没有再回话之后,她便再次劝道:“或许,用不了多久,陛下他就会回来,你可以再多等一段时间。” “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高之叶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虽然不知道陛下究竟去了哪里,所为何事,但既然夫子他老人家也参与了进来,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要解决的事情,肯定很不简单,短时间内怕是根本不会回来,甚至,永远也不会回来。” 凤后闻言皱起眉头,她忽然心悸了一瞬,很快凝声说道:“不可能,人间五位圣人,加上神通广大的老夫子,这样的一股力量,还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去的?还有什么人能将他们留下?” 她将心头的那一丝慌乱强行压下,随后继续说道:“而且陛下走的时候曾与我说过,他一定不会出事,他还要在唐国等青儿回来,他......” 凤后的话没有说完,便突然停住了。 因为她看到高之叶摇了摇头,冷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极陌生的忧伤情绪。 似乎,高之叶并不是很认同自己的话。 “试问就算此行有着千难万险,陛下他又怎会说与凤后听?” 高之叶说道:“陛下临走之时,对唐国诸将,以及凤后您,都只是简单交待了几句,似乎,他这次离开唐国,只是一次短途的旅行,不久后便会回来,不需要太担心。事实上,在唐国的很多人心中,他们确实都没有太担心,因为正如凤后您所说,以陛下七境圣人的实力,人间之内,又有谁能对他造成威胁?” “可能连陛下自己都不知道将要去的是怎样的地方,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存在......在陛下临行的那一天,我放心不下,执意追问了许久,陛下才告诉了我一些不与人说的内幕,他说,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之所以很陌生,不清楚状况,是因为,那个地方已经不受人间大道规则的限制,是真正的人间之外。” 人间之内,无人能对圣人造成任何威胁。 人间之外,就不好说了。 除了夫子以外,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对人间之外的那片风景报以绝对陌生的态度。 包括人间五位圣人也是这样。 甚至于在他们的认知观里,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关于人间之外的问题。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高之叶清晰的记得,唐帝临走时的那一天,和自己交待完事情之后,他那眉眼之间所涌现出的一丝莫名的惆怅以及不安情绪。 也就是那时,高之叶才真正意识到,自家陛下此次离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所以他在那段时间内消沉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寻找唐帝。 他自建国之初便跟在唐帝身后,发誓要终生追随左右。 如今唐帝已去,他必然不能独守在唐国深宫之中。 虽然不知道人间之外的那条路究竟该怎么走,但他还是要去碰一碰运气,运气好的话,他能找到唐帝,无论生死,他与之共在。 运气不好的话,他可能要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兜兜转转,漫无目的的四处漂流。 直到五年之后,他再次回到唐国,然后继续消沉下去。 可能在往后的日子里,他会等待着自家的皇子殿下慢慢成长,直到在未来的某一天登上唐国的皇位,继承他父亲的权力和地位。 到那时,如果还是没有唐帝的消息的话,高之叶会再次离开唐国,继续寻找通往人间之外的那条路。 他虽然是一位宦官,但也是一位忠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唐帝的朋友。 所以他永远不会放弃寻找唐帝。 心声如此,凤后自然也知道。 所以在高之叶那番话落下之后,她沉静了许久,清澈明丽的双眸之间出现了一丝难过,一点辛酸,以及,一种微不可觉的怅然之意。 她随后说道:“等你离开的那一天,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会和大祭司一起去城门口为你践行。” 此话刚落,她便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无论能不能找到陛下,五年之后,你都要回来,邢狱的大权,会一直为你留着。” 高之叶沉沉点头,他再次开口道:“虽然陛下如今的处境可能不太乐观,但还请凤后不要太过于担忧,毕竟五圣人的身边,还有夫子在,他老人家通晓天下,几乎无所不能,相信能将一切处理妥当。” 这些话自然更多的还是安慰,凤后了然于心。 她点了点头,坐在帷幕之后,默然不语。 高之叶眉眼之间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他站起身来,再次拱手拜下,语气亦变得缓和:“凤后珍重,如今陛下不在唐国,这十六城还需要您来主持大局,还望一切宽心。” 她说道:“高总管放心,哪怕我的心里对陛下有再多的牵挂和担忧,也不会乱了分寸,毕竟凤后这个名号落在肩头,责任很重,我心明了。” 高之叶说道:“如此甚好......” 言及至此,寝宫之中的这段谈话正式进入了收尾阶段,沉默半晌之后,凤后摆了摆手,开口说道:“如若没事的话,高总管先退下吧,对了,李三思虽然已经破镜合道,但毕竟经验尚浅,加上他性格有些孤僻冷傲,你要多加提点,免得你走之后,他在邢狱之中难以服众。” 高之叶闻言沉沉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便直接转身迈步,推门而出,离开了凤后的属地。 等到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凤后耳边的那一刻,这位温婉动人,偏又带着无上威严的唐国凤后有些无力的低下了头,埋入暗影中的清秀面容之间,早已泪如雨下,沾湿了身上的明艳衣衫,也沾湿了她那颗柔软的心。 唐帝离开了唐国,对高之叶以及唐国的子民而言,只是暂时失去了一位英明强大的陛下。 可对凤后而言,同时还是失去了一位挚爱夫君。 要说起心中的难受和不堪,她要比任何人都甚。 只是她无法似高之叶一般放下眼下的一切,去毫无顾忌的追寻唐帝的身影。 她是唐国凤后,母仪天下,需要将唐国的担子全部扛下......她要等唐帝归来,或者,等唐青长大。 所以哪怕她的心中有再多的负面情绪,也只能在一个人的时候,默默流泪,然后将一切的因果咽下。 就好像此时,她无声哭泣,泪水自眼眶流下,几乎不曾断绝。 直到,空气中忽而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气息波动时,凤后这才轻轻抬头,眸间泪水瞬间被体内真劲蒸发殆尽,眉眼之间虽仍有疲累怅然之色,但却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清晰分明。 她将情绪藏起,然后看了气息而来的位置,那里,去医馆走了一趟的五境宫女出现在了原地......凤后只是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然后问道:“王医仙怎么说?” “未曾见到王大人,在医馆的门口处便被他的守卫拦了下来,说王大人现在有要事在身,不便打扰。” 宫女低头说道:“王大人身份特殊,陛下尚未离开之时都对其十分敬重,加上他在唐国的地位很高,诸多兵将不是被他亲自救过,就是被他的门生救过,所以女婢也不敢乱闯。” 凤后脸上的情绪没有变化,只是再次问道:“话带到了没?” 宫女说道:“已让守卫们传话进去,说清楚了是凤后您的圣谕。” 此话既落,凤后便轻轻点头,说道:“如此便够了,想来王医仙总要给我个面子的,你先退下吧。” 听到这句话后,宫女忽然抬起头来,她看了一眼凤后,眼中出现了一丝担忧的情绪,随后便问道:“是否要奴婢陪您出去走走?您已经有些日子没出门了,久居寝宫中,怕是对身体不太好,这些日子您......” “不必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凤后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迎着天边的光亮望向了顶空中的云色,眼中无波无澜,显得很是平静。 宫女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片刻后,她躬身行礼,随后缓缓退下,离开帷幕,关上寝宫大门,守在了外面。 而就在宫女离开的那一瞬间,凤后将自己远望的目光收回,瞳孔深处忽而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光色,她自顾自开口道:“大祭司可在?” 声音不大,很是沉静,就连守在寝宫外面的宫女都没有听到,更别说其他人。 可当那句话落下的时候,唐国城门口处,那位身穿青色长衫,腰间竖着一本古籍,神色平静,眼神淡然,瞳孔深处含着淡淡星光的书生却突然转过身来,朝着唐国内城看了一眼。 他在原地停顿了片刻,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风声渐起时,他身上那件青色长衫开始舞动起来,似是要乘风而去。 周围人来人往,吵吵闹闹,却根本没人注意到,风起复又回落的那一刻,站在城门口的那一袭青衫已经消失不见。 空气中只有一阵莫名的叹息声传来,悠远而沉静。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五章 圣人无踪迹 书生的身影消失在了唐国城门口。 他化作了星光,轻柔且平淡。 中间掠过了无数座宫殿和无数条长街,没有惊动唐国任何一位高手,哪怕来到凤后寝宫外围时,那位守在门外的五境宫女都没有发现书生的半点气息。 星光涌现的那一刻,书生出现在了凤后的寝宫中。 隔着纤薄朦胧的帷幕,看着窗前明显带着许多愁绪的凤后,书生平静抬头,瞳孔中带着些许无奈和遗憾,他盯着凤后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说道:“凤后唤我何事?” “我想看看,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书生的声音后,凤后转过身来,然后说道:“他走的时候没有留下什么话,无论是情绪还是心神波动,都是那般平静自然,我以为他只是一次简单的旅行,可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 书生闻言沉静了片刻,随后轻笑了两声,说道:“凤后多虑了,陛下此去无忧,不必担心。” 声音很轻,语气平和,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若是在往日里,凤后自然不疑有他。 可今日…… 她很快说道:“大祭司不用再瞒我了,高总管方才见了我一面,说他不久之后将要离开唐国去寻找陛下。” 此话既落,书生的笑容便湮没在了嘴角。 他沉默着没有回应,平静的脸色间出现了一抹莫名的愁绪。 凤后往前走了一步,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她再次说道:“请先生明言,陛下此去,是否真的有生死安危?” 这句话落下之后,凤后的眼眸间忽而出现了一丝灿烈无比的白色光幕,那道光穿瞳而出,越过了此间帷幕,直接落在了书生身上。 白色光幕出现的那一瞬间,书生眸间的星光惊起了一瞬,似有要与之争锋相对的意思。 可书生很快便眨了眨眼,星光便缓缓退下,静静悬于眼角,似乎随时都会隐去。 凤后很快补充了一句:“望先生如实相告。” 白光璀璨,如烈日灼灼,照的书生脸色一片惨白。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去的地方,除非身临其境,否则很少有人能看到。” 凤后很快便说道:“很少有人能看到,但说明总还是有人能看到。” “能看到的那个人也一起去了。” 书生在白光中静立,脸上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他说道:“除了夫子,没人能在人间大陆上,看到人间之外的那片风景,即便是我也不行……凤后您的瞳术应该看的出来,我没有说谎。” 此话说完,书生挥了挥手,照在自己脸上的那片白光顿时寸寸龟裂,无数白色碎片在寝宫中飘散了一瞬,便很快隐于帷幕之后。 坐在椅子上的凤后情绪瞬间低沉下来。 她在寝宫中沉默了很久,书生亦随之沉默了很久。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直到日头渐升,当空而起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寝宫之中,给心绪渐冷的凤后带来了一点温暖时,她才再次开口说道:“人间之外,究竟有着什么?” 这句话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书生问话。 可书生却无法回答。 虽然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曾踏足巅峰,踮起脚,努力的往人间之外探出过自己的目光,可却始终无法越过挡在人间最顶空处的那道屏障。 他只知道,在那道屏障的后面,有着自己难以想象的强大存在。 他无法确切的表达出那些存在究竟强大到什么程度,只能从夫子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之中,做出过一个简单的判断,而判断的标准,便是以人间圣人来作为一个计量单位。 在人间之外的境域中,已是人间巅峰的七境圣人,其实并不算什么。 他们在人间无敌。 在人间之外,却仍需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像是一个初学者一般。 想到这里,书生眼角的星光之下忽而出现了一丝不安情绪,这是心头的恐惧所外化的表现。 下一刻,他开口道:“除了夫子,同样没人知道人间之外究竟有着怎样的风景,所以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只能说,陛下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话音刚落,书生透过帷幕,感知到凤后身上的气息骤然凝重起来。 他很快补充道:“但是不容乐观,不代表陛下就一定会出事,以他的能力,应该很快便能适应那里的一切,况且,其余几位圣人以及夫子都在陛下身边,这样的一股力量,相信即便是在人间之外的世界中,也是不容小觑的。” 凤后有些疲累的靠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她将目光自书生身上挪开,眼眸低垂,随后说道:“大祭司这些话,更多的还是安慰吧。” 书生想了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说道:“亦是心声和期许。” 说到这里,他便再次沉默下来。 关于唐帝的去向,以及如今的处境安危,他同样有着很多好奇。 自唐帝离开之后,书生每夜都会站在唐国最高的那一层楼阁之间,去仰望星空。 借着星光中的无穷力量,他努力的找寻着夫子和五圣人的行踪轨迹。 虽然他还是没法跨越顶空之上的那座屏障,去发现他们的具体位置,却已经渐渐能感知到他们身上的些许气息。 而在那一段探寻的过程中,书生其实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星辰之力有任何增强的趋势,也就是说,他并不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去发现五圣人的......他之所以能感知到五圣人身上的气息,只能说,是五圣人的七境之力变得越来越强,强到已经能够向人间传来微弱的显像,从而让书生感知到。 正是有着这样的判断,书生才隐约觉得唐帝目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虽然可能形势严峻,但想来应该暂时威胁不到他的生命。 凤后仔细观察着书生的心境波动,眸间白光涌动,重新落在了书生身上,感知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确实没有说谎的征兆,不由心神微松。 但眉眼之间依然有着挥之不去的愁绪。 “既然大祭司你都无法找到陛下,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那高总管他此行岂不是大海捞针,最终一无所获?” 说到这里,凤后起身,再次走到窗前,沐浴在阳光之下,心头却缠绕着一片黑暗。 书生摇了摇头,叹道:“那是高总管自己的选择......不要说是大海捞针,就算他知道寻找陛下的途中可能会失去性命,只怕他也会勇往直前。” 听到这里,凤后便不再提起关于高之叶的问题。 而是将话题重新转到了唐帝身上。 她没有放弃,仍带着几分期望问道:“大祭司就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找到陛下?”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您的占卜之术冠绝天下,可算尽前世今生,人间百态,就连夫子都对您称赞有加,所以我想,只要您愿意的话,应该可以......” 她的话没有说完,书生便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 “人间之事,除了关于夫子的,我都了然于心,可人间之外的事情,我就无能为力了。” 书生隔着帷幕看着凤后,说道:“不过我会继续夜观天象,每日替陛下占卜祈福,若有一天我的占卜之术有所突破,侥幸找到了陛下,一定会第一时间来通知凤后您。这段日子,还请凤后保重身体,毕竟,唐国的担子还在您的身上。” 此话一落,凤后便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大祭司了。” 书生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算是回应。 就在他沉默着打算告辞离去的那一刻,凤后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听说,前段时间,天地神院那边有很大的动静,七位人神打算兴兵攻打我们唐国?” 书生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平静说道:“确实有这件事,不过,凤后不必担心。” “大祭司有把握拦下他们?” 凤后说道:“七位人神的实力不容小觑,天地神院亦高手无数,加上如今陛下已经不在唐国,真要打起来的话,我们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书生忽而收起了嘴角的笑容,他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凤后,然后说道:“哪怕陛下不在唐国,高总管也将要离去,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尚在边境征战,但我还在。只要我在,那么,就没有任何人能对唐国怎么样。不要说他们只是七位人神,就算他们修身成圣,凤后也不用担心。”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句话若是出自他人之口,凤后肯定会觉得那人是个疯子。 可既然这句话是从大祭司口中说出来的,那么她便不得不信。 很久以前,凤后便知道大祭司的实力深不可测,很可能已经达到了圣人之境,甚至可能比自家夫君还要厉害些。 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证实。 而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凤后也一直没有真正见过大祭司出手,只在唐青离开的前一天夜里,她看到了大祭司操纵的那条星河。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六章 纵马向兵营 星河璀璨,其间所蕴含的星辰之力恐怖到让人难以想象。 即便是身为七境圣人的唐帝都曾为之惊叹。 凤后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那时她便知道,大祭司不是一般人。 似乎只要有他在,那么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唐国亦可无忧。 这种盲目的自信不止凤后拥有,同时也存在于唐国每一个人的心中。 如果说唐帝是唐国的主宰者,那么大祭司便是唐国的守护神。 正如他自己所说,哪怕天地神院倾力而至,七位人神联手杀来,他在,那便什么都不用怕。 相比于天地神院可能发生的攻势,书生更担心和在乎的,还是唐青的未来。 读书成圣,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可在书生看来,却是一件十分值得期许的,事情。 只要想起那个平静淡然,总是给人一种很老成感觉的皇子殿下时,书生的嘴角总是会不自觉的出现一丝笑意。 他在凤后寝宫中静立不动,识海中很快便将天地神院可能会挥兵而至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心里想的,只剩下唐青现在读书的境况。 “许久没有以星光探寻,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书生心中如是低语。 心念刚至,他便在考虑等到夜幕降临的那一刻,要不要随着星光去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中看一看了。 而就在他心绪繁杂之时,凤后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大祭司就这般有信心?哪怕是陛下在此,应该也不敢说能完败七位人神的联手。” 虽然十分认可大祭司的实力,但凤后毕竟没有亲眼见过他出手,所以在关乎到一国之危这件事情上,她总还是有些不安。 书生收回思绪,闻言笑了笑,说道:“凤后您还是没有真正了解过圣人的实力。” 听到这句话后,凤后没来由脸色一红。 她低眉说道:“大祭司说笑了,我的夫君就是圣人,他有多厉害,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书生笑道:“您若是真的知道,就绝对不会说出陛下无法完败七位人神这句话。” 言及至此,他不等凤后开口,便继续说道:“人神和圣人之间的差距,绝对不是单纯的以数量来做衡量的。二者之间虽然只差着一个境界,但各自的实力,却有着天与地的差别。要不然,在这个世界上,千百万年来,也不会只出现过五位圣人,当然,这其中不包括我。” 这句话便等于是间接承认了他也有着圣人的实力。 凤后了然于心,随后像是又想到什么,她很快问道:“若是七位人神真的修身成圣,那唐国又该如何处之?” 书生闻言沉静了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无论是哪一个种族,他们之间都有着一层微妙的制约和平衡关系。就好比人间的修行者,五境合道者已经能够登堂入室,却受到六境人神的制约,人神已然足够强大,却受到圣人的制约,圣人虽然已至巅峰,但他们除了彼此互相制衡外,还受到夫子他老人家的管束,而就算是以夫子的强大,每日每夜都还曾承受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压力和约束。所以无论是谁,都无法真正做到自由自在,更无法做到一手遮天。” 这句话落下之后,凤后便沉默下来,她轻轻皱眉,似乎是在消化书生所说的话。 过了很久她才说道:“可如今夫子也已经离开人间,还有谁能挡得住七位圣人?而他们之间,也应该不会出现彼此制衡的关系。”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书生,随后补充了一句:“就算大祭司您有着超越圣人的能力,但想来应该还没有达到夫子那样的境界,只怕.....,” 她的话没说完,书生便打断了她,然后说道:“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成圣,就算他们真的到了破镜成圣的那一天,那时的我,就算还是无法比肩夫子,想来应该也已经不远了。”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亦很平静,听上去就像是在叙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可话里的意思却十分深刻,其间所持有的自信亦十分清晰。 而此话既落,一切再不需多言。 隔着朦胧的帷幕,凤后看了一眼书生,瞳孔深处满是敬佩神色。 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既然如此,一切就全依仗大祭司了。” 书生笑了笑,他对着帷幕后的凤后拱了拱手,随后说道:“凤后只需记住一句话便可,人间之事,有我,您尽管放宽心便好。” 言及至此,他便不再多言,下一个呼吸关头,他转过身去,不见他有任何的动作,便在一幕突然涌起的星光中消失不见。 凤后望着帷幕前缓缓消散的星光,沉静着没有说话。 只是眉眼之间的郁色却已经消散了不少。 下一刻,她忽而掀开了帷幕,然后开口唤道:“来人!” 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那名五境宫女便出现在了此间,她扶起凤后的手,低眉问道:“凤后有何吩咐?” “替我更衣。” 凤后凝声说道。 “您是要换便服出去走走吗?” 宫女稍稍抬头,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喜色,她说道:“这样才是,您早就该出去散散心了,一直待在这屋子里,对您都身体也不好。” 凤后闻言却摇了摇头,说道:“换朝服凤袍,我要去兵营里走一遭。” 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决。 宫女惊诧道:“去兵营?凤后,那里哪是您去的地方?里面都是些粗鄙兵将,野蛮粗鲁的很,怕惊扰凤后您。” 凤后眉眼之间满是威严之色,她直起身子,眸间白光涌动,充斥着无比的飒爽之意。 她很快说道:“陛下尚未离开唐国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去兵营里巡视一番,将士们无不欢欣鼓舞,如今陛下虽已离开唐国,但是这一传统和习惯却不能断……陛下不在,我还在,从今往后,本宫将代替陛下上朝堂,下兵营,总领朝纲!” 言语之间满是威严。 宫女愣住了,她看着身前近在咫尺的凤后,沉静着不知该如何应对。 直到凤后加重了语气,再次开口道:“还不快去?” 宫女这才反应过来,她快速奔走而去,很快便将凤袍取来,仔细替凤后穿好后,看着已经很久没有以朝服凤袍示人的凤后,宫女感叹道:“自凤后自困于寝宫之后,奴婢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您身穿朝服的样子了。” 凤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下妆容,看着镜子里那张少了年轻时的秀美温柔,却多了不少风情的那张脸,不由的有些感慨唏嘘。 她叹道:“终究还是老了……” 宫女摇摇头,回应道:“才不老!整个唐国,不,应该是全天下,凤后您都是最美的!” 凤后轻轻笑了笑,她看了一眼宫女,笑骂道:“就你嘴贫。” 宫女也笑道:“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闻言至此,凤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说道:“走吧。” 话音刚落,她便挥了挥手,寝宫的那扇门突然打开,阳光当空而落,洒在地上,铺成了一条阳光大道,迎接凤后走出寝宫。 凤后抬起头,同时稍稍抬高了右手,搭在了宫女的手上,随后便开始迈步,踩着阳光往寝宫外走去。 出门的那一瞬间,她迎着阳光看了一眼天色,晴空万里,碧蓝澄净,一片绝美风光。 凤后轻笑道:“大好唐国。” 如此盛世,且待她细细照看。 然后,等那对父子回来。 心念微起时,宫女已经传令下去,说凤后将要去兵营巡视。 于是很快,凤后属地的护卫将士们便将马车牵了过来,可凤后看了一眼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后,不由摇摇头,说道:“此去兵营,那等刀兵之地,怎能坐马车?” 牵马的将领愣了一瞬,他跪地问道:“凤后,那该何如?” “牵马过来!” 凤后将手收回,挥至空中,美丽动人中,尽显豪迈。 将士们看的呆了。 宫女掩嘴偷笑,见将士们还在发呆,不由大声唤道:“还不快去!” 此言一出,将士们顿时醒悟过来,当即将马车牵走,转而牵了一匹高头大马过来。 宫女看了一眼那匹马,随后便将眼神落到凤后身上,说道:“奴婢扶您上马。” “我自己来。” 凤后笑道:“建国之时,本宫跟在陛下后面,可没少骑过马。” 此话一落,凤后不等宫女有所反应,便提起凤袍,轻轻跃起,似暖阳下的春风般,带起一抹轻柔之意,众人只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微微晃眼,再去凝眸看时,凤后已经坐在了马背上。 凤袍裹身,雍容华贵。 眸间白光如练,偏又英气勃发。 凤后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坐骑那宽厚的背部毛发,感受着周围风声的涌动,不由想起了当年跟在自家夫君身边纵马驰骋唐国边疆的画面。 她嘴角微起笑意,随后握持着缰绳,轻斥一声:“驾!” 骏马瞬间奔驰开来,撞碎了阳光和风声,往唐国兵营中冲去。 马蹄声响起的那一刻,宫女消失在了原地,眨眼之间便又出现在了凤后身边不远,紧随左右。 余下将士没有片刻迟疑,很快随之而动,追随凤后而去。 声势渐起,似春雷炸响,滚滚而动。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七章 医馆密室 凤后纵马奔驰而去的那一刻,整个唐国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百姓欢欣鼓舞,纷纷走到街头巷角迎接凤后,等到那一袭凤袍随风而过的时候,欢呼声震耳欲聋,几欲响彻整个天地。 兵营的将士们则个个人心振奋,得知凤后将要来巡查探视之后,他们更加刻苦训练,等待凤后的降临。 已经从凤后寝宫离开的高之叶正打算去城门口寻找大祭司,远远的便被震耳欲聋的马蹄奔走声所吵到,他皱起眉头,拢于袖口中的双手不自觉的交叉在了一起,似是握住了一把刀。 可等他看到最前方那匹骏马背上的红色身影后,双手便又缓缓松开,掌心之间所持握的所有刀意亦缓缓消散。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随后很快便又消散不见。 渐起的风声中,高之叶忽而停下了脚步,他静立在原地,朝着远去的凤后躬了躬身,轻轻拜了拜,直到凤后消失在视线之中后,他便再次迈步,继续往城门口而去。 唐国城门口,已经再次出现在那里的书生忽而回头朝着城内看了一眼,本是平静淡然的眸间出现了一丝平和的星光。 他似乎听到了马蹄声响,也看到了人潮涌动,目送着一队兵马去向兵营。 书生沉默了片刻,便将眼神收回,然后对着风声轻轻笑了句:“谁说女子不如男?” 声音不大,很快随风渐散。 而与此同时,远在郊区的医馆之中,正带着阿刁穿过一条条长廊,走过好几层艰险密道,穿过了数十个杀气腾腾的阵法,正往医馆核心地带走去的王大人忽然止住了脚步。 因为隐于暗影中的护卫忽然给他传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凤后派人传令,让王大人务必好好对待阿刁,若是阿刁少了半根汗毛,她将封停再生之术。 第二个消息,就在方才,凤后换上了许久未穿的凤袍,纵马奔驰,往唐国兵营中而去,并且下令,从今日起,她将总领朝纲。 对于第一个消息,王大人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他知道阿刁是自家皇子殿下的救命恩人,凤后对其关心照顾点也很正常。 可对于第二个消息,王大人却稍稍留了点心眼。 久居深宫中的凤后为何会突然换上朝服凤袍,想要往朝堂上站一站?自古以来,无论哪一个种族,女子当权,从来都是垂帘听政,却还从没有谁光明正大的表明过自己想要总领朝纲的意图。 虽然现在陛下不在唐国,皇子殿下也已入世修行,但谁也说不准,他们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回来。 凤后此番当权,莫非有什么预兆? 王大人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很快便皱紧眉头,他心想难道凤后收到了消息,知道陛下和皇子殿下已经不会再回来?至少,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所以才想着总领朝纲,让唐国百姓以及数千万兵将不至于就此消沉下去? 想到这里,王大人的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就叹了一口气。 若真如此,唐国的实力,怕是就要衰落一大截了。 始终和王大人保留着一段距离的阿刁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见他停下脚步后便一直站在原地唉声叹气,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有些好奇。 阿刁抖了抖手中的古刀,往前迈了一步,然后问道:“怎么突然停下来了?莫非高之叶又让你去救人?” 王大人收回心神,他看了一眼阿刁,摇了摇头,没有回应阿刁的话,只是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言及至此,他便拖着沉沉的步伐继续往医馆深处走去。 只是和此前一路上的热情比起来,这时候的王大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甚至没有再回头和阿刁说上一句话,就好像忘记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阿刁也明显有些不适应,他盯着王大人的背影,沉眼跟了过去。 一路而行,看着对方背着双手,独自往前迈步的苍老模样,阿刁竟然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说到底,这王老头似乎对自己还很不错。 不仅救过自己的命,还三番两次的邀请自己过来医馆这边喝茶聊天,虽然王老头的心思可能有些不单纯,但至少对自己的态度是没得说的。 相反,自己对王老头反而一直是冷言冷语的态度。 因为再生之术的存在,自己对王老头一直抱有极大的偏见,以至于从始至终,不管对方多么热情,自己始终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现在想想,似乎有些不太应该。 心念至此,阿刁不知不觉便将手中的古刀给收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便准备开口喊停王大人,问问他究竟有什么心事。 可还没等他开口,王大人自己却当先停了下来,阿刁迅速收步,差点撞在了对方身上。 等到他抬头而望时,发现自己已经跟着王老头来到了一间密室前。 看着眼前这间密室,阿刁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怎么唐国的人都这么喜欢设密室吗?高之叶整一间,你也整一间,合着我阿刁来唐国就装门钻密室来了?” 王大人回头看了阿刁一眼,本有些阴郁的眼神突然变得明朗起来。 他笑道:“那能一样吗?高总管的密室是为了困住你,我这间密室,是为了让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困住你。” 此话一落,王大人脸上的笑意更甚。 可落入阿刁眼中,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他下意识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古刀,小心翼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意思,你进去便知道。” 王大人笑呵呵的说道。 言及至此,他便推开了密室的大门,里面的光线有些昏暗,即便是在阿刁的神识感知之下,也无法探寻到里面的任何光景。 想来是有人在密室中布下了极强的阵法,阻隔了外人的神识感知。 盯着密室中的暗影看了片刻之后,阿刁不仅没有进去,反而是再次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打算离开此处。 可就在此时,一直隐于暗影中的五位黑袍人却突然出现在了阿刁身后,将他的去路拦住。 “王大人请你进去,你最好识相点,到了这里,就收收你的野性子,免得自讨苦吃。” 最初的那位黑袍人紧紧盯着阿刁,冷冷开口道:“不要以为有凤后的关照,你便可放肆,若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刁便冷冷开口打断了他:“你是个什么牛马?手下败将也敢在小爷这里叫唤?” 此话一落,黑袍人身上顿时涌现出了一股冷厉至极的气息。 这次不仅是最初的那位黑袍人,其余几位亦往前走了一步,体内五境之力尽处,似潮水一般朝着阿刁笼罩过去。 阿刁虽有戒备,却并不畏惧。 他右手覆上刀柄,便欲拔刀,可王大人却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伸手直接按在了阿刁的刀柄上,摇摇头无奈说道:“阿刁小友放心便是,有高总管和凤后的吩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尽管跟我来便是。” 说到这里,他又随意往阿刁身后看了一眼,瞳孔深处飘过一丝冷意,随后冷声说道:“退下!” 五位黑袍人气息骤然一凝,丝毫不敢废话,便直接消失在了阿刁身后。 临走之前,他们看了阿刁一眼,脸上不约而同出现了一抹清冷的杀意。 阿刁却视而不见,他将右手缓缓放下,顺便推开了王大人的手,然后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便说道:“我先跟你说好了,若是你想让我做再生之术的实验者,那我是宁死不从的。” 王大人闻言笑道:“放心便是,我从不强人所难。” 说到这里,他便伸手指了指密室的大门,再次开口道:“请。”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刁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收拾好心情,凝起了体内全部的五境之力,在数不尽的凛冽刀气的笼罩之下,开始往密室中缓缓走去。 王大人摆正了身上的长袍,带着满脸的笑意,紧紧跟上。 方一走进密室,阿刁便感觉到有一股冷厉至极的阴沉之气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即便有强大的五境之力护体,阿刁也感觉有些承受不过来。 他忍不住裹紧了身上那件本就破烂的麻衣,然后有些刻意的挺直了身子,稍有放松之后,便将右手轻轻搭在了古刀之上,然后继续往里面走去。 密室中的光线有些昏暗,一眼所过,看不到里头,阿刁的视线暂时只能停留在最外围的通间之内......而随着距离的加深,阿刁的心神则愈发紧绷起来,因为那股无处不在的阴沉气息开始变得愈发浓厚,空气中的寒意也越来越重,像是进入了凛冬时节般。 在往里去时,绕过了一块巨大的屏风之后,阿刁再次抬眼望去,这一眼,让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身上的所有气息亦在刹那间凝聚到了巅峰。 从密室门口开始,直到此时,心头所持续的不安情绪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八章 活死人堆 此时阿刁的体内刀气亦在瞬间惊起,于眸间聚集,虽尚未袭出,却也做好了随时出刀的准备。 他的右手早已握紧了古刀,刀锋出鞘半寸,凛冽刀光自鞘中透射而出,却无法斩破此间暗色,只在身前聚集,隐而待发。 站在阿刁身边的王大人隐没在暗影之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阿刁的背影,像是在审视一件绝美的艺术品。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带着各自的情绪在此戒备或沉默。 而在他们身前,密室昏暗的光线笼罩下,已经不再是空荡荡的大通间,那里出现了一层层往上叠加的木材板,就像是楼梯一般朝上堆积,延伸向很远处的暗影中。 而让阿刁心有不安的其实并非是那些神秘的木材板,而是木材板上盘腿而坐的一个个“人”。 那些人身穿各式各样的服装,代表着不同的身份。 有宫女,有侍卫,有太监,也有不同阶级的兵将,甚至连刑狱中的那些书官都包含在内。 而那些“人”虽然有着正常人的体型,可却没有正常人的脸。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缺,有的少了一只眼,有的嘴巴缺了一角,有的鼻子没有鼻孔,有的干脆就没有脸,面部就是一堆拼凑起来的肉块。 那些“人”静静的坐在木材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隐没于暗影之间,感觉就像是一堆死人。 可在阿刁的细细感知之下,却能发现他们身上竟然不断有微弱的气息传来,甚至还有隐隐的心跳声。 也就是说,那些“人”虽然看上去像是死去的怪胎,可事实上,却是一群活物? 心念至此,阿刁的心神愈发慌乱,握刀的右手更加紧了一些,眸间刀光涌动不休,已经忍不住要将其宣泄而出。 而就在这时,王大人适时的站了出来,他将眼神自阿刁身上收回,转向了那堆积而上的木材板之间……落眼的那一瞬间,他嘴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眼神**现了一丝晦暗的神色。 他没有立即去解释那些“人”的来历,只是凝声说道:“再往前走走。” 此话既落,他没等阿刁回应,便当先迈步,往前走去,很快便来到了木材板前缘。 没有任何犹豫,王大人继续迈步,登上了木材板,一层层往上走去。 穿行于那奇形怪状的人形之间,像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阿刁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始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他心中的不安促使着他要尽快离开此地,可却又有些不甘。 而就在王大人的身形快要被人形淹没的那一刻,阿刁冷眼而望,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然后便握刀而起,重新迈步。 方一踏上木材板的那一瞬间,他便忽然有了一种错觉,感觉身侧那两位身穿唐国侍卫的“人”像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那两个侍卫都只有一只眼睛,并且独眼中的瞳孔也有些泛白,就算他们是活着的,应该也不能视物才对,可阿刁还是感觉到了来自两侧的视觉压迫力。 阿刁站在第一层木材板上愣了一瞬间,右手动了动,将古刀又拔出了一些,随后转头看向了那两个侍卫,他已经做好了打算,若那股压迫力真的是他们发出的,那便挥刀将其斩杀,也算是做件好事,送他们去超度。 可转眼而望的那一刻,阿刁发现他们的独眼依然无神的盯着地面,并没有转到自己这边来。 与此同时,那种被审视的感觉也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阿刁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便将眼神收回。 他抬头望去,木材楼梯一路往上,不知通向哪里。 这神秘诡异的密室究竟是有多大? 阿刁心念刚起时,便又忽然发现当先而去的王大人竟然已经消失不见了,似乎已经走到了望不见尽头的高处。 阿刁心神一紧,不再耽搁犹豫,立即抓紧速度,往上奔袭而去。 脚步刚起之时,最初的视觉压迫感便又重新出现,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可这次他没有再去理会,全当是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继续往上。 随着高度的不断延伸,阿刁发现木材板上坐着的那一排排“人”竟然逐渐像个人了。 他们的面容逐渐趋于正常化,虽然仍有些许残缺,但是和最底层的那些怪胎比起来,已经正常很多了。 而越往上,每一层木材板上的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少了。 等到阿刁跨过了其中某一层木材楼梯,来到了更上一层时,他发现自己已经登到了最高点,再往里,便又是一条绵延而去的长廊通道。 阿刁心里又一次惊叹于这间密室的复杂构造,他将眼神自空旷且黑暗的长廊之间收回,心思渐沉,因为他不知道王老头现在去了哪里。 神识在这间密室中并不能延申到更远的距离,最多只能弥散到丈许的空间,所以他无法探寻,只能见机行事。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到再见到王老头时,他一定要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让那个白发老头也体会下恐惧的感觉。 而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先摸清楚这间密室的构造,以及木材楼梯之间那些“人”的来历。 一想到那些“人”,阿刁的心里便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饶是以他那没心没肺的心思,也不由有些瘆的慌。 而他突然之间又想起,就在刚刚,在自己走完木材楼梯,来到密室最高点之前,他发现最后一层木材之间只剩下了一个“人”,而那个人的面容已经足够清晰,只是当时自己急着追寻王老头,所以便没有太在意。 现在仔细想想最后那个“人”的面容,阿刁感觉似乎有些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心念至此,他慢慢转过身去,想要跨过长廊,走回到最后一层木材板之间,去把那个人看清楚。 转身的那一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 只是看了背影一眼,阿刁便骤然愣住了。 虽然那个背影被密室中的暗色笼罩住,看得并不真切,可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却足够鲜明,很有标识度。 那是一件唐国宦官的官袍,而且仔细看上面雕刻的花纹,明显是最高级别的那一种。 阿刁的视线往上,入眼所及,便是一顶高阔黑帽,帽檐平直,只在两侧鬓角处出现了一些棱角......阿刁盯着那顶帽子看了很长时间,再瞅瞅帽子下的那件官宦官袍,沉默许久后,他轻声自语了句:“这不是高之叶的衣服吗?” 此话刚落,他便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扫视起那道背影来,无论是肩膀的宽度,还是上半身的高度,都和高之叶无比的吻合。 难不成,高之叶早就偷偷的来到了这里,就是为了串通王老头来吓自己一次?还是说,他们打算联手谋害自己,去成全王老头的再生之术? 想到这里,阿刁心头莫名升起了一丝恶意,他提刀向前,身形一转,整个人便瞬间来到了最高的那层木层板之间。 现身的那一刹那,他便凝眼望去,眼前那“人”眉眼宽直,脸色刚毅,面容之间虽然没有任何情绪,可却自有百丈的威风自他身上传散而出,环绕在周围。 阿刁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咽了口口水,他哆哆嗦嗦的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指着眼前那“人”,然后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说道:“真的是你。” 声音不大,情绪却十分复杂,落至此间,好似梦呓。 唐国大内总管,堂堂半神高手高之叶,竟然出现在了医馆密室的活死人堆里! 眼前的高之叶虽然看上去没有半点气息,可无论是容貌,穿着,还是眉宇之间的神色,都和阿刁印象中的高之叶没有多少区别。 硬要挑的话,只能说此间高之叶身上少了一些生气。 可就算如此,他也确确实实就是高之叶。 阿刁虽然和高之叶没那么的熟,但想来认个人总是不会认错的。 下一刻,阿刁握刀的右手颤抖了一瞬,只是很快便强自镇定下来。 他盯着高之叶沉默了许久,然后便默然抬眼,朝着前方幽暗空洞的密室长廊中看去,黑暗是长廊的主色调,里面几乎没有一点声音,谁也不知道更深处还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片刻后,他便将目光收回,什么也没说,却已经心有退意。 这鬼地方,还是趁早离去的好! 心念至此,他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高之叶,便不再停留,直接转过身,准备顺着木材楼梯一路往前,逃离此地。 可就在他刚刚迈下几层楼梯的关口,一束光突然落在了他身前木材板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束光是从阿刁身后出现的,带着无比锋利的锐气落在了那里。 阿刁瞬间停下了脚步,他直视着那道光,感觉有些刺眼,忍不住便将眼神转开,同时心里也涌起了一层惊涛骇浪。 他认出来了,那是一束刀光。 一束让自己都感觉到畏惧的刀光。 而此时,在他身后,原本坐在地上的高之叶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并且,睁开了眼。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五十九章 再生之术的产物 那双眼里没有瞳孔,没有情绪,只有无尽的冷漠之意,以及,一片惨白的凛冽刀光。 高之叶起身的那一瞬间,那一片刀光便自眸间而出,去到了阿刁身前,却没有临身袭击,而是静静的悬浮在那里,不断的散发出恐怖至极的刀意。 阿刁自然感受到了身后的刀意,他的身躯骤然绷紧,左手仍然握住黑金刀鞘,右手则将本已出鞘两寸的古刀再次拔出了一些,刀光自鞘中而出,凝聚于刀锋之下,随时都可能挥洒而去。 他已经能听到背后那沉闷而压抑的呼吸声,知道坐于第一层木材板上的高之叶可能已经活下来了。 他心有不安,也有些无所适从。 前有刀光挡道,后有刀意悬停,阿刁进退两难,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所幸身后的那片可怕刀意并没有就此斩落,只是在阿刁身后吞吐着寒芒,似乎只想宣告自己的存在,暂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姿态。 阿刁沉静了许久之后,渐渐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转身看一看......若对方真的是高之叶,那他应该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若不是的话,自然便是王老头布下的局,想来以自己和小天真的关系,加上高之叶的交待,他应该也不敢真的对自己使坏。 心绪微动的那一刻,他一边缓缓拔刀,一边慢慢转身。 等到古刀尽已出鞘,被他斜斜指地的那一瞬间,他的整个身子也已经完全转了过去,刚一抬眼,便被刀光侵袭,感觉双眸很是刺痛,忍不住便转头避开了刀光的直刺。 等他稍稍缓过神来,便看到了平静站立在原地的高之叶。 高之叶的双手不似往常一般拢于袖口之内,而是平直的放于两侧腰边。 他的双掌很是宽厚,且布满老茧,应该是常年握刀所致。 此时高之叶的掌心之中,一片风沙聚集,隐有刀气环绕,让他看上去比往常多了几分杀气。 看着眼前整个熟悉的面容,感受着更加熟悉的刀意,阿刁先是心头一松,随后便是无尽的怒意涌入脑海之中。 他猛地跳了起来,拎着古刀指向高之叶,大声吼道:“好你个高之叶,在这里跟小爷我装神弄鬼?以为摆出这么多活死人来我就怕了?哼!若是不想教我练刀便直说好了,骗我到王老头的医馆来做甚?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让我出个糗来满足你的变态心理?还是说你就是跟王老头串通好的,打算拉我来做再生之术的实验品?” 一顿劈头盖脸的乱骂之后,阿刁剧烈的喘着气,将心头的躁动情绪强行压下。 随后便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高之叶,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可许久之后,在这空旷暗沉的密室之间,依然只有自己那不停传荡的回声在此间环绕,而并没有听到高之叶开口。 甚至在阿刁的注视之下,静立在最高一层木材板上的高之叶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就像是一尊没有任何感情的雕塑。 若不是他的体内刀意过于澎湃,真劲亦在不停喧嚣,阿刁甚至把他当作和其他的活死人一般。 沉静了片刻之后,阿刁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似乎,眼前的“高之叶”,并不是真的高之叶。 虽然无论是容貌,穿着,气息,甚至是他所持有的刀意,都几乎和自己所认识的高之叶一模一样,但仔细的感知之后,阿刁还是找出了一丝不同。 相对于邢狱中的高之叶,眼前的高之叶似乎没有任何的自我意识。 以阿刁最初的想法,在自己说出那一番话后,骄傲且强大的高之叶必然会做出必要的应对。 要么是开口解释,要么,就是用刀来解释。 无论哪一种,他必然都不会选择沉默。 可此时高之叶不仅无动于衷,甚至从阿刁转过身来到现在,他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脸上的表情叶没有动过一下,而在阿刁的神识感知之下,高之叶无论是呼吸,还是心跳,或是体内真劲的流转速度,也都是那般唯一,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很反常。 阿刁皱起眉头,他盯着眼前的高之叶看了很久,似是想要望穿对方的心思,可是面色冷漠且僵硬的高之叶的脸上没有一点破绽。 他虽然站着,呼吸着,活着,可在阿刁的审视之下,却仿佛已经死了。 “你将我留下,总不会就是让我看你在这罚站吧?” 阿刁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不管你是不是高之叶,总要给我个说法。” 此话既落,高之叶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就连掌心之间持握的刀意都没有任何变化。 阿刁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一丝不耐烦的情绪,他再次开口道:“若是不说话的话,那我便走了。” 言及至此,阿刁便不再犹豫,开始往后退去。 他踩着木材楼梯一步步往下倒退着走去,在触碰到拦路的那一束刀光时,阿刁手中古刀默然抬起,刀意尽起,似重山般落下,朝着刀光之间投下了一片暗影。 趁着刀光隐没的那一瞬,阿刁倒退的速度骤然加快,很快便离开了刀光的笼罩范围。 就在他心中窃喜,以为自己可以就此离去的时候,却发现往下的木材板之间,忽然之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脚步声。 脚步声开始不大,只是很快便厚重起来,尤其是在这安静的密室之间,更加清晰可闻。 阿刁的身形瞬间止住,他提刀往后看去,眼中本已渐渐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入眼所及,退路之间,那些原本坐在每一层木层板之间,几乎没有生机的活死人竟然全部站了起来,他们各自残缺,面无表情,似幽灵一般堵在了阿刁的退路之上。 就像是一支活死人大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阿刁转眼再次看了一眼最高一层木材板之间的高之叶,见他居高临下,神情漠然的样子,有点像是这群活死人的指挥者。 阿刁愣住了,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只是动了动自己的右手,将刀锋转到了身体外围,凝聚许久的刀光缓缓弥散而下,将自己的退路死死护住。 而下一刻,就在他带着满心的疑惑和不安情绪准备将密室间的种种异像弄个清楚的时候,密室顶层之上的长廊之间,消失了一段时间的王大人忽然自暗影之间出现。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缓缓迈步,走到了最高一层的木材板之上,与高之叶并肩,然后用一种玩味的笑容看着阿刁。 阿刁紧紧盯着王大人,沉淀了所有情绪。 然后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他尽量平静着呼吸,将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强行压下,随后说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其间所持有的杀气却分外清晰。 王大人看着阿刁,随后挥手指向了木材板之间密密麻麻的活死人潮,笑着说道:“这便是我让你来我的医馆中的目的。” 阿刁紧皱着眉头,问道:“别跟我绕弯子,我现在没心情跟你说废话。” 王大人呵呵了两句,说道:“你先不要动怒,要知道,我对你并没有恶意。” 阿刁提了提手中的古刀,说道:“没有恶意?将我引到这一群怪物堆里,自己却消失不见,这叫没有恶意?难不成你打算说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 听到这里,王大人嘴角的笑意忽然消失不见,他想了想,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转口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让你来医馆的目的是什么。” 阿刁冷哼了一声,说道:“为了你那变态的,并且从未成功过的再生之术?” “变不变态我不做评说,只是你要说我没成功的话,我却是有话说了。” 王大人苦笑了一声,随后便将眼神落在了身边高之叶的身上,然后继续说道:“若是没有成功的话,这高之叶是怎么来的?该不会你真的以为他就是刑狱中的那位高总管吧?” 闻言至此,阿刁眉头皱的更深,片刻后便犹豫着问道:“你的意思是,眼前的高之叶是再生之术的产物?” “不仅是他,你脚下的那一群人,呵,姑且将他们视为人吧,也全都是再生之术的产物。只是相对于趋于完美的高总管,那群人只是一些残次品罢了,或者说,是再生之术成功之路上的必要牺牲品。” 王大人看着阿刁,尽量平静着语气说道:“可哪怕只是一些残次品,他们所拥有的特性和战力,和他们的原主比起来,也仅仅差了一筹。而眼前的高总管,则几乎拥有着他巅峰时期的全部战力,若......”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刁便提了提手中的古刀打断了他,然后说道:“这个牛皮先别吹,这再生的高之叶虽然气息很强,可在他体内却并没有半神之力的存在。” “因为你所看到的这位高总管,是在真正的高总管尚处于五境巅峰时期再生出来的产物,所以体内自然只有五境之力。” 王大人看着阿刁,解释道:“再生之术只适用于五境以内,再往上,可就不顶用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章 王大人的心思 阿刁曾听高之叶说过关于再生之术的一些隐秘,所以知道王老头没有说谎,再生之术确实只适用于五境之内。 想想也确实应该如此。 若再生之术适用于修行中的所有境界,那么只要让六境人神,甚至是七境圣人牺牲一些气魄和精血,如此便可再生出数不尽的神圣高手。 若真那样的话,对于唐国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可对于其他宗门势力,甚至是整个人间的气运平衡来说,却是一场灾难。 人间绝对不会允许这样逆天的术法存在。 所以在王老头过去那些年的实验和摸索中,牺牲掉了无数的修行天才,才勉强让再生之术突破了到了新的高度,再生出来的“人”虽然大部分都是残次品,但好歹实力和原主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这些年再生之术中最优秀的产物,自然便是高之叶。 高之叶作为人间用刀第一人,他的天赋自然不用多说,绝对是人间大陆最顶尖的那一类存在。 王老头自然不会放过他。 所以在高之叶破镜合道,直至提刀迈入巅峰的那一年,王老头便找上了高之叶,花了无数功夫才说动他奉献出了自己的精血和气魄。 然后又花费了数年的功夫,才在无数次失败经验的累积之下,再生出了最完美的高之叶。 此时站在密室木材板上最高一层的高之叶,体内涌动着五境巅峰的刀意,虽然无法和现在的半神高之叶相比较,但在五境之内,几乎已经无敌。 当然,他也有着自己的弊端,就是没有自我攻击的意识。 每一次出手都需要王大人以秘法催动,否则的话,便只能永远枯坐在此,继续当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活死人。 时当此时,就在王大人那番话落下之后的很长时间,阿刁隐没了所有情绪,然后沉声开口道:“所以你今天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欣赏你的作品?” “当然不是。” 王大人说道:“只是想让你亲身的感受一下再生之术的魅力,至少要让你知道,你口中所谓变态的再生之术,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般不堪。” 阿刁闻言呵呵了两声,没有回应。 只是被笠帽遮掩住的双眸之间却满是嘲讽之意。 王大人继续说道:“再生之术虽然需要提取原主的精血和气魄,却也是极少的一部分,对原主几乎没有任何影响。而新生的产物更是会和原主之间产生一种神魂上的联系,除了我以为,原主也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自己的再生之人,当然,前提是需要得到我的授权,毕竟,我才是再生之术的真正掌控者。” 说到这里,王大人停顿了片刻,稍稍组织了下措辞,然后继续说道:“你试想一下,一位五境合道者,在几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前提下,便能拥有一位和自己同等战力的伙伴,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而只要再给我足够多的时间,以及足够多的精血和气魄,我有信心能再生出数不尽的合道大军,到那时,我想就算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阿刁便开口打断道:“我承认你的理想很广,可我却并没有兴趣,而我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阿刁。” 言及至此,他侧身而立,再次看了一眼挡在自己身后的那群活死人,继续说道:“你是打算让开,还是逼我出刀?” 声音不是很大,语气亦不浓,可言辞之间的杀伐之意去十分清晰。 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也已经抬起了自己右手中的古刀,刀光自刀锋之下弥散而出,顺着脚下的木材板朝着四周照耀而去,将密室中的暗色一点点驱散。 刀光来到了王大人身前时,这位平日里始终给人云淡风轻之色的白发老者微微抬起了头,然后他说了一句话:“止步身前。” 这句话刚刚落下的那一刻,站在王大人身边的高之叶便忽而朝着王大人身前落掌,掌心之间刀意呼啸,似狂风一般将汹涌而至的刀光完全吹散。 阿刁冷眼一挑,古刀微抬,刀光更亮三分,虽然再次往前弥散了稍许,可却始终无法突破高之叶掌心中的刀意,只能停留在王大人身前三尺之地。 虽然前路无法摧折,但是退路却已经被刀光完全斩开。 木材板往下的一片活死人潮虽然人数很多,可毕竟都是再生之术的残次品,加上他们的原主实力也根本无法和高之叶相提并论,所以刀光所过之时,即便他们奋力阻挡,也依然被刀光逼退,很快便将往下的退路让了出来。 只是那些活死人都没有自我意识,完全是凭借着王大人的命令行动。 此时见活死人潮被刀光逼退之后,王大人心念微起,再次发起了围困的命令,一时间,密室之中的活死人前赴后继的扑向了退路两侧的刀光,悍不畏死的不停撞击,即便阿刁的五境刀光足够强大,也依然被撞击的猛烈摇晃起来。 阿刁沉眼而望,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干耗下去,于是他举起古刀,以刀光开道,便欲迈步而起,一路冲出密室。 可就在他动身的那一瞬间,原本站在王大人身边的高之叶却骤然纵身而起,化作一道冷光出现在了活死人中间,同时也刚好挡住了阿刁的退路。 高之叶方一至此,一道极强的刀意便自他掌心之间弥散出来,将已经被阿刁的刀光打通的退路再次堵上。 阿刁瞬间止步,左手压住被刀意侵袭的笠帽,右手提刀指地,冷眼凝望着身前的高之叶,随后便开口说道:“你是真的打算跟我动手?” 这句话自然是对仍站在原地的王大人说的,言语之间再没有了以往的浪荡情绪,而是变得无比的认真,充斥着无与伦比的杀伐之意。 王大人闻言轻轻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你若不走,我自然不会动手。” “我若偏要走呢?” 阿刁将刀握紧,再次冷声说道。 “那我便只能将你强行留下。” 王大人忽而收起了嘴角的笑容,他凝声说道:“实话跟你说,在你来之前我便已经下定决心,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一定要提取出你的精血和气魄来。” 阿刁冷笑了一声,问道:“为何偏偏是我?” 王大人说道:“理由很简单,自高总管之后,唐国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位能入的了我眼的五境高手,直到你出现在邢狱之中。当我去邢狱密室之中医治你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将你视为继高总管之后另一位绝佳的再生之术实验者。只有你和高总管这样的极具天赋者,才能承受住再生之术的反噬之力,造就出完美的复刻者出来。” 此话既落,阿刁体内真劲猛然兴起,刀下的战意和杀伐之意亦在瞬间凝聚到巅峰,随时都可能呼啸而去。 他再次冷冷开口道:“就从来不管我愿不愿意?” 王大人闻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若是不管你的意愿,就不会三番两次低声下气的邀请你来我的医馆中坐坐了,也不会在你来之后,还这么大费周章的先让你看看再生之术的成效,尽量让你摆脱一些顾虑后,再来跟你挑明我的意图了。” 阿刁侧目而望,冷笑道:“这么说,你还是在为我好了?” 这句话里带着明显的嘲讽意味,可王大人却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在为你好。” 阿刁闻言呵呵了两声,随后便皱起眉头,说道:“你倒是挺自我感觉良好。” 王大人没有理会阿刁言语之间的嘲讽之意,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来之前,高之叶应该跟你提过我最近这几年在再生之术上的新突破吧?”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便心绪微起,想起了高之叶曾说过的某些话,隐有意动,却没有表现出来。 王大人继续说道:“再生之术的前提,是要提取被施术者的气魄和精血,然后利用这些气魄和精血来再生出另一个同样的人出来,这是我创造出再生之术的初衷,也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而通过很多年的摸索,我算是已经成功了,你身后的高之叶就是很好的证明。” “可是走这样的一条路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单单是一个高之叶的出现,便几乎花费了我足足数十年的功夫,若是想创造出一支五境合道大军出来,怕是没有成百上千年的功夫,根本无法实现,所以,我找到了另一条路......” 说到这里,王大人紧紧盯着阿刁,沉静了片刻后,便再次开口道:“既然再生出同一个人出来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那我便再生出被施术者的气魄和精血来,这速度可就快了,然后再将那些气魄和精血以秘法植入到普通的修行者体内,那么便等于让那些普通的修行者也拥有了极强的天赋和实力......”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关于再生之术的这个秘密,阿刁已经听高之叶说过,这也是他愿意来医馆走一趟的真正原因。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一章 两把刀的对撞 若再生之术真有那般神奇的效果,那阿刁倒是不介意贡献出自己的精血和气魄,然后将其注入到江北之地藏刀盟的所有人体内。 一旦藏刀盟的那些人都拥有了和自己同等的修刀天赋,只怕不需要多长时间,便能让他们的刀术修为增长到四境镇魂,若是运气好点,加上机缘足够的话,和自己一般迈入五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到那时,江北藏刀盟的整体实力必然将会得到极大的增长,如此便有那个实力去和天地神院扳扳手腕。 想到这里,阿刁很是意动,可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若是让王老头知道自己这么迫切的想要将再生之术,运用到江北之地的那些人身上的话,怕是王老头会就此摆出个架子,威胁自己贡献出更多的精血和气魄也说不定。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阿刁便继续冷着一张脸,然后沉声说道:“不管怎么说,再生之术就算再成功,也只会让唐国的实力变得愈发强大,对我,却是没什么好处,我何必帮你?” 王老头闻言愣了一瞬,随后便说道:“可我听高总管说过,你在江北之地不是养着一拼修刀者?若是......” “胡说八道!小爷我从来独来独往,手底下怎么可能还有人?” 话刚出口,阿刁便在心里将高之叶骂了个通透。 这高之叶和这王老头果然是穿一条裤子的,这种事情都要和他说,难怪会劝自己来医官走一趟。 想来高之叶并不是想要帮助自己提升江北藏刀盟的实力,而只是想提升唐国的实力吧。 而王老头听到阿刁的话后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随后便又很快说道:“就算再生之术对你没有什么帮助,可凭你和我们家皇子殿下的关系,借点精血和气魄给唐国的将士们用总是没问题的吧?” 阿刁斜眼望向王大人,冷笑道:“合着小爷我救了小天真一命之后,不仅没有得到唐国的赏赐,反而还要我献出自己的精血和气魄?这天底下的道理莫非都在你们唐国的人嘴里?” 王大人呵呵了两声,说道:“若不是实在没有更适合再生之术的人选,我又怎么会盯着你不放?” 阿刁冷声嘲讽道:“那我倒是要谢谢你的抬举了。” 对此王大人没有更多的回应,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次开口道:“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本不想与你动手,但若你实在不同意的话,我便也只能用强了,等到提取出你的精血和气魄之后,我会亲自向你赔个不是的。” 说到这里,王大人忽然停顿下来,思索片刻后便又继续说道:“但我还是希望你能主动的献出自己的精血和气魄,一来是让你自己顺心,二来,这精血和气魄与一个人的神魂心念息息相关,若你带着不忿情绪被强行抽取精血和气魄,怕是会影响到再生之术的进展,所以......” 王大人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他满怀期待的看着阿刁,希望他能痛快点,成人之美。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刁本也想顺着台阶往下走,答应王大人的请求,既是成人之美,也是成己之美。 可就在他心念刚起之时,眼角的余光突然转到了挡在自己身后的高之叶身上,感受着对方掌心那汹涌澎湃的刀意,阿刁左手挑起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随后便开口道:“答应你可以,但在那之前,我要先看看再生之术的产物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完美。” 王大人闻言心头一喜,他当即点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想怎么试?” “自然是和他打一架。” 阿刁转身直面高之叶,右手古刀指向对方,冷声开口道:“刑狱中那位半神之境的高之叶我打不过,眼前这五境合道的高之叶难道我还打不过?” 此话一落,王大人便提醒道:“眼前的高总管虽然未入半神之境,却也是五境合道的巅峰,当年他就是凭借着这样的战力,打败了人间无数五境合道者,一举夺得天地神院玄武榜五境榜首位,所以你千万不要觉得他是好惹的。” 阿刁闻言轻哼道:“我不管他好不好惹,总之今日我就是要揍他……” 王大人犹豫道:“主要是我怕他会伤到你,要是影响到你的神魂强度可就不好了……在提取出你的精血和气魄之前,我必须让你的身体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所以这一架,能免则免吧。” “免不了!” 阿刁大声喝道:“平日里不敢去招惹高之叶,如今有这个机会在,我还不得好好把握住?” 说完他便看了一眼王大人,发现他的脸上尽是忧虑的神色,于是很快补充了一句:“放心吧,反正眼前的高之叶尽在你的掌控之中,若是我实在不敌,你命令他退下便是。” 听到这里,王大人便也不好多说什么。 他摆摆手,仍在不停冲击着阿刁刀光的那些活死人顿时全部退下,落回到各自的木材板上坐定。 而五境巅峰的高之叶却仍站在原地,眼中的惨白刀光似瀑布一般往来奔腾,充斥着无尽的杀伐之意。 阿刁提刀而立,与之正面而对,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刀意自刀锋之下缓缓升起,很快便已凝聚到顶峰。 王大人站在最高一层的木材板上,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阿刁,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便将目光落至高之叶身上,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缓缓抬头,然后平静开口道:“全力以赴。” 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始终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的高之叶终于动了。 他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隐没于无尽的刀光之下,再次出现时,他已经来到了阿刁身前丈许之地。 阿刁冷眼而望,发现高之叶的左手仍然置于腰侧,右手却已经握起,刀意在他持握的掌心之间纵横奔腾,然后就在阿刁愈发凝重的眼神中,那一束刀意自高之叶掌心而出,似惊雷一般朝着阿刁斩杀过去。 刀意所过之处,密室中的暗色都被瞬间清退,似是给那一束刀意让道。 高之叶紧随在刀意之后,仍然保持着握刀的姿势,随时准备落下另一刀。 阿刁也不废话,刀意临身之前,他便已经纵身而起,人随刀动,在密室上空化作一幕璀璨刀光斩入了刀意之间。 当前而至的刀意被刀光侵袭,二者之间很快便爆发出了一片刺目的火星,似坠落的繁星般融入了密室的每一个角落中,很快便消散不见。 奔腾而至的高之叶面无表情,右手很快抬起,复又落下,虽看不见他掌心中刀的形状,却能明显感受到自他掌心中再次呼啸而出的凛冽刀意。 阿刁毫无所惧,他不仅没有退下,反而是迎着高之叶的刀意斩杀过去,眨眼间便再次碰刀。 二人一触即分,各自被两把刀之间碰撞的余力冲到了密室的两个角落中,只是他们并没有做任何的停留,刀意和刀光交错而起,便看到两道挺拔的身影又一次对撞到了一起。 可怕的五境之力混杂着锋利的刀气在密室中呼啸不止,将那些木材板上的活死人潮给刺得千穿百孔,虽然那些活死人没有自我意识,感觉不到疼痛,可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王大人却很是心疼。 虽然那些活死人都是再生之术生产出来的残次品,无论从战斗力上还是实用性上都有些不值一提,但毕竟也是他耗费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才有的成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更是王大人摸索再生之术的重要基石,很有纪念价值。 王大人很想护住他们,可在四散的刀气余威之下,他连自身都难保,又怎能顾得了他们? 唐帝派来的十位五境高手都被他留在了密室之外,并没有跟进来,也不能帮到他。 无奈之下,王大人只能以秘法驱使活死人潮自木材板之间而起,顺着木材楼梯一路往上,往长廊之间躲去。 下一刻,凛冽的刀光映照之下,活死人潮顿时前赴后继的往上攀爬而去,一点点离开高之叶和阿刁的交战范围。 而此时,场间战斗还在继续。 高之叶和阿刁都已经改为双手握刀,各自的刀意都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只是相对于高之叶的五境巅峰刀意,阿刁的刀意要弱上不少。 随着战斗的延续,阿刁渐渐有些难以招架,虽同为五境,但和高之叶的巅峰刀势比起来,还是有着一些差距。 只是他仍在不停的挥刀,每一刀的落下都凝聚上了前面那些刀的所有威力,虽然暂时还无法和高之叶的巅峰刀势相比较,却也能保证不被击溃,只是抵挡的有些艰难。 他在等,只要让他成功的撑到第两万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刺目的刀光之下,阿刁心念微动,双手持刀再次重斩而下,这已经是他在这场战斗中所挥出的第六百刀,刀势已然足够强势,即便是不擅于修行的王大人都能感受到古刀之下所蕴含的极强力道。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可摧折的巅峰刀意 王大人凝望着那一刀,随后便似有些畏光般眯起了眼睛,感慨道:“想来人间几位圣人之后,也不过如此吧?” 他知道阿刁很强,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强到可以和五境巅峰的高之叶相抗衡的地步。 而且观战的过程中,王大人已经察觉出来,阿刁虽然一直处于弱势的状态,刀意被高之叶死死压制住,可是环绕在他身上的战意和斗志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反而是随着每一刀的落下而逐渐加强。 而他也能感觉到阿刁每一次落刀的气势都要比之前更加汹涌,刀意愈盛,有种遇强则强的趋势。 照这样的形式发展下去,最终他的刀势会增长到怎样可怕的境地,无人可知。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因为自他破镜合道以来,还从未将第两万刀的刀势完整的展露出来过。 此时,王大人最终将目光收回,心中再次感叹了一下自己的眼光独到,竟然发现了阿刁这样一位修刀天才。 随后他沉淀下情绪,以秘法催动高之叶,命他不再留手,力求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阿刁,结束这场战斗。 心念微动之时,密室中的高之叶浑身气势暴涨,一股可怕至极的凛冽气息自他体内穿透而出,朝着四周弥散而去。 对他而言,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若是一般的五境高手遇到阿刁的第六百刀刀势,必然会选择退下,不敢直面其锋芒。 可密室中的高之叶却无动于衷,依然面无表情的将刀势之下的所有锋利气息完完整整的扛下。 只要王大人没有下命令收手,他便会一直战斗下去。 直到阿刁力竭。 或是自己倒下。 只是依照目前的局势,阿刁力竭败退的可能性要更大些。 昏沉的密室早已被两幕璀璨刀光照耀的犹如白昼。 能够清晰的看到阿刁双手握刀,将那集聚了六百刀刀意的可怕刀势给落下的汹涌姿态。 而在那无尽刀光的映衬之下,高之叶似战神一般冲天而起,双掌之下的刀意似潮水一般汹涌而出,摧枯拉朽般将阿刁的六百刀刀势完全摧毁。 刀意当空而过,却没有就此停下,继续向前,在阿刁打算挥出第六百零一刀之前,将其完整的倾泻到了阿刁的身前三尺之地。 对一位刀客来说,身前三尺是绝对的禁地,若是被人攻破了这处禁地,便等于是将自身所有破绽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那么接下来将要面对的,便是死亡的威胁。 所以在高之叶的刀意侵袭之前,阿刁必须收回自己的全部刀势,将高之叶的刀意完全挡下。 可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放弃之前所集聚的六百刀进攻的刀势,重新挥出防守一刀。 但他已经没有选择。 片刻犹豫之后,阿刁心绪微沉,右手古刀很快收回,横在了自己身前,无尽刀势尽数内敛,隐于刀锋之下,然后又在高之叶的刀意临身之前,将其完全释放出来,在身前三尺凝成了一道强大的结界,堪堪挡住了高之叶的全力一击。 虽然强行挡下,可阿刁付出的代价也有些大。 那道由刀势组合而成的结界在刀意冲杀之下颤动了一瞬,虽没有就此破裂,可结界中所持有的气息却也变弱了不少。 而下一刻,更是有一股锋利至极的气息直接越过结界边缘处的那道光幕,出现在了阿刁的神识之间,让他那坚韧的心神也变得脆弱起来。 阿刁抬起双眼,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很快抽刀而退,想要避免与高之叶的刀意正面相对。 这也是他战斗至今的第一次避退。 他知道,只要他选择退下,自身的刀势必然将失去所有的斗志,这场战斗也就再没有获胜的可能。 可他只能退。 因为他的刀势已经衰落,根本无法再扛下高之叶的全力刀意。 落败,是迟早的事,但他还是想要尽量的拖延时间,因为他想要在这场战斗中学会更多的战斗技巧,以及对五境刀意的感悟。 心念至此,阿刁的身形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往密室后方退去。 刀光随之隐没,全部敛于刀锋之下,隐而待发。 站在最高一层木材板上的王大人已经看不到阿刁的身形,也感知不到对方的刀意,可他却知道,阿刁已经输了。 他轻轻笑了笑,便再次以心神催动高之叶,让其暂时停止攻势。 等到准备蓄力冲杀的高之叶停滞在半空之中,暂时收起了所有刀意之后,王大人往下走了一层,然后抚须笑道:“阿刁小友,你看,这场较量是不是该结束了?再继续下去,你可就要受伤了。” 话音刚落,密室的某个角落中便传来阿刁的冷哼声:“先找到我再说吧!” 王大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刚准备说些什么,阿刁的声音却又在另一个角落响起:“往哪看呢?” “哦?” 王大人饶有兴致的拍了拍手,赞叹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不仅刀术惊人,这隐匿身形的身法却也了得。” 此话既落,密室中却再没有听到阿刁的声音,就连残留的刀气似乎都已经消失。 以王大人的术法修为,自然无法感知到阿刁的具体位置,但他却丝毫不慌,因为将要终结这场战斗的人并不是他。 沉沉的暗色之中,王大人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很是随意的指向了前方,然后轻轻开口道:“速战速决。” 这句话刚一落下,停滞在半空中的高之叶便缓缓抬起了头,脸上的神色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漠,眸间刀光似云海瀑布般纵横翻腾,带着极深极沉的狂暴之意。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内冲杀过去,而是悬浮在半空之中转动了一圈,刀意自他身前散开,朝着四周缓缓涌荡而去,不过片刻,刀意便几乎涌满了整间密室,在刀意的领域中,没有任何生灵能够瞒过高之叶的神识感知。 阿刁自然也不例外。 站在原地的王大人眯着眼睛看着高之叶,始终追随着他的目光,只要是高之叶眼望的方向,便是阿刁的位置所在。 王大人抚须而立,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阿刁出糗的模样。 而很快,王大人嘴角的笑意便又忽然消失不见了,因为他看到高之叶忽然转过身来,冷漠的眼神中夹杂着惨白的刀光落在了自己所在的方向,准确的说,是落在了自己身后。 王大人愣住了,他盯着高之叶沉默了片刻,以心神感知了一瞬,随后整个人便僵持在了原地。 从高之叶传来的反馈中,阿刁就在自己的身后! 这小子想干嘛?想拉我挡挡箭牌不成?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王大人便忽然感觉到自己腰背位置上,忽然被某个坚硬无比的东西给顶住了,很快,一层凛冽的寒意便顺着那个东西流窜出来,穿过了他身上的袍子,然后冻在了他的体表皮肤上,让王大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大人下意识举起了双手,心神微动,他忽然开口道:“阿刁小友,你这是什么意思?躲我身后做什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大人稍稍转过头,侧眼望向了自己身后,只见阿刁低着头,探着身子,似个刺客一般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他的右手拎着那把古刀,刀锋向外,刀柄却顶在了王大人的身上,见王大人转过眼来,阿刁顿时凑了过去,凝声说道:“王大人,先前你那般折腾我,有想过现在吗?” 王大人皱起眉头,说道:“一切缘由我都与你说清楚了,你要明白我的苦衷,所以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你要是把我怎么样了,你的前途可就没了,甚至小命都难保。” 阿刁呵呵了两声,说道:“你在威胁我?” 王大人很快说道:“只是一句忠告。” 说到这里,不等阿刁有所回应,王大人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来:“而且,你和高之叶的那场战斗还没有结束,现在你这样,是不是有些,不讲武德啊?” 话音刚落,王大人便小心翼翼的扭头看了一眼阿刁,生怕他生气。 可阿刁却摇了摇头,他将黑金刀鞘束在了背上,左手放在了王大人的肩膀上,右手微微用力,将刀柄往前送了一些,王大人吃痛,眉头皱的更深,随即劝道:“阿刁小友,千万要冷静!” 阿刁冷笑道:“你觉得我和高之叶的这场战斗,谁会赢?” 王大人苦笑道:“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阿刁闻言瞪了他一眼,再次冷笑道:“只要不是废话。” 王大人说道:“虽然战斗还没有结束,但我想,高总管应该已经完全摧毁了你的刀势,若是你们再继续打下去的话,你应该是必败无疑。” 这句话落下之后,王大人很快便补充了一句:“实话实说,阿刁小友切莫放在心上。” 阿刁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你在说屁话,这场战斗我根本输不了。” 王大人闻言愣了一瞬,随后便再次苦笑道:“又何苦自欺欺人?阿刁小友啊,输给高总管,不丢人啊。”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三章 赢了,但没完全赢 这句话方一落下,阿刁便冷笑道:“输给高之叶是不丢人,可是输给这么一个傀儡,可就丢人丢大了。” 王大人摇了摇头,说道:“这场战斗本就是简单切磋一下,输赢并不重要,你要是不想输的话,我让高总管退下便是,或是让他直接认输也行啊,何必要来为难我?说到底,这场战斗还是阿刁小友你亲自挑起来的,若......”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言语之间却带着十足的抱怨意味。 阿刁拍了拍王大人的肩膀,然后说道:“你不用废话那么多,我说自己输不了就一定输不了。” 王大人闻言顿时看了一眼仍停滞在半空中,随时准备挥刀而杀的高之叶,感知着对方身上那强大无比的可怕刀意,不由摇摇头,说道:“若你真觉得自己输不了,不妨继续打下去便是。” 阿刁说道:“已经没有必要了,因为高之叶已经败了。” “哦?” 王大人摇头失笑道:“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 “这个傀儡高之叶虽然有着五境合道巅峰的实力,单论刀术修为,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但你别忘了,他无法左右自己的一切行动,所有的指令都是你发出去的,所以只要我控制住了你,不就等于是打败了他?” 阿刁缓缓抬起头,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然后继续说道:“就好比此刻,你深陷于我的绝对领域中,便不敢轻易发出攻击的指令,所以尽管高之叶的掌下刀意已经凝聚到了顶峰,对我又能造成什么威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可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嘲讽戏谑味道。 王大人一时间愣住了,有些无言以对。 事实上,阿刁所说的那些话,确实是再生之术的弊端。 它所创造出的傀儡人物虽然足够强大,几乎无限的接近原主的实力,可却并没有自我意识,每次的行动都必须由施术者发出。 这就导致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一旦施术者出现了危险,那么所有再生之术所创造出的傀儡都将陷入被动局面,失去一切战斗的能力。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为了应对这个问题,王大人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了无数的高手,用以保护自己的周全。 除了那十位由唐帝亲自派过来的五境高手外,暗地里还有很多他自己培养的高手护卫存在。 往日里那些高手都会不分日夜的守护在王大人身边,绝不会让任何人接近或者威胁到王大人。 可今日为了让阿刁抛开一切顾虑进到这间密室中来,王大人将所有的护卫都驱散了,只在密室外等候。 以至于他的身边再无一人保护。 这才给了阿刁可趁之机。 原以为阿刁和高之叶的那场战斗很快便会以高之叶的胜利而告终,却不想阿刁这小子不讲武德,竟然直接隐没气息,来到了王大人的身后,控制住了高之叶的命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场战斗确实算是阿刁赢了。 若王大人执意下令让高之叶发起攻势,那么落在王大人身上的就绝对不会只是一把刀柄,而是古刀的全部锋芒。 想到这里,王大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愁苦起来。 他心神微动,随后便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对着半空中的高之叶发出了一个收手的指令。 很快,满脸冷漠之意的高之叶便自半空而退,落在了其中的某一层木材板上。 他那原本握在一起的双手缓缓分开,掌心之间所持握的刀意在刹那间消散不见,眼中的惨白刀光惊亮了最后一瞬后,亦隐入了他的瞳孔深处。 至此,密室中变得愈发昏暗,像是隔绝了一切的光。 高之叶落地之后,没有做任何停留,便直接面无表情的开始迈步,沿着木材楼梯一步步攀登,很快便行至王大人和阿刁身边。 阿刁瞬间紧张起来,他的右手稍稍用了些力,将刀柄再次往王大人体内送进了一些,示意他不要耍花样。 王大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吃痛的哼了一声,便再次急促的挥起手来,于是高之叶便没有停步,继续往上而行,直至迈入了顶层之上的长廊之间,渐渐远去。 等到高之叶离开之后,王大人这才转头对着阿刁说道:“阿刁小友,是否可以收手了?” 阿刁左手挑起笠帽,右手随之将古刀收回,他朝着高之叶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便将眼神落回到王大人身上,轻笑道:“我说王大人,你这再生之术很有瑕疵啊。” 王大人将自己身上稍有褶皱的袍子稍稍抚顺,随后便摇头叹息道:“虽有瑕疵,但是总体上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若是在往日里,你是近不了我身的,只是今日......” 他的话没有说完,阿刁便打断道:“呵呵,若是在往日里,实战之中,只怕我根本不会去和高之叶正面对抗,一开始便会去找你的位置。” “那也得你能找到才行。” 失去了刀柄的限制后,王大人再次恢复到最初的平静姿态,他稍稍抬起头,带着几分骄傲姿态说道:“你应该知道,我的身边从来都不缺乏高手护卫,哪怕是现在的半神高总管,只怕都无法轻松突破我的防守圈,更何况是你?” 话刚说完,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中似乎有些轻视阿刁的意思,于是他很快补充了一句:“倒不是我看轻你,只是在跟你阐述这个事实,希望你以后做事不要那么冲动。” 阿刁闻言顿时沉默下来,他轻哼了几声,想要反驳几句,却又发现没有反驳的理由。 王大人说的没错,若是在往日里,自己确实无法突破由十位五境高手组成的防守圈,去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阿刁只是冷声说了一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现在的我打不赢你的那些护卫,不代表以后也不行,你给我等着便是。” 言语之间带着无比的年少轻狂之意。 王大人闻言瞬间变了脸色,他按下了阿刁的右手,随后便苦笑道:“阿刁小友,不必如此,要知道,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阿刁挑眼看向王大人,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忽而话锋一转,说道:“耽搁了这么久,该办正事了,我还要早点回去去找高之叶练刀。” 此话刚落,王大人瞬间便来了精神。 他很快点点头,先是问了一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先调息片刻?” “不必!” 阿刁凝声说道:“战意正盛,刀意正浓,时机刚刚好。” 他转而把刀收起,再次问道:“该怎么弄?是我来还是你来?” 王大人摆摆手,有些激动的笑道:“自然是我来。” 说到这里时,他忽而伸手入怀,摸出了一个发出淡淡血光的小葫芦,这个小葫芦不过巴掌大小,迷你可爱,看上去不像是个能装东西的器皿,倒更像是个屋子里的摆件。 只是阿刁凝眸望去时,能看到小葫芦的表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箓古纹,隐约有一层古老悠远的气息自其间传来,神秘莫名。 阿刁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这什么玩意儿?” “精血和气魄是一个人的本命根源,可不是一般的物事能够承载的,若是用普通器皿去装,只怕不过半日,精血和气魄之间所蕴含的神魂元力便会消散大半,无法用于再生之术当中。” 王大人举起这个小葫芦,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骄傲情绪。 他右手轻轻转动起小葫芦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它,像是在欣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 片刻后,他便再次说道:“我手上这个东西,你别看它小,里面可是大有乾坤......不仅大祭司在里面设立了聚魂法阵,用以锁住一切的神魂元力,不让其流失,更是有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设立的绝强杀阵暗藏其间,若是这个小葫芦落入不轨之人手中,他不仅用不了,反而会被法阵侵袭,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很快补充了一句:“这个小葫芦,便是再生之术的创造根源,没有它,只怕再生之术的进展要再延后很多年。” 阿刁盯着小葫芦看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收回,心想难怪自己看着这小玩意儿,总是有种瘆得慌的感觉,敢情沧海,昆仑这二位人神都在里面做了文章。 他沉静了片刻,便将所有思绪抛开,然后问道:“然后呢?该怎么做?是要放血还是怎么滴?” “放血自然是一定的,来吧,衣服脱了。” 王大人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阿刁凝眼一看,顿时愣住了,那是一根大拇指般粗的管子,末端尖锐,中间光滑,看上去晶莹剔透,偏又杀气腾腾。 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犹豫了片刻,他问道:“该不会,你就是打算拿这个东西来放我的血吧?”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四章 饮血刃 王大人呵呵的笑了两声,他举起了那个杀气腾腾的粗管子,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说道:“这个叫做饮血刃,看上去像是根破管子,实际上是专门用来放血的灵器,它能刺破皮肤只取精血而不伤脏器,是我花了大功夫才研制出来的东西,也是专门为再生之术而作准备的。” 说到这里时,他见阿刁还没有动作,便上前一步,不由分说,直接拉开了阿刁身上那件破烂麻衣的领子,一把扯下,露出了阿刁那似刀雕斧刻一般的健硕肌肉。 啧啧感叹了两声后,王大人便再次开口道:“人体精血自心脉而出,气魄亦暗藏其间,所以我这饮血刃,只能从胸口而入。初始有些疼痛,你且忍耐一下,切记不可动用真劲抵抗,否则会破坏精血气魄的纯度。” 阿刁处在这样的姿势下有些尴尬,他想要避退一步,可却被王大人死命拽住,动弹不得。 他又怕伤到对方,故而也不敢动用真劲抵抗,只能故作镇定的耸了耸肩,然后说道:“我可以不动,但你要快点。” 王大人笑道:“放心,很快就好。” 此话既落,王大人脸上的笑意便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深的凝重之色。 他的左手端着那个小巧玲珑的小葫芦,心神微动,小葫芦表面的那些符箓古纹便忽然亮了起来,其间的古老气息变得愈发浓厚。 他的右手随之抬起,握着饮血刃缓缓靠近阿刁的胸口处。 而在饮血刃靠近阿刁身体的那一瞬间,他血脉中蕴含的刀意便忽然间躁动起来,似乎感觉到了莫大的威胁。 已经入鞘的古刀亦开始嗡鸣出声,在黑金刀鞘中微微颤动开来,似是想要破鞘而出。 王大人感觉到了阿刁体内的动静,他沉眼望向阿刁,瞳孔深处带着询问的意思。 阿刁皱起眉头,他将心头的不安情绪强行压下,随后便简单开口道:“你尽管施为便是。” 听到这句话后,王大人便不再有任何顾虑,右手往前直刺,只是瞬间,饮血刃那锋利的刃口便破开了阿刁的体表筋肉,穿过了那一层层的粘膜,经脉,以及骨骼缝隙,在心脉的外缘地带寻找了片刻后,他的右手便忽然停住,落在了脏腑中的某个地方。 在那一瞬间,阿刁感觉着自己胸口处的撕裂感,以及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烈疼痛,忍不住便想动用真劲封闭自己的痛觉,或是直接将饮血刃给逼出来。 可他想到了王大人的那些话,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动用体内真劲,甚至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刀意波动。便只能强自放松,单凭体魄的力量以及神识的强度去将所有的疼痛完全扛了下来。 阿刁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起来,身躯亦微微颤抖。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刺入自己心脉中的饮血刃,发现管口之间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于是便有些急促的问道:“怎么回事?” 王大人闻言顿时有些尴尬的讪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许久没有动手,怕是找错位置了。” 此话一落,阿刁的苍白脸色间顿时出现了一丝深沉的怒意。 他刚想发火,却忽然被更加剧烈的疼痛感给打断了思路。 低眸望去时,发现原来王大人的右手又开始动了起来,饮血刃的管口在他的胸口位置上下挑动,似乎正在寻找最合适的落点。 阿刁甚至能感觉到刃口处的锋利,以及绞动着血肉时的那股撕裂感。 他的额头早已被冷汗布满,疼痛感时刻牵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让他再无法发声,只能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去拼命死扛。 而在几个呼吸的时间过后,面色凝重的王大人也终于停止了右手的动作,他面色一喜,低声自语道:“终于找到了!” 话刚落下,晶莹剔透的饮血刃的管口之间,便忽而出现了一抹正在缓缓流动的红色液体,和普通血液不同的地方在于,那些红色液体之间夹杂着一层极深极浓的五境气息,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意志。 那便是藏于阿刁心脉深处的精血,以及修刀至今所蕴含的至阳气魄。 时当此时,王大人下意识看了一眼阿刁,想要看看他的状况,毕竟抽取的是他的精血和气魄,若是不小心的话,导致真劲紊乱,气息受损的话,可能会让阿刁出现一丝难以预料的危险。 而就在他转过眼去的那一瞬间,王大人发现阿刁早已面无人色,怕是快要撑不住了。 王大人眉头紧皱,顿时发出了一声带着歉意的叹息,随后再也不敢有片刻耽搁,左手伸向前方,将掌心中的那个小葫芦给递了过去,葫芦口恰恰对准了饮血刃的出口处。 精血裹挟着气魄自管中缓缓流动,在小葫芦中的阵法催动之下,一点点全部汇入其间,并且速度越来越快,从开始的缓慢之势,逐渐变成了奔腾之意。 那个小葫芦虽然看上去很小,照理说眨眼间便能将其装满,可是精血气魄汇入其间已经有些时候了,小葫芦口处依然是一片空洞,看上去有些深不见底,像是怎么也装不满似的。 阿刁血脉中的至强刀意已经快要按捺不住,想要呼啸而出,主动护主。 好在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的阿刁在散失了最后一点理智之前,心神微动,将刀意再次压制住。 与此同时,他很是艰难的开口说了一句话:“不是说很快就好吗?你的很快是多久?”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眼神也渐渐有些模糊起来,所以他没有看到,王大人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愧疚之意。 而也正是在这句话落下之后,王大人终于将右手松了开来,饮血刃管道中最后的精血气魄流入小葫芦中之后,他便缓缓将其自阿刁的胸口中抽了出来,动作已经足够缓慢,很是小心,可依然让阿刁的疼痛感放大了数倍不止。 饮血刃彻底拔出的那一瞬间,阿刁再也支撑不住,猛的跪倒在地上,几乎快要昏死过去。 而就在这时,他撑着识海中的最后一点意识,开始催动起隐藏很久的五境之力和至强刀意来,不过瞬间,强大的五境之力便涌入了他的胸口之间,将那破裂的伤口一点点修复完全。 刀意则自体内弥散而出,凝于身前,将他死死护住。 王大人看着跪倒在地的阿刁刚准备关心几句,可是却忽然感觉到阿刁体内刀意竟然朝着四周推进了几尺,将自己缓缓逼退。 刀意中的气息十分锋利,带着几分很不友好的意思。 想来它也知道正是眼前的这个白头发老头将自家主人弄成这样的。 王大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将右手中的饮血刃放入怀中,然后拎着左手中的小葫芦晃了晃,感受着小葫芦中极沉的分量后,王大人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心中暗道:“可不能怪我贪心,毕竟有段时间没有去操纵再生之术了,我必须做好失败几次的准备,所以必须备好足够多的量。” 心念至此,他很快便将装有阿刁的精血和气魄的小葫芦也放入了怀中。 下一刻,他便将身上稍有褶皱的袍子稍稍理顺,摆出了足够暖心的笑容,然后看着跪倒在地的阿刁说道:“你还好吗?” 阿刁跪在地上,沉沉呼吸,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应王大人的话。 只是自他身上弥散而出的刀意却愈发浓厚,隐有杀气缓缓飘出。 王大人咽了口口水,心有不安。 他沉静了片刻,觉得还是保险些好,于是便施展秘法,将已经离去的傀儡高之叶唤来自己身边。 等到高之叶那冷漠如初的身影在自己身边站定之后,王大人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刚准备再关心阿刁几句,却发现对方终于缓缓站起身来,然后用一种清冷肃杀的眼神看着自己。 王大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下意识往高之叶身边靠近了一些,然后便故作轻松的笑道:“怎么样?以你的五境体魄,饮血刃对你的造成的伤势应该很快便能恢复完全吧?” 阿刁依然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在沉默一段时间后,直接话锋一变,转口反问道:“精血和气魄已经在你手中,多久能够再生出来?” 王大人闻言愣了一瞬,然后说道:“按照以往的经验和速度,差不多一年时间便能完成将近万人的量,只是再生出来的精血和气魄优劣不一,至少要打个对折,所以真正算起来,怕是只有五千位兵将可以享受到再生出来的精血气魄。” 此话刚落,阿刁忽而冷冷一笑,然后说道:“以你从我身上抽取的量来看,应该不止可以完成万人的量吧?” 王大人闻言有些尴尬,他摆摆手,想要解释几句,阿刁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然后就见阿刁伸出了四根手指头,当空晃了晃,沉静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道:“四千,一年之后,给我足以供应四千人的精血气魄,少一个都不行。”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五章 当傀儡不再是傀儡 这句话刚一落下,王大人的眉头便皱成一片川海。 他下意识将手中的小葫芦揣进了怀里,然后很是戒备的看了一眼阿刁,说道:“四千?呵呵,阿刁小友怕不是在说笑?你当这再生出来的精血气魄是葫芦里的酒水不成,这么不值钱?” 阿刁左手挑起笠帽,微微昂首,露出了那对清凉如水的双眸。 他很认真的扫视了一眼王大人,然后说道:“就算再怎么值钱,那也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血,不要说我只是要了一小部分,便是要个八成也不为过。” 一句话将王大人给逼了回去。 王大人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想了想,似是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对不住阿刁,毕竟抽取了过量的精血气魄不说,还让对方白白受了那么大的罪。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王大人便也不想再计较些什么,他苦笑道:“四千就四千吧,一年之后你来我医馆取便是。” 言及至此,他不等阿刁说话,便忽而朝着密室的大门处看了一眼,然后再次说道:“先前与高总管一战已经让你稍有疲惫,如今又抽取了这么多的精血气魄,想来你也是累了,要不,你就先回去歇着吧。明日我会派人抓几副补血回元的药材送到邢狱中,你且服下,然后好生修养一段日子。相信......”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阿刁便歪着脖子打断了他:“听你的意思,是要赶我走了?” “这叫什么话?我怎么会赶你走?” 王大人讪笑道:“我这是在关心你啊,对了,你不是说晚上还要去找高总管练刀?所以还是尽快回去吧。” 未曾取到精血气魄之前,王大人当阿刁是个宝,取到之后,则巴不得尽快摆脱这个收债人。 阿刁闻言沉静了片刻,眼眸之间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嘲讽之意。 随后他便取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饮酒入喉,而后转身,朝着密室之外走去。 等到阿刁走到了木材楼梯的最底层,然后推开密室的大门走出去的那一刻,王大人将目光收回,瞳孔深处的平和情绪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极度深沉的冷意。 看上去和往日里的温和形象大不一样。 他忽然对着身边的傀儡高之叶问了一句话:“地底下的两万兵士训练的怎么样了?” 此话既落,傀儡高之叶的声音便很快响起来:“再过半月有余,他们的体魄便能达到二境修行者的水准,到那时便可勉强承受住体内突然暴涨的五境之力。” 他的声音干涩冷漠,像是两片薄薄的金属片摩擦而发出的声响,听上去无比的刺耳。 王大人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再加把劲,尽量让他们达到三境守心,那样的话把握会更大一些。” 傀儡高之叶没有再说话,只是沉沉点了点头,眼眸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之意。 王大人沉默了半晌,忽然将目光转到了傀儡高之叶身上,然后又问道:“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你和自己本体之间还剩下多少羁绊?” 这句话落下之后,傀儡高之叶那冷漠的眼神之间很快出现了一丝莫名的迷茫情绪。 脸上的表情亦变得更加僵硬,似乎带着很多疑惑。 他思索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这些年我和他之间的神识感应已经变得越来越薄弱,只要我们之间所隔的距离稍远,便再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我想再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彻底摆脱本体的束缚,成为某种独立的存在。” 王大人闻言眯起了眼睛,他紧紧盯着傀儡高之叶,沉声说道:“就算你摆脱了与本体高之叶的羁绊,也别妄想能够逃离我的掌控,我想你应该要时刻记住,是谁将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大人的语气很是平静,平静到几乎不掺杂任何感情。 可事实上,此刻他的心中却莫名的感觉到了有些慌乱。 再生之术创造出来的傀儡高之叶原本只是一个没有任何自我意识以及思想的存在,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傀儡高之叶自身实力的不断增长和进化,他竟然逐渐生出了独立的思想和判断能力。 虽然至今为止,傀儡高之叶尚未有过任何的叛逆行为,但是王大人却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意识。 他总觉得,若是任由傀儡高之叶这般自我进化下去,总有一天,他会不再受到自己的掌控。 甚至,会和自己站在对立的那一面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王大人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望向高之叶的眼神中带上了一层深深的戒备之意。 而傀儡高之叶在听到王大人的那句话之后,并没有多余的表态,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你始终是我的主人。”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冷漠,没有任何刻意奉承的意思,当然也没有任何的不安或是慌乱。 似乎只是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自他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天开始,他的识海中便被灌输了一个念头: 唐国医馆中的王大人是他的主人。 这个念头一直伴随着傀儡高之叶,陪他度过了过去那数十年行尸走肉般的光阴岁月。 在那些日子里,他视王大人为神明。 只要王大人心念一动,他便会乖乖的出现在对方身边,替王大人处理好一切事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傀儡高之叶可能会一直扮演着自己行尸走肉的角色。 可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意外,尤其是对一个傀儡而言。 不知从何时开始,从未有过自我意识的傀儡高之叶的识海之中突然有了一丝灵智。 他学会了独立思考,也懂得了判断是非……每日在密室或是地底深处生存修行的时候,他也会去想,外面的世界会是怎么样? 在他的头顶上空,永远都是深沉的暗色,以及那厚重压抑的楼顶。 可在他的心里,却渐渐多了一道光明。 关于这些,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 无论是密室中的其他傀儡,或是地底深处的那支属于医馆的私军,甚至是他的主人王大人,都不知道这位有着五境巅峰修为的傀儡高之叶其实已经变了。 虽然他依然很听王大人的话,对他还是那般唯命是从。 但在傀儡高之叶的心里,王大人已经不再是唯一的神明。 或许有一天,当王大人的某个命令触碰到傀儡高之叶的底线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拒绝,甚至,拔刀相向。 此时,就在傀儡高之叶的那一句话落下之后,密室之间便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当中。 高之叶面无表情的站立在原地,冷漠依旧,看上去和往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王大人的心思却越来越沉。 他感觉到了些什么,却又抓不住那样的感觉,只觉得心中突然许多不安。 但他最终还是将心头的那些负面情绪给强行压下,因为接下来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拍了拍藏在怀中的那个小葫芦,紧绷的心神终于松了些。 随后他便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将会闭关去处理阿刁的那些精血气魄,你守好家门。切记,白天务必要留在密室中,只有夜深时才能去地底练兵,以免惹人怀疑。” 傀儡高之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王大人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亦不再开口,短暂的沉静之后,他便忽而转身,踩过最上一层的木材板,朝着更深处的长廊之间走去。 留下傀儡高之叶独自站立在原地,沉静的像是一尊雕像。 …… 而与此同时,阿刁自密室离开之后,便一路向前,沿着来时的路往外走去。 路上他遇到了守在密室四周的那五位黑袍人,本来没打算理会他们,可是五位黑袍人却愣是将他拦下,准备刁难一番。 本就心情不好的阿刁没有任何废话,也不犹豫,直接拔出了背后的那把古刀,刀锋出鞘时便是巅峰战意,唬的五位黑袍人一愣一愣。 心想这小子在密室中受了什么气?出来就这么大火。 他们知道自家大人对阿刁很是上心,加上此前凤后又曾派人过来提醒过一番,所以五位黑袍人也不敢多有造次,随意的放下几句狠话之后,便放任阿刁离开。 临走之时,阿刁将古刀入鞘,然后当着五位黑袍人的面啐了一口口水,毫无顾忌的骂了几声孬种,便再度迈步离去。 嚣张的不可一世。 气得五位黑袍人在他背后张牙舞爪,恨不得将其抓过来挫骨扬灰。 但终究还是没那个魄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刁消失在视线之中。 走出医馆大门的阿刁行走在荒芜的平地之间,没有做任何的停留,便打算直接回到刑狱之中去找高之叶练刀。 可很快,他那原本不可能停下的脚步却忽然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因为又有人拦住了他的路。 阿刁挑起笠帽,眼神变得清冷且凌厉,他看着拦路那人,沉默了片刻后,便开口说道:“我说这位姐姐,你该不会也是王老头的人吧?”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六章 来自凤仪宫的邀请 阿刁身前不远处的杂草之间,站着一位身穿明丽宫服的女子。 她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神平静,神情冷清,望向阿刁的瞳孔深处带着审视的意味。 她像是突然出现,只为将阿刁拦下。 又像是一直都在,恭候阿刁多时。 总之当阿刁看到那位女子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暂时走不掉了。 因为他已经感知到了那位宫女身上强大的五境之力,以及比五位黑袍人要更加可怕的凛冽气息。 阿刁紧紧盯着那位宫女,左手依然拎着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只是却停止了饮酒的动作。 右手则悄悄弯折,做好了随时伸向背后,拔刀的准备。 他心中则暗自嘀咕道:“这唐国之地还真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都是一位合道高手,难怪之前高之叶一直嘱咐我不要乱跑,真要惹到不该惹的人,那可就......” 感叹之余,那位沉默许久,给人一种高冷感觉的宫女突然开口说道:“我并不是医馆的人。” 此话一落,阿刁便放下心来,只要不是王老头的人就好,自己可以对其少一些敌意。 只是他却依然没有放松戒备。 阿刁自来到唐国的那一天开始,便一直藏在邢狱的密室之中,没有出去过,每日见到的人不是邢狱中的囚徒,便是那些书官们,所以他确信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宫女。 “我好像不认识你。” 阿刁心绪微凝,便忽然开口道:“你是哪里来的姐姐?” 宫女原本一直绷着一张脸,眼神似冰川一般清寒,不知是刻意为知,还是天性使然。 只是当阿刁一口一个姐姐喊的亲热时,宫女没来由缓和了神色,眼中的冷意也渐渐消散,嘴角更是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 她的左手搭在右侧手腕上,很是轻柔的放在自己腰腹位置上,随后缓缓说道:“我是凤仪宫的人。” 此话一落,阿刁便愣了一瞬。 饶是他对唐国的区域划分再不熟悉,却也曾听闻过凤仪宫的名头。 因为那是唐国凤后的寝宫,也是当初高之叶为他介绍过的唐国禁地之一。 阿刁站在原地转动着心思,怎么也想不通凤仪宫的人怎么会来找自己?自己这些日子一直躲在邢狱密室中,应该没有招惹到她们吧? 心念至此,阿刁便犹豫着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不需要问那么多,只需要跟我走就是。” 宫女看着阿刁,缓缓开口,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清之意,听的阿刁眉头紧皱。 而阿刁不知道的是,今天的宫女其实已经对阿刁保留了足够多的耐心,因为她知道,眼前的这位背刀少年,是自家皇子殿下的救命恩人,所以不能像对待其他男人一般对待他。 来到医馆之前,凤后还特意的嘱咐过她,让她见到阿刁时,尽量温柔一点。 可以的话,也要多笑笑,至少要让阿刁感觉不那么拘谨,并且要让他感觉到来自凤仪宫的善意。 宫女向来只对凤后俯首温柔,对其他人,却从没有给过什么好态度。 今日已经算是破例,毕竟在宫女看来,没有冷言相对便已经算是很温柔了。 可在阿刁眼里,挡路的这位宫女可比昆仑城里的润十娘凶多了。 阿刁心有不爽,按他以往的性子,肯定是要与之展开一场唇枪舌战的,只是既然对方是凤仪宫的人,那就能忍则忍吧。 而此时宫女见到阿刁那拧着脖子,一幅你不说我就不走的顽固模样,没来由觉得有些好笑。 片刻后,她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次开口说道:“不是我要找你,而是凤后要见你,而以凤后的权势,想要知道你在哪里,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凤后要见我?” 阿刁嘴里先是嘀咕着凤后的名号,随后便又自语道:“小天真的母亲?她要见我做甚?” 他抬起头来看着宫女,半晌后试探着问道:“不去行不行?” 宫女看着他,摇摇头说道:“至今为止,还从未有人敢拒绝凤后。” “拒绝了会怎么样?” 阿刁不死心,很快开口问道。 宫女说道:“那往后余生,你便去高总管那里做事吧。” 阿刁微愣,有些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去高之叶那里做事作何解释? 但他很快便领悟过来,高之叶除了掌管着刑狱之外,同时还兼领了唐国所有宦官的管治权,也就是说,今天自己要是不去凤仪宫,就要被净身去做高之叶手底下的小太监? 想到这里,阿刁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他讪笑着摆摆手,突然问道:“我想先回去跟高之叶说一声,毕竟……” 他的话还没说完,宫女便直接打断他:“不用了,凤后自会派人去通知高总管的,你随我来便好。” 言及至此,宫女便不再说话,她忽而转身,开始迈步,身形随风而起,往凤仪宫所在的方向飘然而去。 人虽已走,一道极强的五境之力却仍留在原地,直到阿刁摇着头跟了过去之后,那道五境之力才缓缓隐去,逐渐飘散于风中。 宫女和阿刁消失在医馆门前的一段时间后,医馆两侧的墙头上,五位黑袍人突然趴了上来,他们望着宫女和阿刁消失的方向发了很长时间的呆,随后便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其中一位黑袍人忽然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她应该就是跟在凤后身边的那位红人吧?” “没错,就是她。” 另一位黑袍人开口道:“不久前她不是刚刚来过一趟?一幅谁都看不起的样子......不过看她对阿刁那臭小子的态度,似乎还不错。” 言语之间带着一股浓浓的醋酸味儿。 此话刚落,又一位黑袍人说话了:“想来应该是看在凤后的面子上才会这样,毕竟阿刁那臭小子救过皇子殿下的命,凤后应该会对他特别关照些,指不定会许他什么好处呢。” 第四位黑袍人闻言冷哼了一声,他顿时骂道:“这臭小子还真是运气好!哼!高总管对他很是欣赏,打算将自身刀术倾囊相授也就算了,现在凤后也对他这般照顾,呵呵,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我们五个可就惨了,被陛下派到医馆中来,整天跟在王大人后面跑东跑西不说,现在他老人家选择闭关研究再生之术,我们五个就连密室都进不去了,如今孤魂野鬼一般在医馆中晃悠着,可真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言语之间的心酸之意已经分外清晰,听的其余几位黑袍人长叹不止。 而此时还有一位黑袍人没有说完,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之中。 开了口的四位黑袍人同时望向了他,然后同时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王大人只要进了那间密室,就一定会把我们拦在外面?” 最后一位黑袍人的眼神中带着很多疑感,他沉声说道:“而医馆中自有的护卫们却可以随意出入,难道你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此话既落,墙头之上的几位黑袍人都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空气仿佛变得稀薄,气氛也逐渐凝重。 第一位黑袍人突然开口道:“你想说什么直言便是,这里没有外人。” 最后一位黑袍人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密室之中,藏着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有些事情,王大人并不想让我们知道,而不让我们知道,便等于是不想让陛下知道,毕竟我们名义上是王大人的护卫,本质上的最高首领却还是陛下。” 这句话落下之后,其余几位黑袍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变得愈发凝重。 只是谁也没有去回应这句话。 许久之后,第一位黑袍人才拍了拍最后一位黑袍人的肩膀,然后说道:“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就好,王大人乃是陛下亲封的唐国医仙,救过的人比我们杀过的人还要多,他在唐国百姓的心中可是救命活菩萨的形象,若是被人知道我们这般猜忌他,只怕我们的下场会很惨。” 言及至此,第一位黑袍人便翻身下了墙头,站在原地朝着密室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渐沉。 等到其余四位黑袍人都下来之后,他们五人便并肩而起,一言不发朝着医馆密室那边走去。 虽然不能进去密室,但是仍然要尽责的守在外面,随时听候吩咐。 这便是王大人给他们五个定下来的规矩。 而等他们的背影全部消失在医馆的某个拐角处时,医馆顶空之上的某个地方,突然飘来一股冷风。 冷风无形,却有一阵冷漠至极的声音自其间传来:“通知王大人,陛下派来的那五个人已经起了疑心,是杀是留,请大人尽快抉择。” 声音飘散的那一刻,正在密室之中举着小葫芦研究再生之术的王大人忽然轻轻皱起了眉头,眼神渐冷。 片刻之后,他莫名叹了口气,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回应某个人:“陛下的人,暂时动不得,这些人先盯紧他们,等我出来后再说。” 声音很快传开,像是一场空洞的梦呓。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七章 宫女的小心思(一) 天色渐沉的关头,凤仪宫外的那条大道之上,面色冷漠的宫女带着阿刁自天边而至。 宫女落在大道边缘处时,便隐没了自身术法,选择徒步而行。 阿刁却无知无畏的想继续以身法前进,却被宫女一掌给拍了下来。 “凤仪宫所属之地,除王侯将相外,任何人不得御空飞行,这是唐国不成文的规矩。” 宫女看也不堪阿刁,抛下这句话后,便沿着大道往凤仪宫中走去。 阿刁心有不爽,却不敢有任何抱怨,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他落在大道之间的那一刻,便有无数道强大的神识气息盯上了自己。 那些气息中最弱的也已经是五境初期的水准,更多的已经到了五境巅峰,而更让阿刁感到不可思议是,他竟然感知到了一股和高之叶身上同样的半神之力。 难道说,唐国境域内,除了高之叶以外,还存在着另一位半神高手? 想到这里时,阿刁的心神瞬间紧绷起来,同时也更加惊叹于唐国的深厚底蕴。 而越往大道深处而去时,阿刁发现那些强大的神识气息就变得越来越多,几乎每隔数十米的距离便会出现一个,那些神识的主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敌意,只是藏身于暗影之中盯着阿刁,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审判。 即便如此,阿刁的额角也早已是冷汗直流,背后更是已被汗水打湿,看得出来他很紧张。 这条大道不知有多长,隔着渐渐朦胧的光色朝前望去时,已经能瞧见远处那座深沉厚重的宫殿。 那里便是凤仪宫,一想到即将在那里见到小天真的母亲,阿刁便有些莫名的紧张。 传闻中凤后年轻时候是大陆第一美人,当时怜舟凤儿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风采传名天下,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虽然最终她嫁给了唐帝,但依然有不少英雄儿郎对其朝思暮想,甚至不惜杀到唐国来,想在唐帝手中将她给抢过来。 只可惜那一年,唐帝刚刚经历过无数次战斗的洗礼,心性变得十分坚韧,脾气也不太好。 所以面对那些来唐国搞事情的人,他没有任何留手......在亲手斩杀了数十名不知死活的所谓情敌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来唐国讨野火。 也正是那一年,人们才知道,原来当年的那位起于草莽的人间少年,已经成为了一位圣人。 那是凤后和唐帝年轻时候的一段往事,对他们而言,已经不值一提。 可对人间的无数修士来说,那却是唐帝和凤后之间的一段传奇佳话。 引后人传唱遐想。 而时当此时,阿刁将心绪收回,他遥望着远处的那座宫殿,沉静着一言不发,只是跟在宫女后面不停的走动。 随着天色越来越沉,大道四周的那些强大的神识气息也终于渐渐散去,似乎是经过一路的审视之后,他们觉得阿刁在这里搞出什么事情来,于是便都退开。 凤仪宫已经近在眼前,阿刁已经能看到宫殿的檐角,以及那一块块闪烁着清冷光晕的青色瓦片。 而就在他打算大步迈入宫殿外围的那扇正门时,前方带路的宫女却忽然停了下来,转身上上下下扫视了阿刁一番,看得阿刁很是不自在。 “姐姐你怎么回事?” 阿刁往后退了一步,皱眉问道:“大晚上的这么盯着我是几个意思?” 宫女摇摇头,平静着声音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在想要不要给你换身衣服,毕竟你要见的人可是凤后,可不能失了礼数。” 阿刁闻言顿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那件麻衣原本就已经十分破烂,加上过去那几场战斗的摧残,让那件麻衣看上去有点像乞丐装,确实有些不太雅观。 加上他脚上那双带着泥渍的草鞋,以及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也确实有几分要饭的意思。 若不是他背上的那把古刀实在太过于醒目耀眼,只怕没人会觉得他是一位刀客。 阿刁最终将目光收回,他讪笑了一声,随后便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衣领,说道:“大丈夫不拘小节,我想凤后应该能理解,而且你要让我换件整齐干净的衣服我怕是还不习惯呢,到时候因为紧张在凤后面前出糗,那才是真的失了礼数,所以啊,就这样吧。” 这句话刚刚落下,宫女便皱起了眉头,她刚想再说些什么,阿刁却抢先开口道:“姐姐你还是快点带路吧,在路上走了这么久,凤后怕是已经等不及了。” 此话既落,宫女便看了一眼天色,她思索了片刻,不再犹豫,领着阿刁迈过了凤仪宫的大门。 进了凤仪宫的大门之后,阿刁才算真正来到了唐国皇室的地盘上。 一路而行,绕过了几条长廊,走过了几座园林,在某几座假山群和湖泊之间走走停停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凤仪宫的寝宫外面。 阿刁心里暗暗感叹了下凤仪宫的宏伟壮观,心想难怪当初在昆仑城中的时候小天真会那么大方,敢情他家大业大的,他母亲住的一座宫殿的规模都快赶上昆仑城了,给自己的那么一点钱实在不算什么。 心绪转动的关头,宫女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绝对的认真。 阿刁点了点头,随后便凑过去问道:“凤后在里面?怎么看着不像仪事的地方,倒更像是睡觉的地儿。” “再这般口无遮拦,有的是人来收拾你!” 宫女冷眸微凝,狠狠瞪了一眼阿刁,随后语气又渐缓,说道:“凤后虽然母仪天下,但终究属于后宫之人,唐国有规矩,后宫,是不议朝堂之势的。” 言及至此,她便又给了阿刁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走,不要乱说话,随后便轻轻推开眼前的那扇门,走了进去。 此时天色已渐暗,但凤后的寝宫中却灯火通明,甚至两侧的床梁和墙壁上都挂着明亮如玉的夜明珠,将整间屋子照耀的一片通透。 凤后就站在窗边,正失神的望向窗外,看着黄昏吞噬了白昼,又看着暗色吞没了黄昏,看着日月星辰的交替,她心事重重,秀眸微微蹙起,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索和追忆之中。 直到宫女推门而入,发出声响时,她才转过身来,脸上的愁绪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威严之意。 “人呢?” 凤后望向了宫女身后,开口问道。 宫女走上前,将凤后身后的窗户关上,随后便说道:“在外面候着呢......阿刁这小子果然和高总管介绍的一模一样,骨子里就是一个不服管教的混小子,待会儿他要是惹您生气了,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句话刚刚落下,凤后便用一种很是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宫女,沉静了片刻后,笑道:“阿刁是青儿的救命恩人,就算再怎么无礼,我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只是,你这小丫头怎么就替他说起话来了?难不成这短短的半日时间,就让你......” 凤后的话没有说完,余声尽数变成了一种带着些许调侃的笑意。 宫女的脸色瞬间红了起来,她抵着头,轻声说道:“凤后,您说什么呢?我也是因为他救过殿下所以才......” “我懂。” 凤后笑道:“只是你这小丫头铁石心肠,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了哦。” 宫女靠近凤后身边,说道:“本来就没打算嫁人,一辈子待在您身边才好。” 声音轻柔平和,和之前几乎判若两人。 看她满脸小女生的样子,哪里像一位五境合道的修行者,分明就是一个陪在自家主子身边端茶递水的小丫鬟。 凤后笑了笑,便不再多言,直接迈入而起,往门口走去。 宫女见凤后似是打算出去的样子,赶忙拖着她的胳膊,问道:“我去唤他便是。” 凤后摆摆手,说道:“我的寝宫中哪里能随便让男人进来?阿刁虽然是青儿的救命恩人,和青儿有着过命的交情,我也确实有将他收为义子的打算,但毕竟现在连面都还没有见,不好入我寝宫中来的,所以还是我出去见他吧。” 此话刚落,宫女便很小心的嘀咕了一声:“高总管和大祭司不也都来过寝宫中吗?”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凤后还是听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宫女,眸间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随后忽然凑近了宫女耳边,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高总管和大祭司嘛,他们一个统领宦官,一个心在天上,在我眼里,他们可都不算是正常的男人。” 说到这里时,凤后忽然停了下来,有些心虚似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补充了一句:“这些话可别传出去了,要不然高总管和大祭司还不得恨死我。” 宫女掩嘴轻笑,很快便回了一句:“只怕就算我不说,以大祭司的本事,应该也知道您在说他。” 凤后闻言笑容一滞,脸上的威压之色瞬间变成了一股小女人风采,她轻声说道:“不会吧?” 而就在这句话刚刚落下的那一瞬间,唐国城门口处,书生将眼神自远空收回,然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笑道:“会的。” ......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八章 宫女的小心思(二) 寝宫内的凤后和宫女并没有在高之叶和大祭司是不是正常男人这个问题上纠结太长时间,凤后说话最后一句话后,便和宫女对视了一眼,主仆无言,只是眸间各自带着调皮的笑意。 似乎能够背地里调侃下高之叶和大祭司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而很快,她们也不再多言,凤后收起了笑意,宫女替她整理好装服,随后二人便直接迈步而起,推开寝宫的那扇门走了出去。 此时阿刁站在门前早就已经不耐烦,若不是这座宫殿的主人来头实在太大,很不好惹,只怕以他的性子,早就提刀走人了。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再多等一刻钟之间,若是凤后还不传唤自己进去,那他便也只能冒死离去了。 毕竟夜色已深,以他的身份,再继续留在凤仪宫中只怕有些不太合适。 更重要的是,他还急着回去找高之叶练刀,这才是他来到唐国的最根本目的。 夜风渐袭,吹的阿刁发梢乱舞,吹的古刀微微嗡鸣,吹得他百无聊赖。 终于,他忽然听到了吱呀一声响,凤后寝宫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阿刁心思一动,刚准备装模作样的恼怒几句,说姐姐你怎么现在才出来。 可话刚到嘴边的那一瞬,所有的言语和情绪便又全部被他咽下,他的眼神僵住了,表情凝住了,就连抬头凝望的动作都似乎停滞了。 因为推门而出的,除了宫女以外,还多出了另一个女人。 在阿刁看来,宫女的容貌已经足够动人,她身上的宫服也已足够明丽,给人的感觉和气质十分高冷,有种冷冰冰的美艳感,虽然只是一位宫女,但是却比阿刁过去见过的很多女人都要好看。 可就是这样一位宫女,站在与之一起出来的另一个女人身边时,却显得是那么的寻常,那么的不显眼。 阿刁只是看了宫女一眼,便将所有的目光和心神全部放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他知道,眼前的那个女人一定就是传说中的凤后,小天真的生母,也是这座唐国如今的掌权人。 来到凤仪宫之前,甚至是站在门前等候的那一段时间,他都有想过那位凤后究竟长什么样子。 就算她曾经是大陆第一美人,但是经过了时间的冲洗以及青春的摧残,想来再美的人,只怕也不会再有当年的风采。 可今夜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阿刁知道自己错了,那一刻他感觉,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再有比她更美丽的人了吧? 即便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微微的细纹,身上的气质比年轻时候多了几分圆润,可岁月的沉淀所带来的细纹和圆润并没有让她有任何的减分,反而是让她多出了无数的风情,以及成熟的魅力。 阿刁静静的看着她,眼神中没有的邪念,只是单纯的仰慕,欣赏,以及对美的渴望。 他心中暗自感慨道:“看来传闻没有错,当年的怜舟凤儿,确实当得大陆第一美人这个称号,难怪小天真会生的比小爷我还要俊俏,敢情他有这么美的一位母亲在。” 他惊艳于凤后的美丽的同时,凤后也意外于阿刁的装扮。 常居唐国深宫的凤后,每日所见的人不是王孙权贵,便是宫女和宦官,要么,就是兵营里的将士,那些人尽管身份不一,尊卑有序,但是面见凤后时,就算不曾披甲而拜,至少也会穿戴整齐,绝不会似阿刁这般无礼邋遢。 脚踏草鞋,身披破烂麻衣,头戴一顶笠帽,腰间竖着一个深红色的酒葫芦,背后束着一把古刀,这样的装扮像是一个流浪的野生刀客,又像是一个种田的农夫,而就算说他是行街乞讨的乞丐也不为过。 他便是青儿的救命恩人,那位已经入了五境的天才刀客,阿刁? 凤后面色不变,眼眸之间带着一贯的威严。 只是望向阿刁的时候,她的瞳孔深处会多出一些疑惑和好奇,以及,一层讳莫如深的笑意。 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凤后心思微凝,随后便忽然开口问道:“你就是阿刁?” 声音不大,却似暮鼓晨钟般敲响在阿刁的心头。 他猛然惊醒,当即往后退了一步,对着凤后恭敬拜道:“正是在下......小子阿刁,拜见凤后娘娘!” 说不上有多尊敬,但在阿刁看来,至少自己礼数到了。 凤后微微一笑,刚准备再次开口,服侍于身边的宫女却忽然冷眸一肃,凝声斥道:“既然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凤后娘娘,为何不跪?” “啊?还要跪的?” 阿刁装模作样的挠了挠头,一边嘀咕着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一边却还是很听话的打算屈腿而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早前便发过誓,自己曾经在昆仑城的荒原里对着钟老头的坟墓跪过之后,这辈子就只会再去跪自己的老师周例外,这下好了,原则破灭的速度有些太快了。 好在对方是小天真的母亲,那不也就是自己的母亲?跪一跪也不打紧。 看着他满脸不情愿,偏又无可奈何选择跪下的纠结模样,给人一种冷冰冰感觉的宫女没来由的想笑。 她扶着凤后,微微昂起头,故意板起脸瞪着阿刁,似乎就想看他吃瘪的模样。 凤后原本打算让阿刁起来,但她察觉到了身边宫女的情绪变化,不由觉得有趣,便将涌出的话全部收回,受了阿刁的跪拜之礼。 “起来吧。” 凤后看着阿刁,平静开口:“你对青儿有恩,所以今日唤你前来,原本是不打算让你下跪的,只是后来想起高总管与我说过的一些话,说你已经与青儿结成了生死之交,那么,便也就是一家人了。我是青儿的母亲,他见我即跪拜,那么你,跪一跪我,应该问题也不大。你这一跪,不是跪唐国的凤后,而只是跪一位母亲。” 言及至此,他不等阿刁反应过来,便忽而走上前去,在阿刁和宫女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亲自将阿刁扶了起来,然后弯腰拍掉了他膝盖上的尘土,动作很轻,很温柔,就像是一位母亲在替玩闹回家的孩子整理衣衫一般。 阿刁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望向了宫女,眼神中带着疑惑的光芒。 宫女也有些失神,她没有理会阿刁,而是走近凤后身边,再次托住了凤后的手,然后说道:“凤后,您......” 凤后摆摆手,示意宫女不必多言。 她沉静了片刻,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看着阿刁,最终缓缓说道:“我想收你做我的义子,不知你愿不愿意?” 此话一落,阿刁脑海顿时变得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这位传闻中的凤后娘娘在打什么主意。 而宫女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便很快平静下来。 这便是凤后娘娘对阿刁的报答? 她心绪微动,转眼望向阿刁,见他还是一幅呆滞的模样,不由有些恼怒,忍不住再次怒斥道:“你还在发什么呆?还不谢恩?” 声若雷霆,完整的轰在了阿刁的心头。 他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先是对着宫女翻了个白眼,随后便再次低下身子,对着凤后说道:“凤后娘娘您派人将小子我叫到凤仪宫中来,就只是想跟我说,要收我做义子?” 凤后闻言思索了片刻,随后说道:“在见到你之前,我只是有这个打算,却还没有做出决定,见到你之后,我才算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如果你愿意的话,以后人间之内,你便可与任何人说,你是我凤后的儿子。”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凤后的语气很是平静,没有过多的情绪渲染,可阿刁知道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迟疑着没有任何回应,似乎正陷入了某种震惊当中。 站在一旁的宫女看不下去了,她忽然走上前去,啪的一巴掌拍在了阿刁的脑门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又在发什么呆?还不快点谢恩?” 阿刁摸了摸脑门,并不觉得疼痛,只是感觉有些古怪。 似乎,眼前这位漂亮的宫女姐姐对自己的所有冷漠都是装出来的,虽然她的一言一行都表现的足够高冷,但是阿刁还是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莫名的关心。 难道自己的人格魅力这么大? 阿刁心思转动关头,刚准备回话,凤后的声音却忽然再次响了起来:“你不愿意?” 阿刁沉静片刻,很快嘿嘿一笑,摇头说道:“能被唐国的凤后娘娘收作义子,是我的荣幸,怎么会不愿意?而且以我和小天真的关系,他的母亲自然就是我的母亲,就算您不把我当儿子,我也会把您当母亲来尊敬对待的,只是......” 凤后闻言感觉有些暖心,她的嘴角笑意更甚,随后便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如果我也做了您的儿子,那么,我和小天真,以后,谁做大哥,谁做小弟?” 阿刁很认真的看着凤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在您回答我之前,我必须得告诉您,小天真他除了运气比我好,长得比我帅以外,其他的,可都比不上我的。”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六十九章 宫女的小心思(三) 听到这句话后,凤后先是愣了一瞬,秀眸微凝,随后便又很快舒展开来。 她思索了片刻,便点头说道:“你处处护着青儿,不舍不弃,有这份心思在,做他的大哥,也是理所当然。” 阿刁闻言挑了挑眉,问道:“当真这么想?” 凤后笑道:“当真。” 话刚落下,她便又转口说道:“只是你若做了青儿的大哥,那么以后人世漫漫,无论他遇到什么事情,哪怕历经生死,你都要担起一份责任来。” “那是自然!” 阿刁笑道:“以后谁敢动他,我必然拔刀就是。” 凤后微笑着点头,望向阿刁的瞳孔深处带着一抹母性的温柔。 她知道阿刁并不是随便说说,他一定能够做到,因为在今夜之前,他一直都是那样做的。 而且凤后从唐国的情报中得知,阿刁在江北之地创建了一个叫做藏刀盟的组织,就是为了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杀到天地神院中去,救出青儿。 这份情意可就更难得了。 所以凤后现在看阿刁是越看越顺眼,这孩子心思少,本事大,很重情意,日后必然会一心一意的辅佐青儿。 如果说青儿日后会坐上皇位,成为唐国的第二位帝皇的话,那么阿刁便是犹如高总管一般的忠诚存在,将毕生追随其左右。 心念至此,凤后莞尔一笑,她再次开口道:“听说你这次来唐国,是为了跟在高总管后面练刀?” 阿刁点头说道:“没错,刀入五境便止步不前,若是再没有前人指点,只怕我还要在原地踏步很多年。” 凤后说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拜入高总管门下,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这样也好名正言顺些。”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然后便继续说道:“这样的话,你也可以顺势留在唐国,趁着练刀的日子了解下唐国的风俗民情,等到时机成熟后,我便再让你去边境跟在沧海昆仑后面历练一番,回来之后,给你封个大将军的官职,顺便,再给你找户好人家的女子......” 凤后滔滔不绝的开始替阿刁布局未来的时候,侍奉在一边的宫女却只抓住了给阿刁找户好人家的女子这番话,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有些害羞,仿佛凤后口中的好人家的女子说的就是她一般。 阿刁闻言则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凤后娘娘,您是打算将我的下半生规划给全部安排了吗?” “你不喜欢吗?” 凤后说道:“以你的能力,只要留下来,日后在唐国的地位和身份可能会超过高总管,甚至是沧海昆仑这二位上将军,到时候,青儿的江山甚至都可以分给你一半。” 此话刚落,阿刁的身躯便骤然绷紧,似乎没想到凤后会说出这番话。 凤后看了阿刁一眼,很快补充了一句:“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阿刁沉思了片刻,他压低了笠帽,将自己的眼神遮住,随后说道:“我只是一个浪子,不喜欢受限于某地,等到将小天真完完整整的带回唐国之后,我便会提刀向人间,去追求刀途的终点......所以,抱歉了凤后娘娘。”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那被笠帽遮盖住的眼眸间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神色。 他忽而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与凤后对视了一眼,便再次说道:“但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只要唐国之地有任何的需要,或是凤后娘娘有任何吩咐,那么不管千里万里,我都会奔袭至此,为您赴汤蹈火。” 声音不大,但足够坚定。 凤后沉默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站在一边的宫女用一种埋怨的眼神看着阿刁,心想你怎么敢拒绝凤后的? 心绪转动关头,宫女很快便将眼神收回,打算替阿刁开脱几句,而就在这时,凤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来:“难怪青儿会对你一见如故,敢情你们都是这般有原则的人。也罢,既然你不愿意留在唐国,那我也不好强求。只是,我说替你找户好人家的女子这件事,你觉得怎么样?若是找到了,她此后天涯海角,你便要带她去。” 这句话刚一落下,凤后便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宫女,眉眼之间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宫女羞红了脸,她低下头来,稍稍往凤后身侧躲开了一些,似乎有些不敢面对阿刁。 这般害羞的模样哪里还像是个五境合道的高手,分明就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子。 本已难得的摆出一幅正经模样的阿刁听到凤后的话后顿时往后退了一大步,他昂起头,笠帽下的一对眸子瞬间变回了往日里的不正经模样,他摆摆手,讪笑道:“凤后娘娘,谈情说爱这种事,我不太擅长,您还是别为难我了。” “怎么叫为难你了,我这是为你好。” 凤后笑道:“大丈夫在世,当先成家,再立业,你先找个好人家的女子娶了她,然后一起浪迹天涯,逍遥天下,岂不自在快活?” 阿刁有些抵挡不住凤后的热情,只能苦着声音说道:“此事日后再提,我看......” 他的话没有说完,凤后便直接打断了他,然后说道:“不用日后再提了,我现在就能给你找一个好姑娘,你要不要?” “啊?” 阿刁闻言愣了一瞬,有些懵懵的自语了一声:“现在?” 他下意识看向了凤后,见她忽然将已经躲到一边的宫女给拉到身前来,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阿刁没来得及问话,便听凤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觉得青鸟怎么样?” 此话刚落,名叫青鸟的宫女双手便很不安分的摆弄着自己的裙摆,显得很是紧张。 她抬头偷偷朝前看了一眼,刚好瞅见了阿刁那愣愣的眼神,不由面色红晕更甚,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青鸟轻声唤了一声凤后,便打算告罪退下,可凤后却拉住了她,示意她留下,摆明了是要帮她搞定阿刁。 阿刁有些手足无措的摇摆起来,他一会儿看看凤后,一会儿看看青鸟,沉静了很长时间后才说道:“凤后娘娘,你不会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所说的好姑娘,便是这位姐姐?” “姐姐?” 凤后看了一眼青鸟,笑道:“原来你对她的称呼都这么亲热了。” 言及至此,她直接将青鸟再次往前推去了一尺距离,继续说道:“没错,她叫青鸟,自小便跟在我身边,虽然名义上是我的丫鬟,在唐国也只是个宫女的身份,但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把她当作女儿来对待,你若是娶了她,我一定以国礼来祝贺你们成亲。” 阿刁闻言呆愣在原地,一时无言。 青鸟则始终低着头,脸上的红晕像是能掐出水来。 凤后仍继续说着:“我跟你说,青鸟可真的是个好姑娘,不仅会伺候人,会讨人欢心,性子也特别的温柔,你别看她平日说话做事,甚至是表情都那么的冰冷,那么的骄傲,其实那都是装的。事实上,她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你就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再多说她几句,怕是就要害羞的钻入地下了,跟你认识的她反差是不是很大?” “而且她不仅性子好,人品好,实力更是不得了,年纪轻轻便已迈入五境合道,单从天赋上来说,若不论刀途,她其实不输于你。” 这是实话,阿刁自医馆中见到青鸟的那一刻,便知道自己打不过她,要不然也不会这么乖乖的跟着她过来。 而在凤后的话落下之后,青鸟终于忍不住了,她轻声唤道:“娘娘,您别再说了。” 声音很轻,几乎无法听见,软绵绵的,跟风儿一般轻柔。 阿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很快说道:“确实反差挺大,不过,这么好的姑娘,我可配不上,凤后娘娘您还是......” 话尚在口中,却又被凤后给打断了。 她说道:“我并没有让你现在就去娶她,你们可以互相了解一段时间,多接触接触,培养下感情。没事的时候,我会让她经常去邢狱走走,你也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等到时机成熟后,便可以将事情定下来。”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青鸟和阿刁这两位当事人都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 凤后却仿佛找到了做媒人的快乐,不停的继续说着,似是非要将阿刁和青鸟撮合到一起才罢休。 一场长时间的,单方面的定亲游说之后,凤后见阿刁一直没有反应,终于使出了必杀技,她最终说道:“青鸟的事情可以由我全权做主,所以你若是同意了,我今夜便可下诏书,将青鸟许配给你。” 说到这里时,凤后的态度已经十分清晰。 青鸟沉默着走回到凤后身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阿刁也早已低下了头,凤后开口的那一段时间内,他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沉默的像是一尊雕像。 直到此时,他才缓缓抬起头,脸上的所有纨绔之意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无比的认真情绪。 他看了一眼青鸟,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凤后身上,与之对视了一眼后,他说道:“我不能同意。”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章 情不知所起 此话刚落,低眸而立的青鸟身躯忽然怔住,瞳孔深处的羞意顿时化作一片难言的失落。 凤后的笑意也渐渐自嘴角隐没,她沉静了片刻,问道:“为何?是青鸟不够好?还是说,是我太过于着急撮合你们?” 阿刁摇了摇头,说道:“是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此生只有她,再容不下她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识海中不由想起了遥远的昆仑城中的那道明丽倩影......十娘酿酒,断肠音余香尤绕,佳人芳香尚存,心绪转动间,阿刁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 凤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说道:“可不能骗我。” 阿刁说道:“不敢。”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凤后虽然有心将青鸟许配给阿刁,但她终究不喜欢强人所难,尤其,她的心中一贯保有的情爱理念,便是忠诚和信任。 所以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凤后便说道:“如此,那便只能说声遗憾了……只是,我很好奇,以你的不羁性子,会喜欢上怎样的一位姑娘?她一定很优秀吧,至少,要比青鸟优秀。” 阿刁闻言摇摇头,眉眼之间罕见的出现了一丝温柔之意,他随后说道:“我不想把她和任何人去比较,我只知道,在自己的心里,她就是唯一,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虽然现在我们天各一方,但我知道,她在等我,我也终将去找她。”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阿刁的眼神一直望向夜空中的某个方向,瞳孔深处带着深情的光。 凤后没有再去接话,而是将眼神落在了青鸟的身上。 原本低着头的青鸟此时已经走回到凤后身边,脸上的羞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再次恢复到最初的冷漠状态。 她没有去看阿刁,也没有说任何的话,而是平静且专注的凝望着这片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仿佛凤后和阿刁之间的那场谈话,与她无关。 夜风渐起,飘来深夜中的几缕寒气。 凤后似是有些畏寒般裹紧了身上的衣服,随后便轻叹了一口气,再次开口道:“如此,那我便以母亲的名义,祝你和那位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她带过来给我看看。” 阿刁闻言点了点头,刚准备回话,凤后寝宫之外的那条长廊之上,却忽然传来一阵无比沉重的脚步声。 脚步声响起的那一瞬,站在凤后身边的青鸟便冷眸微凝,下意识往凤后那里靠近了一个身位,随后冷眼望向前方,体内的五境之力亦在刹那间惊起,护在了凤后身前。 只是很快,当她看清楚脚步声的主人是谁之后,便又很快将所有防备收起,再次退到了一边。 而与此同时,黑夜中又传来一个冷漠且沉重的声音:“高某人不请自来,望凤后娘娘恕罪。” 此话既落,凤后便抬眼望向前方,随后说道:“我要是怪罪于你,陛下回来还不得责怪我?” 此话刚落,脚步声已经愈发接近。 阿刁亦转身望向身后,只见长廊之间,面色冷漠如初的高之叶卷起满空暗色,正朝着寝宫这边大步走来。 他行走的速度不快,但步幅很大,很快便来到了寝宫门口处。 凤后看着高之叶,轻笑了几声,便再次说道:“高总管深夜来我这里,是有什么要紧事?” 高之叶方一至此,先是瞅了阿刁一眼,上上下下凝望了一段时间,确保他没有出什么事情后,便将眼神挪开。 随后对着凤后行了一礼,说道:“天黑之前便听闻凤后派人将阿刁带来凤仪宫,直至深夜还不见他出来,以为是他不懂事得罪了凤后,所以便来看看。” 凤后说道:“高总管多虑了,阿刁不仅懂事,而且很暖心,与我更是很聊的来,所以便多留了他一会儿。另外,我刚刚已经收他做我的义子了,等到过些日子便会下旨昭告天下,相信陛下回来后,也一定会很喜欢阿刁。” 此话一落,高之叶猛然抬起头,说道:“您收他做义子?” 凤后点点头,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他答应了?” 高之叶尽量平静着语气,凝声问道。 “那是自然。” 凤后说道:“他为何不答应?阿刁和青儿关系那么好,生死之交,情同手足,青儿的母亲,自然便是他的母亲。” 很简单的逻辑。 高之叶听着却有些不太舒心。 他没有再继续这个令他有些恼火不爽的话题,而是直接话锋一转,说道:“凤后若是还有话要对他说,不妨就等明天吧,今夜,他要随我去练刀。”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很是佩服的看了一眼高之叶,心想敢这么跟凤后说话,不愧是你! 凤后似是早已习惯了高之叶的说话风格,她毫不在意,轻挥衣袖,说道:“如此,你们便自去吧……”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顿下来,转眼望向阿刁,说道:“记得有空多来凤仪宫坐坐,与我好好聊聊你和青儿在昆仑城里的事。” 阿刁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过几日我便来。” 话刚落下,便见高之叶对着凤后行了一礼,再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转身,往凤仪宫外走去。 阿刁亦告罪一声,不再多言,紧紧跟了过去。 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去看青鸟一眼。 就好像对方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而事实上,对阿刁而言,青鸟确实只是一个相识了不过一天的过客。 可在青鸟心中,却已经对阿刁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愫,情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为何而起,却真实的存在于她的识海深处。 开始很浅,愈发深沉。 青鸟刻意的绕开视线,不去看离开的阿刁。 可等到对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间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转眼望了过去,瞳孔深处的冷漠之意渐渐消融,化作更浓的失落和忧伤。 凤后看着这位自小便跟在自己身边的丫头,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青鸟闻言愣了一瞬,随后便红着脸说道:“娘娘,您说什么呢?我,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我也才认识他不过一天,怎么会......” “一见钟情这种东西虽然听上去很玄乎,但我却很相信。” 凤后打断她的话,很认真的看着青鸟,秀眸之间满是温柔,她说道:“虽然你和阿刁只相识了一天,但我知道,你已经喜欢上了他。或许连你自己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会喜欢他,或是喜欢他什么,但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青鸟低着头不说话,只是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袖,双眸之间竟有泪水涌了出来。 凤后叹了口气,再次说道:“你这孩子对人对事从来都是像块冰冷的石头一般,就不能学着温柔点?再这样下去,谁还敢娶你?” 听到这句话后,青鸟再也忍不住了,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倒是吓了凤后一跳。 凤后可从没见过青鸟有过这般失态的时候,刚想安慰几句,青鸟的声音便伴随着哭泣响了起来:“天黑之前,我去医馆中接他过来的时候,已经不像平常那么凶了,我对他,和别人不一样,可他不知道。” 声音被夜风撞碎,断断续续传入了夜色之间。 不知离去的那位少年能否听到。 凤后摇了摇头,沉静片刻后说道:“或许,他知道,只是不愿说。” “为什么?” 青鸟抽泣着问道。 凤后看着青鸟,一字一句说道:“因为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便不想再辜负你。为了避免一场结束,他避免了一场开始,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在为你好。”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说完这句话后,凤后便转身回到了寝宫中,留下青鸟在夜风之间沉默无言,只是静静的落泪。 与此同时,凤仪宫外围的那条漫长的大道之上,高之叶和阿刁身处黑暗之中,一前一后的走着,像是两尊移动的雕像。 他们互相之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向前,气氛有些古怪和压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这条大道快要走到尽头,高之叶也打算以术法而动,迅速离去的关头,阿刁终于忍不住了,他当先开口,问道:“喂!我说你又在装什么深沉?” 这句话刚一落下,当前而行的高之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放下了自己的双手,用那种似极寒冰川般寒冷的眼神盯着阿刁,随后说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做凤后的义子?”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话,直接让阿刁僵持在了原地。 他犹豫了片刻,便小心翼翼的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既然你愿意做凤后的义子,为何就不能做我的学生?你是看不起我吗?” 高之叶声音渐冷,继续说道:“娘亲都可以再认一个,老师就不能再拜一个?这就是你的原则?” 阿刁闻言顿觉不可思议,敢情这高之叶吃起凤后的醋来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一章 王大人的秘密 夜风渐起时,两个人在大道边缘处沉默了很长时间。 气氛渐渐变得有些沉重。 阿刁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高之叶,这认了凤后做义母,跟拜高之叶为师,这两件事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看着高之叶愈发冷漠的一张脸,以及咄咄逼人的眼神,阿刁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您能别这么小孩子气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便有些后悔了,这高之叶可不是医馆中的那个王老头,可以任凭自己调侃的,真要惹怒了他,到时候不愿意传授自己刀术可就糟糕了。 好在高之叶在一段死亡凝视之后,便再没有更多的表态,只是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冷哼,便打算转身而去。 阿刁却在这时再次开口道:“你就不问问我在医馆中的情况?” 高之叶冷声说道:“真劲仍在巅峰,刀意依然澎湃,一切都在最好的状态,你还需要我过问什么?” “难道不该问问王老头对我做了些什么?” 阿刁凝声开口,语气稍有沉重。 高之叶转过身来,深深的凝望了一眼阿刁,神识转瞬而出,落在了阿刁的胸口位置,停留了片刻后,他那冷漠的眼神**现了一丝怅然之绪。 很快,他便说道:“你终究还是献出了自己的精血和气魄。” “这不正是你让我去医馆的目的吗?” 言及至此,阿刁与高之叶冷冷对望,瞳孔深处带着些许嘲弄的光。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再次开口道:“你应该早就知道,只要我去了医馆之中,就一定会被王老头抢走精血和气魄吧?注意,我用的是‘抢’这个字,如果我坚持不妥协的话,只怕,我走不出医馆的大门。” 高之叶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并不知情,而且我也并不觉得王大人有那个胆量敢把你怎么样,就算他可以无视我,也不可能无视凤后娘娘......早前凤后娘娘便已经派青鸟去医馆传过话,若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阿刁的笑声打断。 “你还敢说你不知情?你和那个王老头根本就是一伙的!就是想要利用那变态的再生之术,将我的精血和气魄复刻出来,然后运用到唐国的兵将们身上,以此来壮大你们唐国的势力!” 阿刁看着高之叶,声音已经有了咆哮的趋势:“你别再想着跟我解释些什么,因为我已经在医馆的密室中看到了再生出来的另一个你!连自己的精血和气魄都能献出去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乎别人?” 说到这里,阿刁忽然停顿了下来,他努力的调整着呼吸,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随后再次开口道:“而且你连我在江北之地养了一支藏刀盟的事情都告诉给了王老头,摆明了是想让他以此来要挟我……呵,你别跟我摆着一张臭脸,难不成我还冤枉了你不成?” 话说到这里,阿刁终于住口。 倒不是他无话可说了,而是他已经发现高之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冷,瞳孔深处也已飘出了一股凛冽清寒的气息。 以阿刁对高之叶的认识,他现在正处在生气和暴走的边缘。 只是凭什么? 他凭什么生气? 凭什么暴走? 难道自己还真的冤枉了他不成? 阿刁心有愤懑,虽不再言语,眼神却已然冷厉,毫无所惧的迎上了高之叶的眼神。 而下一刻,高之叶的声音便很快传来:“第一,我确实想让唐国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但绝不会卑微到一心只想着倚仗再生之术。第二,我确实曾经献出过自己的精血和气魄,但并非我之所愿,只是拗不过王大人的嘴皮子,所以无奈为之,而且,我也并不知道他已经成功了,所以……”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然停顿下来,他用一种极度认真的眼神看着阿刁,然后再次开口道:“所以你确定,你在医馆密室中看到的那个人是我吗?”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心头寒意陡升。 他仔细回忆着医馆密室中的那一层层木材楼梯,以及坐在最顶层的傀儡高之叶身上,所蕴含的和此间高之叶如出一辙的冷漠气息,甚至将自己和傀儡高之叶的战斗画面都反复演练了很多遍之后,这才沉沉点头,说道:“除了他的实力停留在五境巅峰,未曾踏入半神之境外,其它的,无论是样貌,气息,甚至是所持有的刀之意志,都几乎和你一模一样。” 此话既落,阿刁便深深看了一眼高之叶,发现他冷漠的眼神**现了一丝迷惘之意,脸上的表情亦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阿刁皱起眉头,随之问道:“该不会,我在江北之地养了一支藏刀盟的事,也不是你告诉王大人的吧?” 高之叶闻言沉沉点头,说道:“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阿刁愣住了,既然高之叶都这么说了,那么以他的脾性,自然不会说谎。 此时黑夜愈发深沉,将大道之间的两个人完全笼罩住,寒意自夜色间渗透而出,缓缓弥散至此间,让阿刁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是风冷还是心寒。 他忽然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摇摇头说道:“我得先捋一捋……你的意思是,你虽然曾经献出过自己的精血和气魄,但却一直都以为它们早已沦为了再生之术的牺牲品,在你的认识里,再生之术并没有真的成功过,因此你也就不知道,医馆的密室中,藏着一个一模一样的你?” 高之叶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阿刁没有停顿,继续说道:“而你也并没有告知王老头关于藏刀盟的事,可他却很清楚的知道我在江北之地的所有故事,也就是说,一定有另一个知情人将藏刀盟的事说给他听过。” “可唐国领域中,除了我以外,便只有大祭司知道你在江北之地养了一支藏刀盟的事,而以他的身份,想来是不会无聊到去和王大人说起这件事的。” 高之叶思索片刻,继续冷声说道:“所以你口中的知情人还会是谁?” “你忘了密室医馆中的那个高之叶了?” 阿刁说道:“此前王老头于我解释过再生之术的秘辛,他说,创造出的那一个人,和本体之间有着微妙的联系,能知晓本体的绝大部分想法,所以我想,是不是那个傀儡高之叶窃取了你的心思,再说给王老头听的?”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身躯猛然绷直,瞳孔深处涌现出了一股极强的刀意。 他紧紧盯着阿刁,冷声问道:“当真?” “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跟你开玩笑吗?” 阿刁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便继续说道:“可问题就出在这,既然傀儡高之叶能够知道你的心思,那么你也就一定能知道他的心思,那为何你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高之叶沉静了片刻,随后说道:“既然是一个傀儡,哪里还会有什么心思?” 阿刁恍然大悟,随后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不过这么说下来,那个王大人倒是有着不少事情瞒着你们在呢。再生之术明明已经成功了,却为何不愿意承认?那间密室中除了你以外,还养着一支活死人军潮,只为他所用。呵呵,这个王大人,心思是否有些多了?” 高之叶没有去回应阿刁最后那些话,而是直接话锋一转,问道:“你走的时候,他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阿刁说道:“只跟我说要去重新摸索下再生之术,再无他言。” 此话刚落,阿刁便冷笑了一声,再次开口道:“我早就说那个王老头不正常,呵,能创造出再生之术这种变态术法的人,脑子都是有问题的。依我看,我们现在就去医馆走一趟,看看王老头他……” 话尚在口中,便被高之叶一个冷厉的眼神打断。 随后高之叶的声音便很快响起来:“王大人是陛下亲封的人间医仙,他的医馆只能受邀而去,怎可乱闯?”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骗你?并且为什么要藏起再生之术已经成功这个秘密?” 阿刁尽量压制着自己逐渐暴躁的脾气,继续沉声说道:“现在再生之术不仅与我有关,与你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你就不想弄清楚?”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便摇了摇头,说道:“王大人做事,自有他的考虑,所以你可以有疑惑,但请让它烂在心底。而关于再生之术已经成功这件事,我不希望让更多的人知道。” “为什么?” 阿刁问道:“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否则我意难平。” 高之叶看着他,沉静了片刻,随后说道:“既然是个秘密,自然就不能公开,人人皆知的事情,还能叫做秘密?若是王大人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秘密,你觉得他会不会做好防备?” 此话一落,阿刁顿时愣住了,过了半天他才问道:“所以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高之叶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觉得呢?” 言及至此,他不等阿刁回应,便直接转身,踏过这条大道,往刑狱中而去,再没有停留。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二章 十里刀势 阿刁渐渐有些不爽起来,这个高之叶,总是装着一幅高深莫测的冷酷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听高之叶的意思,他似乎真的不知道王大人已经再生出了一个傀儡高之叶。 这可就有意思了,唐国的王医仙,竟然瞒着所有人偷偷的将再生之术给摸索了出来......他想做什么?培养私军不成?一个白头发的年迈老者,该不会还有这么大的野心吧? 心念至此,本就对唐国不太了解,觉得这里的水太深的阿刁此时更是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 “此地不宜久留啊,趁早学会高之叶的刀术,趁早离开吧。” 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句之后,阿刁便不再犹豫,当即纵身而起,直接越过了凤仪宫外围的那条大道,奔向邢狱。 等到他赶到邢狱中的时候,高之叶已经站在邢狱的大门口处,等候他多时。 而除了高之叶以外,黑夜之间还站着另一个人。 邢狱狱司李三思,此时正披着一身黑袍,拎着一把出鞘的大刀,静静的站在高之叶的身侧,像是一个冷漠的守夜人。 见到阿刁行至此处时,李三思稍稍抬起了头,瞳孔深处的刀意与战意一闪即逝,凝望了片刻后,他便再次将头低下,陷入了某种孤寂氛围中。 可他手中的那把大刀,却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上抬起了一些,似是有随时出刀的打算。 阿刁只是看了李三思一眼,便将眼神挪开,对于一个手下败将,他并不想给给予太多的注意力。 而下一个呼吸关头,阿刁看了平静肃立的高之叶一眼,说道:“你确定要将自己的毕生刀术同时传授给两个人?” 高之叶将双手拢于袖口之中,藏起了自身的所有刀意。 他闻言说道:“只要学我刀术的那个人有本事,那么不要说是两个人,便是两百个人,我也不会在意,毕竟我此生的愿望,便是能将自己的刀术完整的传承下去。不说能流芳百世,至少,要让后人记得,在这个人间,曾经有一位刀术还不错的半神刀客存在过......至于最终是谁传承了我的毕生刀术,我并不是很在乎。” 说到这里时,高之叶忽然停顿下来,他的目光在阿刁和李三思身上来回流转了片刻,便继续说道:“我虽然暂时定了你二人来传承我的毕生刀术,但毕竟刀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同样的东西摆在那里,能学多少,就看你们的本事了。另外,我想多说一句,在修刀的这条路上,除了刻苦修行以外,天赋可能要更加的重要。” 这句话刚一落下,黑袍裹身的李三思便轻轻皱起了眉头。 论修刀天赋,他自然比邢狱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强,可这绝大多数人,偏偏就不包括阿刁。 不仅高之叶觉得阿刁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修刀天才,便是将阿刁视为仇人和对手的李三思也不得不承认,那位来自人间草莽的背刀少年,确实有着自己难以望其项背的修刀天赋。 若是自己不另辟蹊径,入魔合道,只怕今生都无法追赶上他。 可即便自己真的提魔刀而战,也依然不是阿刁的对手。 这让李三思十分的懊恼。 所以自李三思在那一夜败于阿刁之手后,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高之叶的刀术传承之上,只要自己比阿刁更早的走完高之叶铺就的那一条刀途,那么终点之处,他必然会一雪前耻,彻底斩断阿刁的那把刀。 虽然有些艰难,但却是李三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而时当此时,当高之叶的话落下之后,阿刁撇了撇嘴,说道:“既然连你都觉得在修刀这条路上,天赋要更加的重要,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找个人来充数?该不会,你是觉得这位李狱司的修刀天赋能比得过我吧?” 此话既落,高之叶面无表情的看了阿刁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阿刁说的没有错,在传承刀术这件事情上,李三思确实是拿来充数的。 而李三思最大的优势,和天赋及勤奋都无关,他应该庆幸的是,自己是邢狱中的人,所以高之叶必须要给他优待。 若是阿刁拜入了高之叶的门下,加入了唐国邢狱的阵营,那么高之叶必然不会再搭理李三思,他的毕生刀术,最终也只会留给阿刁一个。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三思的运气倒是要比阿刁好上一些。 而李三思在听到阿刁的那句话之后,终于再无法保持沉默,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清冷袭人的凶光,瞪着阿刁,然后冷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将手中那把大刀提的更高,似乎已经做好了挥刀的打算。 阿刁很不屑的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自然就是字面意思。” 言及至此,他不等李三思开口,便又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那把大刀,沉静了片刻后,他再次说道:“你若真想对我出刀,就要先想清楚,若是你的高总管不出面,你能挡下我的几刀?”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言语之间的嘲讽之意却极浓。 李三思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瞳孔深处开始出现血色,显然是有了入魔的征兆。 果然,在尊严面前,很容易让一个人失去理智。 就在这时,高之叶站了出来,他先是对着阿刁说道:“你最厉害的不是你的修刀天赋,而是你的嘴皮子......你若是真的想要跟在我后面练刀的话,那么从现在起,就给我把嘴闭上。” 说到这里,他又很快看了一眼李三思,瞳孔深处刀光微起,转瞬间便将李三思刀下汇聚的所有真劲击散,等到李三思瞳孔深处的血色缓缓退去的那一刻,高之叶冷声开口道:“技不如人我不怪你,可你要是连这点隐忍的能力都没有,可就别怪我看不起你了。” 李三思闻言心神微凝,不敢说话,只是再次将头低下,将自己肃立成一尊雕像。 阿刁却满不在乎的抖了抖肩膀,他也不再说话,却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旁若无人的饮起酒来。 黑夜愈发深沉,寒意亦渐重。 邢狱正门口的这块平地之间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等到阿刁手中酒葫芦中的酒水快要见底,沉默无言的李三思也有点站不住的时候,高之叶终于将自己拢于袖中的双手放了下来,持握在掌心之中的凛冽刀意缓缓弥散而出,顺着夜风飘向四周。 很快,方圆数十里的夜色范围,都被高之叶的刀意给笼罩住。 在这样的绝对领域中,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出去,高之叶便是这十里之地的唯一主宰。 阿刁感受着此处空间的强大力量,以及比自己要强盛很多倍的可怕刀意,不由的有些心驰神往,同时亦斗志昂扬。 他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葫芦,将其缓缓系在了腰间,右手则去向了自己背后,将那把古刀给拔了出来......刀气瞬间随刀而出,当空卷起了一道冷冽的寒芒,只是却无人在意。 因为在高之叶的刀势笼罩之下,没有任何其它的一把刀能够掩盖过他的锋芒。 即便是阿刁也不行。 阿刁持刀而立,脸上的表情不再玩世不恭,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高之叶的半神刀意,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动,若有朝一日他能挥出此等刀意,便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李三思抬起了头,握刀的右手微微颤抖起来,似是有些承受不住此间刀意中的力量。 下一刻,他沉淀了所有情绪,强行入魔,瞳孔中血色顿起,血脉中的真劲气息亦在刹那间飙升,如此才勉强扛下了高之叶刻意弥漫在此间的半神刀意。 “练刀之前,先要悟刀,身临其境感受下我的刀意气息,才能更好的理解我所走过的那条刀途。” 高之叶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我的半神刀意自我身前起步,一直去向邢狱之外十里之地,你二人自此出发,扛着我的刀意往前而去,我要看看你们究竟能走多远。” 阿刁闻言皱起眉头,开口问道:“如此又能代表什么?” “顶风而行,最能磨砺人的意志,这也算是练刀的第一节课。” 高之叶话刚落下,便将双手平直的覆于腰侧,掌心中不断有刀意弥散而出,融入夜色,强化着刀势领域的力量。 阿刁提刀而立,不再多言,他刚想顺势而起,踏步而出,却发现李三思已经先一步出发了。 黑袍裹身的李三思脚步尚未落下,手中大刀已然卷起一股极冷极沉的刀气劈入了夜色之间。 缓缓而动的夜风瞬间被击散,可弥漫在此间的半神刀势却只是在那一刀之下稍稍避让了半步的距离......于是李三思那原本大步而出的右脚便只能收回半步,然后轻轻的落在地面上,脚踏实地,却无比沉重。 半步便已如此艰难,十里刀势,他又能走多远?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三章 十七步后的传承 李三思的心渐渐变得沉重起来,识海之中出现了一丝莫名的无力感。 他抬眼望向前方无尽的黑夜,那里漆黑依旧,夜风清寒,入眼所及空空荡荡,看上去并没有任何的阻碍。 可当他竖起血瞳,以神识探知时,便能感知到在黑暗笼罩下的每一寸空间里,都有一股极锋利,极凛冽的刀意挡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 那便是高之叶的半神刀意,浩浩荡荡,绵延去向远方,几乎没有止境。 那一片半神刀意并没有在黑暗中刻意的展露锋芒,只是静静的藏于其间,就好像,它已经成为了这片黑暗。 想要走完这十里地,就必须将这片由半神刀意铺就的黑暗完全斩裂,如此,才能去向光明。 而这样的壮举,只存在于李三思的想象之中。 如今他所能做的,便是提刀而起,在自己体内的五境之力耗尽之前,努力的往前多走几步。 十里之地走不完,十步路总是可以的吧。 要求虽然不高,但依然足够艰难。 心念至此,李三思忽而朝着阿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此时并没有急着迈步,而是正在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自己,似乎是打算看自己出糗似的。 李三思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所有的愤怒都必须暂时隐忍下来,来日方长,李三思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 虽然阿刁的修刀天赋以及如今的实力确实要比李三思高,但李三思所修的魔刀乃是开宗立派般的壮举,前无古人的一条路,谁也不知道终点处会有怎样的风景。 对自己的魔刀一途,李三思虽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却不得不将所有的赌注全部压在上面,因为他没有选择。 此时短暂的凝视之后,李三思便将眼神收回,他再次望向黑暗之中,不再犹豫,右手轻抬,刀势再起,当空便又是一刀。 无尽血气缠绕在刀锋之下,似直落的重山般轰入了黑夜之间。 却根本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高之叶的半神刀意几乎纹丝不动,只是象征性的往外又退开了半步距离,算是给了李三思一个面子。 李三思沉着一张脸,再次往前迈了半步,脚步刚落的那一瞬间,他没有做任何停留,直接改为双手握刀,刀锋之下的血气瞬间暴涨了数倍,其间所涌起的五境之力似乎也已经跨过了初期的那道门槛,去向了更高的一个境界。 刀势瞬间而落,很快便落在了高之叶的半神刀意之间。 刑狱所处的这块平地在这猛烈的撞击之下微微摇晃了一瞬,只是很快便又平静下来。 李三思握着握刀剧烈的喘息起来,他遥望着前方,虽然高之叶的十里刀意依然没有任何被攻破的征兆,但他却并不觉得失望或懊恼。 因为他已经挥出了此生令自己最满意的一刀。 这一刀带给了李三思极大的信心,所以他提刀而立,静默而望的时候,眼神中满是斗志昂扬的姿态。 正打算看好戏的阿刁感觉到了李三思刀下气息的变化,不由的收起了嘴角的玩味笑意,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当夜他和李三思拼刀的时候,对方还没有这般强横的刀意,如今短短几日,李三思的魔刀气息便已经成长到这般地步? 看来李三思自悟的魔刀,确实有着他的独到之处。 心念至此,本对这次传承刀术一事有着无比信心的阿刁突然有些不自信起来。 他在想,若是此时的李三思与自己一战,自己还会不会赢得那般轻松? 没人知道。 或许只有时间才会给他答案。 而一直静立不动,始终面无表情的高之叶在看到李三思的这一刀过后,冷漠的眼神深处竟也兴起了一丝难得的赞赏情绪。 他静望着那翻滚着血气的一刀落下,感受着血气之下已经足够强盛的至强刀意,不由的点了点头,评价了一句:“今夜,你倒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一次,日后出刀若都能如此般强势,那么将来你也未必不能打败阿刁。”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便朝着阿刁望去,得到的,却只是那位不羁少年的一个白眼。 李三思闻言则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当即朝着高之叶行了一礼,说道:“多谢高总管!我一定努力修行,不会让您失望!” “只要你不让自己失望就行……魔刀一途虽不是正统,却也是修刀的一个方向,既然你选择了它,便只管向前便是。” 言及至此,高之叶忽然轻轻挥了挥右手,当前拦路的刀意顿时往后退了两步。 他再次开口道:“你这一刀,当得起我两步的退让。” 李三思面色大喜,迫不及待往前踏了两步,就在他刚准备开口道谢的时候,阿刁阴阳怪气的调调忽然响起来了:“你若是不让,只怕他一步都走不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三思的满脸喜色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冷冷的望向阿刁,眼中的杀意和战意分外清晰。 阿刁却毫无所惧的与之对视,满脸的挑衅意味。 见到李三思的那一刀之后,他虽心有震动,却并没有太多的慌乱。 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与之交战一场,试试对方的深浅。 若真将李三思激怒,逼他动手,反而正中了阿刁的下怀。 可没等李三思开口,高之叶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若是不让,你就能完整的迈出一步?” 这句话自然是对阿刁说的,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言辞之间却带着一丝莫名的嘲讽之意。 阿刁愣了一瞬,有些不明白高之叶的意思。 “你虽然刀术足够强势,挥刀至最完美状态时甚至能够与五境合道巅峰的高手一较高下,但想要在我的半神刀意阻隔之下迈步而出,只怕还是不可能。” 高之叶看着阿刁,沉静了片刻后说道:“我让你们扛着我的刀意往前直行,并不是让你们攻破我的刀意,因为凭你们现在的实力,就算联手挥刀,也无法对我的刀意领域造成任何的威胁。我只是想通过你们的落刀之势,来判断出应该给你们做出多少的让步,等到你们力竭之后,所积累的迈步距离,便是这场考核的结果。” 此话既落,高之叶完全不顾阿刁那瞬间变黑的一张脸,也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直接将眼神自他身上挪开。 而与此同时,高之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似乎是难得的看到阿刁吃了次亏,感觉还不错。 沉静了片刻后,高之叶便对着李三思说道:“你继续便是。” 李三思闻言点点头,当即收拾好情绪,集聚体内的真劲和魔气,朝着身前的黑暗之中继续猛烈挥刀。 只是此后刀意再也没有此前一刀那般的强大和惊艳,将近数百刀的积累过后,高之叶也只不过给出了十几步的让步。 而此时,李三思体内的真劲几乎已经空空如也,再也无法挥出让高之叶满意的刀势。 至此,李三思的初步考验便到此为止,一共往前走了十七步,堪堪自邢狱正门走到了平地外围。 他在那里回过头来,看着依然平静站在原地的高之叶,将刀收起,抱拳说道:“让您失望了。” 高之叶摇摇头,说道:“已经比我想象的要好的多了,毕竟在我最初的预料中,你走十步便已是极限了。” 听上去像是在夸奖,落入李三思耳中却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 他无奈的苦笑了声,刚准备说话,高之叶却忽然再次开口问道:“此间半神刀意虽没有进攻性,却也是我实实在在的巅峰刀意,用以磨练一个人的心性和斗志最合适不过,所以,你可有悟到什么?” 李三思静下心神,回想着今夜的所有落刀历程,许久过后,他说道:“修刀之人,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都必须奋力向前,如此才能立刀更稳,出刀更沉,亦能更进一步,这便是我今夜所悟。” 高之叶点点头,又问道:“若是今夜我始终不曾退让半步,你当如何?” “自当倾尽全力,直至力竭。” 李三思认真说道。 “你确实做到了。” 高之叶难得的赞赏道:“哪怕你最终无法传承我的全部刀意,日后人间修刀一脉,也必然将有你的一席之地。”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然停顿了片刻,他盯着李三思认真的看了很长时间,最终冷眼微凝,似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般,再次说道:“日后我若不在邢狱中,这里的担子,你得慢慢挑起来。” 此话一落,像是个局外人的阿刁顿时皱起了眉头,他心想,敢情今夜不仅传刀,还打算传位子了啊。 李三思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幸福来的也太突然了些吧。 站在原地沉静了很长时间过后,李三思仍有些不敢确信,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理解的意思......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他试探着问道:“您是打算把邢狱交给我吗?”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连续的挥刀 高之叶看了一眼李三思,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点头说道:“只要你能在自己坚守的那条刀途之上义无反顾的走下去,那么日后这座邢狱,必然将是你的。”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李三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猛地抬起头,已然散去血光的瞳孔深处涌现出了一幕灿烈无比的刀光,他当即朝着高之叶恭敬拜下,大声喊道:“多谢高总管!” 高之叶摆摆手,示意他起身之后,便将眼神落在了阿刁身上,沉静片刻后,高之叶问道:“我这个决定怎么样?” “与我何干?” 阿刁抖了抖手中的古刀,漫不经心的回问道:“难不成你的决定我还能掺和进来?不会吧?”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努力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丝隐怒和躁动。 他之所以在今夜说出要将邢狱交给李三思这番话,除了确实对李三思的魔刀之术十分欣赏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便是想让阿刁产生一丝落差感。 毕竟从始至终,高之叶一直都在暗示或是直接明示阿刁,要收他为徒,也就是说,按照高之叶最初的想法,他是打算将邢狱交给阿刁来掌管的。 只是阿刁对此似乎一直都不是很感兴趣,无论是掌管邢狱,还是做高之叶的学生。 他来到唐国,只是想要练刀,别无他想。 于是在一段时间的心灰意冷之后,高之叶也渐渐将心思放下。 只是骄傲如他,何时被人三番两次的拒绝过?若是有机会的话,他也想让阿刁尝一尝被人拒绝,或是被人无视的落差感。 今夜,便是个机会。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阿刁就是个典型。 高之叶的想法是,阿刁之前之所以不愿意做自己的学生,是因为自己的身边暂时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来做自己刀术的传承之人。 在阿刁心里,或许认定了自己的毕生刀术只能传给他吧。 被偏爱的阿刁,自然不用担心什么。 不过谁也想不到,邢狱中困在四境巅峰多年的李三思竟然会在某一天突然入魔合道,这让高之叶始料未及,同时也万分惊喜。 他惊喜于邢狱之中终于出现了另一个五境刀客,同时也惊喜于终于可以让阿刁不再那么有恃无恐。 只是没想到,当自己说出让李三思接管邢狱的那番话之后,那个来自人间草莽的提刀少年竟然没有半点不爽的意思,更别说会有所谓的落差感。 高之叶盯着阿刁看了很久,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些掩饰的痕迹来,结果却一无所获。 那小子,原来真的不在乎这座邢狱,更不在乎做自己的学生。 这一刻,反而是高之叶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 他的眼神从冷漠走向了失落,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变得有些惆怅起来......他此生与人斗刀从未败过,可今夜,却感觉败得十分彻底。 李三思看着气息忽变的高之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刁也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忽然大声叫道:“喂,接下来是不是该我了?” 高之叶莫名的叹了一口气,凝声说道:“开始吧。”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像是带着无尽的失落感。 阿刁却没想那么多,本就提刀而立的他缓缓转过了身,左手挑起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眸间刀光璀璨,似大河瀑布一般汹涌澎湃。 只是在高之叶弥漫至此的十里刀意面前,那一条大河刀光明显有些不够看。 阿刁却浑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五境刀意,从来都是战而不竭,且愈战愈强。 若是和高之叶正面交锋,阿刁自然没有机会去随心所欲的挥刀,因为交手的初始,他便会被高之叶的半神刀意砍的毫无还手之力。 关于这一点,阿刁初来唐国挑战高之叶的时候便已亲身领教过。 可今夜不同,高之叶虽然摆出了自己的半神刀意,却不会主动出手,而是被动的防御。 如此的话,阿刁便可毫无顾忌的挥刀而斩。 只要他体内的五境之力不曾衰竭,那么,他便有那个机会,将自己的第两万刀刀势,完完整整的给斩出来。 到那时,就算无法走完这黑夜中的十里之地,也应该不会似李三思一般,只有十七步那么艰难吧。 心念至此,阿刁便不再犹豫,他的右手忽抬,古刀瞬间去向头顶上空,眨眼之间便以更快的速度落下,朝着身前黑暗斩下。 与此同时,阿刁的低语声随之响起:“第一刀!” 第一刀落下的瞬间,十七步开外的李三思顿时眯起了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这一刀。 那一刀落在了黑暗之中,看似声势浩大,可却连半神刀意之下缠绕的夜风都不曾斩断。 尽管如此,李三思却没有丝毫看轻阿刁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这一刀,仅仅是个开始。 高之叶将眼神自黑暗中收回,再次落在了阿刁身上,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疑惑,似乎没想到阿刁的第一刀竟然还比不过李三思。 他犹豫了片刻后,说道:“你这一刀,无法让我做出让步。” 很是直接的一个评价,带着高之叶一贯的冷漠声音。 阿刁却仿佛没听见般,他依然站在原地,没有做任何停留,转瞬间便再次挥刀而起,顺着同样的轨迹狠狠斩下。 刀意在此间呼啸,带着和第一刀差不多的锋芒,看上去像是重复了一刀。 只是用心去感知时,就能发现这第二刀其实比第一刀要强上一些,只是强的不太明显。 第二刀依然没能让高之叶做出任何让步。 于是第三刀很快便至,带着无尽的破空声再次落在了同样的位置上,只是结果是一样的,依然没能让高之叶的半神刀意退开半步。 高之叶凝起了心神,他已经察觉到了阿刁刀势之间那微妙的变化。 还没来的细细感知,阿刁的第四刀已经落下,而在第四刀之后,阿刁根本不等高之叶做出任何反应,便以极快的速度连续又斩下了好几刀,刹那间,便已经落到了第十刀。 而当这第十刀落下的那一刻,缠绕在黑暗中已经很长时间的清冷夜风终于被刀下的锋芒给彻底斩断,很快便消散于夜色之间。 也就是在这时,时刻关注着阿刁落刀姿态的李三思骤然握紧了手中的大刀,眼神变得愈发凝重。 他知道,真正属于阿刁的时刻到来了。 高之叶也终于缓缓凝起了眼,他感知着半神刀意之间所承受的那一道锋利气息,不由觉得很是惊讶。 他没想到,阿刁在不断挥刀的过程中不仅没有因为真劲的流散而减弱刀势,反而是在不停的蓄势增强。 就好像,阿刁每一刀的落下,都集聚了前面几刀的所有威势。 第一刀虽然不够强,但是连续叠加十次的第一刀,却已经足够惹人心慌了。 隐隐猜透了个中关键的高之叶深深凝望着阿刁,片刻后,他挥了挥手,挡在阿刁正前方的半神刀意往后退开了一步。 与此同时,高之叶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一刀,可以有一步的让路。” 此话刚落,高之叶便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他看着阿刁说道:“你,还可以吗?” 阿刁往前迈了一步,随后撇了撇嘴,用一种骄傲到不可一世的声音说道:“这才刚刚开始呢!” 随着声音一起落下的,是他的第十一刀。 刀意汹涌,似潮水一般涌入了高之叶的半神刀意之间,惊起一片惊涛骇浪。 高之叶心神微动,他抬起头,没有任何犹豫,再次挥了挥手,半神刀意继续退了一步。 阿刁便很不客气的再次往前迈了一步,没有多余的说话时间,他的第十二刀已然落下。 刀意依然强大澎湃,和第十一刀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十七步开外的李三思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眼神亦变得愈发凝重。 高之叶则恢复到了最初的冷漠状态,似乎想借此来掩饰些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半神刀意再退,如此,阿刁已经往前走了三步,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尤有余力,甚至,将会愈战愈勇。 高之叶放下双手,掌心中的半神刀意尽数涌入了黑暗之中,他倒是要看看,阿刁今夜究竟能走多远。 此时的阿刁没空去理会高之叶和李三思,他正忙着挥刀和迈步。 第十三刀落下,退一步。 第十四刀落下,又退一步。 第十五刀落下,再退一步。 ...... 而等到他挥出第二十刀的时候,落下的刀意狠狠的斩在了半神刀意之间,竟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炸裂声。 也就是在这时,高之叶的半神刀意终于连续退了两步。 阿刁不曾停歇,挥刀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他整个人也已经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状态,仿佛与刀融为了一体。 挥刀继续,迈步继续。 第四十刀时,他开始连退三步。 第六十刀时,他开始连退五步。 第八十刀时,他开始连退七步。 ....... 此时的阿刁,早已经超过了李三思一大截,身形也已经迈向了邢狱之外的那条大道之上。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五章 消散的第六百零三刀 李三思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他隔着朦胧的暗色望着阿刁的背影,之前所积累起来的信心瞬间又崩塌殆尽。 原本以为在高之叶的半神刀意阻隔之下,自己能够走上十七步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他知道阿刁可能会比自己强一些,但是至多也不会超过二十步才对。 可如今看阿刁不停的挥刀迈步,往前而行,怕不是已经足足走了百步有余。 而更重要的是,阿刁仍然保持着挥刀和迈步的姿势,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 一般人若是连续挥刀百下,只怕早就已经力竭,哪怕仍有余力,刀下的威势也绝对会弱上不少。 可阿刁则不然,他挥刀而起,落刀之时的姿态永远都比前面一刀更强,更汹涌,更加势不可挡。 他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停下的机器般,在这深沉清寒的夜色间独身而行,扛着高之叶的半神刀意往更远处走去。 李三思无话可说,他最终将自己的目光收回,低眸不语,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把大刀也被他放了下来,双手握住刀柄,随后拄地而立,将自己扮演成了一位落寞的黑袍刀客。 高之叶感觉到了李三思的情绪变化,知道他现在已经被阿刁不断增强的刀意给震慑到了。 若是继续这样消沉下去的话,只怕会对他日后的刀术修行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 可高之叶此时却没空去管李三思,因为他全部的心神都已经放在了阿刁身上。 那个身穿麻衣的提刀少年今夜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的心性,他的刀术,他那不断增强的刀意,都在一点点颠覆着高之叶对他的认知。 即便高之叶在深夜中扪心自问时,也不敢保证说自己能够在挥出百刀之后,还能保持最完美的战斗姿态。 夜风自遥远的未知之地出来,环绕在高之叶周围,将他的情绪缓缓吹开。 这一刻,他再一次为阿刁的天赋而惊叹。 也再一次为没能收他为徒而感到遗憾。 下一个呼吸关头,高之叶抬眼朝着远处的黑暗之间望去,那里已经看不见阿刁的身影……刑狱之外的大道通往另一个街角,显然阿刁已经挥刀再次远去。 高之叶只能从弥漫至十里之外的半神刀意中感知到,那个身穿麻衣的少年仍在不停的挥刀,迈步…… 而与此同时,夜风凛冽的刹那关头,阿刁再次落下一刀之后,发现身前的半神刀意竟然直接退开了二十步,这已经是今夜高之叶最大的让步了,而阿刁此时不过才挥出六百刀。 六百刀便能直退二十步,照这样算下去的话,等到阿刁挥完第两万刀之后,这十里地岂不是都不够他走的? 想到这里,阿刁自己也有些得意。 他在挥出第六百零一刀之后,便将积蓄的刀势停在了半空之中,然后抽空回望了一眼身后,深沉的黑暗及街角遮住了他的眼眸,却遮不住他的神识感知。 他能感觉到李三思和高之叶此时仍站在刑狱正门口处,各自带着不同的情绪沉静无言。 阿刁呵呵笑了两声,心想李三思这家伙不过退了十七步便如此洋洋得意,若是如自己这般连退里许之地,岂不是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瞬间的遥望感知之后,他便将神识收回,抬起的刀势准备再次下落,可当他的第六百零二刀带着无与伦比的可怕力道落在半神刀意之间时,却发现本该似之前那般退下的半神刀意竟然没有半点动静。 而很快,半神刀意便又突然惊起,将阿刁的刀意一点点消融殆尽,很是莫名。 此后半神刀意依然固执的停留在阿刁身前,似一座坚不可摧的重山般将阿刁阻隔在了原地。 阿刁心有不解,他手中古刀已经在酝酿着第六百零三刀了,刀势很快便凝聚至巅峰,随时准备下落。 可若是高之叶的半神刀意始终不曾退下的话,那么他便只能顺着原有的轨迹继续落刀,而无法往前更近一步。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阿刁忽然开口说道:“我那一刀比之前的一刀要更强些,就算无法让你做出更多的让步,那么与上一刀一样,退开二十步总是没问题的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身前只有黑夜和冷风,但他相信高之叶一定能听到。 而在这句话落下之后没多久,夜风之间便飘来了高之叶的声音:“事实上,你这一刀,足以让我的半神刀意退下三十步,但是很可惜,你没有把握住机会。” 阿刁闻言皱起眉头,表示不解。 高之叶的声音再次传来:“因为在这一次落刀之前,你犹豫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仅是阿刁愣住了,便是静立在邢狱门口,本是低着头的李三思都忍不住抬起双眼,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高之叶,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挥出第六百零一刀之后,是不是回头看了一眼我所在的方向?” 高之叶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冷漠之意,响彻在这片夜色间。 “是又怎么样?” 阿刁抖了抖手中古刀,没好气的问道:“这能代表什么?” “代表你在向我示意,打算就此止步。” 高之叶那毫无感情的声音很快传来。 阿刁闻言再也忍不住,他猛然回头朝着邢狱那边大骂道:“小爷我刀势正处巅峰,而且始终在往上攀登,你说我打算就此止步?”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刀意正处巅峰?我还以为你是回光返照,打算做最后一击。” 高之叶说道:“连续挥刀百下,几乎不曾停歇,中间的过程亦从没有回过头,却在突然的一刀落下之后,选择回头而望,你说说看,我除了以为你是选择就此止步外,还会以为什么?难道以为你这次回头,只是想要嘲讽李三思吗?” 此话既落,十七步开外的李三思顿时用一种很幽怨的眼神看了一眼高之叶,心想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阿刁则一时语塞,他总不能说自己之所以回头,就真的只是想要嘲讽下只走了十七步便稍显得意的李三思吧? 少年虽已沉默,可他手中的那把古刀却仍旧不安分。 第六百零三的刀意已经凝聚至巅峰,随时都准备下落,一幕雪白刀光自刀锋之下倒射而出,自阿刁身前弥散而开,眨眼之间便惊亮了这片夜色。 下一刻,那把古刀愈发不耐烦了,正不停的催促着阿刁快点将刀意斩出。 阿刁握着古刀亦有些心痒难耐,他将所有心绪暂时抛开,然后对着身前夜色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既然你现在知道我仍有余力继续挥刀,就快点将你的半神刀意让开,今夜我说什么也要将这十里地给走完。” “若是再给你次机会,对李三思来说是否不太公平?” 高之叶沉静了片刻,继续说道:“所以,抱歉,到此为止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凌厉。 今夜他原本就打算借着高之叶的半神刀意试试刀,想要看看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挥至第两万刀时,所持有的刀意会有多么强大。 所以他怎么可能真的到此为止? 而就算他忌惮高之叶,心怀退意,他的那把刀又怎么可能答应。 所以下一个呼吸关头,阿刁没有再去回应高之叶,他那本就举起的古刀再也不继续低调,伴随着一阵清澈响亮的刀鸣声之后,阿刁的右手终于落下,将第六百零三刀的刀意完完整整的斩入了夜色之间。 刀意面前,除了那片永无止境的黑暗之外,便只剩下高之叶停留在此的十里刀意。 只是这一次,高之叶的刀意不再是被动的承受阿刁的落刀,而是,开始了反击。 第六百零三刀落下的初始,阿刁眼眸所过之间,尽皆被刀光照亮。 可等那一刀完全落至夜色间的那一刻,黑暗却又再次来袭,似潮水一般将所有刀光吞没。 十里刀意呼啸而起,将这片夜色倒卷开来,与阿刁的那一刀来了个正面相对。 强大而可怕的半神之力瞬间便涌满了整片夜空,无尽的锋利气息不断的切割着阿刁身前的那一片刀幕,很快便似摧枯拉朽般将阿刁的第六百零三刀完全击溃。 残留的半神气息却并没有就此消退,而是继续向前,再次去向了阿刁的古刀之下,直接将那仍闪烁着森冷寒芒的刀锋撞击得摇摇欲坠......古刀在夜色之间发出了一阵不甘的嗡鸣声之后,便隐去了自身的所有光色,就此沉默下来。 阿刁则在十里刀意的压迫之下跪倒在地,双手握住刀柄,将晦暗的刀锋插入了地底,以此来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此时的他,已经再无法出刀。 倒不是说他体内的五境之力已经耗尽,而是他积攒的六百多刀的刀意已经彻底消散,今夜再想重新聚集起来,很难。 更何况,高之叶的半神刀意仍然静静的悬浮在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只要阿刁再有挥刀而起的征兆,半神刀意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落在阿刁的身上。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六章 高之叶的否定姿态 跪倒在地的阿刁缓缓抬起了头,清亮如水的眸子直直的望向了弥漫在四周的十里刀意。 他的视线如刀,顺着刀意往前延伸,仿佛能瞧见刑狱正门口处高之叶那双冷漠的眼神。 以阿刁对高之叶的了解,对方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曾经救过他的皇子殿下而选择留手,顶多是在重伤自己之后,再去喊人来救治自己。 出刀和救人,都是高之叶的原则。 即便如此,阿刁还是不想就这么算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将自己的刀意凝聚至两万刀,却被高之叶这般无情打断,毫无道理可言。 虽然高之叶从来都不会和别人讲什么道理,也不会轻易去听别人的道理,但阿刁还是打算试试,他要替自己讨个公道。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阿刁眸间忽而涌起一束灿烈无比的刀光,很快穿瞳而出,想要照向高之叶的半神刀意之间,以此来表明自己不服气的态度。 可就在刀光兴起的那一瞬间,刑狱正门口的高之叶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沉静了片刻后,五指骤然握紧,掌心间所持握的刀意便在瞬间凝集在了一起,爆发出了一股精纯无比的强大力量。 而与之相呼应的十里刀意之间,原本静静悬浮在四周的刀意亦在瞬间暴起,根本不给阿刁那束刀光流窜的机会,顷刻之间便将其破灭殆尽,连一点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刀光消融的那一刹那,阿刁的眸间光色亦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脸色忽而苍白,像是被重山压垮了一般,握刀跪地的身形都在此刻佝偻了一些。 他有些无力的摇摇头,嘴角随之露出了一丝苦笑,低语道:“果然,传闻不假,想要和高之叶讲道理的人,绝对都是傻瓜。” 此话刚落,本已平静下来的半神刀意忽而再度惊起。 阿刁吓了一跳,以为高之叶发了疯,真要对自己怎么样。 可半神刀意却没有再次斩杀过来,而是化作一片清冷却又柔和的刀幕来到了阿刁身前,推着他往刑狱正门而去。 阿刁有些愣住了,他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那把失去了光泽的古刀也还直直的插在地上,一人一刀就这样被半神刀意所幻化的刀幕推着向前,沿途而过之地,皆被古刀切割斩裂,在街角和大道之间留下了一道极长的划痕,一直延续到邢狱正门口。 高之叶依然静静的肃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中的情绪亦不浓,直到阿刁被半神刀意带到此间的那一刻,他才缓缓抬起头,瞳孔深处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只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此时的阿刁有些狼狈。 他被刀意强行带来邢狱正门口,若不是自己一直紧握着古刀,找到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支撑点,只怕早就翻倒在地,连滚带爬的过来了。 刚一至此,阿刁便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他想要握着古刀站起来,可双腿在地面上摩擦了太久,以至于刚刚起身的那一瞬间,两条腿都有些微微的痉挛,一个不稳便又重新跪倒在地。 但他终究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就在高之叶和李三思的注视之下,他很是艰难的抬起了其中的一条腿,将其稍稍弯曲,硬是摆出了一个半跪的姿势,看上去有些搞笑,可他却自认为有几分风采。 场间气氛变得有些凝重,阿刁和高之叶都没有再说话,似是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 夜风仍在漆黑的空域中来回吹动着,发出了一阵阵瘆人的哀嚎。 高之叶的半神刀意已在风中缓缓消散,很快便全部隐于他的掌心之间。 十七步开外的李三思收起了大刀,沉静着一言不发,他一会儿看看高之叶,一会儿看看阿刁,最终收拾好情绪,走回到高之叶身后站定,继续扮演着沉默角色。 许久之后,终究是阿刁忍不住了,或者说,是他的那条弯曲的腿忍不住了。 长时间的半跪姿势,让他弯曲的那条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随时都可能重新跪在地上。 所以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前一秒,他猛然抬起了头,开口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害怕我破开了你的半神刀意,所以才随便找个借口阻止我继续出刀?”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阿刁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瞳孔深处带着质问的意思。 而也正是趁着说话的光头,阿刁稍稍扭动了下身子,将另一条跪在地上的腿给慢慢提起,随后双手骤然发力,咬着牙站了起来。 那把古刀被高之叶的半神刀意摧折,暂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阿刁有些心疼的伸手自刀锋之下轻抚而过,随后便将其放回到黑金刀鞘之中慢慢蕴养。 而就在这时,高之叶的声音响了起来:“你真觉得自己能够破开我的半神刀意?” 阿刁抬眼而望,发现高之叶也正在看着自己,他的眼神还是那般冷漠,像是根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他的心情一般。 阿刁撇了撇嘴,稍稍昂起头,随后说道:“六百刀之前,我只有两成的把握,六百刀之后,我便有了五成把握......呵,也幸亏你提前阻止了我,要不然等我再多挥出几百刀,刀势愈发强势,只怕你就无法那般随意的将我的刀势压下了。”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不仅没有半点动怒,反而将平直放在腰侧的双手再次收回到袖口之中,恢复到了之前那般不显山不露水,偏又让人无比敬畏的姿态。 他沉静了片刻,便再次开口说道:“自信当然可以,但是自大,却不太可取......不要说再让你多挥上几百刀,便是再让你多挥几千刀,几万刀又如何?” 此话既落,不等阿刁开口,他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每一次的落刀之势都比前面一刀要更强,并且体内的五境之力亦没有过多的耗损,反而有愈战愈强的趋势,想来应该是你在提刀而杀的过程中,刚好顺应了大道规则的流动,以至于让你的出刀之势与大道相辅相成,可以在不知不觉中随意的调动天地元力来为己所用。在你看来,这似乎正是你刀术的独特之处,可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你的致命所在。” 阿刁皱起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样的出刀方式固然独树一帜,若是遇到同级别或是低境界的修行者,哪怕是比你稍微强一点的人,只要能度过战斗前期的险境,那么越往后面,你便会越厉害,甚至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说到这里时,高之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李三思,随后补充了一句:“当夜你和李三思一战,便是利用了你刀术之间的这种特性,所以你二人战至后半段时,李三思几乎已经力竭,可你却愈战愈勇,如此下去,他自然必败无疑。” 话音刚落,李三思便若有所思的凝起双眸,至今想起阿刁的连环刀势时,他还是有些后怕。 高之叶继续说着:“可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记住,我所说的真正高手,至少,也已经是五境巅峰的合道者。你一旦与他们为战,就根本没机会将自己的刀势一层层的延展开来,他们也不会给你机会去一次次的挥刀。交手的初始,你的刀势尚处在最薄弱的阶段时,便可能被他们彻底的摧毁刀势,然后击退,败北,若是生死之战的话,你便可能就此死去。”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说出的话却似惊雷般,一声声的轰在了阿刁的心底。 场间再次陷入到漫长的沉默当中。 直到夜风渐急的关口,高之叶才再次开口说道:“你太过于依赖自己这样的挥刀姿态,并且引以为傲,这可能会让你自我感觉良好,但却不可能让我真正将你视作对手。你我若都倾力而战的话,那么你在我面前,最多只能挥出一刀,而且是最弱的一刀。关于这一点,当日你来唐国之时,我想自己应该已经给过你证明。” 阿刁依旧沉默着,只是眉间的骄傲姿态已经完全抹去。 李三思则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一眼阿刁,瞳孔深处带上了一丝嘲讽的味道。 高之叶深深看了阿刁一眼,忽然又将拢于袖中的双手放了下来,他翻开右手掌心,其间刀意纵横澎湃,却被完美的压制在小小的掌心范围内,似云海般翻腾。 沉静了片刻后,他继续开口道:“我的半神刀意弥散至黑暗之间,囊括了十里之地,但这并不代表,我的刀意只能覆盖十里之地,只要我愿意的话,我的刀意能将你的所有刀势完完整整的扛下来,不管你是挥出六百刀,还是六千刀,或是六万刀......这便是你的刀术在真正的高手面前的弊端,并且是足以致命的弊端。”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然停顿下来,他握住掌心,将刀意隐去,随后紧紧盯着阿刁,最后问了一句话:“现在,你还是觉得自己能够破开我的半神刀意吗?”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七十七章 你懂吗 高之叶的那些话里没有任何的嘲讽之意,可是落入阿刁的耳中,还是让他兴起了一丝莫名的羞愤情绪。 他沉静了许久,最终还是倔强的说道:“可在这个世界上,我所需要面对的人,又怎么可能都是你口中所谓的真正高手?就算要比,我也只会和同龄人比,而在我的印象中,人间天才少年是有不少,但真正上的了台面的,却只有来自神圣之地的那几位。以前我不敢说自己能完胜他们,但现在,只要他们无法将我一击必杀,那么最终的赢家,依然是我。” “所以就算你再怎么贬低我的刀术,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除了你以外,世间再无人的刀术能比的过我。” 这是实话,单凭阿刁如今五境合道的实力,加上愈战愈强的刀术,单挑人间神圣之后,早已不在话下。 可他越是解释,说明他的心里对高之叶的那些话就越在乎。 而从他那躲闪的眼神以及稍有无措的双手可以看出来,他的心情也并不似自己所言的那般轻松坦荡。 少年心事重重,只是不与人说。 尤其,黑暗中还有一个正等着看笑话的李三思在,阿刁更是不能表现出任何怯懦的姿态。 他缓缓挺直了身子,伸出左手压低了头顶的笠帽,遮住了双眸以及难言的情绪。 而在阿刁那番话落下之后没多久,高之叶便摇了摇头,说道:“难道你的目标就是他们?圣地的四位圣人之后,以及天地神院那个叫做卓星辰的小子?” “他们怎么了?” 阿刁问道:“都说他们是人间的未来之光,我能比他们厉害,不是更了不起?” 高之叶再次摇摇头,很快说道:“他们是与你的同行人,你可以去追赶超越,但却不能将他们视为目标……你的目标,应该在视线所及的最前方,而不应该在自己身后。” 此话既落,阿刁愣了一瞬。 高之叶却继续说道:“而且你别忘了来唐国找我练刀的初衷是什么。” 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阿刁凝声说道:“自然是想要让自己的刀术修为更近一步,然后,去和天地神院的那些人扳扳手腕。” 高之叶看着她,说道:“你知道就好,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唐国的那些五境合道者,可都不是与你同行的同龄人,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我今夜所说的,称得上真正高手的人物。你一旦与他们交战,就别想着能不停的积累刀势,他们不会给你机会的。” 说到最后,还是绕回到阿刁的刀术之上。 阿刁缓缓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高之叶,问道:“听你的意思,我必须要摈弃自己之前的刀术理念。” “倒也不必,只是希望你能暂时将其封印在刀途的某个角落里,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弄神成圣,去向人间巅峰,你再提刀而起,将自身刀意一层一层的席卷而开,那时,你才算是真正的人间无敌。” 高之叶似乎已经遥想到未来阿刁纵刀而驰的某个画面,不由有些神情恍惚,亦有些向往。 若是自己再年轻几岁,或许也会多些意气风发的时光。 心念至此,高之叶莫名叹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只有到达人间巅峰,才不会被任何人一击必杀,那时你的刀术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现在,你所需要倚仗的,应该是我教你的刀术。” 说到这里,高之叶终于切入了正题。 阿刁自身所持有的刀术究竟是好是坏,对高之叶而言其实都不重要。 因为既然阿刁来此是为了跟在高之叶后面练刀,那么不管怎么样,阿刁都必须摒弃自身原有的刀术,去一心一意接受高之叶的所有刀术心得。 所以今夜即便高之叶对阿刁愈战愈强的刀意也抱有了足够多的惊叹和差异,但为了让阿刁心甘情愿的放下一切,他还是稍有违心的将阿刁自身的刀术給狠狠的贬低了一番。 些许私心,不足挂齿。 高之叶也并不觉得自己说的那些话有何不妥,他对阿刁刀术的评价虽然有些片面,并且带上了很多的主观意见,但基本上也是从心出发,并且很有道理。 阿刁的刀术是把双刃剑,对战一般高手几乎所向披靡,可对上真正的高手,却明显有些不够看。 关于这些,高之叶看的通透,说的明白,虽然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影响不大。 而以高之叶的骄傲,他自认为只要学会了自己的刀术之后,那么不管是面对一般的高手,还是真正的高手,都可以放手厮杀。 单从这一点,虽不能断定高之叶的刀术就一定比阿刁的刀术强,至少要更全面些。 而时当此时,高之叶那番话刚刚落下之后,他便猛然挺直了身子,神情间的冷漠尽数化作骄傲,望向阿刁的眼眸间更是带上了一丝莫名的神韵。 阿刁尚未有所回应,一直静默在高之叶身后的李三思却忽然走了出来,他抱拳弯腰,对着高之叶恭敬说道:“请高总管教我!” 高之叶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后,便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弄得李三思有些尴尬,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低着头颓然走到一边。 高之叶继续望向阿刁,再次开口道:“你若是想跟在我后面练刀,就必须先封印自身的刀术,并且要对着自己那把古刀发誓,在你未曾弄神成圣之前,只准以我高之叶的刀术行走天下……你可以不承认自己是我的学生,但是与人交战时,你必须要说清楚,你所使用的,是我教给你的刀术。” 此话刚落,阿刁便有些不爽的说道:“打着你的名号行走天下,这跟拜你为师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不答应。” 高之叶冷漠说道:“但我也可以不教。” 颇有些无赖的赶脚。 阿刁啧啧说道:“这还是我认识的高之叶吗?竟然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沉默了很长时间。 等到夜风渐甚时,他给了阿刁一个无比认真的眼神,然后说道:“我只是想给自己的刀术留下一个传承的轨道……我希望,多年以后,有人见你挥刀时,能够提一句,这是唐国高之叶的刀术……” 这句话刚一落下,退到一边的李三思便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高之叶,心想您可真不拿我当回事儿。 您的刀术就不能由我传承下去吗? 而阿刁在短暂的沉静之后,便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答应你便是,不过我有必要再提一句,我不会拜师。” 高之叶闻言点点头,难得的附和道:“只练刀,不拜师。” 言及至此,高之叶便很快将此事揭过,转口问道:“现在你可以说说,在我的半神刀意阻隔之下,你足足挥了六百多刀,可有什么感悟?” 阿刁想了想,说道:“只觉得你的刀意似深海般浩瀚,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其破开。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给我足够多的时间,让我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时,我还是有五成的把握能够走完十里之地。” 高之叶微微昂起头,说道:“你真的觉得自己的第两万刀刀势很强?” 阿刁很是笃定的点点头,说道:“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我还是有必要说一句,在我的认知观里,除了自己的刀以外,再没有任何一把刀可以用强来形容,至少暂时不行。” 高之叶看着阿刁,继续说道:“你的那把刀虽然让我感觉十分惊艳,未来的成长亦不可估量,但现在想让我说它很强,恕我难以做到。”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骄傲。 阿刁呵呵了两声,不予回应。 他本是一个十分骄傲的少年,但是在更加骄傲的高之叶面前,他的骄傲根本不值一提。 虽然他很不爽高之叶的那番话,却又实在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因为在对刀的评价上,高之叶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所以阿刁只是倔强着一张脸,以微微昂首的姿态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高之叶随后便说道:“你不服?” 阿刁理所当然的说道:“换做是你,你服?” “若是我能遇到一个像我这般强大的刀客,那我自然服,而且是心服口服。” 高之叶同样理所当然的说出这句话,随后便再次开口道:“你不服,是因为你始终觉得自己的第两万刀的刀势很强,强到足以破开一位半神高手几乎源源不绝的半神刀意。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身只有五境合道初期的水准,就算倾尽全力凝集了两万刀的刀势,也只是让刀下的气息更锋利些,刀下的力量更纯粹些,刀下的五境之力更浓厚些......注意,我说的是五境之力,你再怎么挥刀,所凝结的刀势本源依然是五境之力,所带来的也只是量的增加,而没有质的改变。” “所以,你的第两万刀刀势可能十分的厉害,但再厉害,也依然是在五境合道的范畴内,哪怕是合道巅峰,也根本无法撼动我的半神刀意,你懂吗?” 第三百七十八章 拔刀即巅峰 你懂吗? 这三个字似重山一般当空而落,直接顺着阿刁的天灵盖砸入了他的心里,让他感觉有些胸闷,继而无言,久久都没有选择回应。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挥刀之术都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他坚信只要让自己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积蓄了所有的刀势之后,那么五境之内,便再没有敌手,半神之境,也可与之为战,哪怕面对六境人神时,就算打不过,也可以从容离开。 而这一切的前提,都还只是建立在他只是一个五境初期修刀者的前提上。 等到他的境界再高些,那么第两万刀的刀势,便会成倍的增长,到那时,他战斗的本钱将会更高。 所以他背刀来到唐国之时,几乎无所畏惧,哪怕和高之叶正面而对时,也敢肆无忌惮的宣泄出自己的骄傲。 可今夜听到高之叶对自己的挥刀之术的深度剖析之后,他才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太过于骄傲自大了些。 对自己的刀术也有些过分的自信了。 他自然不会怀疑高之叶的眼光,既然那位冷漠骄傲的人间用刀第一人都这样说了,那么自己的挥刀之术必然是有着极大的弊端。 所幸阿刁也不是一个优柔寡断,自怨自艾的人,他在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便将心绪调整过来,然后突然开口道:“呵,我的刀术要是那么完美的话,还来找你练刀做甚?”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嫌疑。 黑袍裹身的李三思看了阿刁一眼,瞳孔深处的鄙夷情绪一闪即逝。 高之叶却似乎早已习惯了阿刁的无赖,他轻轻摆手,便打算将此事揭过,然后很快说道:“你早这么说,我们也就不用浪费这么多的时间了。” 此话一落,他也不等阿刁接话,便忽而往前走了一步,昂首望向无尽的夜空,眼眸深处的星火刀光瞬间暴涨,很快便成燎原之势,将整片夜空完全照亮。 阿刁和李三思下意识往夜空之中望去,刀光璀璨袭人,带着无比锋利的气息闯入了他们的瞳孔深处,让他们双眸刺痛,忍不住低下眼眸,再不敢胡乱张望。 高之叶原本拢于袖中的双手也已缓缓放下,平直的置于腰间两侧,掌心中的刀意似大江河流一般呼啸奔腾,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气息。 他的声音随之传来:“我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刀,却从未真正的教过别人练刀,即便是刑狱中的兵将们,也只是受过我的一些点拨,而从未真正触及到过我刀术境界的冰山一角。非亲传,必然要藏私,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可既然我已经决定将毕生刀术传承给你们,那么就不会再有任何保留,所以在我打算传授你们刀术的那一刻,我便想要让你们先彻底的认识下,了解下我的刀术,一来是表明下我毫无保留的决心,二来,也是想让你们自己做出个判断,你们究竟有没有那个信心来将我的刀术完完整整的传承下去,所以,才会有那十里刀意的考验。” “不过话说回来,毕竟十里刀意之间所持有的气息太过于宏伟强大,若是没有足够强的信心和意志,怕是很难承受,所以你们现在还是有机会选择放弃……不过在这里我必须提一句,若是你们坚持不放弃,誓要跟在我后面练刀,那么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必须咬紧牙关给我挺下去,否则的话,我会让你们永远的失去练刀的资格。”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一如既往的冷漠之意。 此话刚落,高之叶便稍稍低下眼眸,眼中刀光自阿刁和李三思身上轻扫而过,很快补充了一句:“你们怎么说?” 李三思弯下腰,当即恭声说道:“有此殊荣,怎会放弃?三思必倾尽半生,参透您的十里刀意。” 阿刁则很是无谓的摆摆手,直截了当的说道:“明知道我不会放弃,还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说吧,我们从哪开始?” 高之叶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道:“前半夜十里刀意的存在是为了让你们感受我毕生刀术的形,而后半夜,则要让你们领悟刀术的意,形意若皆有所涉猎,并且很好的掌握住之后,那么往后的岁月中,便是招式的熟练,以及实战的磨练,如此下去,你们晋升半神刀客的日子,便也不远了。” 此话既落,高之叶的目光便在李三思和阿刁身上来回巡视着,最终定格在阿刁背后的那把古刀之上,他说道:“而我的刀术之意,与你的恰恰相反,讲究的不是谋而后动,愈战愈强,而是拔刀即巅峰,一击必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让你来沿袭我的刀术,会困难的多,因为这几乎颠覆了你一贯的拔刀术。” “拔刀即巅峰?” 阿刁喃喃了几声,便转口问道:“若是这样的话,体内真劲岂不是衰竭的很快?要是当前刀势没能战胜对方,接下来不就必败无疑?” “当日在天地神院中,我独战无数合道高手,出刀之时皆是巅峰刀势,你可曾看我有过半点颓势?” 高之叶说道:“只要你找到刀意最集中的那个点,找到最适合出刀的时机,掌握住最正确的出刀路线,以最汹涌直接的姿态,去朝着你的对手斩出那一刀,那么你就能让体内的真劲始终保留在一个趋于完美的状态。当然,可能无法像你的挥刀术一般,能够一直坚持到第两万刀,但想来坚持到将对手斩灭,应该不是问题。” 说到这里,高之叶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说道:“而若是你长时间的巅峰刀势都无法打败对手,最终显露疲态的话,那只能说明,与你战斗的那个人,要比你强的太多。就好比用我的半神刀意,去和当今的几位圣人交战,那么不管我的巅峰刀势能够持续多久,都不可能赢,因为这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战斗。” 言及至此,高之叶紧紧盯着阿刁,眼眸中的冷漠情绪忽而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意味深长的期许之光。 第三百七十九章 高之叶的刀 阿刁则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照你的说法,想要成功的挥出最完美的巅峰刀势,条件也太苛刻了些吧?” “要不然你以为我的刀术是这么好学的?” 高之叶稍显孤傲的说道:“我在人间独领刀途数百年,总是有些原因的......而你口中所谓的苛刻条件,在我的挥刀生涯中,其实早已经不值一提,它们早已在过去无数年的岁月长河之间,以某种特定的姿态,刻在了我的骨子里。而我之所以能做到这些,除了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外,更多的,还是每日每夜的修行感悟。从我握住人生第一把刀的那一刻开始,便下定决心要让世人为我的刀术所惊叹,今日我可以说已经做到了,所以不留遗憾。而既然你们将要继承我的刀术,自然便要做到与我一样,甚至,要更强。” 说到这里,高之叶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后语气减缓,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要给你太多的压力,而只是想告诉你们,只要肯下功夫,那么再苛刻的条件,都会变得简单,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话,阿刁却忽然扯了扯嘴角,打断道:“今夜你的话有点多啊,而且我严重怀疑你有炫耀的意图。” 高之叶自成名以来,还从未有人敢打断他说话,此时一腔忠告憋在心头,让他有些不悦,但是一想到打断他的是那个有些无赖的背刀少年,不由又有些无奈。 给了阿刁一个了冷冷的眼神之后,高之叶便放下心绪,打算重新整理下措辞,可阿刁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先不谈你的刀术有多厉害,你先告诉我,你的刀藏在哪里?” 阿刁的眼神在高之叶身上上下打量着,眼眸之间满是好奇。 自他认识高之叶的那一刻开始,就从未见过他拔刀。 最多只是看到过高之叶握刀的姿态,感知过他掌心之间所持握着的无穷刀意。 阿刁知道高之叶并非没有刀,只是没有人有资格见到他那把刀,而人间更是有过传闻,见过高之叶那把刀的人,都已经死了。 所以阿刁才会更加好奇。 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人间用刀第一人,他的刀究竟藏在哪里?而他究竟又拥有着怎样的一把刀? 阿刁下意识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那把入鞘古刀,感受着古刀之内渐渐复苏的桀骜气息,不由很是安心。 同时也忍不住想到,若是这把古刀被高之叶握在手中,又会绽放出怎样的威力? 而已经沉默很长时间的李三思也默然抬起了头,他的心中同样有着很多好奇。 虽然李三思自小便跟在高之叶身后修习刀术,却也从未见过高之叶的佩刀,他甚至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能够配得上高之叶的一把刀。 夜风渐凝的关头,当前的两位年轻人同时望向了高之叶的眼眸,那双眸子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两束璀璨的刀光在缓缓聚集,像是日月之光的交相辉映。 而等待了很长时间过后,高之叶依然没有回应,只是眸间的刀光变得愈发灿烈,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将阿刁和李三思的视线逼了回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高之叶的声音才响了起来:“我曾发过誓,自己的这把刀,只会奉献给一场真正的生死之战。” 阿刁问道:“也就是说,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你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拔过刀?” 高之叶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是......很多年前,当我初入五境的时候,曾请夫子指教过我的刀法,那时我便在夫子他老人家面前拔过刀。” 阿刁虽然未曾见过夫子,但却不止一次的从唐青的口中听过这个名号。 并且他也知道,当初就是那位神秘而强大的夫子在昆仑城的荒原中将自己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对于那位传说中的老夫子,阿刁心中有着难言的敬佩和感激,当然更多的,还是好奇。 那样的一位人物,碰上了高之叶一世都不曾拔出过的刀,会是怎样的结局? 所以他很快问道:“你们谁赢了?” 此话一落,李三思顿时转眼望向阿刁,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高之叶则沉默了半晌,然后慢悠悠的盯着阿刁,过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我感觉你在嘲讽我。” 阿刁呵呵了两句,尚未开口,高之叶便忽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开口道:“只是想让夫子指教我的刀法,又不是真的与之为战,谈何输赢?而且我至今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谁有资格能与夫子一战。” 高之叶的语气很是平静,没有刻意渲染的意思,但是阿刁还是听出了他对夫子近乎盲目的尊崇和敬佩。 阿刁啧啧惊叹了几声,心想这位神秘的老夫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如此骄傲的高之叶都愿意放下姿态。 而高之叶仍在继续说着:“也正是经过夫子那一次的指教之后,我才会选择藏刀于身,不在人前显圣,只等人生最灿烈的一次绽放。” 闻言至此,阿刁才知道原来高之叶和老夫子之间竟然还有着这样一层渊源。 他想了想,随后再次问道:“夫子他老人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沉默了很长时间,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 许久之后,他说了一句话:“他是一个连陛下和大祭司都需要仰望的一个人。”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阿刁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紧紧盯着高之叶,确信对方没有开玩笑,这才凝声说道:“该不会,你的毕生刀术,都是老夫子教的吧?” 这只是阿刁的一句调侃,可高之叶却很快点了点头,认真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刀术修为能有今天的成就,确实离不开夫子的教导。” 阿刁闻言很是诧异,他再次问道:“夫子也会刀术?” 高之叶闻言则更加诧异,他反问道:“夫子什么不会?” 第三百八十章 难以掌控的古刀 只有真正见识过夫子强大的人,才能领会到高之叶那句话中的意思。 深山老夫子,虽很少于人前显圣,但他却是不折不扣的人间之师,也是唯一一个,无法被人间的修行境界所禁锢住的人。 他生而知之,通晓天下,自然,就没有他不会的事情。 高之叶一生忠于唐帝,但要说起他最敬重,最佩服的人,还得是老夫子。 从前如此,现在依然是这样。 此时夜风渐凝,空气中的寒意也开始加重,刑狱门前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冷清。 阿刁沉静了许久之后,再次开口道:“这么说的话,我要是找到老夫子,直接跟在他后面练刀不是更好些?呵,搞不好用不了多久,我的刀术修为便能超过你。”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便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高之叶,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恼怒来。 可高之叶的瞳孔深处依然带着无尽的冷漠情绪,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就算你没有夫子的传授,超过我,也是迟早的事。”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沉默许久的李三思听到这句话低下了头,情绪不多,但是隐于暗中的双眸之间,却飘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寒意。 阿刁闻言则愣了一瞬,他没想到高之叶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说出这般肯定自己的话来。 倒显得阿刁有些小肚鸡肠了。 阿刁讪笑了一声,他挠挠头,刚准备开口谦虚几句,高之叶却忽然伸出了右手将其打断,然后说道:“今夜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闲话就少叙吧……我的刀术之形意已在今夜尽数展露,你二人能领悟多少,全凭天赋。不过早前我便说过,修刀天赋固然无比重要,但是后期的刻苦和磨练亦必不可少,所以你们回去之后,必须趁着刀口正热,尚有我的半神刀意缠绕其间的关头,抓紧时间修刀……”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然停顿了片刻,他转眼望向了李三思,随后再次开口道:“尤其是你,天赋虽比不上阿刁,但是若再拼命些,将今夜领悟到的东西放入自己的魔刀之下,那么我想,不久的将来,你未必不能胜过阿刁。” 这句话自然只是一份美好的期许,但是已经足够让李三思激动。 他当即持刀拜下,凝声说道:“三思定不负您之所望!” 高之叶摆摆手,随即将眼神转开,望向阿刁,突然说道:“你且挥一刀给我看。” “现在?” 阿刁皱起眉头,沉声问道:“此前便已挥了足有六百多刀,还不够看?” “那是你自己的拔刀术,现在按照我所说的挥刀之法,对我出刀。” 高之叶将双手背在身后,隐没了自身的所有刀意,眸间刀光亦在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身前弥漫的半神之力却仍在呼啸澎湃,似大江河流般激流涌荡。 他紧紧盯着阿刁,视线轻转,随之落在了阿刁背后的那把古刀上。 说也奇怪,当高之叶的眼神落在古刀上的那一刻,原本已经隐去所有光色,陷入沉寂中的古刀忽而发出了一声清澈无比的刀鸣之音,随后便是一道至强至刚的刀意自那把黑金刀鞘中流窜而出,自阿刁身前横开,悄然散入黑夜之间。 那把古刀像是重获新生般在刀鞘中疯狂抖动,似是迫不及待想要破鞘而出,在这个世间展露出自己的锋芒。 阿刁感知到了古刀的躁动,他微微怔神,随后便伸手去向身后,稍一用力,便将古刀拔出……古刀出鞘的那一瞬间,一束灿烈无比的刀光自刀锋之下猛然激荡而出,顺着刀锋所向的轨迹去向遥远之地,沿途而过之时,几乎照亮了唐国的半边天空。 阿刁顺着刀光所过的方向望去,沉思了片刻后,便有些惊疑不定的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古刀。 古刀锋利依旧,光彩依旧,只是相较于从前,似乎又多出了一份极强的桀骜之意,而刀锋之下所蕴含的气息似乎也比之前要强大不少。 阿刁右手握住刀柄,左手则自刀锋之间轻抚而过,很快便得到了古刀的回应,可阿刁却依然紧皱着眉头,因为他从刀锋之间感受到了另一股陌生的力量。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那股力量应该就是高之叶所持有的半神之力。 心念至此,阿刁猛然抬起头,直视着高之叶,随后问道:“你对我的刀做了什么?” 高之叶微昂着头,随后说道:“只是让它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下半神刀意的强大,如此它会比你更加渴望往高处爬一爬......而如果这时候的你还是似从前那般,从最弱的第一刀开始,逐渐往上攀登的话,只怕等不到你的刀势变强,你手中那把刀就会开始嫌弃你了。”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然停顿了片刻,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清冷,再次开口时,语气也逐渐凝重起来:“有时候,不逼你一把,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极限在哪里,所以,出刀吧,给我你的最强刀势,别让我,以及你的那把刀失望。” 这句话刚一落下,弥散在高之叶身前的半神之力顿时凝聚在了一起,化作一幕坚不可摧的无形屏障挡在了身前。 阿刁渐渐昂起头,左手挑起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以及眸间无法掩盖的璀璨刀光。 他的右手随之上抬,将那把古刀高举过肩,刀锋之下所持有的刀意亦随之而起,似倒垂的天幕般悬在了他的头顶上空。 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那一幕刀意不再只停留在某个微弱的临界点上,而是逐渐往上攀登,自阿刁头顶一路往上,融入夜色,直入苍穹,眨眼之间便成一片浩瀚之势。 阿刁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眼中的刀光几乎已经成了一片惨白之色。 他的右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是一时无法掌控这突然暴涨的绝强刀意。 而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到,他那血脉中的五境之力,正在以极汹涌的速度往外流散,如此才能促使他将古刀牢牢的握在手中。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一章 巅峰一刀 而在短暂的伫立之后,阿刁单凭一只右手已经无法掌控住那把曾经很是听话的古刀。 所以他很快便改为双手握刀,体内的五境之力几乎倾巢而出,全部汇聚于掌心之间,将古刀之下涌荡不休的刀意死死压制住。 可刀意仍在往上攀登,很快便从五境初期的水准直入中期,然后又在阿刁的神识感知下,一路直达五境巅峰。 阿刁虽然曾夸下海口,说自己于五境无敌。 但无敌的前提是,他能很是顺利,并且完完整整的积聚起两万刀的刀势,那时,他便会拥有五境合道巅峰的强大力量。 而一位以刀为战的五境巅峰强者,说一句于五境无敌这种话,自然不过分,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 可今夜此时,他一刀未出,刀下的气息便已经自行升到五境巅峰,这让自身实力仍处于五境初期的阿刁很是不好受。 从前挥刀,一刀一刀的来,根基很稳,自然劲气不散,余力尚足。 可如今挥刀,起步即巅峰,这对高之叶来说或许很简单,但对阿刁而言,却实在有些难为他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力不从心,也是第一次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配不上手中的这把古刀。 可如今刀势已起,刀意已至巅峰,他便再没有松手的理由。 且不说此时高之叶和李三思就在邢狱门前看着,他丢不起这个人,而就算他们不在,单凭这把古刀自身所持有的骄傲,自己也不能轻易放手,否则的话,第一个看不起自己的,便是手中这把刀。 心念至此,阿刁沉淀了所有情绪,将识海放空,任凭体内五境之力疯狂流散,他自不管。 他只是握着手中的古刀,逐渐用力,以至于指间关节都有些微微发白。 而此时,古刀刀锋之下的气息终于停止了攀登的趋势,它已经达到了自身所能达到的最巅峰,再往上,便是半神之境了。 它亦停止了嗡鸣,只是静静的停留在夜色之间,孤独,且桀骜的释放着自身那无比强大的力量。 然后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将自身的所有力量完完整整的释放出去。 高之叶看着那把刀,轻轻挥了挥手,将加持于古刀之间的半神之力撤走,解开了对它的一切束缚。 然后就在夜风渐凝的刹那关头,他缓缓开口道:“落刀吧。” 这句话刚一落下,正在死命承受着古刀压力的阿刁再也忍不住,他高举过肩的双手开始急速用力,以一种极度汹涌的姿态,将那把古刀朝着高之叶所在的方向重重斩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攀登至苍穹之间的巅峰刀意亦随之而下,以足够强盛的姿态,撕开了这篇朦胧的夜色,然后卷起惊雷来到了高之叶身前。 古刀坠落的那一瞬间,沉默许久的李三思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因为他根本无法直视那一刀,那一刀中的力量虽然没有高之叶的半神刀意那般有压迫感,却也足够让他心慌。 而他毫不怀疑,这一刀若是落在自己的身上,那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便会被刀意撕成碎片。 这一刀,几乎已经快要突破五境的那道门槛,去向半神之境,原本也只会出现在高之叶的掌心之间,却为何能凝聚在阿刁的双手之间? 李三思有些不能理解。 他的情绪变得很是糟糕,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落魄感。 但他终究是无可奈何,只能将所有情绪藏在心底,所有的阴暗心思凝于魔刀之下......毕竟路还长,这条漫漫刀途,谁能最先走到终点,犹未可知。 而就在李三思心绪起起落落的关头,夜色之间的那道可怕刀意已经完全落下。 黑夜很沉,可却挡不住那一刀的锋芒。 那一刀自阿刁掌心而起,似天幕而落,斩向邢狱门前的高之叶。 一路穿行而过,将夜色划破,将长空刺穿,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突破了速度的极限,眨眼之间便落至高之叶身前三尺之地。 即便是骄傲强大的高之叶,面对阿刁的巅峰一刀时,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冷漠如初的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赞赏之意。 若是阿刁自身的境界再强些,这一刀怕是连高之叶都会感到忌惮。 只是现在,高之叶却也只是感到满意,而并没有任何的慌乱。 刀势临身之际,他甚至没有抬起自己的双手,依然只是平静的站在原地,环绕在周身的半神之力顿时化作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横在了身前,然后便眼睁睁看着那道蕴含着五境巅峰之力的刀意撞击在结界之上。 刀意裹挟着惊雷而至,所有的锋利气息凝集在最前的一个点上,似一个坚硬的钻头一般,不断的冲击着那道半神结界。 可怕的刀鸣声再次出现在夜色间,带来比之前更加刺耳的呼啸声。 高之叶纹丝不动,静静的凝望着那一刀的直刺。 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中的情绪亦不浓,只是当那一刀最终将自己的半神结界刺开了一道窄窄的裂口时,他那冷漠的眼神终于有了微微的变化。 虽然那一道裂口太过于渺小,太过于微不足道,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几乎无法寻觅到,可高之叶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挡在身前的那道结界完全是由半神之力组成的,按理来说,能给这道结界带来威胁的,至少也应该是同等的半神刀意才对,可阿刁那几乎破釜沉舟的一刀,竟然让本该坚固如初的半神结界出现了一道裂口......这只能说明,一旦阿刁倾尽全力,所拥有的战力几乎已经无限逼近半神之境,所以才会对那道结界造成威胁。 也就是在这一刻,高之叶才算真正明白,之前阿刁说的那番话其实并没有任何炫耀的成分。 若是真的让他成功的挥至第两万刀,也许他真能破开自己的十里刀意。 黑夜中的高之叶沉默着摇摇头,心想夫子他老人家说的话果然没有错,人间刀途之上,此前只我一人,此时依然只我一人,此后,就不好说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二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一) 心中莫名感慨了片刻之后,高之叶便将自己的目光自结界之间收回,再次转到刀意之上时,却发现那道五境巅峰的刀意终于在一段时间的冲杀之后,渐渐隐没了气息,逐渐消散于夜风之中。 刀意散去的那一刻,被刀光照亮的这片夜色也再次陷入孤寂之中,惊雷声亦随之隐没,万物俱静。 而强行撑起这道刀意的阿刁则有些颓然的将双手放下,古刀驻地,死死撑住了自己的身体,如此才没有倒下。 他那笠帽下的双眸中刀光尽去,瞳孔深处满是疲惫之色。 他的脸色亦变得十分苍白,几乎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血脉中的五境之力更是已经空空如也,此刻只凭着体魄的力量在强行硬撑。 夜风袭来时,阿刁似是有些畏寒般缩起了身子,他缓缓抬起头,朝着高之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半神结界依然将高之叶牢牢的保护住,单凭肉眼去看,那道结界半点变化,坚韧如初,强大依旧。 可阿刁却盯着结界的某个点仔仔细细看了很长时间,许久之后,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莫名的轻笑声。 虽微不可闻,但依然落入了李三思和高之叶的耳中。 李三思虽然仍处在对那道刀意的震撼之中,但好在一刀过后,他发现高之叶的那道结界并没有任何的变化,说明阿刁虽然很强,但却强的有限,至少,他的刀意威力仍处在五境合道的范畴内,无法撼动半神之力。 所以此刻听到阿刁的轻笑之后,李三思便不自觉的想要嘲讽几句,于是他提了提手中的大刀,冷眼望向阿刁,随后便开口道:“耗尽全部真劲的一刀,却连高总管的衣角都碰不到,还有什么可笑的?” 这句话里的嘲讽意味十足,可落入阿刁的耳中,却让他嘴角的笑意更甚。 阿刁根本不去搭理李三思,他依然紧紧盯着半神结界上那个特定的点,仔细打量着那个点上微不足道的某个裂口,沉静了片刻后,他忽然说道:“看来我的第两万刀,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不堪。” 这句话自然是对高之叶所说,李三思却以为是对自己的回应,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皱起眉头,再次开口道:“你什么意思?” 阿刁却看也不看他,只是稍稍抬眼,将目光转到了高之叶身上,眼眸间的疲惫之下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李三思见阿刁那副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模样,顿时有些恼怒,他刚准备再去质问几句,高之叶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确实让我很意外,原以为你的巅峰刀势最多也就刚刚摸到合道巅峰的边缘,却不想你早就已经将其跨过,倒确实是我小瞧你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三思便顿时愣在了原地。 怎么听高总管的意思,阿刁那一刀似乎已经越过了五境似的? 阿刁则拄着古刀,很艰难的挺直了身子,随后说道:“不仅你很意外,就连我都有些没想到,只可惜一刀过后,便再无余力,要不然,你的半神结界,我还能死命折腾一番。” 说到这里,阿刁停顿了片刻,稍稍喘了口气,便再次开口道:“这便是你的拔刀术的弊端,起步即巅峰,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将自身的真劲宣泄出去,短时间内自然再无法出手。若是按照我的挥刀方法,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将刀意凝聚至两万层,那我便能够战斗很长时间,如此......”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高之叶便开口打断他:“我的拔刀术对现在的你来说是弊端,可等你将其完全掌握熟练之后,便会发现这才是真正的战斗之术......而之前我便说过,你的挥刀之术确实有可取之处,但面对真正的高手时却不太管用,因为他们根本不可能等你肆无忌惮的将刀势凝聚起来。说到底,在你未曾弄神成圣之前,挥刀即巅峰,以最快的时间结束战斗才是最完美的选择。” 言及至此,他突然看了一眼黑着脸的李三思,随后很快又将眼神转开,继续说道:“而你此间一刀所面对的是我,所以才会只在我的半神结界上留下一道微不足道的裂口,若是你面对的人是李三思的话,那么这一刀,足以让他死上两三回了。而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此前你二人的那场战斗,你以自己的挥刀之术与之对战,需要数刀才能将其击败,所以你可以仔细衡量下,你我二人的拔刀术,究竟哪个更可取?”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尚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李三思却已经握紧了手中大刀,显得无奈且躁动。 他先是愤愤的看了一眼阿刁,随后又用一种很是哀怨的眼神望向了高之叶,心想难不成我是你二人刀术强弱的活靶子不成? 阿刁则在短暂的沉静之后,缓缓挺直了身子。 一段时间的修复之后,他体内的五境之力已经恢复了些,只是气息还是明显有些不畅……他将古刀拎起,透过雪白刀身望着自己的镜影,那张放荡不羁的脸上依然挂着些许疲累之色,让他看上去少了些年轻朝气,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静默半晌之后,他便将古刀放回到背后的黑金刀鞘内,随后开口道:“只是我究竟怎样才能如你那般,始终以巅峰刀势与人为战,依然能保持完美状态?难不成,也要等我修到半神之境?” “自然不用。” 高之叶平静说道:“我的拔刀术并不是在我修至半神之境才创造出来的,而是我自修行初始便一贯坚持的刀途,所以修炼我的拔刀术,与境界无关,最重要的,除了领悟修行外,还要记住我早前便说过的要点……” 高之叶看着阿刁,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找到刀意最集中的那个点,找到最适合出刀的时机,掌握住最正确的出刀路线,以最汹涌直接的姿态,朝着你的对手斩出那一刀,如此,便能将自身的真劲控制在一个最完美的临界点上,去让自己适应更长时间的战斗......我知道这或许很难,但若是一旦成功,那便会所向披靡。”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三章 少年自有少年狂(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高之叶眼眸间的冷漠情绪忽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莫名的神韵之光。 他忽而抬头仰望着那片夜空,似是回忆起了年轻时候提刀而行的时光,不由有些情怀激荡,神采飞扬,看上去和往日里的冷厉风格大不相同。 阿刁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高之叶竟然也会有感情迸发的时候。 自小便跟在高之叶身后的李三思也很是意外,在他的印象中,一向冷漠高傲的高总管似乎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即便是高之叶自己都感觉到有些失态了,他站在原地沉静了片刻后,便将目光自夜空间收回,稍微平静了下心神,便再次恢复到最初的冷漠状态。 他转眼而望,眼神再次落在了阿刁身上,随后继续说道:“在我最初修行的时候,也曾怀疑过自己的拔刀术,那时与人争斗拼杀,几乎每次都是以命搏命,还没挥出几刀,就快要耗尽体内的真劲,甚至有好几次都因为真劲的无法延续而让我差点死去。但好在我撑下去了,并且在战斗和修行的过程中找到了最直接,最省力,同时也是最有效的挥刀方式,并将其一直延续下来,直至今时今日......” “事实上,在修刀这条路上,我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清晰明朗的定位,因为前路之上,并没有任何人能让我做个参照。刀术几何,好与不好,全凭他人评说。但想来整个人间的修士都说我的刀还不错,并且连续数百年都将我视为人间用刀第一人,那我想,自己的刀,应该不算差,所以我的拔刀术,自然也就值得后人推敲。” “我说这些,并不是在跟你炫耀什么,也没有特别的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所担心的,怀疑的,现在无法做到的,当年的我都曾经历过,但我挺过来了,那么这刀途之上,我便可放言无敌。所以你大可放心往前走,有我当前开道,你会走的很安全。只要你有朝一日能够利用有限的五境之力,斩出不曾断绝的巅峰刀意,那么我的毕生刀意,便算是得到了最完美的传承。” 言及至此,高之叶的脸上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冷漠之意,而是被一种难以言说的认真和严肃所替代。 他的眼神始终落在阿刁身上,看着那位背刀而立的不羁少年,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少年郎,少年狂……他有一种预感,这位来自人间草莽的少年阿刁,很快就能在漫漫刀途之上,将自己追赶超越。 高之叶并不是一个轻易就愿意服输的人,但是面对天赋和创造力都要近乎完美的阿刁时,他不得不承认,未来的修刀一脉,阿刁绝对是唯一的王者,百年内再无人能超越。 心念至此,这位人间用刀第一人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双手缓缓放下,横在身前的半神结界也逐渐散去。 等到夜风微凝的关头,他又一次开口道:“想来今夜你已没有余力继续修刀,那便先回去歇着吧,明晚过来时,我亲自与你实战练刀。” 阿刁原本一直沉静在高之叶此前的那番独白之中,兀自不言,此时听高之叶已有了逐客之意,加上他今夜确实已经耗空了真劲,身心俱疲,已然无法再使出半分力,便也不再坚持。 所以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便开口说道:“如此这般,那我明晚再来,只是……”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顿了片刻,朝着李三思那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只是他怎么不走?该不会,你打算等我走后给他开小灶吧?” 此话一落,黑袍裹身的李三思顿时大怒,他提刀喝道:“小肚鸡肠!高总管今夜几乎都在与你讲述刀术精意,全程也几乎都是在陪你练刀,你可曾听我抱怨什么?” 阿刁很诧异的看着满脸怒意的李三思,很快说道:“若是你和我一般厉害,他自然也会与你多说几句。”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李三思的心头怒意达到了顶峰。 他握紧手中大刀,几乎已经无法压制住心头的狂暴怒意。 此时的阿刁真劲尽散,已然失去了战斗力,若是在这个时候选择向他出刀,必然能将其彻底击溃。 心念至此,李三思心头顿时出现了一缕森冷的杀意,他手中大刀缓缓抬起,刀意亦逐渐聚集,似乎随时都会朝着阿刁怒斩而下。 而就在这时,高之叶缓步走到了李三思身边,没有去看他,只是伸手将李三思的大刀压下,随后对着阿刁简单说道:“我留他下来有些话要说,与修刀无关。” 并没有刻意的解释,只是在做一个简单的陈述。 同时也是在警告阿刁不要再搞事情。 阿刁闻言耸了耸肩,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给了李三思一个很欠揍的表情,便直接大步而起,穿过刑狱外面的那处平地,往密室中走去。 等到阿刁那沉重却依然不羁的步伐越过高之叶和李三思,随后消失在邢狱正门口的那一刻,高之叶这才将目光收回,然后望向了身边的李三思,沉静片刻后,他说道:“心里不痛快?” 李三思闻言微愣,随后将大刀驻地,低头凝声说道:“不敢!” “说实话。” 高之叶难得的平缓了语气,继续说道:“正如你所说,我一整夜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阿刁身上,对你却不闻不问,只要是个正常人,心里怕是都会有些不痛快的,更何况,你和阿刁之间还有着难以分清的恩怨,所以应该会更加恼火才对。” 说到这里,高之叶突然停顿了片刻,他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便继续说道:“你虽然比阿刁年长几岁,但说到底,都是年轻气盛的莽头小子,有点血性很正常,但若因此而心生嫉恨,背后耍些小花招,我是不会答应的。” 这些话说的平静,可却自有一份威严暗藏其间。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四章 实战练习 李三思依然低着头,眼眸之间情绪莫名,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只在夜风渐起的关头,传来他那稍显谦卑的声音:“对阿刁虽有些许嫉妒之心,却并无任何加害之意,此后刀途之上,也只会以他为目标,努力追赶,绝不会有他念。” 此话刚落,他便又很快补充了一句:“句句实话,请高总管放心。” “我知道你这么说多少有些顾及我的存在,所以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能提醒你一句,嫉妒容易使人面目全非,你要把握好分寸。” 高之叶想了想,继续说道:“一把刀争来争去,最后总有个输赢,没人愿意甘心于人之后,所以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不管怎么样,阿刁是皇子殿下的救命恩人,所以你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沉默片刻后,高之叶转身拍了拍李三思的肩膀,随后便再次开口道:“而我还是要多提一句,虽然阿刁的天赋很高,几乎是我生平仅见,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是希望我的毕生刀意最终是由你传承下去,毕竟,你才是唐国邢狱中的人。不过正如我此前所说,刀术之形意都已经摆在你们面前,最终能领悟多少,学到多少,还是看你们自己。” 说到这里时,高之叶突然再次沉默了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李三思心有所动,带着些许疑惑抬起头时,刚好撞上了高之叶那冷漠而清肃的眼神,随后便听他幽幽问了一句:“你老实告诉我,见识到阿刁今夜的那巅峰一刀之后,你是否有信心能赶超他?” 听到这句话后,李三思似是从高之叶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期许的光晕。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把心一横,随之握紧了手中大刀,凝声说道:“不敢说有绝对的信心能比阿刁更快的继承您的刀意,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而且现在我已经能完美自如的控制住体内的魔意,相信再给我一些时日,我的魔刀必然会变得更加锋利,到时候便可再与阿刁切磋一场,来试试我的刀意。” 高之叶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将背在身后的双手重新拢于袖口之中,藏起了自身所有的半神刀意,随后便直接转身,往邢狱中走去。 就在高之叶的身影消失在李三思眼角的那一刻,夜风中传来他的声音:“邢狱的那把刀,我终究还是希望能握在你的手上,所以记住自己今夜说过的话。等到过些日子,你的魔刀气息再稳定些,我会安排你们好好的打一架。” 这句话落下之后,高之叶的身影便随之隐于黑暗之中。 留下李三思一人在邢狱门前沉静无言,内心却有些澎湃。 虽然他的刀术修为比不过阿刁,但既然有高之叶的支持,那便不再需要害怕什么。 哪怕最终自己没能继承高之叶的毕生刀意,邢狱,还是自己的。 心念至此,李三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莫名的冷笑,似黑夜般深沉,带着几分阴沉和可怕。 他最终也从夜色中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属地,却没有就此休息,而是进入内院开始修习魔刀之术,并且将今夜自半神刀意中的所有感悟融入了魔刀之中......清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李三思自内院而出,虽一夜未眠,可他的精神却很是饱满,体内的魔刀气息变得愈发深厚,更重要的是,他血脉中原本仍有些不稳定的五境之力也已变得坚韧厚实,并且十分强大。 自信满满的李三思顿时便有了挑战阿刁的心思,他蓄起了满身刀意,只等着黑夜再次来临的那一刻,向阿刁发起挑战。 可等到了晚上,还是在邢狱正门口,当三人重聚之时,高之叶却完全无视了李三思想要挑战阿刁的要求,直接开始了新的授课。 所谓授课,不过就是先简单的讲述一下自身刀意的精要和奥义,然后再给李三思和阿刁足够多的时间去感悟一番,然后等到下半夜时,便是真正的实战练习。 却不是让李三思和阿刁对战,而是让他们两个联手而起,以高之叶的拔刀术为战机,向高之叶本人发起挑战。 阿刁和李三思原本还抱有各自的偏见,不愿意联手,只是各自为战。 可当他们两个被高之叶的半神刀意一刀一个给劈出半里远之后,知道再不联手的话,怕是连接近高之叶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接下的时间,这两位可以说是当今世上刀术最强的年轻五境刀客,终于开始了正式联手,以自身最强的巅峰刀意,去和高之叶的半神刀意做了最直接的对抗。 虽然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被高之叶挥刀逼退,但是阿刁和李三思的自身刀意也在那场深夜的实战练习中一点点增强。 往后的一段日子里,这样的实战练习持续了很长时间。 阿刁从最初只能挥出巅峰一刀,到后来已经能够以巅峰刀势连出三刀,这样的转变看似只有两刀的进步,但是这两刀,已经足够让他完败五境之内的绝大部分高手。 五境巅峰以下,他凭此三刀几乎无敌。 五境巅峰者,能胜他这三刀的不过五指之数。 而阿刁对自己如今的拔刀术愈发有信心,他相信只要让自己再多挥出一刀,那么五境之内他能做到真正的无敌。 并且在与高之叶对战的过程中,阿刁的体魄和血脉中的五境之力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几乎快要突破五境初期的那道屏障,迈入五境中期,而一旦他进入中期之后,所挥出的刀意必然将会更加强大可怕。 对此,阿刁很是期待,对于日后和天地神院的那场战斗也更加有信心。 不仅是阿刁在这段时间的实战练习中提升很大,李三思亦获益极多。 他的魔刀之力变得更加平稳强势,将要走的那条刀途开始愈发坚定。 每一次的落刀虽不似阿刁那般都能能够达到五境巅峰,但是凭借着魔刀之力的霸道和特殊性,却也勉强能够达到五境中期的水准。 要知道,在数日之前,他连合道的境界都还没有完全稳固下来,如今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让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五章 少年难以湮灭的心思 照这样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李三思便有信心能够将自己的魔刀之力再提升一个档次。 而对于继承高之叶的毕生刀意,以及坐稳邢狱管事人这两件事,他也是多出了不少信心。 更值得一提的是,在进行实战练习的这些日子里,李三思和阿刁一直联手对战高之叶,两个人竟然从最初的敌对仇视,变得有些惺惺相惜起来。 虽然还远没有达到至交好友的地步,但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冷言冷语,针锋相对。 甚至于他们的联手刀意变得越来越强,彼此间的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这一点让高之叶很是满意。 若是阿刁和李三思能因此化干戈为玉帛,那么无论是对高之叶的刀术传承,还是对唐国新生势力的壮大,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好处。 所以在往后的那段日子里,高之叶加强了自己的半神刀意,在每一次的挥刀过程中尽量保有足够多的力道,就是为了逼出阿刁和李三思的潜力,也是为了让他们的联手刀势变得更加强势。 日子一天一天过,对于身处唐国潜心练刀的阿刁来说,这是一段枯燥却又足以振奋人心的少年时光。 他在一点点变强,一点点往人间更高的领域走去,然后等待着未来的某个契机,将自身的所有刀意带到遥远的天地神院,去为那个只想一心读书的小天真当前开道,然后将他接回来。 日子或许还很漫长,但他不在乎。 只要未来充满希望,他便可一路向前,永不止步。 ...... 而与此同时,千万里之外的天地神院藏书楼中,正在用心看书的唐青仿佛感知到了阿刁的心思般,他忽然间抬起了头,朝着头顶上方望去,那里除了由无数淡淡光点汇成的书本外,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可唐青却看得很认真,他的瞳孔中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星光,光色不浓,却足够深沉,带着直抵人心的强大力量,仿佛能看到永恒。 同样在不远处看书的月牙察觉到了唐青的异样,她微微皱眉,随后便缓步走了过来,顺着唐青的目光望去,却一无所获,于是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声音轻轻柔柔,像是怕打扰到唐青似的。 “只是突然有些心神不宁,看不进去书,便想着放空下视线和神识。” 唐青低下头,瞳孔中的星光随之消散,他开口说道:“来到藏书楼中已经有半年时间了,也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月牙靠近唐青身边,说道:“只是半年而已,对于这个人间而言,有些太微不足道了,修行无岁月,半年也只是弹指一瞬,并不会给外面的世界带来多少变化。只是师弟在此每分每秒的看书,枯燥且乏味,所以觉得时间走的太慢,我看你不如就休息一段时间,等心绪沉静下来再继续看书也不迟。” 说到这里时,她忽然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视线的尽头是小花睡觉的所在地,也是唐青看书起始的地方,据此已经有很长一段距离,说明这半年里唐青已经看了足够多的书。 月牙很快便将视线收回,随之感慨了一下,然后再次说道:“依照师弟你看书的速度,怕是用不了十年,便能将这里的书全部看完,所以也不用着急。” “可我总担心外面会出事,自踏入四境镇魂之后,我的心中预警便也多了不少,虽然毫无缘由,亦找不到预警的根源,但我总觉得不是很太平。” 唐青有些忧虑的说道:“七位人神被我的第三道剑意逼退之后,不管他们是闭关还是疗伤,想来暂时都不会再对唐国造成威胁,但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些担心父亲和老师,自他们离开人间之后,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就连小花都无法感知到他们的踪迹,我在想,是否......” 他的话没有说完,月牙便拍了拍唐青的头,眉眼之间的温柔之色更浓,她很快说道:“既然连小花都对老师和唐帝的事情无能为力,师弟你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还是收拾好心情,认真读书,早点修身成圣才是最重要的。既然老师曾预言你终有一天会与他并肩,那么你现在所能做的,就是让那一天早点到来,如此才有机会追随他们而去,将事情的本源弄清楚。” 这些劝慰的话月牙已经说过很多遍,唐青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可却无法真正做到释怀。 尤其是随着境界的提升,他对人间的感悟能力也逐渐增强,隐约能感知到唐帝和夫子的离开会牵扯到人间的生死存亡问题,所以他在这些日子的读书过程中愈发心神不宁,总有着难以言说的担忧情绪。 此时听到月牙那些话之后,唐青苦笑了一声,随即点点头表示自己会调整好心态。 月牙亦不再多言,她牵过唐青的手,便准备去带他休息片刻,放松下心神,可就在二人转身的那一瞬间,藏书楼中远处的无数光亮之间,却渐渐传来一个深沉无比的脚步声。 开始很远,很快及近,不需片刻便已经来到二人面前。 一身朴素道袍,一张愁苦的面容,两道似大刀般弯折的粗眉,让本就有些老成的龙虎山不苦更是多出了一丝悲天悯人的韵味。 不苦方一至此,便对着唐青和月牙轻轻做了一揖,随后轻轻开口说道:“我要走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直接让唐青愣在了原地。 沉静了片刻后,唐青问道:“三年未满,为何这么急着出去?此前便已说过,现在的你,根本没那个实力去找七位人神要个真相。”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苦便平静说道:“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所以我没打算去神院找麻烦,只是突然想回龙虎山看看了,所以便来与你告个别。” 唐青再次开口道:“可你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来藏书楼中看看,何不多呆些日子?至少让自己的修为再精进些,日后向神院讨公道时也好多些筹码。”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不苦是个好人 “我来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修行,只是想找到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密卷。” 不苦低眸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竖着的那本密卷,沉静片刻后,便继续说道:“如今密卷已经找到,而我也已经在此多停留了半年,修行之道虽不敢说有多少进展,但已经让自己足够满意了。而如今我也已经确信,哪怕继续呆在这里,对我的修行也不会再有什么帮助,因为我已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瓶颈处,只有去到龙虎山的主场,借着那里的阵法和灵气,才能让我再次突破。” 说到这里时,不苦看了一眼唐青,稍有忧色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暖意,他再次开口道:“自下山之后,所遇到的人当中,当属唐青施主你最是简单通透,与我亦有恩情,往后人间之上,若有吩咐,便来龙虎山寻我便是......当然,前提是,那时候的我依然扛着龙虎山的微末道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些话的语气有些沉重,带着小道士不与人说的些许忧愁。 唐青稍有感触,却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一直以来,唐青都是在为自己的那条很不好的命,去和时间,以及这个世界做着斗争。 可不苦却自记事的那一天开始,便将龙虎山的微末道统扛在肩头,亦步亦趋的往人世间行走,直至今日,直至初代老天的死亡之谜大白于天下,直至龙虎山再次崛起于人间,直至,永久......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苦所承受的,经历的,以及将要付出的,都要比唐青多得多。 关于这些,唐青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他看着不苦,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朝着他拱手而拜,这是极大的礼数,除了有数的几个长者外,唐青从未向任何人行过此礼,这代表着他已经将不苦放在了诸如夫子和唐帝这般尊崇的位置上。 以不苦的身份而言,他自然当不得这样的礼数,可以他的毕生信念和对待龙虎山的态度上,他却绝对当得起。 不苦知道唐青的身份,见他向自己行此大礼,觉得有些不妥,便向前一步想将他扶起,可唐青却轻轻摇了摇头,无比郑重的将礼数行毕,随后起身凝视着不苦,认真说道:“从前只觉得道门之内,草庐道圣便已是道教巅峰,此前第一,此时也是第一,此后,一定也是第一。可看见不苦你的道之后,我便觉得,不管是此前,此时,还是此后,你都足以与道圣相提并论,或许修为有所不及,但在大道之上,你绝对可以与之并肩。” 这些话听上去有点捧杀的意思,可却是唐青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听到这句话后,不苦的嘴角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那两道似大刀般弯折的粗眉也稍稍平顺了些,他很快说道:“道圣已至人间巅峰多年,大道之术已然超凡脱俗,我怎敢与他相提并论,唐青施主谬赞了。” 唐青亦笑了笑,他自己的说辞,自然代表不了什么,只是聊表心声罢了。 就在唐青还准备开口问些什么的时候,一直没说话的月牙却忽然开口问道:“不苦大师是否已入半神之境?”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唐青愣了一瞬。 半神之境? 不苦已入半神之境? 他下意识朝着身边的月牙看了一眼,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 随后便再次将目光落在了不苦身上,瞳孔中满是疑惑。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刚进藏书楼的时候,不苦应该是五境中期的实力,如今藏书楼中半年苦读,能让他突破到五境巅峰便算是初代老天师保佑了,怎么可能直接跨过五境,去向半神? 可不苦很快便证实了月牙的说法,他点头说道:“半月前便已入半神,所以才想着早些回去龙虎山修行感悟,看是否能尽快成就人神之位。” 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落入唐青和月牙耳中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苦与人间几位圣人之后年纪相仿,此前先一步破镜合道已经让大家十分惊讶了,如今竟然再次将所有同龄人抛在了身后,先一步迈入半神之境。 这是否意味着,不苦的修行天赋,真的已经超过了世间的所有少年天才?甚至比当年的圣人都要厉害? 照样的速度继续修行下去,不苦将来的成就,很可能会超越龙虎山的初代老天师,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修身成圣也不是没有可能。 心念至此,唐青的神识自身前缓缓散开,很快便将不苦笼罩,这才感知到对方体内那静静隐藏的强大的半神之力。 暗自感叹了声后,唐青说道:“难怪你说自己的修行已经到了瓶颈之地......” 不苦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再选择回应。 藏书楼的这片境域中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当中。 直到无数光点映照下,正在死睡中的小花突然抽搐了一下,于睡梦中翻了个身,随后鼾声渐沉之时,不苦这才再次开口,打破沉默:“如果没有龙初代老天师留下的这本密卷,我怕是就算自己辛苦打熬数十年,也无法迈入半神之境,有此之幸,全是老天师保佑。” 言及至此,不等唐青开口,不苦便忽然抬眼望向了藏书楼中的某个方向,随后继续说道:“再有些话,就等到日后唐青施主你出来再说了......现在,我该走了。” 唐青亦不再多言,只是说了句保重,便目送着不苦离开此间,往藏书楼的出口处走去。 等到不苦那孤独且坚定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的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月牙走近唐青身边,然后说了一句话:“不苦是个好人。” 唐青闻言点点头,说道:“他不仅是个好人,也是个苦命的人。”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顿了片刻,然后补充了一句:“日后他若真和天地神院翻了脸,我一定会帮他。” 月牙笑了笑,说道:“我也是。”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七章 龙虎山的小道士变了(一) 唐青看了一眼月牙,笑道:“看来师姐也很喜欢不苦。” “只是觉得有些敬佩。” 月牙说道:“孤身一人将龙虎山微末道统一肩扛起,并且不远万里来到江心湖畔,就是为了寻找初代老天师死去的真相,这样执着的一个人,往往也很伟大,没法让人不敬佩。更何况,他敢凭借一己之力,去和强大的天地神院做着对抗,这样的勇气,也没法让人不动容。我想若是老师他在这里的话,一定也会这样认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之意,却也足够认真坚定。 唐青沉默了片刻,说道:“确实。” “不过我之所以敬佩不苦,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师弟你很喜欢他。” 月牙展颜一笑,说道:“师弟你喜欢他,我便喜欢,所以我也愿意帮他。” 很简单的道理,很直接的陈述。 唐青愣了一瞬,他看着月牙那清澈如水的双眸,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害羞起来,而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后,寂静沉闷的藏书楼中,唐青和月牙相视一笑,此前的些许愁绪在此刻仿佛被冲淡了不少。 二人忽然沉默着并肩而起,朝着小花所在的地方缓缓而去。 脚步很轻,很慢,不知是怕惊扰到熟睡中的小花,还是怕吵到彼此的心声。 而与此同时,不苦与唐青告别之后,沿着藏书楼的某个方向走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便忽然停步,此间便是藏书楼第七层的出口。 当初被送进藏书楼之时,管事人边之唯曾告之过他,三年之后,自会有人将大门打开,带他出去。 而若是不苦觉得读书苦闷,无法坚持三年的话,便可朝着出口方向以真劲击之,自然也会有人回应......不过只要不苦走出了那扇大门,那便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书香笼罩之下,不苦将所有心绪收回,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缓缓抬头,望向了正前方的那片虚无之地。 只有那里,没有拥挤的光点,只是一片昏沉和黑暗。 片刻之后,不苦额角的两道粗眉再次弯折,瞳孔深处亦出现了一幕灿烈的青光,下一刻,青光便自眸间而出,随着他的目光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呼啸而出,狠狠的撞击在那片虚无之间。 青光耀眼,其间暗藏着强大的半神之力,以这样的速度撞击而去,怕是连大山都要被凿穿。 可落入那片虚无之地后,却似石沉大海,转瞬间便泯灭了所有气息。 就连强大的半神之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气氛再次归于平静。 可不苦却似乎并不着急,他仍然静静的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只是额角的那两道粗眉弯折的更加厉害,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愁苦,隐有悲天悯人的意味。 而在原地等待了数息之后,不苦原本平静而坚定的眼神忽然间凝起,眸间再次涌起了一束光。 却不是此前的那道青光,而是一道灿烂夺目的白光。 准确的说,那道白光并不是从不苦的眼中出现的,而是从某个地方照耀出来,映在了不苦的眼中。 不苦稍稍抬起头,随后微微眯眼,瞳孔深处顿时飘起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在他正前方,虚无之地的暗色终于消散殆尽,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响,藏书楼第七层的那扇门也终于被人打开,一抹白光混杂着外界的光色闯入藏书楼,落在了不苦的身上,眼中,以及神识之中。 白光稍有刺眼,可不苦却不躲不避,坦然而望。 他已经大半年没有见到外面的光了。 此时沐浴其间,甚是温暖,很是怀念。 而随着白光落入不苦眼中的,还有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门边,普普通通的容貌,不温不火的站姿,单从外表来看,他就是一个放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人,身上却有着一股极其强大的五境气息。 他的姿态足够高傲,以至于望向不苦的时候,都保持着微微昂首的姿势,似乎连多看一眼不苦,都是对方的荣幸。 看他身上的装扮,应该就是藏书楼里的五境书官,而他能被派来看守藏书楼的第七层,说明无论是他在神院中的地位,还是自身的实力,都很不简单。 不苦沉淀了情绪,眼神很快便落在了书官身上,他没有开口,只是对着书官轻轻点头,随后平静向前,开始迈步,直接跨过了那扇大门,走了出来。 书官看着来到自己身边的不苦小道士,骄傲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疑惑,他问道:“三年未到,你为何急着出来?” 不苦平静说道:“因为想出来看看。” 书官皱起眉头,再次开口道:“你可知道,出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多少人做梦都想进藏书楼第七层看看,哪怕只是一天,甚至一个时辰,都足以让他们收获满满,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就连我看守藏书楼无数年,加起来也不过进去看过半个月的书。而你一进便可苦读三年,这么好的机会,你就这么白白浪费?” 不苦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说道:“第一,既然我出来了,自然就没打算回去,第二,对别人来说,藏书楼的第七层或许是修行的绝佳地方,可对我而言,却不然。” 这句话刚刚落下,书官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冷冷的盯着不苦,冷笑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根本没有将我们神院的藏书楼当回事?” 听到这句话后,不苦没有回应,只是用一种很是平静的眼神看着书官,不知是在默认,还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书官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以他的身份,外界的人界修士见之都要毕恭毕敬,尤其是像不苦这样的后生,更是要以礼待之才对。 可如今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竟然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这让书官感觉到了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屈辱和愤怒。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负面情绪隐入胸膛,脸色亦变得无比阴沉难看,就像是暴风雨来临时的蓄势。 片刻后,强大的五境之力便自他身前缓缓弥散而开,似潮水般将不苦吞没。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八章 龙虎山的小道士变了(二) 自玄武榜之战后,不苦的名声便已传遍整座人间大陆,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龙虎山那位叫做不苦的小道士早已经是一位五境高手。 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玄武榜之战中的表现让无数人为之惊叹。 藏书楼的这位五境书官原本也对不苦抱有着足够多的欣赏态度,毕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说明他的修行天赋高到离谱,甚至比神院中的白衣杀神卓星辰,以及当今几位圣人之后都要高。 这样的一位少年高手,日后所能达到的成就自然也就非比寻常,所以神院最初的态度是要将不苦划到自家阵营中来,以扩充自己未来的新势力量。 书官知道神院上位者的心思,所以当不苦自藏书楼中出来之后,他已经尽量克制了自己往日里盛气凌人的态度,尽量表现的低调些,有好感些,虽然在不苦看来,书官还是十分的骄傲,甚至有些看不起人的感觉。 但在书官自己看来,他已经给足了不苦面子。 毕竟他能被派到藏书楼第七层来守护此地,说明他在神院的地位非同小可,放眼整座藏书楼,除了管事人边之唯和他的学生白夜行,以及为数不多的其他几位书官外,就数他的地位最高。 而他的实力虽然未曾达到五境巅峰,却也已在五境中期停留多年,进入巅峰之境也是迟早的事。 所以哪怕书官知道不苦是一位极具天赋的五境高手,但是在自己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他的五境之力将不苦笼罩住之后,并没有立即动手绞杀,而是打算再给对方一个机会,所以他开口道:“摆正你的态度,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则的话,我不介意给你一个难忘的教训。” 声音逐渐变冷,寒意渐至。 不苦依然平静的盯着他,闻言只是摇摇头,随后说道:“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 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只是有些固执。 书官的愤怒情绪在这句话落下之后到达了顶峰,他不再多言,只是重重的挥出了自己的双手,潮水般的五境之力顿时卷起一片惊涛之势,冲向了不苦的胸膛。 书官没有动用全力,大概只用了八成的力道,但他相信,即便是八成的力道,也足够将不苦冲倒在地,以低头的姿态向自己求饶。 可不苦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的姿态,他依然雷打不动的站在原地,冷静的让人有些心慌。 直到书官的五境之力将要临身的那一刻,他才缓缓抬起头,然后说了一句话:“如果我是你的话,就绝对不会这么冲动。” 声音很是平静,却比往日里多出了不少的清冷之意。 书官皱起眉头,不明白不苦是什么意思。 只是单纯的觉得对方是在故弄玄虚。 他刚准备开口再放几句狠话,可微动的双唇刚刚打开,却又瞬间僵持住......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近乎八成的五境之力,在冲杀到不苦身上的那一刻,竟然全部炸裂开来了,就好像是汹涌的潮水撞击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之间,无法继续前进,只能四散飞溅,继而倒退而回。 汹涌而狂躁的五境之力退回到书官身前的那一刻,竟然再也不受书官的神识控制,任凭他如何催动,五境之力也不愿再往前而去,似是感知到了不哭身上更加强大的气息,不敢再去招惹对方。 书官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不动深色往后退了一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不苦很长时间,神识自身前弥散而出,绕着不苦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心也在一刹那跌落到了谷底,因为他已经无法感知到不苦身上有任何真劲流动的痕迹。 而在书官的认知中,若是自己无法感知到一个人身上的真劲气息的话,只会有两个可能......一是对方是个从未修行过的普通人,体内自然就没有真劲的存在,二是对方的修为已经完全凌驾于自己之上,自己没有能力,也没有那个资格去对其探寻感知。 不苦在进入藏书楼之前便已经是五境合道的高手,所以他自然不会是个普通人。 难不成,不苦如今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甚至已经迈入了六境?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书官便又很快将其否定掉。 毕竟不苦进入藏书楼不过半年时间,怎么可能直接从五境合道迈入六境人神?若真如此的话,怕是七位人神都要直接破关出来,要么将其招入神院,要么就将其彻底灭杀,绝了这个可能在未来威胁到神院的小道士。 而且若是藏书楼对不苦的修为真有那么大帮助的话,他也不可能急着出来。 半年便能让不苦破道弄神,再给他两年的时间,还不直接修身成圣了? 想到这里时,书官摇了摇头,觉得有些荒唐。 他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带着疑惑抬起头,凝视着不苦,随后问道:“你身上藏着什么不世出的防御神器?” 不苦看着他,平静的摇了摇头。 脸上的愁苦之意不知何时渐渐化作了一片冷漠情绪。 书官与不苦对视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竟然有种想要将目光移开的慌乱感。 他忽然觉得不苦变得很是陌生,似乎已经不再是参加玄武榜之战时那个老成善良的小道士了。 他愈发强大,逐渐冷漠,同时,也没那么好惹了。 有那么一瞬间,书官甚至能感觉到,不苦在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中带上了一层浅浅的杀意。 虽不明显,却让书官心神乱跳,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你是如何挡下我的攻势的?” 书官觉得已经没有再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他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难不成你真的已经破道弄神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书官尽量保持着轻松无畏的语气,可从他渐渐握紧的双拳中可以看出,他现在很是紧张。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八十九章 龙虎山的小道士变了(三) “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历经无数风霜摧残才能勉强到达六境,我一个小小的龙虎山小道士,何德何能有资格与他们站在同一个层面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苦的神情没有半点变化,情绪亦不浓,像是在做一个简单的陈述。 这样的平静姿态让书官很是不爽,偏又无可奈何。 但好在听不苦的意思,他并未踏入六境人神,那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至于书官为何无法看穿不苦的虚实,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他只能强行解释为是龙虎山的独门秘法掩盖了不苦的气息。 不管怎么样,只要不苦仍然在五境合道的境界中,那么书官便有信心能将其击败。 想到这里时,书官不自觉的昂起了头,再次恢复到最初的骄傲姿态。 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不苦的声音却忽然再次响了起来,将他困在了原地:“藏书楼中苦读半年,六境人神虽仍遥不可及,却却在某个修行关头,侥幸突破了五境,修成了半神之身。” 这句话的声音更加平静,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可落入书官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在他的识海之中轰然炸响,让他的目光和动作都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半神之身? 不苦的意思是,他如今已经是一位半神高手? 在书官的认知范畴中,半神之境虽然远远无法达到真正人神的水准和实力,但和五境合道的修行者比起来,却依然似一座望不到尽头的高空一般,能够稳而又稳的悬在五境合道者的头顶之上。 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压迫力。 书官就算再自信,再骄傲,也不敢去招惹一位半神高手。 他看着眼前神色淡然,甚至带着几分冷漠之意的不苦,有过短暂的怀疑对方言语间的可信度。 可是很快,当他在不知不觉中捕捉到自不苦瞳孔深处一闪即逝的一道青光,以及青光之间蕴含的足够飘渺的半神之力后,他所有的侥幸和怀疑便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看着眼前的不苦,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只憋出了一句话:“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天地神院。” “所以呢?” 不苦平静开口道:“你怕我会伤害你?” 这句话里没有刻意的嘲讽,却让书官感觉到了莫大的屈辱。 但他终究不敢再向之前那般还嘴,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后说道:“我是怕你自误,毕竟好不容易修成了半神之身,日后前途远大,若是和神院闹僵,怕是会对你将来的修行之道产生极大的影响。” 不苦问道:“我的修行和神院有何关系?” 书官冷声说道:“你之所以能踏入半神之境,不是沾了神院藏书楼的光?” 闻言至此,不苦没有选择回应。 他只是轻轻放下了右手,覆在了腰间的那本密卷之上,心思渐渐沉静。 书官却以为不苦心虚了,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藏书楼中的机遇固然重要,但是你的天赋确实也不容小觑,二者相得益彰,相信你日后的成就一定不简单......这样吧,今日我且做主,让你再回到藏书楼中去,将剩下的两年半时间度过去,不过你要先立下血誓,等到出来后,必须加入神院的阵营,终生为七位人神效力。” 书官倒是打了个好算盘,见不苦已是半神高手,便想将其招入神院之中。 七位人神若是知道他给神院带来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小道士,奖赏肯定少不了,到时候他便要求去藏书楼第七层读几年书,想想都很美好。 可不苦却很快摇了摇头,简单说道:“既然已经从藏书楼中出来,我便没有再回去的打算,至于你所说的为七位人神效力这种事,我更是没有兴趣。” 简单直接,不容置疑。 书官自破镜合道以来,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外界的人间修士敢这么不把天地神院的招牌放在眼里,他怒不可遏,偏又敢怒不敢言。 狠狠的瞪了一眼不苦之后,书官将心头的躁怒情绪强行压下,随后说道:“你当真如此狂妄?莫非你以为,修成半神之身过后,便可以在天地神院横行无阻,并且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我必须得提醒一句,半神之境者,在外面或许让人畏惧尊敬,但是在这江心湖畔,还真是算不得什么。” 此话刚落,不苦便回应道:“若是七位人神跟我说出这些话,我还能理解,但是你,凭什么?” 不等书官有所反应,不苦便再次开口道:“单凭我的半神之身,自然不足以让我眼高于顶,也无法让我在天地神院横行无阻,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至少在你面前,我完全可以做到这样,并且你拿我完全没有办法。” 这些话里带着极强的挑衅意味,在书官看来,此时的不苦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他压抑着心头的屈辱和愤怒情绪,准备打着神院的招牌再放几句狠话,以此来挽回自己的尊严,可不苦却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 始终平静肃立的龙虎山小道士忽然抬起了头,朝着藏书楼之外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片刻之后,他问道:“七位人神去了哪里?为何神院中没了他们的气息?” 听上去不像是在询问,倒是一种命令和质疑。 书官本不想回答,可一眼扫到不苦的面容时,却感觉到小道士眉眼之间竟然飘过了一丝莫名的杀气。 书官没来由心头微凛,他清了清嗓子,随后便说道:“七位人神如今都在闭关之中,所以遮蔽了自身气息,你找他们有事?” “本有些话要与他们说,既然都在闭关,那便只能改日了。” 不苦将目光收回,再次望向书官,沉静片刻后,便又问道:“神院现在是谁做主?” 书官这次没有再犹豫,很快便说道:“周例外叛逃神院之后,诸多大小事宜,便都由我们的边大人和驭兽斋的李大人共同处决。”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九十章 暴走的不苦 周例外叛逃神院? 听到这个消息的不苦明显有些意外。 他不过是去藏书楼读了半年书,天地神院中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要知道周例外对于天地神院的意义可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半神高手这么简单,他是天地神院所有教习的代表,也是天地神院教书育徒,桃李满天下的根基人物。 他背后牵扯到的势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影响程度都极大,他若是真的叛逃神院了,只怕七位人神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以不苦对周例外的了解,他对天地神院有着绝对的热爱和忠诚,所以若是没有足以致命的理由,周例外绝不会叛逃神院。 甚至于在不苦看来,能不能用“叛逃”这个词来对周例外定性而论,犹未可知。 而事实上,周例外若真叛逃了神院,对不苦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因为在将来的某一天,不苦必然会为了初代老天师的死亡一事,去向七位人神讨个说法,到时候龙虎山与天地神院之间难免会有一战。 那么天地神院少了一个拥有半神之力的周例外,便等于损失了一股极强的战力。 甚至于周例外背后所代表的教习处的力量,都可能会大大的削弱。 对此,不苦理应是顺心高兴的。 可此时他却表现的极为愁苦。 额角的两道粗眉再次弯折成刀,带来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意。 因为他对那位不苟言笑,始终给人一种沉稳肃穆感觉的周例外其实有着很多好感。 并且一直以来,周例外所贯有的原则和公平性都让不苦觉得对方是个很不错的审判者。 如果不是各自立场问题的话,不苦甚至觉得自己能够和周例外成为一对不错的忘年交。 所以对于周例外的离开,不苦除了意外和疑惑外,更多的,还是遗憾,以及一丝莫名的担忧。 但他并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询问周例外叛逃神院的来龙去脉。 他必须抓紧时间回到龙虎山,去将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密卷好好消化掉,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达到真正的人神之境。 所以短暂的犹豫之后,不苦便将心绪抛开,眼眸瞬间肃穆起来,随后便开口道:“既然周教习已走,那么边之唯或者李青山,你随便叫一人过来便是,就说是我不苦找他们。” 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可落入书官耳中,却让他感觉有些不适应。 这龙虎山的小道士,实力变得这般强横也就算了,这说话的语气竟然也变得高高在上起来了。 书官心中不爽,刚准备开口说些狠话,扳回一点面子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周不知何时已被极沉极冷的人神之力所环绕住。 他想要调动体内的五境气息来稍作抵挡,可神念微起时,却又感觉自己的血脉似乎都已被不苦的眸间青光给冻结住了。 书官整颗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缓缓抬起头来,转眼而望的那一瞬间,刚好对上了不苦那对清冷沉重的眸子。 那对眸子中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只有一股像是看透了人间喧嚣的淡然藏在其中。 青光将不苦的瞳孔围绕,带着极其璀璨的光幕将所有冷漠映入了书官的心底。 有那么一刻,书官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那位龙虎山年纪轻轻的不苦小道士,而是一位修道至顶,几乎已经超然世外的道教宗师。 而几乎是在同时,不等书官整理好心绪,不苦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自我从藏书楼中出来,直到现在,已经对你抱有了足够多的耐心,而现在,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所以也希望你不要再自误。” 这些话的语气很轻,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沉重。 书官很识趣的闭嘴了。 在这一刻,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多说一句的话,环绕在自己身周的人神之力会不顾一切的将自己碾成碎片。 所以他很快便将目光挪开,然后一言不发的往身后退去,那里,是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的所在地。 既然不苦要找自家管事人,那书官便打算顺水推舟,先将不苦的情况告诉边管事,再去通知其他的书官,然后联手藏书楼所有五境高手的力量,将不苦拿下。 想来就算不苦有着半神的力量,在数千位五境合道者的联手攻势下,应该也没有多少胜算吧。 毕竟他只是龙虎山的不苦,而不是那位早已踏入半神之境,以惊天刀势在天地神院来去自如的唐国高之叶。 想到这里时,书官的脚步顿时加快,以他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需要半炷香的功夫便可以将所有人通知到位......可在如今风不平雨不净的节骨眼上,往往会有很多意外。 绕过藏书楼第一层的那个转口时,书官突然停下了奔袭的步伐,因为有个人挡在了他的前面。 放眼整座藏书楼,能让书官停下脚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便是管事人边之唯,另一个,则是边之唯最得意的学生,骄傲无比的白夜行了。 白夜行原本正打算去藏书楼中看看书,临近时撞见匆匆忙忙的书官,不由很是疑惑,便将他拦下,问道:“这么急着做什么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即便是面对五境合道的书官也没有任何缓和的意思。 书官也早已习以为常,谁都知道,眼前这个冷漠的少年其实就是藏书楼中的太子爷,虽然他目前只有四境镇魂的实力,但所有人都坚信,他会在不久的将来,成功破镜合道,然后弄神,甚至能够成圣,并且日后藏书楼管事人的位子就是为他准备的。 对于白夜行这样一个天赋极高,身份极尊贵,性子极野极骄傲的人物,书官只有巴结讨好的份。 所以很快,书官便矮下身子,对着白夜行作了一揖,随后开口道:“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今日出来了,我准备去通报边管事。” 这是实话,可是书官却也留了个心思。 他不想告诉白夜行不苦如今已经迈入半神之境的秘密,因为他想亲自将这第一手情报通报边之唯,并且说出自己的计划,以此来获取足够多的奖赏。 可他终究是低估了白夜行的骄傲,听到不苦竟然只在藏书楼第七层呆了半年之间便出来后,白夜行微微昂起了头,本就清冷无比的双眸之间寒意渐甚。 他看了一眼书官,然后说道:“三年未满便出来,是看不上藏书楼第七层里的那些不世出的宗谱典籍?” 书官摇摇头,讪笑道:“在下不知……可能,也只是单纯的觉得读书枯燥,熬不下去了。” “可我听说,是他自己放弃了人神大人三年授道的机会,自愿选择进入藏书楼中读书的,如今却又半途而废,岂不是不把我们神院的规矩当回事?” 白夜行冷冷开口,语气很是不善。 此前他被阿刁重伤,躺在床上无法起身,所以便错过了参加玄武榜之战的机会。 却从最终的消息得知了玄武榜之战的最终赢家竟然是一个不曾入世的小道士。 并且那个小道士已经跨过了四境镇魂的门槛,迈入了五境合道。 当今大陆最年轻的五境合道者竟然不是来自圣地或是神院,而是出自早已没落多年的龙虎山,这让白夜行很是不理解。 也就是自那时起,白夜行便对不苦多出了很多好奇。 同时也将少年嫉恨的种子埋在了心底深处。 他暗自发誓,若是有机会与不苦碰面,他一定要好好领教下对方的手段。 作为藏书楼最骄傲的天才少年,白夜行才不管自己是否和对方有着实力境界的差距,他想打,那便打,这才是少年郎的风采和心性。 而此时书官已经察觉到了白夜行有些不对劲了,心想该不会这年轻气盛的白小爷打算去找不苦的麻烦吧? 若是不苦还和以前那般老实憨厚,书官自然不用忧虑什么,白夜行若是去找不苦麻烦,不苦绝不会拿白夜行怎么样顶多是让他吃点小亏罢了。 只是现在的不苦心性渐冷,若是白夜行一言不合便要与之讨教,面对已经迈入半神之境,并且不把神院放在眼里的不苦,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想到这里,书官下意识拦在了白夜行面前,然后说道:“当初不苦进去藏书楼的时候,七位人神便曾放过话,若是不苦觉得读书枯燥,很是无趣,随时都可以出来的,只是出来后再也不能进去便是。如此看来,不苦其实并没有坏了神院的规矩,所以依我看,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白夜行便瞪了他一眼,沉静片刻后便再次开口道:“你这般为他开脱,难不成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自然没有!” 书官面色一惊,随之说道:“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您若是听不进去,全当我是在放屁好了。” 白夜行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直接伸手拨开了书官,朝着藏书楼第七层大步而去。 说到底,他还是要去会一会不苦。 书官看着白夜行的背影叹了口气,思虑片刻,还是没有追过去。 白夜行若是铁了心去找不苦麻烦,自己再怎么拦也没用,可能还会被他指责呵斥一番。 当务之急,是要先将此事通报给边大人,然后去集结整座藏书楼五境书官的力量,如此才有可能将渐渐失控的事态拉回到正轨。 心念至此,书官再不敢耽搁,沉着脸迅速离开。 白夜行和书官相遇的转角就在藏书楼领域内,离第七层不过数丈距离。 白夜行当前而去,很快便来到了第七层的境域,一眼便看到了站在入口处静默不动的不苦。 白夜行虽然没有见过不苦,但是当他第一眼看见小道士的那一刻,便知道对方就是来自龙虎山的不苦,尤其是对方额角的那两道粗眉,无比的醒目惹眼,更是多出了不少辨识度。 白夜行看着不苦,不苦也在看着白夜行,两位年纪相仿的少年郎隔着藏书楼第七层的那条长廊对望,眼神中没有乍见初识的惺惺相惜感,只有各自的冷漠和骄傲藏于双眸之间。 短暂的凝视之后,不苦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眸间的青光渐渐凝结,似天幕悬于其间,内敛深沉,偏又恢宏浩大。 白夜行却不再沉默,他再次迈步,缓缓而动,踩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不苦丈许远处站定。 “你就是不苦?” 白夜行双臂环绕,稍显孤傲的昂起头,用一种审视的姿态将不苦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再次开口道:“玄武榜之战中,就是你打败了星辰?” 玄武榜之战结束后,白衣杀神卓星辰曾不止一次的在白夜行面前说过自己和不苦交战的场景,对那位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即便是骄傲强大的卓星辰,嘴里都满是敬佩尊崇之词。 虽然卓星辰更多的还是不服气,但这并不能掩盖不苦强大的事实。 当时的白夜行听在耳中,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自问和阿刁一战之后,自己于藏书楼中潜心修炼,自身修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虽尚未合道,却也已经到了五境的临界点,随时可能破境。 甚至于他的血脉之间都已经出现了些许五境之力。 从前四境镇魂的他便有着越境杀人的勇气,现在的他,更是如此。 他相信若是自己全力出手的话,未必不是不苦的对手。 而就算自己打不过不苦,他也要与之一战,修行之道,从来都是在挑战强者的征途中磨砺自身,这是白夜行一贯坚守的信念。 所以在说出那些话之后,他体内的战意便似潮水般涌现出来,将此处空间环绕。 今日一战,无可避免,那便不需要遮遮掩掩,直接表露出自己的意图便是。 可不苦却没有过多的表态,他依然平静的伫立在原地,用一种很是冷漠的眼神盯着白夜行,没有去回应他,只是开口道:“我没有心情和你说话。” 言简意赅,带着逐客之意。 白夜行愣了一瞬,似是有些不习惯别人这般和自己说话。 他皱起眉头,环绕的双臂缓缓放下,置于自己腰侧,随后再次开口道:“虽未曾参与玄武榜之战,但却曾听闻龙虎山的不苦很是憨厚老实,并且极具风度,今日看来,却不然。” 不苦闻言简单说道:“既然是传闻,又怎可当真,我不苦若是老实的话,怕是就无法夺得玄武榜榜首之位了。” 白夜行冷笑道:“既然如此,心性传闻是假,不知你的实力,是否也是假的?都说你已经破镜合道,可我却没有感知到你的体内有一丝一毫的五境气息,莫非,当时的你只是依靠着龙虎山的秘法将自身修为暂时提升到五境,战事一过,便打回原形?” 听到这句话后,不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白夜行感觉有些不耐烦的时候,他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如今的我,确实已经不再处于五境之内。” 声音很轻,语气平静,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白夜行闻言冷笑不止,心想果然如此。 “投机取巧赢得玄武榜榜首之位的小道士,竟然也能被传为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简直可笑。” 白夜行说道:“难怪你会这么急着离开藏书楼,想来以你的悟性和天赋,第七层的宗谱典籍又岂是你能看懂的?” 这些话说来沉静,言语之间的嘲讽之意却极浓。 不苦却只是看了一眼白夜行,没有去做任何的争辩。 片刻后,他开口道:“你说完了吗?说完请你让开,别挡住我的视线。” 白夜行冷笑道:“怎么?被我戳穿了心思,打算趁机逃跑?” 不苦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渐渐感觉到了一丝不耐烦。 他缓缓挺直身子,额角的两道粗眉瞬间弯折,似两把大刀出鞘,同时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莫名的冷厉气息。 “请你让开,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不苦盯着白夜行,声音渐冷,瞳孔中的青光愈发璀璨。 白夜行凝眸而望,置于腰侧的双掌之间渐有风沙出现,他摇摇头,冷声说道:“如果我不让呢?你打算......” 他的话没能说完,声音便突然间止住,完全无法再发声,因为此时,有只厚重的手掌以无比强势的姿态,强行穿透了环绕在此间的所有战意,然后落在了他的咽喉之上,将其完全锁死。 那只手并没有多么的宽厚,只是掌指之间的力量却无比浩大,顷刻间便将白夜行体内的所有真劲完全封压住,让他无法动弹。 感受着那只手掌之间的强大力量,白夜行整个人瞬间绷紧,强烈的恐惧感瞬间将其死死缠绕住。 他想要抬起双手,将掌心间的风沙弥散出去,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半点力,就连转头的动作都变得无比艰难缓慢。 他只能以极其缓慢的姿态,将眼眸垂下,然后,便看到了一对被青光环绕的眸子......与此同时,不苦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你若是不让,我便要了你的命。” 第三百九十一章 拳头大便是硬道理 不苦的声音很是平静,平静到极点便是冷漠,冷漠之余,则藏着数不尽的杀意和死亡气息。 此时的白夜行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表现出任何的敌对或者骄傲姿态的话,眼前这位看似老成的龙虎山小道士会毫不犹豫的掐断自己的脖子。 而从不苦手掌下传来的力量推断出,他若是想掐断自己的脖子,应该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只是,不苦的力量为何会变得这么强? 自己明明没有感知到他的体内有任何的五境气息,而不苦自己也已经承认,此时的他并非处于五境之内,那么...... 心念至此,白夜行的脸色忽然间变得十分苍白,因为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若是此时的不苦真的不在五境之列,偏又有着完全碾压四境镇魂的能力,那他是不是已经跨过了五境合道的那道门槛,迈向了更高的境界?所以自己才感知不到他身上的气息。 更高的境界,自然便是强大的半神或是人神之境。 那是白夜行梦寐以求,并且需要终生追寻的修行目标。 若是想要到达那样的境界,除了极强的天赋外,还要有漫长岁月的沉淀和感悟。 而放眼如今的人间大陆,半神高手和人神强者屈指可数,并且有数的那几位都是已经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前辈了。 不苦这般年轻,和白夜行年纪相仿,就算他的天赋再强,在藏书楼中的机遇再多,又怎么可能这么快便突破五境? 心绪渐沉的白夜行尚处于震惊和疑惑中时,不苦接下来的一句话则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就算我仍然处于五境合道的境域中,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跟何况如今我已迈入半神之境,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摆出这样一幅高傲的姿态?你们天地神院的这些人,莫非都是这般高高在上,不把外界的人界修士放在眼里?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必要对你们那么客气了。” 言语之间满是对天地神院的恶意情绪。 而此话刚落,不苦的手掌骤然发力,根本不给白夜行喘息的机会,似是打算将其就此处决。 就在白夜行体内的真劲快要被彻底抹去的时候,藏书楼长廊之外的那片空域中忽然传来一个稍显焦急的声音:“不苦手下留情!” 与此同时,一股恢弘好大,似滚滚潮水般的巅峰合道之力瞬间汹涌而至,将不苦身形完全笼罩住。 不苦立身原地,岿然不动,单凭体魄的力量便将那股合道之力挡下,只是很快,他额角的两道粗眉猛然一挑,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那股合道之力看似在攻击自己,其实只是虚晃而至,它真正的目标,是自己掌下的白夜行。 心绪微起关头,不苦发觉自己的掌心忽而变空,转眼而望时,面色苍白的白夜行已经被那股合道之力带到了长廊尽头,在转角之处剧烈的喘息。 不苦只是看了白夜行一眼,便将目光收回,转而抬眼而起,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里,一身锦袍的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面色凝重的肃立在原地,他的身边站着离去的那位书官,而在书官的身侧和身后,伫立着数十位同样是五境合道的其他书官。 而在藏书楼第七层长廊之外的空域之中,虽然空无一人,却有数不清的五境气息传来,自长廊边缘绵延而去,直到里许之外,照这样的密度,怕不是藏书楼的五境高手倾巢而出了。 不苦却对明里暗里的五境书官们视而不见,所有的心神全部聚集在了边之唯身上。 沉静了片刻之后,他开口道:“你终于来了。” “找我何事?” 边之唯先是朝着白夜行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已经能够直起身子,并且可以调理气息之后,便放下心来,转而望向不苦,继续说道:“难不成你提前离开藏书楼,就是为了在我们面前彰显下自己的半神之力?” 边之唯已经从书官的口中得知不苦修成半神之身这件事,开始他还有些不信,直到此时感受到不苦眼眸间那片青光中极其强大的半神之力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初玄武榜之战中一战成名的龙虎山不苦小道士再次给了所有人一个意外,如此年纪的半神高手,怕是古往今来都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这样的人才,若是没能将他留在天地神院,等到七位人神大人出关后知晓此事还不将自己骂死? 想到这里,边之唯望向不苦的眼神逐渐炙热。 他不动声色的下了命令,让所有五境书官小心戒备,若是接下来谈不拢的话,便只能动手将不苦留下了。 不苦将边之唯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毫不在意,也不去阻止。 等到场间安静下来之后,他说道:“若是不彰显下自己的半神之力,怎么能把你请过来?” 边之唯闻言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转口问道:“说吧,叫我过来到底所为何事?闹这么大阵仗,还差点杀了我的学生,呵,你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别说你是半神高手,就算你真的修到六境人神,今日也别想讨的了好!你可别忘了,这里是天地神院,最古老的七位人神可都在这里。” 这些话说的义正言辞,可边之唯自己心里却虚的很。 若是不苦真的修成了六境人神,他怕是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而此时那位近身的书官听到自家管事人说出这些话后,不由的侧目而望,心想不愧是边大人,说话就是有底气。 不苦冷眼望着边之唯,很快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七位人神如今都在闭关之中,所以你觉得单凭你们藏书楼的力量,能把我怎么样?” 此话刚落,边之唯便愣了一瞬,心想他怎么知道人神大人正在闭关? 疑惑关头,身边的书官忽然凑了过来,轻声说道:“边大人,去找您之前,我已经把七位人神大人正在闭关的事情和不苦说过了。”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九十二章 击退边之唯 “猪脑袋!” 边之唯心中怒骂了一声,狠狠的瞪了一眼书官,随后便再次将眼神转到不苦身上,却没有去接话,而是等待着不苦的后文。 很快,不苦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来:“我想让你给七位人神带一句话。” 边之唯闻言微微皱眉,轻咦了一声,却发现不苦的脸色忽而变得无比冰冷,眉眼之间涌起了一层莫名的杀意。 “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的仇,我早晚会回来报的。” 不苦一字一句缓缓而出,掷地有声,杀气腾腾! 边之唯身躯骤然绷紧,他紧紧盯着不苦,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不苦开口说道:“你只要将我这句话带到便是,至于什么意思,可以去问你们的人神大人。” 此话既落,不苦便将自己的双手放下,平直的放在腰间两侧,掌心紧贴着道袍,两束青光自掌指缝隙之间流散而出,似朦胧的薄雾一般飘渺神秘。 而下一刻,他便沉淀了所有情绪,准备离开这里。 话已开口,路,便在自己脚下。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到龙虎山中,借着山门的微末道统将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密卷完全参透,争取早些迈入人神之境。 并且要将自身的修行感悟传给龙虎山的所有门徒,如此才有希望让山门香火再次鼎盛起来,延续千百年前的绝顶风光。 可就在不苦转身的那一刻,边之唯似重山一般拦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我看那些话,还是你亲自告诉人神大人吧。” 边之唯冷冷开口道:“或许你对天地神院有着什么偏见,和七位人神大人之间也有着不少的误会,不如你就暂时留下,我去催催人神大人,让他们早些出关,也好......” 他的话没有说完,不苦便摆摆手打断他:“不必了,有些话,知道就好,不用做过多的解释,反正,早晚我还是要来神院走一趟的,到时候有的是时间来说。” 言及至此,他很快便又补充了两个字:“让开。” 话说到这里,几乎已经没有了挽留的余地,不苦已经非走不可了,可是边之唯却仍没有让开路,不仅没有让开,隐于空域中的那些五境书官竟然都从暗地里现出身来,在顶空之间排成密密麻麻的一列纵队,将不苦的去路死死堵住。 数不尽的五境之力当空而起,在虚空之间汇成了一幕金色的大网,似乎是在等着不苦葬入其中。 不苦摇了摇头,额角的两道粗眉再次弯折成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虽然我对天地神院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好感,但我还是不想在今天杀人,尤其,是在我还没有与七位人神对峙之前。” “你觉得自己能走掉?” 边之唯将双掌横开,掌心之间潮汐涌动,飘来一幕血色的光晕。 他紧紧盯着不苦,凝声说道:“三千五境书官的联手攻势有多强,我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不苦很快说道:“那我也要说一句,半神高手有多强,大概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我只给你们一息的机会,若是还不让开,我第一个杀你。” 言及至此,不苦掌心中的青光便将边之唯完全笼罩住,强大的半神之力似大刀一般横在了边之唯头顶上空,随时都可能落下。 即便边之唯有着五境巅峰的实力,在这般可怕的威压之下,也难免感到微微发颤。 但是身后的那张由纯粹的五境之力汇聚而成的大网给了他足够的底气,所以面对不苦的威胁,边之唯只是冷笑了一声,并不理会。 而下一刻,就在边之唯打算暗自下令,来个先发制人,让所有五境书官当前出手的关头,却听到耳畔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一息已至。” 边之唯猛然抬头,发现前方的不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而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青光忽然间绽放出了愈发璀璨耀眼的光芒,光色深沉,几乎让边之唯无法睁开眼。 可他终究还是捕捉到了青光中那道身穿宽敞道袍的身影。 在那一刻,边之唯心神俱裂,他只能勉强抬起自己的双掌,将掌心之间的那片血色潮汐横在了身前,化作一幕惹眼的血潮结界护住全身。 而此时,不苦瞬间便至,青光中的半神之力带着无穷的杀意朝着边之唯猛然轰击而去,以绝对的碾压之力突破了血潮结界的限制,将一缕青光送到了边之唯身上。 几乎是在青光临身的同时,边之唯那被青光侵袭的胸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内凹陷了一块,隐约可以听到胸骨断裂的声音。 边之唯血脉中的五境之力瞬间涌在了伤口之间,以极快的速度修复着他的伤势,并且在边之唯强自提起的意志催动之下,朝着不苦的青光冲了过去,打算稍作抵挡,为自己争取片刻的喘息时间。 可不苦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一击之后,不苦并不停歇,青光再起,以无敌的姿态再次轰在了边之唯的身上。 感受着强大的半神之力带来的无穷压迫感,边之唯的脸色早已变得一片苍白,他认命般的抬起双掌,以近乎搏命的姿态将余下的所有真劲汇于胸膛,稍有凝集之后,便又完完整整的承受了不苦这一击。 下一刻,拥有着五境合道巅峰修为的边之唯就如同风中落叶一般,飘散而起,升入高空,随后便又飘零而落,坠入大地,最终重重的摔在了藏书楼第七层的长廊一角,无法起身,兀自吐血不止。 这过程看似缓慢复杂,实则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从不苦连续两次出手,到边之唯吐血倒地,其实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以至于围在四周的那些五境书官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家的管事人便已经失去了所有战斗力。 长廊尽头刚刚调理好气息的白夜行原本正半跪在地,打算看一出好戏的,见到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戏剧性变化后,他顿时呆愣在了原地,似乎根本没想到,不苦竟然能在这么多五境高手的联手之势下,以绝对碾压的姿态击败了自己的老师。 短暂的迟疑之后,白夜行把心一横,便准备冲过去救下边之唯,但是身边的一位五境书官将他拦在了原地,示意他不要冲动。 此时不苦的半神之力正处于巅峰之势,那道青光亦在半空弥漫,白夜行若在这个时候上前,怕是会和他的老师一般被彻底击退。 以白夜行如今四境镇魂的修为,若是被青光击中,只怕当场就会死去。 藏书楼长廊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不苦身上,五境之力汇成的金色大网在半空之间蠢蠢欲动,似是在等待着最好的下手时机。 不苦却依然对身后的那些五境书官们视而不见,他的视线仍然落在边之唯身上,强大而可怕的半神之力将其锁定,只要身后的书官们有任何举动,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内将边之唯彻底抹杀,以至于五境书官们投鼠忌器,更加不敢胡乱出手。 只能寄希望于边之唯身上,希望自家管事人能做出抉择来。 但边之唯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他倒在地上,勉强支撑起自己的身子,想要调动体内的真劲来修复伤势,却发现残存的半神之力仍在不断的撕扯着自己的伤口,将他体内所有的五境之力全部封印住,单是呼吸一次都有无尽的疼痛席卷全身,更别说起身说话,或是下达什么命令。 他只能在某个喘息的关口上,将体内的痛觉暂时压制住,然后给了离自己最近的书官一个摇头的姿势,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场间的对峙仍在继续,肃杀之意渐起。 不苦将双掌缓缓放下,掌心间的青光亦在下一刻隐没不见,只是他的眸间青光却依然璀璨耀眼,似乎是在提醒所有人,他仍然有随时出手的可能。 “现在你应该知道,你们和我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或许以你们的联手之势,拼杀到最后真的能将我留下,但我想,到那个时候,你们这三千位五境合道者,应该没剩几个了。” 不苦平静且冷漠的说道:“我只是龙虎山的一个平凡小道士,孤身入世,生死不论,以一人之力单换你们这么多人,说赚不赚,说亏不亏,该怎么选择,你们自己看着办。” 说到这里时,他不等边之唯有所回应,便又忽然转身,朝着藏书楼之外的另一处空域看了一眼,随后再次开口道:“藏的够久了,该出来了,该不会以为你们的五境气息能够瞒得过半神修行者吧?” 此话一落,不苦目光所至的方向,顿时出现了一阵剧烈的真劲波动,随后便有一片暗影踏空而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不苦对望。 当前而立的,正是驭兽斋斋主李青山,而在他身后,三千兽怒浑身血光缠身,体内的五境之力同样汇聚在了一起,凝集成一张血色大网,将另外的半边天空完全遮住。 第三百九十三章 只身离去 李青山带着三千兽奴现身的那一刻,倒在地上本说不出话的边之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猛然挺直了身子,很是没有礼貌的指了指李青山,眉眼之间满是愤怒情绪。 片刻后,从他的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莫名的低吼,沙哑的声音随之传来:“你这个老东西,其实你早就来到这里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他便又颓然的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继续吐血,脸色惨白的像是一张白纸。 只是眼中的怒意却没有削减半分,反而愈发深刻。 悬停在半空中的书官们也都用一种很不爽的眼神盯着李青山和兽奴们,若是他们早点现身的话,自己这一群人也不用这般唯唯诺诺,不敢出手了,自家管事人可能也就不会受伤了。 李青山却对边之唯的话充耳不闻,对书官们的脸色也视而不见。 此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苦身上,专注且凝重。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当初参加玄武榜之战时的不苦,还是一个拥有着五境战力,且谦逊有礼的少年道士。 如今进入藏书楼第七层读了半年书后的不苦,不仅实力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在增长,这脾气还有心性,也在飞速的转变中,逐渐趋向冷漠。 李青山不知道不苦在这半年里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和天地神院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过节,如今能确认的是,天地神院已经无法以任何方式让不苦心甘情愿的留下来了。 而且看目前的局面,武力逼迫似乎也不是一个好办法了。 想到这里时,李青山很是忧心的瞅了一眼倒在地上吐着血的边之唯,倒不是在担心他的伤势,而是在想,若是自己对不苦表现出任何敌意的话,会不会和边之唯是一个下场? 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的联手之势固然很强,即便不苦是半神高手可能也无法在这样一股强大力量的压迫下全身而退。 但若是不苦不强求突围而出,而只是以自身的战斗力去逐个击破,那自己又该如何处之? 李青山活了这么多年,很是懂得擒贼先擒王这个硬道理,而且看不苦此前所为,根本不顾三千书官在空中虎视眈眈,直接冲着边之唯去了,并且讲究一击必杀,摆明了是要杀鸡儆猴,说明他也很懂得这个道理。 这战要是打起来,倒霉的可是自己。 李青山捏着胡须,皱起眉头,感觉有些为难。 他身后的三千兽奴不知道自家斋主的意图,所以他们真劲虽起,战意却未曾达到巅峰,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而就在场间气氛陷入僵局时,不苦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你也要拦我?”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苦眸间青光便随之落在了李青山身上,强大的半神之力很快便将其笼罩住,在那一瞬间,李青山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一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羞耻感和压迫感都在瞬间凝聚到了巅峰。 这便是半神高手的力量吗? 如果说此前李青山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可以暂时承受住不苦的攻势,然后让所有五境高手一拥而上,将其拿下的话,那么这一刻,他便打消了所有侥幸的念头。 感受到青光中的半神之力后,李青山毫不怀疑,在五境高手的联手之势将不苦拿下之前,自己就会被那道青光碾成碎片。 所以很快,李青山便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随之说道:“你是玄武榜之战的夺魁者,人间大陆新晋的修行天才,龙虎山一脉的扛旗者,如此多的荣耀加身,到哪都自带光芒,谁敢阻拦你?” 此话一落,长廊一角倒地吐血的边之唯先是呆滞了一瞬,随后再次狂喷出一口鲜血,心中怒骂了一声无耻,便就此昏了过去。 长廊尽头的白夜行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书官的阻拦,直接冲到了边之唯身边,将其扶起,体内真劲似潮水般涌入边之唯体内,一点点修复着自家老师的伤势。 三千五境书官们则同时翻了一个白眼,各自嘴角都露出了一丝带着嘲讽意味的冷笑。 李青山这老头儿,趋炎附势,溜须拍马的能力确实厉害。 可李青山对此却毫不在意,他和边之唯共事这么多年,早已熟知彼此的心性,藏书楼和驭兽斋之间也一直存在着隐性的竞争关系,平日里都是互看不爽,多有嘲讽,也不差这一次了。 “那你来此何意?” 不苦打断了李青山的思绪,再次开口道:“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完,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李青山说道:“此前七位人神大人答应让你去藏书楼中读三年书,便是看中了你的修行天赋,他们断言你未来的成就一定不简单,如果机缘足够,并且有名师教导的话,日后或许能成就圣人之位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时,李青山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不苦,发现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后,便放下心来,继续说道:“机缘这种东西太过于玄妙,我无法评说,但你既然只在藏书楼第七层读了半年书,便修成了半神之身,说明你的机缘很可能就在藏书楼中。至于名师嘛,呵呵,我想放眼天下,应该没有哪个地方能比天地神院的老师多了吧?更何况,以你的天赋和如今表现出来的实力,等到七位人神出关之后,他们一定很乐意亲自教授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李青山是打算以天地神院和七位人神的招牌将不苦留下来,却不想这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听到这句话后,不苦的脸色瞬间变冷,他冷笑道:“藏书楼中的机缘,很了不起吗?七位人神的亲自授道,当我稀罕吗?若我真的在乎的话,玄武榜结束之后就不会拒绝他们的三年授道了,也不会只在藏书楼中待上半年就出来了。” 闻言至此,李青山的笑容僵持在了嘴角,他看着变得十分陌生的不苦,心想这小道士的眼光也太高了点吧,连我们天地神院都看不上了? 而下一刻,不等他再多说些什么,不苦便忽而挺直了身子,摆动起双臂,开始迈步而行。 他不打算再多说废话,准备走下藏书楼,离开天地神院。 至于李青山以及空中的那几千位五境合道高手会不会阻拦,他不在乎。 若不拦,那便直接走,若拦,那便打。 不苦心思渐冷,脚步渐沉,行走在空旷的长廊之间,掷地有声。 他额角的那两道粗眉原本正处于弯折的状态,等到他越过了李青山以及五境兽奴所在的空域,然后又穿过书官们汇聚的那张金色大网时,那两道弯折的粗眉终于渐渐铺平,似是将两把大刀入鞘,归于沉寂。 他最终放缓了脚步,自边之唯身边掠过时,没有多看一眼,依然平静且冷漠的往前而行,像一头孤独的猎狼。 白夜行望着渐行渐远的不苦,握紧了双拳,很是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战意,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个无助的懦夫,之前所有的骄傲似乎都已经被不苦踩在了脚下,无法翻身。 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没有接到攻击的命令,便也只能静静的悬浮于半空之间,眼睁睁看着不苦走远。 李青山凝望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以垂首的姿态表示了自己的无奈。 场间无声,整座天地神院都在目送不苦离开。 今日的不苦,等于是以一己之力,狠狠的抽了天地神院所有人一个耳光......他独行远去,背影看上去十分孤独,却也顶天立地。 等到不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一刻,身心俱被杀意涌满的白夜行狠狠抬起了头,望着长廊另一头的李青山,沉声问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难不成你能将他留下来?” 李青山说道:“或许你的老师有这个勇气,但是后果你也看到了。” 白夜行冷冷说道:“我们这里有几千人!难道还打不过他一个?半神高手又怎么样,我就不信......” “带你的老师回去吧,去请医官来医治,再晚些的话,怕是会落下病根。” 李青山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他,见白夜行还是满脸悲愤的模样,于是补充了一句:“小孩子无知无畏,却不知道我们这些大人需要承受些什么。” 言及至此,不等白夜行有所回应,李青山便准备带队离开,然后去人神闭关的地方呼唤几声,看看能否将七位人神喊出来。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虚空之间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喝声:“不苦在哪里?” 伴随着这个声音而来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身影,他从远处来,开始还在暗色的楼阁之间隐没,眨眼之间便已来到了藏书楼的这片空域之中。 面色冷厉,杀气腾腾,眼中藏着数不清的战意。 白衣杀神卓星辰终于赶到。 《唐圣》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搜书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搜书网! 喜欢唐圣请大家收藏:()唐圣搜书网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百九十四章 壮大龙虎山 自玄武榜之战败给不苦之后,卓星辰便一直在寻找着击败不苦的机会。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驭兽斋中和那些远古凶兽进行没日没夜的死命搏杀,就是为了能在战斗中提高战力,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己的修为提升到五境合道,然后等到三年之后,不苦走出藏书楼,他再与之战上一场。 以此来捍卫自己白衣杀神的名声和尊严。 却不想今日刚刚活撕了一头相当于四境实力的猛兽之后,就听闻龙虎山的小道士竟然提前出来了,并且从兽奴们口中得知,不苦已经修到了半神之境。 这个消息让卓星辰既震惊,又兴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直接来到了藏书楼这边,只是人刚至,不苦便走了,这让卓星辰很是愤怒,他扭头望向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自家老师李青山身上,头脑一热,竟然大喊了一声:“不苦出来了为何不先通知我一声?” 这句话声音很大,带着极强的冷厉气息,和他往日里的性子很是相符。 只是他似乎忘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 此话刚落,李青山面色一变,直接一巴掌抽在了卓星辰脸上,在不苦身上积蓄的怒气瞬间爆发出来,他用更大的声音怒喝道:“你个小东西,跟谁没大没小呢!” 卓星辰左侧脸颊顿时红了一大片,他心思一沉,随后便有些后悔和后怕了,自己怎么敢和老师叫板的?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稍稍冷静下来,心中的战意也似潮水般涌退。 沉静片刻后,卓星辰低头说道:“学生听闻不苦出来的消息后心有焦急,因此才出言不逊,望老师恕罪!” “你焦急有个屁用?就算你见到他又能怎么样,难道还真的敢挑战他不成?” 李青山冷哼了一声,随后便指了指边之唯那边,继续说道:“五境合道巅峰的边之唯都被他轻而易举的击败,你数日之前刚刚侥幸合道成功,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听到这句话后,卓星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炙热,他随即问道:“难道他真的已经修到了半神之境?” 李青山闻言点点头,感叹到:“千百年来,他是我见到的最有天赋的一位少年,可惜不能为神院所用。” 卓星辰却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他只是皱起眉头,疑惑道:“可他进入藏书楼之前甚至还没有达到五境中期,怎么可能会在半年之内便迈入半神之境?若是藏书楼第七层的宗谱典籍真的那么神奇的话,夜行他怕不是早就已经立地成圣了,要知道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说起看书这件事,可没人比他更勤快。” “这也正是我不解的地方,半年便从五境去向半神,这修行速度也着实恐怖了些,可他偏偏就做到了。” 李青山叹了口气,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卓星辰,沉默半晌后,再次感慨了一句:“高手在人间,你可别再那般骄傲了,到头来被人一一追赶上可就不好了。” 卓星辰低头无言,觉得有些惭愧。 他没有选择回应,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时间,许久之后话锋一转,再次问道:“既然他已经迈入半神之境,您怎么还放他走了?这样一位少年天才,难道不该留在神院?” 李青山闻言没好气的说道:“我倒是想留,也要人家愿意留才行。” 听到这句话后的卓星辰明显愣了一瞬,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会拒绝天地神院的挽留?难不成没落的龙虎山更适合他的修行? 心绪转动关头,李青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而且听不苦话里的意思,他似乎觉得,当年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张道陵的死,和七位人神有关,所以他才会对我们神院抱有着太多的恶意。并且他已经放下话来,早晚会再来神院走一趟,找七位人神大人算清楚这笔帐。” “嗯?” 卓星辰皱眉无语,传闻龙虎山初代老天师不是被天雷劈死的吗,怎么跟七位人神大人扯上关系了? 太过久远的事情无从考究,卓星辰思绪片刻后便将其抛开。 他现在所有的念头都是怎么样才能去超越不苦,单是破镜合道便很是花了卓星辰一番心思,驭兽斋中的猛兽被他轰死了一成的数量,才足以让他集聚起足够多的杀意和血气,以战合道。 此后若是想要破道弄神,怕是要将驭兽斋中饲养的猛兽全给宰了才行。 想到这里,卓星辰便有种任重而道远的无力感,同时也对不苦升起了不少的佩服情绪。 将龙虎山微末道统一肩扛起的不苦小道士果然不简单。 而就在此时,李青山已经转过身去,打算离开藏书楼了。 他对着天边挥了挥手,示意兽奴们可以自行散开,随后又将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叹息声开始迈步......临行前的那一刻,他对卓星辰说道:“好好劝劝白夜行吧,他以后若是还想找人打架,尽量找个软柿子,别整天捡着硬茬去挑战,不是自取其辱吗?” 此话既落,李青山体内五境之力默然轻转,便随风而起,离开了此地。 卓星辰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最终扭头望向了藏书楼长廊一角,刚好对上了白夜行那愤愤不平的眼神。 这两位可以说是天地神院最具风采的少年天才,此时都有些沮丧。 不苦给他们带来的震撼和内心的伤痕,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来治愈。 ...... 与此同时,不苦离开天地神院之后,便一路直行,去到了江心湖畔,他望着这片壮阔无边的大江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什么也没说,便继续迈步,朝着外面的世界走去。 他的速度开始不快,只在人间大陆之间缓缓而行,似乎是打算告诉每一个人,他不苦已经回来了。 龙虎山的道统仍然被他扛在肩头,只是已经不再似之前那般微末。 很多人都看到了不苦的身影,纷纷上前向他问好,并且有不少人打算跟随不苦前去龙虎山修行术法。 自玄武榜之战后,不苦的名声几乎已经传遍了整座人间大陆,龙虎山的名声也随之水涨船高,再次被世人知晓。 那座没落了无数年的古老山门,终于迎来了又一次的曙光。 关于那些跟随者,不苦来者不拒,事实上,这也正是他入世而来的一个目的。 自初代老天师离世之后,龙虎山便就此没落下来,道统凋零,门人四散,诺大的山门变得一片冷清。 不苦知道即便自己借着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密卷修到了人神境界,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去找天地神院要个说法,所以接下来这些年他要做的,便是广招门徒,不断扩充龙虎山的力量,如此才有和天地神院扳扳手腕的可能性。 几日之后,不苦仍然行走于人世之间,只是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的身后,跟着足足数千人的队伍,他们都是将去龙虎山修行的各方散修,原本是无根浮萍般的存在,如今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又是几日后,不苦身后的队伍已经扩充了将近万人,这已经是人间鼎盛门派的规模了。 可不苦还不满足,他穿行人世各方土地,足足走了一个多月,这才转身朝着龙虎山而去。 此时的他,身后已经凝聚了几万名修行者,浩浩荡荡,几乎无可匹敌。 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都将成为龙虎山的中坚力量,在人间的某场大战之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当不苦带着这几万名修行者去到龙虎山中的那一刻,正在山脚下百无聊赖的两个小道童吓了一个激灵,还以为是来了强盗,刚准备逃跑时,又看到了在人群中独自耀眼的不苦,经过不苦一番解释后,两个小道童又惊又喜,原来这群人都将是自己的同门。 半神不苦在天地神院中表现出了足够多的冷漠和骄傲,可在自家同门面前,他似乎又恢复到了那副老成且憨厚的姿态。 面对守山的两位小道童时,他笑呵呵的摸了摸他们的脑袋,问清楚当代天师张之云现在何处后,便领着几万人的队伍进了山。 龙虎山虽然已经没落,但山门规模却仍然浩大,毕竟许多年前,这也是一座拥有着数万门人的山门。 在龙虎山同门的帮忙下将这几万人给安顿之后,不苦没有歇息,直接去找到了当代天师张之云......张之云当时正在后山打坐,见到不苦的那一刻,他先是愣了一瞬,随后才感慨了一句:“苍天有眼,不苦你活着回来了。” 不苦笑了笑,他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那本密卷,然后说道:“不仅我回来了,初代老天师丢失的那本密卷也被我找回来了。” 张之云皱起眉头看着那本密卷,感受着其间玄妙而又熟悉的气息,知道这确实是初代老天师丢失的那本密卷。 他还没来得及震惊感慨,不苦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靠着这本密卷,我已经修到了半神之境。” 第三百九十五章 恩怨 听到这句话后,张之云瞪大了眼睛,很是不可思议的盯着不苦,沉默很长时间后才沉声说道:“不苦啊,你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出去大半年就学会撒谎了?半神之境?你可知道,当年初代老天师也不过是这个境界罢了,你又......” “我没有说谎,是真的。” 不苦额角的两道粗眉顺着眼眶往下铺平,平和且安静。 他忽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之间青光缓缓弥散而出,一点点去向了张之云的长袍之下。 青光柔和,可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却足够深沉浩大,带着超越了五境的恐怖威压。 张之云被青光笼罩住的那一刻便猛然挺直了身子,他一把拽住了不苦,激动的大喊道:“老天师保佑,不苦,你...你...你果然是初代老天师转世,回来拯救龙虎山的!” 这位修行百载,也只刚刚迈入五境的龙虎山老天师此时老泪纵横,他的双手搭在了不苦的肩膀上,微微颤抖,嘴角亦在颤动,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所有郁气都给发泄出来。 不苦眼眶也有些湿润,他看着眼前老天师的满头灰白头发,仔细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因为过多的操劳而生出来的老态,不由觉得心情沉重。 他很快说道:“不管是不是初代老天师的转世,龙虎山的这个担子,我都会一直扛下去,直到重现龙虎山当年的荣耀。” 张之云抹了一把老泪,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不停的点头。 不苦继续说道:“这次不仅我回来了,还有将近五万的人间散修跟我一起回来,他们都想要拜入龙虎山门下。老天师您明天去见他们一面,早些将他们分配到各个山门之中,龙虎山的入门术法可以传授给他们,等到过些日子,我将这本密卷完全消化掉之后,会传授给大家更高深的术法要诀。到时候,我要龙虎山人人皆合道,然后再杀到天地神院去找七位人神要个说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苦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隐有杀气聚集。 张之云先是被不苦口中的五万门徒给震惊到了,随后又被最后一句话吸引住,他皱紧了眉头,问道:“初代老天师的死真的和七位人神有关?” 不苦点了点头,说道:“这本密卷就是在神院的藏书楼中找到的。” 此话既落,一切再不需多言。 张之云点了点头,他擦干眼泪,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沉静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道:“既然如此,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只是神院势大,单凭你一个人怕是讨不了好,哪怕你最终迈入六境,我们龙虎山也不过只有一位人神高手,而神院却有七位......” 不苦闻言摇了摇头,简单说道:“虽死而无悔。” 张之云看着不苦,很快说道:“个人的荣辱生死自然不重要,但你若是死了,我们龙虎山怕是再无翻身的那一天了。” 不苦低下头,沉静着没有回应,两道粗眉稍有弯折,这代表他的心情不太好。 张之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不过,若是你能找到初代老天师的那头青牛坐骑,借着它的力量,我想虽然无法成就圣人之位,但是应该能勉强压过人神一筹......想当年,初代老天师之所以能以半神之境的实力,发挥出六境人神的力量,那头神兽青牛可功不可没。” 此话一落,不苦猛然抬起头,他凝声问道:“初代老天师那头拥有着五境战力以及无数神通的青牛?传闻它在初代老天师离世的那一天便消失不见,如今谁又知道它在哪里?” “知道它在哪里的人,只有初代老天师,而他老人家的所有秘密,都在你腰间的那本密卷中。” 张之云摸了摸胡须,表情渐渐凝重,他继续说道:“悟透这本密卷,找到神兽青牛,这是唯一可以报仇的办法。” 这句话落下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心情都很沉重。 接下来要走的路,任重而道远...... 许久之后,张之云离开了后山,给了不苦一个独处的空间。 骄阳自顶峰之上露出了头,在漫山之间洒下万丈红光,不苦身处山峰倒影之间,心却飞到了顶空之上,视线亦在光明之间,虽十分刺眼,但他却不曾收回目光,眼神反而愈发热烈,因为那是他向往的光明。 这一刻,半神之境的不苦,感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心,也更沉了。 ...... 这些日子天地神院众人的心里有些不太平。 自当日不苦走出藏书楼,然后在天地神院几千位五境合道高手的围困之下坦然离开之后,神院中的所有人都感觉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屈辱情绪环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尤其是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他原本带着三千书官准备将不苦留下,却不想最终被那个小道士随随便便给击退,昏死过去。 以至于当他在藏书楼密室中醒来之后,回忆起当时的画面,不由的老脸通红,心头的恨意似潮水般汹涌而至,恨不得当即杀到龙虎山,去在不苦面前找回场子。 好在他还有些理智,知道若是去龙虎山的话只是自取其辱。 所以这一个月里,他连藏书楼的大门都没有出,不敢露面,不敢见人,只想着等风波过去之后再出去。 每日里除了自家学生白夜行来侍奉之外,也只有驭兽斋斋主李青山会过来跟他聊聊天,日子过的无聊且无趣。 这一日,正午十分,边之唯闲来无聊时便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云色发呆,脑海中仍旧在想着关于不苦的事情,他终究是意难平。 就在他想到深处,懊恼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时,密室的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以暴力推开了,巨大的声响吓了边之唯一跳,他刚想发火,可看到来人是李青山之后,他只是冷哼了一声,然后说道:“这大中午的你跑来干嘛?急躁躁的,出什么事了?” “正是没出什么事才让人心烦。” 李青山沉声说道:“人神大人至今还没有消息,我每日在外面扯着嗓子呼唤他们,密室里都没有半点动静,他们各自的祭兽也都陷入了沉睡中,根本喊不醒。呵,依我看啊,若是过几日不苦真的带着龙虎山的门人杀到神院中来,我们还真不一定挡的住。” 边之唯闻言大怒道:“他敢!好啊!来了也好!我刚好可以报了羞辱之仇!那个小道士,以为自己修成了半神之身便可以肆意横行?那日若不是我大意,岂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李青山便有些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他,嘲讽道:“这些话还是留着日后见到他时再说吧......” 不等边之唯有所回应,李青山忽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斥堠们近日传来消息,不苦自神院离开之后,便一直在人世穿行,等到他回到龙虎山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上了足有五万人间修士。” 此话刚落,边之唯心神一紧,随后问道:“这么多人跟他去龙虎山做甚?” “还能做甚?自然是拜入他的山门了。” 李青山没好气的说道:“玄武榜一战本就让不苦名声大噪,加上他又在藏书楼第七层苦读了半年,迈入了半神之境,如今的不苦,怕是早已成为人间修士们眼中真正的神了,他只要呼喊一声,自然就一呼百应,纷纷投入龙虎山。” 说到这里时,李青山停顿了片刻,稍稍组织了下措辞,再次说道:“拥有五万门徒的龙虎山,可不简单了,若是......” 他的话没有说话,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那五万人间修士拜入龙虎山之后,先不论实力,单从人数上来说,龙虎山已经有了和天地神院相抗衡的资本。 而只要在未来的几年里,那五万人间修士中,只要有十分之一的人借助龙虎山秘法修至五境,那么到时候,龙虎山的力量,怕是连天地神院都要感到忌惮。 更重要的是,那五万人只是一个苗头,谁又能保证,在往后的日子里,不会有更多的人间修士投奔龙虎山? 天地神院虽然实力强横,平日里也不太看得起那些人间宗门的修士,可是一旦整个人间宗门的力量联合到一起的话,那么不要说是李青山和边之唯,就算是七位人神都会发怵吧。 想到这里,李青山脸色渐沉,边之唯眉头皱的更深。 许久之后,边之唯看了一眼李青山,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该不会,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的死,真的和七位人神大人有关系吧?” 李青山板着脸轻斥道:“你敢怀疑人神大人?” “我不是怀疑人神大人,我只是觉得不苦不会说谎。” 边之唯说道:“如果不是有着关乎到山门道统的恩怨,谁又会傻到和我们神院作对呢?该不会你真的以为不苦是因为修到了半神之境,所以才自负到觉得可以挑战神院的尊严了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夫子有危险 说到这里时,边之唯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他清了清嗓,小心翼翼的在密室之内又布置了一个隔音结界,这才继续说道:“而且我听说,龙虎山初代老天师是被天雷给劈死的,试问一位将要弄神的超级高手,加上自家山门阵法的庇佑,什么样的天雷能劈死他?” 李青山皱起眉头,沉吟片刻后问道:“你的意思是?” 边之唯阴沉着脸,缓缓开口道:“劈死张道陵的是雷没有错,但可能不是天雷,而是一道足以轰杀半神高手的雷。而据我所知,那样强大的一道雷法,除了我们的雷神大人外,就再也没有......” 他没敢将话说完,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牵扯到的因果太大,即便是一向无惧无畏的边之唯也不敢轻易涉及。 李青山面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摆摆手,很快说道:“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你什么也没有说。” 边之唯呵呵了两声,挥挥手将隔音结界撤去。 片刻后,他再次说道:“不苦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他日后找上门来。如今我们神院和唐国的恩怨尚未解决,便又冒出一个龙虎山来,难不成今年犯了太岁?” “依我看,得做两手准备,先要想办法让七位人神大人尽快出关,将此事汇报给他们。另外,还要派人去龙虎山走一趟,秘密监管他们的动向,一旦发现不苦有什么不轨的举动,立刻回来禀告,如此才可保证万无一失。” 李青山说道:“只是该派谁去却也是个问题,神院的五境修行者要想离开江心湖畔,必须要有人神大人的许可才行,否则就要按叛逃罪处置,可若是派五境以下的人过去,又怕他们无法胜任......” 边之唯沉思了片刻,随即说道:“夜行倒是可以一试,他自小便在神院长大,几乎没有独身游历人间的经验,让他出去走一趟也好。” 李青山点点头,然后说道:“白夜行若是去的话,星辰也是可以的。” “他不是已经迈入五境了?” 边之唯横了李青山一眼,沉声开口道:“叛逃罪啊,你要想清楚。” 李青山摆摆手,轻轻一笑,说道:“人神大人闭关的时候,星辰还是四境巅峰的修为,并未合道,所以就算人神知道他离开神院了,我也可以解释,说他是在人间历练的过程中破镜合道的,如此,何来叛逃一说?” 话刚落下,李青山嘴角的笑意更甚,逐渐放肆。 边之唯冷笑了一声:“不愧是你啊,老狐狸。” 李青山也不含糊,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言及至此,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眼神一触即分,心照不宣。 又随意的闲扯了几句之后,李青山便踏步离开,打算继续去呼喊七位人神出关。 边之唯也终于不再继续自封于密室之中,他推门而出,直接唤来白夜行,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并让他通知卓星辰,尽快离开天地神院,去龙虎山走一趟。 两位少年也不含糊,更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反而觉得很是兴奋。 不知是因为可以有机会游历人间,还是因为可以去会一会不苦。 稍稍准备了几天之后,白夜行和卓星辰便背着行囊过了江,往人世而去。 ...... 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动荡不休。 每个人都在围绕着各自的心思往来奔走,喧嚣不止。 大概也只有在藏书楼第七层的境域中,依然还保留着一分平静。 自不苦离开以后,第七层变得更加冷清,无数光点的映照之下,除了那一对少男少女在不停的看书外,就只能看到一头小毛驴在没日没夜的睡着觉,仿佛永远都睡不够。 而没有人知道,在每个夜晚来临前的那一刻,小毛驴都会从睡梦中醒来,然后抬头朝着藏书楼中的某个方向眺望一眼,每当那个时候,它的眼神会变得十分清醒,毫无睡意,只是很快,它便会再次睡过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今夜也是一样。 黄昏将至时,小花很准时的睁开了眼,它直起了上半身,转动着脑袋望向自己的头顶上空,那里除了无数光点在闪耀之外,再看不见其他东西,可小花却紧紧的盯着,看的十分认真。 它的眼神原本尚能保持平静,只是过了一会儿后,它像是看到了什么似的,瞳孔深处竟然爆发出了一束刺目的霞光,几乎照亮了整座藏书楼。 它很快从卧姿直起,身躯骤然绷紧,一股来自远古洪荒的强大气息瞬间将其环绕住。 正在看书的唐青和月牙感觉到了小花身上那股不安分的气息,二人瞬间来到小花身边,看着小花那躁动而紧张的姿态,不明白它今日为何这么反常。 月牙轻皱眉头,顺着小花的视线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哪怕是以神识极尽感知,依然一无所获。 她缓缓俯身而下,抱住了小花的脖子,轻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小花沉静着没有半点回应,只是眸间的霞光变得愈发灿烈,身上的那股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几乎已经快要越过藏书楼这处空间的限制,去到外界。 月牙有些着急,她刚想以神识入体,和小花对话的那一刻,却发现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又都恢复到平静的状态。 霞光退去,气息尽没,小花缓缓低下头,瞳孔中一片深沉。 唐青和月牙不敢打扰,静静的等待着小花的回应。 许久之后,小花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它的眼神在唐青和月牙身上先后停留了一瞬,随后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响鸣声,虽不曾开口说话,但是唐青和月牙却都听懂了它的意思:“我将要离开藏书楼了。” 唐青盯着小花,觉得有些蹊跷,于是问道:“为何要突然离开?” “夫子有危险,我要去帮他。” 小花轻轻低鸣,以神念传来自己的意思:“今日我就要走。” 这个念头刚刚传开,唐青和月牙同时变了脸色......夫子有危险? 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藏书楼中潜心看书,几乎抛开了所有思绪,关于夫子和五圣人的去向,以及如今的处境,他们虽无法知晓,却也没有太多的担忧。 毕竟在唐青和月牙心中,夫子是无敌的存在。 有他老人家在,可保一切无忧。 所以若是一般人说出夫子有危险这种话,唐青和月牙可能不会放在心上,可如今说出这句话的是小花,那就只能说明,夫子他是真的有危险了。 短暂的沉静过后,月牙问道:“老师他现在在哪?” “天外天。” 小花挺直身子,神念微起,随后再次朝着藏书楼的楼顶看了一眼,瞳孔深处霞光一闪即逝。 月牙凝声说道:“老师他自寰宇之间来去自如,神通广大,几乎已是不死之身,有谁能伤到他?” 这句话刚一落下,小花便摇了摇头,沉静片刻后,它的神念再次传来:“我只能感知到他们如今的气息有些微弱,不复巅峰姿态,所以才推断出他们如今有危险。而如今能帮到他们的,只有我和唐国的那位书生。” 神念至此,小花停顿了片刻,随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唐青,再次传念道:“只是如今唐国需要书生看着,他暂时走不掉,所以只能由我去天外天走一趟了。可我一旦走了,唐青身边便无人守护,我担心......” 唐青神情凝重,很快说道:“我在藏书楼中呆着哪里也不去,不会出什么事,小花你放心去便是。” 月牙的声音也在这时响起来:“师弟有我照看,小花你不用担心......只是没有老师带路,小花你找得到去往人间之外的那条路?” 小花的前蹄在地面轻踏了几下,微微昂起头,显得有些骄傲,它再次传来神念:“前些年夫子去人间之外看风景的时候,可都是我背着去的,所以要说起那条登天之路的话,怕是没人比我更熟悉的了。” 月牙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小花的神念再次传来:“如今最大的问题,不是找不找的到路,而是能否突破横在人间顶峰之上的那道结界。那道结界是由夫子亲自设立的,并且经过了他老人家成千上万年的加固,早已变得坚不可摧,我若是以蛮力冲撞的话,只怕撞个头破血流也无法将其攻破。所以我只希望夫子他老人家能够知晓我的心思,将那道结界打开个缺口,将我给放出去......” 说到这里时,小花那巨大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情绪,似乎是在忧虑,若是无法去到人间之外该怎么办。 月牙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小花的脖子表示安慰。 她随即说道:“我倒是希望老师他不放你离开人间,那样的话,至少就代表他能摆平目前所遇到的问题,若是放你出去,只怕......”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若是夫子真的打开结界让小花出去相救的话,那就证明他们真的遇到了难以摆平的问题了。 唐青微微皱眉,一想到自家老师和父亲都被困在了人间之外,深陷陷境,他便觉得有些难受,此前好不容易压下来的负面情绪再次汹涌而来。 好在月牙适时的抓住了他的手,眉眼之间满是温柔情意。 此时说再多都于事无补,唯有陪伴才最重要。 而此时小花刚刚将目光和神识自头顶上方收回,它没有再去回应月牙的话,而是神念轻转,打算就此告辞。 临行的前一刻,小花提醒道:“若是往后有天地神院的人进来查看,你们能躲便躲,实在不能躲的话,那便强行杀出去吧。如今七位人神都在闭关之中,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来,凭小月牙你的实力,在这神院之中应该来去自如。” 月牙点点头,情绪忽而低沉,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了小花几句,让它好好保重,若是实在无法突破人间顶峰的那道结界,便再回来藏书楼中,静静等待老师的消息。 两人一驴做了最后的告别之后,小花脖子上的那个白色口袋再次迎风暴涨,幻化出了自有的世界,下一刻,小花便纵身其间,以肉眼难见的速度消失在藏书楼中。 小花一走,藏书楼中再无鼾声,冷清的有些可怕。 也就是在这一刻,月牙强撑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下,顺着眼角滴落在地。 自她认事的那一天开始便认识了小花,十几年来在她的深山小庙生涯中,几乎都是小花陪着她度过的。 山间采风,沐浴云海,纵行山道,每一分每一秒中都有小花的影子。 白天暖阳,夜晚星光,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小花的鼾声。 哪怕走出那座深山小庙,一路跨山过海,迈入人世,都是小花背着月牙一步步向前而行的。 直到最终来到江心湖畔,见到了师弟唐青,救下了他和阿刁,然后又来到这藏书楼的第七层中读书,小花都一直陪在左右,护在左右。 从不抱怨,从无怨言。 对月牙来说,小花不仅仅是一头小毛驴,它更是自己的玩伴,自己的至亲,自己无法舍弃的存在。 月牙从来没有想过小花有一天会离开自己。 而就在小花离去前的那一刻,月牙的心中还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反而是在安慰小花,劝慰唐青,却没想,原来自己才是最需要被劝慰的那个人。 稍显昏暗的藏书楼中,月牙低着头流泪,看上去多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感。 唐青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静静的走上前去,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发现此时再多的话似乎都显得有些苍白。 月牙却忽然在下一刻靠在了唐青身上,将脑袋埋入他的胸膛,然后抽泣着问道:“师弟,你说,老师和小花会平安回来吗?” 唐青神情凝重,眼神稍有慌乱,只是说出的话却无比坚定:“师姐放心好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老师解决不了的事情,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很俗套的安慰,可落入月牙耳中,却让她莫名的感到安心。 也就是在这一刻,唐青才意识到,小花走后,师姐的身边似乎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位亲人了。 想到这里,唐青不由有些心疼。 自己该怎么去守护这位自幼便在深山长大,心思无比单纯的师姐? 深沉的光色笼罩下,唐青最终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轻轻抚上了月牙的肩头,稍稍用力,将其拥入怀中。 不曾热切,却让月牙羞的满脸通红,不敢抬起头来。 一时无话,只有这对少年男女静静相偎的身影沐浴在藏书楼中的无数光点之下,不惊不扰,十分美好。 …… 再晚些时间,两个人各自收拾好情绪,便坐在小花原先睡觉的地方发着呆。 唐青已经恢复到最初的平静姿态,看不出多少情绪的变化。 月牙的眼角却依然有哭过的痕迹,她似乎觉得此前的哭泣很是失态,所以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和唐青说话。 尤其是一想到自己和师弟那般亲昵的相拥姿势,更是让她感觉既害羞,又高兴,每当唐青转眼而望的时候,她都忍不住转过眼去,不敢与之对视。 静坐许久之后的光景之下,最终还是唐青打破了沉默:“也不知道小花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已经攻破了那道人间结界?” 月牙闻言说道:“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想来它已经成功了......可惜以我现如今的境界,还无法穿透藏书楼第七层的那些封印,否则的话倒是可以利用神识去往小庙之上的那座峰顶看一看。” 闻言至此,唐青看了一眼月牙,沉默许久之后,他问了一个好奇许久的问题:“师姐,你真的已经身处六境之内?” “一直在庙前修行,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的境界如何,也未曾与人比较过,只是在老师带你回来的前一年里,曾听他老人家无意中嘀咕过一句,说我神体已成,他可以放心的去外面潇洒游历了。” 月牙轻声说道:“我想这大概就是在说,我已经迈入六境了吧?而当天我出了藏书楼与七位人神对峙了一番过后,发现若单单只有一位人神在场的话,那么我未必会输,也就是在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确实已经是一位人神境的修行者了。” 这些话说的轻描淡写,可落入唐青耳中却让他感觉十分震惊。 “原以为不苦在这个年纪修成半神之身便已经足够夸张,却不想师姐你更加离谱些,看来人间大陆年轻一辈的修行者当中,师姐你才是最有天赋的那一位。” 唐青摇头苦笑道:“可惜阿刁不在这里,要不然的话,他肯定又缠着你陪他练刀了。” 说到这里,不等月牙开口,唐青便又很快补充了一句:“师姐,你是怎么做到的?” 月牙闻言说道:“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老师每日传道,与我讲述修行精要,那时的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跟在老师后面背诵默念,时间久了,那些修行的术法要诀都似扎了根一般,留在了我的识海之中,挥之不去。” “久而久之,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出现了许多变化,开始是力气变得很大,擦拭佛像时只是稍稍用了些力,竟然就将那座足有几千斤重的佛像给推倒了,突如其来的大力气给我带了许多困扰,我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逐渐控制住。后来便发现五官神识也变得越来越灵敏了,可以隔着足足数百丈的距离看到对面山头上猎鹰瞳孔中的颜色,可以听到山雨欲来时冷风席卷大地的声音,甚至可以感知到每一缕清风的韵律,每一场雨的节奏,每一棵花草的呼吸。” “再到后来,我发现自己竟然会飞了,开始只是一步数丈的距离,然后便是百丈,千丈,直至纵身向空,可以在万丈高空之间自由飞翔。再往后,我察觉到自己似乎也不再生病了,我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变得更多了,小花背着老师出去游历人间的时候,我可以和花草说话,与虫鸟交流,和那座大山互相慰藉。那时的我以为每个人都和我一样,直到后来知道了修行这个词,才发现原来自己只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被老师带上了修行的那条路,并且,似乎自己的修行境界还不低。”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牙始终保持着平静低调的语气。 对她而言,只是在和自己的小师弟唠唠家常,聊一聊过去的一些经历,以及修行带给她的改变。 可唐青听了之后却十分感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叹息道:“师姐,若是再让你于深山小庙住上几年,多听听老师的教诲,怕是能直接成就圣人之位吧?” 这只是唐青的一句玩笑话,可月牙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师确实曾经说过,等过几年我到达圣人之境的时候,便带我去人间之外看一看。” 此话一落,唐青彻底无语了。 藏书楼的这片境域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许久之后,月牙侧眸看了一眼唐青,鼓足勇气问道:“师弟,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唐青摇摇头,没有去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师姐,最终能够站在顶峰之上,与老师并肩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才对。” 这些话里带着三分真心,余下的,皆是落寞。 月牙闻言秀眉微蹙,问道:“师弟为何这么说?老师早就说过,将来会让你接替他的位子,去做人间小夫子。” “你觉得我配吗?” 唐青稍稍低头,随后开口道:“四境镇魂的实力,怕是连登上那座顶峰都很困难吧?又谈什么接替老师的位子?无论是修行的天赋,还是如今的实力,师姐你都才是小夫子的最佳人选才是。” 第三百九十七章 血脉中的秘密 月牙听出了唐青语气中的落寞之意,她轻轻一笑,拍了拍唐青的脑袋,随后笑道:“若是你不配做人间小夫子的话,老师也就不会在你走出唐国的那一刻,便下山去寻你了……能担得起夫子这一称号的人,绝不能靠一时的修行境界来判断他未来的成就,既然夫子选中了师弟你,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 说到这里时,月牙忽然停顿了片刻,她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唐青,尤其是在他识海血脉之间的位置停了许久,然后继续说道:“而且就算论起修行这件事,师弟你也不比任何人差。” 此话刚落,唐青便摇头苦笑道:“师姐你是在安慰我吗?四境镇魂虽然在大多数同龄人当中尚属可以,可是和当今大陆的那几位天才少年比起来,却显得有些不够看了。更别说,还有师姐和不苦这般无法以寻常人来揣度的存在。” 月牙同样摇了摇头,说道:“玄武榜之战时,天地神院少年一脉最强大的白衣杀神卓星辰以及四位圣人之后不都是四境镇魂?而且他们自小便开始修行,有着圣人的教诲,历经十几载,如此才能达到四境。” “可师弟你前面的十几年几乎都藏在唐国的深宫中躲避风邪,从未接触过修行。真要算起来,大概入世之后,拜入了老师门下,从我带你爬山的那第一节课时,你才算真正踏入了修行界。算起来,从那时至今,不过才一年时间,师弟你便从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四境镇魂的高手。试问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在一年之内连破四境,直至镇魂?” “卓星辰不能,四位圣人之后不能,阿刁不能,即便是天赋极高,带着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真灵降世的不苦也不能……这么算下来,师弟你还觉得自己比不过他们吗?” 唐青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听师姐的说法,好像是这个理儿。 月牙将垂落至眼帘的那一缕发丝抚到耳后,随后继续说道:“而且就算不比修行速度,单从如今的战力上来说,师弟你也不会比他们差。” 此话一落,唐青便皱眉说道:“玄武榜之时卓星辰之流便已经是四境镇魂巅峰的修为,如今时隔日久,他们怕是早就已经破镜合道了,我又如何能和他们相比较?” “若只论修行境界,师弟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可是你的力量不仅仅停留在境界上。” 月牙看着唐青一脸错愕的表情,沉静片刻后便侧身问道:“师弟就从未察觉过自己体内的异样?” “异样?” 唐青心中一跳,心想难道师姐知道了自己体内妖族的秘密? 龙龟之力一直深藏于自己的血脉之间,师姐她不该知晓才对。 可事实上,月牙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不仅仅是龙龟之力。 她将目光和神识自唐青的识海血脉之间收回,随后缓缓开口道:“一股强大的龙龟之力,一道恢宏浩大的无上佛光,一束锋利无比的绝强剑意,这三种力量已经在师弟的血脉中潜伏了很久,我想有它们的帮衬,同龄人当中,除了我和不苦,应该没人能打的过师弟你了吧。” 这句话刚一落下,唐青猛然站起身来,眼眸一肃,问道:“如今世人皆知我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所以师姐知道我的血脉中藏着龙龟之力也不足为奇,可是师姐所说的佛光和剑意是什么意思?” 月牙闻言没有选择回应,而是同样站起身来,她静静的凝望了唐青片刻,然后便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朝着唐青的胸口处探去。 开始速度很慢,可是等到快要触碰到唐青身体的那一刻,月牙的手心之间忽然爆发出了一幕灿烈无比,几乎能将整座藏书楼完全照亮的璀璨月光。 月光瞬间而出,眨眼之间便照在了唐青的胸口之间,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没给唐青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将悬于他体表的四境之力完全轰碎。 突破了唐青的真劲防御之后,月光却并未就此退去,而是以更加汹涌的姿态往前直行,照进了唐青的血脉之间。 那一瞬间,唐青的身躯僵直在了原地,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是用一种很是疑惑的眼神盯着月牙,瞳孔深处情绪莫名,很是复杂。 月牙稍稍避开眼,不与之对视,并且没有半点收手的意思。 而就在那一幕月光去到血脉之间,打算顺着唐青的经脉来回穿梭的时候,他的血脉之间却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极其澎湃的反噬之力。 唐青心有所动,知道这是龙龟之力自动护主的征兆。 月牙缓缓抬起眼,秀眉微蹙,右手稍稍用力,月光较之前又亮了几分,强大的人神之力很快便自月光之间弥散而出,与龙龟之力狠狠的对撞在了一起。 此时的龙龟之力尚未完全被唐青吸收,只能发挥出五境合道的实力,所以并没有抵挡太长时间,很快就被月光中的人神之力逼退……眼看龙龟之力不敌月光,正在节节败退的关头,一声佛号忽然自唐青识海之中响起,清脆悦耳,带着让人无比心安的梵音。 唐青皱起眉头,不知道这声佛号从何而来。 他转动着眼眸望向四周,藏书楼之间很是安静,并没有任何声源的存在。 可那声佛号却依然响在耳畔,回荡在心里,经久不息。 而下一刻,就在唐青疑惑关头,他的神识忽然被某种力量扯到了自己的识海之间,然后他便看到,带着朦胧光色的龙龟之力旁边,竟有一道闪烁着金色光幕的佛光在绽放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 而自己所听到的佛号也正是从佛光之间所发出的,恢宏浩大,无比庄严。 此时佛光与龙龟之力并肩而起,共同抵御着月光的侵袭。 虽仍有不及,却也不至于马上就被月光给逼退,龙龟之力也因此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时间。 唐青感觉很不可思议,自己的体内何时多出了这道佛光? 而且看它和龙龟之力之间配合的默契程度,显然已经认识了很久。 虽有很多疑惑,可是血脉中的那道月光却不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 下一刻,那一幕月光继续往前逼近,以一己之力压得佛光和龙龟之力不断的往后退,眼看二者将要不敌的关头,那幕月光却忽然在原地停滞了一瞬。 与此同时,唐青突然眯起了眼睛,因为识海之中,突然又出现了一道光。 那道光原本藏在他的血脉深处,不打算现身。 可是佛光和龙龟之力后退的路上,却不可避免的会撞到那道光,所以那道光便不得不起身,却并不是打算让路,而是想要看一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于是很快,那道光便自佛光和龙龟之力身边掠过,带着一股锋利至极的恐怖气息,将那一幕月光给完全拦下。 也就是在这时,唐青才勉强看清,那道光的本源之处,是一道剑意。 一道无比骄傲,无比桀骜,似是要将整个天地给彻底斩裂的剑意。 那道剑意自然比不上唐青曾经所持握过的,来自南山丘陵的那三道剑意,但是不知为何,当这道剑意出现的那一刻,唐青竟然再次拾起了曾经的那种安全感。 就好像,那把短剑中的三道剑意仍没有消散,依然可以替他披荆斩棘,摆平世间一切困难似的。 唐青凝望着那道剑意,很快便适应了那道光的强度,然后便突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了一丝熟悉感。 而那道剑意似乎也感知到了唐青的心神波动,竟然在下一刻将自身的剑光挥洒出了一些,落在了唐青的神识之间。 温暖,祥和,平静的像是一抹温柔的清风,和初现时的桀骜姿态截然不同。 唐青愣住了,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这道剑意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和那道佛光一样,一直都藏在我的血脉之间? 心念至此,唐青下意识看向了佛光和龙龟之力,发现它们不仅不再后退,反而是在剑意的呼唤之下缓缓而上,与之并肩......三股力量虽然无法似人一般开口说话,但是看它们之间以神念交流的姿态,显然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 唐青彻底呆住了,有种不知所措的拘谨感。 此时月光也忽然间停在了原地,不再往前逼近,只是那股强大的人神之力却并没有消退,仍然悬停于此,似乎随时准备再次呼啸而上。 龙龟之力和那道佛光在月光之下吃过亏,知道它的强大,所以一时间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可是那道剑意却并不买账。 它立身于此,望着那幕璀璨无比的月光,感觉有些不爽。 这里是自己的地盘,凭什么让它进来撒野? 剑意随意晃动了一瞬,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嗡鸣声之后,便向身边两侧的龙龟之力和佛光分别转了一个身位,似乎是在嘲讽它们的无能和懦弱。 竟然被一个外来户给逼退。 第三百九十八章 不愧是天选之人 而面对那道剑意的嘲讽之意,龙龟之力和佛光竟然没有半点反驳的意图。 三股力量中,佛光最是温和稳重,从不轻易与人争斗,哪怕被月光逼得节节败退,它也只是一味的防守,而没有半点攻击的意图。 当然,或许它也觉得,面对那道拥有着人神之力的月光,就算反抗也是徒劳。 而龙龟之力则受限于自己的身份,近乎一半的力量仍被封印在唐青的血脉之中,所以面对月光的挑衅,它是有心无力。 只有那道剑意最是无惧无畏,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 甚至在感受到月光中的强大力量后,剑意竟然逐渐兴奋起来。 而在原地等待了片刻后,剑意发现那一幕月光竟然半天都没有了动作,既不主动攻击,也不立即退下,只是不断的散发着璀璨耀眼的光芒,以及强大的人神之力,似乎来此只是为了给它们一个下马威似的。 剑意自然不能忍。 相对于龙龟之力和佛光,剑意是后来的小弟。 可是既然两位老大哥已经镇不住场子,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剑意就不得不上了。 所以下一刻,那道剑意在原地停留了最后一瞬后,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唐青已经看不到剑意的影子,只能以神念感知到一股锋利无比,几乎能刺破苍穹的桀骜剑意在自己的血脉之中纵横而行,眨眼之间,便来到了月光笼罩的领域之中。 也正是在此时,剑意现出了身形。 剑锋已经陷入月光三尺有余,锋利的剑气带着极强的傲气仍在不停往前冲刺。 月光之下,那道剑意就好像是一个正在奋力旋转的小陀螺一般,极力的想要刺透月光的防御。 可月光看似轻柔,面对那道全力出手的剑意时,却似天幕一般不可摧折。 任凭剑意呼啸,它自岿然不动。 而就在这时,藏书楼中的月牙忽然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意,她忽然以神念传音道:“师弟,单凭这道剑意是破不开我的月光之势的。” 正在观战的唐青明显愣了一瞬,他无法开口,只是心中自语道:“拥有着人神之力的月光,又岂是那么容易破开的?” 月牙却好似听到了唐青的心声般,她再次传音道:“若是加上另外的两股力量,说不定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月牙停顿了片刻,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就算还是不行的话,面对那三股力量的联手之势,我的人神之力只怕也对其无可奈何了,最多只能保证自己不败。” 此话刚落,唐青便嘀咕道:“龙龟之力确实听我的吩咐,可是那道佛光和剑意又怎么可能听我的?难不成我让它们联手就联手?” 心声刚落,月牙没有再回应,她嘴角的笑意忽然抹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难言的认真。 似乎接下来,她必须全力以赴了。 而也正是在唐青的心声之后,正在原地看好戏的龙龟之力和佛光竟然再度惊起,似游龙一般穿行而出,汇入了当前而行的那道剑意之间。 在那一刻,原本正在月光之间僵持不下的剑意竟然爆发出了一道璀璨夺目,几乎能将整个天地完全撕裂开来的可怕剑芒。 剑芒之下,隐有佛号及龙龟低吼声传来,声声入耳,惹人心慌。 再过些时候,那道剑芒变得愈发闪耀,几乎快要盖过月光的璀璨。 而月光之中那本不可摧折的人神之力竟然也在下一刻选择了暂退半尺,稍稍避开剑下的锋芒,这是它此战的第一次退下......退下,即是示弱,这让战意愈盛的那道剑意多出了更多的桀骜气息。 剑意当前而行,继续撕扯着月光。 佛光笼罩其间,替剑意挡住了月光之间的所有余威。 龙龟之力则从旁策应,一旦剑意败退,或是佛光力有不逮,它便会毫不犹豫的顶上去。 正如月牙所说,三股力量一旦联手,即便是她也对其无可奈何了。 除非,她真的敢不顾一切的宣泄出全部的人神之力,在一瞬间将那三股力量全部摧毁,否则的话,她所面对的,将是那三股力量无休无止的追杀和报复。 就在月牙觉得已经达成了目的,让师弟亲身感受到了自己血脉中的那三股力量有多强大,然后准备将右手收回,月光亦随之散去的那一刻,却发现仍在月光之下撕扯冲杀的那道剑意竟然不知何时已经将自身的所有刀锋全部刺入了月光之间。 看着那被佛光和龙龟之力笼罩住的可怕剑意,月牙心神一紧,感觉有些不妙。 一股极强的危机感瞬间涌上心头。 好在她及时将右手再次覆在了唐青的胸膛之上,强大的人神之力顺着月光一路向前,堪堪在剑芒完全刺穿月光之间,挡在了剑芒的必经之路上。 于是很快,三股力量的联手之势,与月牙的人神之力做了一次完完整整的正面对抗。 剧烈的爆破声在两方势力的冲撞之下响彻开来,于唐青的血脉之间轰然炸开,若不是畏缩在角落里的真劲及时跑出来护主,只怕单是这一次冲撞,就能让唐青血脉彻底爆裂开来。 即便如此,那微弱的四境之力也无法扛住如此强大的余威,在替唐青承受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力之后,所有真劲便似蒸发殆尽的水势一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唐青的神念之间顿时感觉到有一种足以撕裂心房的疼痛感顺着血脉流入识海,让他几乎快要晕厥过去。 好在血脉中的那三股力量及时退下,化作三股暖流再次护住了他。 但是唐青能明显感觉到,那三股力量已经变得十分虚弱,暂时已经没有了继续战斗的能力。 龙龟之力顺着唐青的血脉经络流转了一圈,将因爆破而受损的血脉修复之后,便静静的潜伏下来,选择了继续低调。 金色的佛光间响起了最后一声佛号之后,便也缓缓消散不见,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再出来了。 即便是那道最是桀骜不逊的剑意,在和月光下的人神之力硬碰硬之后,自身的光芒也暗淡了不少,就连最初的剑鸣声都仿佛已经消失不见。 它倒是没有立即退去,而是绕着唐青留存于此的神念来回旋转了许久之后,这才发出了一声不甘的嗡鸣之音,消失在唐青的神识感知之下。 至此,唐青血脉中的三股力量终于各自退下,它们不是不敢再战,而是无力再战。 毕竟面对的是强大的人神之力,终究是力有不逮。 好在拼尽所有,虽然无法真正将月光消散,却也让其变得暗淡不少,就连藏在月光之下的人神之力都不复最初的精气神,变得有些萎靡不振。 唐青仍处于震惊和懵圈之中,无话可说。 思绪之间,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能够动了,转眼而望时,师姐的右手已经离开了自己,此前的月光也缓缓消散于她的手心之间。 如果不是血脉之中残留的疼痛以及识海中的虚弱感仍那么清晰深刻的话,唐青甚至会觉得此前的一切都只是个梦。 短暂的犹豫之后,唐青看了一眼面色稍有苍白的月牙,问道:“师姐,你没事吧?” 月牙摇了摇头,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现在你应该看清楚了,藏在你血脉中的佛光和剑意是怎样的存在了。” 得到月牙的亲口认定之后,唐青这才敢确认,原来那道佛光和剑意真的是自己血脉中的一部分。 只是自己是何时拥有它们的? 难不成它们也是妖族的恩赐? 似乎是看穿了唐青的疑惑,月牙走近他身边,一边替他揉了揉胸口,似是有些心疼方才的出手,一边轻声说道:“它们便是你读书所带来的收获......你是否还记得刚刚进来藏书楼的时候,读的是什么书?” 唐青闻言陷入回忆之中,片刻之后他说道:“最初读的是佛门的宗谱典籍,然后便是人间各个修剑宗门的独门剑诀,其中一剑山庄的心剑剑诀最是让我印象深刻,难道......” 言及至此,唐青忽然停顿下来,他看了露出温柔笑意的月牙一眼,随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难道说,佛光和剑意,都是从书本里跑出来的?” 月牙点点头,说道:“没错,所以说,老师说你是天选之人,未来的小夫子,是一点都没有错的。若非你至今尚未看到其他有关修行的书籍,只怕血脉中的力量会不止那三种。”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牙的语气中带着无边的自豪感,就好像拥有那道佛光和剑意的是自己一般。 唐青却仍感觉和做梦一样,他沉下心来静静感受着自己血脉中的动向,发现除了很是熟悉的龙龟之力的存在外,确实多出了另外两股力量。 只是之前他从未将神念往自己的血脉中看上一眼,故而一直没有发现,如果细看之下,却是如此清晰分明。 唐青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之后才问道:“师姐,我该怎么做?” 第三百九十九章 星辰之光 月牙笑道:“还能怎么做?往后的日子里,自然是以佛光养心蓄势,以剑意当前冲杀,以龙龟之力做最终的后手……与人争斗厮杀时,师弟你再也不用担心打不过,即便师姐和小花不在,凭那三股力量,也足以让你立于不败之地,当然,如果你的对手是人神或是圣人的话,那便另说。” 言及至此,月牙停顿了片刻,随后再次开口道:“从今天的交手来看,那三股力量的联手之势力虽仍不及我的人神之力,却也相差不远了,我相信再给它们一些时间,怕是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这不是玩笑话,也没有任何安慰的意思,全是心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今的唐青,才真正称得上是人间年轻一辈中的修行第一人。 无论是修行天赋,还是自身所持有的战力,几乎都站在了顶峰之上。 对此月牙一直这般认为,唐青却仍有些恍惚,似乎还不曾在此前的那场战斗中缓过神来。 片刻后,他试着以神念和血脉中的三股力量做了一次沟通,龙龟之力和他最是熟悉,第一时间便选择了回应。 那道佛光本已隐去,可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后,它还是散发出了一幕温和的金光,和唐青做了一次心灵的呼应之后,便又重归平静。 而那道桀骜不驯的剑意虽然最终也缓缓露了个头,但唐青却明显感觉到它有些不情愿出来,想来是因为和月光的那场较量耗费了它太多的剑芒,所以需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剑意轻轻嗡鸣了几声,随后绕着唐青的神念转了几圈,便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便重新遁入了血脉深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来。 唐青能够感觉到,三股力量之中,本是他最大依仗的龙龟之力竟然是最弱的存在,相当于五境初期的水准,佛光则略胜一筹,大概有着五境中期的实力,而那道剑意虽然性子最野,但剑下的杀伤力却也是最强,稳稳的伫立在合道巅峰,甚至已经有了半神的影子。 而一旦三股力量抛掉各自的成见,选择联手的话,那么所能发挥出来的实力则更加恐怖,此前能承受住月牙的人神之力便足以说明一切。 而将这三股力量尽收于血脉之中的唐青则有些惭愧,他这个主人的实力不过四境镇魂,却拥有着如此强大的三股力量,让他情何以堪? 若非天选之人,谁又能有这样的机遇? 心念至此,唐青将自己的神识收回,摇头苦笑了一声,随后开口道:“先生常说圣人皆由书中来,是一点都没错的。” 月牙闻言问道:“师弟口中的先生,是唐国的大祭司?” “正是。” 唐青心绪微起,识海中顿时出现了一道身着青衫的身影,他想了想,随后便再次开口道:“若非是他,我可能这辈子都将在唐国的深宫中躲避风邪,无法来到这精彩的人世间看一看,更别说跨山过水,来这江心湖畔走上这一趟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便笑道:“老师也经常提起过唐国的大祭司,说他读书勤快,悟性也高,这么多年的识人路上,除了老师自己,便算是唐国大祭司最是聪明,也最有风采......老师更是曾把他自己和大祭司做过一次比较,说自己是生而知之,所以世间的一切不需要努力去读,去看,去探寻,便了然于胸。而大祭司则不然,他完全是通过自身的努力,翻阅了无数书本,一点点积累了世间的无数知识,学会了五行占卜一术,才有那个本事去算尽人间事,掌握人间气运......老师曾感叹,若非他老人家应运而生,先一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只怕人间的老夫子,便姓孔了。” 说到这里,月牙停顿了片刻,她望向了唐青的眼眸,捕捉到了他瞳孔深处那稍纵即逝的淡淡星光,温柔一笑后,月牙又补充了一句:“所以圣人皆由书中来这句话,不只是一句宣言,更是孔先生的人生经历以及读万卷书后的感悟。” 闻言至此,唐青颇有感慨。 听师姐话里的意思,老师和先生之间,不仅关系匪浅,还很有几分渊源在。 而且他更没想到,老师竟然对先生有着这么高的评价。 他在原地沉静了片刻后,随之说道:“师姐对先生很了解?” “仅限于老师的口头描述。” 月牙说道:“不过单从老师的那些话里,我知道孔先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甚至于老师不在人间的这个时间段上,他也可以被世人尊称为,夫子。” 说到这里,月牙看了一眼满脸错愕表情的唐青,笑了笑,说道:“这也是老师的意思。” 而不等唐青开口说话,月牙的表情便又忽然间变得沉静下来,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眉眼瞬间低沉,随后再次轻轻开口道:“若是老师此次一去,再也无法回来的话,那么在师弟成长起来之前,孔先生便是老师他老人家钦点的人间第二位夫子。” 这些话有些沉重,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楚情绪。 唐青走近月牙身边,轻声安慰道:“师姐放心,老师他一定没事的。” 月牙轻轻点头,没有再回话,只是微微俯身,靠在了唐青的肩头。 气氛突然间沉静下来,此间的交谈在这一刻终于告一段落。 藏书楼中无数光点的映照之下,这对少年男女再次沉默下来,相顾无言,各自心事重重,情绪很多。 ...... 而与此同时,据此千万里之遥的唐国境域中,星空之下,身着青衫,似一尊深沉的雕像般的书生将眼眸自苍穹之间收了回来,他的双瞳被一幕恢弘浩大的星光完全涌满,隐约间与漫天星辰交相呼应。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书生的眼眸之间藏着一片浩瀚无比的星河。 星河之间的每一颗星辰似乎都代表着人间的某个生命,他们纵情绽放,各自闪耀,以此来宣泄自己生命的每一丝光亮。 可即便有万千星辰,书生的所有注意力及全部的神念却只集中在其中的某一颗之上,那一颗星辰虽然不是最耀眼的,但所绽放的光芒却是最纯粹的,几乎没有任何的杂质。 书生感受着那颗星辰之下所传来的气息,忽然轻轻一笑,忍不住便想起了星光之下所感知到的那一段对话,本是平静无波的神情之间顿时出现了一抹温和似光的情绪。 但等到他眼眸间的星河涣散,星光亦随之退去的那一瞬间,他便再次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平静模样。 嘴角的笑意亦随之隐去,变得古板而冷漠。 沉静了片刻后,他便将右手覆在了腰间的那本古籍上,随后对着夜空轻轻呼唤了一声:“高总管何在?”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却自有一股神韵藏在其间,顺着夜风飘散到很远。 几乎是在同时,一束刀光自城中而来,清澈透亮,带着无与伦比的森冷刀气,落在了唐国城门前。 下一刻,高之叶便于刀光之间现身,他看了不远处的书生一眼,缓缓踱步,走至身前,随后便开口道:“大祭司找我何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高之叶的冷眸之间刀意乍现,浑身上下更是被一股极强极冷的刀势所环绕住,看他的样子,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 可在这唐国领域,有谁能敢和高之叶动手? 难道他又去教训邢狱中的那些囚徒了? 书生紧紧盯着高之叶,强行压住了想以术法窥探的念头,他知道高之叶并不喜欢自己这么做,所以短暂的犹豫之后,书生没有回答高之叶的话,而是简单问道:“在忙?” 高之叶闻言摇了摇头,他沉沉呼吸,将心头翻腾的气血强行压下,身上的可怕刀势亦在下一个呼吸关头逐渐隐没,等到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高之叶的声音便再次响了起来:“在练刀。” 语气很沉,声音亦很冷漠,简单的像是不像再多说一个字。 书生也不在意,他轻轻一笑,便将此事揭过,随后便继续说道:“何事去寻陛下?” 高之叶闻言冷漠微凝,沉声说道:“再过半月,等到阿刁和李三思将我的刀术心得掌握一二的时候,我便会离开唐国。” “半月?太久,来不及了。” 书生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很认真的看了一眼高之叶,再次开口道:“我给你一晚的时间准备,收拾行装,交代好一切,明天一早,你就要出发。” 高之叶皱起眉头,昂首疑惑道:“这么急?” 话刚落下,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与此同时,他那置于身侧的双手猛然握拳,刀意便在掌指缝隙间纵横呼啸,似乎难以抑制住心头的躁动情绪。 片刻后,他再次凝声问道:“陛下出事了?” 书生闻言没有任何犹豫,沉静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情况不太乐观,所以急需你走一趟。” 第四百章 古籍中的星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书生的语气有些凝重,表情亦显得沉闷,和他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感觉很不一样。 高之叶知道自家大祭司的本事,他的占卜一术已经快要赶上夫子了,所以他说的话,很有分量。 可是随陛下而去的不仅仅有另外的四位圣人,就连夫子他老人家都一同前往,这样的一股力量,几乎已经是人间之最,还有谁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高之叶眼眸之间刀光再现,他尽量平静着呼吸,用一种极度深沉的眼神盯着书生,然后开口问道:“陛下现在在哪?” 书生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只能勉强定位到陛下的大概位置,却无法找到他的具体所在,因为人间之外的世界,不在我的星光笼罩范围内。而我之所以说陛下有危险,是因为唐国顶空之上的那片帝皇紫气,正处于渐渐涣散的过程中,虽然速度很慢,但依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时,书生再次抬头朝着夜空中看了一眼,星光自眸间而出,照向苍穹之间,仿佛能看到遥远的天边之上,那一片正在翻滚不休的紫色云海......而此时,那片紫色云海虽然仍旧浩瀚无比,带着不可摧折的宏伟之意,但书生却知道,和白天比起来,那片紫色云海已经变淡了不少。 书生有些忧心,情绪再度低沉下来。 以高之叶的半神之力,自然无法遥望到苍穹之边的高度,但他却知道唐国顶空之上的那片帝皇紫气代表着什么。 那是唐帝神念以及自身圣息所幻化的护国之力,唐帝若在巅峰,护国之力便会永世存在,并且日益浓厚,似图腾一般守护着大唐帝国。 可若有朝一日护国之力开始涣散的话,那便说明,唐帝正在走下坡路。 而能将一位处于人间巅峰的七境圣人逼到去走下坡路的存在,该有多恐怖。 高之叶不愿去想,也想不透,他只知道,自家陛下如今正深陷险地,而自己却仍在唐国的领域中无所作为,帮不到陛下任何事情。 心念至此,高之叶心有不忿,识海之中顿时涌现出一股极强的自责感。 他掌心之间持握的刀意再度惊起,转瞬之间便从微末之势汹涌而起,似乎随时都可能朝着这片夜色呼啸而出,以此来宣泄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 书生静静的看着高之叶,没有去打扰,他知道对方需要一段时间的冷静。 城门前冷风皱起,吹动青衫,吹起官袍,在两人之间的立场之中来回流转,最后全部汇聚在了高之叶的掌下,被无尽可怕的刀意切割成了碎片,四散而去。 高之叶闭上了眼,他沉淀了所有情绪,呼吸渐渐平稳。 下一刻,他松开了双拳,铺成掌势,其间刀意缓缓而散,融入夜色之间。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刀光也已尽散,整个人变得冷静了许多,可眼眸深处的那一层寒意却仍旧彻骨,让人不敢直视。 “我该怎么做?” 高之叶沉沉呼吸,随后冷声开口道:“以我的力量,且不说无法找到陛下,就算找到了,我又能替陛下做些什么?” 书生看着高之叶,平静开口道:“半神之力确实无法在人间之外发挥出太大的作用,但好在我并没有打算让你出手,而只是让你去做一个信使。” “信使?” 高之叶皱了皱眉,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人间需要我来看着,所以我无法脱身,但我的本命星光却可以暂时离开。” 书生说道:“你此次前去,不用多想,只需要带上我的一束星光便行......虽然我也不敢保证那一束星光就一定能起到作用,但星光所至,和我亲身前往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所发挥出的力量或许有限,但应该多少能帮上点忙。” 此话刚落,高之叶心中便自语道:“只是一束星光,又能......” 心声刚起,却听书生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高总管,请放松心神,不要抵抗。” 高之叶微愣,刚准备问些什么,却发现书生忽然将腰间的那本古籍拿了出来......世人皆知唐国的大祭司腰间始终竖着一本古籍,那本古籍始终保持在打开的状态,并且常年定格在固定的某一页,像是从来都没有翻动过。 没人知道那本古籍中记载着什么,也没人敢问。 日子久了,很多人都以为那本古籍其实只是书生拿来装饰的一本很普通的书籍,渐渐的,有些人便将它遗忘。 高之叶也不例外。 可今夜,当书生拿出那本古籍的时候,高之叶便知道,那本古籍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在那一刻,古籍之间忽然涌现出了一束星光。 星光开始很淡,只能映照出书生那温和平静的面容。 可是很快,当书生将古籍稍稍往前递出了一些时,那片淡淡的星光便突然间变得明亮起来,光色往前延申,照亮了高之叶的脸,照亮了城门前的官道,照亮了那座冰冷厚重的城墙,照亮了唐国的无数宫殿,照亮了这片大地,也照亮了这片天。 一瞬间,古籍下的那束星光,便将这片深沉无比的黑暗,给完全点亮。 即便是以高之叶的沉稳心性,这一刻也有些目瞪口呆了。 而下一刻,就在高之叶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那一束恢弘浩大的星光便又忽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开始隐没,自黑夜间退回,带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聚集在了书生的指间。 书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变得稍有凝重。 他将那本古籍缓缓的放回到腰间,重新竖好,那束星光却不曾回去,而是被书生以指拿捏,随后轻轻递到了高之叶的面前。 高之叶不明就里,想要开口问话,书生却又再次重复了一句:“不要抵抗。” 话音刚落,他便松开了手,星光飘然而起,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照在了高之叶的两眉之间,根本不给高之叶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很是强势的钻入了高之叶的体内,静静潜伏,安静等待。 高之叶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他发现,在星光出现的那一刻,自己便似乎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他能看到星光的存在,也能捕捉到星光之间的明灭变化,甚至他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星光以不可阻挡的势头,落在了自己身上,可他,却无可奈何。 在那道星光面前,或者说,在书生面前,高之叶的半神之力似乎只是一个笑话。 沉静了许久之后,高之叶以神识感知自己体内的状况,发现竟然没有找到星光的存在。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随后问道:“为何我看不到那片星光?” “只有能掌控住它的人,才能找到它。” 书生的脸色忽然间变得有些苍白,但他嘴角的笑意依然那么温柔,像是清风一般自在。 高之叶闻言再次沉静下来,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道:“那道星光,便是您真正的力量?” “也是最强的力量了。” 书生说道:“若是这道星光都无法帮到他们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说到这里时,书生的眼眸中出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情绪。 他看了一眼天色,随后继续说道:“若是你找到了陛下,不用强行呼唤星光出来,它会在最合适的时机出动出现。你若去招惹它,可能会让它闹脾气,倒时候赌气不出来是小,若是伤到了你就不好了。” 若是一般人和高之叶这般说话,必然是自寻死路,可如今说出这些话的人是唐国大祭司,那高之叶便只能受着。 尤其是在感受到星光中的强大力量后,骄傲无比的高之叶竟然对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敬畏之心。 这让高之叶心有不爽,偏又无可奈何。 短暂的沉静之后,高之叶抛开思绪,随后便再次问道:“既然先生有星光托我带到人间之外,应该也能找到让我去到人间之外的那条通道吧?” 书生点了点头,很快说道:“通往人间之外的那条通道就在夫子的山门,可凭你现在的实力,根本无法打通那条通道,因为那里有夫子亲自设立的结界阻挡,大概只有圣人级别的强者,才能勉强通过,可即便是圣人通过,必然也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见高之叶的脸色黑了下来,轻笑了几声后,书生很快便又补充了一句:“你虽然无法打开那条通道,我也无法抽身去夫子山门走一趟,却自会有其他人替你当前开道,你只管跟在它后面便是。” 高之叶闻言轻咦了一声,问道:“他是谁?如今圣人皆已离去,除了大祭司您以为,还有谁拥有圣人的实力?” “你去了自然便知道。” 书生看了高之叶一眼,随后再次将目光转到苍穹之边,片刻后,他话锋一转,说道:“天亮将至,你且回去收拾一番,黎明前夕的那一刻,我会以星光护送你去夫子山门。” 第四百零一章 随星光而去 此话刚落,高之叶便摇摇头,沉声说道:“不用等到天亮了,陛下如今正深陷险境,我又怎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大祭司您现在送我过去便是。” 书生闻言笑道:“陛下如今虽有些麻烦,但也还没到需要争分夺秒的时候…而我之所以如此匆忙的将你喊来,除了与你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外,更多的,还是因为你可能会在夫子的山门中耽搁一段时间,所以早些准备是最好,但却也不用……”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之叶便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无比的坚定,他说道:“大祭司不必多说,如今我忧心愈重,已无留意,必须尽快见到陛下,一刻也不想耽搁。” 此话既落,书生便叹了口气,没奈何的说道:“你若就这么走了,没有半点交待,刑狱中的事该如何处之?” “早前边有说过,我若离开唐国,刑狱大小事宜,皆有三位狱司共同处理,这也正是历练他们的大好机会。” 高之叶话刚出口,觉得自己已无牵挂之时,突然又想起了仍在刑狱门口等待自己的那两位提刀少年,不由皱起眉头,觉得有些难办。 犹豫片刻后,他忽然再次开口道:“不过还是有件事需要麻烦大祭司。” “说说看。” 书生平静开口道:“高总管万事不求人,如今却开口与我说麻烦,呵,那么无论什么事,我都必须要替你摆平了。” 这些话里带着三分调侃之意,听上去更像是一句玩笑话,所以高之叶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他也自认为,自己将要麻烦书生的事,对方不可能做得到。 之所以要说出来,本意也只是想让书生去刑狱那边走一趟,告诉阿刁和李三思自己已经离开唐国这件事,然后在往后的日子里,督促他们好好练刀,不得懈怠。 若是自己还能回来的话,再将自己的毕生刀术倾囊相授。 可如今听书生开口了,高之叶却改变了心思,他破天荒的多了点小心眼,便是要让大祭司出出丑。 所以短暂的沉静过后,高之叶双臂环绕,凝声说道:“既然大祭司都开口了,那我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我想让您替我好好教阿刁和李三思练刀…刀术的招式我已经全部教完,他们只需每日练习便可将其掌握,只是刀术心得却有些高深难懂,若是无人指导的话,任由他们自己胡乱摸索下去,怕是会对修行不利,搞不好还会落个走火入魔的下场,所以往后的日子里,还需要大祭司您耐心指导。” 说到这里时,高之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他不等书生开口,很快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教两个小家伙练练刀,大祭司应该不会感到为难吧?” 高之叶的刀术修为是公认的人间第一,他亲自教授过的两位传人,还有谁有那个能力继续教下去? 他是存心想在大祭司身上找点乐子了,毕竟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未见过无所不能的大祭司有过任何难堪的时候。 今日若是能见到,倒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大祭司竟然很快便将此事给应诺下来了。 “自然不会为难,阿刁和李三思的刀术课程,交给我便是。” 书生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依然带着古井无波的风采。 他轻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不敢说能教的比你好,但是至少,也不会太差。” 此话刚落,高之叶脸上的表情便怔住了。 片刻后,他板着脸问道:“大祭司这么有自信?您何曾学会了刀术?” 书生笑道:“年轻的时候博览群书,看过很多关于修刀之术的书籍,偶尔兴致来时也会去练一练,这么多年了,不敢说有多精通,但想来教教阿刁和李三思,应该是够了。尤其我的刀术修为更多的是存在于理论层面,刚好可以教教他们刀术心得......” 说到这里时,书生看了一眼高之叶,很快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和高总管比起来,我的微末刀术是不值一提的,倒有些班门弄斧的嫌疑了。” 说着说着,书生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稍有矜持,却也明显有些得意。 高之叶无话可说了。 他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了一声,便打算将这个话题揭过。 “既然如此,便有劳大祭司了。” 言及至此,高之叶抬眼望向了苍穹之边,黑暗已渐渐退去,微弱的曙光正从天边缓缓升起,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高之叶便将所有情绪抛之脑后,再次沉沉开口道:“我该走了。” 书生亦收起了嘴角的笑意,他点了点头,轻轻开口道:“保重。” 话音刚落,他便轻轻挥手,在黎明前的曙光降临人间之前,顶空之上再次出现了那一片璀璨的星河。 万千繁星各自闪耀,自唐国空域而起,一直绵延向前,去向了遥远的未知之地,而这一段漫长的路程中,便是由繁星组成的一条星河大道。 高之叶沉静了片刻之后,先是对着书生轻轻拱手,然后对着身前唐国躬身拜下,等到他起身之后,眸间再无任何情绪,平静的像是一座常年飘雪的冰山。 下一刻,高之叶直接转身,大步而起,踩着沉沉的暗色一路往上,直到去向星河之间,被无数星光掩盖吞没之后,留在唐国城门口的那一片寒意这才缓缓消散。 书生默然轻叹,再次挥手而动时,漫天星光便尽皆隐没,那一条漫长无边的星河也消失在了夜空之间。 而就在星光散去的那一瞬间,遥远的天边,一轮红日正在缓缓升起。 书生将目光自天边收回,他摇了摇头,将双手背在了身后,随后便带着叹息声离开......他要去刑狱见见那两位正等着高之叶回去授刀的少年。 ...... 刑狱正门口,阿刁和李三思已经在此等了一整夜。 昨夜他们和高之叶对刀对到一半时,高之叶便突然离开,临行前他还说很快便回来,却不想一夜过去了,他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好在阿刁和李三思如今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所以一夜独处下来,也没有多少尴尬。 甚至于在这些日子的练刀过程中,他们之间的配合度已经越来越高,彼此之间也越来越有默契,两个人之间竟然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阿刁越来越觉得李三思其实本性并不坏,只是性子过于偏激了些,只要把话和他说透,那便什么矛盾都可以解决了。 李三思也觉得阿刁只是单纯的嘴巴损了些,其实本性很是善良纯真,和他做朋友,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曾经形同水火的两个年轻人,竟然会有这般要好的一天。 不得不说,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妙不可言。 而此时朝阳初升,当无尽的阳光洒落大地,照在了刑狱门前时,百无聊赖的阿刁直起了身子,他抬头迎着朝阳往高之叶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感知到任何的刀意波动后,他有些不爽的冷哼了一声,低声骂道:“高之叶一夜未归,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白白浪费了一夜练刀时间。娘的,不回来也不派人过来报个信,害我们白等。” 若是在往日里听到阿刁对高总管这般不敬的话,李三思绝对会发火,可如今他早已习惯阿刁的说话风格,见怪不怪了。 短暂的沉静之后,李三思摇摇头说道:“确实有些反常,高总管一向很有时间观念,做事也很有规划性,绝不会无缘无故放任我们不管的,除非......” 话没说完,李三思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看了一眼阿刁,刚准备继续开口,阿刁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除非,高之叶遇到了危险!无法脱身!” 话刚出口,他便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唐国境域内,有谁能挡得住高之叶?” 这句话刚一落下,阿刁便眉头紧皱,想不通个中关键。 李三思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沉静了片刻后便说道:“再等等吧,若是正午时分高总管还不回来,我们便去寻他,若是......” “不用去寻高之叶了,他已经离开唐国了。” 风声之间突然有个声音出现,打断了李三思:“往后的日子,你们的刀术,将由我代为教授。” 阿刁和李三思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阳光之下,一抹青衫飘然而现。 他自清风中而来,于朝阳下现身,缓缓走到阿刁和李三思身边,嘴角笑容依旧,脸上神情淡然,眼中藏着淡淡的星光,身上的气息轻柔飘逸,好似谪仙一般,潇洒自如,偏又不那么做作。 李三思见到来人之后,神情微变,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朝着对方恭敬拜下,随后说道:“拜见大祭司!” 阿刁则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稍稍收敛了自己的浪荡气息,同样拱了拱手,对着书生拜了拜,却没有多说什么。 第四百零二章 试刀 在唐国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大祭司面前,即便是阿刁也不敢多有放肆。 不仅因为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脾性也难以捉摸,更多的,还是因为唐青曾与他说过,自己和大祭司的关系很好,在唐青被困于唐国深宫的那些日子里,几乎都是大祭司陪着度过的。 唐青视大祭司为老师,很是尊敬,曾特意提醒过阿刁,若有朝一日来到唐国,见到了大祭司的话,一定要以礼相待。 别人的话阿刁可以不听,唐青的话,阿刁却一直都放在心上。 所以朝阳之下,阿刁望着眼前面带微笑的大祭司时,尽量保持着低调,能不动就不动,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不说话的阿刁看上去确实多了几分乖巧,站在一旁的李三思觉得很是意外,心想原来他也有这么老实的时候。 书生看了一眼李三思,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很快便将眼神落在了阿刁身上,感受到对方身上愈发强盛的刀意之后,不由的笑了笑,说道:“看来高总管确实是个好老师,不过数日时间,竟能让你的刀术修为提升这么多。” 阿刁有些摸不透书生的心思,他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是象征性的呵呵了两声,便算是回应。 李三思却在这时忽然问道:“不知道高总管为何会突然离开唐国?昨夜他还在教我二人练刀,并未提起将要离开的事。而且以高总管的心性,他若是要走的话,必然会回到刑狱中交待一番,绝不会不辞而别才对。” 书生说道:“有件急事需要高总管去处理,所以便来不及回来与你们告别,至于是什么事,你们没必要知道。你们只要记住,不管高总管在不在唐国,你们的刀,都是要继续练下去的,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大可以过来问我。”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书生的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可却也自有一份威严暗藏其间。 李三思有些惶恐,连忙点头应诺。 阿刁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痛快。 他千里迢迢来到唐国就是为了跟在高之叶后面修习刀术的,此前耽搁了那么久,一直没有练刀的机会,如今高之叶好不容易正式开课,刚刚教了几天,便又突然来个不辞而别,这算怎么回事? 而且高之叶走就走吧,还把授刀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来做,这也太敷衍了吧。 唐国大祭司虽然实力深不可测,但在刀之一途中,又如何能比得过高之叶?让他来教自己练刀,不是开玩笑吗? 想到这里,阿刁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念头,他上前一步,凝声问道:“不知大祭司可曾练过刀?” “年轻的时候有所涉猎,但也仅限于理论,几乎没有实战练过刀。” 大祭司如实说道:“而且就算是那些理论知识,我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温习过,多少有些生疏了。” 此话一落,阿刁顿时没有了半点侥幸心理,李三思也皱起了眉头,心想这还教个啥? 李三思不敢开口询问,阿刁却是把心一横,再次开口问道:“既然如此,大祭司又如何能代替高之叶,教我二人练刀?” 闻言至此,李三思先是看了阿刁一眼,心想竟然敢这么和大祭司说话,不愧是你阿刁。 转而他又猛然挺直了腰杆,神情忽而凝重,对着阿刁大声喝道:“阿刁!怎么跟大祭司说话呢?” “我说的有错吗?修刀一事,可不是看看书这么简单的,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教的。” 阿刁此时心有不忿,此前对书生的那丝敬畏情绪早已荡然无存。 他冷哼了一声,在李三思开口怒斥之前,继续开口说道:“既然高之叶不在唐国了,那我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午时一过,我便会离开。若是高之叶回来了,让他派人去江北通知我......” 李三思闻言皱起眉头,问道:“你要走?” 阿刁沉沉点头,随之说道:“我不想浪费时间,若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书生伸手给打断,随后书生的声音便很快响了起来:“倒也不用这么着急离开,我虽然未曾练过刀,但是我也说过,理论知识我是有的,接下来我只要将理论化作实践不就行了。” 阿刁闻言呵呵了两声,冷笑道:“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难?” 书生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只是不愿意,也不喜欢练刀,但不代表,我不会练刀。” 此话一落,不等阿刁开口,书生便继续说道:“和你说话的过程中,我已经将曾经看过的修刀书籍以及古老宗谱都温故了一遍,不敢说融会贯通,掌握全部精要,但是教你,应该是够了。当然,如果你不信的话,也可以来试试,看看我究竟有没有资格教你。”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三思面色一变,他生怕阿刁胡来,下意识挡在了书生面前,然后冷眼望向阿刁,沉声说道:“阿刁,你敢无礼?” 阿刁却根本不理会李三思,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书生身上,沉静片刻后,他问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么短的时间,你已经学会了刀术?” 书生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眉眼之间满是自信之意。 阿刁沉沉呼吸,随后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心头的情绪逐渐趋于愤怒。 原先他以为唐国的大祭司是一个温文尔雅,不喜欢争名逐利的读书人,今日听其所言,却发现对方只是一个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狂徒! 多少人修刀百年,也只能在刀途之上奋力奔走,而始终无法看到刀途的终点。 即便是如今的人间修刀第一人高之叶,也不敢说自己能完整的掌握了刀术精要,仍需不断修行,努力探索,为刀术的每一点进步耗费无数时间。 可眼前的这个笑眯眯的唐国大祭司,却又如何敢说自己能在须臾之间便将所有刀术精要完全掌握? 阿刁心中冷笑不止,愤怒之余便觉得可笑。 他将自己的双手置于腰侧,刀意在掌指缝隙间缓缓升起,在那一刻,笼罩在他身上的阳光似乎已经不再温暖,皆被刀意之间的寒气驱散。 沉静片刻后,他沉淀了所有情绪,然后便说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便来试试。” 书生问道:“怎么试?我全听你的。” “很简单,你我二人各出一刀,看看谁的刀意更强就是。” 阿刁面无表情的说道:“总不能让一个刀术修为还不如我的人来教我刀术吧?呵,我来唐国可不是玩来的。” 时当此时,阿刁似乎又恢复到了最初的不羁模样,对书生仅有的一丝尊敬也已彻底烟消云散。 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得将自己的修为压制在和我同等的五境期内,否则的话没有多少意义。” 此话刚落,书生还没来得及开口,见事态已经失去控制的李三思顿时冲了上来,他一把拉过阿刁,有些急迫的低声喊道:“你过分了啊!大祭司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哪怕是高总管在此都不敢和他这般说话,你又是哪里来的胆子?” 见阿刁仍是一脸无谓的模样,李三思气不打一处来,他是真的有些担心阿刁了,大祭司此时看似云淡风轻,不把阿刁的话放在心上,但若因此怀恨在心,日后来个秋后算账的话,那可就糟了。 如今整个唐国都是大祭司说了算,他要是想整阿刁,简直不要太容易。 心念至此,李三思是又急又气,说完之后,他便一个劲儿的给阿刁使眼色,希望他能识趣点,别在这耍小性子......可阿刁不仅视而不见,反而一把推开了李三思,给了对方一个退下的眼神,便忽而伸手去向背后,拔出了那把古刀。 刀一出鞘,一股极沉极冷的刀意便猛然窜出,带着数不尽的战意环绕在阿刁周围,其间传来的气息无比锋利,并且和它的主人一般骄傲。 阿刁挺直了身子,笠帽下的双眸清亮如水,他微昂起头,紧紧盯着书生,问道:“你怎么说?” 书生平静开口道:“就按你说的办。” 话刚落下,他便忽而朝着身前虚空挥了挥手,一抹淡淡星光自指间而出,汇入了阳光之间,很快,在他正前方的半空之间,便出现了一面由银色星光组成的结界......下一刻,书生便指着结界说道:“你我二人各自向这道结界出一刀,刀意越强,它的光芒就会越弱,如此,刀意孰强孰弱,便可立见分晓。” 阿刁盯着那道星光结界看了很久,最终犹豫着问道:“若是一刀劈碎了结界,又该如何判断?” 书生闻言笑出声来,他摆摆手说道:“只要你未曾达到六境,这道结界就破不了。” 闻言至此,再不需多言。 阿刁持刀而握,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很快便都沉入刀锋之下,下一刻,他抬起了右手,左手亦随之而上,握住了刀柄,刀意,正在缓缓聚集当中。 第四百零三章 落刀 阿刁的刀意自合道初期起步,一点一点往上攀登,不过瞬息之间,便到达了合道中期,却仍不曾止步,而是继续增强,就在星光结界的映照之下,刀意很快便来到了合道巅峰。 至此刀意便算止步,强大的五境刀意在此呼啸翻腾,兴起的寒意几乎能将此间阳光完全冻结。 以李三思这些日子对阿刁的了解,他的刀意拼了命也就是五境合道巅峰的水准,并且并不能够持久,大概只能维持数息时间。 虽然已经足够了不起,但李三思却已经不再羡慕或是嫉恨,因为这些日子里,他的刀术修为也已突飞猛进,从最初的合道门槛,一路高歌猛进,直接来到了合道中期,合道之力愈发浑厚,魔刀的气息亦愈发强盛......虽然依旧不是阿刁的对手,但是李三思已经很满意了。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进步要比阿刁还要大,或许他能比阿刁更早的迈入六境人神也说不定。 此时李三思见阿刁仍在拔刀蓄势,身上的气息也还在逐渐攀登之中,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传声道:“试刀可以,但切记不可动真格的,若最后真的输了,你可别......” “聒噪!” 李三思的话没说完,阿刁便开口打断他,语气中满是不耐烦的情绪。 几乎是在同时,他握刀的双手终于动了,直接高举过头顶,将所有刀意集中在了某个点上,然后就在风声渐起的关头,他体内的五境之力倾巢而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汇入了刀势之间,下一刻,古刀便瞬间而落,似天幕倾斜,撞入了半空中的那道星光结界中。 刀意融入星光的那一刻,结界深处出现了一道被刀光缠绕的惊雷,爆裂了一瞬后,便又很快消散于星光之间。 而那道饱含了五境巅峰气息的可怕刀意只在那道星光结界中停留了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便似那道惊雷一般,同样消散不见,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而那道星光结界却只稍稍暗淡了一瞬,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李三思愣住了,心想那一刀已经足够劈开一条大河阔江了,却无法在那片星光中惊起些许波澜? 阿刁同样愣住了,他能感觉到那一刀融入星光之后,所有的五境刀意便似泥入大海一般,没有一丁点的受力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融,泯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古刀之下仍有些许刀意在呼啸翻腾,只是已经不复最初的威势。 他看着双手持握的那把古刀,随后将眼神落在了那道几乎没什么变化的星光结界上,沉默了许久之后,他问道:“我的刀意去了哪里?” 书生笑道:“它已经成为了星光的一部分。” 看着阿刁愈发错愕的一张脸,书生嘴角的笑意更甚,他沉静片刻后,很快补充了一句:“这片星光很是懂得审时度势,打不过它的,会被它吃掉,它打不过的,绝不会硬抗,只会跑掉。” 此话刚落,不等阿刁开口,书生便继续说道:“该我出刀了。” 阿刁尽量平静着呼吸,将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压下。 他将目光自古怪的星光结界中收回,随后心中思忖道:“若他真的遵守约定,将自身修为压制在五境之内,那么凭他的刀术修为,应该不可能比得过我。” 心念至此,阿刁便冷哼了一声,将古刀收回,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对着书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他可随时出刀。 可书生却在这时开口道:“既然此前说起公平二字,你要求我必须将自身修为压制在五境之内,那么你手中的那把刀,是否也要借我用一用?毕竟只有控制住所有的变量,才能保证绝对的公平。” 阿刁闻言提了提手中的古刀,随后冷笑道:“可惜我手中这把刀只认我这一个主人,别人它一概不理。所以我怕你握住它之后,它不仅不帮你去破那道结界,反而会给你找麻烦,到时候那道结界没有变化,你再来反悔,又该如何?” 书生摇头说道:“若真如此,我也绝不反悔,李三思可以做个见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阿刁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挑了挑头顶的笠帽,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清冷寒芒,望向书生的目光中带着极强的戒备之意。 看他那般有自信的模样,莫非真的有那么大的把握不成? 可古刀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没理由会帮他才对。 想到这里,阿刁心头稍安,他不再犹豫,右手轻抬,便将古刀朝着书生抛了过去......古刀离开阿刁之后,便似离开了父母的孩童一般,开始挣扎嚎叫起来,凄厉的刀鸣声瞬间炸起,让人听上去无比的刺耳难耐。 阿刁心中有些得意,不枉费自己对那把刀倾注了无数心血,现在离开自己一刻都不行。 呵,看古刀的架势,落入大祭司手中之后,不倒戈相向便算是菩萨保佑了,想让它帮忙破开结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就在阿刁思绪乱飞的关头,他的所有得意表情便又瞬间凝固起来。 因为那把刀已经落入了书生手中。 却没有想象中倒戈相向的画面,而是无比的安宁祥和,平静自如。 那把刀被书生以左手轻握,稍稍拿捏,便将刀锋之下的所有锋利气息完全压制住,那股狂躁冷厉的刀意亦在他的掌心之间渐渐平静下来,刀鸣声瞬退,刀光皆已隐去。 那把桀骜不逊的古刀,就好像是野孩子找到了父母一般,变得太过于温和,太过于听话,当然,在阿刁看来,却也变得太过于陌生。 阿刁愣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李三思也愣住了,他咽了口口水,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如此骄傲的一把刀,为何会甘心被从未修过刀的大祭司握在手中? 而就在二人满心疑惑的关头,书生将古刀横起,左手握刀柄,右手则自刀锋之间轻扫而过,感受到了古刀之下传来的锋利气息后,他忍不住感叹了句:“果然是把好刀。” 此话一落,那把古刀便轻轻颤动了一瞬,随后发出了一声清脆无比的刀鸣之音,似乎是在回应书生一般。 这让阿刁有些无法接受,忍不住便冷哼了一声。 而下一刻,书生便往前走了一步,神情忽而凝重,眼眸间的璀璨星光竟然在下一刻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沉无比,且古老无比的凛冽刀芒。 刀芒乍现的那一瞬间,阿刁和李三思的身躯骤然绷紧,感觉很不可思议。 因为在那之前,他们并未从大祭司的身上感知到过一丝一毫的刀意波动,所以他们确信大祭司并未修过刀,自身也并不会任何的刀术。 可此时那一抹古老的刀芒却又真实存在,仿佛在提醒着阿刁和李三思,大祭司不仅修过刀,而且刀术修为很是高深。 二人来不及思考,便又发现大祭司身上的气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开始疯涨,只是一瞬间,便突破到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境界。 李三思被书生的那股强大气势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有些惊恐的低下头,不敢去看,心中却已经升起了无穷的畏惧。 因为他从未感知到过那般恐怖的气势,即便是自家高总管身上的半神之力,都未曾给自己带来过那么大的压迫感。 阿刁也皱起眉头,心在那一刻沉了下去,因为他发现,此时书生的气势,和当初在天地神院中时,见到过的沧海昆仑身上的气势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此时的书生有着六境人神的实力! 而且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似乎他的真正实力还不仅于此。 阿刁知道眼前这位神秘的唐国大祭司很强,却一直都以为他的强大在于占卜之术,自身的战力修为最多可能和高之叶一样,停留在半神之境。 可今日他才知道,大祭司的实力甚至都可能迈过了六境......这自然很难让人相信,毕竟六境以上便是圣人了,大祭祀就算再强,应该也不可能达到了七境圣人吧。 可不知为何,阿刁此时却有些不敢保证了,他现在的感觉便是,就算大祭司是一位圣人,他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种盲目的感觉让阿刁自我感觉不爽,偏又挥之不去,且无可奈何。 而就在这时,书生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许久未曾动用真劲,一不小心就过头了,抱歉。” 此话刚落,书生便将手中古刀往下落了半寸,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势亦从半神之境直接跌落到了五境巅峰,至此便骤然停住,刚好和阿刁挥出那一刀时的战力一模一样。 也就是在这时,阿刁愈发确信大祭司有着七境圣人的实力,若非如此,他哪里来的这么强的掌控力? 就在阿刁思绪关头,书生忽而沉淀了所有情绪,然后紧紧盯着身前半空中的那道结界,片刻后,他手中的那把古刀终于落下。 第四百零四章 登山(一) 即便是挥刀而落的时候,书生的神情都还是那般自然,眼神始终平静,给人的感觉依然云淡风轻,没有一丝烟火气。 就好像,此时他的手中握着的并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支浸透了笔墨的长笔,自有一分潇洒自如的意境藏在其间。 刀势所过之处,阳光为之让道,风声尽数隐没,天地之间,仿佛就只剩下这一把刀。 阿刁清楚的感受到,书生的刀气中蕴含的也是五境合道巅峰的气息,可不知为何,和自己的五境刀意比起来,他的刀意似乎要更加深沉浩大些,隐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暗藏其间。 而就在阿刁思绪关头,书生的刀意划破长空,已经落在了那道星光结界中。 刀意融入星光的那一刻,半空之间没有任何异象的出现,安静的有些诡异。 很快,那道星光结界便好似一块具象的帷幕一般,在锋利无比的刀意侵袭之下,化作了无比均匀的两半,朝着两边分开,四散的星光碎片在阳光中坠落,开始尚能保持晶莹剔透的状态,可是瞬息之后,星光便似潮水般退去,隐没了自身的所有光色,彻底消散于阳光之间。 至此,关于书生和阿刁的刀意孰强孰弱的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李三思沉默不语,只在心中感慨,不愧是大祭司,须臾之间便能将所领悟到的刀术精要彻底转化为实战刀意,这样的修刀天赋,怕是比高总管还要厉害。 若是大祭司不醉心于占卜之术,多花点时间来练刀的话,人间之内怕是早就出了一位刀神,甚至是刀圣了。 阿刁亦处于震惊之中。 同样是五境巅峰的刀意,自己连让那道星光结界黯然失色的能力都没有,大祭司却直接让那道结界分崩离析,完全消散,这说明,同等的战力之下,大祭司对刀术的领悟程度要比自己厉害的多。 自己与他根本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如此说来,大祭司来教自己刀术,却是绰绰有余了。 而就在阿刁隐有心虚惭愧的时候,那道融入星光的刀意忽然在星光消散的那一刻再次出现在虚空之间,来回游窜了片刻后,它便顺势而回,落入了古刀之间。 书生右手握刀,左手轻轻拍了拍刀背,似乎是在对其赞赏一般。 古刀也很快报以轻快的刀鸣声,像是在对其回应。 眼前的这一幕落入阿刁眼中,不由的让他有些发酸。 那明明是他的刀!现在却为何在别人手中撒欢? 仍处于震惊中的李三思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给了阿刁一个同情的眼神之后,便悄悄走到阿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说道:“人都会变,更何况是一把刀呢?” 阿刁没有理会他,而是紧紧盯着书生,片刻之后,他压低了头顶的笠帽,将自己的眼神和情绪全部遮住,随后便开口道:“既然已经比完了,刀该还我了。”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大有不善之意。 书生轻笑了几声,说道:“这么着急,是怕我抢走这把刀?” 阿刁闻言呼吸一滞,随后很快调整过来,他冷笑了几声,便故作轻松的说道:“那把刀里早就刻有了我的意志,今生今世,它只会认我这一个主人。” 说到这里时,阿刁那隐于笠帽下的眼神中明显出现了一丝不安情绪。 好在古刀此时仍安安静静呆在书生的手中,并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它若是神经错乱的嗡鸣反抗,表达出了对阿刁那句话的质疑,那阿刁真的就要奔溃了。 若是放在以前,他说出这些话时自然很有底气,绝不会有半点顾虑,可是今夜见到古刀在大祭司手中的那般温驯姿态时,他便又有些担心起来。 似乎那把跟了自己十几年的古刀真的有可能临阵倒戈,追随新主人而去。 所以他很快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刀的话,不如就去唐国的武器库中自己选一把,别人用过的刀,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称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尽量保持着放松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心慌。 可书生还是从他额角流出的汗水中看出来,此时的阿刁其实并没有那么淡定。 书生摇头笑了笑,决定不再逗弄阿刁,他将古刀抛起,直接送入了阿刁背后的那把黑金刀鞘中,随后拍了拍手,将掌心之间残留的刀意全部拍散之后,便开口说道:“它是一把好刀,你要好好对它。” 刀已入鞘,阿刁的底气顿时上来了,声音也逐渐变大起来:“那还用你说?这把刀自小便跟在我身边,我何曾亏待过它?” 话音刚落,阿刁便反手伸到了身后,将刀柄握住,生怕它会跑掉似的。 “既然如此,你可曾懂它心意?” 书生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亦逐渐沉静:“它其实并不满足你如今的境界。” 阿刁闻言愣了一瞬,握刀的手更紧了几分。 片刻后,他皱起眉头,问道:“你什么意思?” 书生说道:“这是这一把足以站在人间巅峰的刀,它的真正战斗力绝不会屈服于区区五境合道,如今它之所以愿意跟着你,不是因为你现在有多强,而是你羲族的血脉压制住了它,让它无法绕过你,抛弃你,去寻找真正的巅峰所在......我可以这么说,若你不是羲族后人,不曾拥有羲族不死天刀的血脉的话,今天当我握住这把刀之后,它就不会再愿意回去。” 这些话字字如刀,全部戳进了阿刁的心底。 他内心狂震,觉得很不可思议,大祭司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羲族后人? 又怎么可能知道那把古刀便是羲族不世出的不死天刀?莫非大祭司的占卜之术,真的已经到了通晓天下的境界? 惊疑关头,书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不用这么惊讶,认识我的人应该都知道,只要我想知道的事,那就绝对瞒不住......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夫子的山门之外,就没有我的星光照不到的地方。”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书生的眼神很是平静,语气亦十分淡然,但是神情之间那种无比自信的气势,却让人不得不去相信他所说的话。 阿刁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书生回道:“我想说的是,只有当你到达了圣人境界,才算是真正配的上那把不死天刀。而能让你达到七境的人,不是你自己,也不是高总管,而是我。 说到这里时,书生稍稍沉默了片刻,随后便又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是说高总管不行,而是他教你的刀术,最多只能停留在半神之境,再往上,便无能为力了。而不管是你,还是你背后的那把古刀,最终都必然要往七境而去。” 此话既落,李三思默然不语,因为从始至终大祭司似乎都没有将他当回事。 阿刁则撇了撇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片刻之后,书生亦不再多言,他再度笑了笑,便摆了摆手,准备离去。 临行前的那一刻,他回身看了一眼阿刁和李三思,然后丢下了一句话:“今夜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化作一片星光离开,留下阿刁和李三思在原地各自沉默,相顾无言。 ......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千万里之外的某座高山小庙前,一片星河之光在庙前的那条青石板上惊亮了一瞬,便又很快消散于山间云雾中。 高之叶于星光中缓缓走出,踩碎了山风和云雾,走到了小庙前。 他望着身前这座虽古老破败,却依然显得庄严且干净的小庙看了很久,忍住了推门而入的心思,最终只是对着小庙的那扇门轻轻拜了拜,向那位已经离去的老人表示了下自己的尊重。 随后他便转过身来,隔着暖阳和云雾望向了山下,那里一片朦胧,不可视物,即便高之叶以神识感知,也无法探寻到这座山究竟有多高。 他从未来过这里,只是从大祭司和唐帝口中听说过,夫子所在的那座山很高。 只是此前他一直不能理解,圣人口中的高,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 直到今日,当他站在这里,身处其间,他才知道,原来这座山,比这片天还要高,它藏在云间,与风为伴,早已不是人间的山......而小庙所在的地方还不是这座山的顶峰,再往上,仍有攀登的险道。 高之叶将目光收回,随着云雾飘动的方向望向了山顶,那里仍旧不可视物,只能看到山体的轮廓在雾色间若隐若现,充斥着神秘和未知。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自以为心性无比坚韧的高之叶竟然在此时出现了一丝不安情绪。 他仰望着峰顶,心中渐有恐惧。 仿佛,再往上,就真的不是人间之地了。 但他终究还是要往上而去,没有退后的余地。 下一刻,高之叶握紧了双拳,掌心之间出现了一丝深沉无比的刀意,感受到刀意之间的强大力量之后,高之叶心绪稍平,呼吸亦渐渐平稳下来。 于是,他开始迈步。 登山。 第四百零五章 登山(二) 山势很高,入眼所及皆是云雾,看不到顶峰所在。 沿途的山体石壁很是陡峭,几乎是以垂直的姿态往上延伸,一直通向未知之地。 高之叶身形微动之时,刀意便将其环绕,强大的半神之力藏于刀意之间,准备带着高之叶一路往上,直接去到顶峰之间。 可不知为何,当他纵身而起的那一瞬间,自身的所有刀意竟被小庙前突然飘来的一阵风声给完全吹散了。 那阵风清清淡淡,很是温柔,初起之时高之叶并没有在意,可是当他发现自己仍旧停留在原地,而环绕周身的刀意已然完全消散之时,他才知道那阵风并不简单。 高之叶皱起眉头,他缓缓转过身,再次望向了那座小庙。 风自庙前来,难道说,庙里有人? 心绪转动关头,高之叶忽而右手握拳,似是持刀而握,体内刀意再现,汇入掌心之间,下一刻,他便准备进入庙中一探究竟,看看里面究竟有何玄虚。 可就在这时,云雾之间星河忽而再现,书生的声音随之传来:“高总管留步!你不请自来,借着我的星河大道进入夫子山门已是不智之举,若是再敢胡乱闯入小庙,便算是大不敬了,切莫冲动。” 高之叶沉静了片刻,然后说道:“我怀疑庙里有人,阻我登山。。”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唐国书生笑了笑,他借着那片星河传声道:“此时庙里无人,山间也只有你一个修行者,所以不用多疑。你之所以无法登山,是因为在夫子的领域中,除非得到他老人家的应允,否则的话,任何形式的御空飞行,都是不允许的。所以当你刀意兴起,准备带你登山的时候,夫子所布下的禁制便会将你拦下。” 此话一落,高之叶便愣了一瞬,他缓缓松开了右手,掌心中的刀意随之隐没。 下一刻,他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所以,大祭司您的意思是,我如果想要去到山顶的话,只能……”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下意识望向了那被漫天云雾给遮住的顶峰之处,觉得有些悲凉。 书生叹了一口气,替你把话说完:“没错,你得自己爬上去。”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很清楚。 即便是以高之叶的坚韧心性,此时也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疲累感。 爬到顶峰之上? 高之叶心中自语,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将目光收回,带着几分希冀望向了云雾之间的那条星河,随后说道:“既然大祭司您的星河能来到庙前,那么也一定可以去到山顶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高之叶很是难得的放低了姿态,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就连常年笼罩在他眉眼之间的那片冷厉肃杀之意似乎都消散了很多。 可书生很快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我的这条星河之所以能来到庙前,那是夫子他老人家在许多年前赏给我的特权,至于那座顶峰,我的星光亦无法照耀上去。所以我若是想要上去的话,也只能徒手攀爬。” 此话刚落,书生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高总管,事在人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这座山虽然高,但想来以你的半神体魄,应该可以坚持爬上去,可能会有些累,但多想想陛下,你便会觉得累也不算累。” 言及至此,一切再不需多言。 书生的声音随风飘散,逐渐走远。 那条闪烁着银色光晕的星河大道亦随之隐没,很快便消散于云雾之间。 留下高之叶一人静默在小庙门前,独自承受着一切。 许久之后,他沉淀了所有情绪,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全部压下,然后再次转身走向那一片陡峭的石壁…… 他的双手苍劲有力,掌心之间布满了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刀所留下的痕迹,可是此刻,他的掌心之间却没有刀,只有那坚硬而又光滑的石块。 那些石块凸起于石壁之间,没有多大,一手将其握住,掌心空间尚有富余,所以很不好借力,以至于高之叶每一次的攀爬都需要倍加小心,一不留神可能就会跌落到原点。 虽然不至于对他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但是心里会很不是滋味。 手有处借力,脚却没有支撑的地方,所以他每一次屈腿往上的时候,都会以蛮力在石壁上踢出一个可以借力的小洞。 奈何这座隐于人世之外的石壁和外界的还不样,格外的坚硬,哪怕高之叶拥有着半神的体魄,奋力踢过去的时候,还是会感觉到一些微弱的不适感。 他有些不爽,偏又无可奈何,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继续的往上攀爬。 全程都在孤独和疲累中度过。 半天之后,高之叶体内的半神之力已经消散了大半,他终于停了下来,打算稍作休整。 而此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这座山峰的哪个位置,往上看时,依然云雾缭绕,仿佛没有尽头。 往下瞅一眼,亦是云雾缭绕,也已经看不见那座小庙的影子。 他算了算时间,以及自己攀爬的速度,若是换算成在陆地上行走的距离的话,半天时间,怕不是已经走了有五十里地了,虽然不算长,但是对于一座山峰的高度来说,却是有些恐怖了。 高之叶沉静着呼吸,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去多想。 他努力的调整着自己体内的半神之力,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身实力恢复到巅峰状态,然后继续登山。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人会来帮自己的,即便是大祭司的星光也无法抵达此处,所以只能靠自己。 而他接下来要注意的,除了登山的速度需要再加快些外,更重要的,还是要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否则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云雾之间,高之叶收拾好情绪,一点一点继续往上而行。 强大的半神之力将其环绕住,替他抵挡住了高空中的凛冽寒意,可是那种来自陌生领域的恐惧感以及无处不在的压迫感却始终环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好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高之叶早已习惯了孤独,心性也在没日没夜的修刀过程中变得无比坚韧,所以在这座空无一人的陡峭石壁之间,他能一直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每一次登山攀爬的落脚点都无比的准确有力,双手也始终保持在用力抓握的状态,心神紧绷,意志也凝聚到了极点,就好像是一头枯山中正在枝头来回跳跃的老猿般,看似惊险万分,实则稳如山脉。 而很快,又是半天时间过去了,黄昏前的最后一抹光色渐渐消失,黑暗悄然来袭,高之叶也终于再次感觉到了疲倦。 他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沉沉呼吸,眉眼之间的疲累之色分外清晰。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各自抓住了石块,不敢放松,双脚亦在石壁之间踏出了两个洞口,褐色的官靴深入其间,牢牢抵住石壁内侧的岩石层......至此,他也终于可以得到片刻的放松。 漆黑的夜色将他的身形吞没,无尽的寒意亦将其笼罩住。 在这样的高度,无论是温度,还是空气中的湿气,都无比的重,即便是以高之叶的半神体魄,在整整一天的登山攀爬,体力耗尽之后,也再无余力来抵挡无处不在的冷意,只能不断的打着寒颤,等待体力和真劲的恢复。 背后的汗渍在休憩的关头渐渐凝结成冰,紧紧的贴在了高之叶的后背上,让他说不出的难受,同时也让他惊醒,自己似乎休息的有点久了。 体力虽在逐渐恢复之中,但是识海中的疲累感却愈发深厚,若是继续停步于此,怕是会消磨掉自己的意志。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高之叶便冷眼望向了头顶的那片夜空,眸间刀光一闪即逝,带着一股子杀敌般的狠劲儿,他的双手再度用力,扒上了另一块石头...... 如此不断攀爬,继续往前,休息的时间越来越少,从开始的半天一停的时间段变成了一天一停,然后变成一天半,两天,最后竟然停也不停了,只是不断往前赶路,似是很迫切的想要到达顶峰之上。 而高之叶根本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这座陡峭的石壁之间攀爬了快有七天了,可四周的云色似乎没有半点变化,风声还是那般沉静,一切的一切,都和刚开始爬山的时候一样。 而每当他抬头往峰顶看去时,会发现那里依然有着难以逾越的一段距离,仿佛自己的目标依然在千万里之外。 但他不再犹豫消沉,一如既往的登山而行,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停下。 也许高之叶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这一段过程中,他的意志变得愈发坚定而强大,体内的真劲气息似乎也有了某种变化。 而与此同时,在高之叶将要去到的终点处,有一头脖子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白色口袋的小毛驴,正站在顶峰之上,将高之叶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第四百零六章 登山(三) 小毛驴自然便是小花,当日它从天地神院藏书楼离开之后,便直接利用无上神通来到了这座顶峰之间。 本想着以圣人级别的蛮力强行冲破夫子设立在人间顶峰之上的那道结界,却不想连续冲撞了几天几夜后,那道结界不仅没有任何的变化,反而是自己的脑袋先行开了花。 如今小花的额角左侧有些微微的突起,想来是前几天的冲撞所导致。 而能让一头拥有着圣人级别体魄的小毛驴都无可奈何的结界,其间的威力以及坚硬程度有多恐怖,应该不用再多说。 小花冲撞无果之后,便趴在顶峰之上,望着头顶上空那道闪烁着黑白二色异芒的结界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心想难道夫子并不想自己去找他? 它心有苦恼,烦闷之余,便利用自身的天赋神通再次去到人间之外感知了一番,发现夫子的气息似乎比以前又弱了一些,这说明他人家并没有摆脱危险,处境反而是越来越糟糕。 看似愚钝憨厚,实则心灵通透的小花很快便意识到,夫子是不想自己和他一般,陷入生死危险的境地,所以才一直没有打开那道人间结界。 这让小花无奈且悲观......它没有就此停下,而是使出了更足的力,用出了全部的天赋神通,甚至是不顾一切的释放出了自己的世界,将自己圣人级别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倾散出来,想要在那道结界之上打开一道缺口。 可结局是糟糕的。 那道结界依然纹丝不动,小花额角的伤势却越来越重。 直到最后,它体内的所有力量近乎衰竭,独有的世界也被迫消散之时,它终于再次无力的趴在了地上,眼神中满是忧伤情绪。 但他依然没有放弃。 体内力量稍有恢复之时,它便会继续对那道结界发起进攻,乏力之时,它便会选择暂时休整,如此反复,行将行之事,便是它来到这座顶峰之上的意义。 而就在它无比固执的和夫子的那道结界较劲的关头,突然感知到了云雾之间的某种气息,于是它登高而望,双瞳中带着无比灿烈的神光,看到了一条自远处而来的星河大道。 小花知道那条星河大道属于谁,所以在那一刻,它显得格外的兴奋,因为终于有个人可以来帮自己了。 而它也很清楚,那条星河大道的主人的实力虽然还比不上夫子,但是在这个人间之上,他却是目前最接近,并且也最有希望与夫子并肩的那一类存在,他若是来到了此处,和自己联手的话,那么攻破这道结界的希望便大了很多。 想到这里时,顶峰之上的小花乐的哈哈大笑,两排雪白大牙无比闪耀。 可是很快,它那咧开的大嘴便僵持在了嘴角,因为星河大道之间虽有那位书生的气息,却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从星河之间走出来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小花也认识,如果它记得没错的话,那人叫做高之叶。 知道他刀术高深,为人冷酷,夫子对他的评价也很高。 但可惜的是,高之叶如今只有半神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对自己有任何的帮助。 那他来这里做什么? 小花心有疑惑,却也不想对高之叶有太多的关注,因为它现在很忙,稍作休整之后便打算继续对那道结界发起进攻。 可是就在小花打算转身而去的那一刻,它发现高之叶竟然打算借用半神之力纵身飞上这座顶峰,看到这一幕的小花不由的感到好笑。 在夫子的山门中,除了自己和月牙那小丫头,竟然还有人敢这么不给夫子面子,妄图御空飞行,简直愚蠢。 果然,小花很快便看到,一向自恃骄傲的高之叶被夫子布下的强大禁制给打了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小花觉得很是有趣,不由的暂缓了离去的步伐,想要看看高之叶是否恼羞成怒,然后知难而退。 可结果却恰恰相反。 高之叶不仅没有走,反而是断开了自己的半神之力以及全身的至强刀意,单纯以自身的半神体魄开始往上攀爬。 小花愣住了,它迟疑了很久,最终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他该不会打算徒手爬到顶峰来吧? 没有人比小花更清楚这座山有多高。 这里是真正的人间巅峰,与天平齐,已经跨过了人间大道的某种维度,修行者不要说是爬,就算真的让他们御空飞行,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攀登,只怕也没几个人能挡住高空中的凛冽风邪,以及无处不在的至寒气息......最终能成功登上顶峰的,怕是只有当今的几位圣人。 而以高之叶的半神境界想要爬到顶峰来,根本不可能。 心里虽这样想,但是小花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它就这样站在顶峰边缘处,眸间带着一抹清亮的神光,静静的观察着高之叶的动向。 果然不出小花之所料,高之叶虽奋力登山,努力攀爬,其间的过程却是无比的艰难,甚至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脱力掉下去,但好在最终都有惊无险。 小花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估摸着他最多半天便会原路退下。 半天之后,高之叶确实停了下来,却并没有就此退下,而是稍作休整后,便再次往上而行,努力寻找着借力点和落脚点,一点点往顶峰逼近。 往后的几天里,小花一直停留在原地,他发现高之叶虽然爬的越来越慢,越来越艰难,但是却再也没有往石壁之下多看一眼了。 他的目光一直遥望着那片朦胧的云雾,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都一直昂首向上,锁死了自己的目标。 仿佛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两条路,一个是上山,另一个便是死。。 也就是在这时,小花才意识到,高之叶是真的铁了心要爬到顶峰来了。 日夜交替的所带来的孤独感吞没不了他。 无处不在的寒意逼不走他。 遥遥无望…的高度吓不退他。 他面无表情,却足够让人动容。 虽然以他的速度,就算再过上数月,或是数年,怕是都无法穿透那片云雾,到达顶峰,但不知为何,小花却突然希望高之叶能够成功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之叶的登山之路,和小花试图攻破结界的意图很是相似,都是那般忘我,那般执着。 永不会停歇。 高之叶若是能够成功,那么小花也就能看到自己的希望。 虽然二者都很渺茫,但只要坚持,路就在前方。 在这一刻,小花望向高之叶的时候,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嘲弄心思,它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小花决定帮高之叶一次。 心念至此,小花猛然挺直了身子,它先是咧嘴一笑,而后转起脖子,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后,小毛驴便冲天而起,随后重重而落,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高之叶冲了过去。 虚空之间的身影是一头张牙舞爪,神情搞笑的小毛驴,可在顶峰之上投射而出的暗影之间,却是一只身形巨大,几乎占据了半座峰顶的恐怖倒影…… 冰冷袭人,且光滑不好借力的石壁之间,高之叶已经疲累至极,他伸出稍有颤抖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一块只凸起一点点的石块,很是艰难的将身子往上又靠近了一些。 双脚随之而起,重重踏在了石壁之间,却再也无法似之前那般随意的踩出一个洞,而是只能踩出一个浅浅的缺口,足够落脚便可。 日夜不停的攀爬已经耗空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的顽强意志力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直至此时,他仰望顶峰的眸间意志终于消磨了稍许,一层微不可觉的失落情绪悄然出现,只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他那裹住双手的半神之力已被坚硬的石壁给磨散,脚下的那层厚实官靴也出现了残破的痕迹,身上的气息逐渐枯无,环绕全身的昂扬斗志也开始衰败,不可阻挡的高之叶是真的累了。 前路遥遥无期,他却已经接近油尽灯枯,完全是凭借着对唐帝的忠诚和拼死护驾的决心来支撑着自己的每一步。 他放缓了前行的速度,在冷风和凄寒中苦笑出声来。 无比骄傲,无比强大的高之叶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他无可奈何,只能被动承受。 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倒下,然后重重的摔落回原点,他只知道,但凡自己还有一口气在,都要一直往上爬,直到此行的终点。 而就在此时,朦胧的光色之间,高之叶仿佛看到顶空之上的云雾突然散开了,一层清冷而明亮的光色当空而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觉得有些刺眼,所以稍稍眯起了眼眸,双手也下意识挡在了自己的眉梢之间。 可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双手此刻正抓在了石块之间,一旦松开,自己必然就会坠落。 可他却并没有坠落,因为有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那层消失的云雾之间冲了出来,然后来到高之叶身边,接住了他。 冷风之间,高之叶侧目而望时,看到了两排雪白的大牙。 第四百零七章 夫子的结界(一) 那两排雪白大牙在肆虐的冷风中上下分开,随后很快就被一张兽嘴给包裹住。 高之叶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者是何方神圣时,便被那道突如其来的身影带着飞起,往顶峰之上极速而去。 穿行而过的烈烈风声中,高之叶听到了一种古怪的嘶鸣声,听上去有些像马叫,可又相对尖锐刺耳些。 他想要起身而立,打探清楚,可体内的半神之力只恢复了稍许,勉强能保证自己不被极速而过的烈风吹走已是极限,再不能分神去感知观望。 甚至于他的眼睛都无法在此番境域下睁开,可想而知如今的速度有多快。 他只能任由那道身影带着自己一路往上,穿过了那层厚厚的云雾,随后感知到空气中微微潮湿的气息后,高之叶心中感叹了声,如此长的一段距离,若是真的徒手而爬,登山而至,怕是没有个三五十年,根本到不了。 同时他也愈发好奇救下自己的究竟是谁。 高之叶虽然没有看清楚来者的面貌,但他却明显感觉到,那道身影是从自己的头顶空域中出现的,也就是说,那道身影原先一直都藏在顶峰之上。 可连大祭司的星光都无法照耀到的人间巅峰处,又怎么可能藏有他人? 高之叶心有疑惑,心头很快便涌满了震惊情绪。 难道说,夫子他老人家回来了? 心念至此,高之叶便不顾一切的睁开眼,想要扛住无处不在的凛冽风邪,将一切给弄清楚。 可就在此时,那道疾驰而上的身影突然一个急停,将高之叶猛地给抛出去了,重重的摔在了厚实的地面上。 虽然有些狼狈,但是高之叶却并没有半点抱怨心思,反而觉得很是幸运。 时隔数日,遥遥无望的峰顶终于来到! 感受着身下土地的坚硬与厚实,高之叶感到很是心安。 沉静了片刻后,他沉淀了所有情绪,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将已然破败不少,并且多了许多褶皱的唐国官袍稍稍理顺,做完这一切后,他这才转眼望向了前方,眼眸深沉,隐有刀光。 而只是一眼,便让他瞬间呆愣在了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因为在他身前站着的,并不是老夫子,也不是任何一位圣人,甚至于说,它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小毛驴。 一头微昂着脑袋,看上去很是神气,此时正咧着大嘴,露出两排雪白大牙傻乐的小毛驴。 高之叶自然认识这头小毛驴,在过去的某些日子里,他有过几次向夫子讨教的经历,而每次向夫子讨教时,他老人家的身边几乎都有这头小毛驴的影子。 以前他不知道这头小毛驴有多强,也不知道它究竟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能充当夫子的坐骑。 只觉得它有些傻,整日里不是睡觉就是傻笑。 高之叶甚至曾一度怀疑,夫子养着这头小毛驴是不是为了在某天将它宰了吃了。 可今日,立身于人间巅峰之处,当高之叶再次见到这头小毛驴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跟在夫子身后的那头小毛驴,竟有着令自己难以望其项背的实力。 冷风呼啸中,高之叶紧紧盯着小花看了很久,最终稍稍低眸,沉声说道:“多谢。” 高之叶一生不求人,不谢人,今日却竟然向一头小毛驴道谢,实则令人唏嘘。 可其实不管是这头小毛驴的身份,还是它的实力,或是今天他对高之叶的救命之恩,都很值得这个谢谢。 小花歪着脖子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客气。 随后它吧唧着嘴巴,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嗡鸣声,虽未曾口吐人言,可高之叶却听懂了它神念中的意思:“你来这里做什么?” 高之叶很快回道:“自然是为了去找陛下。” 听到这句话后,小花先是愣了一瞬,随后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般,很是肆无忌惮的的笑出声来,一颗驴脑袋上下摇摆,带动着那两排雪白大牙交替碰撞,模样无比滑稽搞笑......这样的形象落入高之叶眼中,不由的让他皱起眉头,眸间隐有不爽之意。 下一刻,高之叶便直接问道:“因何发笑?” “我笑你太自不量力了些!” 小花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笑意,以神念传声道:“如果说,是唐国的那位书生说出去找唐帝这种话,我尚且能接受,可你一个半神境界的修行者,又怎敢如此大言不惭?” 言及至此,小花根本不理会高之叶渐渐冷下来的一张脸,很不给面子的继续嘲讽道:“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夫子的山门!就算是当今的五位圣人来到这里都要小心翼翼,不敢乱夸海口,更不敢说能顺利的登山这座人间顶峰,而你......” 说到这里时,小花停顿了片刻,它瞪着驴眼看着高之叶,瞳孔深处出现了一丝毫不遮掩的嫌弃意味,随后它摇摇头,稍微组织了下语言,再次传声道:“而你若是没有唐国那位书生的星光开道,不要说来到这座峰顶了,便是那座小庙你都找不到,呵,高之叶啊高之叶,我看你不是去寻找唐帝的,你是去丢人现眼的啊。” 听到这里时,高之叶已经握起了双拳,掌心之间的半神刀意正在缓缓升起。 骄傲如他,强大如他,何时被人这般诋毁过?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小花刚刚才救过他这件事,抬起双掌便准备与小花讲讲道理。 可小花只是很随意的瞪了高之叶一眼,便将他掌心间的所有刀意全部击碎,随后它那很欠揍的神念传音又一次响起:“你不要不服气,事实就是如此,试问方才若不是我在石壁之间将你救下,现在的你,是不是已经摔回到原点去了?而以你当时真劲涣散的状态,若真掉下去,这样的高度下,加上无处不在的风邪侵袭,呵,哪怕你有半神体魄护身,怕是都得摔个半死。” 这倒是实话,高之叶无法辩驳,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而小花在一阵诛心嘲讽之后,却也没有继续落井下石的意思,它忽而收起了嘴角的笑意,沉静片刻后,继续传音道:“不过嘛,你虽然实力不足,但是勇气尚佳,这毅力也是不错,要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去管你的死活。” 听到这里时,高之叶冷漠的脸色终于也缓和了一些。 他不打算再说些有的没的,而是尽量控制着情绪,直入主题,问道:“你能否找到通往人间之外的那条通道?” 小花闻言呵呵了两声,随后昂首望向了头顶上空,说道:“还用找吗?不就在这里?” 高之叶顺着小花的目光望去,入眼所及,已无苍穹,因为这里已是人间顶峰,再往上,便是人间之外了。 而在两个世界的临界点上,有一片闪烁着黑白二色异芒的光幕悬停在此,自顶峰而起,随着风声的涌动绵延去向远方,将整个人间完全包裹住。 人间之内的每一处空间,每一个人,每一种信仰和国度,都在这片黑白光幕的笼罩之下,或者说,保护之下。 它像是一个巨大的,强大的,伟大的结界,将人间之外的所有危险全部隔绝,守护了人间安宁。 高之叶盯着那道黑白结界,感受着其间所蕴含的至高无上,几乎要让人顶礼膜拜的强大力量,不由的心神俱震,瞳孔深处出现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 “这便是,夫子的力量吗?” 他喃喃自语,随后对着那道结界恭敬拜下。 无比认真,无比虔诚。 小花看着高之叶顶礼膜拜的姿态,难得的没有再开口,它同样仰望着那道黑白结界,目光渐渐显得忧郁,似乎是记起了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自己陪着那位老人在结界之下占卜算卦的日子。 一人一驴都没有再说话,带着各自的心事在此沉静无言。 许久之后,高之叶将目光自结界中收回,随后望向了小花,说道:“既然通道就在眼前,那便打破它。” 说到这里,高之叶忽然响起了大祭司与他说过的话,他说来到夫子山门之后,会有人替他打开通往外界的通道。 如今此间只有这一人一驴,那么大祭司所说的开道之人,自然便是小花了。 可小花闻言却撇了撇嘴,没好气的传音道:“你以为这通道是什么?篱笆墙吗?随意的撞几下,踹两脚就能打破?看看我的脑袋,都肿成什么样了?” 高之叶这才看到小花的脑门上有些微微的突起,想来是此前撞击那道黑白结界所导致的。 他有些无语,很快便问道:“你跟在夫子他老人家后面那么久,竟然不知道这道结界怎么破?” 小花闻言顿时昂起脑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我当然知道!” 高之叶闻言振奋起来,他猛然挺直身子,沉声道:“说说看!”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以蛮力破之,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与夫子并肩的实力。” 小花看着高之叶,随即问道:“你可以吗?” 第四百零八章 夫子的结界(二) 你可以吗? 小花的神念中再次传来嘲讽的气息。 高之叶深深吸了口气,他强行忍住了拔刀向驴的冲动,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若是可以的话,还会来问你吗?” 他很是不爽的将目光自小花身上挪开,所有的注意力再次转到了头顶之上的那道黑白结界中,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决定不再依靠小花,而是自己去试试。 此时他体内的半神之力已经恢复了大半,强大而冷厉的刀意正在血脉中疯狂涌动,随时可以冲杀而去。 而下一刻,高之叶冷眼微挑,双瞳中突然绽放出两道璀璨无比,几乎将此间暗色完全照亮的凛冽刀光,沉沉的呼吸声中,高之叶忽而对着那道黑白结界轻声低语道:“得罪了,夫子。”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似炮弹般纵身而起,没有任何保留,直接双手横握,将体内所有半神刀意全部集中于掌心之间,然后就在冷风寒意的笼罩范围内,他的双手骤然下落,将所有刀意朝着那道黑白结界完完整整的倾散出去。 这一刀之下的力道虽然未曾达到往日里的巅峰状态,可是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小花却能感觉到,这一刀中的意境似乎已经突破了半神的概念,往真正的六境迈出了一大步。 看来前几日的登山之行,虽然很是狼狈辛酸,却也在不知不觉中让高之叶的刀术修为更进了一步。 想到这里,小花心中莫名的唏嘘感叹了声,难怪高之叶这么多年的刀术修为始终停留在半神之境,原来就是缺少了生死之间的磨练和机缘。 可小环转头一想,就算高之叶迈入人神之境又能怎么样,人间之外的那片风景,可不是一位六境修士有资格看的。 心声刚落,高之叶的半神刀意已经斩落在结界之中,然后便正如小花之所料,刀意触碰到结界的那一瞬间,便被翻腾不休的黑白二色异芒给完全吞噬掉,连渣都没剩......此时高之叶依然保持着双手握刀的姿势,可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和当前而去的刀意断开了联系,他愣了一瞬,随后面无表情将双手收回,重新置于腰侧,掌指缝隙间的刀意亦缓缓消散,在沉默中逐渐消沉。 小花的神念忽然传来:“怎么样,知道这道结界有多厚了吧?连我都无可奈何,你又如何将其打破?”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高之叶看着小花,冷声说道:“既然大祭司说此间有人能打开去往人间之外的通道,那就一定不会错,所以你好好想想办法,或者,你和夫子之间还有什么秘密的联系方式,可以直接呼唤到他老人家,若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花便没好气的说道:“若是还有办法的话,我就不会撞个鼻青脸肿了......呵,这道结界纯靠人间之力是根本打不破的,即便是唐国的读书人亲自来到这里,联合我的力量怕是都无能为力。” 高之叶心思渐沉,他问道:“既然明知道打不破结界,此前你为何还要白费功夫?” “因为我和你一样,也不想轻易放弃。” 小花的整张驴脸忽然间变得无比沉静,神念中的气息亦逐渐低沉:“而且此前拼了命的去攻击那道结界,并不是想要将其打破,而只是为了吸引夫子的注意,若是他能将目光转到这里来,那么就有可能替我打开一道缺口让我进去。只是从如今的境况来看,夫子似乎并不打算理会我。” 说到这里时,小花张了张嘴,连强颜欢笑的心情都没有了。 高之叶却在这时皱起了眉头,他抓住了小花话里的重点,心神一动,随后问道:“会不会有另一种情况,夫子他其实并不是不想理你,而是,不能理你?” “嗯?” 小花疑惑道:“有什么区别吗?” 高之叶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反问道:“你之所以想要去人间之外寻找夫子,是否因为感应到他老人家如今的处境有些糟糕?” 小花沉默不语,只是点了点头,眼神渐渐凝重。 高之叶继续说道:“大祭司也正是因为感应到陛下的气息变得微弱,猜测他可能正身处险境,所以才让我带着他的星光去人间之外走一趟,看看能否帮的上忙......而问题就出在这,既然夫子和五位圣人如今都有危险,说明他们一定都遇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那股力量可能来自一个种族,也可能来自某种单个的生灵,甚至可能来自某种规则的约束,但不管是哪一种,他们都不属于我们所在的人间。” “而夫子之所以要冒如此大的风险,带着人间最强大的五位圣人去到人间之外,跑到别人的主场中,一定也是想将那股力量尽可能的削弱,或是直接除掉,避免它们来此人间兴风作浪......” 说到这里时,高之叶忽然停顿了片刻,他再次转眼望向了头顶的那道黑白结界,沉默一瞬后再次开口道:“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夫子和五位圣人最终倒下了,那么夫子留下的那道结界,便是守护人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言及至此,高之叶的声音已经变得无比低沉,眼神亦十分凝重。 他随之望向了小花,继续说道:“所以那道结界不能打开,因为一旦打开之后,或许你我二人能够顺利的去到人间之外,但是另一个世界的力量,也可能会借这个机会来此人间。” 这句话刚一落下,小花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识海中猛然升起,以极快的速度涌向全身各处。 它稍一思忖,发现高之叶说的很有道理。 那道结界存在的意义,并不是为了将人间所有修士困住,不让他们出去,而是为了防止外面的力量进来! 心念至此,小花又是一阵后怕,得亏自己先前没有选择以燃烧寿元的方式增强战力,虽然即便如此它也无法冲破结界,但若是被夫子感知到后,他老人家肯定于心不忍,便又可能打开结界放自己出去,那可就...... 小花摇了摇头,将识海中诸多繁杂心绪一一抛开,沉默许久之后,它以神念说道:“这么说的话,就算我们知道夫子他们有危险,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了。” 高之叶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大祭司说了让我去人间之外走一趟,去寻找陛下,那么他就一定算到我能出去。” 小花撇撇嘴,看了一眼自己脖子上的白色口袋,心想结界不能打开,我的世界又只能在人间延展开,那么还有什么办法能出去? 它随之传音道:“虽然我知道唐国的那位读书人本事很大,但这一次,或许他真的算错了。” 高之叶却很是认真的说道:“我相信他。” 不等小花再次反驳,高之叶便再次开口道:“既然结界不能打开,那么只剩下另一种可能,大祭司口中所说的去往人间之外的通道,并不是这道结界......一定还有别的通道可以去到人间之外!” 说到这里,他猛然冲到了小花身边,紧紧的盯着它那巨大的瞳孔,然后大声喝到:“你在夫子身边呆的时间最长,来这座顶峰的时间也最多,所以你一定能找到另一条通道!好好想想,夫子平日里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或是他老人家来到这座山顶时有没有什么异样的举措?” 小花闻言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有些呆住了。 直到高之叶因为情绪过于激进,体内刀意不自主的散发出来,将它惊醒,它才努力的开始思索起来,脑海之中思绪万千,将过去夫子登山而立的画面一一回想了个遍,许久之后,它有些颓然的矮下了身子,神念中随之传来它稍有无奈的低语:“每次背夫子来到这里之后,我基本上都是在睡觉,所以......” 高之叶闻言顿觉无语,他很是努力的压制住了自己的躁动情绪,将散发而出的凛冽刀意尽数收回,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给了小花一个无比认真的眼神,随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记住,我们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耽搁了,再出不去的话,夫子他们的处境可能会更加糟糕。所以,收起你所有玩世不恭的态度,再好好想想,夫子每次来到峰顶之后,是不是一直都站在这里没有离开过?还是说,有那么几次,他也曾去到人间之外看过,并且他去的时候,并没有经过那道结界,而是走的另一条路。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一条路!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把你没睡觉的那些日子全部挑出来!”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反而显得很是平静。 但是在那份平静之下,却暗藏着一片难以言说的肃杀之意,惹人心慌。 此时高之叶的瞳孔深处已经被一片惨白的刀光给涌满,凛冽袭人,隐有杀意暗藏其间。 小花甚至怀疑,若是自己再找不出另一条通道的话,那片刀光会毫不犹豫的照在自己的身上。 第四百零九章 夫子的高度 虽然高之叶的刀光对小花造不成任何的伤害,可它还是有些心虚。 毕竟这处顶峰算是自己的主场,所以找出另一条通道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自己身上,若是找不出来的话,不仅夫子的处境可能会越来越危险,自己也会被高之叶看不起。 小花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总是一幅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其实它对自己的形象还是很在意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所以高之叶话音刚落,它便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强大的神识飞速运转,过去的一幕幕画面犹如穿云过花一般在识海中匆匆掠过...... 夫子当初登山之时,它无比亢奋,背着夫子一路攀爬,径直来到顶峰之处,可刚一上山,它便开始打起瞌睡,只是担心夫子还有吩咐,所以暂时还没有睡过去的打算。 等到夫子开始仰望顶空,随后默然叹息之时,它还是不敢睡觉,因为害怕夫子有什么别的安排,或是心情不好打算找自己倾诉一番,那时若是自己睡着了,免不了就是一顿骂。 然后它便看到夫子抚须摇头,眼眸低沉,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小花对夫子的了解,此时的夫子最想要的是安静,不愿意任何人来打扰他,所以小花便放心下来,终于打算睡觉了。 想到这里时,小花有些惭愧,心想自己这睡觉的毛病一定得改改,不是睡着了,就是在睡着的路上,很耽误事啊。 而就在它心绪暂停,觉得已经没有任何线索的时候,神识却忽然凝集在了自己睡觉前的那一刻.。 那时的它睡意已起,正打算闭上眼睛,可就在双眸闭合的前一刻,它注意到,夫子忽然开始对着山下人间指点评说起来。 听不清楚他老人家在具体说些什么,只觉得他情绪激昂,神情亦无比凝重。 而等到夫子声音渐消的那一刻,小花也终于彻底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凝结在它识海中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夫子走到了顶峰的边缘处,稍作停留,然后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当时的小花实在太想睡觉了,脖子一歪直接睡了过去,根本没想太多,而等到它醒来的时候,夫子已经重新站在了最初的地方,像是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人心静默,风声平静,一切如常。 可小花却知道,当时的夫子不仅离开了人间一瞬,并且在人间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中,和某种极其强大的存在发生过一些争执,因为当自己睡醒的时候,隐隐约约注意到,夫子常年持握的那把戒尺上,多出了几道细细的裂纹。 虽微不可见,却触目惊心。 而能在夫子的那把戒尺上留下痕迹的存在,自身的强大必然已经超过了人间修行界的认知巅峰,或许已经站在了和夫子同样的高度也说不定。 当时的小花有意无意的抬起头往顶空看过一眼,那道结界安然无恙,甚至从始至终连一丝一毫的气息波动都没有。 说明夫子出入人间并非是通过那道结界,而是有其他的办法。 心念至此,小花猛然挺直了身子,它忽而转过头,望向了顶峰之上的某一块区域,那里,便是夫子来到山顶之后站立过最长时间的地方,也是夫子俯身观览人间气运,指点江山的所在。 去往人间之外的另一条通道,一定就在那里! 此时的高之叶虽心中焦急,但是却极力的克制了所有情绪,耐心等待着小花的结果。 他已经感知到了小花心境的变化,知道它肯定回忆起什么来了,果然,下一刻,小花的神念便缓缓传散开来:“我找到了。” 高之叶闻言心神一紧,他尽量平静着呼吸,顺着小花的眼神往前望去,那里是空旷无垠的顶峰边缘处,除了往来的风声和飘散至此的云雾,便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连碎石土堆都没有,何来的通道? 他刚想开口发问,却看到小花已经开始迈步往目光所至处走去,那里的地势看上去似乎要比其它地方更高些,所以很适合远望。 小花刚到那里,便伸长了脖子往人间看去......它左看看,皱起眉,右看看,再次皱起眉,随后微微晃动着身子,踩着小碎步又转动了个方向,调整了下姿势又一次看去,这一次,它终于不再皱眉,而是忽然咧开了大嘴,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高兴的准备笑出声来。 可就在它那两排雪白的大牙刚刚露出来的一瞬间,冷风之间忽然飘来了一阵响亮的读书声,似是有千万学子在此大声诵读一般。 而下一刻,便有一束灿烈无比,带着无比圣洁,无比古老的气息的圆形光柱自顶空而落,伴随着轰隆的呼啸声,将小花完全吞没。 那一束圆形光柱中的力量实在太过于恐怖,即便是以小花相当于圣人之境的战斗力,在它面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它被压倒在地,无法起身,可心神微动之下,脖子上的那个浅浅的白色口袋却忽而飞起,便欲当空延展开,准备释放出自己的世界来将自己从光柱中带出去。 可白色口袋刚刚飞起之时,光柱中的力量再一次加强,不由分说将小花卷起,打乱了它的神念引导。于是下一刻,白色口袋老老实实回到了小花的脖子上,而小花自己也在光柱的力量催使下,不断的往顶空飞去...... 此时的高之叶完全无法睁开眼,因为当空而落的那道圆形光柱太过于耀眼,即便他将所有刀意汇入双眸之间,依然无法抵抗那一束可怕的光。 所以他只能抵着头,将眸间光色隐于暗色之间,随后对着光柱所在的方向大声呼喊道:“你怎么样?” 冷风之间没有传来小花的回应,反而是那阵突如其来的读书声愈发响亮。 高之叶沉静半晌,终于忍不住了,他闭上眼,猛然拔地而起,双手持刀,没有任何犹豫的朝着那道光柱所在的方向斩出了一刀。 刀意璀璨袭人,似潮水般汹涌而去。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刀意之间,几乎已经被纯粹的人神之力完全包裹住。 可就是这已有人神之力的恐怖一刀,落在了那束圆形光柱之间时,却好似一根狗尾巴草击打在铁柱上一般,不痛不痒,无所作为。 而他自己反而是被刀下传来的反震之力冲击而回,倒退着回到了原点。 高之叶心头狂震,似是被那一束圆形光柱中的力量给惊到。 而就在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准备不管不顾再出一刀之时,圆形光柱却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消散而去,弥漫在周围的读书声亦随之隐没。 等到高之叶睁眼而望时,顶峰边缘处已经不见了小花的踪影。 高之叶愣在了原地,有了短暂的失神。 风自遥远的未知之地吹来,轻轻拍打着他身上那件虽有破败,却被整理的无比平整柔顺的唐国官袍,像是在对其进行安抚或是劝慰。 片刻后,高之叶低眸沉思,猜想着那道圆形光柱的由来。 难不成那便是自己和小花一直寻找的另一条通道? 心念刚起,高之叶便猛然抬起头望向顶峰边缘处,细细思索片刻后,他觉得很有可能。 那条通道必然是夫子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后手,是专门为他自己出入人间做准备的。 方才小花一定猜到了通道就在顶峰边缘,所以才会前去查看,又在无意中触动了此间禁制,所以才引出了那一束圆形光柱,将其带走。 也就是说,此时的小花,已经去到了人间之外? 想到这里,高之叶顿时有些激动起来,他大步一迈,直接来到了小花来过的顶峰边缘处,然后抬眼朝着头顶上方看了一眼,发现除了云雾缭绕之外,便只有那贯穿始终的黑白二色异芒汇成的结界停留在此,并未有那一束圆形光柱的影子。 就连一点点气息都不曾感知到。 高之叶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想着小花此前左顾右盼的动作,心想难道只有那样才能触动禁制,召唤处那条通道? 虽然仍然抱有怀疑的态度,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因为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高之叶再次往前走了一步,回到了小花最初待过的地方,然后转眼望向了最左侧的云雾之间,这一眼,看到的是人间万里河山,横跨南北,连接东西,人间山川河流,江山城池尽在高之叶一眼之下。 即便是以高之叶的沉着心态,见到这雄奇壮观的一幕,也不由的心神澎湃,自有一份豪情涌上心头。 但他并没有时间去细细欣赏,很快,他便又望向了最右侧的云雾之间,这一眼,看到的是人间万般气运,所有因果和规则全部都自动汇集在了他的眼下,一一摆列,各自静默,似是任其摆布一般。 高之叶动也不敢动,心中早已震撼到无以复加。 这便是,夫子的高度吗? 第四百一十章 另一个世界 一直以来,高之叶都知道夫子所在的那座山峰很高。 世间无数山脉,应该没有能够出其右者。 即便是立足人世之间,传闻比天矮不了多少的的剑圣封地南山丘陵,也无法与夫子所在的这座山峰相比较。 夫子的这座山峰,直抵天际,与人间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只有一道黑白结界的距离。 这里才是天空真正的高度。 也是人间的尽头。 同时,也是夫子看遍人间气运,捕捉世间因果的主场之地。 此时高之叶静静的站在顶峰边缘处,他俯视着云雾之下的那一片江山社稷,将世间的一切浑浊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的震撼渐渐凝聚到了巅峰。 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存在,才能凭一己之力,将世间如此强大的众生之力全部汇入眼眸,藏于自己的世界中? 夫子他老人家,莫非真的是天外来客,来此掌管人间的吗? 高之叶心念至此,对老夫子的尊崇和仰慕情绪又上升了一个阶次,甚至于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心中竟然出现了一丝莫名的畏惧感。 他不畏神,不畏鬼,亦不畏人间之圣,可却对满头白发的老夫子突升畏惧感。 这很难解释,却又不难解释。 因为未知,所以畏惧。 神鬼虽无常,圣人虽强大,但终究目有所及,心可向往,但神秘而强大的老夫子,却让高之叶完全无法看穿。 单是生而知之的这个本领,便足以让他望而却步,无奈感叹。 沉沉的叹息声中,高之叶的神识和视线皆已沉入到云雾之下的那一片锦绣山河之中了。 他找准了唐国所在的中元区域,遥望着弥漫在唐国上空的那一片汹涌紫气,以及璀璨星光,心神微动,便准备穿过紫气和星光的笼罩,去到唐国内部看一看......可他却似乎忘记了,就在刚刚,同样站在此处的小花已经被一束无比耀眼的圆形光柱给带走了。 高之叶的视线逐渐偏移,一点点拨开翻滚的紫气和星光,就在他快要捕捉到唐国宫殿视角的那一刻,此前消失的读书声忽然再次出现了。 并且要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有节奏感。 读书声刚起,心神和视线完全陷入紫气和星光之中的高之叶身躯骤然僵直了一瞬,他尚未回身之时,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空有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正在快速聚集之中。 心中大惊的高之叶没有任何犹豫,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视线,神识亦迅速归位,几乎是在同时,他的瞳孔深处出现了一片灿烈无比,几乎能将此间云雾完全照透的汹涌刀光......刀光在眸间聚集,却不曾弥散而去,而是只停留在他的瞳孔之中,蓄势待发。 下一刻,他便抬起了头,神情凝重的望向了自己的头顶上空。 入眼所及,却已经不再是那道闪烁着黑白异芒的强大结界,而是一幕恢弘浩大,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的圆形光柱! 果然,在此地遍观人间气运之后,通往人间的另一条通道便会自行打开! 此时的高之叶激动且恐惧,他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在这般强大的威压之下,还能保持无动于衷的状态。 这一刻的他毫不怀疑,即便是圣人在此,立身于那道圆形光柱的笼罩之下,也只有望之兴叹的份,而绝没有任何抵抗的勇气。 很快,他的眸间刀光便被圆形光柱下的强光完全覆盖掉,在这人间顶峰处,在这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光。 四周的读书声愈发响亮,高之叶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他将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强行压下,右手稍稍抬起,打算凝聚起全身的刀意,去试试圆形光柱下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可就在他掌心刀意刚刚兴起的那一瞬间,圆形光柱已经蓄势完毕,然后以不可阻挡之势,当空而落,将高之叶完全笼罩住。 高之叶那本已聚起的刀意在刹那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而他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在光柱的压迫下弯下了自己那沉重的脊梁。 他的眸间刀光完全散去,同时也因为无法承受此间强光的照射而选择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正在被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量拉扯着往顶空上升,期间他想要睁眼相望,可眼角刚刚露出一丝缝隙时,愈发强烈的光柱便刺痛了他的眼眸,让他无奈的继续闭眼。 然后任由那道圆形光柱将自己带离人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很久,或许只是一瞬,当高之叶已经听不到那阵响亮的读书声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再次睁开了眼,此时那道璀璨夺目的圆形光柱已经消失不见,入眼仍然有光,却不再刺眼袭人,而是无比平静柔和,和往日里的暖阳并没有什么区别。 站在原地稍稍屏息了片刻后,高之叶便转眼望向了四周,目之所及,不见任何风光,只有一片淡淡的虚无光景弥漫在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 他从未来过此处,却并未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应。 除了自身心理素质的强大以外,更重要的原因是这里的灵气波动,以及大道之间的规则似乎和人间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不是因为看到自己头顶上空的那道黑白结界已经落在了自己相反的那一面,他甚至以为自己还是站在夫子的那座顶峰之上。 短暂的观望和驻足之后,高之叶没有发现四周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虚无之下便是寂灭,这里荒无人烟,且寸草不生,像是一处无主之地。 莫非人间之外,是一个荒凉的世界?那么夫子和陛下现在会在哪里? 高之叶皱着眉,心有所思,却没有太多时间去深究,因为当务之急,他要先找到小花。 他必须确保小花是安全的,因为如今大祭司不在这里,便只有小花能找到夫子等人的踪迹。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小花比自己要早来两个时辰左右,按正常的逻辑,它来到此地之后,应该会等待自己过来一起行动才对,可如今小花却不见了踪影,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什么事情让它不得不先行离开。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中,举世皆危,会有什么事情让小花等不到自己出来,宁愿冒着危险也要独行而去? 难道它已经感应到了夫子的气息? 心念至此,高之叶猛然挺直了身子,他忽而握紧双拳,将自身刀意全部握在掌心之间,以确保自己能在第一时间斩出自己的最强刀意。 这里毕竟是人间之外,连夫子和陛下都无法坦然面对的地方,自己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严阵以待。 可他很快便再次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为难。 因为四周皆是虚无光景,并无任何特异之色,且漫天之间感知不到小花的半点气息,他又该往何处去寻找? 若是运气好也就罢了,找准方向便行,花点时间总能找到。 可若运气差点,往反方向奔驰而去,岂不是南辕北辙,白费功夫? 想到这里,高之叶便很是为难,有些举棋不定。 而就在这时,一束星光忽而自他眸间惊起,带着几分莫名的神韵照向了虚无之地的某个方向,与此同时,唐国书生的声音在星光中缓缓传来:“往东南方向走,应该能找到小花。” 星光初起时,高之叶并不惊讶,因为他知道这是大祭司将其放在自己身上,准备去就陛下的。 可是大祭司竟然能借着星光传音,并且感知到小花如今的处境,那便有些恐怖了。 毕竟这里不是人间界,隔着两个天地的距离,大祭司竟然就能将自身的力量延申到这里来,单是这般恐怖的掌控力,便足以让高之叶心惊不已了。 似乎是看穿了高之叶心中所想,唐国书生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束星光中藏着我如今的最强战力,同时也有一份我打熬了多年的神念置于其间,那股神念能够让我与星光产生共鸣,所以即便是在另一个世界中,我依然像是亲身所至。只不过不能停留太长的时间,再过一会儿,我的神念便会消散殆尽,到那时,星光仍在,但我,却无法再来了。所以你必须尽快找到小花,和它在一起,才有机会顺利的找到夫子和陛下。”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便开口道:“既然大祭司如今神念在此,能否先助我找到陛下?” 书生的声音很快响起:“他们去的太远了,已经深入到这个世界的核心地带,我的神念无法到达,只能你们亲身前往。” 说到这里时,书生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逐渐微不可闻。 片刻后,他道出了保重两个字后,置于星光中的神念便缓缓消散于此间。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唐国领域中,书生将眺望苍穹的目光收回,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心事重重。 而立身人间之外的高之叶则在短暂的沉静之后,便不再犹豫,顺着星光的指引,大步往东南方向走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自由王国 这个世界的色调是灰暗的,朦胧的,像是被帷幕遮住了当空而下的光。 这个世界的空气是潮湿的,比人间界多了几分阴冷和清寒。 这个世界的地势是荒凉的,枯败的,高之叶自原地出发,朝着东南方向奔走了足有一个时辰了,可却还是看不到任何的森林或者湖泊,更别说其他生灵了。 高之叶甚至怀疑,在这个世界中,是不是真的有其他种族的存在? 他呼吸着空气中微咸的冷风,眺望着远处绵延而去的荒凉地势,感受着周遭死寂一般的氛围,心,渐渐沉了下去。 若不是大祭司亲自开口,告诉他小花就在东南方向,只怕高之叶根本不会往此处而来……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必须要有足够多的智慧和勇气,关于这两点,高之叶自问勉强过关,所以他一路向前,虽有不安,却并不犹豫。 而从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双手握拳的姿势,将自身的所有刀意完完整整的握于掌心之间。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的心境也有了微妙的变化,本就已经半步踏入六境的他终于是在跨过某一座山脉之后,真正的去向了人神境界。 强大的人神之力汇于刀意之间,让他变得愈发强大。 没人知道一位拥有着六境人神战力的刀客有多强,因为自远古至今,还从未有人能在刀途之上修身成神。 高之叶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可他在感知到自己体内刀意的变化之后,却并没有过多的惊喜,也并不意外,似乎在他看来,这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般。 冷漠如他,并不会因为实力的猛然增长而沾沾自喜,相反,他变得要比过去更加谨慎,细致,处处留心。 因为他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拥有着六境刀意的自己,其实是最弱的那一个。 随时都可能陨落于此。 而此时,高之叶带着无比沉静,却也无比复杂的心情,依然在纵刀往前疾驰,奔走不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概就是一个日月交替的关头,他终于感觉到朦胧灰暗的光色有了渐渐明亮的趋势,绵延不绝,像是没有尽头的山脉也终于看到了终点……在他目之所及的正前方,出现了点点扎根于厚实土层中的不知名野草,虽渺小不堪,且大多数已被风沙掩埋,但却给了高之叶一点莫名的希望。 至少,有野草扎根于此,证明着就有生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而很快,当高之叶将眼神自那些不知名野草之间收回,准备朝着东南方向继续深入时,却又突然发现了些什么。 他骤然停下了脚步,浑身刀意弥漫至身前三尺之地,将自己牢牢护住,下一刻,他的所有视线和心神便都落在了野草堆中的某个区域。 那里依然有野草扎根,只是和其它地方不同的是,那一块的野草地带显得格外的破败,数不清的野草枯叶飘零在黄沙之间,在冷风中肆意飘扬,看上去自有一分狂野的自然气息暗藏其间,可落入高之叶眼中,却感觉那些野草似乎并不像自然凋亡那么简单。 因为他仔细观察了下,每一根野草的茎叶之上,都有着无比光滑平整的切口,单纯的冷风侵袭或是黄沙掩埋根本造不成这样的效果。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人为所至。 并且造成这一现状的那人,自身有着无法估量的强大破坏力。 可正常人绝不会莫名奇妙对着一堆野草出手,所以高之叶很快便推断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并且那场战斗可能还没有结束......因为高之叶已经注意到,自破败的野草堆一路往前,那一片斑驳成块的土地层之间,突然从中间而起,出现了一道狭长却无比深邃的裂缝,一直通向了遥远的未知之地。 那条裂缝便是那场战斗留下的痕迹,绵延而去之地便是战斗延续的方向。 目光在那条不知其远的裂缝之间停留了片刻之后,高之叶心绪渐凝,便不做任何停留,再次飞身而起,纵刀而行,沿着裂缝的痕迹快速奔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奔走太长时间,大概一个时辰过后,他在一处断崖边停下了脚步,那道裂缝也停留在了他的脚下,消失的有些突兀,似乎,战斗的终点便在此处。 高之叶冷眼微挑,转头望向四周,依然空无一人,除了冷风呼啸之外,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转眼望向了断崖之底,空洞黑暗,冰冷袭人,数不清的压抑感自崖底传来,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本能告诉高之叶,深入崖底,便能找到那场战斗的根源,或许能找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一些信息也有可能。 可理智却又在劝服他,不要冒这个风险,应该绕过这处断崖,继续往东南方向而行,先找到小花才是关键。 天人交战的关头,最终还是强大的人神刀意给了高之叶足够多的勇气和信念,他最终还是决定去到断崖之底一探究竟。 可就在他将刀意全部倾散而出,化作一幕无比坚固的刀锋结界护住全身,准备纵身入崖的那一瞬间,却忽然感觉到有一股无比霸道,无比冰冷,前前后后带着数百丈杀意的气息自断崖深处忽然涌出。 高之叶心神瞬间凝滞,他以最快的速度将目光自断崖之间收回,给那道可怕的气息做了一个让步。 随后他便猛然抬起头,顺着那道气息穿行的路线望向了苍穹之间......沿途惊雷突起,在那道气息路过的空域中爆裂作响,剧烈的爆炸声让高之叶的耳膜都有了微微的震颤,随后便是剧烈的强光当空炸开,激射而出的火花和雷光无比炫目,即便是有刀光藏于眸间的高之叶都忍不住闭上了眼,似是不想与之比较锋芒。 而等到空中的惊雷隐去,光色亦缓缓散开的那一瞬间,高之叶睁开了眼,望向了空中气息凝滞的地方。 只一眼,便让他忍不住将双拳握紧,掌指缝隙间的刀意瞬间凝聚至巅峰,似乎随时都会呼啸而去。 因为在高空领域中,那道带着无穷杀意的气息凝集处,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看上去是一个中年人的模样,面容冷厉肃杀,双眸凌厉有光,两道浓眉似两座厚重的山脉一般平铺在他的额角,让他看上去多出了几分敦厚感,可从他眼角露出的杀意以及凶光中不难推断处,那样的敦厚只是一种假象。 他身上的气息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便是迈入了人神境的高之叶都感觉到心慌。 而最让高之叶感到奇怪及震撼的是,那人的身上穿着一件古老的盔甲,盔甲表面以黑色作为主调,只在胸口和四肢关节位置上多出了几道金色的光幕,那些光幕就这样很是神奇的笼罩在盔甲之上,看上去像是一种玄妙的阵法。 无尽的杀意将这位陌生的中年人笼罩住,甚至于在他沉沉的呼吸声中,高之叶能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不少......他是谁?这个世界的原生居民?还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高之叶仰头凝望着中年人,中年人也在低头注视着高之叶,两个人的眼神中一个带着戒备,一个满是冷漠,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冷风愈发强盛的关头,那位陌生而强大的中年人忽然抱起了双臂,以一种审视的姿态继续打量着高之叶,随后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最近来到的那些外来访客中,你算是最弱的。” 此话一落,高之叶便皱起眉头,随后心绪便忽然颤动起来。 对方所说的外来访客,应该是指的夫子和陛下他们,也就是,中年人知道陛下的下落! 心念至此,高之叶将心头的所有情绪暂时压下,随后凝声问道:“你又是谁?” “我叫零,自由王国中最勇敢的战士。” 中年人冷眼望着高之叶,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他随后说道:“我们自由王国的人尚未踏足你们的人间领域,便已算是一种恩典,你们却又怎敢擅自突破两界的封印,来到我们的王国中?” 零? 自由王国? 高之心绪微凝,将这两个代号记在心头。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弄清楚,但此时时间有限,气氛也比较紧张,尤其他不确定那位自称零的中年人会不会突然暴走,对自己出手,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问出夫子他们的下落。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直接问道:“除了我以外,你还见过其他人?” 零闻言眯起了眼睛,冷漠的眼神中杀意渐起,似是有些不耐烦了。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出手,片刻后,他简单说道:“自然......一个六人队的人间修行者,一头脾气很差的野驴,你是第八个擅闯者。”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高之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放下了双拳,任凭刀意在身前肆虐,随后再次大声问道:“他们现在哪?” 第四百一十二章 拔刀 自唐帝离开唐国之后,高之叶消沉了很久,也担心了很久,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去寻找唐帝,以尽忠心。 却始终寻觅无门,毕竟他连人间大陆的出口都找不到,又谈何去寻找唐帝? 在人间辗转千回,并且在夫子的那座顶峰之上经历了许多之后,她终于能够来到另一个世界,也终于有机会找到唐帝的下落了,高之叶的心情很是激动,已经无法再保持往日里的平静和冷漠心态。 他紧紧的盯着身前环臂悬空的零,视线和心神将其牢牢锁死,强大的人神之力更是似潮水般涌出,伴随着凛冽的刀意停在了零的身前三尺之地……今天,他必须要在零的口中得知夫子和陛下的下落。 当然,他并不指望零会轻易的告诉自己,所以他已经做好了武力逼迫的准备。 哪怕他知道对方很强,或许自身的修为已经越过了六境也说不定,但他依然固执的站在原地,像一位无惧的勇者。 可让高之叶万万没想到的是,悬空而立的零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很快便回到了他的问题:“最先来到自由王国的那六个外来者很是强大,他们绕过了王国的护卫,打败了很多将士,甚至还杀死了我们的一位伟大的亲王,最终深入到了王国的国土之滨,那里,已经不是我能关注到的地方了,所以他们在里面过的怎么样,我并不知道。不过王国之滨里的高手有很多,我想那六个外来者应该讨不了什么好处,甚至能不能活下去都说不定。” 这句话刚一落下,高之叶的眼神中便出现了一抹无比深沉的杀意。 别的人高之叶管不上,可自家陛下若是真在那叫什么王国之滨的地方出了事,那他必然要提刀而去,和那里的人来个玉石俱焚。 心念至此,高之叶冷哼了一声,暂时抛开了心绪,再次问道:“还有一头小毛驴呢?它现在怎么样?” 零闻言忽然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望向了高之叶身后的那处断崖,然后很快说道:“在你来之前,我刚刚和它打了一架,现在我上来了,它却没上来,你觉得它怎么样了?” 言及至此,零缓缓放下了双臂,身上的那件厚重盔甲之间忽而涌出了一片深沉且冷厉的血光,幽暗的光晕荡漾在冷风之间,看上去有种难言的诡异感。 高之叶皱起眉头,心道难不成小花死了? 他冷眼望向悬空而立,看上去无比镇定,很是随意的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片刻之后,他心神微动,又一次问道:“既然你能够轻而易举的杀死小花,证明你的实力应该远远在我之上才对,却又为何对我这般有耐心?问什么就回答什么?而且在你眼里,我也只是一个擅自来犯的外来者,你要么抓,要么杀,没理由会跟我说这么多废话吧?” 说到这里时,高之叶稍稍停顿了会儿,他不等零开口回应,便再次开口道:“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之所以跟我在此对峙这么久,应该是没把握将我拿下吧?” 听到这句话后,零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他有些难以自制的笑出声来,额角的那两道如山般厚重的粗眉微微挑起,随后他便说道:“我没把握将你拿下?你应该能感知到,我盔甲下的这个身体里,蕴含着怎样强大的一股力量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零的语气中满是嘲讽的意味。 “可你就是不敢动手。” 高之叶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冷声说道:“我想你应该是受了伤吧,而且,小花它也没有死……它不仅没有死,反而在与你的那场战斗中占据了上风,只是这里是你的主场,所以你利用了此间断崖的玄妙之处将小花暂时困在了崖底,自己打算先行逃走,只是你没想到,会在断崖之边遇到另一个异世界的人。” 此话落下的那一瞬间,高之叶便注意到零的表情中有了微妙的变化。 对方那满是杀意的眼眸之间忽而出现了短暂的惊慌情绪,只是很快便消失不见。 高之叶心中隐有计较,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零确实受了重伤,他气息虽然仍旧强横,但真正的战斗力应该不再巅峰状态。 至少现在的零,应该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战胜自己,所以才一直隐忍,不想挑起自己和他之间的战火。 想到这里时,高之叶心绪微平,望向零的目光中带上了一层极强的战意。 既然对方不敢随意出手,那么自己自然不能让他如愿。 如今虽大概率确定小花仍旧活着,但在那深沉无底,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断崖深处,谁也无法预料小花会不会遇到别的危险。 而且在这陌生的世界中,零占据了绝对的主场优势,若是让他的族人赶到这里来,或是他的实力恢复到了巅峰状态,那么接下来的局势,就无法被自己掌控了。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先将零拿下,让他带自己去断崖之底走一趟,与小花汇合之后,再一同去往国土之滨,寻找夫子和陛下。 心念至此,高之叶便不再犹豫,他不等零做出任何反应,便骤然暴走,环绕周身的人神刀意瞬间呼啸而起,兴起一片汪洋之势朝着零所在的方向倾泻而去。 这是自高之叶入六境以来的第一次出刀,刀下气息惊人,强大的人神之力带给了高之叶前所未有的爆炸力量。 本就无比骄傲,无比强大的他,在这股人神之力的加持之下,变得更加势不可挡,虽刚入六境,人神之力尚未达到饱和状态,但因为修刀一脉的霸道和特殊性,让他能以六境初期的境界,发挥出六境中期的超强战斗力,甚至加把劲的话,他刀下的威力能无限逼近六境巅峰。 感受到这一点之后,高之叶落刀的姿态变得愈发汹涌,似狂狮一般随刀而起,朝着零扑了过去。 盔甲裹身的零显然没料到高之叶的性子竟然这么果断刚烈,一言不合便要拔刀而战。 若是放在以前,他自然不惧,只是此时正如高之叶所说,他在和小花的那场战斗中受了重伤,如今的实力只有往日里的七成左右,大概也就相当于人族六境初期的水准,根本不是踏入六境刀途的高之叶的对手,虽然能够勉强抵挡一瞬间,但是落败也是早晚的事。 若是与之纠缠起来,让断崖之底的那头野驴冲破了禁制杀上来,那么自己就真的要魂断于此了。 所以面对高之叶绵延不绝的汹涌刀势,他只能退,不敢战..... 心念刚起,零便冷哼了一声,他虽然打算退下,但是面子还是想要留下,所以他很快便重重的抛下了一句狠话:“此时与你交战,胜之不武.....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你还是想要找死的话,就去国土之滨寻我,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强者,若是......” 话在口中,尚未说完,便戛然而止。 因为高之叶的人神刀意已然随惊雷而至,带着一股无可匹敌的超强力量,朝着零落了下来,若不是他躲得快的话,单是这一刀便足以劈碎他的盔甲。 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受着高之叶刀下的锋利气息,不由皱起了眉头,心想:“此人境界虽没有多高,但是自身所持握的刀意却是我生平仅见,尤其此人心性坚韧,性子冷漠,绝不会被我三言两语就能吓到,当务之急,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要不然可能就真的被他给劈死了。” 心念转动关头,他体内真劲骤起,已经做好了全力逃跑的准备了。 而高之叶也算是彻底证实了心中的猜测,这个叫做零的家伙果然重伤在身,不敢应战。 想到这里,高之叶便不再有任何顾虑,刀意瞬间再起,在零的身形突然隐没在冷风之间的刹那关头,一束惨白刀光刺破了空气,将冷风完全切断,同时也将准备离开的零给拦下。 数不尽的刀意将断崖之边的百丈空间完全笼罩住,零左右突围了一阵后,发现已经无法离开,便冷着一张脸停留在原地,用一种极度深沉的眼神盯着高之叶。 他的双手已经完全放下,掌心之间杀意与血气并存,看上去冷厉而肃杀。 可高之叶却毫不在意,他的表情无比冷漠,眼中更是没有一点情绪,望向零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场战斗还没有完全展开,但是在场的两个人似乎都已经看到了结局。 六境人神的高之叶实在太过于恐怖,全力出手的话,大概也只有七境圣人能够彻底击败他。 零的心渐渐沉了下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见高之叶的刀意不仅没有半点减弱的征兆,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强了,他知道,对方是真的打算杀了自己。 这让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 如此强大的自己,怎么会落入这般被动的局面? 第四百一十三章 寻不到的破绽 心绪转动关头,零紧紧盯着身前不远,被人神刀意死死环绕住的高之叶,看着对方那无比骄傲,无比冷漠的可恨模样,不由的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即挥掌而上,让高之叶感受下这个世界的力量。 可当他体内真劲微起之时,胸口处剧烈的疼痛感又在时刻提醒着他不要冲动。 他的胸口位置虽有盔甲护着,看似不可摧折,可是在此前和小花的那场战斗中,他还是被小花一个驴踢子给踢中了。 一身盔甲虽安然无恙,可无比强横的力道却很是神奇的越过了盔甲的阻隔,似重锤一般直接轰在了他的心脉之间,让他的战斗力直线下降,同时也无法自如的调动体内真劲。 所以面对杀意正满的高之叶,零有心反抗,却无力战斗。 思虑再三,他最终还是打算逃跑。 虽然在高之叶的刀意笼罩范围内,逃跑也几乎成了一种奢望,但相较于战斗后的直接死亡,他觉得还是可以试着逃一逃。 毕竟这里是自己的主场,只要找到了高之叶的一丝破绽,暂时摆脱刀意的束缚,那么便可施展秘术,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而离去。 等到再晚些时候,自己的伤势恢复之后,便可唤人一同前来,将眼前的这用刀狂徒和崖底的那头野驴彻底解决。 想到这里时,零忽然沉淀了所有情绪,关闭了自己的识海气息,所有的心神专注于高之叶的刀意之间,想要极力找出刀意中的些许破绽。 可很快,他便有些悲哀的发现,对方的刀意层层叠加,似海势汹涌而至,兴起的惊涛骇浪无比恐怖,密不透风,根本找不到半点破绽。 这是一个将刀用到了极致的男人! 零的脑海中飘出这一句话之后,额角的两道粗眉顿时拧在了一起,心绪愈沉。 他知道若是再继续耽搁下去的话,无异于找死,所以他打算先行出手了,却不是想要攻破高之叶的刀意,而是打算在高之叶出刀的间隙和过程中,继续寻找对方的破绽。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所以下一个呼吸关头,在高之叶的刀意再次侵袭而至之前,零一扫之前的颓势,他猛然挺直了身子,浑身上下瞬间爆发出了一股极强极冷的杀伐之意,下一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便似炮弹一般冲天而起,带着无与伦比的狂躁气息,撞进了高之叶的刀意之间。 突如其来的动手,让高之叶愣了一瞬。 他没想到前一刻尚且还唯唯诺诺,似是有着无穷顾虑的零,竟然会突然暴走。 而且看他身上爆发出的强横力道,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弱。 只是片刻的停滞之后,高之叶便再次恢复到最初的冷漠状态。 关于零突如其来的攻势,他可能会觉得意外,却不会有任何的担心。 因为自始至终,他的刀意都悬停在断崖四周的每一个空间中,零的攻势刚到的那一瞬间,都不用高之叶亲自动手,无处不在的汹涌刀意便卷起一阵波涛朝着对方涌荡过去了。 在那一刻,零身上的黑色盔甲之间闪过了一道幽暗深沉的冷光,似冷月当空而落,将高之叶的人神刀意束缚了一瞬,只是很快,便又被刀意之间所蕴含的锋利气息给切割成无数的碎片。 冷光瞬散,化作无数纷纷扬扬的黑色碎片飘落于半空之中。 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尽管他现在深受重伤,绝对打不过高之叶,但也不会轻而易举的落败。 他的目光中隐有电芒闪过,继续观察着高之叶刀意之间的走向,希望能看到一道缺口来,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于是他便不做任何停留,再度而起,主动轰出了一掌,向绵延不觉的刀意继续发起进攻。 这一掌声势浩大,似重山当空而落,沿途的空气都已被掌下的可怕力道挤压的噼啪作响,像是随时都会爆裂开来,而高之叶的汹涌刀意也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些许深沉的阻力,刀意晃动了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如常,随后便将零的掌力给彻底斩落。 此时的零似乎早就料到这一掌不会给高之叶带来任何的威胁,所以当他的掌势被高之叶斩落的那一刻,他的情绪没有任何波动,眼中的神色仍是那般凌厉且肃杀。 他没有说话,继续冷眼观望着高之叶的刀意,仍旧一无所获之后,他便冷哼了一声,决定再多加点力……于是下一刻,他的身形便骤然消失在了原地,黑色的盔甲隐去了所有光色,自身的气息也仿佛已经消失,只在冷风瑟瑟的断崖之边上,留下了一片极冷极沉的战意。 而在那片战意之下,一股恢宏浩大,并且不断增强的恐怖气息正在缓缓酝酿之中。 重伤的零便打算利用这最强大,同时也是最后的一击,去找出高之叶刀意中的破绽,然后借机逃出去。 运气好点的话,也许能破开高之叶的刀意也说不定。 而此时的高之叶也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打算彻底结束这场猫捉耗子的游戏。 冷风关口,高之叶的眼眸瞬间被一幕惨白无比的刀光给占据,他转头望向身前虚空,没有刻意的寻找,刀光便已将隐身不见的零给抓住,强大的气机瞬间将其锁定,令其脱身不得,很快便现出身形来。 身上气息仍在不断增强的零皱紧了眉头,他横开双掌,将刀意往两边推开,阻止了刀意的下一步进攻,然后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你真觉得自己可以杀死我?” “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高之叶忽然迈步,缓缓往零这边走来。 他的左手置于腰侧,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右手则微微握起,成空拳之势,就像是握住了一把刀。 虚空间的刀意很快便朝着高之叶所在的方向聚集过来,渐渐凝结,眨眼之间变成滔天之势。 而刀意涌动聚集过来的那一刻,断崖四周其他地方的刀意则渐渐消散了,天地之间顿时出现了无数个零千方百计想要寻找的缺口。 那些缺口就这样平铺在零的面前,他可以往后退,往左右环绕,或是直接往天上飞去,只要他不傻傻的直面高之叶而去,那么就都有机会离开这里。 可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打算。 因为他只知道,既然高之叶敢主动的收起刀意,释放出如此多的破绽,必然就不会害怕自己逃走。 对方肯定留有后手,就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时,零冷哼了一声,以凝聚至巅峰的强大气息与高之叶做着对峙,片刻后,他凝声问道:“你就这么有自信?” 高之叶很是平静的回答道:“如果你了解我的为人的话,就绝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嗯?” 零尽量平静着呼吸,将心头的所有负面情绪强行压下,随后便再次问道:“我承认现在的自己确实打不过你,可如今你已将刀意尽皆收回,断崖四周已然四通八达,而我对此间地形又是无比的熟悉,所以我若是想走的话,你又如何能将我拦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零的左侧膝关节开始微微弯曲,双手很有节奏的往后摆动,盔甲下的身躯亦骤然绷紧,他调整着呼吸以及体内的真劲,确保自己能在最短的时间能爆发出最快的冲击力,在高之叶的刀意再次落下之前,离开之里。 高之叶却似乎根本不担心零会逃走一般,他对零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是将右手横起,指向了前方,随后说道:“你尽管逃,只要不从我这里过,那么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出手。” 此话刚落,零的眉头皱的更深,他很快问道:“你为何要放我走?” 听到这句话后,高之叶微微昂起了头,用一种看白痴一般的眼神瞅了一眼零,随后反问道:“谁说我要放你走了?” 零闻言顿时冷哼了一声,怒道:“既然不放我走,为何又说自己不会出手?莫非是在耍我不成?” 高之叶冷声道:“我不出手,不代表别人不会出手,而我相信它若是出手的话,那么无论你怎么逃,都绝不会逃出这座断崖的所属范围。” 言及至此,高之叶忽而朝着自己的身后看了一眼,眼中的惨白刀光随之照去,将崖底的黑暗完全驱散。 零心神一紧,他便想到了一种可能,只是尚未得到证实......莫非,高之叶口中的它,是那头野驴? 一想起那头野驴,零的心中便莫名的慌乱起来,因为他知道,即便是巅峰时候的自己,也绝不会是那头野驴的对手。 此时胸口处的疼痛感仍是那么清晰深刻,似乎是在随时提醒着零,不要忘记此前和野驴的那场战斗。 他下意识顺着高之叶的目光往断崖之边望去,然后便看到,那一幕惨白无比的刀光映照之下的崖边,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四蹄着地的身影。 它咧嘴傻笑,看似憨厚,傻态十足,可独自屹立于崖边之时,却又威风凛凛。 第四百一十四章 侮辱性的驴蹄 那是一头小毛驴,一头在风中沉静,傲然屹立之时,别有一番风采的小毛驴。 小毛驴的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白色口袋,像是一个简单的收纳物或是装饰品,可面色逐渐惊恐的零却知道,那个看似不值一提的白色口袋中,其实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 而那头看上去傻的掉渣的小毛驴,其实也是一个可怕到了极点的神兽级别的强者。 自己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摆脱高之叶的刀意束缚,选择离去,正是担心崖底的禁制无法控制住那头傻驴,若是那头傻驴出来了,那么自己就真的是插翅难飞了。 为此他已经做出了做坏的打算,甚至不惜强行动用体内残留的真劲,并且忍受着胸口的剧烈疼痛,想要一鼓作气突破高之叶的刀意束缚,可谁料,他的担心终究还是成了真...... 傻驴还是出来了! 零不动声色的咽了口口水,随后紧紧的盯着崖边的那个稍有孤傲的身影,心中渐生绝望。 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很难走掉了,就算不惜一切代价动用秘术,以半条命的代价破开时间裂缝,借着错乱的时空强行逃离,可能会摆脱高之叶的刀意笼罩范围,却怕是很难摆脱傻驴的意志空间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有的侥幸和挣扎都是徒劳的。 作为自由王国骄傲且强大的战士,零在很久以前便知道这个道理。 但他却不想就这么放弃,因为他还有别的依仗,那就是主场的优势。 如今他已经从自由王国的国都中出来有段时间了,这么久不曾回去,想来一定已经引起了同伴们的注意......尤其最近自由王国中频频有外界的人间修士出现,其中更是有无比强大的六个外来者杀死了一位亲王,深入到王国之滨中为所欲为,更是引得整个国都都为之震动。 所以现在整个自由王国的人如同惊弓之鸟,一有点风吹草动便会联想到外界修行者身上。 而自己之所以从王国中跑出来,来到这断崖之边,也正是感应到了苍穹之间的气息波动,所以才会一路行至此处,本想着抓住一个外来者回去邀功,却不想竟然碰到了硬茬,在断崖之底和那头傻驴一翻交战后,直接被对方一个驴蹄踢在了胸口处,瞬间战斗力大减,若不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度,以及崖底的禁制帮忙,暂时拖住了傻驴,只怕自己当场就要死去。 而自己从断崖之底艰难逃离,打算直接回到自由王国中搬救兵的时候,偏又遇到了高之叶这么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巅峰刀客。 对方虽只有六境初期的修为,可当他刀术尽起之时,所发挥出的战斗力却是成倍的增长,零自知不是对手,于是只想逃离,中间的过程很是狼狈,想想都心酸。 冷风渐起时,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现在的他,只希望自己的同伴以及上位者能够尽快察觉自己的动向,前来营救。 而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一个字,那便是拖。 所以短暂的沉静和思索之后,零咽下了一口口水,随后便开口道:“你们要知道,这里是自由王国的属地,不是你们的人间界,若是我掉了一根汗毛,我们的将士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哼,一个初入六境的刀客,一个七境的傻驴,在你们那个世界中或许已是绝强者,但是在我们这里,却还是不够看的。”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零的头是微昂的,嘴角是上扬的,眼神是冷漠的,神情是高傲的,整个人的感觉是那么的不可一世,且无比张狂。 这确实是他的心声,并且也可能是事实。 所以他说的十分自然,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娇柔做作,或是胡编乱造的嫌疑。 可在如今的场景之下,他说出这些话来,明显有些不合时宜。 尤其他所面对的,一个是无惧无畏的神驴小花,一个是比任何人都要骄傲的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 这一人一驴可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所以当这句话落下之后没多久,高之叶便稍稍抬起了头,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瞅了一眼零,随后将握空拳的右手稍稍抬起了些,积蓄许久的刀意顿时化作一束森冷寒芒,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零所在的方向落去。 零冷眼微凛,双掌猛然置于身前重重拍下,很快便将高之叶随手而出的那一刀给拦下。 看似轻松写意,没费多少功夫,可从他放下之后便微微颤抖的双手可以看出来,他扛的有点艰难。 可他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仍是那般高傲冷漠,固执的让人心疼。 下一刻,他便又打算慢悠悠的开口,然后放几句狠话的时候,却发现身前突然冷光一闪,一道身影似重山一般朝着自己扑了过来......他虽然没有看清楚那道身影是谁,可却感知到了突然逼近的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息,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那股气息应该是从那头傻驴身上发出来的。 而当他随眼一瞟时,发现原本正站在断崖之边孤独沉默的傻驴已经不见了踪影。 零心中大骇,刚准备抬起双掌护在身前,一个硕大无比,坚硬万分,隐约间能看到最底部有着细泥和草屑的驴蹄在自己的瞳孔中逐渐放大,眨眼之间,便卷起一股轰然大力,直接踢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零体内残留的护体真劲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顷刻之间便被驴蹄完全踢散,然后便和坚硬的驴蹄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零甚至能闻到驴蹄之上所持有的一丝淡淡的草腥味。 他皱起眉头,还来不及遮蔽自己的五官神识,便被驴蹄之下的轰然大力猛然击退,在空中连续翻滚了十几个来回之后,他似一个破败的草人一般,重重的落在了断崖不远处的黄沙之间......刹那间,沙石飘扬,黄灰遮天,零像一个死人一般躺于其间,睁着眼,却双目无神,像是被踢傻了。 而很快,一阵沉沉的,极有节奏的脚步声自断崖那边缓缓踏来,滴答滴答,清脆悦耳,像是一串有趣的音符。 可在已然出现颓势的零听来,那阵脚步声却似催命的号角一般,给他带来了无穷的恐惧感。 他躺在黄沙之间伸了伸自己的胳膊,一阵酸痛感顿时袭遍全身,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哭的哀嚎,随后他便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无法看见,却能清楚的触摸到,自己那刚毅冷漠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微微的浮肿。 而当他将手放下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掌心之间除了触目惊心的血渍以外,还有细泥和草屑的痕迹,甚至能闻到一阵驴蹄的骚气儿。 这让零无法忍受,却又不得不忍受。 下一刻,他以手撑地,无比艰难的直起了自己的上半身,刚准备抬眼而望时,那一阵极有节奏感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然后零便感觉到自己的眼前投下了一片暗影。 等到他将眼眸抬起之时,刚好对上了小花那对神光外露的大眼睛。 零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头可怕的野驴,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此前准备拿来拖时间的狠话也被他完完整整的吞入了肚中,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毕竟小花带给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大,它的驴蹄所到之处,几乎所向披靡,即便自己全力出手,也不是它的一合之敌。 断崖之底的致命一脚让他记忆犹新,方才的临门一脚更是让他记忆深刻,可以说小花只用了两蹄,便让自由王国中,相当于人族六境巅峰的强大修士彻底心服口服。 零与小花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将自己的眼眸转开,他沉静了片刻后,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话来打破此时尴尬的局面,于是他便很是刻意的清了清嗓子,然后准备先站起身来再说其他。 毕竟他习惯了居高临下的姿势,如今倒在地上被一头驴这样赤裸裸的盯着,实在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符合他的身份。 可就在他准备忍痛起身的那一瞬间,小花却忽然往前探了探身子,然后在零无法理解的目光中,它再次伸出了自己那巨大的驴蹄,毫无顾忌的踩在了零的盔甲上。 将其再次踩入了黄沙之间,并且在他的胸口位置狠狠的蹂躏了几脚,可能没有多么的疼,可却带着极强的侮辱性。 零绝望了,他吃了一嘴沙,慌忙吐了出来,随后瞪着惊恐无比的眼睛盯着居高临下望着自己的小花,稍有颤抖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高之叶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的右手已然收起,此时正静静的悬垂在自己的腰侧。 环绕全身的刀意也已完全消散,似乎在他看来,这里暂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危险。 至于倒在黄沙之间的零,也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威胁力。 短暂的沉默之后,高之叶将双手拢入袖口之间,随后看了一眼无比狼狈的零,说了一句话:“不是说,我们在你们的世界中,是完全不够看的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 说话的小花 他的声音不大,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可是语气中却带着极浓的嘲讽之意。 此时的零无言以对,也无法反驳,他只是瞪着一对眸子盯着高之叶,眉眼之间的傲气尽数化作愤怒。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想到小花的驴蹄还踩在自己的盔甲上,所带来的压迫感仍那般强烈,便又不得不将心中的所有情绪强行压下。 可是细想之下,零又总觉得不得劲,觉得这般姿态未免太损自己的威严了,所以他最终还是固执的昂起头,以微冷的眼神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高之叶却在这时冷哼了一声,他根本不惯着零,直接挺直了身子,对着身边的小花说道:“既然他的骨头硬,那我们也不能太过于看轻他,这样吧,你先继续踩几脚,然后我再来补上几刀,想来以他的体魄,应该是扛得住的。” 此话一落,小花没有任何犹豫,它点了点头,随后咧嘴一笑,两排雪白大牙上下开合,在冷风之中闪烁着炫目的光色,晃的零眼疼。 而就在小花抬起驴蹄蓄势,准备一鼓作气将零身上那件黑色盔甲给踏个粉碎的时候,固执且骄傲的零终于扛不住了,无尽的恐惧感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之间,很快,他脸上的冷漠之意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很可笑的谄媚之色。 “神驴大爷请住脚!” 零很费力的抬起双手,挡在了自己的面门之间,随后很是急促的说道:“此前是在下言多有失,多有冒犯,在这里给您们赔个不是,二位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这句话刚一落下,小花的驴蹄便悬停在了半空之中,它先是看了一眼高之叶,随后再次将目光转到了零的身上,沉静半晌后,它没有选择重重落脚,而是将驴蹄重新放回到最初的位置上。 驴蹄下的力道不大,可是零却感觉胸口位置上像是放下了一座大山般,无比沉重,惹人心慌。 即便是隔着那件厚厚的盔甲,他依然能感受到驴蹄之下所传来的可怕力量。 似乎小花只要稍稍用力,他那盔甲下的身躯便会在顷刻间炸裂成碎片。 想到这里时,零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他下意识将双手挪到了小花的蹄下,做了一个稍稍向上的拖力,似是想要将小花的驴蹄给搬走,可是小花却始终不动如山,甚至在零转眼看过来的瞬间,给了对方一个人畜无害的傻笑。 而将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高之叶忽然冷哼了一声,他再次开口道:“这便是你们自由王国的战士的底线?为了活命,可以放弃自己的尊严?” 零闻言皱起眉头,他收起了嘴角的谄媚笑意,脸色逐渐沉静,随后开口道:“倒也不用如此挖苦在下了,要知道,如今的我有重伤在身,自身的战力发挥不到往日里的七成,所以才会被你的刀意困于此处。若我以巅峰状态与你为战,最终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这是实话,也是心声,所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零的语气不卑不亢,甚至有着些许底气。 高之叶深深的看了一眼零,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说道:“记住你说过的话,等你伤势痊愈的那一天,我会与你堂堂正正的战上一场。” 零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狂喜。 听高之叶话里的意思,他是不打算杀自己了? 而就在他心绪转动关头,高之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当然,前提是,你能活到伤势痊愈的那一天。” “耍人呢?” 零心中暗骂了一声,随后开口问道:“你什么意思?莫非还是要杀我?” 高之叶说道:“既然你们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抱有如此多的恶意,那么我们自然也不能示弱......说到底,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试问如果此时倒在地上的是我的话,你又会怎么做?难不成还会放了我们不成?” 零闻言很快说道:“话虽如此,可你到现在还没有动手,说明我活着对你们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说吧,想要我为你们做些什么?”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便又很快补充了一句:“我先声明,如果说你们是想让我背叛自由王国,追随你们而去的话,那恐怕我要让你们失望了。在下虽然很看重性命,但是在忠诚这件事情上,我看得比性命还重。” “难得你也有让我看好的地方。” 高之叶抛下这句话后,很快便又嘲讽道:“放心吧,就算你想要追随我们而去,人间界也是不会收留你的。” 说完这句话后,不等零开口回应,高之叶便再次说道:“你只要告诉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那六个人的具体位置,便可安然离去。” 零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他思索了片刻后,便直接摇头道:“我只知道他们自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便一路杀去了王国之滨,那里是自由王国的最核心地带,像我这样的战士是没有资格进去的,所以关于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不过既然他们不知死活去到了王国之滨,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么我想,他们可能已经……”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自己强行咽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能感觉到,高之叶在听到自己那番话后,眼眸间的杀意变得愈发深刻起来了。 而放在自己胸口位置上的驴蹄也在那一瞬有了微微的加力,这让零心神一紧,惊出了一声冷汗。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小花,发现它已经收起了嘴角的憨厚笑意,一抹无比深沉,无比厚重的意蕴环绕在了它身上。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意忽而自它蹄下出现,带来一股如山般浩瀚的气息。 此时小花给零带来的压力,比冷眼冷脸的高之叶还要恐怖的多。 或许这才是它的真实面目吧。 零心中胡乱思索着,耳畔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口中所谓的王国之滨,真的有那么可怕?” 这个声音不曾厚重,反而显得有些轻灵,不像是高之叶发出的声音。 但零还是下意识往高之叶那边看了一眼,因为此间除了自己以外,便只有高之叶可以开口说话,可是等他转眼而去的那一刻,却发现高之叶并没有继续关注自己这边,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小花身上。 难道说,刚才那个声音,是那头野驴发出来的? 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了小花,入眼所及,便是一个冷漠到了极点的眸子。 那对眸子中的情绪原本满是憨厚,可是此刻,却被无尽的冷漠和凌厉给涌满。 零愣住了,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小花的大嘴忽然动了,此前那个陌生的声音便从它的喉咙深处传来:“给你一息的时间回答我的问题,否则的话,我保证你会成为身下黄沙的一部分。” 此话刚落,断崖之边肃杀之意渐起。 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想这野驴真的开口说话了? 只是他来不及惊慌或是感叹,很快便被小花蹄下逐渐升起的杀伐之意给惊醒,他慌忙说道:“自由王国真正的高手几乎全部聚集在王国之滨,那里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没有任何人胆敢挑衅王国之滨的尊严,也从来没有人敢在那里搞事情。不过若是真的有那么些不怕死的人敢去王国之滨讨野火的话,那么迎接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说到这里时,零很快便又补充了一句:“倒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你真的去到王国之滨的领域的话,就知道那里是怎样恐怖的地方。” 小花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那里所谓的高手,和你比起来怎么样?” 零闻言苦笑了一声,随后说道:“像我这样的人,连进入王国之滨的资格都没有......毕竟踏入自由王国核心领域的最低标准,就是要修炼至金身境,也就是你们人间界所谓的七境圣人。” 闻言至此,高之叶猛然挺直了身子,冷眸微凝,如果零说的话都是真的,那么夫子和陛下他们确实处境不妙了。 小花也微微凝眸,它沉默了半晌,随后再次开口道:“这些日子,可曾听闻过关于那六个人的消息?” 零很快说道:“传闻他们进入王国之滨后,便一路横行,常以六人联手之势截杀落单的金身境高手,连续诛杀数十人之后,终于惹怒了国都亲王们亲自出面,据说他们已经被亲王带队围困了数日有余,只是如今情况到底怎么样,我是真的不知道了。” 此话刚落,高之叶便看了一眼小花,问道:“你怎么看?” “我能感应到,夫子和五圣人的气息较之前并没有多少变化,所以我想他们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小花说道:“不过还是要尽快找到他们,因为如果此人说的句句属实的话,那么他们早晚会陷入生死境地。” 此话既落,小花便再次望向了零,随后挪开了自己的蹄子,说道:“就算无法进入王国之滨,总应该知道路怎么走吧?” 第四百一十六章 消失的耐心 零闻言顿时有些为难起来,他皱着眉头苦笑道:“若是让国都的人知道是我将你们带去王国之滨的,那我岂不是多了个叛国的罪名来?最终难免死路一条。所以二位还是不要为难我了,我顶多给你们指指路,你们还是自己......”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花的驴蹄便在地上胡乱的蹬了两脚,溅起黄沙滚滚,逼得零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随后便听小花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去背负叛国的罪名?”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甚至显得很是平静,但是落入零的耳中,却好似一场诛心且催命的审问。 他沉默了半晌,以右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裹身的黑色盔甲摆放整齐,随后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小花,他没有回应那句话,而是转口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与二位共同商讨一个两全其美之策,既能让二位顺利的去到亡国之滨,同时也不会将我牵扯进去。” 小花面无表情说道:“我没空与你浪费时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花脖子上那个浅浅的白色口袋在风声的吹动下来回晃动着,不断有强大且恐怖的远古气息自口袋中缓缓飘散出来,给零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零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随后很快说道:“这样吧,我先去国都中走一遭,将二位的情况报告给我的首领大人,然后由他派专人护送二位去往王国之滨。想来有我们自由王国的人亲自陪同,一路上二位必然畅通无阻,绝不会有人刁难,怕不是两日之内,便可到达王国之滨。” 言及至此,零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小花,随后又将眼神转到了高之叶身上,问道:“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时至此时,高之叶忽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拢于袖中的双手放了下来,再次握成了空拳,掌指缝隙间刀意渐起,杀气亦随之而来。 而下一刻,他不给零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双手横握,将所有刀意完完整整的倾泻下来,朝着零所在的位置呼啸而去。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隔的太近,所以即便在高之叶刀意渐起的那一刻,零便已经挥出双掌护在了身前,可还是无法挡下如此汹涌可怕的刀意。 只是片刻,他便被刀意侵袭,瞬间破开了他的护体真劲,然后带着绝对的锋利气息斩在了他的黑色盔甲上。 一阵疯狂的摩擦之后,刀意与盔甲接触的地方发出了一串刺目的火星,以及震耳欲聋的爆裂声响。 零无法看到高之叶的刀,却能看到自己那坚不可摧,曾替他挡下过无数次冲杀的盔甲之间,竟然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缝,刀意自其间纵横,顺着那道细细的裂缝直接落在他的身上,将其狠狠的劈退,再次倒在了黄沙之间。 沿途而过之时,一串惹眼的血幕当空洒过,凄厉且清寒。 黄沙地里的零脸色苍白,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覆于其间的盔甲之上,那道裂缝自左侧肩峰起始,顺着盔甲的纹路一直横到了右侧腰腹下,几乎跨过了他大半个身子,而在那道裂缝之下的体魄之间,一道深入半寸的可怕刀口赫然成型,皮肉翻卷,鲜血横流,看上去无比的血腥恐怖。 无尽的刀意却并未完全退去,而是仍在刀口之间极尽缠绵,一点点撕扯着零的防线,让他本就重伤的身躯更加不堪重负,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有些费力的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强行提起体内的真劲,想要将残留的刀意给逼退,可就在这时,小花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二话不说,直接抬起了自己的前蹄,重重的踩在了零的胸口位置上......这一脚,差点让零背过气去,他上半身的盔甲在那如重山而落的力道下彻底炸裂,露出了那刻有刀口,并且满是淤青的健硕体魄。 零倒在了地上,他翻翻白眼,似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随时可能昏死过去。 可胸前及刀口处的疼痛感又在一直撕扯着他的神经,让他刚刚闭上眼,便又疼的清醒过来。 小花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零,沉默了片刻后,它冷冷发声:“我已经警告过你,没空与你浪费时间。” 它再也不复此前人畜无害的憨厚模样,而是带上了无尽的杀气。 高之叶的脚步声随之响起,等到他走到零身边时,双手依然保持着握刀的动作,刀意虽已内敛,却并未就此散去,似乎随时可能再次落刀。 很快,高之叶便接过小花的话说道:“我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如果你一定要挑战我的底线,那么我不介意再斩出下一刀......所以,现在告诉我,你是直接带路,还是打算再吃我一刀?” 闻言至此,零已经彻底绝望了,也不敢再抱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他自认为自己行事已经足够嚣张狂妄了,却不想眼前这一人一驴较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并且更加不讲道理。 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后,零先是吐出了一口血沫,随后便捂着胸口缓缓直起身来,他往后连退了两步,惨笑道:“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说完这句话后,他忽然朝着东南边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不等高之叶和小花有所回应,便继续说道:“跟我走吧。” 话音刚落,他便捂着胸口朝着东南边走去,步伐很慢,且无比沉重。 高之叶紧紧盯着零的背影,眼神中冷意犹存,他忽然对着身边的小花问道:“你相信他吗?若是此行并非是王国之滨的方向,而是将我们带入了他的国都之中该怎么办?” 面对高之叶时,小花脸上的冷漠之意瞬间烟消云散。 它咧嘴笑了笑,露出了那两排雪白大牙,随后说道:“放心吧,我已经在他身上设下了绝命禁制,若是敢骗我们的话,他会死的很惨。而且在我的感知中,夫子确实就在零如今所去的方向,只是具体的方位尚不明确,必须由他带路。” 高之叶闻言点了点头,便没有了顾虑。 他终于将自己的双手放下,重新拢于袖口之间,刀意亦缓缓收回。 就在他准备迈步跟上零的前一刻,却又忽然回身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小花,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话:“原来你是会说话的。” 小花踩着小碎片自高之叶身边走过,四蹄滴答滴答作响,它晃着自己的脑袋,咯咯咯的傻乐道:“我一直都会说话啊,只是夫子让我在人间禁言,所以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一头小傻驴,却不知我比世人都要清醒。” 高之叶心想,你若是一头小傻驴的话,只怕全天下的人都是个傻子了。 他大步向前而去,跟上了小花的步调,继续说道:“所以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一直跟在夫子身后,拥有着相当于人间七境圣人的可怕实力,并且会说话的一头驴,总该有点来头吧?” 听到“来头”这个词后,正在咧嘴傻乐的小花明显愣了一瞬,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往事般,心绪默然低沉,身上的气息亦逐渐冷寂起来。 它缓缓往前走着,和前方带路的零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声滴滴答答,带着并不太欢快的节奏之音。 看着小花忽然沉默下来的模样,高之叶意识自己可能戳到小花的痛处了,想来它并不方便回答。 就在高之叶打算说句抱歉的时候,小花却又忽然一扫前一刻的阴霾,再次咧嘴大笑起来,片刻后,它说道:“我从夫子的那座小庙中来,是他老人家的唯一坐骑,这来头难道还不够大吗?” 没心没肺的一番话,听上去无比欢快,很是无谓,可是在高之叶听来,却似乎多出了一丝难言的苦意。 但他终究没打算再问些什么,而是破天荒的笑了笑,说道:“这来头足以捅破天了。” 言及至此,再不需多言。 一人一驴就这样并肩而起,不紧不慢的跟在零的身后,逐渐远去。 而就在他们离开之后的一段时间内,那处断崖之边忽然出现了一群人。 那群人身上穿着和零一样的黑色盔甲,神情皆冷漠,身上的气息亦无比强大,想来应该都是自由王国的战士。 来此观望许久之后,那群人一无所获,便又去到断崖之底查看了很长时间,却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最终只好各自离去。 而也就是在当天,自由王国发布了最高戒备的指令,一时间,无数高手纷纷走出国都,去往王国各界巡查探视,而在自由王国与人间交界的那片苍穹之间,更是多出了无数的观星者,开始对那道结界之后的人间大陆进行日夜监视,似是担心人间界会过来更多的修行者。 也就是从这时候起,一片凄风血雨正在自由王国的空域之中缓缓聚集,可能随时都会落下。 第四百一十七章 落魄的五圣人 异世界中,天灰蒙蒙的,顶空之上聚集着一片暗色的阴云,给这个世界涂抹上了一层灰暗的色调。 一处被群山峰峦遮挡住的峡谷之中,光线要更加暗沉一些,即便是正午时分,依然给人一种身处黄昏的既视感。 此时峡谷的最深处,那片几乎看不到光线的角落里,正躲着六个人。 之所以用躲这个字,是因为他们除了将自己的身形隐于峡谷山石之后外,还在身前百丈空间内设立了数十层专门用来隔绝气息的结界和禁制,似乎很担心有人的视线或是神识转到峡谷之间来。 昏沉的暗色间,其中的五个人沉静无言,只是端坐在地上,极力的调整呼吸,并且正在努力的恢复体内的真劲气息。 从他们身上的气息波动,以及脸上的疲累之色可以看出,不久之前,他们应该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其险恶的战斗。 战斗的结局不可知晓,但过程应该是极其的险恶。 否则也不会让那五位有着圣人之力的强大存在都感觉到疲惫。 而还有一人却并未坐下,而是走到了峡谷的最边缘处,隔着此处的暗影,以及那数十层的结界和禁制,望向了外面的世界。 他的眼神亦稍有疲累,只是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却依然耀眼夺目,带着难以言说的神韵。 他的头发一片雪白,面容也稍有苍老,看上去是位老者的模样,可是脸上的光色却极其透亮,身上的气息亦深沉浩大,似深海一般浩瀚,让人一眼见之,便有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了很久,感知了很久,最终,他将自己的视线收回,神识亦悄然隐散。 片刻后,他踱步走回到更深处的暗影之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声刚起之时,坐在地上的五个人同时睁开了眼,望向老者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很快,其中一位身穿深黑色龙袍的人站了起来,他来到老者身边,问道:“夫子您看到了什么?” 这六人自然便是自人间而来的夫子及五圣人一行。 他们来到这个异世界的当天,便被自由王国的战士们发现,继而追赶,争逐,厮杀......从那时起,夫子便带着五圣人开始了一段漫长且艰苦的战斗。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夫子曾单枪匹马往这个世界中来过很多次,所以他很清楚这个世界的战力组成是什么样的。 在单挑这件事情上,除了王国之滨最强大的国主之外,几乎没有人是老夫子的对手。 可这并不代表自由王国的战士们很弱,恰恰相反,这个世界的战士,他们当中最弱的人,都有着相当于人间六境修士的水准,而能踏入王国之滨的战士,更是有着圣人的实力。 对此,夫子早已习以为常,并且不以为意。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不管对方是人神,还是圣人,都是一个样。 打不过自己的,都不用放在心上。 他唯一担心的,只是那位主宰着异世界,并且一直想要侵犯人间的强大国主。 可在五圣人看来,这个世界却有些太过于恐怖了。 五圣人在自己的人间界里是早已站在顶峰之上的至高存在,他们无所不能,永生不死,挥手之间便可搅动风云,甚至可以改变世界的格局。 可跟随夫子来到异世界之后,他们却很悲哀的发现,这里随随便便出来一个人,便可以和他们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并且这样的人数量极多,随处可见。 就好像,在这个世界里,有着圣人实力的战士们只是很普通的一类存在。 而那些战士们口中的亲王大人,实力更是深不可测,至少来自人间界的五圣人完全不是那些亲王的对手。 据夫子后来的介绍,自由王国的亲王一共有七位,他们的真实战斗力大概相当于三位圣人的联手之势。 听到这些后,五圣人同时沉默下来,内心深处极为震动。 也就是在那时起,早已将心境修炼到无为之境的五位圣人开始有了恐惧的感觉。 但他们却并未因此而心生退意。 因为有夫子在这里。 在后来的那场追逐战中,五圣人跟在夫子身后一路往王国之滨杀去,中间的过程太过于激烈血腥,以至于即便是以五圣人的决绝心性,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忆起那些日子的战斗画面时,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神识中传来的战栗感。 虽然最终他们斩下了无数六境战士的头颅,并且在夫子的帮助下诛灭了好几位七境战士,甚至于在某次惨烈的交锋中,杀死了一位强大的亲王,可五圣人也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们的圣力几乎完全耗尽,气息微弱,原本强大的神识也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无坚不摧的圣人体魄也快要崩毁,短时间内再无战斗的可能。 所以他们只能暂时躲在这座峡谷的暗影之间,力求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自身实力恢复到巅峰状态。 在这段修复的过程中,他们能感受到结界之外那些自由王国战士们匆匆而过的破空声,以及杀意外露时飘起的寒意,虽只有短短数丈的距离相隔,但是有那些结界和禁制在此,外面的人并不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但是五圣人依然无法真正松懈下来。 因为迄今为止,剩下的六位亲王还未现身,连夫子都隐有忌惮的国主也还藏在幕后,那些强大的七境军队亦尚在王国之滨蓄势待发,那样的一股力量若是倾巢而出的话,怕是他们就再无藏身之地了。 对此,五圣人很是担心,夫子却始终表现得很是平淡。 这些日子来,当五圣人都在潜心恢复实力的时候,夫子一直都静静的站在结界边缘处眺望着远方,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是从他往日里的平静神色可以看出来,他老人家对于如今的处境似乎并不是很担心。 这给了五圣人足够的安全感。 六人队伍中,夫子是绝对的主心骨,他老人家的一言一行可都决定着他们将来的命运和走向。 可是此时,当夫子如往日一般将眺望的眼神和神识收回时,却不似从前那般平静淡然,而是表现出了心事重重的模样,似乎,他在担心些什么。 所以和夫子打过最多交道,同时也是最亲近的唐帝第一时间站起身来问出了那句话......唐帝的神情间虽仍有疲累之意,但是多年的帝皇生涯让他无时无刻不保持着足够多的威严和霸气,即便是面对夫子时,他身上的气势也没有弱上多少,只是相对来说,多了几分谦逊之意。 夫子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再次叹了一口气,他摆了摆手,说道:“小花和高之叶终究还是进来了......此前被困于此处时,我的所有心神都放在了那些结界和禁制上,以至于忽略了人间的事,等我再次望向大道之间时,发现小花和高之叶已经找到了我留下来的那条通道,闯入了异世界中。” 此话一落,唐帝心神一紧,他皱起眉头问道:“那他们现在如何?可有危险?” 夫子摇头说道:“我们几个牵制了王国之滨大半的兵力,七境战士也几乎全部聚于峡谷四周,所以他们的处境暂时还很安全,只是......” “只是什么?” 唐帝问道:“莫非夫子预料到了什么?” 夫子闻言失笑道:“这里可不是我的人间界,我那生而知之的本事在这里可行不通,而且有那位实力不输于我的国主大人在,即便我想要以人间之力窥探未来,怕是也有着极大的难度,并且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被对方发现到。” 说到这里时,夫子忽然沉默了片刻,他稍稍组织了下措辞,随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感知到,小花和高之叶正在往这座峡谷所在的方向走来。” 唐帝稍稍直起身子,脸色愈发沉静,他问道:“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 “即便隔着两界的距离,小花都能感知到我的存在,更何况,它如今已经来到了这里。” 夫子缓缓开口,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继续忧心。 唐帝很快说道:“这是好事,夫子为何发愁?虽然不知道小花的真实战力如何,但想来能跟在夫子身后这么多年,至少也应该有着七境的水准。而高总管虽然自身只有半神之力,但他既然来到了这里,大祭司就一定会有安排,说不定他的星光随之而至也说不定,所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夫子便伸手打断了他,说道:“你说的都没错,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若是来到这座峡谷之中,便等于是暴露了我们的位置,而以你们现在的战力,若是被王国之滨的战士们发现了,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应该不用我多说了吧。” “而小花和高之叶现在之所以平安无事,是因为他们尚未踏入王国之滨的领地,所以即便他们现在遇到敌人也能应对。可一旦他们来到这里,面对的都是七境,甚至更高境界的恐怖存在,那时候他们自顾不暇,还能帮到我们?”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将战 说到这里时,老夫子的眉头都拧在了一块儿,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再次叹了一口气,说道:“不仅帮不到我们,反而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需要我们的帮忙。呵,这傻驴不懂事也就算了,那个读了一辈子书的穷酸书生怎么也不懂这个道理?愣是让高之叶带着星光过来了。” 言及至此,五圣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峡谷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同时望向了结界和禁制之外的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总觉得这里也已经没那么安全了。 时当此时,唐帝那似深海般浩瀚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凝重之意,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是继续藏在这里,还是直直接破局而出,杀一个向死而生?” 此话刚落,其余的四位圣人便同时站起身来,似是有话要说。 性格最是冷厉肃杀的南山剑圣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眼中剑光涌动,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仿佛能透过此间结界照亮外面的那片灰暗苍穹。 一眼而过之时,他感应到了一队身穿黑色盔甲的异世界战士自峡谷之外飞速掠过,想来是仍在寻找自己这一行人的踪迹。 剑圣心气极高,原本藏身于此便心有不爽,如今看到敌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来跑去,他却连出手的勇气都没有,这种缩头乌龟般的处事态度让他感到无比的羞愧。 所以在唐帝说出那句话后,他原本积蓄的战意和怒气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再躲下去的话,我们圣人的脸面都快要被自己丢光了,依我看,倒不如就此冲杀出去,和他们来一个鱼死网破!”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带着极强的傲气。 一缕强大的剑气随之出现在剑圣身前三尺之地,轻轻颤鸣,隐而待发。 站在一边的道圣闻言沉思了稍许,眸间青光惊起一瞬,最终却又缓缓散去。 他轻轻摇了摇头,随之说道:“若是就此出去,拼死一战,固然能够斩杀一些敌人,但想来我们几个,应该也就再也回不到人间去了。毕竟王国之滨剩下来的六位亲王已经尽数出来,无数的七境战士也已经倾巢而动,那样的一股力量,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抵挡的。” 剑圣横着眼睛瞅了一眼道圣,剑眸之中满是不屑。 他原本就对讲究大道自然的草庐道圣很是不爽,觉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今日见道圣和自己唱反调,便对其愈发不齿了。 他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难不成你这千万年的道术修为练到头,就是教自己怎么做一个缩头乌龟?” 这些话里带着极强的嘲讽和挑衅意味,若不是夫子在身边站着,道圣甚至觉得剑圣会直接一剑劈过来。 但他终究不似剑圣那般脾气暴躁,且易怒好战,所以闻言至此,道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与其争执些什么。 可一向与道圣交好的佛圣大人却在这时唱了一声佛号,他平静开口道:“若你不愿意做一只缩头乌龟的话,此前数战之后,你又何必和我们一起躲进夫子所设立的结界中来?去和外面的战士们战个痛快不是更好?现在在这里耍威风给谁看呢?” 这些话不温不火,语气也十分的平静,虽然有着几分埋怨和嘲讽的意味,但在此情此景之下,却也有着许多道理。 熟悉佛圣的人都知道,这位人间界最厉害的大光头是一个极擅长攻心嘲讽的存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几乎天下无敌,佛门的擅辩之术便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 放眼天下,大概也只有浪荡子阿刁能够凭借着自己天生的嘴皮子功夫与佛圣一战。 剑圣自然知道佛圣嘴皮子厉害,所以听到对方开口之后,他根本没有与之争吵的心思,而是猛然转过身,剑眸冷对,声音随之传来:“是要打架吗?” 话音刚落,身前剑意便有了呼啸而起的势头。 佛圣对着剑圣做了一揖,他的脸上看不到丝毫慌乱的神情,眼中的佛光渐渐升起,眨眼之间便汇成了一片金光灿烈的光幕,隐有梵音自光幕中传来,无比神圣。 他很快便回道:“佛门的人不喜欢打架,更适合与你讲道理。” “我的剑便是道理。” 剑圣身躯挺得笔直,自身便好似一把出鞘的长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 剑意愈发凛冽,几乎已经到了不得不发的关头。 佛圣闻言轻轻笑出声来,他缓缓开口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言及至此,佛圣忽而双手合十,以佛礼对之,瞳孔深处的金色光幕愈发灿烈。 他的嘴皮子虽然十分厉害,但是面对动不动就喜欢拔剑的剑圣时,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但是佛门的强大可不仅限于能说会道,他们用以普渡众生的强大佛法和念力,亦是足以动摇世界根本的一种力量。 尤其当这股力量掌握在佛圣手中时,更是变得愈发恢弘浩大......所以面对剑圣的那把可以说是世间最强的一把剑,佛圣心有谨慎,却并不慌乱。 佛门讲究不动如山,攻击力和杀伤力或许比不上来自南山丘陵的剑,但是在防守上,却是有着太多的优势了。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佛圣忽然收起了嘴角的笑意,合拢的掌心之间亦有佛光倾泻而出,眨眼之间便洒满全身,将其沐浴成一座气势恢弘的金身佛像。 世间最坚固的金身佛像,对上了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剑,各自的光芒在峡谷间闪耀,散发出的气息铺天盖地,几乎快要冲破结界和禁制,去到峡谷之外。 而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道圣忽然往前走了一步,与佛圣并肩。 一缕青光自他身上缓缓散出,开始很淡,眨眼之间便汇成了一道青色光幕,凛凛道义及道门法诀暗藏其间,惹人心慌。 看他的架势,摆明了是要与佛圣联手对战剑圣。 默然观望着一切的唐帝轻轻摇了摇头,他没有劝架的打算,也没有插手的念头,只觉得有些无趣。 他那深沉无比的眼眸之间露出了些许失望之意,随后便一言不发退到一边,继续扮演着沉默。 而剑圣在看到道圣走上前的那一刻,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情绪,似乎他早料到,道,佛二圣会联手一般。 同时他也没有任何不安的念头,恰恰相反,他的剑意忽然变得愈发强盛,眼眸间的凌厉剑光透射而出,似当空而去的烈阳一般涌满了整座峡谷。 南山丘陵的剑,好战且狂哉,即便是二圣联手,它亦不惧,只觉得兴奋。 而就在战势一触即发的关头,一道沐浴着血光的身影忽然走了过来,站在了和道,佛二圣对立的那一面。 剑圣冷眼微挑,觉得很是意外......他怎么会站出来? 那道身影自然便是沉默许久的魔圣大人。 静静的在原地伫立了片刻之后,魔圣身上的血光惊亮了一瞬,随后便很不讲道理的挡在了道圣和佛圣的必经之路上,看样子他是打算和剑圣站在同一个立场了。 这样的选择让在场诸圣都觉得很是意外,就连剑圣自己都感觉很不可思议,不知道魔圣为何要帮自己。 因为整个人间界的修士都知道,剑圣和魔圣是一对死对头,他们不见面则以,见面则是战,并且是不死不休的那一种。 虽然如今暂时放下了宿命恩怨,一同跟在夫子后面来到了异世界中,但这并不代表剑圣和魔圣之间的关系有缓和的余地。 等到回去人间之后,他们依然是一对死对头。 可如今...... 心绪渐凝之时,剑圣忽然冷眼望向魔圣,随后冷冷开口道:“喜欢多管闲事?” 很显然他对于魔圣的出面并不买账。 魔圣却看也不看剑圣,只是低沉着嗓音说道“你该不会觉得我在帮你?” 剑圣冷哼道:“不管是不是在帮我,此时你都不该插手。” 魔圣很快说道:“诛佛灭道,是我魔门的夙愿,既然今日战势已起,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倒是你,如果自觉点的话,倒是可以先退下。” 这些话里的狂妄之意丝毫不弱于剑圣,甚至多了几分漠视之感。 剑圣没有再回话,只是缓缓转过身来,环绕身前的剑意之下忽然带上了一层极沉极冷的杀意。 他冷冷注视着魔圣,沉静片刻后再次开口道:“要不然,你我先打一架?” 听到这句话后,魔圣也终于将眼神落在了剑圣身上,狂涌的魔气和血光随之而起,他简单开口道:“也好。” 此话刚落,峡谷之间的肃杀之意几乎已经达到了顶峰。 此时的唐帝终于看不下去了,他刚准备走上去控制一下局势,自始至终同样保持着沉默的老夫子却比他更快一步站在了四圣之间。 夫子一出面,佛光涣散,青光隐去,剑意消失,魔气内敛,此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恢复到平和状态。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夫子有话说 夫子的目光自四圣身前一一扫过,他的眼眸间没有过多的情绪,只带着绝对的漠然之意,可是在场的几位圣人却都能感知到夫子那极力压制的怒火。 佛圣和道圣低下头,不敢与夫子对视。 魔圣转过身,极力避开了夫子的目光。 剑圣身前剑意虽退,可心中剑气犹存,瞳孔深处的剑光也还是那般璀璨炙热,所以当夫子转眼过来的第一时间,他没有选择避退,而是与之坦然相望。 只是很快,当他看到夫子眼眸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变得愈发灿烈,并且他老人家手中的那把戒尺也稍稍抬起,似是准备打人时,他才知道,此时的夫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虽然他老人家仍在保持着沉默,但正是这份难言的平静,给剑圣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 所以下一刻,骄傲到不可一世,几乎不会给任何人低下头的南山剑圣,终于是在夫子平静且漠然的注视之下,稍稍低头,心中剑气暂退,瞳孔深处的剑光亦随之隐没。 此时的剑圣,站在夫子面前时,就好像是一个犯错了的学生般,弱小且无助。 而就在这时,站在一边的唐帝轻轻叹了口气,他走到夫子身边,沉声唤道:“夫子......” 话没说完,就被夫子伸手给打断。 也就是在这一刻,沉默许久的老夫子喉咙深处忽然发出了一声微不可觉的冷哼声,他将手中的那把戒尺又抬高了半寸,随后环绕一圈在四圣的脑袋上挨个敲了几下,就好像是老师在打学生似的。 早已在很多年前便站在人间巅峰的四位圣人实打实的挨了几下打,却连头都不敢抬,反而是在夫子戒尺落下的那一瞬间,同时弯腰说道:“夫子息怒!” 老夫子微昂着头,他的左手平直的覆于腰侧,右手则将戒尺稍稍抬高,斜指向前方,似乎准备随时再次朝着四圣落下。 而下一刻,老夫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中烧,而是无比的平静,无比的漠然:“休息了这么久,实力已经恢复完全?” 话音刚落,他便当先望向了身边的佛圣......佛圣感知到了夫子的注视之后,那颗历经万千天劫亦纹丝不动的坚韧佛心没来由颤抖了一瞬,他轻声唱了句佛号,随后便恭敬回答道:“气息已至圆满,圣力却只恢复了八成左右。不过自来到异世界之后,在夫子的引领指导之下,我们几个的实力都已隐隐超过了过去的七境圣人范畴,随后即便以我们如今八成的战力,和过去的巅峰状态比起来,却也是不遑多让的。” 说到这里时,佛圣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刚准备继续开口,拍几句夫子的马屁,可夫子的声音却更快一步传来:“八成的战力,能打得过自由王国那么多的战士?能打得过王国之滨的六位亲王?” 佛圣闻言微愣,以极快的速度将刚刚抬起的头再次低下,很快,他便摇头说道:“自然是不能的。” 夫子瞪了佛圣一眼,挥手让其退下,随后转眼望向了道圣......道圣暗叹了一声,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便只能苦笑着说道:“夫子,短短数日,能恢复八成左右的实力已经算是天幸了。” 夫子冷笑道:“这么说,你还觉得沾沾自喜了?” 道圣闻言连连摆手,说道:“不敢。” 夫子冷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目光随之轻移,先后落在了剑圣和魔圣身上。 这两位心气极高的圣人自然知道夫子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也不敢造次,他们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继续扮演着沉默。 老夫子看到剑圣和魔圣这两个好战的圣人便气不打一处来,他抖了抖手中的戒尺,便欲再次敲打他们几下,唐帝却适时的走了上来,说道:“形势非常,夫子的戒尺还是等日后落在敌人身上吧。” 说话的同时,唐帝小心翼翼的伸出了手,将夫子的戒尺缓缓压下。 见夫子虽面有不快,可却也没有任何抵挡的意思,唐帝心神微松,随后便再次开口道:“藏于峡谷多日,想来大家都有些心痒难耐了,此前相争可能并非有意,只是想要稍微排遣下苦闷罢了,夫子切莫放在心上了。” 此话一落,佛圣和道圣赶忙呼应,连道唐帝说的对。 剑圣和魔圣虽未开口,但是心绪却也渐渐平和下来,他们同时看了一眼唐帝,心想不愧是当人皇的料子,说话果然有水平。 夫子将戒尺放下,随后摆了摆手,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再次扫视了一眼四圣,随后便说道:“都说七境至上,圣人无情,却不想你们这几个家伙却还是满脑子的恩怨嗔怒,难怪被困于七境这么多年都难以突破。幸亏夫子我老早就看透了你们的心性,对你们死了心,要不然等夫子我离去的那一天,将人间界交给你们来守护,岂不是敌人尚未至,你们几个先打个你死我活了。” 此话既落,四位圣人顿觉的有些惭愧,将头埋得更低。 夫子沉静了片刻后,便继续说道:“此前我拼了老命将人间大道之间的些许规则强行灌入你们的神识之间,将你们的实力提升到圣人往上的另一个境界,是想着能替夫子我分担一些事情,替身后的人间多做一些事情,而不是让你们在这动刀动枪,自相残杀的。” “你们若是要打,破开峡谷结界和禁制出去和那六位亲王厮杀一场便是,死肯定是会死的,但是至少还能在人间留下一个好名声,后世之辈亦会将你们铭记于心。可若是在这里互相争斗,导致被自由王国的战士们找到,然后将你们一网打尽的话,那么夫子我回到人间之时,不仅不会替你们几个说说好话,反而要去你们各自的山门间踩上一脚,让世人都看看你们这个七境圣人的恶心嘴脸!” 老夫子的声音不大,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十分刻薄。 佛圣,道圣,剑圣,魔圣这四位始作俑者自知理亏,自然不敢有任何回应,亦不敢心有芥蒂。 可是唐帝自始至终都安静本分,沉默无言,不曾参与争斗,被夫子这一番无差别攻击讨伐之后,顿时觉得有些心塞。 但如今夫子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稍有刻意的咳嗽了一声,提醒夫子不要一竿子全打死。 夫子看了唐帝一眼,心绪稍平。 他终于将手中的那把戒尺完全放了下来,随后将目光转到了结界之外的那片暗色苍穹之间,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忽而话锋一转,声音逐渐低沉:“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该低调时就要低调,要不然死了都没人收尸。尤其是王国之滨的那位国主大人,实力深刻不测,这么多年以来,我与他隔着两界的苍穹交手过无数次,却始终无法压制住他的气势,所以即便是我,也不敢随意的暴露自己的位置,因为一旦我被国主锁定,必然就会被他拖住,那时你们几个便要陷入王国之滨的包围圈中,后果会是怎样,应该不需要我多说。” 说到这里时,夫子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后便继续说道:“而我之所以让你们藏身于结界之中,除了让你们尽快的恢复损耗的圣力,早日重回巅峰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希望你们能将此前灌入你们神识之间的大道规则完全的消化吸收。只有等你们真正强大到足以和王国之滨的亲王们一对一交手而不落下风时,我才敢破开此间结界,带着你们去和那些敌人们好好的拼一场。” 这些话里再无责备之意,只有一种语重心长的劝慰和督促。 几位圣人受教,各自低头而拜。 片刻后,冷漠且骄傲的剑圣与夫子告罪了一声,便坐回到最初的位置,继续修复圣力。 剑意自他身上缓缓散出,带着无比锋利的气息将其环绕,很快便将剑圣的身形完全笼罩住。 看这架势,剑圣若是不曾突破,就不会再站起来了。 魔圣,道圣,佛圣亦不再多言,对着夫子微微躬身之后便也各自坐下,相继调息。 只有唐帝仍不放心正往这边赶来的小花和高总管,他顺着夫子的目光往结界之外看了一眼,随后问道:“真的不管他们两个了吗?” 见夫子不说话,唐帝顿了顿,再次试探着问道:“要不然,夫子您打开结界放我出去,告诉我他们的位置,我去接他们一趟,运气好的话,或许能顺利回来,运气不好的话,那......那夫子您就不用管我们了,人间有重担,不好因小失大。” 声音不大,情绪亦不浓,但夫子却听出了几分悲壮。 沉静片刻之后,夫子摆了摆手,说道:“你若是死在了这个异世界,怕是唐青那小子能恨死我。” 不等唐帝再次开口,夫子便忽然挺直了自己原本稍有弯曲的脊梁,随后再次说道:“就算要去接他们,也得是我去。” 第四百二十章 世人皆有无奈,夫子也不例外 唐帝闻言皱起眉头,他摇摇头,说道:“夫子您是人间的守护者,也是我们几个的主心骨,怎能以身犯险?若是您在外面出了什么事,不仅我们活不下去,人间千万修士怕是也要被自由王国的战士们诛杀殆尽。”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帝不动声色往峡谷边缘处靠近了一些,似是担心夫子会突然离去。 老夫子失笑出声,他抬了抬手中的戒尺,随后说道:“你以为就凭外面的那些个牛鬼蛇神,能把我怎么样” “王国之滨一般的战士自然无法对夫子您造成威胁,可若是国主亲自出手呢?” 唐帝看着夫子,感受到了他老人家的情绪变化,知道王国之滨那位强大的国主大人在夫子心中确实有着足够重的份量。 他沉静了片刻,随后便继续说道:“现在整个自由王国的兵力几乎都调动起来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对方的监察范围内。而您也看到了,我们所处的这座峡谷之外,几乎日日夜夜都有往来奔走,四处查探的七境战士,甚至前不久,其中的某位亲王也曾路过此处,说明除了结界之内的这处空间,外面再无净土。更何况,谁也无法保证,那位强大的王国之滨的国主大人,他的神识是不是已经将这个异世界完整的包裹住,就好像夫子你可以看到整个人间的风景般。” “夫子您布下的这处结界和禁制可以将自身与这个世界完全隔绝开,所以国主无法找到我们,但若是结界被打开了,哪怕只打开一瞬,国主都可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将我们锁定,到那时……” 说到这里时,唐帝忽然停顿下来,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夫子,沉静了片刻后,他便再次开口:“当然,如果夫子您能保证破开结界出去的那一瞬间,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话,那么此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 闻言至此,老夫子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反问道:“既然你知道打开结界之后,大概率会暴露我们的位置,此前又为何让我打开结界,只身去寻找小花和高之叶?” 听到这句话后,唐帝那深沉似水的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很快回答道:“因为夫子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结界,只要您还在,那么一切都可安然无恙。” 这些话没有半点拍马屁的嫌疑,全是心声。 夫子愣了一瞬,随后便摆摆手,叹道:“罢了,罢了,那就都不去了吧,那头傻驴和高之叶,就自求多福吧……若是能侥幸突破重围来到这座峡谷之间,我便冒险拉他们一把,若是就这么死在了半道上,那便只能说声可惜了。” 言及至此,老夫子那被黑白二色异芒涌满的双瞳之间忽而出现了一丝落寞之意。 沉静片刻之后,他再次幽幽叹道:“高之叶是为你而来,就算死了,也算是尽忠职守。可那头傻驴呢?它为我而来,若是就此死掉,又算什么呢?难道是为了报恩?呵,就算过去曾帮过它一些小忙,但它这些年给我当牛做马,任我使唤,也早已还的干干净净了。既然并无亏欠,何必来此走一遭呢?要不然说,它是一头傻驴。” 说到最后时,老夫子的声音几乎已经微不可闻,可他言语间的那阵心酸和失落情绪却是愈发清晰。 唐帝有心劝慰,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便只好保持着沉默。 峡谷间的暗影仍是那般深沉,逐渐将此间的六道身影完全笼罩住。 而与此同时,距此千万里之遥的自由王国领域中,正在驱赶着零往王国之滨而去的小花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它忽然停下了脚步,朝着虚空间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巨大的瞳孔忽而凝滞,眼神有些忧伤。 与之并列而行的高之叶见小花突然止步不前,便皱起眉头,随后问道:“你怎么了?” 小花很快便又低下头,晃了晃脑袋,说道:“好像听到了夫子的声音。” “夫子的声音?” 高之叶心神微凝,随后便低语道:“莫非我们已经到了王国之滨?” 他猛然挺直了身子,瞬间神采飞扬,片刻后,他大步走到了零的身边,问道:“此间可是王国之滨?” 被小花强行封印了大半的真劲气息,如今战力直接跌到六境以下的零有些木然的抬起头,朝着远空看了一眼,很快,他便将眼神收回,摇头说道:“尚有千万里。” “嗯?” 高之叶顿时皱起眉头,眉眼之间刀意渐起,他冷声问道:“为何这么慢?莫非你在带着我们兜圈子?” 零早已在这些日子的奔走中磨平了自身的锐气,听到高之叶这般询问之后,他不敢有任何的回击,只是苦笑着摇摇头,说道:“你们封印了我的真劲气息,并且不准御空飞行,单凭双脚体魄的力量往前迈步,又能走多快呢?” 言及至此,他看了一眼面色冷厉的高之叶,随后又回身瞅了一眼忽而沉静下来的小花,再次开口道:“若是想要快点到达王国之滨的话,就解开我的封印,准许我以术法开道,那时,千万里之遥,半日便可到。” 高之叶闻言冷笑道:“若真解开你的封印,想来你第一时间并非是要带我们去往王国之滨,而是要以秘法通知自由王国的战士,前来反杀我们了。甚至于可能都不需要你来通知,只要让他们感应到了你的术法波动,那么便可顺着沿途的真劲气息寻找过来。” 冷冷的注视了零很长时间后,高之叶用一种冷到了极点的语气轻哼道:“我说的对吗?” 零闻言愣了一瞬,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摆明了是被戳穿了心思。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打算继续装傻充愣,片刻后,他说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那便走吧,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大概半年时间,应该便能走到。当然,前提还必须是在一路畅通无阻的情况下。” “半年?” 高之叶眸间刀意瞬起,他拔高了音量,说道:“你在耍我?” 感受到高之叶身上冰冷的肃杀之意后,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似是想起了此前高之叶果断出刀的决绝姿态。 但即便心有忐忑,他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说法:“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要说半年,甚至于半年都算是短的了。虽然以我的体魄之力,感觉不到疲累,行进的速度也要比常人走路快上不少,但和御空飞行的速度比起来,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再加上此去王国之滨如此遥远,更加延缓了进程,所以我说半年时间能到,已经算是拼了我的老命了。” 这些话说的有理有据,虽不曾慷慨激昂,但确实也是实话,高之叶虽仍冷眼相对,却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再次瞪了零一眼,丢下一句继续带路之后,便转身回到小花身边。 等到高之叶看到零沉着一张脸继续迈步而起的那一瞬间,他低头看了一眼仍在沉默哀伤的小花,顿了顿,他说道:“此去王国之滨尚有千万里之遥,你怎么会听到夫子的声音?” “我不知道。” 小花盯着零渐渐远去的背影,眼神逐渐浑浊,像是心事重重。 它缓缓说道:“突然起来的一声呼唤,像是夫子传来的警兆。” 高之叶凝声问道:“警兆?” 小花点点头,说道:“夫子他似乎并不希望我们来到这里。” 言及至此,小花再次晃了晃脑袋,似是在极力回想着夫子那些声音里传来的信息。 高之叶却在这时眯起了眼睛,他忽然开口道:“该不会,你是害怕了,不敢进入到王国之滨,所以才找出夫子这么一个借口来?要知道,此前我可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 小花听到这句稍有猜忌的话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快,它也没有解释,只是淡淡的瞅了一眼高之叶,随后突然张嘴向他吐了一口口水,恶作剧般的笑了笑之后,小花说道:“以前夫子就曾跟我和小月牙说过,日后迈入人世,若是遇到有道理说不清,被人猜忌怀疑的时候,不要与人争辩,只要对其吐一口口水表示下不满和无愧就好。” 说到这里时,它看也不看高之叶,直接踩着细碎的小步伐往前走去,脚步声滴答滴答作响,极富有节奏感。 片刻后,风声中再次传来小花的呼唤声:“走吧,再耽搁下去的话,零怕是就要跑没影儿了。” 伫立在原地的高之叶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官袍上的那一口口水,轻轻皱眉,心中有些膈应。 事实上,他有着轻微的洁癖,平日里就算遇到再急的事情,他都会先耐心仔细的将自身的官袍理顺,将灰尘掸尽,然后才会去处理事情。 可是现在,当那一口口水很是惹眼的挂在他的官袍上时,他却没有将其抹净。 不是他不想,而是不能,或者说,做不到。 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速之客(一) 那一口口水就粘在他的官袍下摆,原本刀意轻轻掠过之时,便能将其抹掉。 可此时任凭刀意侵袭,在那厚实精致的官袍布料之间来回切割了几个来回,却依然无法摆脱小花的口水。 那一口口水就好像已经和高之叶的官袍融为了一体,除非将官袍切割掉,否则的话口水就会一直存在。 高之叶低着头,静静的凝望着官袍上的口水,心中情绪莫名。 他的右手微动,掌指缝隙间刀意暴涨了一瞬,似乎是真的打算将官袍的下摆给切割掉,可是刀意快要落下的那一瞬间,他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短暂的沉静之后,他还是松开了自己的右手,刀意亦逐渐弥散。 任凭口水在自己的官袍上风干,凝固,直至彻底成为官袍的一部分。 他最终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平直的望向自己的正前方。 那里,小花已经追上了当前开道的零,此时它正抬起自己的两只前蹄不停的踢着零的屁股和后背,催促着对方加快速度赶路。 曾经不可一世,骄傲冷漠的零已经没有了任何脾气,他害怕自己若是再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的话,身后那头阴魂不散的神驴大人就真的会一蹄子踢死自己。 所以他只能玩命儿的往前狂奔,将自身体魄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现在的零,也希望能尽快的到达王国之滨,只要到了那里,那么随随便便出来几个普通战士,都足以将小花和高之叶完全解决掉了。 而他心里也暗自做下了决定,若是小花和高之叶最终落入了自己的手中,那么他一定要让那一人一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当然,现在的他也只能想想罢了。 悲惨的现实,依然在赶路的途中。 一人一驴前后开道,以极快的速度奔走在黄沙之间,很快远走。 依然站在原地的高之叶轻轻叹了口气,冷漠如初的眼眸中露出了一丝莫名的担忧情绪。 他总觉得小花有什么事情在瞒着自己,或许,此前它真的听到了夫子的声音,从中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心中隐有疑惑,却又只能放在心底,因为他知道小花并不会告诉自己,官袍上的那一口口水便是证明。 无奈的摇了摇头,高之叶将所有情绪暂时压下,随后心神微动,化作一束刀光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刻,苍穹之边风起云动,大雨之势似是很快便至。 …… 而与此同时,人间界,天地神院藏书楼第七层中,仍在苦心读书的唐青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起来,往日里入眼便能记住的书中文字,这一刻竟怎么也无法放入脑海之中,很是莫名。 他有些烦闷的将目光自手中那本记载着天文星宿的书本上收回,随后将其缓缓放回到了原处,片刻的沉静之后,他坐在了地上,尽量平息着自己躁动的心绪。 陪在一边的月牙察觉到了唐青的异样,她秀眉微蹙,坐在了唐青身边,随后问道:“师弟,你怎么了?” 唐青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随后轻声回道:“可能是有些累了,休息会儿便好,师姐不用担心。” 月牙看着唐青拧在一起的眉梢,很是心疼,她自然不相信只是累了这种敷衍的话,想来总是有些心事缠着师弟在。 于是她摸了摸唐青的头,很快便再次开口道:“师弟还在担心老师还有你的父亲?” 这句话落下之后,藏书楼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静中。 片刻后,唐青抬起头,眼中的淡然之意早已被一抹莫名的担忧情绪所替代。 他没有回答月牙的话,而是转口反问道:“小花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不知是否已经去到人间之外?” 月牙很快说道:“前两日我曾试着与小花联系,却发现已经无法感知到它的气息,想来它应该已经顺利离开人间了,所以才会抹掉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痕迹。” “嗯?” 唐青望向月牙,问道:“它已经离开?” 月牙点点头,她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温柔似水的笑意,随后继续说道:“大概率是这样,或许,小花现在已经和老师他们汇合了也说不定。” 得知这个消息的唐青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意,反而变得更加忧心。 他摇了摇头,说道:“也就是说,老师和父亲是真的陷入了生死两难的境地,所以才会打开顶峰之上的那道结界,让小花过去帮忙?” 闻言至此,月牙的笑容消失在了嘴角。 她想了想,然后便劝慰道:“或许,老师只是不想看到小花因为想要破开结界去伤害到自己,所以才会主动打开那道结界,让它进去。”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月牙的声音很轻,几乎微不可闻,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唐青却不再回话,情绪愈发低沉。 两个人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之中,谁都没有再开口,带着各自的心事安静无言。 他们都很清楚,即便知道人间之外的那个世界中,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人正面临着极大的危险,他们也无能为力。 只能在担心和祈祷中度日。 而他们如今能做的,或许就是在这藏书楼的第七层中读上更多的书,然后不断的提升自己的实力,直到自己能够似当今的几位圣人一般,有那个资格登天而上,去到人间之外走一趟。 时间缓缓而过,藏书楼中这对少男少女的心事变得愈发沉静,情绪深沉的像是此处空旷却沉闷的空间。 而就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才能调整好情绪,继续读书的时候,藏书楼中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刺耳的声响,将安静的氛围打破。 唐青和月牙同时抬起头来,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两个人沉闷且忧伤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因为他们听出来了,那是藏书楼第七层入口打开的声音,也就是说,藏书楼中有人进来了!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藏书楼中也陆陆续续进来过一些人,他们大都是藏书楼中的书官,前来归类或是放置新收获的宗谱典籍......偶尔卓星辰,白夜行这两位天地神院的少年天才高手也会进来看一看,不过以他们的身份,破格进来已是一种恩赐,并不能待上太长时间,所以往往不过半日便会离开,故而一直没有和唐青,月牙二人打过照面。 尤其是过去有小花在的时候,它那独有的世界一经展开,即便是和他们面对面也不会被发现,所以那时的唐青和月牙很笨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踪迹。 只是现在不同了,小花离去之后,凭借月牙的人神之力,可以在这里暂时封闭二人的气息,只是却无法持续太久。 因为藏书楼的某些地方暗藏着七位人神的绝命禁制在,一旦感知到了月牙的气息波动后,必然会引发预警,到时候就会被人所发现,那是唐青二人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所以他们只希望进来藏书楼的那人只待片刻便离去,最好和往日里一样,只在外围活动,不进入里面来。 可期盼的事情最终还是落了空,因为他们已经感知到,进来藏书楼那人在入口处停留了片刻之后,便开始迈步朝着更深处走来了,而且行进的方向,正是唐青和月牙这边。 唐青身躯骤然绷紧,下意识握紧了腰侧的那把短剑。 短剑中的那三道来自南山丘陵的剑意虽然已经全部涣散,但是过去的习惯依然带给了唐青握剑的本能,似乎这样才能保证足够多的安全感。 与此同时,他忽而往月牙身侧迈了一步,似是打算将其护在自己身后。 可身后的月牙却突然抓住了唐青的手,将他拉近自己身边,随后月牙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师弟难道还准备就这样等着对方过来?” 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莫名的笑意。 唐青微愣,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束淡淡的月光凭空出现在身前三尺之地,其间蕴含着神秘而强大的人神之力。 下一刻,月牙便牵着唐青的手走入月光之中,淡淡的光晕将二人完全笼罩住之后,便在人神之力的催使之下逐渐缩小。 很快,那一束丈许长的月光便成了一个微弱渺小的光点,静静的飘入了某一层书架之间,和此间无数个由书本幻化而成的光点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 单从光色上来看,月光幻化的光点比书本幻化的光点要更加纯粹些,其间的韵味亦更加透彻,只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察觉。 而光点看上去虽十分渺小,唐青和月牙身处其间之时,却也足够容身,只是显得有些拥挤。 两个人紧紧的贴在一起,耳鬓厮磨,甚至能听到对方稍显急促的呼吸声。 唐青心绪稍有慌乱,只是却也没有去想太多,只是在不小心触碰到月牙的一对柔软时,年轻的心猛然跳动了一下,身躯亦在刹那间绷紧。 他不敢去看月牙,只得转眼望向一侧,然后轻声说道:“师姐,我不是有意得,你......”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二) 月牙的脸色早已羞的一片通红,她同样转过头偏向一侧,眸间的神韵满含水色,带着难以言说的情意。 此前和唐青牵手相拥,都可以用师姐弟之间的情分来做解释,心中亦无比的坦然。 可此时的亲密接触,虽属无意之举,却让月牙那颗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的纯洁心灵狠狠的颤抖起来。 她面色潮红,眼含秋水,即便那一袭白裙裹紧了她的曼妙身姿,却依然给人一种莫名的妩媚之感,和她往日里的仙子模样有着极大的反差。 短暂的沉默之后,月牙感受着唐青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觉得愈发害羞,竟有些难以自处,想要稍稍离开唐青一些。 可月光之下的空间就这么大,只有容纳两人的维度,就算她想走,又能去到哪里? 所以她只能继续停留在原处,紧紧的挨着唐青,心中小鹿乱撞。 可唐青感觉到了月牙的动作之后,却在想师姐是不是生气了?加上她至今没有说话,不知是否正处于羞愤之中? 想到这里,唐青慌乱之余,更觉得惭愧。 他忽而转过身子,打算好好的和月牙解释一番,证明自己此前的那一次触碰确实是无心之举,并无任何的非分之想。 可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月牙在短暂的沉静之后,却也渐渐平复了心绪,虽仍有数不尽的羞意,却也不似之前那般不敢面对唐青。 所以在那一刻,她也转过了身,打算和唐青说说话。 可就在她薄唇轻启,缓缓开口,师弟这个词尚在齿间环绕之时,却刚好撞上了唐青的嘴唇,与之贴在了一起。 甚至于在那一刻,她能感觉到两个人的牙齿碰撞所带来的奇妙触觉。 唐青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整个人亦在此刻如遭雷击,僵直在了原地,半天没有反应。 月牙则更加不堪,她的眸间水光几乎已经涌满了双眼,带着迷离的光色和情意。 整个人亦在刹那间瘫软,像是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 唇间的触感带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已经无法用害羞来解释了,而是一种自心底深处而起,似电流席卷全身的酥麻感觉......她想要推开唐青,却发现双手已经没有了力气;想要再次转过身去,却发现自己似乎又有些喜欢唇间的温柔触觉,不忍逃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如今她和唐青唇舌相接,话自喉咙而起,到了嘴边,却无法说出来,只是发出了一声酥软到了骨子里的轻吟声。 她最终所能做的,只是在失去最后一丝理智之前,闭合了自己的嘴唇,然后银牙亦随之闭合,在唐青的唇间轻轻咬了一下。 力道可能没有多大,但其间所带来的轻微痛感和薄唇之间的湿润度,却让唐青瞬间清醒,他看着近在咫尺,脸色一片潮红的月牙,有心解释些什么,却发现此情此景之下,似乎无论说些什么,都有些无力了。 只希望师姐不会把自己当成是一个随意轻薄她人的登徒浪子。 沉默的气氛再次来袭,没有多少尴尬,反而多了几分暧昧。 片刻后,唐青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要解释下。 所以他还是决定打破沉默,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他轻声咳了下,随后开口道:“师姐......” 话刚出口,月牙便突然打断了他:“我知道师弟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好,幻化而出的月之空间太过于狭小,所以才会...才会...” 言及至此,月牙便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无尽的羞意环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她低下头不敢去看唐青,脑海中不时的飘起此前二人贴身而对的画面,唇间的奇妙触感似乎还是那般清晰,心中的莫名情愫也还是那般分明。 月牙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心湖之间荡起一层春风而来时的涟漪。 唐青清了清嗓子,他看了一眼身边低垂着眼眸的月牙,回想着自来到月光笼罩范围后,两个人的亲密姿态,心中同样升起了一层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疑惑,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这种感觉,曾经只在面对碧水蓝时才出现过。 而此时...... 唐青心中思绪万千,他沉静了许久,最终将所有情绪放在了心底。 他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自己,身边站着的这位,是自己的师姐,此前无礼可以说是无心,但若再敢胡思乱想,便是大不敬了。 而就在他准备调整下心态,将此事暂时揭过,同时也准备宽慰下月牙的时候,却见原本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月牙忽然抬起了头,秀眸之间虽仍被羞意占满,但脸色却已逐渐恢复到平静状态。 而很快,她的声音亦随之传来:“师弟,别说话,他过来了。” 声音不大,似在耳边低语。 唐青心神一紧,顺着月牙的视线望去,月光之下的藏书楼之间,那条去到入口处的通道之上,逐渐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开始很轻,逐渐逼近,很快便来到了此间。 从藏书楼中的视角来看,唐青和月牙所处的月光空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光点,和此间无数的书本融为了一体,一般人根本无法察觉异常。 而他二人却可以通过月光将藏书楼中的一切物事都看得清清楚楚......虽对方在明,自己在暗,但唐青还是感觉到有些紧张。 就在他打算再次将右手伸向腰侧,去握住那把短剑,以求心安的时候,一只温柔细腻,带着柔软和暖意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握在了他的掌心之间。 那只手虽然不大,却给了唐青足够多的安全感。 唐青愣了一瞬,他没有去看身边的月牙,却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眼眸间的羞意。 而下一刻,唐青便沉淀了所有情绪,他的右手稍稍用力,便将月牙的手完整的握住,不曾犹豫,很是坚定。 两个人都没有去看彼此,只是带着各自的沉默,各自的情愫,在此间无言。 此时无声胜有声,或许便是对这一刻的最好诠释。 而与此同时,藏书楼中的那位不速之客已经来到了唐青曾经看书的附近之地,就在唐青和月牙以为他会继续往更深处而去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背对着二人,在身前的书架上摆弄着那些散发着白光的书本。 单是从背影上来看,他们无法知道对方是谁。 因为只要是藏书楼中的人,他们几乎都穿着同样的服装,唯一的不同,可能便是随着地位的高低,他们胸口位置上会出现不同颜色的金边。 唐青和月牙自然希望来人最好是藏书楼的书官,因为他们每次进来都只是为了摆放书籍,最多待上半个时辰便会离去。 可此时看那人的姿态和动作,似乎并不是为了摆放书籍,并且也没有看到他带来新的宗谱典籍,倒更像是进来看书的。 藏书楼第七层乃是天地神院的绝对禁地,若是没有要事的话,一般人根本无法进来。 即便是白夜行和卓星辰这两位天地神院的天才少年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核之后,才有机会来藏书楼第七层读一段时间的书。 可看那人的背影,宽直厚重,摆明了是个中年人,所以根本不可能是白夜行和卓星辰这二位。 唐青心中暗道,莫非是神院的五境书官偷偷摸摸跑进来看书? 心声自然无人回应,他也不敢去问月牙,因为月光虽然能笼罩住二人的身影,却无法隔绝声音,若是不小心开口的话,对方一定会察觉到。 如今他们能做的,便只有等待。 狭小拥挤的月光空间内,唐青和月牙掌心相握,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似是有些习惯了此时的亲近姿态。 偶尔他们也会将目光自藏书楼的那道背影间收回,回望到彼此的身上,虽然大多时候是一触即分,却也比最初的害羞和手足无措的姿态好了太多。 甚至于在某个呼吸关口,唐青能感觉到,师姐将自己的右手握的更紧了,掌心间的柔软触感让他有些脸红,却也有些莫名的喜欢。 心照不宣的沉静和暧昧持续了整整一天,藏书楼中的那位不速之客却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已经取下了一本书,正在那里用心观览,看他的专心态度,似乎是打算留在藏书楼中过夜了。 这让唐青和月牙有些担忧起来。 他们来到藏书楼中已经快有一年时间了,其间进进出出的神院之人不在少数,但是还从未有人能在这里过夜。 莫非,这人和不苦一般,是得到了人神的奖赏,才来到藏书楼中看书的? 若真如此的话,那可就不妙了,说明那人短时间内根本不会离去。 耽误了唐青看书事小,日后可以多花点时间补回来。 可若是那人长久的待下去,怕是遮蔽唐青和月牙身形的月光却是撑不住了。 毕竟月牙不是小花,没有强大的圣力作为后盾,单凭人神之力是无法长时间将二人隐藏于月光之下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不速之客(三) 依照月牙对自己神力的估算,月光幻化出的这个空间最多还能支撑三天。 三天之后,她的人神之力便会陷入短暂的休克期。 月光自然也就无法继续保持下去,从而暴露二人的存在。 而在这藏书楼第七层的空间内,有着七位人神所设立的法阵和禁制的隔绝,她也无法自如的和大道之间的规则相呼应,损耗的人神之力自然也就不能在短时间内恢复过来。 到时候藏书楼中的那位不速之客若是突然发难,只怕二人会有所不敌。 想到这里时,月牙秀眉微蹙,努力思考着对策。 若是那人在三天之内离开,自然便不需要担心什么。 可若是他打算长久的待下去,那么月牙就必须在三天之内主动出手,将其暂时束缚住,再来考虑日后的善后工作。 时间不够多,她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而就在月牙心绪转动的关头,那位原本坐在地上认真看书的不速之客已经将手中的书翻到了最后一页,他在原地沉静了片刻之后,便忽然起身,将手中的那本书放回了原处。 而后没有停留,便继续在身前无数个光点之间翻动起来,似乎是在寻找着些什么。 可他自原地往左右来回翻动了许久之后,却始终没有再取下另一本书,想来是并没有找到自己想看的书籍。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那人沉静了片刻,便忽然转过身来,往唐青和月牙所在的空间走来。 这里的光点成千上万,月光所幻化的光点不过是其中的一点星芒,可当那人转身而来的那一瞬间,唐青和月牙还是忍不住心神一紧,就好像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般。 而也就是在那一刻,唐青和月牙终于看清楚了那人的面容。 只一眼,他们便认出来人是谁。 藏书楼管事人边之唯! 竟然是他来到了这里! 唐青和月牙虽然没有和边之唯打过交道,却也曾在玄武榜之战时见过边之唯,虽然印象有些模糊,但他们还是认出来了。 尤其是在他所穿的那件,藏书楼的统一服装的胸口位置上,刻着一道光色无比亮丽的金边,看那道金边颜色的鲜艳程度,显然是藏书楼中地位最高的人才能拥有。 这便更证实了他的身份。 只是,边之唯为何会来到藏书楼第七层?而且一待便是这么久? 心念微起时,唐青和月牙将手握的更紧,彼此都感应到了对方的紧张。 而边之唯转身而起时,一对带着几分阴沉情绪的眸子在无数光点之间扫视了片刻,随后便伸出手取出了一本书,稍一翻阅,便又将其放回了原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不断重复着此前的动作,取书,翻书,还书,虽有些枯燥,但他的神情却十分的认真,并且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感觉。 而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后,边之唯终究还是一无所获,他终于停了下来,做了暂时的休整。 此时他离月光所幻化的光点只有丈许的距离了,若是他等会儿继续下去,怕是再过一个时辰,便可发现那一幕月光。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继续寻找下去,似乎是觉得这里已经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了,便打算就此离开,往藏书楼更深处走去。 边之唯直起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转眼朝着身前无数光点之间凝望了一下,做了最后的审视之后,便轻移脚步,打算转身离开。 看到边之唯的动作之后,月光中的唐青和月牙终于松了一口气,所幸,他并没有注意到月光的存在。 可就在他二人放松心神的那一刹那,本已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的边之唯却忽然停了下来,背影深沉的有些可怕。 唐青和月牙察觉到了这一点,两个人的身躯再次绷紧,望向边之唯的眼神中带上了极强的戒备之意。 甚至于月牙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唐青的手,掌心之间渐渐有另一束月光在缓缓聚集,强大的人神之力融于月光之间,在下一个呼吸关头达到了巅峰之势。 月牙已经下定了决心,若是边之唯真的发现了自己和师弟藏身的月光,那么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将他留下。 心念至此,月牙掌心中的月光忽而变得愈发明亮,似乎随时都会穿过此前那道月光屏障,落在边之唯的身上。 而边之唯在停步之后,却并没有直接转过身来,他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气息深沉的像是一座沉闷的雕像。 有那么一瞬间,唐青和月牙甚至觉得边之唯停下来只是为了思考一些事情,或者单纯的想要休息会儿。 当然,从他们的立场上来说,最好是这样。 可是接下来,边之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翻了二人的所有侥幸猜想。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第四排第十七格的位置上,原本并没有摆放任何的宗谱典籍。” 边之唯的声音缓缓传来,似是与人说话,又像是在自语:“虽然我已经许久没进来藏书楼第七层,但这里毕竟受我的管辖,里面是什么样的布局,有着多少本书,应该没什么人比我更清楚。” 他的声音很轻,情绪并没有多浓,好像只是在做一个简单的陈述。 可是听到这些话的唐青和月牙却感觉有一股寒意自心头猛然升起。 他们知道,边之唯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融入无数光点之间的月光屏障。 因为月光屏障所处的方位,正是边之唯口中所说的第四层第十七格……在那一刻,月牙表面上没有太多的慌乱,内心深处却多出了许多不安。 以她的实力,自然不会畏惧边之唯,甚至可以说不用花费多少功夫便可将其拿下。 可拿下之后又能怎么办?杀了他?还是将他永远的困在这里,直到唐青读完书出去? 边之唯是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管事人,位高权重,深受七位人神器重,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神院众人的关注范围内,若是被人注意到他有些日子没在藏书楼领域出现了,必然会引起有心人注意。 到时候天地神院的人一定会费尽心机去寻找边之唯,虽然藏书楼第七层是神院禁地,但若是多处寻找无果之后,他们最终还是会将目光放到这里来。 到那时,就算月牙有着六境人神的实力,又如何去跟整座天地神院做斗争? 想到这里时,月牙便愈发不安起来,她稍稍蹙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而唐青也已经意识到了危险,他刚准备调动体内的龙龟之力以及那道佛光,去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变故时,却发现边之唯在说完那些话之后,忽然再次转过身来,阴沉的眼眸直直的盯上了月光屏障。 时至此时,唐青和月牙已经完全确定,边之唯已经发现了自己。 而就在月牙思忖着是否要主动现身的那一刻,本是平静站在原地的边之唯身躯猛然绷得的笔直,下一刻,他的身形便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几乎眨眼之间,他便出现在了月光屏障所在的三尺之间。 边之唯的眼神早已变得无比冷漠,无尽的血气环绕在他的双瞳之间,带来数不尽的寒意和杀气。 他的左手背在了身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右手则屈肘于腰,疯狂蓄势,掌心之间狂沙汹涌,血气弥漫,带着一股深沉浩瀚的杀伐之意,朝着悬浮于第四层第十七格的月光屏障笼罩过去。 刹那间,藏书楼的百丈空间内,都被边之唯掌心中的血沙气息所遮盖住,变得晦暗下来。 而就在边之唯的掌心血沙快要触碰到月光屏障的那一刻,一幕璀璨月光忽而惊起,开始柔和,眨眼之间变成灿烈之势,将藏书楼中的暗色完全驱散。 月光却并没有就此止住,而是如水银泻地般,绕过了边之唯的掌心,顺着每一个光点所映照出的温和光芒,四处流窜开来,朝着藏书楼的每一寸空间涌荡过去,很快便将整座藏书楼占满。 气势汹汹冲杀过去的边之唯面色微凝,继而皱起眉头,他感受到了月光中传来的强烈压迫感,心中突生警兆,掌心下的杀意和攻势在一瞬间收回,环绕在身前,化作一道无比坚固的结界护住己身。 随后他便抬起头,冷眼望向了月光起源处。 那里,唐青和月牙已然现身,二人并肩而立,带着各自的情绪与边之唯对视。 “是你!该死的妖!” 边之唯见到唐青的第一眼便面色大变,此前的冷漠神色瞬间化作无边的杀气,他厉声喝到:“原来你根本没有离开江心湖畔,而是一直藏在藏书楼中!” 若是只听到别人称呼他为“妖”,那么唐青并不会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虽然在人间修士眼中,妖是不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异类,可在他看来,妖只是一个种族罢了,一个和人族平等,并没有任何贵贱之分的种族。 可听到边之唯在“妖”这个称呼的前面加上了“该死”这个词后,他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心头顿时升起了一丝莫名的恼怒情绪。 第四百二十四章 历史的真相 “玄武榜之战的时候,我已经当着所有人面说过,我不是妖。” 唐青压抑着心头的负面情绪,尽量平静着声音说道:“我是唐国的皇子,当今唐国帝圣的儿子,我有一国的子民为我作证。” 边之唯闻言冷笑出声,他的眼神中带着数不尽的阴沉冷意,片刻后,他开口道:“任你百般狡辩,也改变不了你的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这一事实......哼,指望唐国子民为你作证?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你一样,都是妖族的余孽?另外,唐帝自修身成圣以来,便自建唐国,划分十七城,培养这么大的一股人间力量,怕不是要为妖族做嫁衣?依我看,人间大唐帝国,便是一座妖域!” 他的声音中带着极强的嘲讽意味,以及数不尽的杀伐之意。 字字诛心,似利剑一般刺入了唐青的神魂之间。 “你胡说!” 唐青早已不复往日里的平淡神色,如今他脸色铁青,眼眸间带着无法掩盖的愤怒情绪。 他沉默了半晌,便沉声说道:“如今悬浮在人间极远之地,用来压制妖族的那道强大封印中,也有父亲的一部分力量在。他在这些年里为了人族的安危和发展不遗余力的做出自己的贡献,虽不曾主动去屠杀妖族之人,却也在时刻盯紧着它们,就是为了能让人间修士彻底摆脱妖族给人间所带来的恐惧感。千百万年来,父亲他和其余几位圣人一直在努力,你又怎可这般诋毁他,这般诋毁唐国?” 边之唯双眸冷光四射,他不屑说道:“若是不假惺惺的出点力,又怎么能博得世人信任?” 言及至此,他望向唐青的眼神中带上了越来越强的杀意,冷哼一声后,他继续说道:“当日玄武榜之战时,千万人间修士在场,举世见证你这只妖现身人间,那一日你本该受死,可你们唐国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以及那个阉人高之叶,却硬是要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你救走,甚至不惜与我神院为敌,与全天下的修士站在对立的两面。哼!你们唐国这不可一世的姿态,与当年的妖族何异?救你,便是救妖,便是人间之敌......”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边之唯始终站在人间大道的制高点,将唐青所有可以辩解的话全部驳回。 他的掌心之间弥漫着无尽风沙,血色在其间聚集,似乎随时会朝着唐青宣泄而去。 短暂的沉静之后,见唐青虽面有隐怒,却半天说不出的时候,边之唯再次冷笑一声,掌心之间的那片风沙终于呼啸而起,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意袭向唐青......与此同时,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传来:“若是识相的话,就老老实实呆着别动,死在我的手里,总好过日后受尽千万人唾骂和鞭责......” 风沙带着血气瞬间而动,眨眼间便来到唐青身前,下一刻便会将其完全笼罩住。 唐青表面上没有任何动作,可血脉深处修养许久的龙龟之力和浩然佛光却已经蓄势待发,只等风沙临身的那一刻,将其完全摧毁。 可龙龟之力和那道佛光终究还是没机会出手,因为有一束月光以更快的速度落在了唐青身前。 月光瞬间而至,带着无比轻柔,无比明亮的光色将唐青笼罩住,似春风而动,流淌在唐青身上时,让他有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可是正对面的边之唯见到月光的那一刻,却瞬间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因为他感觉到了月光之中所蕴含的那股强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 那股力量对他而言十分的陌生,因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上。 即便是面对高之叶的半神笔力时,边之唯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怖感觉。 难不成说,那股月光之中蕴含着真正的人神之力?所以才会让五境合道巅峰的边之唯都感到胆颤心惊...... 心念至此,边之唯猛然抬眼,他鼓足勇气想要望穿月光的起源,可在唐青看来无比柔和的月光,落入边之唯瞳孔中时,却涌起了无比炙热的光线,几乎要将他的眸子彻底灼伤。 边之唯只能无奈低眸,悄然退到一边。 与此同时,他那呼啸而起的血色风沙也在月光的照耀之下彻底消融,一股极强的反噬之力瞬间而回,落入他的掌心,将他聚集至此的五境之力完全击溃! 一股剧痛顺着掌心窜入识海之间,疼的边之唯冷汗直流,心中的恐惧亦凝集到了顶峰。 也就是在这时,月光终于缓缓消退,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和莫名的神韵,落于一处......那里,月牙轻轻伸出手,将月光收回,随后缓步走到了唐青身前,眸间清亮似明月,温柔且坚定,她看着唐青,随后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唐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转眼望向了退到暗影中的边之唯。 月牙亦随之转身望去,她看了一眼边之唯,很快便说道:“师弟并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能欺负他。” 声音很轻,语气也很温柔,但是她眉眼之间的神色却忽而变得无比凌厉,甚至带上了几许陌生的杀气。 自山间小庙而出,跨山过水来到人世之间,便是为了寻他。 自江心湖畔救出他之后,便一直陪在身边,半步不离,便是为了护他。 她对世间一切生灵都保持着善意,因为这是她的天性。 唯独对可能伤害到唐青的人保持着绝对的敌意,因为唐青是她师弟,也是她的的软肋。 在她面前,没人可以伤害唐青。 就好像此刻,当边之唯选择对唐青动手的那一刻,月牙便已经将边之唯划分到了完全对立的那一面。 对于边之唯,她没有善意,只有杀意。 而也就是在此时,边之唯才算真正将眼神和注意力放在了月牙身上。 最初,当二人现身的那一刻,边之唯的眼中只有唐青,以至于忽略了他的身边其实还站着另一个人。 直到月光与月牙融为一体时,边之唯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需要注意和小心的,并不是唐青,而是那位看上去没有半点杀伤力的白裙姑娘。 此时月光虽然已经散去,但是此前所带来的压迫感却还是那般清晰。 边之唯深深的看了月牙一眼,怎么也无法想通,这么年轻的一位姑娘,怎么可能挥洒出如此强大的一幕月光? 而且她自称唐青是她的师弟,怎么?那只妖还有老师不成?天地神院的情报中可并未有任何关于唐青老师的消息。 带着深深的疑惑,边之唯问出了一句话:“你到底是谁?人间大陆中,并未听说有过你这么一位年轻高手......莫非,你也是妖?” 言及至此,边之唯望向月牙的眼神中带上了更深的忌惮之意。 月牙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为何你们都对妖有着这般大的偏见?先辈与妖族交战之后,已经将它们封印在了遥远的极苦虚无之地,永不见天日,莫非这样还不够吗?” 边之唯暂时压下了心中对月牙的恐惧感,他冷声道:“当然不够!妖族虽已被封印,并且永世难出,但它们过去所犯下的滔天罪过却并不是时间可以救赎的。” 月牙平静问道:“你口中的滔天罪过,是指什么?” 闻言至此,边之唯想要翻个白眼,可又怕月牙动怒,便只能强忍着情绪,继续冷笑道:“人族和妖族一战,死在妖族手上的人族先辈数不胜数,当时的鲜血几乎要将这片大陆彻底染红,如此罪过,难道还值得宽恕?” 听到这句话后,月牙很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最终说道:“可是当年死在人族先辈手中的妖族生灵同样数不胜数,染红这片大陆的鲜血,也不仅仅是人族的......再者说,那场战斗最终还是以人族的获胜而告终,虽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但从结果上来看,妖族付出的代价似乎要更大些。” 边之唯瞬间愣住了,他想要开口,却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支吾了半天,最终说道:“难不成你真的来自妖族?所以才一直替它们说话。” “我并非来自妖族,只是就事论事。” 月牙说道:“过去的成败功过暂且不论,单从历史的导向来看,妖族其实并不能被人族这般对待。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族要对妖族抱有一定的愧疚,或是同情。” 这句话落下之后,不仅边之唯感觉不可思议,便是唐青都觉得有些意外。 “人族要对妖族抱以愧疚和同情?你是疯了不成?” 边之唯紧紧盯着月牙,冷声说道:“还说你并非来自妖族?我人族儿女,会说出这种有违人间天道的诛心之语?” 月牙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身份没有去做过多的辩解。 她沉默了很长时间,眸间月光愈发灿烈,神圣且浩瀚。 许久之后,她再次开口道:“因为当年的这个世界,并不叫人间,而是妖界,是人族发动了战争,抢了妖族的地盘。历史的真相告诉我们,妖族,才是真正的受害者,只是人族不愿意承认罢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一场战争的最终胜者,往往有着改变历史和世人认知的能力。 人们只知道如今的人族打败了曾经不可一世的妖族,将这个已经渐渐倾斜,几乎快要分崩离析的破败世界,重新拉回了正轨,并将其重新塑造,打磨,赋予重生。 却很少有人知道,那场战争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隐秘。 在往后的无数时光里,妖族逐渐走向没落,人族却开枝散叶,变得愈发鼎盛。 这个世界的称号也慢慢变成了人间,妖界的传说被彻底掩埋。 而在人间流传下来的史记当中,很少有文字记载过人族和妖族那场大战的根源。 只当是世界发展所需要经历的必然过程,或是由强横的妖族单方面引起的战争。 所以对于妖族,人间的修士从来只有痛恨和唾骂,却从未有过任何的同情,以至于在这么多年的岁月流逝中,他们都不曾将妖族原谅。 因为当年死在那场大战中的人族先辈实在太多了,那样的仇恨绝不是时间所能泯灭殆尽的。 可如今从月牙口中传来的消息,却是恰恰相反......千百万年前那场牵扯极广,几乎影响到了这个世界的未来走向的那场种族大战,竟是人族挑起来的。 妖族竟然才是那场战争的牺牲品? 这个消息颠覆了边之唯的认知,他自然不信。 可看到月牙那对被月光涌满,散发着柔和光幕的平静双眸时,他却又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真的。 唐青听到月牙的话之后,已经从最初的意外中缓过神来。 人族和妖族那场种族之战的根源,他早已在小刀镇的枯井边上,听那只老龟说过,所以对他而言,那些人族不曾流传下来的历史真相,其实早已不是秘密。 只是他没想到,师姐竟然也知道这些。 “想来都是听老师说的。” 唐青心中自语,随后便转眼望向了挡在自己身前的月牙,沉静片刻后,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边之唯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哼!黄口小儿!张嘴便是胡说八道,听你的意思,莫非我人族先辈竟这般不堪,故意掩盖史实不成?” 月牙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道:“虽然从人族先辈的立场上来看,他们做的也没有错,因为当年的所有种族,确实都处在一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世界上,强者吞并弱者,这是世界发展的必然性。可关于他们掩盖了那场战斗的真相,将战争起始,导致人族无数先辈死亡的原罪强加在妖族身上,确实也是不对的。妖族战败之后,便一直被封印在极远荒芜之地也就算了,却还一直承受着人间修士的日夜责骂诅咒,以及十足的偏见,这对它们而言,有些不太公平。” 说到这里时,月牙忽然沉静了片刻,她稍稍组织了下措辞,随后便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对人族先辈的任何不敬,毕竟从如今的鼎盛人间来看,他们所发动的那场战争,对我们人族而言,确实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月牙的脸色十分平静,眼神还是那般淡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可边之唯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眼前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神秘少女,似乎将人间的往事秘辛都看的很清楚,就好像,她曾经参与过当年的种族大战似的。 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原地沉静了许久之后,边之唯还是没有找到与之辩驳的说辞,只能强行冷哼了一声,随后回应道:“往事不在,功过早已留给后人评说过,你现在跟我在这扯些有的没的做甚?我只知道,如今人族皆有诛妖之心,绝不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月牙摇了摇头,说道:“我并非想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只是想要告诉你,哪怕师弟他真的是只妖的话,你也不该如此对他,更何况,他其实并不是妖。” 边之唯冷声:“这些话,你留着对世人去说,看看他们听不听你的。” 言及至此,边之唯的眼神便再次落在了唐青身上,瞳孔深处的情绪变得愈发深沉。 他沉默半晌后,便再次开口道:“我知道你实力强横,来头可能也不小,但要记住,这里是藏书楼,天地神院的藏书楼,你若是想在这里撒野,强行护住那只妖的话,我想,不仅我不会答应,七位人神大人也不会答应的。” 月牙闻言秀眉微蹙,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开口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场间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一股肃杀之意正在缓缓升起。 听到这句话之后的边之唯明显愣了一瞬,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掌心之间风沙再起,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在默默计划着离开的路线,如果他的速度够快的话,从此间出发,去到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那里,大概只需要几个呼吸的功夫。 只要摆脱了月光的笼罩,成功的逃出去,那么便再不用担心什么了。 哪怕那位神秘姑娘的眸间月光再耀眼,在藏书楼三千书官的联手之势下,怕是也无法灿烈起来。 想到这里,边之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觉的笑意,眼神逐渐沉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的体内真劲疯狂聚集,双脚亦开始蓄势,做好了随时奔跑的准备。 而就在此时,月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应该正在闭关中吧?所以即便我在此时出手,触碰到了他们留在此间的禁制,也不会把他们吵醒,也就是说,他们帮不了你。” 声音很轻,带着许多温柔,却让本欲纵身而去的边之唯再次僵持在了原地,心亦在刹那间沉入了谷底。 他缓缓抬起头,很认真的看了一眼月牙,随后问道:“你怎么知道七位人神大人正在闭关?” “因为不久之前,我刚刚和他们打了一架,所以很清楚他们现在的状况。” 月牙平静的看着边之唯,完全无视了他的小动作,顿了顿,她再次开口道:“所以,你还打算逃跑吗?” 闻言至此,边之唯知道月牙已经看穿了自己想要离开此间的念头,可他并不打算就此屈服,而是准备拼死一搏。 下一个呼吸关头,几乎没有任何预兆,边之唯体内的合道之力突然暴起,所有真劲以极快的速度全部聚集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在那一刻,狂风无端而起,将其死死环绕,随后就在唐青和月牙的注视之下,边之唯被狂风卷动身躯,带着纵横冲杀的气势,朝着来时的方向呼啸而去。 沿途那些散发着淡淡光点的书本被狂风侵袭,自书架之间纷纷而落,飘扬的纸张于空中舞动,遮蔽了唐青和月牙的视线,给边之唯争取了足够多的逃跑时间。 可就算再密集的纸张,哪怕不断的叠加,也会留下一些浅浅的缝隙。 那些缝隙可能无法被视线穿透,却可以让光渗入。 而此时,月牙眸间的月光已经弥散出来,将整座藏书楼完全笼罩住。 所以任凭纸张飞舞,任凭狂风呼啸,任凭边之唯跑的再快,他还是被一束轻轻柔柔的月光照出了身形,定格在了原地。 此时的边之唯离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处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原本只需眨眼的功夫便可将其掠过,可此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由合道之力幻化的狂风在月光的侵袭之间快速消散,血脉中的所有力量也在月光的压制下逐渐消融......他开始虚弱,有些无力,几个呼吸的功夫后,他便被无处不在的月光压得直不起身来,跪倒在地上。 那扇被他以心神催动,打开了些许缺口的大门也在下一刻再次闭合。 边之唯颓然无力的低下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离开了。 他只能勉强调动着体内残留的合道之力,勉强抵抗着月光的侵袭。 而此时,脚步声起,月牙和唐青缓步走到了边之唯身边,二人居高临下的审视着他,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处置他。 杀了他?天地神院的修士们必然会察觉到不对劲,到时候发现边之唯不见了之后,他们肯定会四下寻找,虽然暂时不会来到这里,但是若久无所获,最终肯定还是会找过来,所以边之唯不能死。 软禁他?虽然留了他一条命,但就当前的局势而言,和杀了他没区别,还是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现在最理想的处置方式,就是既不让边之唯出去,又要让天地神院的人知道边之唯现在安然无恙。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月牙再次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开口道:“想要活下去的话,就想办法告诉天地神院的人,说你会在藏书楼中待上十年,十年之内,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此话刚落,边之唯便抬起头来,他愣了半晌,随后便问道:“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唐青的杀意 十年不出藏书楼? 这可不就是在开玩笑吗? 边之唯摇了摇头,不等唐青和月牙说话,便继续说道:“这已经不是我愿不愿意的事情了,而是我有没有资格的问题。即便我是藏书楼的管事人,但所拥有的完全掌控权也只在其它六层楼当中,这第七层楼,我进来一天两天可以,十天半月也不是不行,但要说在此连续待上十年的话,那就等于是痴人说梦了。”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眉眼之间的阴沉情绪更浓三分。 片刻后,他补充了一句:“所以你还是杀了我吧,我边之唯本事没多少,但是这骨气,却还是几分的。” 声音不大,言语之间却带着几分悲壮。 唐青皱着眉一言不发,右手再次覆在了腰侧的那把短剑上。 心念微动,便想召唤体内的那三股力量,去给边之唯一个下马威。 可他血脉中的龙龟之力和那道佛光尚未有所动作,那道许久没有动静的桀骜剑意却当先惊起,以极快的速度穿行而出,在边之唯身前晃动了片刻后,便亮起一幕灿烈剑芒,钻入了那把短剑之中。 那把自南山丘陵的三道绝强剑意消散之后,便只剩锋利的短剑像是被突然注入了灵魂一般,再次震荡呼啸起来。 一阵极响极亮的剑吟声突然响起,顺着此间无数光点汇成的光幕,朝着藏书楼的每一个角落激荡而去。 声声入耳,似惊天龙吟一般,带给了边之唯极大的震撼。 也就是在这时,边之唯才算真正认识了唐青。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唐青只是依靠着唐国皇子的身份才得以存活至今。 不管是那位放荡不羁的持刀阿刁,还是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甚至是那位身穿白裙的神秘姑娘,都一直在护其周全,给了唐青极大的帮助。 若非有那些人的存在,只怕唐青死一万次都不止了,又怎会有机会活着来到藏书楼第七层? 可时当此时,当边之唯感受到了自唐青体内穿出的那道剑意中的可怕力量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看似柔弱的少年,其实已经拥有了独行天下的可怕实力。 就算没有那些人的帮忙,他或许也能好好的活着。 想到这里,边之唯望向唐青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此前的嚣张气焰顿时也弱了几分。 而唐青的右手仍握着那把短剑,剑已不再冰冷,而是散发着阵阵暖流,顺着唐青的掌心流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之间。 在今日之前,那道桀骜不驯的强大剑意其实已经做过了无数次的尝试,想要将那把短剑当作安命之所。 因为它实在不想继续和龙龟之力以及那道佛光争地盘了,太过于拥挤的地方不适合它的成长,另外随着和龙龟之力以及佛光的日益熟悉,它也不好像之前那般,因为地盘和分配唐青体内元气的事情而和它们翻脸,所以它一直在寻找着另一个家。 唐青时常把握的那把短剑中,曾经停留过来自南山丘陵的三道绝世剑意。 如今南山剑意虽已不在,但是那道桀骜剑意还是能感知到短剑中留下来的那股剑道至强气息。 它知道,那把短剑便是自己成长历练,变得愈发强大的最终归宿。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它想尽了一切办法,想要将自己和那把短剑融为一体,只是一直没有成功。 理由很简单,它还不够强,配不上那把短剑。 但是那道桀骜剑意一直没有放弃,它静静潜伏,慢慢等待,一点点壮大自身,终于,在那场和月牙所幻化的月光的较量之后,那道年轻的桀骜剑意终于突破了自我,去到了一个更高的境界。 虽然尚未达到南山剑意的高度,却也足够被那把短剑认可了。 所以当唐青心有所动之时,那道剑意便再无任何顾虑,当即自唐青血脉中穿透而出,去到了那把短剑之中。 顺便给了边之唯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剑意融入短剑中之后,唐青感受着短剑之中再次传来的熟悉的锋利气息,不由的生出了诸多感慨,心中也多出了许多安全感。 他握剑沉静了很长时间,心绪渐平,许久之后,他往前走了一步,很认真的看了一眼边之唯,然后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宁愿死,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在藏书楼中待上十年,是这个意思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青的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情绪也没有多浓,反而是比以往要更加平静。 可他手中持握的那把短剑中,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更加清亮的剑鸣之音,带着无比桀骜的狂躁气息,将边之唯所有的逆反心理完全压下。 这位活了无数岁月,早已见惯了人情世故,亦拿得起放得下的藏书楼管事人没奈何的叹了口气,随后便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我愿意留下来又有何用?若是几日之后,藏书楼的书官,或是我的学生白夜行发现我不见了,必然会到处寻找,藏书楼第七层虽然是禁忌之地,但若是其它地方始终搜寻无果的话,他们必然会来这里碰碰运气的,到时候......” “这一点我们早已想到,所以我才会要求你主动去和手下的人说一声,以免他们担心。” 月牙缓步走上前,打断了边之唯的话,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七位人神都在闭关之中,以我的猜测,十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出来,所以能决定你有没有资格一直待在藏书楼中的人,只有你自己了。” 言及至此,不等边之唯回话,一束轻柔无比的月光便自月牙眸间而出,落在了边之唯身前三尺之地。 轻轻淡淡,看上去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边之唯却始终不敢直面而对......他瞳孔深处的阴沉情绪很快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不安。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可是现在的藏书楼并非完全由我做主,还有驭兽斋斋主李青山那个老头在。我若放言长待藏书楼第七层,别的人可能不敢多说什么,可李青山绝对不会答应的。而且以他的脾气,不仅不会答应,可能还会来到这里查看一番,看看我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月牙闻言眉头轻蹙,她问道:“藏书楼第七层有七位人神的绝命禁制在此,你身为藏书楼管事人,知道如何打开禁制尚属正常,李青山他又如何能自己闯进来?” 边之唯摇头说道:“你太小看老李头了,要说起修为和实力,他可能算不上有多厉害,但要说起左右逢源的马屁功夫,他怕是无人能敌了......藏书楼第七层的禁制打开方式,老李头早在很多年前就知晓了,靠的就是他那伶牙俐齿以及数不清的甜言蜜语,句句马屁都能拍到七位人神的心里去,并且没有任何做作的痕迹。在过去的那些年里,老李头来到这里看书的次数,可不比我这个管事人少。所以要想将他挡在楼外,怕是有些困难。” 这句话落下之后,边之唯便小心翼翼的瞅了一眼唐青和月牙的脸色,见他二人眉头紧皱的模样,不由的心绪稍定。 不等二人开口,他便刻意的清了清嗓,随后试探着问道:“不如这样,你们放我出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就当没看见你们,如何?十年之内,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进来藏书楼第七层,当然,若是七位人神大人出关的话,那便由不得我来做主,所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唐青便打断了他,凝声说道:“你真当我们是傻瓜?” 边之唯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这是唯一的办法,要不然的话,你们就干脆杀了我好了。” 此话刚落,边之唯便有些后悔起来,因为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唐青腰间那把短剑之下传来了一丝清寒彻骨的杀气。 似乎,眼前这个温和平静的持剑少年,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了。 事实上,唐青确实有想要杀了边之唯的念头。 若是放在从前,以他的心性,即便知道边之唯无时无刻不想着杀死自己,并且曾对自己百般羞辱,万般痛恨,他最多也只觉得恼火,而没有半点杀人的念头。 可不知为何,在体内龙龟之力以及那道桀骜剑意的影响之下,他的性格渐渐变得冷酷起来,心性也愈发坚韧,与人处事亦变得果断坚决,再不似之前那般优柔寡断,拖泥带水。 虽然体内的那道佛光让他仍保有着过去的些许温和与平静,但也仅限于对待身边最亲近,熟悉的人,譬如月牙和阿刁,或是唐国中人,以及自己的老师。 面对阴沉无比,并且明显与自己站在对立一面的边之唯时,他心中冷酷的那一面顿时完完整整的暴露出来。 杀戮,或许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却是最直接的办法。 至于杀戮过后的善后工作,他暂时不愿意去想,此时此刻,从心便好。 第四百二十七章 陪读十年 时当此时,藏书楼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静,肃杀之意渐起,带来了凛冬时节才有的寒意。 边之唯心头的不安情绪也愈发浓厚。 他紧紧的盯着面色逐渐冷厉下来的唐青,沉默半晌后,终于是忍受不住此间的压抑氛围,开口问道:“你该不会真的敢杀了我吧?我可得提醒你,若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阵清澈的剑吟声打断。 唐青已经将腰侧的那把短剑取了下来,剑意虽尚未出现,但是一股极沉极冷的锋利气息却已经自剑锋之下弥散而出,在空中游散了片刻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去到了边之唯身前,从他的左侧脸颊上匆匆而过,随后便又重回到剑锋之下。 这中间的过程很短,几乎就是一个抬眼的功夫,若不是当空而过的剑意气息实在太过于明显,边之唯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而很快,就在边之唯疑惑于唐青为何要使出这虚张声势的一剑时,却发现自己的左侧脸颊上竟然传来了一阵无比清晰的痛觉。 痛觉起于脸颊之间,可是眨眼间便似电流一般袭遍全身,让边之唯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都陷入了莫名的震颤之中。 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左侧脸颊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剑口,有鲜血自剑口之间快速流出,只是很快便被一抹无形的剑气蒸发殆尽。 边之唯的脸色瞬间苍白,血色瞬退。 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一下自己脸上的那道剑口,可是刚刚接近的那一刻,便被锋利无比的剑气给逼回,只能无奈作罢。 此时的边之唯内心满是恐惧,他没想到唐青那轻描淡写的一剑,便能在不知不觉之中将自己的合道之力完全击溃,这样的实力,怕不是至少已经迈入了半神之境? 可是细细观察之下,他明明只有四境镇魂的实力,怎么可能...... 心念至此,边之唯缓缓抬起头,望向了唐青右手中的那把短剑,短剑看似没有什么寻常之处,只是稍显锋利。 可其间蕴含的剑意却是无比张扬霸道,边之唯只是一眼,便感觉双瞳有些刺痛,险些被剑意下的锋利气息给割伤。 他沉默着摇了摇头,有些搞不清楚那道剑意的来路。 但既然唐青能以四境镇魂的实力掌控一道拥有半神气息的剑意,说明那道剑意必然是受人馈赠。 所以那道剑意要么来自唐国,要么来自妖族,要么,就来自唐青和月牙口中所说的那位神秘的老师。 不管怎么样,只要唐青持有那道剑意,那么边之唯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摆出自己的高傲姿态。 同时他也为初见唐青时的那份不礼貌而感到后怕。 看唐青如今的架势,若是自己再有任何的不配合,或是继续宣扬着妖族该死的理念的话,他是真的会杀了自己的。 想到这里,边之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强行压下,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唐青,刚准备开口,却不想唐青的声音先一步响了起来:“你若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你的话,那便将之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声音不大,十分平静,听不出多少情绪。 可边之唯还是听出了唐青那句话里的些许杀气。 他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人年纪大了记性也就差了,我忘了之前说过什么了。” 说到这里,不等唐青和月牙有所回应,他便继续说道:“不过却还记得二位所说的话,是要我跟藏书楼中的书官们说一声,告诉他们我会在藏书楼第七层中待上十年是吧?” 沉默许久的月牙没有说话,只是将散落的月光尽数收回,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唐青亦没有言语,右手仍旧握着那把短剑,剑意仍在其间呼啸游走,似乎只要边之唯说错了半句话,它便会毫不犹豫的落在对方身上。 而边之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忽然皱紧了眉头,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便再次开口道:“不过我也要事先声明,若我真的在藏书楼中待上十年,那么我可以保证藏书楼的书官们不会闯进来,却无法保证李青山会不会进来一探究竟…说到底,李青山依然是个隐患,若是……” 话尚未说完,月牙便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随后开口打断他:“我会在入口处多加一道禁制,只要七位人神没有出关,那道禁制就不会被人破开,足够挡他十年了。” 言及至此,边之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是自己还坚持些什么的话,怕是唐青就真的忍不住要拔剑而斩了。 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便准备再次打开入口,唤人过来交待事宜。 可下一刻,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过头很认真的看了一眼唐青和月牙,然后问道:“为何一定要是十年?” 对此月牙觉得并没有隐瞒的必要,就全当是为了打消边之唯的顾虑了,所以她很快说道:“十年之后,师弟便能将藏书楼里的书全部读完,那时我们便会离开天地神院,到时候你便可重获自由。” 此话刚落,边之唯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微带嘲讽的笑意。 他很快说道:“十年之内,将藏书楼第七层的书全部读完?” 月牙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边之唯:“你可知道藏书楼第七层有多大?这里又究竟有多少藏书吗?” 月牙说道:“一眼而去,此楼无边,所收藏的宗谱典籍自然也就数不胜数。” “既然如此,二位又凭什么敢保证十年之后便能将这里的书全部读完?” 说到这里,边之唯的眉眼之间忽而露出了几丝忧虑,他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十年期满,这里的书还是没有被二位读完的话,那么我又会被如何处置?” 月牙闻言说道:“你放心,不管十年之后怎么样,我们都会信守最初的承诺,放你出去。” 简单的承诺,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心,边之唯仍有顾虑,却也不好有过多的质疑。 所以他只是讪笑了一声,便将此事揭过。 任人摆布的滋味实在有些不好受,可他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摆脱此刻的处境,只能寄希望于七位人神身上,希望他们能早日出关,破开这个死局。 而下一刻,在他准备打开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之前,还准备善意的提醒一下唐青和月牙,让他们先暂时退开,以免被人发现。 可转身回望的那一刻,发现他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在身前的无数光点之间,发现了一抹轻柔淡然的月光...... 边之唯摇头失笑,便不再多虑。 他转眼望向了正前方,随后沉淀了所有情绪,恢复到了往日里的阴沉姿态。 随后他便轻轻诵念了几声口诀,右掌随之抬起,举入半空之间,血色风沙随之而动,自上而下缓缓而落,当空弥漫开来的血沙之间,一扇闪烁着灿烈光幕的大门随之打开......就在入口打开的那一瞬间,边之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突然被禁锢住了,体内的合道之力似乎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以至于他每动弹一下,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只是说话却丝毫不受影响。 与此同时,他的识海中忽然响起了月牙的声音:“你应该知道,若是趁此机会逃跑,或是想办法告知书官们自己的处境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 这个声音刚一落下,边之唯便感觉自己的识海之中像是突然多了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意。 那道剑意并无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的悬浮在那里,却好似一把铡刀横在边之唯的脖颈处,随时可能将其一刀两断。 边之唯心中寒意渐起,他再次苦笑了一声,以心声回应道:“不敢。” 随后他便摇了摇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入口之外大声唤道:“今日是谁当值?”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出现在了藏书楼的入口处。 却不是藏书楼的任何一位书官,而是边之唯最得意的学生,白夜行。 方一至此,白夜行便察觉到边之唯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刚想开口询问,边之唯却当先问道:“怎么是你在这里?” 白夜行回道:“老早便听说老师您进去藏书楼中了,一直没有出来,便想着在此守候。” 边之唯并不想与白夜行闲扯太多,因为他感觉到识海中的那道剑意渐渐有些不安分起来了,似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搞事情。 所以他对待白夜并没有往日里的耐心姿态,只是沉声问道:“等我有事情?” 声音中没有多少情绪,带着极重的陌生感,这让白夜行有些不适应。 短暂的沉静之后,白夜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老师,您怎么了?” 边之唯不敢接这句话,只能一反常态,大声喝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婆婆妈妈!” 第四百二十八章 藏书楼中的暗手 突如其来的一声爆喝,吓了白夜行一个激灵。 印象中,老师还从没有这般对自己发过脾气。 而且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啊,不过是问了他两句话,至于这样吗? 短暂的沉静过后,白夜行稍微调整了下心态,随后便带着几分落差感说道:“并无要事,只是有些担心老师,所以过来看看。” 在边之唯面前,一向骄傲无边的白夜行总是会保持足够多的谦逊姿态。 而边之唯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学生眉眼之间飘过的那一丝失落情绪后,不由的有些心疼,却又无法跟他解释太多。 但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在感受到体内的那道剑意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攻击姿态后,他稍稍放缓了语气,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不过,你来此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等我出来吧?说吧,还有什么事情?快点说,别浪费我时间。” 闻言至此,白夜行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老师,觉得他陌生的让人有些害怕。 总觉得老师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可看他如今的态度,显然是不打算告诉自己了。 所以片刻后,白夜行沉淀了所有情绪,将纷杂的心念抛开,然后说出了自己来此的真正目的:“我想进藏书楼第七层读读书,而且,这次的时间可能有些长,至少半年之久……” 身为边之唯最得意的学生,也是下一任藏书楼管事人的接班人,白夜行在天地神院中有着绝对的特权。 最明显的,就是他可以随意的进出藏书楼第七层这样一处禁地。 虽然每次进来的时间都不会太久,往往都在三天以内,但已经足以证明他在边之唯,甚至是七位人神心中的地位。 往日里他甚至不用跟边之唯通报,自己便可以打开此处禁地进来读书。 可今日得知老师便在藏书楼中,便只好在外面等候,打算等老师出来后再进去。 却不想等到老师出来后,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冷漠的让自己有些心寒。 白夜行心有苦闷,却不与人说。 此时他只想快点进入藏书楼中,去好好读书静心。 可边之唯却并没有和往日一般爽快的答应他,而是问道:“半年之久?怎么,脑子开窍了,和教习处的那些学生一样喜欢上读书了?” 白夜行摇了摇头,说道:“只是想找到不苦破道入半神的秘密……他在藏书楼中读了半年书便直接迈入半神之境,我自问天赋不输于他,所以给我半年时间,就算无法去到半神之境,达到五境巅峰总是没问题的。” 此话刚落,边之唯便狠狠的瞪了一眼白夜行,随后痛骂道:“你是实在比不过人家,就开始走别人走过的路了?修行千般法门,适合别人的就一定适合你?你这么多年的修行心得喂了狗了?” 这些话声音极大,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悲痛情绪。 白夜行皱紧了眉头,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边之唯的口水直喷,又一次问道:“老师,您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今日火气这么大?” 边之唯闻言冷哼了一声,并没有回话。 心想难道我的识海中悬着一把剑的事情也要告诉你吗? 他沉默了半晌,随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躁动的情绪逐渐平复,然后说道:“别问那么多,我现在心情确实不太好,所以你最好不要来惹我。” 说到这里时,边之唯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再次开口道:“另外,藏书楼第七层你现在也不能进来,因为我还要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这句话刚一落下,白夜行的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他疑惑道:“很长一段时间是多长?老师您以前可从没在藏书楼第七层中待上超过三天,如今却为何这般反常?” 边之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白夜行,慢悠悠说道:“我要在这里待上十年,至于要做什么,你不要管,只需要将这个消息传入神院中就好。另外,回去之后,你要亲自去往驭兽斋走一趟,先去找到卓星辰,让他陪你去见一见李青山,然后正告他,不要妄图来到藏书楼第七层寻我,也别再想着强行攻破人神大人留下来的禁制,否则的话,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白夜行闻言愣住了,他的眉眼之间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沉静了许久之后,他有些不确信的问道:“十年?老师,我没听错吧,您要在这里待上十年?” “有问题吗?” 边之唯沉声说道:“藏书楼是我的地盘,我不想待多久待多久?” 白夜行摇头说道:“可七位人神大人当初创建藏书楼的时候便曾有过指令,任何人进入藏书楼中超过半年以上都必须向他们通报,即便您是藏书楼的管事人,可终究是替七位人神大人进行代管,若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边之唯便瞪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在教我做事吗?” 一句话将白夜行呛了回去,骄傲冷漠的白夜行在自家老师面前实在是没有威风的勇气,只能讪笑着摇了摇头,连声道不敢。 时当此时,就在边之唯准备继续摆谱训几句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识海中的那道剑意跳动了一瞬,随之一股锋利无比的气息在自己心头匆匆掠过,飘起几丝寒意,让边之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知道藏于月光中的唐青已经没有了耐心,正在催促自己快点结束此间对话。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边之唯清了清嗓子,摆正了姿态,沉声开口道:“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且离开,将我闭关十年的消息带出去,十年之内,我不希望任何人来这里打扰我。至于藏书楼中的诸多事宜,就暂且交由你来代管,这也正是磨练修行的好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 此话刚落,他便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夜行,不等对方开口,便轻轻挥手,掌心血沙随之而动,将藏书楼的大门缓缓闭合。 藏身于月光中的唐青和月牙并没有注意到,就在那扇大门彻底关闭的那一瞬间,本已沉静无言的边之唯忽然对着紧皱眉头,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白夜行动了动嘴唇,虽无任何声音发出,但是却无比清晰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救我!” 这是白夜行读出来的唇语。 此时入口已然闭合,白夜行无法再去问话,但当他捉摸着自家老师唇语中的意思时,却渐渐有寒意涌上心头。 “救我?” 白夜行喃喃低语:“难不成老师现在有危险?可他如今身处藏书楼第七层,几乎与世隔绝,又能遇到什么危险?而且我也曾三番两次的询问他,皆被他驳斥而回,想来他应该有自己的想法才对,可为何临别时他又要对我说出那两个字?” 想到这里时,白夜行愈发觉得疑惑。 他的心绪飞速转动起来,将自己今天与老师见面时的场景仔细回忆了一遍,又认真揣摩了老师字里行间的意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可却又无法言说。 许久之后,就在白夜行准备转身而回的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非,藏书楼里还藏着其他人在?他们控制了老师,威胁他驱赶走所有来到藏书楼中的人,并且借老师的口发出命令,让天地神院中的人十年之内都不许进入藏书楼第七层中......所以老师才会一反常态,对自己表现出了太多的不耐烦,甚至不愿意听自己说太多,便迫不及待要将自己赶走?” 心念至此,白夜行心头寒意陡升,他紧紧盯着身前的入口消失的地方,猛然绷直了身子,有种想要破门而入,将一切都弄清楚的冲动。 但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因为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说明控制住老师的人,必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实力,自己就算闯了进去,也等于是让对方多了一个人质。 想到这里,白夜行心思渐沉,心头渐渐多出了一丝无力感。 能够让老师都束手无策的存在,至少也有着半神的实力,甚至可能是人神......所以,他会是谁? 如今圣人已去,人间便以人神为尊。 而放眼天下,除了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大人外,便只有唐国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迈入了人神境,但他们身份尊贵,且自恃骄傲,平日里做事亦无比的高调,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阴暗之事。 并且天地神院的斥候一直都对唐国保持着监听状态,知道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一直都在唐国边境与敌厮杀,并未离开过,所以不会是他们。 倒是唐国的大内总管高之叶很有可能,因为前些日子斥候们便有消息传来,说他们已经无法监听到高之叶的存在,说明对方已经离开了唐国,去向未知。 原本白夜行对此毫不在意,可今日想起此事,再加上对自家老师处境的猜测,便愈发觉得是高之叶杀到了神院中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唐青的心性变化 自以为想通了个中关键的白夜行站在藏书楼门外沉静了很久,他的眉眼猛然挑起,双拳紧握,将杀气攥入掌心之间,似乎随时都可能破开藏书楼第七层的那扇门,呼啸而入。 朝着藏书楼中的假想敌高之叶侵袭过去。 可杀气聚集而至,很快便又缓缓退下,带着一丝不甘和隐忍弥散于掌心之间。 “该死的高之叶,救不出自己的皇子殿下,便来神院耍这等小手段?” 白夜行冷哼了一声,继续自语道:“若是老师他掉了一根汗毛,我便是去人神宫殿外磕破了脑袋,也要逼七位人神大人提前出关,随后带兵血洗唐国。我倒要看看,没有圣人坐镇的唐国,该怎么抵挡我神院军潮…” 言及至此,白夜行再次恨恨的看了一眼藏书楼入口位置,眸间的神色逐渐变得冷漠。 他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去和高之叶相抗衡,强行出头也只是自取其辱。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他便转身而起,朝着驭兽斋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虽然自家老师口口声声说要在藏书楼中闭关十年,并且刻意点名不要让李青山进来,但白夜行却觉得这是老师的违心之言......老师这么说的目的,恰恰是想让自己去通知李青山这里的情况,然后想办法解救老师。 毕竟如今七位人神都在闭关之中,周例外也已叛逃神院,老师又被困在藏书楼中,如今天地神院真正的执权者,自然就成了驭兽斋斋主李青山。 白夜行虽然和卓星辰关系很好,但是却不太喜欢那个擅于左右逢源的李青山,但是为了自家老师的安危,他还是不得不走一趟。 渐沉的光色中,白夜行逐渐远去,留下一个昏黄的暗色笼罩在藏书楼的外围空间,气氛压抑的让人想要死去。 而在藏书楼第七层内,结束了谈话的边之唯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几许讨好的笑意,望向不远处重新现身的唐青和月牙,然后开口道:“二位也听见了,全是照着你们的吩咐做的,想来藏书楼的书官和我那学生白夜行一定会很听话,绝不会过来打扰。不过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李青山我就无法保证了,他若是不听我的吩咐,那我也没办法。”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的眼神便在唐青和月牙脸上匆匆掠过,见二人情绪莫名,神情之间看不见喜怒,一时间便也捉摸不透他们的心思。 于是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再次开口道:“不过二位也不用担心,就算李青山真的来了,我也自有办法摆脱他。不过到时候二位的月光之术,以及那道剑意就请暂且收下了,毕竟此前既然我能感应到二位的存在,那么和我一般境界的李青山自然也能感应到,所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唐青便伸手打断了他,然后说道:“有师姐布下的禁制在此,李青山他进不来,所以你就别想着趁那个机会逃走了。” 边之唯闻言愣了一瞬,随后讪笑道:“逃?呵呵,我若是真想逃的话,刚才便会暗示夜行去通知李青山,告诉他这里的情况了,又怎会让夜行去阻止李青山过来藏书楼这边?” 唐青很快说道:“因为你很清楚,自己和李青山的关系看似井水不犯河水,实则一直在暗中较劲,说白了,你们一直在争抢着神院的掌控权,尤其是在周教习离开神院之后,你们更是眼馋于他往日里的权力,一心想成为天地神院的第二个周例外。所以你们之间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牵扯着对方的心思,若是你让白夜行直接去喊李青山过来的话,他反而觉得你是在耍什么小心眼,或者是在算计他,所以他不会过来。但若是你让白夜行去警告李青山,十年内不要来到藏书楼第七层的话,便恰恰激起了对方的好奇心以及逆反心理,所以他一定会来到这里看一看。” 闻言至此,边之唯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阴沉情绪愈发浓厚。 唐青紧紧的盯着边之唯,继续说道:“可就算他真的来了又能怎么样了?且不说他无法破开师姐的禁制,便是他最终联合驭兽斋的所有力量,侥幸破开禁制,进入了藏书楼中,难道你还指望他会救走你?” 说到这里,唐青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让月牙都感觉到陌生的冷笑,他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再次开口道:“他不仅不会救你,还可能希望我尽快杀了你,这样的话,他便能获得天地神院的绝对掌控权......” 此时的边之唯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眉眼之间忽而出现了一丝颓然之色,许久之后,他用一种稍显无力的声音问道:“那么,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若是你不像此前那般,带着许多心眼的话,我自然会信守承诺,十年之后便会放你出去。但若是你依然故我,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走的话,那么,我保证你会死的很惨。” 说到这里,唐青的右手忽而用力,将那把短剑握紧,再次沉声说到:“悬于你识海中的那道剑意,会静守你十年,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做,你自己做决定。” 此话刚落,他的右手终于离开了那把短剑。 在那一瞬间,边之唯感觉自己的识海中剑吟声微起,只是很快便又消失不见。 他知道,那道剑意并没有离开,只是在自己的识海中潜伏下来,正如唐青所说,若是自己再有任何不轨行动的话,那道剑意必然会再次出现,而到那时,它绝不会仅仅做个警告,而是会将自己贯穿。 心念至此,边之唯心绪渐沉,他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心头的那一丝侥幸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前他确实抱着将李青山激过来的心思,妄想让驭兽斋一脉和唐青,月牙拼个你死我活,他来坐收渔翁之利。 可没想到一切皆被唐青所看穿,他心中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望向唐青的眼神中渐渐多出了一丝恐惧之意。 原来这位一直被自己视为妖族异类的唐国皇子,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单纯,反而是比自己还要腹黑。 边之唯暗自叹息,心绪转动关头,他又开始祈祷起来,希望白夜行不要真的去找李青山了,若是那个老李头带着三千兽奴杀到了藏书楼这边来,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叹息声中,边之唯和唐青,月牙告罪了一声,只身走到一边,将身形隐入光点无法照耀到的暗色之间,带着难言的心思沉静下来。 而此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月牙忽然走上前一步,挽住了唐青的胳膊,然后有些担心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师弟,你还好吗?” 唐青闻言转过身来,本被肃杀和冷漠之意覆盖的面容之间瞬间露出了一丝温和笑意,他轻声问道:“师姐为何这般问?” “只是觉得师弟你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月牙看着唐青,继续说道:“从前的你温和平静,与人为善,就算遇到敌人,也轻易不会出手,如今却为何......” 说到这里,她忽而朝着暗影中的边之唯看了一眼,再次开口道:“却为何动不动便起了杀心?” 闻言至此,唐青嘴角的笑意忽而凝滞了一瞬,他细想了片刻,发现好像确实如此。 自边之唯出现在此,控诉自己是一只妖时,自己的情绪似乎就变得躁动起来,并且难以抑制心头的陌生杀意。 起初他只当是愤怒所致,并没有过多在意,此时被月牙提及,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性似乎真的受到了某种改变。 他忽然低头朝着腰侧的那把短剑看了一眼,心想,难道是这道剑意搞得鬼? 剑意与我神魂相通,我的心情会影响到它,它的本性自然也会影响到我。 此时相处不过一年便已如此,若是长此以往,自己还不得被它完全同化,变成一个杀意常伴左右的魔头? 想到这里,唐青便有些害怕。 他的右手很快便再次覆在那把短剑上,想要正告那道剑意,让它以后行事低调些,别动不动就出剑伤人,可刚刚感知到剑意的那一刻,得到的反馈却是一种委屈情绪。 似乎,对于自己的控诉,那道剑意并不是很赞同。 剑吟声微起,随后便传来剑意的心声:“我是喜欢争强好胜,与人打架,但不代表我不讲道理,更不代表我喜欢胡乱杀人。真要追根朔源,我可是出自一剑山庄的心剑之术,乃是堂堂正正的正道之剑,要打要杀的都是坏人,就算会影响到你,也只会让你正义感暴增,又怎会让你徒增杀气?这锅我可不背。” 唐青愣住了。 他清晰的领悟到了剑意中的意思,既然自身杀气并非是剑意所致,又会来自何处? 总不会自己的本性便是如此吧? 第四百三十章 藏书楼师徒的去留和奔走 唐青心有所叹,将右手自短剑上挪开,情绪有些低沉。 他沉静了许久,最终望向了身边的月牙,说道:“自进入藏书楼第七层之后,我便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神识虽然清明,但心头的躁意却变得愈发浓厚,像是很容易就动怒,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说到这里,唐青忽然停顿了片刻,他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很快补充了一句:“或许,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那些年的深宫高墙,挡住了我的本性。” 这些话里带着些许自嘲之意,甚至有些忧伤。 月牙轻轻摇了摇头,安慰道:“师弟不要乱想,你本性善良,关于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 她的神识忽而探出,自唐青血脉之间游荡了片刻,感知到了那道佛光和龙龟之力的存在后,便又缓缓退出。 片刻后,她轻轻一笑,踮起脚摸了摸唐青的脑袋,继续说道:“本性虽善良,但所需要面对和承受的东西会越来越多,心性自然会受到影响。但好在师弟你的所有负面情绪并没有强加给身边亲近的人,而只在逼不得已时发泄给了像边之唯这样的坏家伙,说明你能很好的把控住自己。而且在我看来,一个人情绪分明才是最好的生活态度,若是一味的忍让,终日摆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然作风,虽不被人讨厌,却也不会被人真正的尊重起来,反而很容易受欺负。” 正躲在暗影角落里唉声叹气的边之唯听到月牙说自己是坏家伙时,本能的回头瞪了月牙一眼,瞳孔深处的阴沉情绪几乎是下意识出现。 月牙有所察觉,却不以为意。 唐青却在感受到了边之唯的视线之后,已然柔和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似利剑一般将边之唯的视线完完整整的逼退。 与此同时,他心念微动,悬于边之唯识海中的那道桀骜剑意瞬间惊起,将边之唯修行数百年的顽强意志尽数切碎。 无尽的疼痛感似潮水般将边之唯淹没。 可他却不敢有任何的怨言,只能窝在角落里疼的死去活来。 即便等到唐青怒意稍退,让剑意退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一阵彻骨的疼痛感还是将边之唯紧紧环绕住,那种深入骨髓和灵魂的痛觉让边之唯有种想要瞬间死去的冲动。 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边之唯对唐青有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感。 这位昔日里无比骄傲的藏书楼管事人,在唐青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骄傲,甚至是尊严......他再不敢回头张望,再不敢表现出任何的敌对姿态,哪怕再听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不好的言辞时,他也只会当作没听见,永远保持着沉默。 他被打怕了。 以至于在往后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当他从藏书楼中走出去之后,再次见到唐青之时,依然无法抑制心头的恐惧感。 从此以后,他那通往光明的修行道路上,将会永远有一道年轻的身影挡在前面。 这将成为他永恒的梦魇。 而此时,等到边之唯老老实实的再次转过身去之后,唐青的目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看着月牙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叹道:“师姐,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月牙却轻轻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道:“师弟在维护师姐,又没做错,只要初心未变,那便不用在意太多。” 言及至此,她便拉着唐青走到了光点之前,沉静片刻后说道:“师弟你要做的,便是继续好好读书,早点读完,我们便能早点出去,你的父亲,老师,还有小花都在等着我们在。” 唐青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沉点头。 短暂的沉静之后,他放松了所有情绪,伸手取下了一本古籍,轻轻翻开,静心诵读。 月牙温柔一笑,亦不再言语。 她缓步走到了摆放着佛门宗谱的光点处,继续观览起经书。 此间气氛顿时变得平和安宁起来,像是恢复到了之前的那段时光。 只是少年少女犹在,那头整日睡觉的小毛驴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在暗影之中,被困于此处的边之唯满脸凄苦之色,有种生不如死的落魄感。 此后藏书楼第七层最常见的一幅画面便是,唐青读书,月牙诵经,偶尔两人会在一起轻声交谈,或是坐下休息,关系和谐的不像是一堆师姐弟,倒更像是一对无比恩爱的红颜知己......边之唯则偶尔在得到允许之后,会去翻阅一些书籍来看看,以此来打发时间,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会选择静默发呆,懊恼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又为何要招惹他们两个。 ...... 而当日白夜行自藏书楼离开之后,便直接回去向三千书官传达了边之唯的指令: 十年之内,不准任何人去打听他的消息,也不准备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靠近藏书楼第七层,并且这十年之内,藏书楼中的一切事宜,皆交由白夜行负责。 对此,三千书官虽有疑惑,却也不敢追问太多。 因为他们看出来了,白夜行当时的心情很不好,他的瞳孔深处甚至带着几许清冷无比的杀意......虽然白夜行的实力只达到了四境镇魂,真要打起来的话,在场没有任何一位书官会输给他。 但问题就出在这,在场也没有任何一位书官敢和他真的打起来。 这位藏书楼未来的管事人,他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差,没人敢去轻易招惹。 而等到确定所有人都明白了指令中的意思后,白夜行便自藏书楼离开,径直往驭兽斋所在的方向而去。 他第一时间便找到了卓星辰,没有任何叙旧闲聊的意思,直接要求他带自己去见李青山。 卓星辰本来还想着白夜行好不容易来驭兽斋一趟,自己必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先请他去地牢中宰杀几头猛兽过过瘾再说其它。 可见白夜行满脸凝重,并且不想与自多言的样子,他知道对方是真的有要事要见自家老师,所以便不再犹豫,带着白夜行直奔李青山所在的密室而去。 一路上卓星辰耐着性子百般询问,想知道白夜行来找自家老师究竟何事,可白夜行却只顾着赶路,愣是一个字都没说。 若不是二人的关系实在太好,只怕卓星辰当场就要发飙了。 等到一路直行,来到密室中之后,正在把玩着一件古老瓷器的李青山很是疑惑的昂起头,居高临下的望着白夜行,问道:“你小子怎么会来我这?” 正如白夜行不喜欢李青山一样,李青山也同样不喜欢白夜行,没有太多奇怪的因素,可能就是单纯觉得自家的学生卓星辰已是神院第一,那么其他的年轻人自然就看不上了。 尤其白夜行这小子还整日里拽着一张臭脸,见到自己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更是让李青山对其多出了许多生分。 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白夜行渐渐在李青山心中变得一文不值,李青山则在白夜行心中啥也不是。 所幸二人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利益纠葛,所以一直以来相处的也都相安无事。 而此时李青山心中满是疑惑,虽然白夜行与自家学生卓星辰的关系很好,但往日里都是卓星辰去到藏书楼找他,又何曾见他来到过驭兽斋? 今日却是奇了怪了。 而更让他奇怪的还在后面,白夜行听到李青山的问话之后,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改往日里的冷漠作风,对着李青山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后说道:“藏书楼不屑子弟白夜行,拜见李大人!” 声音不大,语气却足够郑重。 不仅李青山有些不适应,便是卓星辰都觉得很是意外。 微愣了片刻后,卓星辰锤了一下白夜行的肩膀,疑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对我爱答不理也就算了,却又为何这般反常,对老师这么客气了?” 李青山则板着脸不说话,他想听听白夜行的回答。 很快,白夜行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李大人德高望重,夜行一向十分尊重,只是往日里不善表达罢了。” 对此卓星辰很是不屑,他撇了撇嘴,笑骂道:“咱能不这么虚伪吗?” 百夜行却不再理会他,而是用一种极度认真的眼神盯着李青山,嘴角轻动,似是欲言又止。 李青山终于开口了:“说说看看,你这个藏书楼的不屑子弟有何说法?都知道你百夜行乃是藏书楼的下一任接班人,所有人都对你寄予厚望,又怎会不屑?莫不是来此消遣我的?” “将自己的老师独自丢在藏书楼第七层中,让他深陷险境,自己却只身离开,这难道不是不屑?” 百夜行此话既落,便沉静了片刻,随后心绪一沉,对着李青山跪了下去,大声说道:“请李大人发兵,随我去藏书楼中救出老师,日后夜行定万死来报!” 话音刚落,卓星辰身躯猛然绷紧,尚未开口,李青山便皱起眉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第四百三十一章 白夜行的猜测 风起时,黄昏前的最后一缕红光终于缓缓隐去,带走光明,迎来黑暗,将整座天地神院都隐没于暗沉的光色之下。 七位人神各自闭关的宫殿内仍旧没有消息传来,看样子还要很久才能破关而出。 教习处的学堂内,也已经很久都没有教习过去上课了。 自从周例外离开神院之后,那些教习们便像是失去了主心骨一般,整日里不知该做些什么,无心教学,无心修行,变得很是颓废。 甚至有些教习在苦等了许久之后,竟然也萌生了离开神院的念头,想要去追随周例外的步伐,可终究还是迫于七位人神的威名和压力,留了下来。 身虽仍在神院,心却已经彻底离开。 而那些教习处的学生们则没有太多的顾虑,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冲着扬名天下的周教习而来,如今他既然已经走了,其余教习又不再教学,学生们自然便各自散去。 天地神院的千百年名声,终究还是没能留住教习处的一帮学子。 曾经声名最响,名头最盛,同时也是神院最大一股势力的教习处渐渐走上了没落的那一条路。 后世之人提及之时,难免有些唏嘘感叹。 教习处的没落,自然就会导致藏书楼和驭兽斋的崛起。 原本藏书楼的势力和影响力在这段时间内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虽然还无法赶及过去的教习处,但已经足够让藏书楼的三千书官感到骄傲和满意了。 曾经仗着周例外的名声而不可一世的教习们终于被书官们踩在了脚底下,这对于三千书官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成就。 他们本可高高在上,在这天地神院的领域中扮演着至上者的角色,在往后漫长的岁月中,跟在边之唯身后,去和驭兽斋的兽奴们好好扳扳手腕,来争取到江心湖畔真正的掌控权。 虽然那样的过程可能会很漫长,但总算未来可期。 可如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却忽然变得低调下来。 因为他们的管事人边之唯如今自困于藏书楼第七层中,从边大人的指令来看,十年内是不会出来了。 失去了边之唯的藏书楼,便等于是一头猛虎失去了最可怕的利齿,即便性子再野,也只能暂时低调,只能慢慢去熬,熬到利齿重新长出来,再去和兽奴们撕咬。 教习处的没落,藏书楼的低调,等于是给驭兽斋造势,让驭兽斋一举成为了天地神院最强大的一股势力。 而此时李青山所处的密室中,突然来此的白夜行已经将自家老师如今的境况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的卓星辰耸了耸肩膀,心头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大半。 他摆了摆手,随后取笑道:“既然你除了边大人之外,就再也没看到其他人,又怎么能保证边大人有危险?你我都应该知道,藏书楼第七层的那些禁制有多强大,如果不知道解开禁制的秘诀术法,单纯想要以武力破之,至少也要有接近人神的力量才行。而若是想要在无声无息间潜入,那么,在藏书楼中的那个人,肯定有着圣人的实力。呵,不管是哪一种,都几乎不可能,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杞人忧天了,老老实实听边大人的话,将藏书楼管好就行。” 白夜行看了一眼卓星辰,沉静了片刻后,说道:“可我的直觉告诉自己,老师他一定有危险。” 卓星辰呵呵一笑,拍了拍白夜行的肩膀,直言道:“你的直觉要是准的话,玄武榜之战前的那一夜,就不会去找阿刁的麻烦了,最后被人打成猪头,连玄武榜之战都参加不了。” 白夜行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他。 而就在这时,静默了很长时间的李青山缓缓直起身子,用一种审视的姿态盯着白夜行,随后说道:“你的意思是,边之唯他让你主动到我这里来,正告我一声,让我不要去藏书楼第七层打扰他?” 白夜行稍稍回忆了下当时老师说的话,片刻后如实回答道:“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老师他确实是这个意思。” “当时他的神情怎么样?情绪如何?说话的语气又是怎么样?” 李青山抚弄着长须,沉声问道:“是否有惊慌的姿态,言语之间和往日里有何不同?” 白夜行沉静了很长时间,脑海中思绪万千,许久之后,他说道:“老师当时似乎很急着关闭入口,所以简单交待几声便开始赶我走,就好像有人在背后催促他似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快大声说道:“对了,老师对我的态度和往日里也大不相同。平日里与我说话时就算不曾轻声细语,至少也保有着足够多的耐心,可当日藏书楼第七层中时,他却一直对我大声责骂,并且言辞之间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厌恶语气。如果不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他,并且感受到了他血脉中的熟悉气息,我甚至怀疑那不是他。” 闻言至此,卓星辰再次忍不住插嘴了:“或许,他真的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白夜行终于受不了了,他猛然转过身,死死的盯着卓星辰,然后用一种冷到了极点的语气说道:“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开玩笑。” 声音中带着无与伦比的清寒之意。 即便卓星辰白衣杀神的名号要比白夜行响很多,即便他实打实的战力也比白夜行要强一些,但是听到白夜行那句带着几分警告意味的话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呵呵一笑后,便识趣的退到一边。 李青山仔细思考着白夜行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他再次问道:“那你可知道边之唯去藏书楼第七层所为何事?去之前,他有没有说自己要在里面待上十年这么久?” 白夜行摇了摇头,说道:“老师只说要去藏书楼第七层待上几天,找一些东西,当时他情绪稳定,说话的态度也很正常,不像是遇到什么问题。” 听到这里,李青山的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摆了摆手,说道:“或许,他只是因为当时心情不好,所以才会对你发火?” 白夜行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我能感受到,老师他当时不仅仅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他完全是被人控制住了,而且控制它的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 听到这里,李青山的神情终于变得凝重起来,他望着白夜行,凝声说道:“高之叶?你有什么依据?” 白夜行说道:“其一,神院驻扎在唐国领域的过江斥候已经无法发现高之叶的踪迹,他像是突然消失在了唐国,整个人不见了踪影,之前我还想不通他为何会消失,如今我猜测出,他可能就在藏书楼里。想来他是通过唐国的某种秘术避开了藏书楼第七层的禁制阻隔,进入其间的。人神设下的禁制虽然很强大,但凭借唐国这么多年的底蕴,能将一个人在无声无息间送入第七层中,虽然也很困难,但不代表完全没有可能。” “其二,放眼如今天下,有那个实力威胁到老师的,只有寥寥几位。当今人神自然都在其中,可七位人神大人排除在外之后,便只剩唐国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斥候来报,他二人仍在唐国边境厮杀,不曾离去,所以有着不在场的证明。而余下的几位半神高手也有可能,只是周例外好不容易逃离了神院,暂时肯定不敢再冒风险回来。不苦同样如此,刚刚回到龙虎山没多久,肯定也不会这么快回来。那么,我所认知的半神高手中,自然就剩下那位持刀的唐国高总管了。” “其三,高之叶的动机也很明确。毕竟他们的皇子殿下曾在我们神院受了极大的委屈,他当时没能救走皇子,过后肯定心有芥蒂,所以才想着回来复仇,想杀掉一个对神院来说无比重要的人。而在七位人神大人闭关之后,神院的掌权者便只有李大人和老师了,所以他肯定会在二者之间挑一个。李大人您常年待在驭兽斋的密室中,抛头露面的少,低调的作风让您避开了高之叶的那把刀,可我们的老师就......” 说到这里,白夜行的眼神中冷意忽起,他握紧了双拳,带着一股深沉无比的情绪总结道:“综上所述,我便有极大的概率猜测出,进入藏书楼中威胁到老师的,一定就是高之叶!” 听完这些后,卓星辰表示有话要说,可是还没来的及发声,便被白夜行的冷眼给瞪了回去。 李青山则又一次沉默下来,等到白夜行有些不耐烦,眼中的冷意愈盛的关头,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吗,说道:“照你的分析,高之叶确实有着极大的嫌疑,可是......” “可是什么?” 白夜行凝声问道。 李青山看着白夜行,随之说道:“可是,我总不能仅凭你的一句猜测,便兴师动众,带着驭兽斋的三千兽奴杀到藏书楼中去吧?” 第四百三十二章 倔强的少年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李青山的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只保持着一贯的冷清神色。 他顿了顿,不等白夜行说话,便再次开口道:“而且你若真觉得边之唯有危险的话,为何第一时间不去喊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去救人,反而有空来找我,打起了我驭兽斋三千兽奴的注意?嗯?难不成是把我们当炮灰?” 白夜行闻言摇了摇头,凝声说道:“老师吩咐过,不准三千书官前去藏书楼打扰他,指令已达,三千书官自然不敢因为我的一点猜测便去藏书楼第七层救人。而驭兽斋则不同,不在老师的管辖范围内,所以即便老师也曾让我跟您说一声,不准去找他,但听不听的权力,还是在于您。” 此话刚落,李青山便说道:“若是在以前,边之唯说的话我自然可以不听,但如今周例外已走,七位人神又常年闭关,这诺大的天地神院,便靠我和边之唯撑着在了。所以我和他之间不能再有任何的分歧和矛盾,否则的话,神院根基怕是不稳了。所以他这次说的话,我必须得听,要不然,冒然去藏书楼走一趟后,发现并无高之叶的踪影,而边之唯也真的只是想在里面读书,不想被人打扰,那我,岂不是被他误认为在挑衅吗?” 白夜行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声音亦变得清冷:“若老师真的平安无事的话,我自然会替您解释一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边之唯却只是摆了摆手,还是不愿答应,随便敷衍了几句后,便打算让白夜行离去。 密室中的气氛渐渐凝固起来,寒意渐甚。 沉默许久的卓星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看了一眼与自己关系极好的白夜行,说道:“要不你先回去,我再劝劝老师。” 白夜行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去,而是固执的停留在原地。 李青山则瞪了一眼卓星辰,沉声说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李青山见白夜行还没有离去的打算,便轻轻叹了口气,随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知道你担心自家老师的安危,所以才想让我去藏书楼走一趟。可你却没有考虑到我们这个阶层的人行事之间的顾虑,一步走错,可能就会将藏书楼和驭兽斋这两股势力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平衡给打破。所以啊,遇事不要冲动,最好将一切都弄清楚之后再来做决定。”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依我看,你最好再去藏书楼第七层走一趟,若是……” 他的话没有说说完,便被隐忍许久的白夜行发出的冷哼声打断。 “你是真的心有顾虑,还是故意袖手旁观,我想只有你自己清楚?” 白夜行紧紧盯着李青山,冷声说道:“老师若是出了事,天地神院便完全由你说了算,我想,在那样的权利诱惑下,你总是会做出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决定的。” 这些话声音不大,语气却是极冷,亦足够诛心。 李青山冷眸微凝,斜着眼睛望向白夜行,轻斥道:“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卓星辰听到白夜行言语之间的不善之后,也有些生气。 即便二人之间的关系再好,也不该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家老师这般无礼。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卓星辰压抑着心头的一丝隐怒情绪,缓步走到白夜行面前,然后沉声说道:“马上跟老师道歉,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白夜行却只是冷冷的瞅了一眼卓星辰,随后问道:“我若是不道歉呢?你打算和我动手?”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那平直放下的双拳已经渐成掌势,一片风沙自掌心快速聚集,很快便成遮天之势。 卓星辰看了一眼他的手掌,眉眼微凝。 他身上的白袍在风中飘起,将一股杀气缓缓传开。 “别逼我,你应该知道,即便你的遮天掌比以前要厉害不少,依然不会是我的对手。” 卓星辰凝声说道:“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情意深重,所以我不想伤你,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在这江心湖畔,哪怕你对七位人神大人不敬,我都不会有半点意见,顶多当作听不见,可你若是刻意诋毁驭兽斋,或是对老师不敬,那我绝不会答应。” 说到这里时,卓星辰的瞳孔深处渐渐出现了一丝嗜血的光芒,他沉默了半晌,随后再次开口,重复着两个字:“道歉!” 白夜行闻言沉静了片刻,随后微微昂起头,用一种骄傲且冷漠的眼神盯着卓星辰,片刻后,他说道:“你也应该知道,道歉的姿态,永远都不会出现在我身上。” 说到这里时,他掌心之间的风沙愈发浓厚,转动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甚至已经能听到一阵刺耳的风啸之音。 “整座天地神院的人都知道,你我代表着天地神院的未来和希望,年轻一辈中,几乎没人是你我二人的对手。但同时,每个人也都认为,你卓星辰要比我白夜行更强些,你是当前开道的先锋者,而我在你身边,却只是个配角。” 白夜行的目光愈发深沉,冷漠之意更甚,他缓缓开口,像是在说着自己的心声:“但没有人天生就愿意当一个配角,只是过去我把你当兄弟,所以从不计较那些名声,甘愿走在你身后,偶尔同行。既然如今你与我翻脸,那我自然不需要再顾虑些什么。” 言及至此,白夜行的遮天掌势已经凝聚至巅峰状态,无尽的风沙之中飘来一股极强的合道气息。 李青山朝着白夜行的掌心看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意外情绪。 他呵了一声,心想难怪白夜行这小子敢这么横,原来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迈入了五境合道。 卓星辰也有些意外,他开口道:“你何时入的五境?” “自然不会比你慢太多。” 白夜行昂首说道:“对我而言,破镜合道,并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言及至此,他不愿再多说废话,直接摆出了战斗的姿态,示意卓星辰动手。 场间气氛瞬间变得沉重起来,一股肃杀之意悄然来袭。 就在卓星辰终于忍不住,打算灭一灭白夜行的威风时,李青山慢悠悠的伸出一只手,按住了卓星辰的肩膀,将他体内疯狂暴起的狂躁真劲给强行逼退。 卓星辰有些不解,刚想问话,李青山却说道:“你们这么好的关系,总不至于因为这点破事就闹僵吧?天地神院最厉害的两位天才少年,你们的力气,是要留着日后去和几位圣人之后扳手腕的,而不是在这里自相残杀。” 言及至此,他又转身望向气势惊人的白夜行,随后继续说道:“首先我要声明一点,虽然过去我与你的老师曾有不和,但也仅限于个人的是非观念上,我本人对他并没有任何的私人恶意。如今天地神院正是非常时期,我很清楚的知道神院有多么需要边之唯,他若是出了事,对我而言,弊永远要大于利,所以我也不想他出事,但......” 话在口中,又一次被白夜行打断:“你若真这么想,就更应该去藏书楼救他。” 有种不容置疑的倔强感。 李青山还想解释些什么,可看到白夜行那越来越冷漠的眼神之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所有辩词无奈吞下。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无奈叹道:“罢了罢了,你暂且回去,给我一些时间做准备,等到我集结完所有兽奴之后,自会派人去藏书楼通知你。” 说到这里时,李青山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一股极强的威压自他身上缓缓散开,顷刻间便将白夜行的遮天掌势完全笼罩住。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你要知道,我如此示弱,并非是忌惮你的合道掌力,毕竟在我们驭兽斋中,最不缺的就是合道高手,而我要是想杀你,跟杀死一只普通野兽应该没什么区别。我只是不想天地神院失去一位可以在将来撑起场面的少年高手,所以你要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回去等我的消息,不要再不识抬举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夜行若是还继续坚持,那可就真的是找不自在了。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这位来自藏书楼的冷漠少年终于是点了点头,他不再言语,而是直接转身,大步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卓星辰一眼,像是一位匆匆的过客。 卓星辰紧紧盯着白夜行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可直到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后,他还是没能开口,最终只能将视线收回,眼中难得出现了一丝落寞情绪。 李青山拍了拍卓星辰的肩膀,笑着说道:“以前觉得你的脾气已经很倔强,却没想到白夜行这小子比你还过分,呵,愣头青一枚,难怪当初差点被阿刁一刀劈死。” 卓星辰闻言皱起眉头,说道:“老师,背地里就别说他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各怀鬼胎 李青山很意外的瞅了一眼卓星辰,疑惑道:“怎么?他都打算跟你翻脸了,你还替他说话?这么多年的绝情道白练了?” 卓星辰说道:“我若真做到了绝情绝性,岂不是连老师您都认不得了?以前有想过把自己当成一头毫无感情的野兽,拼命修行历练,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可回过头来想想,那样真的值得吗?” 此话既落,李青山便愣了一瞬,尚未开口,卓星辰的声音便再次传来:“哪怕真的走到巅峰之上,回过头却发现身后已空无一人,那样的寂寞和孤独,又有谁能够坦然承受?” 这些话里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和隐忍,感触颇深。 李青山却是没想到一向表现的冷漠坚韧的卓星辰竟然还有着这样的心思,他转过身去,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走的路和别人不一样,必须抛下一切情感,才能往巅峰之处走去,这也是我为何自小就将你关在兽笼中的原因……而你若真能在驭兽斋中通过绝情搏杀的方式走向人间巅峰的话,那么认不认得我这个老师,都是不重要的。” 卓星辰盯着李青山,沉默片刻后便问道:“可您这又是图的什么?难道教出一个绝情绝性的学生,就是您的目标?” 李青山呵呵了两声,神情稍显落寞。 “当一个人自知无法走到修行的终点,偏又有雄心壮志时,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 李青山看着卓星辰,缓声说道:“我至今未曾娶亲,自然就没有子嗣,所有的希望,难免就会放在你的身上。以前觉得你性子冷厉,对人冷漠,是天生的杀伐之人,很适合走上驭兽斋中贯有的搏杀之路,而这些年来,你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只是没想到,你的心里其实一直有着自己的想法在……” 说到这里时,李青山眉眼之间的落寞情绪愈发浓厚,他摆了摆手,再次叹出一口气,似是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卓星辰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来:“只是想让我将你想要走的路给走完,就这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 李青山说道:“你若是走到了七境,巅峰之上,众生仰望,而我却可以站在你身边,告诉所有人这是我教出来的学生,这样的荣耀,难道不值得炫耀吗?” 言及至此,师生二人便各自沉默下来,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等到光色愈沉的刹那,卓星辰抬起头来,凝声说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声音不大,却很是郑重。 李青山自嘲道:“倒也不必如此牵强,我心声虽是如此,但也不想让你为难,你若是实在不想走上绝情绝性的那一条路,我不会怪你,当然,我也没资格怪你。” 卓星辰摇头道:“或许,我并非要断绝一切人族的情感,才能走向人间巅峰。” 李青山闻言说道:“可驭兽斋的搏杀之术就是这么个道理,断情绝性,终成大道……” “那为何这么多年来,驭兽斋中就从未有人能够弄神成圣?就连老师您,修行多年,也依然无法跨过五境合道的那道门槛。” 卓星辰凝声说道:“您有没有想过,驭兽斋中的搏杀之术,或许并不是让修行之人选择断情绝性的修行方式,只是单纯的让人在战斗和搏杀中磨练心性,变得坚韧而强大,这二者的参与过程也许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从本质上来说,却完全不同。”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青山便皱起眉头,很快,他便回应道:“这都只是你的猜测,若真觉得如此的话,就先让自己变得更强些,至少,要先超过我再说。” 言及至此,李青山便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话锋一转,说道:“此事暂且揭过,若是你还想跟我辩解些什么,就等搞定边之唯的事情再说吧。” 他忽然朝着藏书楼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眉眼逐渐低沉。 不等卓星辰开口,他便继续说道:“去召集所有兽奴,三千人集结完毕之后,随我去藏书楼第七层走一趟。” 卓星辰闻言皱起眉头,他问道:“莫非老师也觉得边大人有危险?” 李青山说道:“既然白夜行那小子都这么说了,那么不管他有没有危险,我都得去一趟了。” 卓星辰有些担心,他再次开口道:“毕竟是藏书楼的事,我们不好插手吧?而且听白夜行的意思,边大人似乎并不想我们前去打扰......知道的以为我们是去救边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 他的话尚未说完,李青山便忽然扭过头给了卓星辰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问道:“谁跟你说,我是去救他的?” 此话既落,卓星辰便愣住了。 他沉默了片刻后,下意识问道:“难不成还能是去杀他的?” 李青山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露出了一丝阴沉无比的笑意,落入卓星辰眼中时,不由让他有些发毛。 他心想,该不会,老师真的是打算借这个机会除掉边大人吧? 心绪转动关头,李青山却忽然转身而起,推开密室的门走了出去。 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渐沉的光色中飘来他的声音:“我本打算放弃这个机会,可是白夜行帮我把这个机会给捡了起来,那么,我便只好却之不恭了。” 声音随风飘散,很快便消失不见。 留下卓星辰孤身站在原地,有种手足无措的既视感。 这位自小便被誉为天地神院最厉害的少年天才高手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冷汗已经打湿了发梢,心头亦有寒意升起。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老师有些陌生,有些可怕。 他老人家之所以如此推崇驭兽斋的搏杀之术,或许正是因为,他正在将其完美的践行之中。 想到这里,卓星辰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将所有负面情绪暂时搁下,沉静了许久之后,他便朝着驭兽斋的地牢之中缓缓走去...... ...... 与此同时,白夜行回去藏书楼之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几位领头的书官,将对老师的处境猜测做了一个比较全面的分析和讨论。 最终得到的结论没有任何偏差,自家老师有极大的可能性正深陷险境。 三千书官原本遵从边之唯的命令,选择按兵不动,静等自家管事人回来。 可如今被白夜行这一阵鼓动之后,不由得有些担心和惊怒,一个个自告奋勇,恨不得当即爬上藏书楼第七层,将自家管事人给救出来。 尤其在得知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即将率领三千兽奴去往藏书楼救人之时,三千书官更加着急起来,毕竟是自家的事,若是被外人插了手,那岂不是笑话? 自家的管事人自己救! 所以在那一刻,三千位五境合道期的书官们猛然暴走,当即化作三千道金光呼啸而起,直奔藏书楼第七层而去。 场面极其壮观。 可最终,他没还是没能去成第七层,而是被白夜行给拦了下来。 用他的话说,不管老师有没有危险,他都已经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前去打扰。 若是此时登楼,便是违抗了老师的命令。 在藏书楼里,法令往往要大于一切,即便是白夜行也不敢轻易忤逆......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家老师好,但毕竟违令在先,日后的惩罚肯定是少不了的。 所以他想了一个好办法,先去劝服李青山,让他领着驭兽斋的三千兽奴带头冲锋,看看藏书楼第七层是否藏着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 若有的话,那便让李青山去和高之叶打个你死我活,他选择观望。 等到两股力量各自疲累之时,他再带领三千书官冲杀而至,将残局收拾好。 如此既可救下老师,又可抓住高之叶,更重要的是,他能借着这个机会一举削弱驭兽斋的力量,可谓一箭三雕。 而若藏书楼中真的没有其他人的话,那便最好,三千书官自可散去,老师的怒火都由驭兽斋中的那些人来承受。 这便是白夜行打的小算盘,看似没什么技巧,却也着实花了他一番心思。 尤其是在驭兽斋中和李青山谈判的那些内容,更是将他的心智和勇气发挥到了极致,甚至不惜和卓星辰翻脸,来确保自己演技的真实性。 想到这里时,白夜行便觉得有些对不起卓星辰,这么多年的好兄弟,说翻脸就翻脸,甚至差点就动起手来,虽然不是本意,但想来卓星辰并没有猜到自己的心思,怕是此时还在纠结难受在呢。 白夜行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到老师的事情一结束,他便去和卓星辰好好道个歉,要打要骂,他都会受着。 而他没想到的是,此时的卓星辰其实也正抱着同样的想法。 若是边之唯最终真的死在了自家老师的手里,那么,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白夜行? 到那时,打打骂骂怕是轻的。 曾经的生死之交,可能就要变成生死之仇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暗流涌动 但卓星辰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在老师和兄弟之间,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前者。 天色渐亮的那一刻,卓星辰集结了驭兽斋的三千兽奴,当他们从驭兽斋的地牢中走出来的那一瞬间,三千位五境高手的联手威压让整片天空都黯淡了一瞬。 他们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什么,所以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动和兴奋。 趁着七位人神闭关之际杀了边之唯,便等于是摧毁了藏书楼最大的靠山。 要不了多久,失去了主心骨的藏书楼便会和之前的教习处一般,分崩瓦解。 如此,驭兽斋便可一家独大,李青山也将会成为七位人神之下的神院第一人。 三千兽奴的地位自然也就会随之水涨船高。 更重要的是,就算他们杀了边之唯,七位人神日后也没理由来个秋后算账。 因为说到底,李青山是不愿意去的,是白夜行费尽心机的让李青山过去解救边之唯,真要怪罪的话,就怪白夜行太过于固执吧。 并且击杀边之唯的凶手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归加在高之叶身上,至于他到底有没有出现在藏书楼第七层,都不那么重要了。 时当此时,当清晨的第一缕红光洒落大地的那一刻,驭兽斋最外围的那层广场之间,李青山双手覆于身后,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清冷之意,自缓缓而至的三千兽奴身上一一扫过。 许久之后,他慢慢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凌厉,随后说道:“今日,我们是受驭兽斋代理管事人白夜行所托,去往藏书楼第七层解救边之唯边大人,所有人必须打起精神,若是发现可疑人等,务必将其拿下,如若反抗,格杀勿论!另外,据白夜行所说,隐于藏书楼中的那位可疑人物很可能便是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此人已是半神高手,实力深不可测,一身恐怖刀术大家也曾经领教过,所以大家务必注意。” 此话刚落,三千兽奴顿时大声应允。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卓星辰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神情冷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青山看了卓星辰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说道:“如今边大人深陷险境,可能已经被高之叶所擒,胁迫之下,他可能会对你们出手,若是觉得可以抵挡,那便尽量留手,不要伤到边大人,可若是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那,便与之死战!相信边大人也绝不想看到你们死在他的手上......” 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李青山整个人身上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恐怖至极的风啸之音,强大的合道之力自他身上疯狂窜开,带来了一阵沉闷至极的杀伐之意。 他冷眼扫视全场,随后沉声问道:“都听清楚没?” “听清楚了!” 三千兽奴同时开口,巨大的声浪翻滚过天,似是将初起的朝阳都完全冲散。 李青山随之将目光落在了卓星辰身上,犹豫了半晌,还是问道:“你是打算留守驭兽斋,继续和地牢里的猛兽厮 杀,还是打算随我们走一趟?” 卓星辰没有犹豫,很快便开口道:“解救边大人事关重大,我又怎能缺席?” 言及至此,他不等李青山再次开口,便忽而迈步而起,当先朝着藏书楼所在的方向大步走去。 路过李青山身边时,他没有停步,亦没有眼神的逗留,而是继续向前,带着十足的冷漠情绪。 很快,当他的身形与朝阳融为一体的那一瞬间,白袍于风中舞动,瞬间便消失在了原地,长空之间,只见一道白光稍纵即逝,迅速远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李青山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眼神之中渐渐出现了一丝落寞之意。 他最终将眺望的目光收回,身随心动,同样纵身而起,朝着藏书楼飞驰而去。 在他身后,三千兽奴没有任何犹豫,一个个化作金光而动,卷起了一阵浩浩荡荡的金色光幕,铺天盖地涌满了半边天空。 声势浩大,连逐渐璀璨的朝阳红光都为之让了步。 而此时,白夜行站在藏书楼第一层的窗户边上,遥望着铺天盖地般往这边涌来的金色人潮,突然开口道:“他们来了,派去第七层查探情况的哨子回来没?”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面色沉静的紫衫书官,看他胸口位置上所袖的金边,显然也是藏书楼的真正核心人物。 听到白夜行的话后,紫衫书官点了点头,说道:“已经回来了,只是他在楼外呼唤了很久,却始终没有得到边大人的回应。” 白夜行皱起眉头,说道:“整座藏书楼都与老师心意相通,若是楼外有人呼唤,他没理由听不到,除非,有人不想让他回应。” 紫衫书官回应道:“看来少主人您猜的没错,高之叶确实就在藏书楼中。” 说到这里时,紫衫书官忽然朝着窗外看了一眼,此时金光越来越近,很快便要来到此间,他甚至已经能感觉到当空而至的极强的压迫感。 沉静片刻后,紫衫书官走上前将窗门关上,随后压低声音说到:“我已经吩咐下去,将三千书官分布于藏书楼第七层的各处暗影之间,接下来不管第七层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能见机行事,谋而后动......今天,我们不仅要救出边大人,也要借这个机会将驭兽斋一网打尽!到时候三千兽奴若是愿意归降于我们的话,那便另说,可是李青山,是一定要死的!他一死,那么三千兽奴就算有心气势,也翻不出多大的风浪来。至于白衣杀神卓星辰,他与少主人您关系匪浅,所以在下不敢妄做定夺,还需要您来做主。” 《种菜骷髅的异域开荒》 白夜行闻言露出了一丝迟疑之色,他说道:“三千兽奴战力强横,李青山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凭我们三千书官的力量,有把握能将他们吃死?” “自然还是要依仗高之叶的那把刀,先让他和驭兽斋的那伙人好好打一架,等到他们两败俱伤之际,我们来个渔翁之利。” 紫衫书官凝声说道:“另外,这里可是藏 书楼,所有的禁制法阵都可以完美的利用起来,在我们的地盘上,是龙是虎,都得给我......” 话在口中,尚未说完,白夜行便忽而伸出一只手将其打断。 随后他沉声说道:“来了。” 言及至此,他便忽而迈步而起,推开藏书楼第一层的那扇大门,走了出去,入眼所及,便是当先而至的那一袭白衣。 “夜行。” 卓星辰凝声唤道:“昨日之事非我所愿,你不要记恨在心。” “不敢。” 白夜行看都不看卓星辰一眼,便用一种极其冷漠的声音说道:“驭兽斋的白衣少主身份尊贵,这份道歉,我受不起。” 此话既落,他不理会瞬间变得落寞下来的卓星辰,直接往前走了一步,越过卓星辰,迎上了同样来到此间的李青山,以及对方身后的三千兽奴。 “第七层情况怎么样?可曾派人前去查看?” 方一至此,李青山便皱着眉头问道:“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呢?怎么就看到你们两个?” 白夜行尚未回话,站在他身后的紫衫书官便走上前来,先是朝着李青山行了一礼,随后说道:“第七层外面现在并无任何异象,毫无动静,看上去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只是楼内却不是我们有资格探寻的了。至于三千书官,他们遵循边管事的命令,这段时间全部选择了闭关,如今都已经进入了藏书楼的密室之中。” 李青山疑惑道:“你们的管事人现在生死不知,书官们竟然还有心思闭关?是当我傻子,还是真的不把边之唯当回事?” “这也是我们邀请李大人您来帮忙的缘由。” 紫衫书官笑了笑,随后不卑不亢的说道:“藏书楼规矩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要毫无条件的遵守上位者的命令。既然边大人下令让我们不准去藏书楼打扰他,那么不管他是不是有危险,我们都必须按兵不动,除非他再次下达了新的命令。所以只能让我们的少主人去驭兽斋走一趟,麻烦下李大人了。”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很是缓和,情绪亦没有半点波动,就好像是在诉说心声。 李青山眯起眼睛盯着紫衫书官审视了许久,没有瞧出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冷笑道:“不愧是边之唯立下的规矩,果然迂腐。” 听到这句话后,紫衫书官的眼眸间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杀意,神情间的凌厉之色稍纵即逝,很快便又被淡淡的笑意所替代。 白夜行却在这时开口道:“李大人,今日请您前来,并不是来说教的。” 李青山横了他一眼,冷笑道:“自然不是来说教的,是来帮你们忙的,对吗?” 白夜行闻言没有回话,只是眼眸渐冷,双拳铺成掌势。 李青山却当作没看见,继续说道:“既然有求于我,就给我客气点!边之唯惯着你,我可不惯着你!” 第四百三十五章 身不由己 此时天边骄阳正盛,红光当空而落,将整座藏书楼都笼罩在一股暖洋洋的氛围中。 可随着李青山那句话落下之后,场间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寒意来袭,将白夜行和紫衫书官死死环绕。 一向骄傲无边的白夜行沉沉呼吸,双掌之间突然出现了一片血色风沙,只是在其蓄势成型之前,脸色同样变得沉静下来的紫衫书官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按在了白夜行的肩头,将他的所有攻击意图强行压下。 随后看了一眼李青山,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李大人,就别跟我家少主计较了,他还是个孩子。” 沉默许久的卓星辰同样往前走了一步,挡在了白夜行面前,说道:“老师,今日我们来此是为了救人的,怎么又发起火来了?这里可是藏书楼的地盘。” 李青山闻言冷哼了一声,他再次瞪了一眼犹有隐怒的白夜行,说道:“藏书楼又怎么样?莫非躲在后面不敢出面的三千书官还敢跟我动手不成?哼!这黄口小儿,再敢跟我出言不逊,我必然要代替边之唯好好教一教他,告诉他怎么尊重长辈。” 此话刚落,本已平静下来的白夜行凝起了双眸,本能的想要往前抬掌,可紫衫书官却将其死死的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站在李青山的身后,卷起一幕金色光芒的三千兽奴全部双臂环绕,三千双冷眼紧紧盯着白夜行,若是对方再敢有任何无礼的言语或是举动,他们必然要出手惩治一番。 所幸在紫衫书官的安抚之下,白夜行渐渐平静下来,双掌平直的覆于腰侧,消散了所有杀意。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将目光自李青山身上收回,望向了藏书楼第七层的位置,随后说道:“是打算自己上去,还是我来带路?” 李青山却也不再看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不必带路,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白夜行便感觉到眼前人影一晃,再次凝眸而望时,李青山已经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三千兽奴同时而动,金光再起,化作一幕灿烈光色朝着第七层汹涌而去。 卓星辰却仍停留在原地,他看着身前的白夜行,想要说些什么,可对方却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去,似是不想与之对话。 紫衫书官给了卓星辰一个歉意的微笑,随后便说道:“昨夜少主回来后便一直心情不好,不想与任何人说话,想来是心忧我家边大人的安危,卓爷您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等到此间事了,少主他肯定......” “说那么多干嘛?” 白夜行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三千书官都已经进了密室闭关,你还留在这里做甚?” 紫衫书官闻言讪笑了一声,刚想开口,卓星辰却缓缓挺直了身子,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夜行,没有再多说什么,眼中的情绪尽数化作冷漠,下一刻,白衣微起,很快便随金色人潮往第七层而去。 看着渐渐消失在眼眸中的那 一片白衣,紫衫书官无奈的摇了摇头,随之开口道:“少主,怕是卓爷这次是真的伤了心了。” 白夜行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与我何干?” “他毕竟没有做错什么。” 紫衫书官说道:“就算藏书楼和驭兽斋之间有着再多的阴谋计算,但卓爷他对您的兄弟情却是没得说的,依我看,您还是……” 没等紫衫书官把话说完,白夜行便冷眼望向了他,硬生生将他的话打断:“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虽然与他私交深厚,但从藏书楼的立场上来看,我最终还是无法与之并肩,除非,他放弃驭兽斋传人的身份,加入到藏书楼的阵营中。” 紫衫书官闻言苦笑了声,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我自然知道不可能,所以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了缓和的余地……不过等到我们杀了边之唯之后,我还是会去和他好好的道个歉,但是你觉得,他会原谅我吗?” 说到这里,白夜行忽然仰面向天,瞳孔深处的冷漠情绪已经被一种怅然之色所替代,他缓缓开口道:“像我们这样的人,自出生时便已经摆好了自己的位置,看似风光荣耀,且被无数人羡慕,但又有谁能够懂得,其实我们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今天过后,藏书楼和驭兽斋这两股势力必然只能留下一个,从我们的立场上来看,自然是希望我们能赢,但说到底,不确定性还是太多,无法保证自己能稳赢。如果,我是如果,如果今天没能杀死李青山,反而是被他识破了我们的围困之计,那么,就算你们为了求活而选择加入驭兽斋的阵营中,我也不会怪你。” 闻言至此,紫衫书官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认真。 他摇了摇头,说道:“少主,我们不会输。” 白夜行看了他一眼,破天荒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却看不出任何的喜悦情绪,反而多出了几分凄楚。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说道:“就这样吧,通知所有人,随时准备动手。”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便大步迈出,走入了藏书楼第一层中。 留下紫衫书生在原地沉静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将所有心绪沉入心底。 下一刻,他脸上的神色忽然变得无比严肃起来,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望向了头顶上空,那里,李青山和三千兽奴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已经去到了藏书楼第七层的领域中。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他忽然对着身前虚空开口道:“野兽已至,躲好别出声,等我命令。” 这句话落下之后,紫衫书生便也朝着藏书楼第一层走去。 而他的神识却始终悬停在第七层所在的空间,与隐藏在暗影中的三千书官紧密联系,做好了命令和接应的准备。 与此同时,藏书楼第七层中,边之唯还不知道李青山已经带着三千兽奴杀到了这里来,也不知道驭兽斋和藏书楼这两股势力之间,将会有一场决定着各自命运的战斗发生。 吞噬 他现在每日的工作,便是陪着唐青读书,另外,还兼职着一份捶腿揉肩的任务。 这在以前自然让人无法想象,堂堂天地神院藏书楼的当家管事人,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 就连边之唯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刚开始被困于此处时还好,唐青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顶多是让其帮着着拿拿书什么的,或是充当着翻译官的工作,更多的时候,他还是躲在第七层的暗影中休息。 或许是觉得边之唯有些太闲了,所以在某一次唐青读书读累了之后,细心的月牙便试着让他去帮着唐青揉揉肩膀。 一开始边之唯还在反抗,表达了自己的强烈不满,唐青也表示了拒绝,认为自己无法适应别人的触碰。 可当边之唯再次感受到月光的璀璨之后,知道自己躲不了了,如果不想死的话便只能顺从。 所以他便只好答应下来,带着隐忍复仇的心态,开始了每日一次的揉肩生后。 而唐青在享受一次揉肩之后,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反而觉得很是舒服,于是便不再拒绝,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边之唯的揉肩手法。 本来每次正午时分便是唐青休息的时候,那时边之唯就得老老实实的过来给他揉一揉,可后来唐青不太满足了,由一天一次改为了一天两次,不仅正午要揉,晚上也得揉......边之唯有心反抗,却再无力发言,只能默默忍受,将揉肩进行到底。 而时当此时,正午未至,按照以往的惯例,唐青应该继续读书才对,可他却不知为何忽然放下了手中那本记载着人间志怪奇谈的古籍,将其放回到了原处,随后坐在地上,背靠着书架选择了休息。 看他的样子,似是有些累了。 不远处正在观览佛经的月牙察觉到了唐青的动静,她将佛经收好,随后缓步走到了唐青身边,拍了拍他的脑袋,问道:“师弟,累了吗?要揉肩吗?”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温柔,就好像是一个简单的关心。 可暗影中听到这句话后的边之唯心中却是猛地咯噔了一下。 怎么,现在就要揉肩了?正午时分可还没到,总不至于又要强加一次给我吧? 他心中祈祷着唐青说出拒绝的话,可很快,他便苦起了一张脸,眉眼之间的情绪瞬间变得心灰意冷起来。 因为唐青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说出了两个字:“也好。”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边之唯的心沉入了谷底。 而月牙在听到唐青的话之后,很快便点了点头,她的眸间月光瞬出,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想象的可怕力量,走到了边之唯身边。 她隔着朦胧的暗色看了一眼边之唯,很快,她便打算开口要求对方去给唐青揉揉肩。 可没想到边之唯根本不用吩咐,直接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便起身往唐青那边走去。 第四百三十六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靠在书架上的唐青明显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缓步走近的边之唯,疑惑道:“今日怎么如此痛快?记得上次让你给我多揉一次肩的时候,还发了老大一阵火。” 边之唯伸手按在了唐青的肩颈上,开始微微发力,力道柔和且有持久力,手法亦无比娴熟,想来是多日所练就的成果。 听到唐青的话后,他下意识的感受了一下识海中悬停已久的那道可怕剑意,以及身后随时都会朝着自己笼罩过来的雪白月光,片刻后,他发出了一声微不可觉的冷笑,心道:“若是将那道剑意和那一束月光挪开,你看我还会不会这么痛快。” 心声如此,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他一边揉着肩,一边笑着说道:“此前怕是您误解了我的意思了,能为您服务,那是我三生有幸,又怎么会又有不痛快?” 声音平静温和,语气亦很平缓,听上去就像是在和好友说话一般。 坐在唐青身边的月牙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很意外的看了一眼边之唯,似是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么没底线的话来。 而唐青则是摇头笑了笑,他闭眼享受着边之唯的手法揉捏,微微往后靠了些,随后开口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给我按摩揉肩,那么从明天起,就再多给我加一次怎么样?”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月牙,问道:“要不师姐你也试试?” 月牙望着唐青,眉眼皆是画,闻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说道:“好啊。” 边之唯的脸色则在瞬间阴沉下来,他小声的呵呵了两句,然后说道:“一日三次怕是已经够了吧?再多一次的话,我怕你会受不了的。另外,男女有别,月牙姑娘冰清玉洁的身子,我是不敢碰的。” 闻言至此,唐青刚想再说些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笑意的月牙却忽然站起身来,她朝着藏书楼入口处看了一眼,心神微动,随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说道:“楼外来人了,而且不止一个。” 唐青睁开了眼,下意识握住了腰侧的那把短剑,感受到剑意之间的强大气息后,他顿觉心安。 体内的金色佛光和龙龟之力亦在刹那间惊起,以极快的速度穿行于血脉之中,随后浮于体表,隐而待发。 下一刻,他便站起身来,眼神渐沉,顺着月牙的目光望去,楼里的光点弥漫在四周,将他的视线阻隔,却无法隔断他的神识感知。 他能感觉到,楼外的那一片境域中,不知何时涌满了无数个强大而冷厉的神识气息,他们静静的肃立于第七层最外围的空间中,似潜伏至此的野兽般,等待着猎物出现。 边之唯缓缓走到唐青身前,他自然也感知到了楼外的动静,并且知道来人是谁。 “是驭兽斋的老李头,以及他麾下的三千兽奴,没想到他们真的来了。” 边之唯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嘲道:“我就说他不会听我的话,让他不要来打扰 我他就偏要来,还把阵仗弄得这么大。” 说到这里时,边之唯转眼望向唐青,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唐青很快说道:“师姐布下的结界足够拦住他了,所以不用理会。” 他忽而给了边之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沉默了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在打着什么小算盘,想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对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因为李青山并不是来救你的。” 边之唯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您也太高看我了,有剑意始终悬于识海之间,日夜监督,我还敢逃吗?” 唐青缓缓开口道:“最好如此,也别奢望着七位人神会解开那道剑意的束缚,要知道,但凡让我知道你有半点潜逃的念头,我都会将那道剑意落下,你应该清楚,这对我来说并不算太难。”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青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甚至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威胁的意思,可边之唯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他能感觉到在唐青那句话落下的那一瞬间,自己识海中的剑意再次跳动了一瞬,似是十分渴望将自己的识海完全贯穿。 他将心头的恐惧强行抛开,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之后,没有选择去接唐青的话,而是话锋一转,再次问道:“可既然李青山这一次倾巢而出,带着驭兽斋的三千兽奴来到这里,说明他必然是抱着十足的决心要冲破藏书楼第七层的禁制,冲杀进来。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杀我还是救我,想来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沉默许久的月牙,然后继续说道:“七位人神布下的禁制李青山知道怎么破解,所以根本起不了作用,可以直接忽略,那么能挡下他的便只剩下月牙姑娘设下的结界......虽然月牙姑娘实力非凡,几乎与人神无异,可此时面对的是外面那三千多位五境合道者,他们的联手之势可不仅仅是一加一这么简单,而是成倍的增长,我想,即便月牙姑娘的月光结界再坚固,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月牙秀眉微蹙,没有说话,但眉眼之间的忧虑已经证明了边之唯所言不假。 唐青沉静了片刻,将腰侧的那把短剑握的更紧,随后说道:“所以你有什么办法?别再跟我说先放你回去引走李青山这种话,你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边之唯说道:“我也知道不可能,所以不奢望。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以退为进,在李青山发现那道月光结界之前,先行打开藏书楼的入口,让他看到我的存在。而二位则继续隐于月光之中,不要露面,等我摆脱了他之后,你们再出来。” 唐青闻言皱起眉头,问道:“你有把握搞定他?” 边之唯笑道:“他们既然来到这里,必然是受夜行所托,说我可能有危险,而如今我仍好好的活着,并且他们 进来查探时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那么......” “等等,你的意思是,李青山还要进来查探?” 唐青眼神骤冷,随后说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边之唯很快摆了摆手,解释道:“岂敢?李青山看到我安然无恙,只能确保我暂时安全,可却无法保证藏书楼中是不是藏着另外的人,他们会想,我是不是受到了威胁,所以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想夜行回去之后也正是因为无法确定,所以才会去找李青山过来一趟。而想要让他们彻底的摆脱顾虑,从此不来打扰,便只能让他们进来查探一番,如此的话,才能永无后顾之忧,要不然,李青山是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唐青觉得这些话有些道理,可心里却还是有些担忧。 他紧紧的盯着边之唯,似是要将他的心思完全看穿,可对方却带着满脸的真诚笑意与唐青对视,看上去确实十分坦然,不像是会耍心眼的样子。 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边之唯见唐青还在犹豫,便再次开口道:“二位虽然藏身于月光之中,但我却还在二位的眼皮底下,若是我有任何的不轨举动,月牙姑娘的杀人月光顷刻便至,我又如何跑得掉?更何况,那道剑意仍在我的识海之间,随时可以将我贯穿,您又在担心什么?” 闻言至此,唐青已经打消了大半的顾虑。 他与月牙对视了一眼,问道:“师姐,你怎么看?” 月牙很快说道:“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的月光结界虽然足够坚固,但是面对三千位合道高手联手摧折,能挡住一时,却挡不了永久的,被攻破也是早晚的事。” 唐青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 他最后看了一眼边之唯,丢下了一句好自为之,便被月牙的眸间月光笼罩住,隐于无数光点之间。 而与此同时,设立在藏书楼入口处的月光结界也在刹那间散去,像是从来没出现过般。 边之唯朝着月光隐去的位置看了一眼,亦不再说话,等到他转过身的那一刹那,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瞳孔深处则只剩下了一层深深的冷漠和阴沉情绪。 而与此同时,边之唯已经能感觉到,藏书楼第七层入口处人神禁制转动的声音,想来是外面的李青山已经等不及要打开禁制进来看看了。 他自顾自的冷笑了声,不再犹豫,直接挥了挥手,掌心间风沙涌动,混杂着一层玄妙的术法秘诀,将缓慢开启的人神禁制彻底打开。 要说起对人神禁制的熟练掌握度,自然没人能比得上他。 入口打开的那一瞬间,明亮的金光自楼外照进藏书楼中,将孤身而立的边之唯完全笼罩住。 那是三千位兽奴身上散发出的本源金光,强大的合道之力似潮水一般涌入了藏书楼中,似是要将楼里的一切都给完全淹没。 第四百三十七章 神院两位大佬的较量 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就站在人潮的最前面,他面色沉静,覆手而立,像一位孤独而冷漠的先驱者,将眼前的一切都给看穿。 而他视线遥望的终点,自然便落在了边之唯的身上。 看着那位放言要在藏书楼第七层中待上十年,并且不让任何人打扰的边大人,李青山有种久违的陌生感。 他紧紧的盯着边之唯,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可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所以在见到边之唯的那一刹那,李青山并没有任何叙旧或是开口的念头,只是沉默以对,静静观望。 与此同时,他那强大的神识不动声色的绕过边之唯,混迹于三千兽奴所幻化的金光之间,往藏书楼第七层的深处探去,似是想要查清楚里面究竟有没有藏着其他人。 若真如白夜行所言,唐国大内总管高之叶来到了这里,那么即便对方有着半神刀意,也绝对无法在三千位五境合道者的联手搜捕之下,还能完美的藏匿身形。 李青山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一旦发现高之叶,便以雷霆之势将其彻底镇压。 而后再反手诛灭边之唯,将他的死嫁祸于高之叶身上。 到时候死无对证,就没人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是李青山最初的打算,也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可是很快,他那沉静无波的表情间便有了微微的变化,因为一路探寻之后,他并没有发现藏书楼中有任何多余的气息。 三千道金光来回纵横了许久,亦没有任何的发现。 最终,李青山带着疑惑将神识收回,心绪渐沉,难道白夜行的判断有误?边之唯其实并不是被人威胁,而是真的想在藏书楼第七层中待上十年? 与此同时,当强烈的金光忽而涌入的刹那,站在入口处的边之唯微微眯起了双眼,瞳孔深处的那一丝阴沉情绪在此时逐渐放大,很快便恢复到往日里的冷厉模样。 这一刻,他不再是被唐青和月牙压制住的小奴才,而是天地神院位高权重,且实力强横的藏书楼管事人。 他的目光在李青山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又在三千兽奴身上一一扫过,沉静片刻后,他冷声开口道:“我说老李头,藏书楼第七层是什么地方你不清楚?敢随便闯进来?” 李青山抚弄着长须,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曾得人神大人亲允,每年可来藏书楼第七层读一个月的书,算算日子,这一个月好像还没有过。” “那你身后的三千兽奴呢?他们也得到了人神亲允?” 边之唯的眼神变得愈发阴沉,他紧紧的盯着李青山,继续说道:“三千人同闯藏书楼第七层,呵,这要是人神大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你是想造反?怎么,周例外走后,你的心也不静了?” 这句话里的情绪不浓,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却足够诛心。 李青山闻言皱起眉头,稍稍摆手,仍在藏书楼中不停查探的三千道金光 同时归位,瞬间隐没了声息。 他冷笑了几声,随后便说道:“跟我玩这点小心眼就没意思了吧,亏我还带这么多人过来救你。” 闻言至此,边之唯顿时摆出了一幅很疑惑的表情,他故作不解的问道:“救我?到我的地盘上来救我,老李头,你的脑袋是被驭兽斋地牢里的野兽给踢坏了不成?” 此话刚落,李青山尚未有任何反应,沉默站在一边的卓星辰突然抬起了头,他眉眼低沉,随后沉沉开口道:“边大人,请慎言!是夜行去驭兽斋中求助,说边大人您深陷险境,所以老师他才带着这么多人过来的。” “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他不成?” 边之唯瞪了一眼卓星辰,冷冷开口道:“如此兴师动众,来到我的地盘上,究竟是何居心,我想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说到这里,边之唯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李青山身上,继续说道:“老李头,咱俩共事这么多年,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怎么,现在看到我还好好活着,是不是特失望?” 李青山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中带着极度的冷漠之意。 他闻言摆了摆手,随后说道:“那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有着什么心思?” “自然是想我被人杀死了。” 边之唯紧紧盯着李青山,看似漫不经心说道:“或者说,你是打算亲手将我杀死。” 言及至此,隔着两人之间那段不长不短的距离,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意悄然惊起。 李青山放下了自己的双掌,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冷厉。 他站在原地沉静了很长时间,最终说道:“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如今七位人神大人都在闭关之中,周例外又已叛逃神院,整座神院都靠你我撑着在,你要是死了,重担岂不是都压在了我的身上,那我......” 他的话尚未说完,边之唯便开口打断他:“重担之下便是权力,我若是死了,天地神院不就是你说了算了?到时候你将神院势力重新整编,此前教习处的三千教习,加上我藏书楼的三千书官,都会被你一一蚕食,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给了你一个弄神成圣的机会,怕不是七位人神大人都会被你给排挤走。” 此话一落,李青山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然挺直了身子,大声喝道:“胡言乱语!我对七位人神大人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等不忠之事?” 听到这些话后,边之唯冷笑了一声,满脸的不屑。 片刻后,他摆了摆手,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我现在安然无恙,你大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了。” 李青山闻言却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他静静的伫立在原地,双眼微微眯起,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缝隙,眸间的光色渐渐凝结成线,散发出了一道清冷且悠长的光晕。 “怎么,不想走?怕是被我猜中了心思吧?” 边之唯的双掌忽而放下,掌心风沙聚集,隐有呼啸声传来。 李青山摇了摇头,没有回应那句话,反而是话锋一转,说道:“白夜行那小子来找我的时候,说当时你对他的态度和往日里大不相同,并且急着将他赶走,所以他才会怀疑是有人胁迫你那样做的。开始我还不信,并不想与他浪费时间,可后来实在拗不过他便只好过来看看,却不想,你对我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时,李青山沉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愈发冰冷起来:“该不会,在你身后,真的藏着其他人在吧?” 边之唯冷笑道:“你和你的三千兽奴不是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可曾发现有其他人存在?” 李青山说道:“藏书楼第七层中百转千折,藏身的地方可不少,谁能保证他会不会藏在神识无法探寻到的地方?” 言及至此,李青山忽然停顿了片刻,稍微组织了下措辞后,便继续说道:“而且若真有人在的话,那你必然已经被他控制住,所说所为都可能违背着自己的意图,很可能,你凭借着对藏书楼第七层的超强掌控力,将那人的气息完全隐没住也说不定。” 这句话刚一落下,边之唯摇头失笑,他不做任何解释,只是反问道:“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才能放心?” 李青山没有任何犹豫,很快便开口道:“自然是亲自进去查看一番才行。” 话音刚落,边之唯呵呵了两声,很是不屑,似乎早料到李青山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若李青山此行真的是想取自己的性命,那么自然是要找一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才行,而放眼整座天地神院,也只有藏书楼第七层这样一处禁地最是合适。 心念至此,边之唯却没有半点拒绝的意思,只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道:“进去查看自然没问题,但第七层毕竟不是寻常地,你只能亲身前往,三千兽奴却是不能进去的。” 李青山闻言摇头道:“若那个神秘人真的藏身其间,单凭我一人,又如何能摆平他?” 开什么玩笑,就算里面没有藏着其他人,李青山也要在第七层里面解决掉边之唯......而他与边之唯实力相仿,一对一只能保证不败,又如何能杀死对方? 不带些人进去的话,此行不是白跑一趟? 边之唯看透了李青山的心思,也不点破,直接问道:“那你想怎样?总不能三千兽奴都跟着你进去,那样的话,等到七位人神出关后,我这藏书楼管事人的位子还坐不坐了?” “自然不能全部进去,但是随我进去几个心腹总是没问题的吧。” 李青山看了一眼边之唯,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又扭头朝着身后的三千人潮看了一眼,随后点名道:“清流,重山,你二人随我走一趟。” “遵命!” 话音刚落,三千兽奴中便大步走出二人。 清流,重山,一柔一刚,乃是三千兽奴中战力最高的两人,实力几乎已经无限逼近五境巅峰,有他二人在,李青山便多出了不少底气。 第四百三十八章 为什么不能是我 边之唯自然也知道清流,重山的强大,见李青山竟然想带这两个家伙一起进去,不由得眉头一皱,刚想出口反对,可随即便又想到月光之中那对少年男女的可怕实力,心中的不安情绪瞬间便落了下来。 他很快说道:“只带两人吗?老李头你要真那么害怕的话,我可以给你多加两个名额。” 这句话里明显带着几分调侃和嘲讽的意味,可李青山却毫不在意,反而是毫不客气的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等贪得无厌之人,这样吧,我再多要一人便可。” 不理会边之唯那稍显错愕的眼神,李青山突然望向了冷冷肃立在原地的卓星辰,说道:“星辰,你也随我一同进去,这是你历练的好机会。” 卓星辰没有犹豫,直接点头应允。 入口处的边之唯生怕李青山继续变着法的要人,便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说道:“准备好了便进来吧,我先声明,最多只给你们一个时辰,时间将满之时,你们都得给我老老实实的滚出去......另外,你们记住,回去之后,十年之内不要再来打扰我,否则的话,今日三千兽奴私闯藏书楼第七层一事,我一定会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人神大人。” 说完他便让开了道,自入口处迈步而起,将身形融入暗影之间。 李青山望着第七层入口处的那片空洞和暗色光景,感知着楼内无数宗谱古籍之间散发出的种种神奇韵味,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今日的边之唯似乎也太好说话了些,不仅没有将自己这一行人赶走,反而是答应自己带人进入藏书楼第七层中一探究竟。 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心绪至此,李青山皱起了眉头,站在原地犹豫起来。 进,还是不进? 而就在这时,沉默许久的卓星辰往前走了一步,与李青山并肩,轻声问道:“老师,为何还不进去?” “我有些担心,怕是羊入虎口了。” 李青山说道:“若是楼里真的没人的话,我们此次前来便真的是犯了私闯禁地的罪,而边之唯自然就站在了道理的制高点上,那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一个典型的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往日里我的一点点小错都会被他无限放大,何况是带人私闯禁地这样的大罪?” “按常理来说,他不仅不会如此轻松的放我们进去,反而会唤来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将我们拿下或是驱逐才对,可如今......”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卓星辰冷眸微凝,他往藏书楼的入口处看了一眼,随即问道:“老师是担心,里面真的藏着其他人?所以边之唯才任由我们进去?” 李青山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起初我对白夜行那小子的话还报以怀疑的态度,可如今从边之唯的反应来看,怕是假不了了。若是高之叶真的藏在里面的话,那我们几个进去,怕是不够他一刀砍的。”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朝着身后三千兽奴看了一眼 ,感受到他们联手而起的强大威势之后,稍有心安。 还好自己今天带来的人多,高之叶若真藏身其间,那么只要自己能够抵挡一瞬,撑到三千兽奴出手的话,就算无法击杀高之叶,也可以将其逼退。 至于边之唯嘛,到时候混战之中,谁又管得了他? 三千兽奴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了,到时候把死因往高之叶身上一推,便可安枕无忧了。 想到这里时,李青山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只是片刻,他的情绪便有了极大的转变。 此时的他倒是很希望高之叶就藏身其间了,如此也省得他再找其它的借口除掉边之唯。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李青山稍微整理了下思绪,拍了拍卓星辰的肩膀,再次开口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我们胜在人多,就算高之叶隐于楼内的话,也不用太过于畏惧,只需小心应对便是。记住,我们来此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高之叶,所以别把太多的心思花在他的身上,要记住正主是谁。” 言及至此,不等卓星辰开口,他便又转头对着站在身侧的清流,重山二位兽奴说道:“若是遇到危险,记得保护好星辰,另外,和其他人做好联系,随时准备动手。” 清流,重山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点头。 下一刻,李青山便不再犹豫,直接迈步而起,踏进了入口之内。 清流,重山沉淀了所有情绪,体内五境之力瞬间凝聚至巅峰,随之而入。 一向冷厉肃杀的卓星辰此时却忽然感觉到有些忧心,他朝着幽深无比的藏书楼第七层入口中看了一眼,有了片刻的迟疑,但等到自家老师的身形完全隐入其间之后,便也顾不了太多,身形微动,直接跟了过去。 剩下来的驭兽斋兽奴们则各自散开,将可以通往第七层的所有通道全部堵住,阻止任何人上来。 而在李青山等人全部跨进了入口之后,隐于暗影中的边之唯再次露了面,他朝着楼外顶空之上的那片暖阳看了一眼,有些刺目,可他却并没有将目光挪开,而是注视了许久,就好像,那片暖阳之中藏着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 直到兽奴们感觉有些不对劲,打算顺着边之唯的目光望去的时候,边之唯却刚好将眼神挪开,落下的双眸中带上了一丝冷厉和杀伐之意,惹人心慌。 兽奴们不明所以,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发寒。 而下一刻,边之唯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残忍和血腥的笑意,随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他动了动嘴角,吐出了两个字:“动手。” 声音不大,几乎微不可闻,甚至于分布在四周的兽奴们都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可就在那两个字落下的瞬间,顶空暖阳之下,无数道散发着强大五境之力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此,化作一幕浩瀚无边的璀璨光幕朝着兽奴们扑了过去。 兽奴们瞬间躁动起来,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朝着顶空望去,想要看清楚来人是谁。 可此时日头渐升,阳光很 是刺眼,仓促之间他们又未曾以真劲护体,所以目迎灿阳之时,便有了刹那的恍惚和失神。 只能隐约看到,当空而落的最前一人,像极了那个骄傲且冷漠的藏书楼少主,白夜行。 而在白夜行身后,再无法看清其他人是谁,但从那一幕强大而凛冽的气息中可以判断出,应该是藏书楼的三千书官。 白夜行说三千书官如今都在藏书楼的密室中闭关,不曾出来,却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样子,摆明了是要对他们下死手了。 兽奴们心有惊惧,很快便意识到,这是白夜行设立下的连环计。 先将驭兽中的所有人引到这里来,再借口说三千书官都在闭关,以此来麻痹所有人,让兽奴们放松警惕,然后再让边之唯将自家斋主骗入第七层中,目的就是为了将驭兽斋的势力分隔开来,逐一击破。 李青山带着三千兽奴来到藏书楼第七层的目的就是想要杀死边之唯,然后彻底吞并藏书楼的势力。 却不想原来对方竟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此时当空而落的强大气息已经轰然而落,似海啸一般将所有兽奴完全吞没。 而在那一刻,兽奴们也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来者确实是藏书楼的三千书官,为首之人,也正是白夜行! 来不及思考太多,战势便瞬间展开。 只是如今他们身处藏书楼中,站在了书官们的主场,战斗的结局虽然尚未出现,但却已清晰可知。 这一刻,所有兽奴的心都已沉入了谷底。 他们知道,这一战,凶多吉少。 而在此之前,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已经被边之唯给关闭,他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便往前走了过去,停在了离李青山不过丈许远的地方,随后说了一句话:“既然已经进来这里,便不用担心有那么多耳目在了,说吧,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死?” 李青山轻抚长须,暂时没有开口,而是神识微起,再次朝着四周流窜了一瞬,确定周围没有外人的存在后,他笑了笑,说道:“你若不死,教习处,驭兽斋,还有藏书楼这三股势力就无法归整合一,天地神院便也无法真正做到团结,七位人神大人的麾下,只需要一位领头者就行,再多一个,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此话落下的瞬间,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清流,重山分别往边上走了几步,强大的五境之力瞬间而出,朝着四周弥散而去,没有攻击的意图,却将边之唯四周的空间完全封死,似是担心他会逃走。 卓星辰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双臂环绕,一言不发站在李青山身边,他眼眸低垂,瞳孔深处情绪莫名,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边之唯听到李青山的话后却没有丝毫的怒意和反对意思,反而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他问道:“你说的没错,七位人神的麾下,确实只需要一位领头者,可是,那个领头者,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四百三十九章 璀璨月光 这句话落下的那一瞬间,李青山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他冷哼了一声,说道:“若是你能活着走出去,领头者的位子,自然就是你的。” 说到这里时,他整个人身上的气势瞬间暴涨,强大的五境之力在此间环绕,带来一股沉重无比的杀伐之意。 片刻后,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道满含凶煞之气的血光,阵阵野兽嘶吼声在血光中响起,声音不大,但是所带来的压迫感却十足。 这位看上去本有几分正派的驭兽斋斋主李青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无论是自身的杀伐之意,还是所表现出来的骄傲姿态,都比往日里要强盛太多。 而也只有真正熟悉李青山的人才知道,这其实才是他的真正本性。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坐上号称天地神院最凶险之地的驭兽斋斋主的位子,也不可能教的出卓星辰这般强大且冷厉的学生。 有其师,方有其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卓星辰的冷厉和嗜杀之心,有一大半是传承于他的老师,关于这一点,一般人可能不知道,但边之唯和李青山共事多年,对此却是无比的熟悉。 同时他也很清楚,李青山既然毫无顾忌的宣泄出了自己的杀意,那么今日,他和李青山之间,就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不出意外的话,二人只能活下来一个。 想到这里,边之唯有些紧张,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李青山如此迫切的想要除掉边之唯,边之唯又何尝不想除掉他? 只要杀死了李青山,边之唯便能如愿以偿的成为天地神院中,七位人神之下的真正第一人。 而且到时候边之唯可以解释说,此番生死之战乃是李青山带人挑衅在先,他只是被迫反抗,最终完成反杀。所以就算到时候七位人神过问起来,他也有脱罪的说法。 短暂的沉静之后,边之唯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周遭数丈空间内,皆被清流,重山的五境之力给束缚住,就算李青山和卓星辰不出手,他也要费些功夫才能突破出去。 而在他正前方,李青山身上的气息已经凝聚到了巅峰状态,强横无比的杀意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 满头花白头发无风自动,将所有杀意缓缓传散开来,隔着丈许的距离,边之唯都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极强压迫感。 但他并不为之所动,也没有任何的担心。 因为就在他正前方无数光点的映照下,有一抹淡淡的月光正悬停在那里,不断的散发着清冷且柔和的光晕。 他相信若是自己真的陷入险境时,月光下的那一对少年男女必然不会坐视不管。 而这,也正是他敢放任李青山带人进来的原因。 片刻后,边之唯冷冷笑出声来,说道:“你要记住,这里是藏书楼,是我的地盘,你想在这里杀了我?怕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此话刚落,李青山便下意识再次扭头朝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外人在这里后,心绪渐渐放松,他很快说道:“别在这虚张声势了,今日你无论如何也..... .”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直保持着沉默,只在左右镇守的清流,重山二位兽奴却忽然抬起了头,他们那本没有多少情绪的双瞳之间忽而露出了一丝莫名的惊恐之意。 下一刻,清流,重山猛然绷直了身子,双手默然成拳势,随后就在李青山忽而凝重的眼神注视下,二位兽奴转眼望向他,随后同时大声喝道:“我们被白夜行骗了!三千书官并未闭关,而是一直藏在顶空烈阳之间,此时正与我们的人交战!” 此话一落,始终低着头没有任何反应的卓星辰瞬间抬起头,眼眸深处寒芒惊起,战意亦随之而来。 李青山则瞪大了双眼,瞳孔深处的杀意瞬间急速穿出,楼内破空声大作,似是能将眼前的空气都给完全撕裂开来。 三千兽奴之间心意相通,神识呼应,所以清流,重山能够通过神识的感应知道外面的情况,而从他们的表情和语气中可以判断出,此时的三千兽奴正陷入绝对的劣势之中。 凭借着藏书楼得天独厚的主场优势和阵法加成,加上三千书官以逸待劳,并且谋划许久的作战计划,想来用不了多久,三千兽奴便会战败。 到时候边之唯再打开藏书楼的入口,让三千书官进来支援,自己这四人小队,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 好一个边之唯,难怪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早就有预谋在先。 心念至此,李青山怒意涌上心头,随着杀气一起朝着边之唯汹涌而去,他猛然喝道:“从白夜行那小子来找你的时候开始,你便做好了一切计划?” 边之唯闻言摇了摇头,说道:“非也,起初我是真的不想被人打扰,所以才让夜行去知会所有人,十年之内不准过来藏书楼第七层这边,只是他深读解读了我的意图,以为我是故意那样说的,所以才会发生后面的一系列误会,最终将你引到了这里来,并且对我起了杀心。” “这么说,你原本没打算与我动手?” 李青山说道:“可看你如今的满盘计划,却绝对是谋划已久的。” 边之唯很快说道:“我不否认,杀你的念头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中,并且计划也正在一步步准备着,但原本要将其实施起来的话,只怕还需要很多年。若非你今日如此着急要先对我动手的话,我想你我也不会这么快便要撕破脸。” 说到这里时,边之唯忽然停顿下来,他稍微组织了下措辞,随后继续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惜了,原本五五开的局势,愣是被你自己给玩成了一边倒,呵,说起来,我倒是要谢谢你承让了。” 这句话里带着极浓的嘲讽之意,清流,重山同时冷哼了一声,似是十分不满。 他们各自双拳同时抬起,似是就此打算出手,可李青山却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将他二人拦下,随后对着边之唯开口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赢?” 边之唯自顾自的笑了笑,满脸有恃无恐的模样,他说道:“依我的推算,只怕再用不了一个时辰,外面的三千兽奴就会全部被困住,到时候三千书官尽皆涌入,想来对付你们几个,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所以你觉得,我会没有把握?” 李青山闻言却摇了摇头,他冷冷的盯着边之唯,随后伸出了一根手指头,说道:“可是你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点,一个时辰,也足够我们将你解决掉了。只要你死了,就算三千书官一起涌入又能怎样?群龙无首,他们必将变成丧家之犬四散逃窜,又如何能对我造成威胁?” “你以为我敢放你们进来,会没考虑到这一点?” 边之唯冷声说道:“只要你敢先动手,我发誓你会死的比你想象得还要快。”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但是言语间却带着极大的自信。 卓星辰微微皱眉,他盯着边之唯看了很长时间,完全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以他的实力,最多也就是和自己的老师打成平手,运气好一点的话,可能会占上稍许上风,但想要击败自家老师,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还有清流,重山这二位无限接近合道巅峰的高手,以及自己在此,四人联手之下,边之唯就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 并且不要说撑上一个时辰,便是半个时辰只怕都扛不住。 一旦交战,双方必然都是全力出手,重压之下,边之唯可能会就此暴毙。 想到这里时,卓星辰甚至觉得边之唯是不是故意这般激自家老师,一心求死来的。 可思来想去,又发现边之唯没有求死的理由,正疑惑关头,却发现清流,重山已经开始蓄势,强大的合道之力与杀气并起,随时都会朝着边之唯那边呼啸而去。 而李青山此时也隐有不安,他紧紧盯着边之唯看了很长时间,甚至利用神识在对方的血脉之间流转了片刻,确定边之唯的境界没有提升,依然停留在五境之内后,他缓缓开口道:“若是常人在此,可能会被你吓退,但是很抱歉,今天站在这里的是我。” 此话刚落,李青山便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不长不短,却刚好将自己和边之唯拉近了一个身位,将其完全封死在自己的气息笼罩范围内。 他的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边之唯,似乎是想将他的一切都给完全看穿。 而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找到边之唯有恃无恐的理由。 或许,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找死吧......心中暗自感叹了一句后,李青山再无任何顾虑,瞳中血色瞬起,心中积聚至巅峰的怒意和杀气终于不再克制,很快便朝着他目光所至的方向呼啸而出。 那一刻,血光成了藏书楼第七层中的主色调,几乎将那些古籍宗谱所幻化出的白光全部给掩盖。 这里,仿佛成了李青山主宰的战场。 可面对李青山势如破竹的攻势时,边之唯却仍不慌张。 因为在无尽的血色之间,并不是所有的光色都被其隐没掉......边之唯抬头望向斜上角四十五度方向,那里,有一束月光悬停已久,虽轻轻淡淡,光色亦十分柔和,可当它亮起之时,却比李青山所幻化的血光还要璀璨。 第四百四十章 形势突变 那一束月光便是边之唯最大的倚仗。 即便李青山声势正起,清流,重山也已蓄势待发,卓星辰更是在一旁虎视眈眈,但边之唯很清楚,只要那束月光不曾被掩盖掉,那么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他在等那一束月光的主人出手,只要她出了手,李青山等人必败无疑,自己便可借此机会一举夺权……可前提是,她得愿意出手才行。 时至此时,那束月光只在血光出现的那一刻惊亮了一瞬,随后便沉寂下来,静静的散发着不太起眼的光芒。 看上去并没有要替边之唯出头的意思。 而悬停在边之唯识海中的那道桀骜剑意也依然保持不动,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对于边之唯如今的艰难处境,似乎也并不是太关心。 本是信心满满,将所有希望都放在唐青和月牙身上的边之唯心绪渐沉,他皱紧了眉头,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声娘,随后再不敢继续等下去,而是选择自己动手了。 他的双掌原本平直的放于腰侧,显得轻松写意,可当李青山的滔天血光笼罩过来的刹那,他骤然抬掌,强大的五境之力瞬间涌满全身,将掌心之间的那一片风沙推送出去,融入血光之间。 风吹不散光,光亦无法将风隐藏。 所以当李青山和边之唯这二位实力相仿的合道高手全力交战时,最终的结局往往不是平手,便是两败俱伤。 只是此时李青山的血光蓄力已久,几乎是以巅峰之势而出,所拥有的威力强的离谱。 而边之唯则是在仓促间出手,掌心风沙间的力量虽然足够强大,但和巅峰时候比起来,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所以自然不是李青山的对手。 很快,李青山所幻化出的血光便直接穿过了边之唯的风沙结界,带着一往无前的恐怖力道,完完整整的落在了边之唯的胸膛。 下一刻,强大的五境之力便自血光中而出,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意,似海涛一般涌入了边之唯体内,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动的一塌糊涂。 边之唯瞬间脸色苍白,整个人抽身急退,双掌横在身前,想要聚集风沙将血光逼退。 可李青山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他必须速战速决,然后打开第七层的入口,去外面的战场中改变局势。 要不然等到兽奴们都被困住后,就算自己杀死了边之唯,只怕三千书官的力量也足以将自己淹没。 心念至此,李青山冷眼微挑,整个人突然消失在了原地,楼中的血光也在刹那间隐去,等到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边之唯身前,血光亦自他瞳孔中重新散出,带着愈发恐怖的杀意,将边之唯完全笼罩住。 “你我共事多年,虽平日不和,但毕竟没有生死恩怨,又何必一定要杀我?” 边之唯在重压之下吐出鲜血,艰难挺直身子,将所有真劲尽聚于身前,勉强挡下李青山的攻势,他急促吼道:“你今日放过我,此后我绝不与你争 权,三千书官亦全交给你使唤,只要……”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李青山的冷哼声打断:“你边之唯什么本性我不清楚?今日就算你立下血誓,只怕第二天也会忘记,我要是信了你,那可真就愚蠢到头了。再者说,三千书官又何须你送给我?你若是死了,他们除了投奔我驭兽斋,还能有什么好去处?” 这些话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也等于是给边之唯下了最后的审判书。 站在李青山身后随时准备过去踩一脚的清流,重山发出了一声摄人的冷笑声,他们同时开口道:“斋主,别跟他多说废话了,尽早解决他,外面的情况有些不妙。” 李青山点了点头,终于不再犹豫,真劲再起,强大的杀意瞬间凝聚至巅峰,浓郁的血光映红了边之唯那张本已苍白的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一个呼吸的功夫,血光便可将边之唯给完全穿透。 可就在这时,被杀意逼迫到难以呼吸的边之唯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忽然瞪大了双眼,随后奋身而起,完全不管当前而来,几乎快要将自己撕裂的无尽血光,直接朝着藏书楼中的某个方向急促喊道:“我若是死了,李青山必然要接管藏书楼,到时候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皆受他的掌控,并且他并没有把柄在你们手上,若是将你们找到,你们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边之唯的表情变得很是狰狞,语气中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意味。 而这句话落下的那一瞬,李青山冷眼微凝,瞳孔深处凶光更甚,他冷笑道:“到现在还在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谁能救你!” 说话的同时,那一幕可怕的血光已经落在了边之唯的身上,将他身上最外面的那件长袍炸成了粉碎,随后被血色消融……依照李青山的估计,只需两息,边之唯身上的护体真劲就会被自己彻底攻破,到那时,他将会和那件长袍一般,成为一摊血肉碎片。 李青山身后的清流,重山已经将视线从边之唯身上挪开,在他们看来,不管接下来边之唯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必死无疑了。 他们只等着边之唯死后,由自家斋主打开入口,去加入到外面的那场大战之中。 沉默许久的卓星辰也逐渐放松了警惕,望向边之唯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怜悯,但是很快便又被冷漠所替代。 虽然他和白夜行的关系很好,但是在这场关乎到驭兽斋前途的交战中,他还是决定放弃所谓的兄弟情,选择和自己的老师站在了同一个立场。 他知道,边之唯死后,他将和白夜行彻底决裂。 但他却并不后悔。 因为这是他自己选择的一条路,一条注定孤独的路。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边之唯必死无疑的时候,李青山所幻化的血光却始终没有将其贯穿。 血光的映照下,李青山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额角渐渐有冷汗流下。 清流,重山有些意外,他们转眼望去 的那一刹那,身躯骤然绷紧,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画面。 卓星辰微微昂起头,抬眼而望时,眉头忽而皱起,白衣无风而起,将他的情绪缓缓散开。 他们的目光交汇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轻柔无比,似小河缓缓流淌的雪白月光。 月光轻轻淡淡,自楼中的未知之地而来,去到了边之唯身上,刚好在血光临身之前,将李青山的所有攻势拦下。 看似微不足道,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不见的月光,竟能将李青山那带着无尽杀意的血光给拦下,它究竟是什么来头? 而与月光正面相对的李青山更是能感受到其间所蕴含的可怕力量......他的血光之中蕴含着全部的五境之力以及强大的战意,可是面对那一抹月光时,他发现无论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在那抹月光面前,似乎都有些不够看。 即便是当初高之叶在玄武榜上空挥刀而杀时,他都没有过此时这般的无力感。 难道说,在这藏书楼第七层中,藏着一位比高之叶还要厉害的超级高手? 想到这里,李青山心思渐沉,难怪此前无论自己如何以神识感知,都无法探寻到别的气息,原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外人在了,却不想原来是那人的实力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便是五境合道巅峰的自己都无法感知到。 李青山摇了摇头,将心头的繁杂思绪尽皆抛开,事已至此,再去懊恼恐惧已然没有意义,接下来他要做的,是要先摆脱眼前那一抹月光的束缚。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眸间血光便漠然一凝,化作一把冷厉血刃,想要将月光切开。 可血刃刚刚触碰到月光边缘的那一刻,又有一道锋利无比,带着无穷桀骜之气的剑意自边之唯体内猛然窜出,不等李青山有所反应,那道剑意便忽而当空而落,以极快的速度朝其斩了下来。 李青山明明已经看到了那道剑意,并且想到了无数种方法将那道剑意给拦下,可当他的思绪转动开来的那一刻,自己的肢体却无法随之而动,因为那抹月光不知何时已经自边之唯身上移开,照进了血光之中,将李青山的所有动作完全封死。 所以哪怕那道突然出现的桀骜剑意是堂堂正正而来,没有任何花哨的当空而落,他也无法出手抵挡。 只能眼睁睁看着剑下的寒芒逐渐逼近,剑气间的凛冽气息也愈发清晰,看剑意落下的速度,怕是用不了几息,它便会将李青山完完整整的劈成两半。 此时的边之唯摆脱了血光的笼罩,抽身而退,他半跪在地上,冷眼望着狼狈不堪的李青山,狂笑不止。 而此时,卓星辰已经在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冷眼微挑,没有任何犹豫,整个人化作一道白光撞向了那道剑意。 被月光和剑意惊住的清流,重山二位兽奴也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将心头的那份恐惧强行抛之脑后,体内合道之力瞬间喷涌而出,朝着剑意扑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一章 月光下的两人 他们已经来不及思考那道剑意究竟从何而来,只知道它若真的就此落下,顺利落在自家斋主身上的话,那他就必死无疑。 所以他们必须将那道剑意拦下……卓星辰,清流,重山三人出手之间已无任何保留,强大的五境气场让楼内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 只是将李青山完全封死的那一抹月光却不为所动,依然挥洒着平淡且柔和的光晕,将李青山以及弥散而出的血光限制在一个极窄的范围内。 那道剑意更是不想搭理三人,不管不顾继续下落。 眨眼之间便已冲破了血光结界,带着无与伦比的锋利气息,轰然斩下。 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衣终于赶到。 卓星辰双拳紧握,体内的五境之力在重压之下成长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盯着剑意而落的方向,终于是在它刺穿自家老师脑门的前一刻,将自己的拳势完完整整的递了过去。 他没指望自己这一拳能够将剑意逼退,只希望能稍稍阻挡一瞬,让自己的老师能够有片刻的喘息时间。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拳意刚刚汇入剑意之下的那一刻,就被剑下涌出的恐怖力道给撕裂成了无数碎片。 强劲的剑气四散而开,很不讲道理的将他所有拳意尽数斩落,他本人也是被剑意逼退,沿着来时的路猛然倒退。 卓星辰的瞳孔深处终于出现了一丝畏惧情绪,他沿原路退回,一路不停的挥拳,想要将纠缠在拳下的残留剑气给完全轰散。 虽然最终成功,但他的拳下,脸上,甚至是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之间,都留下了无数道细细的剑口。 鲜血自剑口中流出,虽很快便被他那沸腾的合道之力给蒸发殆尽,但无尽的疼痛感还是瞬间钻入了他的识海深处,让即便是心性如此坚韧冷厉的卓星辰都皱紧了眉头,下一刻,他便因为剧痛而无法直起身,只能半跪在地,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至于自家老师那边的情况,他已经无力去管,只能沉沉的低下头,勉强动了动嘴,随后轻声自语了一声:“清流,重山,护住老师。” 事实上,早在卓星辰被剑意逼退的瞬间,清流,重山便也先后来到了李青山身边,他们虽然也没能在那道剑意之下撑住太久时间,但二人毕竟都是无限接近合道巅峰的高手,无论是战斗的经验还是自身的实力都比卓星辰要厉害不少,所以他们最终虽然还是没能延缓剑意下落的速度,却让其下落的轨道偏移了一寸。 一寸虽然很短,但却直接让剑意避开了李青山的头顶,只沿着他的前额刺下......虽在李青山的脸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血口,但却并没有将其一剑刺死,已算是万幸。 而此时的清流,重山已经被那一道剑意逼到虚脱,再无力出手,只能在李青山身边面前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化作两座人形护盾,将其护在身后。 满脸是血的李青山内心早已被恐惧涌满,只有真实的面 对过那道剑意的人,才会知晓它的可怕。 此时的李青山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没有被月光束缚住身形,凭借巅峰战力去和那道剑意做对抗时,只怕也是同样的下场。 那道剑意中的力量,早已不在五境之内,至少,也有了半神的水准,甚至可能更高。 想到这里,李青山便觉得很不可思议,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南山丘陵的剑圣大人外,还有谁拥有着超越五境的剑意? 如今剑圣已经离开了人间,所以此间剑意的主人自然不是他。 难不成是剑圣的传人百里断江?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被李青山自我否决。 且不说百里断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突破五境,就算他真的拥有了半神或者人神的实力,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出手,毕竟自己和百里断江无冤无仇,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又怎么会结下这么大的仇怨? 心念至此,李青山更觉得疑惑,他转念一想,仔细回忆,那道突如其来的强横剑意似乎是从边之唯的身体内窜出来的,难不成,那是边之唯的剑? 李青山瞪大了双眼,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这边之唯什么时候学会用剑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已然落空的那道剑意忽然发出了一阵清澈无比的剑鸣声,将李青山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他这才意识到,那道可怕的剑意还没有离去,依然停留在此间。 只是当他抬眼而望时,那道剑意汇成的剑体虚像只在半空中悬停,却似乎没有了再次落下的打算。 李青山能够感觉到剑意中传来的一丝莫名的焦躁情绪,似乎是在为没能一剑刺死自己而感到羞愧和懊恼。 而没等李青山做出反应,退到藏书楼一角,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的边之唯却突然站起身来,他身上的气息有些微弱,神情亦稍显萎靡,想来是被李青山的血光侵袭所致。 只是他的眼神中却带着极浓的亢奋情绪,尤其是在看到卓星辰被剑意逼退,清流,重山被剑意侵袭,李青山被剑意刺穿了整张面容时,他更是兴奋的大叫起来,随后用一种阴沉无比的语气喊道:“老李头,跟我斗,你还是差点意思的,早知道会是这样,你又何必急匆匆往藏书楼跑这一趟?” 这句话里带着无尽的嘲讽之意,李青山听着很不是滋味,可却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言辞。 倒是被剑意逼退的卓星辰忽然抬起了头,然后替自家老师说了句话:“那道剑意又不是出自你之手,你又何必如此得意?” 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勉强能够直起身来,沉静了片刻之后,他缓步走到了李青山身边。 途中路过那道剑意的时候,卓星辰的身躯骤然绷紧,双拳下意识握紧,似是担心那道剑意会再次侵袭而至。 所幸它仍然只是悬浮于半空中,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知是已经耗尽了自己的力量,还是正在等待下一个攻击的命令。 边之唯冷冷的扫视了卓星辰一眼,随后说道:“我跟老李头说话,你这小东西有什么资格插嘴?难不成你觉得,自己那所谓白衣杀神的称号能在我这里威风起来?” 卓星辰摇了摇头,刚准备回话,李青山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跟一个小辈这般计较,像什么话?” “你这个老的不敢站出来,让小的替你出头,这才是不像话。” 边之唯冷笑道:“话不多说,既然事已至此,你是打算自己走,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此话一落,卓星辰冷眼微凝,下意识挡在了李青山面前。 清流,重山暗自调息许久,真劲恢复了稍许,他们同时往前走了一步,将李青山牢牢护在身后。 看眼前这架势,边之唯若是想动李青山的话,就得先解决掉他们三个。 李青山却在这时感觉到那抹月光对自己的束缚似乎减少了些,体内真劲虽然仍被束缚住,但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能活动了。 他拍了拍卓星辰的肩膀,示意他退下,随后又拨开了清流,重山,拖着沉重的月光走到离边之唯不过丈许远处站定,短暂的沉静后,他开口道:“先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先告诉我,那道剑意的主人究竟是谁?”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青山感受着月光中的强横力量,很快又补充了一句:“还有这束月光,究竟是从何而来?” 闻言至此,边之唯忽而收起了嘴角得意的笑,他刚准备说话,月光下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剑意是我的,但出剑却并非是我本意,只要你答应我的几个条件,那么我保证,接下来,我不会再参与到你和边之唯的争斗之中。” 这个声音刚刚响起的瞬间,本是得意洋洋的边之唯顿时皱起了眉头,心绪骤沉。 他之所以敢在李青山面前这么嚣张,自然是完全依仗于那道剑意和月光。 若是唐青和月牙不再管自己的话,那么面对盛怒状态下的李青山等四人联手,自己又如何能活下去? 卓星辰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眉眼微挑,眼神中飘起了一丝疑惑,他像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只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清流,重山则同时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满心戒备。 而李青山尚未从那个声音所传来的信息中缓过神来,便发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抹月光终于彻底散开了。 月光似水银泻地,从自己身前离去,顺着藏书楼的地板飘向了无数光点之间,随后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与楼中光点融为一体的月光忽然不再柔和,而是变得无比耀眼璀璨,明亮的光色晃的几人睁不开眼。 而片刻之后,等到藏书楼中的光线再次趋向于温和的状态时,李青山等人再次睁开了眼,朝着月光集聚的方向望去。 那里,月光之下,不再是一片虚无,而是出现了两个人。 一位温婉动人的白裙姑娘。 一位穿着素色长衫的持剑少年。 第四百四十二章 出剑即杀人 对于那位白裙姑娘,李青山等人是陌生的。 因为陌生,所以便多出了更多的戒备。 他们知道,此前的那束月光便是从那位姑娘身上发出来的,本以为能拥有如此强大,已然超过了五境的月光之力的人,年纪应该不小,至少也要和七位人神大人一般,修行多年才对,却不想,她竟如此年轻。 看她的年纪,怕不是和卓星辰一般大,难不成是使用了什么返老还童的秘术不成? 总之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的姑娘,竟然有着超越了五境的力量。 卓星辰的情绪最是复杂。 向来骄傲冷漠的他,自玄武榜之战那天开始,便接二连三的遇到了好几位强大的少年高手。 当今的四位圣人之后,放荡不羁的提刀阿刁,龙虎山的不苦,他们的实力和自身拥有的超绝天赋,都带给了卓星辰极大的压力。 同时也在挑战着他白衣杀神的威名。 但好在,重压之下,反而是让卓星辰多出了更多的动力,而很少有过任何的负面情绪。 他立誓要超过四位圣人之后,完爆阿刁,打败不苦,并且一直在为之付诸实践。 所以自玄武榜之战后,他愈发刻苦修行,终日和驭兽斋中的野兽搏杀,高强度的修行训练,让他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迈入了五境合道的领域。 对此,他虽不觉的有多么了不起,但确实也自有几分骄傲。 对于未来的修行之道也越来越有信心。 在今天之前,他始终相信,不远的将来,人间年轻一辈修行第一人的称号,必然会落在他的身上。 可今日,此时此刻,当他看到那一袭白裙的时候,所有的骄傲冷漠都被彻底击穿了。 同时也多出了一丝很陌生的疲累和无力感。 如果那束月光的年轻的主人仍在五境合道的领域,那么尚能追赶超越,可她偏偏已经去向半神甚至是人神之境,那又如何追赶? 卓星辰就算再骄傲,也不敢说自己能够和一位半神,甚至是人神高手做对抗。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迈入半神之境,然后破镜弄神,但到那时,那位白裙姑娘又会到了怎样的境界? 卓星辰不敢去想,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心绪渐沉。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才算真正认清,人间大陆上,并不只有圣地和神院的后人才能独领天下,站在所有后辈的前面。 人间卧虎藏龙,其他宗门的修行者,甚至是散修之士,都有可能发挥出自身的超绝天赋,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龙虎山那位本是籍籍无名的不苦是典型代表,此间的这位白裙姑娘更是代表中的代表。 漫长的沉默当头,卓星辰的心思百转千折,最后尽数化作了失落。 他的目光在白裙姑娘身上停留了许久之后,最终望向了另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素色长衫的持剑少年。 转眼而去的那一瞬间,卓星辰便又一次震惊了。 “唐青?” 卓星辰冷眼而望, 瞳孔深处带着不可思议的情绪,他猛然挺直了身子,大声问道“怎么是你?” 他原以为那道可怕剑意的主人就算不是百里断江,也应该是人间宗门一剑山庄的那位剑道新秀北小剑,却不想,竟然会是唐青! 怎么会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玄武榜之战时,他还不过只有三境守心的修为,如今看他的气息波动,竟然快要到达四境镇魂巅峰了,如此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连续跨越一个大境界的? 更重要的事,他又是如何修得这一手绝妙剑意的? 那道剑意虽然和南山丘陵的剑道气息不一样,但是其间的锋利程度,以及所散发出的恐怖气息,与之相比,却也是不遑多让了。 卓星辰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神魂都有些震荡起来。 这只被整个人间通缉的“妖”,竟然会携带着无与伦比的可怕剑意,以让人无法理解的姿态,出现在藏书楼第七层中……不仅是卓星辰感到不可思议,便是李青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面色变得愈发凝重的李青山紧紧皱起眉,他盯着唐青看了很长时间,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短暂的沉默关头,他将视线挪到了边之唯身上,随后冷冷开口道:“没想到,你竟然跟这只妖勾结在了一起,难怪如此有恃无恐,敢放任我们进来。” 边之唯却理也不理他,而是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了唐青和月牙身上,她刚想说些什么,唐青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你再提一个妖字,今天就别想出去了。” 声音不大,语气亦不浓,没有刻意的威胁,却让李青山心头默然出现了一丝寒意。 他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朝着剑意悬空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你是如何进来这里的?没有七位人神的法令,你是不可能打开第七层的禁制的,除非,有人与你里应外合,助你进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再次给了边之唯一个冷漠的眼神。 显然是把边之唯当成那个吃里扒外的人了。 “确实是有人帮忙,但那个人不是边之唯。” 唐青说道:“没有替他开脱解释的意思,只是在说事实,至于究竟是谁帮忙的,我想你还没有资格知道。” 此话一落,边之唯心中暗爽,老李头你也有今天?有种就骂回去,谅你也没这个胆子。 李青山气得脸色发青,被一只妖这般看不起,如何能忍? 可他确实没这个胆子,想要发火,可月光在前,剑意在一边,两股强大的力量似天幕一般将他那颗想要反抗的心给完全遮住,于是再多的怒火最终也只能自我熄灭。 卓星辰仍然沉浸于震惊和失落之中,对于唐青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清流,重山二位兽奴有些看不过去了,原本唐青现身时他们便打算出言呵斥,只是见自家斋主没有示意,便只能将心头躁怒强行压下。 可如今见唐青这只“妖”竟然如此放肆,敢对自家斋主这般无礼,怒火攻心的二位兽奴似乎忘记了那道剑意的强大,顿时往前走了一步,冷言骂道:“一只被世人 追杀唾弃的妖,还敢在我们天地神院的地盘上狺狺狂吠?真的是不知死字怎么写不成?你若是识相的话,就给我乖乖的放下手中的剑,束手就擒,要不然的话,哼,凭你四境镇魂的微末修为,我兄弟二人翻手之间便能将你化作齑粉。” fo 这些话刚刚落下,边之唯顿时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清流,重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心中骂了一句白痴。 卓星辰也在这时抬起了头,他望着清流,重山那满是豪情的面容,心想这二位咋这么有种了? 李青山缓缓转过头,微愣片刻,随后便对着清流,重山问道:“你们犯病了?” 清流,重山顿时恭声说道:“斋主莫要担心,我看那只妖就是在装蒜,那道剑意虽强,但他肯定不能控制自如,要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还不动手,所以......” 他们的话没能说话,因为有一道剑吟声突然响起,将他们的声音尽数掩盖。 下一刻,这两位已经无限接近五境巅峰的兽奴就这样莫名其妙头颈分离,两股血注瞬间飙升而起,洒向了呆愣在原地的李青山...... 李青山瞪大了眼睛,自己脸上的血色尚未干涸,就又被两股滚烫的鲜血泼了满脸都是,血液顺着他的额角缓缓留下,落满全身,很快便将他淋成了一个血人。 他没有选择将血液抹干,而是透过血红色的血幕,眼睁睁看着清流,重山的头颅掉落在地,滚到了暗影角落里。 但他们的身躯却仍然直挺挺的立在那里,像是沉重的雕塑。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悬停于半空中的那道剑意之间,不知何时闪过了一道血色的光晕,只是很快便在剑气的作用下消散殆尽。 李青山有些麻木的抬起眼,望向了前方面无表情的唐青,刚好看到,他将手中持握的那把短剑稍稍松开了些。 时当此时,楼内的气氛变得沉重且压抑。 边之唯大气不敢喘,望向唐青的眼神中带上了更深的恐惧感。 卓星辰本能的握紧双拳,身躯竟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没想到,那位在自己印象中十分温和的唐国皇子,竟然会变得这么杀伐果断。 出剑即杀人,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他在想,那一剑若是落在自己身上,自己岂不是...... 他没敢想下去,因为他无法承受那样的结局。 没有人不怕死,哪怕卓星辰心性冷厉,很少有过畏惧心理,也不代表他真的会将死亡置之度外。 相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比一般人还要怕死。 尤其是,自己还没有打败所有的年轻人,将白衣杀神的名号变作人间神话。 所以他必须得好好活着。 活着,才能继续修行,继续杀人,而不是被人杀。 昏沉的光色之下,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唐青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我提醒过的,谁再提一个妖字,就走不出去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我不是在和你们商量 声音很是平静,语气亦十分温和,就好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是在场的几人却再也无法将平静与温和这两个词,和眼前那位持剑少年联系在一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唐青的杀伐果断,已经超过了卓星辰。 而此时,清流,重山的无头尸身仍伫立在原地,鲜血已经被剑气蒸干,切口处平整光滑,连一丝碎肉都没有,惨白的像是一个白色的人形陶瓷。 即便李青山终日在驭兽斋中与猛兽为伴,见惯了血腥场面,但如今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手底下最强大的两位兽奴死在自己面前,并且尸首分离,血都干了,他还是难免感到了一阵莫名的恐惧感。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死去的会是谁。 看唐青如今轻松写意的样子,他所持握的剑意,并不会那么快就衰竭。 就算杀光这里的所有人,想来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想到这里,李青山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边之唯,心想难不成这家伙也正是被那道剑意所威慑住,所以才想在藏书楼中闭关十年,替唐青掩匿踪迹? 边之唯在这时刚好转过眼,与李青山对视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像是在说:“老李头,知道我为何要躲起来不见人了吧?都是被威胁的啊。” 短暂的对视,一触即分,似乎很担心被唐青看到。 这两位天地神院中的大佬愣是被自己当初最瞧不上的“妖”给吓的不轻,心中的恐惧也在这一刻凝聚了极点。 站在唐青身侧的月牙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观望着眼前的一切。 她的眸间月光清澈明亮,原本只洒落在身前丈许之地,可是清流,重山死后,她担心李青山等人会狗急跳墙,于是月光瞬间弥散而去,将整座藏书楼的空间都笼罩在内。 但凡李青山或是卓星辰有任何不轨的举动,月光都会在第一时间向其照耀而去,将其绞杀。 至于唐青的心性变化,她已经开始习惯。 虽然她很喜欢过去那个温和平静,像是永远都不会生气的师弟,但是她也知道,太过于善良的人,在这个人心复杂的人世之间,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有时候,变得冷漠些,果断些,才能更好的适应这个世界的节奏。 关于这些,原本善良单纯的月牙已经在这些日子里渐渐看透。 短暂的沉静之后,月牙忽然将目光转到了沉默许久的边之唯身上,然后说了一句话:“你之所以将李青山几人引起来,就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他,对吗?” 边之唯闻言一怔,他没有否认,却还是解释道:“他若是不死,必然要在外面闹上很久,到时候若是惊动了七位人神大人,逼得他们提前出关,那二位又如何能继续藏身于此?而且就算他今天会离去,往后的日子肯定也不会罢休,可能隔断时间便会过来骚扰,到时候,二位被发现也是早晚的事。所以我才出此下策,本无私心,若是 让二位误会了,我只能说声抱歉。”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边之唯的脸上一派正气,坦坦荡荡。 李青山却很鄙视的看了他一眼,轻斥道:“狗东西,天地神院若真被你掌了权,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你给葬送掉这千年基业,搞不好七位人神大人都会被你给出卖。” 边之唯很是不屑的冷笑了声,说道:“你有脸说我?我是被逼无奈才想着与你动手,你却是太平日子过的太久了,想要搞点事情出来。哼!若非他二人在这藏书楼中,只怕现在的我早就没了命了。” 一句话顶的李青山哑口无言,只能愤愤的冷哼了一声,眼眸深处戾气顿生。 就在二人犟嘴的关头,唐青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不如等你们吵完了再杀了你们?” 此话一落,边之唯身躯骤然绷紧,他转眼望向唐青,沉默了片刻,便讪笑道:“说什么杀不杀的,都是误会啊......您尽管放心好了,我就在这藏书楼中老老实实待上十年,陪着您将这里的书读完,一日三次按摩,一次都不会少。另外,清流,重山那两个不长眼的家伙已经死了,不会泄露您的消息,至于李青山和卓星辰这师徒俩,呵,您该管就管,该杀就杀,不用顾忌什么。” 这句话刚一落下,沉默许久的卓星辰缓缓抬起头,望向边之唯的眼神中带上了一层极强的杀气。 李青山则大怒,他猛然挺直了身子,血光再现,强大的五境之力汹涌而起,蓄势待发,似乎随时都会朝着边之唯那边倾泻而去。 “该死的边之唯,难怪周例外跟你这般不对付,就你这德性,怕是连自己的亲爹亲妈都会出卖。” 李青山冷声道:“我李青山虽然怕死,但要说和你这般委曲求全,没有一点底线的话,那还真就不如死了算了。” 对此边之唯很是不屑,他没有说话,只是眉眼之间尽是嘲讽之意。 三观不同,对待事情的态度自然也就不一样。 李青山和卓星辰虽然心中恐惧,同时也害怕死亡,但若是让他们为了苟活下去而放弃一切尊严的话,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而边之唯则不一样,在他的认知观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和生命相比较。 为了活下去,他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声誉,尊严,忠诚,甚至是感情。 对此他觉得理所当然,并不会有任何的负罪感。 说不上对错与否,自然便无法评价。 只是从唐青和月牙的角度来看,他们想要的是边之唯的态度,喜欢的却是李青山的观念。 片刻的沉静过后,唐青给了边之唯一个冷冷的眼神,随后说道:“拿我当枪使这件事,回头会找你算账的。” 言语刚落的那一刻,悬空而停的剑意毫无征兆的惊亮了一瞬,强大的剑气当空而过,将边之唯右侧肩角的袖子给切掉了一块。 番茄免费阅读 边之唯眼眸微凝,没敢说话,一层寒意顿时自他肩头闯入了心底深处,久久不散。 而唐青也 没打算再理会边之唯,他很快便转过眼,望向了脸色变得愈发沉重的李青山,眸间情绪稍有缓和,开口道:“虽然我对你们天地神院的人都没什么好感,但也不想因此而随意杀人,只要你们好好配合的话,我保证不会动你们一根头发。” 李青山沉声问道:“我不觉得自己能帮的上你什么。” “和边之唯一样,留在藏书楼中陪我读十年书。” 唐青简单说道:“这十年里,只要你们不出藏书楼,那么我绝不会限制你们的任何活动。不管你们是要读书,还是修行,都没人会管,但我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让我发现你们有任何潜逃的意图,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出剑斩杀,并且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此话一落,李青山顿时皱起眉头,开口道:“十年?是否太久了些?” 唐青横了他一眼,瞳孔中渐起寒意,简单说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李青山语滞,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沉默许久的卓星辰却在这时忽然开口道:“可外面还打着在,算算时间,怕是藏书楼的三千书官已经困住了驭兽斋中的三千兽奴了,也许他们现在就等着边之唯打开入口,然后过来将我们给收拾了。” 闻言至此,唐青沉默了片刻,然后便看了边之唯一眼。 神识乱跳的边之唯猛然看到了唐青那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神,顿时心肝一颤,很快正色道:“我马上吩咐他们退下!” 唐青提醒道:“最主要是白夜行,以他的性格,怕是不会那么听话,这次的事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那我该怎么做?” 边之唯试探着问道:“他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总不能把他杀了吧?” 李青山闻言很是不齿的笑出声来,他说道:“你这种人,还会在意所谓的师生情?” 边之唯早已习惯了李青山的冷嘲热讽,压根不去理会,只是静静的看着唐青,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若是愿意杀了他,那是最好。” 唐青刚一开口,边之唯便愣住了,他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唐青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若是不愿意杀他,那便只能将他一并带进来了。” 说到这里,唐青停顿了片刻,目光在边之唯,李青山,卓星辰三人身上一一扫过,随后再次开口道:“如今七位人神正在闭关之中,无法管到院内的事,所以神院一切事宜都落在了你二人身上。若是你们这两对师徒也都进来藏书楼第七层的话,天地神院中必然没有了主心骨,想来凭借院内的那些五境合道者,是无法翻起多大的浪花来的。所以只要将白夜行成功带进来,并且警告书官和兽奴们,让他们守好神院,不得靠近藏书楼第七层的话,这十年内,绝对是太平的。” 话音刚落,边之唯欲言又止,李青山有话想说,卓星辰也有些蠢蠢欲动,可唐青却轻轻摇了摇头,将他们想说的话全部压下,重申道:“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在和你们上了。” 第四百四十四章 受制于人 不是商量,只是通知一声。 也就是说,不管边之唯等三人愿不愿意,他们都将要在这藏书楼第七层中陪着唐青度过十年时光了。 当然,他们也有反对的权力。 只是反对的代价有点大,可能会失去自己的性命。 边之唯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应承下来,说道:“夜行那边我会搞定,只是李青山师徒,还有外面的三千兽奴,我就无法替他们做主了。” 唐青点了点头,冷眼望向了李青山和卓星辰,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说道:“给我个答复吧。” “留下来可以,但是你得保证我们不用和边之唯一样,替你揉肩捏腿。” 李青山沉声说道:“我承认你很强,但若是因此而强迫我们出卖完自己最后的尊严,那我们是宁死不从的。” 此话一落,边之唯当即撇了撇嘴,他没有说话,只在心中冷笑道:“想得美!你觉得他会管你有没有尊严?捏腿揉肩,一日三次,你像跑都跑不掉!呵!搞不好你还要过来跟我学艺,看我到时候怎么整理。” 心声刚落,还没来得及收起嘴角的莫名笑意,边之唯便又突然僵持在了原地。 因为唐青开口了:“自然不会,揉肩捏腿,边之唯一日三次已经够了,再多些次数我也受不了。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将这些业务掌握的很是熟练了,真要换个人的话,又要适应很长一段时间,大可不必。” 这句话刚一落下,边之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他大声问道:“这不公平!凭什么他们就不用给你揉肩捏腿?” 唐青没有回话,只是随意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有意见吗?” 边之唯心有隐怒,尤其是看到李青山露出的嘲讽笑容后,更是热血涌上心头,下一刻,他刚准备开口,却又突然感知到了悬空剑意之间传来的锋利气息。 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预示着那道剑意随时可能暴走。 于是边之唯的满腔怒火瞬间便被剑意之下传来的寒芒浇灭。 他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将目光自剑意之间收回,讪笑道:“自然没意见,没人与我争抢,再好不过了。” 李青山闻言很是不齿的笑了笑,眼中尽是不屑。 就连卓星辰都很意外的瞅了一眼边之唯,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没骨气。 而片刻的沉默之后,唐青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青山想了想,随之说道:“三千兽奴我自然可以搞定,不要说十年不来藏书楼,便是二十年,三十年不来,他们也不会有意见。但是七位人神那边,却不是我能控制的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在这十年内出关,而一旦他们出来后,发现我和边之唯都已自困于藏书楼中,必然会多疑,到时候......”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若是七位人神出关的话,那么所谓的十年之约,必然会被强行中断。 唐青说道: “若是他们突然出关,你们自可离去,我绝不会让你们为难。” 李青山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但是,还有教习处那边,如今周例外已走,教习处的三千教习便无人管辖。平日里有我和边之唯镇压着在,他们老实的很,不敢胡来,可若是我们都进来这里,怕是他们就要无法无天了。” 唐青想了想,说道:“只要他们不来藏书楼第七层闹事,那便不管我的事,至于你们天地神院乱成什么样,我更不愿操心。” “可他们要是偏要奔着藏书楼来呢?” 李青山不依不饶道:“教习处的那些死脑筋的教习们本就看我和边之唯不爽,以前周例外在的时候便处处跟在他后面找我们藏书楼和驭兽斋的麻烦。如果周例外终于走了,教习们也就消停了些,可若是让他们知道我二人带着各自的学生一同闭关藏书楼,他们一定会很好奇,也就必然会来搞事情。呵,我可不是在危言耸听,只是......” 话尚在口中,便被沉默许久的月牙给打断:“有藏书楼的三千书官看着,那些教习们应该上不来吧?况且第七层可是神院的禁地,他们总该有些顾虑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上来了,又如何能攻破七位人神设立在此的绝命禁制?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们两个一样,知道打开禁制的方法。” 说完她便退到一边,继续静静的站在唐青身边,月光在她身前明亮,将她照耀成仙子的模样。 唐青紧紧盯着李青山看了很长时间,见他始终没有再说话,便直接问道:“还有问题吗?” “那就这样吧。” 李青山叹了口气,说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李青山就算栽这一回了......说到底,这个世界上还是要用拳头说话的,我服。” 唐青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眉眼之间的情绪变得愈发沉静。 卓星辰却在这时往前走了一步,他紧紧盯着唐青,突然开口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从你修行开始至今,还不到一年时间,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迈入四境镇魂的……还有那道剑意,他真的是你修行所获?还是说,有高人馈赠?” 此话一落,李青山和边之唯顿时抬起头,望向唐青,他们同样很想知道。 唐青沉默了片刻,突然转眼朝着四周的无数光点扫视了一遍,随后说道:“自然都是在着藏书楼中读书所获。” 卓星辰闻言愣了一瞬,轻声道:“读书所获?何意?” 唐青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转口问道:“龙虎山的不苦小道士你们应该都见过了吧?” 卓星辰从白夜行口中听说了不苦从藏书楼中出来的事情,听说对方已经破了五境,但他却也没有去过多的深究。毕竟没有亲眼所见,所以他对此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可如今听唐青这般问话,顿时打起了精神,问道:“提他做甚?” “不苦能够在半年时间内,从五境中期迈入半 神之境,别无他遇,靠的,也不过是在藏书楼第七层中读了半年书的机遇罢了。这个地方,你待上一天两天可能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时间久了,就会发现,自己对于修行的感悟,会比以往要深刻许多,境界的提升自然也要比以往要快上许多。” 唐青的眼神在三人身上一扫而过,他沉静了片刻,随后继续说道:“所以留你们在这里陪我读书,表面上看是将你们困住了,限制了你们的自由,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你们其实有着极大的好处,甚至十年后,能让你们全部都突破到六境人神也说不定。” 李青山听到这些话后只是呵呵了两声,没有过多的表态,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番茄免费阅读 在他看来,驭兽斋的术法提升,是要靠无数场战斗来促就的,绝不是多读些书便能够做到。 唐青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让自己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罢了,并没有过多的实际意义。 不听也罢。 卓星辰心绪微凝,虽不像自己的老师那般极端,完全不把将唐青的话放在心上,却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藏书楼第七层中的书本或许不如唐青所说的那般神奇,读了便能让人破道弄神,但此间珍藏着的毕竟都是人间宗门的传奇孤本,多读读,总是有好处的。 虽然他很不喜欢读书,只想与人搏杀,但此情此景之下,也只能暂时压一压自己那狂躁冷漠的性子,学学斯文人的模样了。 大概也只有沉默了很长时间的边之唯对于唐青的话报以完全信任的态度了。 因为他和不苦交过手,知道对方确实已经跨过了五境合道的门槛,并且他亲耳听不苦说过,对方的半神之身,便是在藏书楼第七层中修来的。 所以边之唯才会来到藏书楼第七层中,想要在这里找到破镜合道的秘密。 却不想撞上了正在这里读书的唐青和月牙,继而引发了后面的一系列故事。 想到这里,边之唯便有些懊恼,偏又无人倾诉,只能将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吞入心底......而在沉默了一段时间过后,边之唯见场间气氛再次沉闷下来,便打算出来暖个场。 所以他很快走了出来,说道:“那个,我看外面估计也打的差不多了,要不,打开入口看看?” 说话的时候,他向唐青投去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想要征得同意。 唐青点了点头,说道:“是得看看了,不过,你们先得配合一下。” “怎么配合?” 边之唯等三人同时说道。 唐青没有回话,只是右手稍稍用力,将腰侧的那把短剑骤然握紧。 几乎是在同时,悬于半空之中,已经很久没有动静的那道桀骜剑意顿时发出了一阵清澈的长吟声,随后就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以极快的速度穿行过空,钻入了边之唯的识海之中。 似此前一般静静潜伏,看住了边之唯的命脉。 第四百四十五章 请君入瓮(一) 感受到了识海中那股熟悉的锋利气息后,边之唯苦笑了一声,摇头说道:“你可得温柔点,小心点,要是一个不注意,我可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唐青淡淡的瞅了边之唯一眼,说道:“你可以啊,都敢和我开玩笑了。” 边之唯闻言一愣,与唐青对峙了一个眼神后,便很快将目光移开。 片刻后,他将话题转开,问道:“剑意困住了我,那老李头和卓星辰那小子怎么办?你可是没有多余的剑意了。” 此话刚落,一束月光便飘然而至,将李青山和卓星辰笼罩在内。 轻柔的月光在二人身上缓缓流淌了片刻,没过一会儿,便隐入了他们的体内。 表面上看,李青山和卓星辰身上没有任何的变化,就连气息都还是那般唯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可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此时他们那原本黑暗沉静的血脉深处,突然出现了一束温暖的光。 光色饱和,很是明亮。 将二人血脉中的一切气机都照的通透......站在唐青身边的月牙稍一抬眼,月光便璀璨一瞬,稍一低眸,月光便莫名暗淡。 而在这明暗交替的关头,李青山和卓星辰的额角都流下了一串冷汗,心神也逐渐绷紧。 因为在那看似温暖轻柔的月光之下,却藏着一股强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可怕气息,如果他们没猜错的话,那股气息应该便是人神之力。 也就是说,那位白裙姑娘,是一位六境人神! 一开始见到月牙的时候,李青山和卓星辰便知道她不简单,并且隐约猜出对方的修为很可能已经越过了五境。 但最多,也只会停留在半神境界。 再往上的人神境,甚至是圣人境,他们却是不敢去想的。 毕竟年纪摆在这,就算她天赋再强,机遇再高,也没理由能在这样的年纪里迈入六境。 况且一旦入了六境,必然就会引发天地异象,甚至会有天雷降世,世人便都会知晓。 当初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以及唐国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破镜弄神之时,都曾有过力扛天雷的经历。 而传闻当年的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张道陵也正是在破境弄神的关头,因为扛不住天雷之威,所以才身死道消的。 所以一位人神的问世实在太过于艰难,并且根本无法瞒住世人。 李青山和卓星辰回忆了很久,也没有回想起最近的这十几年里,何时有过天雷现世的异象。 毕竟,人间不出人神久矣。 可此时在他们体内的月光之下,确实藏着实打实的人神之力。 李青山和卓星辰搞不清楚缘由,一时无语。 师徒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莫名的恐惧感。 而就在此时,唐青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只要你们不想着逃走,师姐的月光便不会把你们怎么样,反而会不断的滋养着你们的神识 气息,让你们与人间大道之间有着更好的联系和感悟,修行起来,自然也就事半功倍。可若是你们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打算趁机离开这里的话,那么,那一束看似不起眼的月光,会在瞬间将你们绞杀。你们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危言耸听。”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唐青的眼神很是沉静,瞳孔深处的情绪瞬间变得冷漠起来,肃杀之意渐浓。 卓星辰轻轻吸了一口气,将心神收紧,随后说道:“我卓星辰从来说一不二,既然说了留下来,就绝不会离开。” 言及至此,他忽然将目光转到了边之唯身上,冷冷说道:“开门。” 边之唯闻言冷哼了一声,轻斥道:“你在教我做事吗?” 还没来及的将自己摆高的姿态放下,唐青的声音便也很快传来:“开门。” 同样的两个字,换来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边之唯当即讪笑一声,很快点头,右手高高抬起,瞬间便成掌势,无尽风沙悄然而动,伴随着一道玄妙的印诀,一起轰向了身前的某个方向。 刹那间,一道霞光闪过,七位人神布下的强大禁制一一避退,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终于再次打开。 外界的光亮瞬间涌入楼中,明亮且刺眼。 入口打开的那一瞬间,月牙已经带着唐青隐于月光之下,并且遮蔽了自身的所有气息。 李青山和卓星辰同时往前一步,与边之唯并肩而立,虽然师徒二人看边之唯很是不爽,但是为了瞒过三千书官和三千兽奴,他们必须装作重归与好的样子。 而等到三人将目光转到外面,看到眼前的那一幅场景时,李青山和卓星辰的脸色却实在绷不住了,他们的神情骤冷,双眸之间顿时出现了无数的寒意,垂下的双拳瞬间握紧,掌指缝隙间涌出了极浓的杀意。 因为身前平地间,半空中,光色下,暗影间,三千兽奴几乎个个嘴角带血,无比狼狈的倒在了三千书官的脚下,无数玄妙禁制将他们死死束缚住,根本动弹不得。 而三千书官几乎不用费多少力气,便可以在藏书楼禁制的帮忙之下,将所有兽奴完全控制住。 事实上,这场战斗的轻松程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也比任何人预估结束的时间都要早。 几乎就在唐青和月牙现身的同时,三千兽奴便已经败下阵来。 无奈和屈辱萦绕在每一位兽奴心头,他们悲愤交加,偏又无可奈何。 苦苦忍受了大半个时辰后,他们以为自己即将被三千书官押解到藏书楼的密牢中去时,却发现藏书楼的入口竟然打开了,并且自家斋主和少斋主同时现身......三千兽奴喜上心头,刚准备恭迎斋主和少斋主,却发现他们的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个边之唯,而随之一同进去的清流,重山却不再身旁。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自家斋主进入藏书楼真的是为了解救边之唯?没理由啊,不是说好的要杀了他 吗? 三千书官也很是意外,站在最前面的白夜行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原本打算等消磨完了三千兽奴的意志后,便将他们全部带下去,然后领人进入藏书楼中救下自家老师的,却不想战斗刚刚结束没多久,他们就都出来了。 而且看三人并肩而立的样子,似乎相处的还很融洽。 白夜行凝眸望向自家老师,刚准备说话,李青山那无比愤怒的声音却毫无征兆的响了起来:“简直放肆!老子冒着风险带着进入藏书楼去解救边之唯,你们却竟然在我背后耍这等花招!嗯?边之唯,你这混账东西,看你教出来的好学生!怕不是我们来到藏书楼的那一刻开始,白夜行这小子便已经将人埋伏在此了......” “别吵,别吵。” 边之唯乐呵呵的伸手打断了李青山的絮叨,他随后不动声色的白了一眼李青山,心道:“现在跟我在这瞎嚷嚷个什么劲儿,自己来者不善,怪谁?” 心声虽如此,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片刻后,边之唯望向了白夜行,目光中带上了几分赞赏之意,但说出的话却带着批评的味道:“嗯?怎么回事?夜行,你给我解释解释,为何要对驭兽斋的兄弟们下这么重的手?” 白夜行有些摸不清自家老师的思绪,想了想,便直接说道:“当时李大人带着三千兽奴气势汹汹的杀到了藏书楼来,说要找老师,学生以藏书楼第七层不得随意乱闯为由,将李大人拦了片刻,可最终还是被他强行闯入。后来学生左思右想,担心老师会有危险,便只能喊上闭关中的三千书官,想去楼内看看,却又被三千兽奴拦住,无奈之下,学生便只能选择动手。” 说到这里时,白夜行长呼出了一口气,叹道:“所幸,这里是藏书楼的地盘,借助着主场优势,我们侥幸赢了,这不,刚准备好好安抚下战败的驭兽斋兄弟们,老师您就出来了。” 此话一落,被三千书官踩在脚底下的三千兽奴顿时吵闹起来。 一时间,“无耻卑鄙”,“臭不要脸”,“龌龊肮脏”,“颠倒黑白”等斥责怒骂之词不绝入耳,即便白夜行做好了承受责骂的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一阵猛烈的怒斥声给惊扰了一瞬。 所幸他心性坚韧无比,很快便恢复如常。 只是在与卓星辰对视的那一刻,眼神稍有躲闪。 而李青山的脸色早已变得一片铁青,他冷冷的盯着白夜行,说道:“你敢发誓,但凡你有一句假话,此生不能入六境?” 白夜行闻言心神微滞,他尚未开口,边之唯便笑呵呵的将话圆了过去:“都是误会啊,老李头你就别和孩子一般计较了。那个,夜行,你也是,你可算是误会你李叔叔了,他是真的担心我有危险,所以才不顾你的阻拦冲进去的,呵,你一会儿可得给他好好赔礼道个歉。” 白夜行不知道自家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闻言只能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道:“是,老师。” 第四百四十六章 请君入瓮(二) 李青山却根本不买账,他瞪了一眼白夜行,冷哼道:“枉费星辰将你视作最好的朋友,你就这样坑害他?” 白夜行闻言冷眸微蹙,他缓缓抬起头,眼神渐冷,沉声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青山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他摆了摆手,不再言语,眉眼之间的情绪愈发低沉。 下一刻,他往前走了一步,冷眼扫视全场,目光在场间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三千兽奴与之对视无不低头,脸上皆有羞愤之意。 当着自家斋主的面,被别人踩在脚底下,这样的屈辱经历实在有些折磨人。 三千书官原本满脸无谓的看着李青山,可是当他们感受到了从对方身上缓缓散发出的杀伐之意后,一个个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挪开,不敢与之对望。 边之唯看到这一幕画面摇了摇头,刚准备再站出来打个圆场。 李青山却伸手将他拦下,随后凝声问道:“还不让他们起来,是打算将我驭兽斋的人永远踩在脚底下?” 此话一落,白夜行下意识望向了边之唯,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便挥手说道:“放人。” 话音刚落,弥漫在四周的无数禁制顿时一一而退。 三千书官亦各自飞身而起,化作无数道金光悬于半空之间,等待着边之唯和白夜行的吩咐。 而摆脱了禁制束缚的三千兽奴则全部站起身来,消散已久的恐怖气息再次爆起,他们满脸愤怒的望向三千书官,卷动着漫天杀气便准备报仇。 可就在他们身随心动的那一瞬间,李青山那明显压抑着愤怒的声音顿时响了起来:“还嫌不够丢人吗?全给我退下!” 无尽的怒意夹杂着强大的五境之力涌向四周,让在场众人没来由感觉到一阵恐慌。 三千兽奴更是犹如当头棒喝,他们虽一心报仇雪耻,可又不敢违抗自家斋主的命令,所以很快,三千兽奴便各自落于李青山身前,全部俯身而拜,不敢言语。 李青山轻哼了一声,说道:“不管是非如何,或者是不是误会,你们技不如人都是事实,所有人,即刻返回驭兽斋,全部闭关十年,期间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话音刚落,站在一边的边之唯顿时很意外的瞅了一眼李青山,心想不愧是老李头,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将三千兽奴给赶了回去,并且让他们十年来不准出来,这下好了,老李头也不用担心三千兽奴会去寻找自己了,便是死了只怕他们都不会知道。 三千兽奴闻言则全部震惊了一瞬。 十年时间对于修行者来说虽然不算长,但驭兽斋事务繁多,尤其如今神院和唐国的形势十分紧张,可能随时都会交战,他们若是在此时闭关,那...... 心绪至此,三千兽奴便有些犹豫,可李青山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直接大手一挥,一言以蔽之:“滚!” 话说到这里,三千兽奴再不敢多嘴,一个个告罪一声,也顾不得询问清流,重山何在,便各自朝着驭兽斋所在的方向遁去。 临行前,他们朝着三千书官那边扫视了一眼,眉眼之间的杀意和怒火分外清晰。 今日之后,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而等到三千兽奴远走之后,李青山便将自己眺望的目光收回,情绪逐渐变得低沉下来。 他站在原地沉静了片刻,最终 淡淡的瞅了一眼边之唯,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再不抓紧时间,小心划了你的肠子。” 说完他便转身而起,带着卓星辰走入了藏书楼第七层中。 白夜行和三千书官不明白李青山话里的意思,边之唯却是了然于胸。 他神识入体,感知到了识海中那道桀骜剑意渐渐躁动的气息,知道它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再不把白夜行带到藏书楼中,然后安抚好三千书官,只怕那道剑意便要将自己完全刺穿了。 所以短暂的沉默之后,边之唯效仿着李青山的做法,眼神骤然一冷,随后冲着三千书官说道:“驭兽斋和藏书楼皆是同根一脉,怎能互相残杀?你们今日将他们踩在了脚底下,自己是舒服了,可却等于是将神院的完整版图割裂开了一道缺口,日后再想拼凑起来,只怕就难了。” 白夜行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家老师,心想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藏书楼不一直都是和驭兽斋对着干的吗? 三千书官亦满脸的疑惑,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边之唯重重的哼了一声,继续说道:“破镜虽难重圆,却还是要尽力修复,要不然等到七位人神出关之后,看到藏书楼和驭兽斋之间的关系变得这般紧张,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即日起,你们也都去到地下密室中去闭关思过,同样十年内不准出来,若有违令者,直接逐出神院!” 说到这里时,他很块补充了一句:“夜行你不用去,留下我有话与你说。” 三千书官隐有迟疑,却又不敢违抗边之唯的命令,所以显得很是为难。 最后还是那位紫衫书官鼓足勇气问道:“边大人,如今神院形势非常,七位人神大人又都在闭关之中,正是我们一举攻下驭兽斋的好机会,却为何要......” “你在教我做事吗?” 边之唯淡淡的瞅了一眼紫衫书官,忽而抬掌隔着虚空直接扇在了对方的脸上,将其自半空中抽退。 随后冷声说道:“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老老实实滚去闭关,谁再敢多说一句废话,就不止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闻言至此,再无人敢唱反调。 紫衫书官乃是三千书官中最老一辈资格的人,地位仅在边之唯和白夜行之下。 平日里白夜行对其十分尊重,边之唯亦事事要过问于他,可以说是心腹级别的人物。 《五代河山风月》 可如今却一言不合便对其巴掌伺候,毫不留情,这让其余书官人人自危,屁都不敢再放一个,直接告罪一声,瞬间遁走。 眨眼之间,金光瞬起而退,很快便消失在藏书楼第七层的空域之中。 空荡荡的第七层入口处,便只剩下了边之唯和白夜行二人。 师徒俩彼此对望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直到边之唯感觉到识海中剑意的气息变得愈发焦躁时,他这才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对我也产生了一些不信任,但你要记住,我不会害你。” “但我总归是需要一个理由。” 白夜行平静说道:“自我记事那时起,您便日夜在我耳边念叨,说终有一日要将藏书楼,驭兽斋,教习处这三股力量并在一起,而您独掌大权,成为真正的人神之下第一人。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做到,为何偏又要放弃?”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朝着藏书楼入口处看了一眼,沉静 片刻后,继续说道:“不要告诉我您是真的把李青山当作朋友了,那样的话也就只能骗骗小孩子了,在我这,却是糊弄不过去的。” 边之唯闻言摇了摇头,没有回话,而是转口说道:“有些事,你知道多了不好......如果你答应我,愿意和三千书官一样,去到密室中闭关十年,在这十年来,不要靠近藏书楼第七层的话,那么十年后,所有的答案都将会揭晓。” “可我等不到十年。” 白夜行说道:“您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要不然的话,我可能还会带着三千书官去驭兽斋的麻烦。” 似乎早料到白夜行会这么说,边之唯苦笑了一声,突然让开了一个身位,将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露了出来,随后说道:“若是如此的话,你便进去吧,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言及至此,边之唯终于说出了今天最想说的那句话。 他表面上情绪毫无波动,内心却很是感慨:夜行啊夜行,老师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你可千万别怪我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白夜行愣了一瞬,他紧紧盯着藏书楼的那个入口,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最开始老师进去后,告诉自己十年内都不会出来时,他便察觉到了异样,所以他才会去驭兽斋走了一趟,逼迫李青山过来察探。 后来李青山带人进去待了差不多有半天时间,再出来时,便只剩下他和卓星辰,与之一同进去的清流,重山却不见了身影。 最终李青山和卓星辰依然迈步走入了藏书楼中,这本就让白夜行十分不解。 因为他们最初进去的目的是为了自家老师,如今老师已经出来了,他们还进去做甚? 而更可疑的是,如今自家老师不仅有继续进入藏书楼的意思,却还想着让自己也进去,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心念至此,白夜行将目光自入口间收回,随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边之唯,用一种很是慎重的语气问道:“老师,您真的不会害我吗?” 边之唯闻言表情一僵,他没有说话,只是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眉眼之间满是无奈和怅然情绪。 第四百四十七章 你凭什么 藏书楼门前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师徒二人彼此对望,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直到边之唯的识海之间忽而传来一股无比清晰的痛觉时,他才想起自己的身体内还藏着一道很是桀骜,并且很没有耐心的剑意。 一想起那道剑意的主人,边之唯便有种后怕的感觉。 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尽快将白夜行带入藏书楼中。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他见白夜行仍在犹豫观望,便再次开口道:“老李头和卓星辰都已经进去了,你还在担心什么?难不成自家的藏书楼,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可我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您是极力反对我进去的。” 白夜行说道:“如今却这般迫切的要求我进去,难道不是有什么目的?” 边之唯呵呵了两声,说道:“我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能在最快的时间破道弄神,去打败人间大陆上的所有同龄人,给我们藏书楼好好争个光……龙虎山的不苦在藏书楼中只修行了半年便迈入了半神之境,我现在给你十年的读书修行时间,你不得给我整个人神出来?” 说到这里,边之唯忽然停顿了片刻,他压低了语气,用一种很是阴沉的语气说道:“卓星辰已经进去这么久了,你若是想被他拉大差距,那便继续犹豫吧。” 此话一落,白夜行瞬间皱起眉头。 不苦的情况他很清楚,确实是借着藏书楼第七层的力量迈入半神之境的。 所以白夜行此前也很想进去藏书楼中读书,就是希望能和不苦一样,突破五境的那道门槛,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打败人间所有同龄人。 只是当时被自家老师赶走之后,他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如今却又被自家老师主动提起,前后反差如此大的两种态度,让白夜行觉得很是反常。 他原本打算继续观望,看看能否探出新的口风来,可当边之唯提醒他,卓星辰也已进入藏书楼第七层之后,白夜行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藏书楼第七层中真的有改变修行境界的能力的话,他晚进去一步,便等于多吃了一次亏。 所以下一刻,白夜行猛然挺直了身子,眼眸中的诸多情绪一一散去。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家老师,没有过多的言语,直接迈步而起,大步踏入了藏书楼第七层中。 而等到白夜行跨过入口的那一瞬间,边之唯缓步跟上,眼神逐渐变得复杂……交织着释然和内疚这两种情绪。 他随之进入藏书楼中,挥挥手将入口关闭,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苟活之道实在太过于折磨人,夜行,是老师我对不起你。” 白夜行没有听到边之唯的嘀咕声,他刚一进来,便发现入口很快就关闭了,外界的光线刹那间全部消失,突如其来的暗色让他暂时有些不太适应,但是很快便恢复如常。 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曾不止一次的进来过这里,但每次停留的时间都很短,几乎没有超过一天。 可如今却要在这里待上十年,这让白夜行的情 绪变得有些复杂,说不上好坏与否,终究是有些不能理解。 楼内的光色稍显朦胧,只能通过书本上散发出的光点来视物。 而白夜行在适应光线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李青山和卓星辰的身影。 他抬眼朝着正前方望去,朦胧的光色之下,他很快便发现了有两个人影静静的站在那里,只是奇怪的是,那两个人影的高度似乎有些不正常,像是矮了一个头似的。 白夜行皱起眉,缓缓走近,想要看个清楚。 可脚步刚刚迈动没多久,他整个人便瞬间僵持在了原地。 因为距离逼近的那一刹那,视线所及处,竟然是两具无头尸身! 脖颈切口处平整光滑,没有一点血色残留,看上面的切割痕迹,显然是被快剑侵袭所致。 而等到白夜行的视线随之下移,看清楚那两具尸体身上的衣服时,更是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他认出来了,他们身上穿的是驭兽斋兽奴的衣服! 白夜行心绪飞转,很快便推断出他们应该就是最早跟在李青山身边进来的清流,重山两位兽奴。 清流,重山这二位都是无限接近五境的超级高手,怎么会无声无息死在这里? 而且当时还有李青山和卓星辰在此,怎么会…… 心念至此,他心中忽然预警,似是感觉到有危险逼近。 在那一瞬间,他猛然抬起双掌,掌心之间风沙顿时呼啸聚集,化作一道杀气腾腾的结界横在了身前。 而几乎是在同时,一束月光忽然自藏书楼深处出现,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入口处弥漫,很快便来到了此间,将整座藏书楼完全笼罩住。 月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白夜行来不及多想,只是下意识的将掌心风沙轰了出去,似是打算将月光逼退。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月光中的力量。 强大的遮天掌所带来的呼啸杀伐之意不仅没能对那束月光造成任何伤害,反而是在瞬息之间,便被月光给侵蚀殆尽……并且月光没有做任何停留,反而是顺着遮天掌势而来的方向,朝着白夜行抬起的双掌之间弥散过去,很快便将他的所有真劲彻底击溃。 白夜行闷哼了一声,在月光的重压之下半跪在地,他冷眼扫视前方,瞳孔深处的冷漠之意下,渐渐多出了一丝恐惧感。 沉静许久的边之唯从后面缓缓走了过来,他扶起白夜行,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尘土,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的随之一起望向前方。 月光兴起处,渐渐响起了几阵沉闷的脚步声。 很快,李青山和卓星辰的身影便自月光之下缓步走来。 白夜行凝目而望,冷声低语道:“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名堂?以为这样就能……” 话在口中,尚未说完,便很快湮没于嘴角。 因为在李青山和卓星辰身后,还有另外两道身影正踩着月光走来。 人未至,强烈的压迫感便似潮水般涌来,将白夜行彻底吞没。 这位藏书楼中骄傲且冷漠的天 才少年强忍住畏怯的姿态,努力的调动着体内被月光封印的真劲,想要做出防备的姿态。 可边之唯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不要多做无用功了,好好活着吧。” 话音刚落,白夜还没来及做出回应,便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因为李青山和卓星辰此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却不似以往那般摆出高傲的姿态,而是并肩站在了一旁,稍稍低眸,往旁边横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月光大道。 后面的那两道身影则仍在迈步,直到穿过李青山何卓星辰身边时,他们才停下,与白夜行隔着不过五丈的距离,互相对望。 “是你?” 白夜行直接忽略了身穿白裙的月牙,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位持剑少年身上,然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唐青?” “是我。” 唐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带着一如既往的沉静之意,只是在抬头凝视的那一刻,他的瞳孔深处总是会出现一丝莫名的冷漠之意。 他紧紧盯着白夜行,沉默片刻后再次开口道:“谢谢你还记得我。” 白夜行冷笑道:“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能把你忘了,当初江心湖畔边,你这只......” 他的话没说完,站在一边沉着脸选择观望的边之唯忽然一个激灵,他迅速的伸出右手,直接堵住了白夜行的嘴,有些后怕的说道:“别胡言乱语,更不要说出那个字!” 他可没忘记当时清流,重山说出“妖”这个字的时候,被唐青一剑割头的凄惨模样。 白夜行晃着脑袋挣脱边之唯,他转眼瞪着自己的老师,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到底怎么回事?你早就知道他在这?” 刻意压制的低沉嗓音下,藏着数不尽的愤怒和冷漠。 边之唯知道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他点了点头,说道:“除了我,他们两个也都知道。” 说到这里时,边之唯抬眼望向了李青山,随后说道:“老李头,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青山闻言冷哼了一声,片刻后开口道:“你让我说什么?你这家伙自作聪明,一手好牌打得稀烂!搞得我们现在都得被困在这里。呵呵,这下好了,把你学生骗进来后,就等着跟我们一起关禁闭吧。” 白夜行皱起眉头,有些搞不懂李青山的意思,他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我要在藏书楼第七层中读十年书,并且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所以需要借助你们的影响力将神院中的所有人挡在楼外。” 唐青忽然开口道:“因此我将你们聚集于此,借着你们的名义关闭了藏书楼第七层,如此可保十年无恙。” 此话一落,李青山不说话了,眉眼低沉。 卓星辰双臂环绕,转过了头去,无言以对。 边之唯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同样不语。 白夜行却在短暂的沉静之后,冷声问道:“你凭什么?” 第四百四十八章 各自的境况 听到这句话后,唐青笑了笑,他轻轻摇了摇头:“我凭什么?边之唯,你来告诉他我凭什么。” 此话刚落,边之唯表情一滞,他躲开了白夜行的眼神直视,讪笑道:“我看还是老李头来说的好。” 李青山冷哼了一声,很不给面子的转过头:“关我屁事!” 气氛有些尴尬。 白夜行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用一种无比深沉的眼神望向了边之唯,一字一句说道:“给我一个解释。” 边之唯苦笑一声,摇头叹了口气:“夜行,老师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说到这里时,他伸出一只手来,打断了白夜行的连续追问。 随后沉静下思绪,稍稍组织了下措辞,便在数不尽的叹息声中,将自己遇到唐青及月牙之后的所有境况完完整整,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清楚。 这中间的过程中,李青山和卓星辰开始一直沉静无言,仿佛事不关己。 直到边之唯提到月牙所弥散而出的月光之力时,这师徒二人的眼眸中才出现了一丝莫名的阴沉情绪。 毕竟在他们的识海中,那束月光仍在静静的挥洒着清亮似水的光晕,将他们的所有五境之力完全封死了。 这种直抵心头的沉重感让他们始终处于被动的处境中,很是压抑。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望向边之唯的眼神中,便会多出些许杀气和恨意。 若不是边之唯,他们又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 而边之唯此时完全没空去理会李青山和卓星辰的情绪,他的心情要比他们复杂沉重的多。 尤其是在说出唐青如今的实力,以及那道桀骜无比的剑意时,他更是有种难言的后怕感。 清流,重山被那道剑意一剑割头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而那道可怕的剑意此时就悬停于他的识海之间,只要那位持剑少年心情一个不好,自己可就...... 带着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边之唯尽量用最简洁的话,说出最完整的故事。 在这段过程中,白夜行的情绪逐渐低沉,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无比复杂,偶尔望向唐青的时候,他的瞳孔深处会多出一种莫名的挑战意味,当然,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感。 但他还是有些不太相信,曾经只有三境守心修为的唐青,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拥有了超越五境的力量。 《逆天邪神》 所以等到边之唯话音落下,故事也走向尾声的那一刻,白夜行微微昂起头,盯着唐青说道:“也就是说,你们之所以如此听话,任他摆布,是因为他拥有一道可以随时将你们斩灭的可怕剑意?” 边之唯点了点,说道:“没错,你最好相信,而我也劝你别想着试一试真假,因为你无法承受那样的代价。” 而沉静许久的卓星辰也忽然开口,补充了一句:“相对于那道剑意,我觉得最可怕的还是她的月光......虽然我们现在基本上已经站在了对立的两面,但我还是想以曾经朋友的身份对你做一个忠告,别妄想去挑战那两个人,结局可能没那么 美好。” 这句话刚一落下,白夜行便皱紧了眉头,心神渐凝。 如果说此前他对自家老师的话还抱有怀疑态度的话,那么此时,他便彻底相信了。 因为他很懂得卓星辰的骄傲,如果不是真的觉得无法将对方击败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丧气话的。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将眼神转到了唐青身上,问道:“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何不干脆直接杀了我们,这样也就不用担心我们会逃出去了。只是将我们困于藏书楼中,虽有剑意和月光看护,但总还是有些风险的,若是......” 他的话没说完,唐青便开口打断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不想杀人,你们可能无法理解,但这就是我。”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朝着边之唯身后的藏书楼第七层入口方向看了一眼,随后继续说道:“七位人神如今虽然都在闭关之中,但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在这十年内出来,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你们四个轮流守在入口处,一旦发现入口禁制有任何的波动,马上来告诉我。当然,我有必要提醒你们,别想着瞒而不报,因为就算七位人神无声无息来到了这里,在他们动手攻破剑意和月光之前,我也能保证你们会先一步死去。” 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月牙便往前走了一步,挥手之间,一束月光便悄然而出,以极快的速度融入了白夜行的体内。 只是片刻,无比骄傲的白夜行便感知到识海中多了一股强到有些离谱的力量。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算真正认识到,眼前的这一对少男少女,真的有足以毁灭自己的强大实力。 场间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静之中。 片刻后,唐青不再多言,而是忽而转身朝着藏书楼第七层更深处走去。 既然事情已经全部交代好,接下来要做的,自然便是继续读书。 月牙的目光在边之唯等人脸上一一扫过,她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笑,似清风般温柔。 随后便同样转身,跟上了唐青的步伐。 留下场间余下四人各自对望,眉眼之间情绪莫名。 而在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边之唯四人便似苦行僧一般坐在了藏书楼第七层的入口前,苦守着岁月。 轮到谁当值时便用心看守,时刻观察着人神禁制的波动。 大部分时间,他们还是在藏书楼中用心读书,希望能在这段被困的岁月中,从那些古老的宗谱典籍里找到突破自身修为的办法。 只要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成功的突破到了六境人神,那么便有机会将那道剑意和月光给清除体外。 可是时间带给人们的除了希望外,往往还有失望。 最后的最后,他们会很悲哀的发现,随着时间的游走,他们的修为只有着极少的改变,而悬停于他们各自体内的剑意和月光,却变得越来越强大。 照这样下去,他们可能这辈子都要被唐青和月牙困住。 虽有不满,却尽是无奈。 只能静 等七位人神出关,来将这一切给改变。 ...... 而就在藏书楼第七层中的几人逐渐适应了各自的作息生活时,天地神院中的其他人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平静度日。 七位人神闭关不出,他们的宫殿中至今没有消息传来。 三千兽奴和三千书官回到驭兽斋和藏书楼密室中去了之后,便各自沉静下来,同样选择了闭关,只怕没有李青山和边之唯的命令是不会出来了。 偌大的江心湖畔,便只有教习处的三千教习以及往来不休的巡江斥候在往来奔走,继续着往日里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平静与祥和,便成了天地神院的主色调。 只是也许等到神院中的其他人发现了驭兽斋和藏书楼的异样后,这样的平静与祥和才会被彻底打破。 与此同时,人间之外的王国之滨峡谷之中,老夫子及五位圣人仍在结界之内苦守,结界之外的峡谷峰峦之间,王国之滨的将士们往来奔走不休,并且人数越来越多。 看他们的架势,不把老夫子及五圣人找出来是不会罢休了。 好在那道结界是由夫子亲自设立,强大无比。 并且在这些日子里夫子不停的对那道结界进行加强巩固,让其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并且足以抵挡王国之滨所有战士们的神识窥探和感知。 只要国主不出面,就不可能有人能发现他们的存在。 当然,前提是,夫子和五圣人也不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并且连一丝一毫的气息都不能散出。 魔圣,剑圣,道圣,佛圣皆坐地冥想,争取能早日消化人间的规则力量,将自己的战力恢复到巅峰状态。 夫子和唐帝却始终无法静下心来,因为结界之外的某个方向,小花和高之叶仍在逼近峡谷的途中。 他们踩黄沙而动,往此而来。 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只要进入到王国之滨的领域,就必然会被自由王国的战士们发现。 到那时,凭小花和高之叶的力量,面对如潮水般的王国战士时,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跟别说,还有六位比圣人还要强大不少的亲王。 夫子自然是不想小花和高之叶出事的,但如今形势之下,为了大局观着想,他也只能压制住心头的担忧,选择静默不动。 只希望小花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心声,要么就此离开,顺着来时的通道回去人间。 要不,就此止步,寻一处安全的地方藏身,等到自己找到机会杀出去时,再彼此会和。 但显然,小花和高之叶并没有止步的意思,也没有回去人间的觉悟。 他们押解着生无可恋的零,一路往王国之滨而来。 好在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所以他们没有动用术法御空飞行,因此他们的速度算不是有多快。 但即便如此,用不了半个月,他们还是会和王国之滨的战士们撞上。 到那时,等待他们的,便是战斗之后的死亡。 第四百四十九章 渐起的风雨(一) 小花和高之叶自然也知道这些,但夫子和唐帝就在王国之滨,他们就没有离开的理由。 哪怕明知死亡,也只能继续步步向前。 而被小花和高之叶押解着往前步行的零心情却渐渐愉悦起来。 虽然这些日子他的真劲和气息被小花死死封印住,并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但既然离王国之滨越来越近了,那么恢不恢复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到了王国之滨,强大的国土战士们自然就能感知到自己的气息。 到那时,即便自己没有散发出任何的气息波动,他们也能一路寻找过来。 想到这里,心情渐好的零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有时候还会催促着小花和高之叶快点前进。 对此小花不以为然,只是咧着嘴加快步伐。 高之叶却看穿了零的心思,他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态,只是静静的按照自己的步调往前而行。 偶尔零催的紧了,高之叶会挥手送他一刀,让他闭嘴。 一路黄沙漫漫,逐渐将两人一驴的身影吞没。 留下三串不深不浅的脚印,也很快被黄沙掩埋。 与此同时,王国之滨极深极远处,某座高山之巅,一位身穿大红袍,头戴金帽,腰缠紫云玉带的中年男子双手覆于背后,似天外来客一般,傲然屹立于冷风之间。 红袍被风吹起,呼呼作响,将他身上的强大气息缓缓传散开。 他的眼神中没有多少情绪,看上去无比冰冷,偶尔眨眼凝望的刹那,会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肃杀之意充斥于瞳孔之间,惹人心慌。 《天阿降临》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看上去没有任何动作,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像。 可事实上,他的强大神识却已经自身前弥漫,去向了遥远的未知之地,在那座广阔无垠的天地之间来回游窜了很长时间后,才带着无比深沉的意志回来。 中年男子身后,肃立着两排黑衣侍卫。 他们身上的气息同样无比强大,每一 次的呼吸间都和自由王国顶空之上的某种韵律交相呼应。 他们的神识同样去向了这片天地间,交织成一张弥天大网,似是想要寻找些什么。 可他们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在日落黄昏的关头选择了放弃。 等到天边最后一缕红光快要消失,沉沉的暗色逐渐将顶峰之上的中年男子及黑衣侍卫吞没的刹那,一只亮着血瞳的飞鸟自冷风中而来,落在了中年男子的肩头。 中年男子侧身看了一眼飞鸟,听它在耳边轻啼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开口说了句话:“再去北边看看,他们没理由会消失不见。” 话音刚落,飞鸟便扑翅飞走。 长空暗色之间,两道红光飞速远去。 等到飞鸟消失在视线中的刹那,黑衣侍卫中的领头人忽然往前走了一步,问道:“亲王大人,修罗有没有什么发现?” 被称作亲王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目光愈发深沉。 他说道:“他们藏得越久,就说明他们越害怕......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们走掉。” 黑衣领头人沉声说道“可王国之滨几乎快要被我们给翻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他们的半点踪迹,就连最善于追踪觅迹的修罗都毫无收获,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中?那个被人间众生称作夫子的老头实力太过于强大,他若是单纯的想要离开,那我想,应该没人能将他留下。” 中年男子说道:“他若孤身而行,确实没人能将他留下,就连国主也无法做到,关于这一点,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有过实践证明。可如今他的身边却跟着几个小角色,从之前的那几场战斗来看,那几个小角色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不可能丢下他们独自走掉。更何况,自由王国和人间界的那道屏障一直有我们的战士在看着,至今为止尚未发现任何异样,所以我敢保证,他们一定还在这里,只是利用某种术法或结界遮蔽了自身气息,以至于我们现在还没有找到。” 黑衣领头人 沉静了片刻,再次开口道:“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主城多叫些人来,继续找!另外,你们最好联合行动,至少也要保证五人一队,要不然的话,就算找到了,只怕也无法将他们擒获或斩杀,自己可能还有危险。” 中年男子的气息中忽而涌现出了些许杀伐之意,他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若是刚好遇到了老夫子,那我劝你们不要动手,而是尽最大的可能来通知我或是其他几位亲王,毕竟那个白发老头实力深不可测,虽然前些日子的战斗耗费了他不少真劲,但这些日子应该也已经恢复过来,所以在人数没有绝对的碾压优势前,还是以低调为主。至于那几个小角色,能杀就杀吧。” 人间巅峰的五圣人,在中年男子的口中竟然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 这些话若是落入人间修士的耳中,只怕会被当成笑话来听。 可事实上,中年男子的那些话却没有丝毫夸大的嫌疑,因为王国之滨的战士们,几乎都有着与圣人媲美的实力。 而中年男子自身的修为,甚至已经远远超过了人间五圣,关于这一点,五圣人的感触要比任何人都要深。 此前人间五圣若不是得到了夫子馈赠,将人间大道规则的一部分力量转为己用,只怕初来王国之滨的那场战斗中,便已经身死道消了。 黑衣领头人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去,中年男子却忽然将他拦下,沉吟片刻后又一次问道:“这些日子你在主城待得时间长,有没有收到国主的吩咐?” 黑衣领头人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对于闯进来的那些人,国主似乎并不是很关心,哪怕炽焰亲王死在了他们手中,国主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说到这里时,黑衣领头人忽然停顿了片刻,等到冷风渐凝时,他缓缓抬起头,看了眼四周,随后继续说道:“兄弟们私下里都有意见,说国主只顾自己修行,却不管兄弟们的死活了。” 第四百五十章 渐起的风雨(二) 这句话刚一落下,顶峰之间杀气骤起。 中年男子猛然转过身来,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盯着黑衣领头人,冷声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背后说国主的不是?是嫌命长了吗?” 说话间,强大的压迫感似重山般压向了黑衣领头人,将其逼迫跪地,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余下黑衣人心神俱震,同时跪地低头,不敢言语。 中年男子缓步走到黑衣领头人身前,居高临下审视着他,身上红袍随风舞动,将自身杀意缓缓传散开来,分外清晰。 黑衣领头人眉眼低沉,瞳孔深处的恐惧在这一刻凝聚到了极点,他将心头躁动翻滚的气血强行压下,随后说道:“亲王大人息怒,是在下口不择言,本无心编排国主,只是......” “你不用跟我多说,那些话,留着去主城跟国主说吧。” 中年男子眼中情绪逐渐冷漠,身上杀意瞬间将其笼罩住,封死了黑衣领头人的所有气息和真劲。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道:“你跟在我身后这么多年,功勋无数,就算冒犯到我也无妨,可要是扯到了国主身上,那就没人能帮你了......所以别指望我就此放了你,国主虽然很少问事,但他的神识遍布在王国之滨的每一个角落中,你我一言一行都在他的监听之下,所以也别抱着侥幸的心理了。你现在就回去主城,磕头认错,若是国主仁慈,可能......” 《天阿降临》 话在口中,尚未说完,一个冷漠至极,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便自虚空间传来:“王国之滨,什么时候也开始讲仁慈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落下,顶峰之上的冷风忽然间全部止住了。 空间的纬度似乎也在这一刻有所倾斜。 在场所有黑衣人匍匐在地上,眉眼之间满是无尽的恐惧之意。 黑衣领头人则更是惊恐欲绝,他想要抬起头来说些什么,可刚刚有所动作,一束极光自远空而来,以极快的速度穿云过空,带着不可抵挡的锋利气息 ,将他彻底贯穿。 黑衣领头人的身体刹那间炸成粉碎,所有筋肉骨骼,飘散的冷血,都在下一刻化作飞灰弥散。 就连他那堪比圣人的强大神识和最后一丝心念,都在下一个呼吸关头被极光摧毁,连半点气息都没有留下。 黑衣领头人就这样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再也感知不到他的半点气息。 中年男子静静的站在原地,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也再没有说任何的话。 他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可能再将黑衣领头人救下。 因为杀死黑衣领头人的,是王国之滨的主宰,这个世界的真正统治者,国主。 没人知道国主究竟有多强,也没人知道他的真身在哪里。 哪怕是在王国之滨中地位极高的中年男子以及其他几位亲王,也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国主大人。 每次国主召见他们的时候,都会有一团朦胧的光色将其笼罩住,让人看不清他的真正面容。 只有那股强大到让人难以想象的恐怖气息始终是那般清晰,似永恒的梦魇一般萦绕在众人心头。 中年男子虽然没有似其黑衣人一般跪下,却也在极光出现的那一刻,选择弯下了腰,低下了自己那颗十分骄傲的头颅。 等到黑衣领头人在自己眼前化作飞灰之后,他眉眼之间的冷漠情绪顿时化作一抹怅然和无奈,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开口道:“您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 这句话自然是对国主所说,可对方却没有来到这里,只是借着极光说道:“六个外乡人将我们的世界搅动得天翻地覆,可你们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作为,你说说看,我的心情怎么好起来?” 声音不大,语气中亦没有多少情绪,只带着无尽的冷漠之意。 中年男子沉默稍许,说道:“他们当中,有夫子在。” 这便是他们至今没有任何作为的原因。 一言既出,极光中的国主声音顿时消失了很久。 中年男子及在场的黑衣人等待了很长时间,见久无回应,以为国主的神念已经离开的时候,极光之下的冷漠声音突然再次响起来:“正是因为有他在,所以炽焰死的不冤......如果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寻找下去,以他的力量,足以躲上千万年之久。” 中年男子很快问道:“您也无法找到他?” “他是人间力量的化身,所拥有的实力超出了你的想象,所以他若是只想藏身,将他们的气息和整个天地完全隔绝开来的话,没人能找到他们。” 国主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怅然之意:“这么多年了,我和他你追我赶,彼此拼斗了数万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分出过胜负,但其实我自己知道,和他比起来,我的力量还是要差一些......” 闻言至此,中年男子皱起眉头,说道:“您太自谦了。” 极光下突然传来一阵带着几分失意的笑声,随后国主的声音再次传来:“不是自谦,是认清事实......毕竟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曾经无数次来到过我的领域中,与我死命拼斗之后亦能安然离去,而自始至终,我都无法顺利的进入到他的世界中,人间之上的那道结界,实在是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即便我现出真身法相,以天地之力强行轰之,亦无法将其摧毁,这也是我族人为何始终无法侵占人间的缘由,连别人家的大门都攻不破,又如何放手厮杀?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只要有老夫子,人间便可无恙。” 说到这里时,国主的声音忽然停顿下来,只有沉沉的叹息声响在此间。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道:“所幸,人间也只有一个老夫子,其他的修行者却是弱的很可笑,哪怕是他们那里所谓的七境圣人,放到王国之滨中来,也不过相当于一个普通战士......所以我们要把握住这次机会,无论如何要将老夫子留下,就算无法将其诛灭,也要将其困在这里。只要给我们充足的时间去找到一条通往人间的通道,那么,这天,这地,都将是我们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渐起的风雨(三)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国主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的情绪波动。 带着最初的冷漠之意。 但中年男子还是从中听出了极大的野心和欲望。 他知道,伟大的国主毕生所愿,便是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冲破顶空牢笼,去到人间世界去走一走,看一看。 据说,人间极美。 无论是疆域,风景,还是灵气的丰厚程度,都要比自由王国多的多,美的多。 自由王国的每一个战士都对人间界十分向往,并且十分热切......他们知道,只要找到通往人间的缺口,那么以自由王国的战力,倾覆人间,只是瞬息之间的事。 到那时候,他们便可摒弃这片黄沙故土,去获得取之不尽的新的资源。 此时顶峰之间,在国主的那些话落下之后,中年男子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眉眼低沉,瞳孔深处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头,凝望着眼前那一道极光,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始终无法找到老夫子等人,甚至最终让他们成功的逃离自由王国,回到人间的话,您会怎么做?” 这句话落下之后,极光之下半天没有声音传来。 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已经离去。 直到夜幕渐沉,昏沉的光色逐渐将顶峰笼罩之时,国主的叹息声才再次响起,却没有回答中年男子的话,而是反问道:“你可还记得,自由王国的这片黄沙是何时出现的?” 饭团探书 中年男子闻言皱起眉,他思索片刻,回答道:“不过七百年。” “没错,七百年了,我还记得,七百年前,自由王国的天是湛蓝的,水是清澈的,空气中的温度刚刚好,山峰的高度每一年都在增长,天地间的灵韵和气息十分充足,像是永不会衰竭,可今天,它变成了这个样子。” 国主的声音空洞且冷漠,像是梦呓:“天不再蓝,水不再清澈,阳光终年炽热,空气不再清新,天地间的灵气日益衰竭。到了今天,我们的战士几乎已经无法再随心所欲的去修行,自身的战力也已停滞了多年,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看用不了百年,王国之滨的战士便会逐渐走向没落了。” “这是我们的时代,但也仅限于现在,若是给人间界足够长的发展时间的话,他们总有一天会超越我们。到那时,即便我们找到了通往人间的那条通道,去到了人间,又能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时,国主的声音中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起伏。 那道充满了强大气息的极光也微不可觉的晃动了一下,似是心神稍有触动。 中年男子沉静了片刻,他将姿态放低,没有说话。 极光中的声音仍在继续:“所以你所说的如果,不能够存在,因为那对于王国之滨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一旦老夫子带人回到了人间界,那么王国之滨的末日终有一天会到来,而到那时,为了维持我们这个世界的平衡,以及日后的发展,我可能会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 “必要措施?” 中年男子眉头皱的更深,他凝声问道:“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当王国之滨的资源无法再生,而我们的战士还是在呈几何倍数的增长时,唯一的控制办法,就是削减人数,让资源的流失速度变得更慢些。” 国主的声音变得愈发冷漠,带着摄人的寒意:“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让我们的世界恢复到七百年前的模样,虽然有些奢望,但若是削减了足够多的人数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此话一落,中年男子心中寒意陡升。 他沉默了片刻,问道:“您所说的削减人数,是打算亲手毁去我们的战士?” 国主闻言没有回话,只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等于是默认。 中年男子猛然挺直了身子,直视着暗色间独自闪耀的那道极光,继续问道:“对他们而言,是否有些不太公平?” “这恰恰是最公平的选择。” 国主的叹息声逐渐低沉,随后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需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战士,也不会由我来指定,而是会让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来选择……天地审判之间,没有人是特殊的,包括你,甚至是我,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它选中了谁,谁就要离开。”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下意识握紧了双拳。 沉默了很长时间后,他憋出了一句话:“王国之滨离不开您。” 国主笑了,他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永恒存在的,也没有谁离不开谁,自由王国需要的是传承,而不仅仅是生存…对这个世界而言,我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所以若真的选中了我,那么对于自由王国而言,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可以释放出更多的资源出来。” 中年男子沉静着摇摇头,刚准备说些什么,极光下的国主声音再 次传来:“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在我们未曾留下夫子的情况下才可能发生,真要较真起来,倒也有些杞人忧天了......而事实上,如今的局面对我们是有利的,只要多花些功夫,总能找到他们。” 说到这里,国主那冷漠的语调之下,突然多出了几分柔情,他忽而叹道:“炽焰已经死了,青鸟和飞鱼仍在想办法攻破人间结界,冷山在南边布阵,枯月在十万大山待命,昼虎在主城调兵......王国之滨七位亲王,如今死的死,忙的忙,搜查老夫子等人的任务,几乎全落在了你的身上。只要发现了老夫子的藏身地,你不用出手,只要逼他显露半点气息,我便能瞬息而至。长空啊,别让我失望。” 中年男子没有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沉重。 跪在顶峰之上的那些黑衣人则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的动作,似一堆厚重无比的黑色墓碑般竖立在此,与这片黑夜融为了一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很长时间,或许只是一瞬,那道充斥着恐怖气息的极光已经消失在了中年男子面前。 极光褪去的那一瞬,黑夜更加纯粹。 冷风亦愈发清寒。 中年男子忽而挥了挥手,说道:“五人一队,沿主城搜寻,一寸地皮都不要放过。另外,去十万大山通知枯月,让他带人过来支援,北边的那处空域,就交给他了。” “遵命!” 黑衣人同时应诺,随后拔地而起,没有丝毫犹豫,便各自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中年男子独自一人转身遥望着那片夜色苍穹,他回想着国主说的那些话,情绪逐渐低沉。 而此时,顶空之上的暗色之间,忽而响起了一道惊雷,划破长空,撕裂了这片夜色,将狂风卷起,笼罩在这片天地之间。 雨势在云色间聚集,似乎随时都可能落下。 无尽的夜,更沉了。 与此同时,峡谷结界中,老夫子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他缓步走到了结界边缘,隔着那朦胧的术法屏障朝着峡谷之外望去,片刻后,他那充斥着黑白异色的瞳孔中忽然出现了一抹深沉的情绪,似是忧虑和迷茫的混合体。 剑圣,魔圣,道圣,佛圣仍在闭眼调息中,夫子灌于体内的人间大道规则已经被他们消化了七七八八,看他们身上逐渐强大起来的气息,像是很快便能恢复到巅峰状态,而他们所持有的力量应该也会比以往更甚。 就算无法达到王国之滨那几位亲王的标准,应该也相差不远了。 唐帝却自始至终都无法静下心来休整。 除了担心高之叶的安危外,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夫子的异常。 自藏身于结界中之后,老夫子便一直隔着那道结界遥望着峡谷外面的世界,脸上的情绪虽然没有多少起伏,也没有说什么丧气话,但唐帝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往日里泰然自若的夫子像是突然变得有些焦躁起来,就连在结界中走动的频率都高了不少。 今日唐帝特地耐心数了数,发现自午时至夜幕降临,老夫子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结界边缘处眺望,情绪的波动虽微不可觉,但细心的唐帝还是感知到了。 短暂的犹豫之后,唐帝缓缓起身,走到了夫子身边,顺着夫子的目光望向峡谷之间,除了仍在不停飞跃走动,寻找自己一行踪迹的王国之滨的战士外,并不能看到多余的东西。 一切如常。 可越靠近夫子身边,就越能感觉到他那渐渐明显的负面情绪。 唐帝微微皱眉,突然开口道:“您看到了什么?” 夫子没有转身,目光仍在结界之外,他很快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也没看到。” “那您在担心什么?” 唐帝眉头皱的更深,再次问道。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到,所以才会担心。” 夫子的声音逐渐低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为何前来寻找我们的主城战士没有增多?” 唐帝有些意外,他问道:“这不是好事吗?难不成让他们一股脑的冲过来才好?” 夫子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自顾自说道:“他们不来找我们,就一定会去别的地方......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地方或是目标,会比寻找几个闯入王国之滨的敌人还要重要?” 此话一落,唐帝身躯骤然绷紧。 他想了想,目光忽而凌厉。 片刻后,唐帝凝声说道:“人间?” 夫子点了点头,说道:“高之叶和小花那边仍没有动静,说明王国之滨的兵力尚未席卷过去,我们最后消失的这片峡谷他们虽然一直有派人过来,但兵力不多,而且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反而是在逐渐减少。所以我猜测,他们的兵力去向,应该都集中在了人间和自由王国的边界处。” 唐帝沉声道:“他们想做什么?人间顶峰有夫子您的结界护 着,难不成他们还妄想将其攻破?” “你以为他们攻不破?” 夫子回身看了一眼唐帝,苦笑道:“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无法打破的结界......如果说有哪一道结界至今还没被打破的话,只会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那道结界一直在被加强,所以显得坚不可摧。另一种可能,就是攻打结界的人还不够强大,并且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力和实力。可现在,这两种可能,都已经被推翻了。” “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我身处人间顶峰,每日里最常做的事情,便是在原有结界的基础上,将人间之力源源不断的灌入到那道守护人间的结界中,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道结界已经变得足够坚固,坚固到即便是我自己以全力击之,也无法撼动分毫。如果说那道结界不是出自我之手的话,此前我们连进入自由王国的能力都没有,因为我根本无法打开那道结界。可现在,我已经被困在了这个异世界,再无能力去给那道人间结界做补给,也就是说,它的强大和坚固,只会凝结在某个特定的点上,若是遇到足够强大的人,再给那个人足够多的时间,有限的结界终会有被攻破的一天。” “而同样是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王国之滨的战士们,强大的亲王们,甚至是那位可怕的国主,他们一直在试图攻破那道结界,但正如我所说,他们的合力之势或许足够强大,但因为人间有我在,借着人间之力以及那道结界的力量,我每一次都能将他们成功的击退,可现在......” 说到这里时,夫子的眸间光色逐渐低沉,身上的气息亦开始落寞。 他沉静了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随后继续说道:“这便是我担心的地方,王国之滨的战士们之所以没有花太多的精力来寻找我们,是因为他们很可能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兵力调到了人间和自由王国的交界处,准备全力攻破那道虽然足够强大,但却已经无人守护的结界。当然,他们可能需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够成功,并且需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但只要他们将结界攻破了,那么,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对他们而言,那将是一次新生,因为他们得到了新的资源,新的天地,可对于每一个人间修士来说,那便是末日。” 此话既落,唐帝的心沉入了谷底。 其余四位圣人虽然都在各自休整,但神识之间还是感应到了夫子逐渐深沉且落寞的气息。 他们也听到了夫子的话,知道事情的发展开始有些不受控制了。 原因为躲在峡谷结界之中恢复实力,不被对方找到便已经是一种成功了。 却不想,真正的危险才刚刚开始。 脾气最是冷厉的剑圣猛然直起身来,他抬起双眸,本想直接挥剑而出,去和王国之滨的战士们试一试锋芒,可一想到夫子在此,便又不敢造次,只能将心头的燥怒情绪强行压下,随后问道:“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夫子看了剑圣一眼,知道他的实力几乎已经恢复到往日里的巅峰状态,而在消化了人间大道的规则力量后,他的那把剑变得比之前要更加锋利。 虽然依然不是王国之滨那几位亲王的对手,但是和一般的战士比起来,已经是强大不少了。 夫子稍有欣慰,但并没有表露出来。 反而是瞪了剑圣一眼,说道:“难不成你又想出去打架?” “再不打架家都要没了。” 和剑圣一向不和的魔圣却是难得和剑圣站在了同一立场,他往前走了一步,血瞳中杀气翻滚,继续说道:“夫子您拦下几位亲王,我们五个联手杀出去,只要到了人间和自由王国的交界处,利用那道结界的力量将我们带走,便可以......” 他的话没有说完,老夫子却已经掏出戒尺狠狠的敲了一下魔圣的脑袋,力道看上去没多大,去打的魔圣身形下陷了不少,地面之间隐有裂痕。 魔圣素以体术出名,自身体魄几乎是五圣人中之最,可被夫子敲了一下之后,强烈的痛觉还是无比清晰的传遍全身,让他惊慌不已。 他低下头不敢再言语,沉着一张脸退到一边。 看到这一幕的剑圣很刻意的咳嗽了一声,他不再吱声,不动声色的回到原点。 夫子骂道:“就你聪明!就你有本事!呵,我去拦下几位亲王,你们联手杀出去?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当主城里的国主是摆设?你信不信,只要我将结界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那位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捏死的国主瞬间便会带着千万人马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冲,怎么杀,只怕人还没走这座峡谷,便已经被人家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了。” 话糙理不糙,道圣和佛圣互看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颇感无奈。 唐帝漠然无语,眼神愈发沉静。 剑圣不说话了,眸间剑气虽盛,却少了几许光色。 魔圣则避开了夫子的目光直视,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第四百五十二章 渐起的风雨(四) 夫子一顿骂之后,几位圣人瞬间老实下来。 纵使心头有千言万语,此时也不敢说了,只等着夫子的吩咐。 老夫子的目光在剑圣和魔圣身上来回游荡了片刻,似是还有隐怒,便继续冷哼道:“这里不是你们的南山丘陵和北漠黄沙,该低调还是得低调,要不然死了都没人收尸。难不成到现在你们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实力?在人间你们是巅峰圣人,在这里,你们就是个屁!” 老夫子口吐芬芳,唾沫星子喷了几位圣人一脸。 手中的那把戒尺始终保持着下落的姿势,似是随时准备敲人。 剑圣和魔圣的桀骜性子愣是被老夫子给压了下来,他们沉静了片刻后,见夫子始终意难平,只能各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声夫子息怒,这才让夫子将手中那把戒尺放下。 见到这一幕的道圣和佛圣笑了笑,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刚准备调侃几句,却被老夫子冷眼一扫,话到口中又憋了回去。 而沉默许久的唐帝却在这时忽然开口了:“夫子您实话告诉我,若是国主发现了我们,您有没有把握打得过他?” 此话一落,其余四位圣人顿时心神绷紧,他们同时望向老夫子,目光热切。 对于唐帝,老夫子自然没有任何的教训意思。 听到这番问话之后,他放平了心绪,想了想,说道:“若是一对一单挑的话,我可以说略胜一筹,即便是在他的领域中,我依然来去自如,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有自信的。但要说在这里将他击败的话,几乎不可能。哪怕这个世界的灵气近乎衰竭,但他依然掌握着这个世界的天地规则间的力量,除非倾覆了这片天地,否则的话,国主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天阿降临》 闻言至此,唐帝心绪渐沉。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若就此打开结界,国主真的能在第一时间内发现我们?” 夫子点了点头,很快说道:“正如我在人间生而知之一般,在自由王国的领域中,国主亦是唯一的主宰者,他的神识融入了这里的每一块山石,每一根草木,每一缕空气之间,他无处不在,无所不知。若非我利用人间力量幻化出结界来隔离了他的神识感知,只怕早已被他找到。” 听到这些,几位圣人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 唐帝却仍有话要说:“既然国主无所不知,那为何高总管和小花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了,他还是无动于衷,不专门派人去找他们?” 夫子闻言呵呵了两声,随之说道:“你走在路上,会对突然爬出来的两只蚂蚁多看一眼吗?” 唐帝愣了一瞬,对于这个解释颇感无奈。 若是无比骄傲的高总管听到这番话,只怕会气炸吧。 他刚准备回应一声,夫子那没有多少感情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不止是小花和高之叶,便是你们五个,对于国主而言,也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挥手即灭......他真正忌惮的,只有我一人罢了,若非我在这里,单凭你们几个,他同样是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的。” 这些话有些太伤自尊了,尤其在场几位都是心气极高的人间圣人,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屡屡受挫,但是被夫子这么一顿损,还是让他们有些无法接受。 即便唐帝也不例外。 他看了一眼老夫子,苦笑道:“夫子您嘴下留情。” 夫子闻言再次呵呵两声,他对唐帝有着太多好感,不想再多说重话,沉默片刻后便准备宽慰几句,免得太伤对方的自尊心。 可就在这时,憋了一肚子气的剑圣忽然挑了挑眉,他将对夫子的那份畏惧强行压下,有些不忿的说道:“就算那位国主大人真那般强大,夫子您也不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且我就不信了,我这如今已经超越七境的巅峰一剑,会让他连低头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得了吧你。” 夫子白了剑圣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的南山剑意在人间修士面前耍耍威风也就够了,在这个异世界里,还是收敛点吧。” 此话刚落,剑圣猛然绷直了身子,浑身上下剑意缭绕。 看不起他可以,但若是看不起他的剑,那他可就有话说了。 剑圣盯着老夫子,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爆出了一句:“夫子,我有一剑,请您赐教!” 剑圣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心中的振奋超越了对夫子的恐惧。 唐帝默默退到一边,无奈的摇了摇头。 道圣和佛圣偷偷竖起了大拇指,赞了一声够胆。 魔圣没有后退,他同样绷直了身子,也有些蠢蠢欲动,似是也打算请夫子赐教一番,来检验下自己消化了大道规则之后的巅峰魔意。 老夫子淡淡的瞅了剑圣一眼,冷飕飕的说了一句:“胆儿肥了?” 剑圣既已打算出剑,便再无畏惧。 所以即便听到夫子的警示,他也无动于衷。 他本身就是一个为剑疯狂的人,一剑在手,天王老子他也不认。 虽然在他心中,老夫子要比天王老子还要厉害些,但那又怎样?依然无法阻止他出剑。 下一刻,剑圣沉淀了所有情绪, 体内圣力瞬间汇于指尖,剑未现行,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剑意便已在结界内纵横。 巅峰之境的南山剑意,比以往要更加强横,带着生与死之间的决绝气息。 在场的四位圣人表情变得很是凝重,他们心中已经在思量,若是自己遇到这一剑,有几成胜算? 尤其是魔圣,他双眼微微眯起,瞳孔深处的血光变得愈发浓厚......这一剑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将他识海深处的恐怖战意全部挑起。 他握紧了双拳,掌指缝隙之间魔气翻滚,似乎随时准备去和那一剑碰一碰。 可老夫子却显得毫不在意。 他静静的看着被剑意环绕住的南山剑圣,感受着对方剑意之间的凛冽气息,沉静了片刻,忽而笑出声来:“就这?” 剑圣闻言双目瞬间凝成一道冷光,他忽而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剑而起,将所有剑意敛于一处,刹那间,结界中的所有空气似乎都被剑意抽离,一股极强的窒息感瞬间笼罩全场。 直至此时,在场的几位圣人,包括夫子都没有看到剑圣的剑。 但却又能清晰无比的感觉到,四周全都是剑。 这便是剑圣的圣域,一个以剑为冢的死亡之地。 锋利的气息席卷全场,朝着四周无差别的呼啸而去,所带来的风吟和剑啸声不断,凄厉且清寒。 唐帝挥了挥手,紫气自袖袍之间而出,护住全身。 道圣和佛圣面色凝重的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青光和佛光同时而起,化作璀璨光幕挡在身前。 魔圣却在剑冢之间岿然不动,单纯以自身强横体魄扛下所有。 大概两息过后,他的魔体之上便有了些许疼痛感,可他死要面子活受罪,愣是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没有任何退后的意思。 也不动用真劲抵挡。 明明痛的要死偏偏要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 可怜且可爱。 而身处剑意气息最中间位置的老夫子才算是真正的无动于衷。 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剑意起源处的剑圣,平静伫立,毫无所惧。 四周剑啸声突起,在他身边两侧卷起猎猎风声,可他身上那件宽袍却依然平直且沉重的垂落在两边,似乎根本不受影响。 满头白发亦安静的平铺在脑后,连一根发丝都没有凌乱。 他的左臂横起,置于胸前,右手则提着那把有着些许裂痕的戒尺,轻轻的上下拍打着空气,就好像,学堂上的老师正在审讯自己的学生一般。 事实上,在他面前,人间所有人确实都是他的学生。 剑圣也不例外。 所以面对这一剑,他不觉得是在指教,而是,指导。 就在场间气氛沉重到极点时,剑圣的剑意也终于汇聚到了真正的巅峰状态。 他的指尖剑意已经成到了一道白光。 让人无法直视的白光。 强烈的炙热感带着难以言说的至强气息朝着老夫子当头照下,似烈阳坠落。 “夫子,小心。” 剑意之下传来剑圣那毫无感情的声音。 随后,那道人间最强一剑开始落下。 其余四位圣人同时眯起眼,没有说话,藏起的瞳孔之间满是惊叹。 这一剑太强。 强的有些离谱。 完全超越了曾经的七境剑意。 他们自问即便自己以巅峰之势去拦下这一剑,只怕胜负也只有四六之数。 那六成胜算,自然属于剑圣。 不愧是他,人间战力最强的南山剑圣。 在这一刻,即便是与剑圣势不两立,且同样好战的魔圣都不得不承认,剑圣的这一剑,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世间恐怕很难有人能完完整整的扛下这一剑。 哪怕是王国之滨那几位强大的亲王,面对这一剑时,可能都要慎重对待。 并且不敢说自己能够完胜。 可此时站在剑圣面前的并不是魔圣,也不是王国之滨的亲王,而是,夫子。 没人知道夫子究竟有多强,也没人知道他老人家的战力上限在哪里,人们唯一清楚的便是,夫子他生而知之,有立道之本,是天底下所有人的老师。 这所有人,自然也包括剑圣。 面对剑圣那近乎完美的一剑时,夫子没有躲避,也没有惊慌,而是静静的伫立在原地,脸上没有多少情绪,风轻云淡。 哪怕剑意下的锋利气息将他完全笼罩住,他也只是提笔观望,暂时没有多余的动作。 剑意凛冽之际,见夫子仍旧停滞不动,随剑而至的剑圣在摒弃最后一缕杂念之前,还是忍不住重复了那四个字:“夫子,小心!” 只是语气逐渐加重,带着数不进的战意。 而下一刻,那道足以毁天灭地的剑意终于到了。 似天幕垂落,所有气机全部朝着夫子落下。 在那道剑意所幻化的惨白光芒下,夫子的身躯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小,孱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那把被右手持握的戒尺在呼啸的风声中抖动,像是下一刻就会折断 。 可终究,夫子仍旧站着,不曾倒下。 那把戒尺依然完整,也没有折断。 任凭剑意凛冽,带着无尽战意席卷而来,夫子他却似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峡谷之间,连晃动的趋势都没有。 不仅如此,在承受了大概五息的剑意侵袭之后,夫子在那条剑意大河之间缓缓抬起了头,逆着风声说了一句话:“这把剑,让我有些意外,因为确实要比之前强。但却并不没有多少惊喜,因为,它还不够强。” 此话一落,呼啸纵横的那道桀骜剑意之间,有了微微的凝滞,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以更加汹涌的姿态朝着夫子斩落。 在那一刻,在场的其余几位圣人都感觉到了剑意之下传来的愤怒情绪。 如果说此前的剑圣只是想借夫子试剑,并没有太多负面情绪的话,现在的他,却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骄傲如他,何曾被人这般看轻过? 哪怕站在他面前的是夫子,他也有些不爽了。 剑意从指尖而出,所兴起的战意和锋利气息几乎让结界内的空间都有了刹那的断裂。 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而就在这时,夫子终于动了。 他目光平静,直视着临身的那一片锋芒。 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在眼眶间停留了片刻,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穿瞳而出,汇入剑意之下……透过那片数不尽的惨白光晕,他仿佛看到了剑圣那张冷厉桀骜的脸庞。 “整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老夫子嗤笑着摇摇头:“在我面前,还是要有学生的样子。”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终于挥出了右手中的那把戒尺。 动作很轻,十分缓慢,自上而下垂落,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一次敲打,可在场的几位圣人却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就好像这把戒尺会落在他们的身上。 而身处剑意中心的剑圣更是皱紧了眉头,他能感觉到,当夫子手中那把戒尺落下的瞬间,自己所持握的那道惊世剑意竟然有了逃离的打算,自己的心底深处也没来由多出了几分无力和恐惧感。 这种感觉毫无来由,偏又如此清晰。 剑圣抬眼而起,透过剑光缝隙朝前望去,入眼所及,首先便是夫子那张平静袭人的脸。 随后便是那把隐有裂缝的戒尺在眼前逐渐放大。 剑圣望着那把戒尺,心中愈发慌乱。 但好在指尖剑意仍在此间弥漫,所持有的锋利气息很快便将他的负面情绪完全倾散。 他对自己的剑意很有信心,相信即便是夫子,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穿过剑意的笼罩范围。 但很快,他的所有骄傲,所有信心,所有被剑意激起的坚韧信念,都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完全崩塌了。 因为那把看似微不足道的戒尺,并没有被无处不在,且冷厉强大的剑意给拦下。 而是十分轻松的越过了那一幕惨白剑芒,穿过了剑意缝隙,就在剑圣的眼皮子底下,来到了他的面前。 一阵响亮的读书声突然响起,声声入耳,带着震耳欲聋的浩然之音,将剑鸣声完全打断。 下一刻,那把戒尺便没有任何悬念的落在了剑圣额头。 “啪”的一声响,戒尺触之即分,随后便顺着来路而回,重新被老夫子握紧,横于左臂之上。 剑圣瞪大了眼睛,感觉很不可思议。 额角的疼痛感并没有多么强烈,可却十分清晰,很快便顺着他的体表传向了四肢百骸之间。 而他的指尖剑意也很快在那阵响亮的读书声中消散,似镜面破裂,化作无数晶莹剔透的薄片消散于结界之内。 剑圣呆滞在了原地,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指尖处仍有剑芒闪耀,可任凭他如何呼唤,那道不可一世的剑意也再不肯出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给封印住了。 骄傲的剑圣终究还是落寞下来。 他低着头,默然不语,瞳孔中的冷漠情绪渐渐被一抹怅然之色给替代。 他对自己的那一剑很有自信,相信就算再次遇到王国之滨的某位亲王,也有一战之力。 对于那些普通战士,更是有足够的信心将其击败。 原本以为凭借这道剑意足以在这个世界放肆走一遭了,却不想,连夫子的一招都无法接下。 夫子与王国之滨的那位国主大人实力相近,他老人家能如此轻松的破掉自己的剑意,国主自然也可以。 想到这里,剑圣的情绪愈发低沉。 不言不语,在原地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唐帝眯着眼,眸间光色一闪即逝。 不知是在为剑圣的那道剑意而惊叹,还是为夫子的强大而敬畏。 道圣和佛圣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看上去情绪无恙,但从他们愈发凝重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来,现在他们的情绪并没有表面上那般自然。 而原本也有些蠢蠢欲动的魔圣在看到夫子那轻描淡写的一击之后,不由的咽了口口水,随后不动声色的退到了结界的最边缘处。 开始保持低调。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人间结界 夫子,他太强了。 强到让人有些无法接受,无法理解。 即便是和夫子最是亲近的唐帝都觉得有些震撼。 融合了人间大道规则中的力量之后,剑圣的真实战力其实早已经超过了七境,而他方才那尽兴而出的一剑,更是达到了南山剑道中的最高水准。 这样的一把剑,几乎可以比斗两位七境高手了,可却被夫子轻描淡写给击退。 这已经不是孰强孰弱的问题了,而是一种本源上的碾压。 无论是真劲的浑厚程度,还是境界的高深,或是对自身修为的调控,剑圣其实都已经达到了一种恐怖的高度。 可即便如此,他和夫子比起来,还是有着天与地的差距。 此刻,剑圣低头沉默,气息归于寂灭,整个人陷入了一种虚无的状态。 他的右手已经放下,置于腰侧,将剑意隐没,剑芒亦随之消退。 所持有的所有骄傲亦在下一个呼吸关头褪去。 而夫子则依然停留在原地。 身上的宽袍没有一丝褶皱,满头白发没有一丝凌乱,就连脸上的表情,眼中的光色,身上的气息,都还是那般清和,淡然,带着从始至终的平静色调。 没有一丝丝改变。 他提着那把戒尺,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左臂,若有所思。 瞳孔中的黑白二色异芒落在了剑圣身上许久,最终带着几分怅然之意离去。 从剑圣出剑,落剑,到夫子起身,递出那把戒尺,然后再将其收回,这中间的过程看似惊心动魄,十分漫长,实则,只是瞬息的功夫。 《天阿降临》 并且在夫子看来,这样的交手,很不值得一提。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出力。 结界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结界外的峡谷天色变得愈发昏沉,一抹暗色将众人所处空间渐渐覆盖之时,夫子这才轻轻的嗤笑了一声,随后开口道:“怎么说,还要找我赐教吗?” 这句话里没有刻意的嘲讽意味,可落入剑圣耳中,却很不是滋味。 他没有抬头,亦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双拳,似是有些恼怒。 但他面对的并不是一般人,而是人间夫子。 所以即便他情绪再多,也只能将其无奈咽下。 见无人应答,一向能说会道的佛圣慢悠悠的走出来,先是对着夫子行了一礼,随后笑道:“夫子不愧是人间之师,对人间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让我等无法想象的地步,剑圣他输的不冤。” 此话一落,道圣当即附和。 魔圣和唐帝则没有发声,继续保持着沉默。 佛圣的话虽有拍马屁的嫌疑,但也不失为事实。 剑圣输的确实不冤,只是有些太伤自尊。 巅峰一剑被夫子随手一击便给击退,想来以剑圣的骄傲,怕是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而在场的其余四位圣人扪心自问时,也都不得不承认,任谁面对夫子时,只怕都无法完整的走完一招。 而且他们可能会败得更惨。 关于这一点,几位圣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点破。 夫子淡淡的瞅了佛圣一眼,嘲讽道:“你这个大光头,就不怕被他提剑追着跑?” 佛圣笑道:“佛门讲究不动如山,剑圣的剑虽然强,但想要斩裂我的金身,却也是没那么容易的。” 这句话刚一落下,佛圣便察觉到剑圣的身上忽而出现了一丝森冷至极的杀意,不由的心神微凝,很快补充了一句:“当然,我这句话并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剑圣你不要误会。” 夫子冷笑道:“你的实力要是和你的嘴皮子一样厉害就好了,等日后出去打架时,你可别躲,就用你的佛门金身挡在最前面。” 佛圣闻言愣了一瞬,失笑不再言语。 开什么玩笑,峡谷之外的七境高手一抓一大把,他的佛门金身就算再强,又能扛得住几下敲打? 夫子不再理会佛圣,他将目光再次转到剑圣身上,沉静片刻后,说道:“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如今的剑意可以在这个世界中肆意妄为?” 剑圣缓缓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执拗:“剑道永无止境,即便王国之滨的那位国主大人和夫子您一样强大,也不见得就能永远压在我的头上。” 夫子问道:“那你觉得,多久以后,才能不被他压在头上?” 此话一落,剑圣眉眼低沉,似是想起了夫子那把戒尺中的力量。 超越国主,自然便等于是超越夫子,剑圣虽然足够骄傲,但却还从没有真正将自己与夫子做过比较。 所以听到这句话后,他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应。 唐帝却在这时走了出来,站在所有人面前。 他已经沉默了许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王国之滨有国主,我们有夫子,若是夫子您将国主给牵制住,我们是否有机会离开?” 夫子闻言笑道:“我只能保证自己不被他打死,却无法保证你们不被他打死......哪怕他正在与我交战,也绝对能抽空将你们彻底抹杀,关于这一点,你们不能有任何侥幸。再者说,就算国主 不出手,你们难不成就能逃得过王国之滨的千万战士追杀?呵呵,我看不见得吧。” “依您所言,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否太过于被动?” 魔圣也在这时站了出来,问道:“看如今的局面,国主摆明了是想将我们困在这里,然后集中兵力去攻破人间顶峰之上的那道结界,若我们继续坐以待毙,岂不是给他们机会?” 夫子说道:“可现在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只能等。” “等什么?” 魔圣问道:“难不成国主还会退兵不成?” 这句话本是调侃,可夫子却点头说道:“若是他们发现自己仍旧攻不下人间结界时,自然就会退兵。” 唐帝皱起眉,沉声道:“可此前您也说过,如今结界已无人守护,他们将其攻下,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夫子看了一眼唐帝,平静说道:“我虽已去,但不代表人间无人了......那道人间结界虽然已经无法再继续加强,但想要将其完全攻破的话,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而在这一段足够漫长的过程中,我相信总有人会站出来,出现在那座顶峰之间,将我卸下的担子重新扛起来。” 说到这里时,夫子给了唐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笑了笑,说道:“至于那人是谁,我想应该不需要我多提了。” 唐帝闻言怔了一瞬,他与夫子对视了一眼,心绪逐渐平静。 他自然知道夫子所说的是谁。 天选之人。 结界的传承者。 人间小夫子。 在改变天命的路上,夫子所说的那人需要承受的,和将要成长的历程还很长,但所幸,未来终将可期。 唐帝很骄傲,因为那人是自己的儿子。 虽然不知道唐青究竟会有怎样的境遇,能让他在未来的某一天成长到夫子那样的高度。 但既然夫子这样说了,并且始终认定,那就一定错不了。 在夫子的眼神注视下,唐帝沉默下来。 他将心绪放平,随后默默走到了结界一角,将身形融入黑暗之中。 既然担心无用,便只能继续等下去。 而其余几位圣人自然也知道天选之人的传说。 当初他们派各自的传人入世,就是为了将唐青带回圣地,想借助天选之人的命格来助自己突破七境。 足以见他们对天选之人的重视。 虽然最终没能成功,但并不妨碍他们对于天选之人所持有的热切态度。 而如今听夫子所言,那位天选之人竟真的能在劫难之际站在人间顶峰之上,替夫子守护人间,这让其余四位圣人更是对其多出了无数的好奇。 可夫子却似乎并不打算提及太多,他摆了摆手,止住了正准备问个仔细的道圣和佛圣,说道:“有些事情,我劝你们最好不要问太多,其间的命格和所需要承受的代价,你们负担不起。” 此话既落,他便不再言语,而是转身而去,再次望向了结界之外的峡谷之间。 目光深沉,与暗色融为一体。 瞳孔深处的黑白二色异芒也开始归于寂灭,在愈发深沉的黑暗之间暂时沉静下来。 佛圣唱了声佛号,眉心金光微闪,带着些许感叹退下。 道圣摇了摇头,亦不再言语。 便是性子最是冷厉狂躁的魔圣都开始平静下来。 他将目光自夫子身上收回,随后转到了剑圣身上。 看着这位与自己争斗数年,几乎每次都是不死不休的宿命之敌,他忽然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悲凉之感。 片刻的沉默过后,魔圣忽然开口:“拼斗数万年,却不想真正的敌人不是彼此。” 剑圣似是有些意外于魔圣会主动和自己说话,而且语气还是这般缓和。 他没有抬头,亦没有转身,留给魔圣一个骄傲的背影。 片刻后,他说道:“你得庆幸有新的敌人,要不然的话,我的所有剑意,都将会落在你的身上。” 说出的话还是那么不客气,但语气中却少了以往的杀伐之意。 魔圣破天荒笑了笑,说道:“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新的敌人消失之前,你我可以和平共处了。” 剑圣冷冷说道:“有夫子在,难不成我们还能打起来?” 言及至此,剑圣便不再多言,沉默着走入黑暗中。 魔圣沉眼而立,很快便恢复到以往的冷漠状态。 他知道,短暂的和平,是为了迎接更加残酷的战争。 自由王国的硝烟,终有一天会重新燃起。 而此时,夜色已沉。 人心,却不静。 每个人都带着各自的心绪选择无言,但内心深处,却各有纷争。 异世界中的夫子和几位圣人如此,人间唐国的那位书生同样如此。 夜色笼罩下的城墙外围,身穿青衫的书生还没有回去,他静静的肃立在城门之外的那条苍茫官道之间,微微昂首,遥望着那片漆黑如墨的苍穹。 心事重重。 苍穹之间无月无光,只有一片深沉的黑暗。 根本无法视物。 可书生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片璀璨无比的星光。 星光在瞳孔中闪亮,所带来的光晕穿透黑夜,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穿透了大地和苍穹之间的漫长距离,望向了遥远的不可知之地。 那片星光明灭闪烁,随着他的心神转动而去向不同的地方,似是在寻找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书生像是有些累了,眉眼之间出现了一丝怅然情绪。 他最终将目光收回,星光亦逐渐暗淡。 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累之色。 他揉了揉眉心,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还是无法看向更远处,夫子留下的那道结界,是屏障,却也是牢笼。”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突然将右手覆上了腰间的那本古籍,随后心神微动,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夜空之间不见人影,只有一条星河大道绵延去向远方。 而那条星河大道的尽头,便在一座深山小庙间......书生脚踩星光,出现在这里,他对着小庙行了一礼,随后便自顾自开口道:“夫子,读书已经够累,再无力攀行,请准我以星光开道。” 来过这座深山小庙间的人都知道,这里有夫子设立的禁制在,除了有限的几人可以以术法开道外,大多数人是无法在这里御空飞行的,若想去到更高的顶峰之间,只能徒手攀爬。 当初的高之叶便是个例子。 若非小花救下了他,只怕现在的高之叶还在徒手攀爬的过程中。 即便是以书生的强大,也无法摆脱夫子的禁制束缚。 他曾尝试过以术法飞行,去到顶峰,却总在最后一刻被禁制拦下。 星光弥漫至小庙之前必须止步,否则的话就会被击退而回。 对此书生很是无奈。 如果不是近日以星光探寻天道,察觉到人间之外的那片境地有些异动的话,书生也不会深夜至此......唐国离苍穹之间的距离太远,他的星辰之力会被距离削弱太多,根本无法穿透苍穹。 只有去到夫子所在的人间顶峰处,他才有可能看的清楚。 所以他思虑了很久,还是决定过来试试。 想来若是夫子能够听到自己的请求的话,一定会让那道禁制给自己行个方便。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书生将目光转向上空,看着那被夜色笼罩住的顶峰之处沉默了片刻,便挥了挥手,将那条星河大道引入其间。 星河弥漫,带着无尽的璀璨光晕往上而行,照亮了沿途险峻山道,以及极难攀爬的石层岩块。 书生抬眼而望,失笑自语道:“读书人,爬这么高的山,是会死人的。”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迈步,走上了那条星河大道。 身形刚动,转瞬便已在百丈高空处,一路直上。 并无禁制阻拦。 书生踏步其间,心神稍有安宁,看来,夫子是听到了自己的请求了。 他不再犹豫,神念瞬起,眸间星光涌动,当前开道,直接带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去到了顶峰边缘处。 这里几乎已经无限逼近山顶,只差一步便要走上去,书生甚至已经感受到了那道人间结界中的强大气息。 可就在这时,那条绵延而上的星河大道像是突然撞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止住,悬停于黑夜和云色之间,静止不前。 书生瞬息而至,伸手敲了敲身前虚空,触碰到了一层冰冷坚硬的物事......隐有微微的读书声从自己敲击的拳下而出,带着一层淡淡的书香。 他知道,这便是夫子的禁制。 夫子确实放自己上山来了,却又没有完全放,穿行整座山峰,最后在山顶被拦下。 书生苦笑:“一步之遥,夫子不能行个方便吗?” 此话刚落,黑暗中的读书声愈发响亮,似乎是夫子的回应。 书生沉默半晌,随后叹息道:“也罢,虽未至顶峰,但总比唐国城门外看的清楚。” 他忽而对着身前虚空恭敬拜下,送走了那阵响亮的读书声。 随后眉眼渐凝,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所有星光尽数而回,全部汇集在了他的瞳孔之间,所凝集的光晕透亮且纯粹,像是世间唯一的光。 随后他便缓缓抬起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顶峰之间的那片夜空望了过去。 第一眼,便是深沉的黑暗,所幸星光很快便将其贯穿。 第二眼,便是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书生知道,那便是守护人间的结界。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书生能感受到结界之下所传来的强大气息,以及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渐渐沉下心来,带着无比凝重的情绪,朝着结界深处看了第三眼。 以他如今的境界,自然无法完全看穿那道人间结界,只能将自己的星光稍稍渗透出一些。 可即便只是一点点星光的感知,依然让他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因为从那道结界之后传来的反馈太过于强烈,像是有潮浪往人间拍打,汹涌澎湃,带着极强的呼啸声。 他知道,结界之外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第四百五十四章 刀与刀的碰撞 书生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双眉稍稍拧起,兴起些许不安。 他的右手覆在腰间那本古籍上,紧紧贴住,人间大道规则中的力量顿时自黑夜中而来,化作一片淡淡书香去向了他的眸间......那一刻,书生身上的气息变得愈发恢弘浩大,即便是夫子留在山顶的那道拦路禁制,在这股力量的侵袭之下都有了松动的意思。 此时的书生,脚踏星光,看似温和瘦弱,却给人一种可以顶天立地的感觉。 他微微昂头,神识便已触碰到结界顶端。 星光愈发灿烂,照耀在结界之上,将人间之外的那片人潮看的更加清楚。 他感知到,自此间顶峰而起,顺着人间结界的边缘一路往人间四方横开的领域中,有无数道强大而可怕的身影正以一种近乎搏命的方式撞击着结界。 虽有种蚍蜉撼树的既视感,但还是让书生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 因为那些身影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几乎将结界另一头的境域完全占满。 而看他们悍不畏死的攻击姿态,怕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将那道结界给彻底攻破了。 书生皱眉沉思:“那些身影,莫非就是夫子常说的,人间之外的危险?” 异世界的来客,打算来此人间。 而如今夫子已去,这道唯一的结界,又该由谁来继续守护? 想到夫子时,书生突然生出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夫子带着五圣人离开,去到了人间之外,正是为了阻止这些异界来客,可如今那些异界来客却出现在结界边缘,攻击着人间结界,是否意味着,夫子他们已经…… 心念至此,书生眼中星光忽而变得愈发明亮耀眼。 他忽然挺直了身子,眉眼间的情绪不再那般平和自然,而是带上了一层深沉无比的冷厉气息。 《天阿降临》 和他往日里的风格极不相同。 他刚准备动用自己星光中的本源力量,强行突破此间禁制,去到顶峰将结界外的那无数身影看个透彻时,漫山云色之间,却忽然传来夫子那带着几分疲倦的声音:“别做傻事了,哪怕你耗尽了体力,将星光尽数碎裂,也无法破开我设立在此的禁制。” “夫子?” 书生眉梢忽有喜色,他那置于古籍上的右手松开了一些,星光亦趋于柔和:“您没死?” “乌鸦嘴!谁跟你说我死了?” 夫子那没好气的声音很快传来:“只是暂时被困在人间之外,无法出来罢了。” “陛下怎么样?还有高总管,现在是否还活着?” 书生问道:“我的本命星光跟随高总管离开了唐国,此前尚能感知到星光的气息,可如今却仿佛被某种力量阻隔,与星光割断了联系,我担心他会出事。” 夫子说道:“他们暂时都没事,不过如今的处境却有些糟糕……呵,跟你说这些也没用,都不是你能操心的事情,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将这个人间看好,在唐青长大之前,这道结界只能由你来守护。” 说到这里时,夫子忽然停顿了片刻,隐有叹息声自云色间传来。 书生摇了摇头,苦笑道:“守护那道结界之前,至少要让我先去到顶峰才行,要不夫子您先打开此间禁制让我上去。” 短暂的沉静过后,夫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你拦在这里的这道禁制虽然是我所设立,但经过这么多年大道规则的洗礼之后,它早已有了灵性,自己的想法很多,我也不好太过于管控它。此前让你自小庙而行,来到顶峰边缘,便已经算是破例了,再往上,呵呵,它是要闹脾气的。” 书生闻言说道:“总有上去的办法,要不您跟那道成精的禁制商量下?” 夫子说道:“办法自然有,而且很简单......当你的实力足够让那道禁制认可时,它自然不会再拦,也无法再拦你。”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书生无奈叹了一口气,心底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不再坚持,眸间星光忽起,再次望向了顶空之上的那道结界,随后问道:“他们是谁?” 夫子开口,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凝重:“来自异乡的侵略者。” 简单直接,不需太多的形容词。 书生闻言皱眉,本已渐渐放松的心神再次绷紧,星光之下带上了极强的戒备之意。 “就这样任由他们去攻击那道结界?” 书生凝声说道:“还能够撑多久?” 夫子说道:“若是他们日夜不停的进行攻击,那道结界还能够撑上十年......对此,我们除了等待,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十年,对于修行者来说,只是弹指一瞬。 书生有些担心:“若十年已至,结界被破,这个人间又该如何?” 夫子闻言沉静了许久,就在暗夜渐沉的时候,他叹息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在我对未来的卜算之中,人间最终仍然无恙。” 人间无恙,结界自然就没被破。 书生有些疑惑,但很快,他便想到了 一种可能。 “是他!” 书生眼中忽而露出了一丝暖意:“十年之后,他已经读书归来。” 远在异乡的夫子闻言点了点头,他说道:“这个人间,此前靠我,此时靠你,此后,便要靠他了。” 声音中没有过多的情绪,只带着几分欣慰和难言的期许。 片刻后,不等书生开口,夫子便继续说道:“这十年里,你要抓紧时间将腰间的那本古籍翻完,如此才能得到此间禁制的认可,然后去到顶峰之间,去和那些异乡客说说人间的道理。” 书生沉沉点头,没有再回话,眸间的光色逐渐深沉,愈发坚定。 夫子的声音也再没有响起,逐渐消散在云色之间。 星光仍在此间弥漫闪耀,将山间岩石土层照的通透,也将漫山云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看上去清冷且美丽。 只是在那道结界背后的人潮衬托下,却又多出了几分莫名的肃杀之意。 书生凝望着那道结界,感受着从那些异乡客身上传来的强大气息,心情有些沉重。 他再一次试探了此间禁制的态度,发现它仍然固执的将自己挡在这里,并且确信自己的星光无法破开禁制之后,他便直接转身,准备离去。 星光自顶空而回,再次化作星河大道绵延去向远方。 书生不再犹豫,踏步而起,踩着点点星河往唐国而去。 迈步的过程中,他的右手已经将腰间的那本古籍取下,紧紧的握在了手中,感受着古籍之中缓缓流散出的命运气息,他面色微凝,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 星光将其笼罩,很快便带着他消失在深山之间。 留下顶峰之上的那道强大结界,孤独的镇守着整个人间。 ...... 书生回到了唐国,却没有去到自己的府邸,也没有走向城门外,而是径直往刑狱所在的方向而去。 刑狱正门外的那处平地间,阿刁和李三思已经等待了许久,却还没有见大祭司过来,不由有些疑惑。 自高之叶走后,大祭司便承担起了授刀的责任。 每次天黑没多久,他便会来到这里教阿刁和李三思练刀。 最初阿刁对于大祭司抱有极强的怀疑态度,认为他自己从不练刀,又凭什么教自己练刀? 可短短几日的试课下来,阿刁发现在刀的领域中,大祭司不仅理论知识极其丰富,似乎知道人间所有宗门的修刀典籍,甚至对于高之叶的霸刀之术也有很深的涉猎,而且在实战之中,他也强的离谱。 哪怕将自身的修为压制在了五境之内,他的拔刀术也带给了阿刁一种莫名的惊艳感。 在那一刻,阿刁甚至觉得大祭司的刀术修为要比高之叶还要厉害些。 而在此后数日的练刀过程中,经过大祭司的教导和实战演练,阿刁的五境刀意又有突破,直接迈入了五境中期的水准。 并且仍在不断变强的过程中。 李三思的魔刀之术也有了极强的进步,自身的五境合道修为也在某次实战之中彻底巩固下来。 至此,他二人对大祭司再无任何质疑,反而每日期待着大祭司的授课。 而大祭司往日里也一向很有时间观念,几乎从未迟到过,往往天还没黑便会来到刑狱门口等待阿刁和李三思,今日却是怎么了? 天已黑的深沉,大祭司却还不见踪影。 难不成睡过头了?还是说大祭司仍在城门口仰望星空? 再次等待了半炷香时间过后,阿刁终于忍不住了,他将手中古刀收起,随后整理了下身上的破烂麻衣,说道:“我去城门边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大祭司还没过来,总不至于忘记了吧?”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颇有不耐。 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加上一起练刀,李三思和阿刁早已放下了彼此的成见,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有了极大的缓和与进展。 不敢说已经成为至交好友,却也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了。 若是以前听到阿刁言语间对大祭司有任何不敬,李三思必然要出言训斥,如今却已经习惯。 暗色之下,李三思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急着过去,再等等,大祭司兴许是有事,要不然绝不会无故爽约......你若真觉得不耐烦,不如我先陪你练练刀?” 阿刁闻言挑了挑眉,没再坚持,他看了一眼李三思手中那把雪白大刀,不由笑了笑,说道:“今日备了几把刀?够用吗?” 往日里实战演练,李三思的佩刀总要被阿刁的那把古刀斩断数柄,后来涨了记性,他每次练刀之间都会准备上十柄大刀......第一次带着十柄大刀过来的时候,他还被阿刁狠狠的嘲讽了一番,颇有难堪,如今却已经习惯。 “放心,管够!” 李三思笑了笑,随手便将大刀横在身前,刀意瞬间自刀锋之下弥散而出,带着极沉极冷的杀伐之意。 魔刀便是如此,即便只是简单的切磋,拔刀之际,亦像是生死之战。 下一刻,他嘴角 的笑意便缓缓收起,变得很是凝重。 眼眸中的诸多情绪也在此时完全消散,被一股冷漠之意所替代。 阿刁伸手挑了挑头顶的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他慢悠悠掏出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吟一口后,便将其放回到腰间......酒自喉咙间滑过之时,他的右手便已伸向了自己的背后,握住了刀柄,随后,古刀出鞘。 一层雪白刀光顿时自古刀之下激荡而出,卷起了一幕凛冽至极的刀意。 与此同时,刀吟声起,似龙啸之音,带起了极大的威压。 古刀在手,阿刁给人的感觉就变了。 不再摇头晃脑,不再吊儿郎当,不再无知无畏,而是沉静,冷厉,像是一位久经战斗的少年刀客,随时准备挥刀。 “老规矩,第一刀你先来。” 阿刁漫不经心开口,右手随之上抬,刀意将自己死死环绕。 李三思沉静着点点头,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任何没有客套的意思,而是直接纵身而起,拖着古刀纵入高空,将身形融入黑夜之中。 无尽的刀意伴随着可怕的魔力自黑夜中而起,于高空聚集,卷起冷风阵阵。 阿刁头也不抬,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心神也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虽然自身战力要比李三思强上一些,但如今对方已经彻底合道,魔刀之术又十分特殊,所以发挥出来的威力十分恐怖。 即便阿刁对自己的刀术修为有着极大的信心,此时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而下一刻,阿刁突然心神预警,整个人在刹那间挺得笔直! 他猛然抬起头,望向了顶空黑夜间,那里,一道惊雷骤然闪过,随后冷风忽起,魔刀当空而落,势大力沉的刀意瞬间弥漫四周,将阿刁死死笼罩住。 李三思手握大刀,整个人似炮弹一般随刀而落,直指阿刁的头顶。 阿刁眼神微凝,伸出左手压低了头顶笠帽,防止被风吹走。 右手将古刀抬起,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高举过头顶,然后迎上了李三思的绝强魔刀。 雪白刀光自身前而起,很快便以极快的速度照向了半空之中,堪堪在李三思的刀意落下之前,将其死死拦下。 刀光和刀意碰撞,在黑夜之中爆发出了一道刺目的火星,几乎能将刑狱门前的黑夜完全点亮。 一触即分,随后便是又一次的进场。 李三思提刀而起,再次迅猛而杀,大刀裹挟着黑色魔气当空斩落,激荡而起的破空声十分震耳,似风啸聚集。 他的神情无比凝重,心绪也在此时凝聚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不是阿刁的对手,但每一次的实战演练,他都要求自己必须全力出手。 目的,并不是为了打败阿刁,而是希望自己能少损失几把刀。 倒也不是说心疼自己的刀,而是可以从刀损之中看出自己是否有进步。 阿刁冷哼一声,整个人瞬间暴起,古刀横移至身侧,稍稍蓄势,便用双手握起,然后冲进了李三思的刀势之间。 两把刀再次对撞在了一起,强烈的冲击力让他们各自退后了数丈距离,随后没有任何犹豫的再次互冲。 他们的攻势没有任何的花哨,只是单纯的蓄力,出刀,拼的就是自身的意志以及刀势的强度,当然,还有各自佩刀的坚固度。 来回数十次的对拼之后,两个人渐渐打出了火气,刀意逐渐升腾,兴起的刀光自刑狱门前弥散开来,朝着唐国外围的空间倾泻而去。 而就在阿刁愈战愈强,李三思也愈战愈欢的关头,黑夜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断裂声......李三思的那把大刀终于经受不住这样的战斗强度,彻底报废了。 翻滚着魔气的刀意悬停于断刀之下,经久不散。 李三思有些无奈的低下头,保持着巅峰战意,将手中断刀随手一扔,然后冲着阿刁说道:“等我片刻,我去换把刀!” 阿刁静静悬浮于半空之间,眼神清亮如水,其间藏着数不清的刀意。 他右手握刀,左手自刀锋之下轻抚而过,将狂躁的刀意强行压下。 随后点头说道:“今夜算是不错了,能抗住这么久。不过接下来,你怕是要多跑几趟去换刀了,因为,我开始认真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压低了笠帽,遮住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却遮不住嘴角那层骄傲无比的邪笑。 他随手而动,将古刀斜斜指向李三思所在的方向,刀意再次聚集,随时准备斩落。 李三思笑骂了一声,也不废话,拎起新换的大刀便纵身而起,准备再次挥刀而杀。 就在两股各自桀骜的刀意准备重新碰撞的刹那,一束星光忽然自天边而来,以无可匹敌之势落下,闯入战场,将两股刀意强行分开。 阿刁个李三思被星光临身,瞬间退下。 他们同时皱起眉头,然后起身望向自己头顶上空。 星光乍现处,一袭青衫自黑夜中出现,踏碎夜风,缓缓而来。 第四百五十五章 书生的规矩和礼数 即便阿刁和李三思的刀意再如何强大,再如何骄傲,面对那一束星光时,也没有了重新绽放锋芒的勇气。 二人静静看着那一袭青衫当空而落,缓缓来到此间,不由得将刀收起,归于鞘中。 随后同时朝着前方唤道:“大祭司。” 书生自夫子的那座小庙中而来,本欲继续回去城门仰望苍穹,以星光悟道,却突然想起自己今夜还未来此授刀,便直接转身来到刑狱门前。 人尚未至,便已感知到从刑狱方向传来两股极强的刀意。 不用多想,他便知道是阿刁和李三思在进行实战。 他本不想去管,打算等二人战完再现身,可发现李三思竟然已经被斩断了一把刀,而且看二人刀下的冷厉气息,显然已经打出了真火,若再继续下去的话,怕是一场切磋就要变成生死之战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若是因此战而再次陷入僵局,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所以书生来到此间的第一句话便是:“日后我若不在,你二人自行练刀便是,不可再交战。练刀不是下棋,没人坐镇看守的话,是会出人命的。”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不似平日里那般缓和,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 李三思连刀带鞘覆于身后,闻言有些惶恐,说道:“谨遵吩咐。” 阿刁却没那么拘束,他摆了摆手,将笠帽稍稍挑起,眸间刀光若有若现,随后便笑道:“随便玩玩,不打紧,都是刀口上过日子的人,哪在乎这么点风险?” 说完他便准备掏出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长吟几口,可右手刚刚探出,却被星光束缚在了原地。 任凭他如何用力也无法挣脱。 李三思看了一眼书生,觉得大祭司今天有点不对劲,他咽了口口水,没敢说话。 只是朝着阿刁怒了努嘴,示意他低调。 阿刁脸上的笑容僵持在了嘴角,他低头看了一眼右手上的璀璨星光,眉眼稍有低沉。 随后他便缓缓抬头,望向了书生,沉默片刻后问道:“大祭司,你什么意思?” “学生,就该有学生的样子,师者在此,你还敢喝酒?” 书生的声音中带上了一种陌生的清冷气息:“从今日起,只要你还在我这里修习刀术,那便不准再饮酒,若发现一次,我便将你赶出唐国。” 阿刁愣住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大祭司,觉得对方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到了这个时候,阿刁也不敢再放肆了,他尽量平静着语气问道:“平日里不都是可以喝酒的吗?今夜怎么就不行了?我说大祭司,您可别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就跑到我这里来撒气了。” 书生静静的注视着阿刁,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变化,看上去无比的冷漠。 他缓缓开口道:“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平日是平日,现在是现在,以前可以不讲规矩,现在就是不行。” 不容置疑的冷漠语调,让阿刁也多出了几分火气。 他本就是不受管教的人,此前面对冷厉肃杀的高之叶都不曾有半点畏惧,又怎么会屈服于向来温和的大祭司? 虽然今天察觉到了大祭司的不对劲,阿刁有心收敛了几分,却不想对方竟然变本加厉,语气不善也就罢了,竟然连酒都不让喝了,这可就过分了。所以他猛然挺直了身子,眼神骤冷,脸上出现了一丝戾气,当场就要发飙。 好在李三思及时站了出来,一把按住了有些上头的阿刁,随后大声劝道:“修刀不喝酒,喝酒不修刀,大祭司也是担心你因酒误事,所以才不让你喝酒,你可千万别不识好歹。若是因小失大,耽误了修刀进程可就不好了。” 此话一落,阿刁顿时冷哼了一声,很不给面子的说道:“小爷我自在惯了,受不了约束,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刀,我不练也罢!” 话刚出口,阿刁便有些后悔了 。 他千辛万苦来到唐国不就是为了修习刀术?如今好不容易在刀途之上更近一步,又怎能轻易说出这种丧气话? 可如今说都说了,也不好再圆回来,只能期望大祭司能够心胸宽广些,别话赶话的最后真的把自己赶走了。 李三思早已摸清了阿刁的脾气,他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又何必呢?” 书生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人间,是讲规矩,讲礼数的地方,这是夫子留下来的道理。若是我们人间众生自己都不守规矩,不讲礼数,又怎能期望那些异界来客能够做到?”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书生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语气中的清冷之意却愈发浓厚。 李三思和阿刁满脸问号的盯着书生,不知道他此话何意。 书生渐渐昂起了头,眼眸中星光璀璨,带着几分来自大道之间的气息。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似是自语,又似是对这片夜色说话:“如今夫子虽已离去,但规矩和礼数却仍要留存于人间之内,从今往后,我会将夫子遗留的一切重新拾起,继续传承。谁不懂规矩,我便教他,谁不讲礼数,我便训他,谁若是屡教不改,我便,杀他。” 言及至此,隐有杀气显露于星光之间。 书生的右手紧紧抓着那本古籍,将众生命运藏于其间。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古籍上定格的那永恒一页,突然被夜风吹起,有了翻动的趋势。 而此时的书生身处黑暗,却被星光包围,看上去无比神圣。 他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古籍,身姿笔直,傲然立于夜色之中,像是打算与这个人间说说道理。 阿刁和李三思都没有见过那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老夫子,却也曾听说过他老人家的故事。 知道他生而知之,神秘且强大,是整个人间的老师。 就连大祭司都是他的学生。 关于这些,阿刁不太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因为对他而言,无论是夫子本身,还是他老人家留下的道理,都是遥不可及,且十分虚幻的存在。 却不想,眼前这位在自己看来本十分温和平静的大祭司,竟神经质的说出传承夫子道理的这种话,并且偏偏很不讲道理的将所有道理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很不能理解。 阿刁一时无言以对,也不敢再随意与之较劲了。 因为他感觉到,黑暗中的那片星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隐约间带上了一层莫名的冷厉气息。 而眼前的大祭司也已经将眼神完整的落在了自己身上,瞳孔深处的星光之下,藏着一抹深沉无比的冷厉气息。 与之对视的那一刻,阿刁如坠冰窖,一层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他甚至怀疑,若是自己再对其无礼的话,大祭司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这种感觉很没来由,偏又如此清晰。 所以短暂的沉静之后,阿刁将心头的负面情绪强行压下,他不再提喝酒的事,而是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您口中的异界来客是什么来头?” 被吓唬了一顿之后,阿刁的称呼中下意识带上了“您”字,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的李三思看破不说破,他老老实实肃立在原地,低着头,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将规矩和礼数做到了极致。 阿刁本想借着这句问话缓和下关系,却不想书生冷冷说道:“目前的你,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些,等你破了六境再说。现在你需要做的,先是戒酒,再是戒躁,把你的放荡不羁在我面前收好,若再有无礼表现,我不会轻饶你。” 这句话刚一落下,不等阿刁开口,他便又突然将目光转到了李三思身上,沉静片刻后继续说道:“从明天开始,将刑狱中所有犯人的名册列出来,只要犯了死罪者,不用等到秋杀之后,现在便可直接问斩。另外,重罪者重罚,绝不可以任何方式私容减刑,轻罪者亦要严惩,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是有规矩的。犯了错,悔改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有悔意便从轻处理,必须将所有的 惩罚实施到位,以养敬畏之心。” 李三思愣住了,这还是我认识的大祭司吗? 如此雷厉风行,冷血果敢,却是比高总管还要可怕些。 心念至此,他很快便点头应道:“遵命!明天一早我就去办!” 书生顿了顿,将古籍握的更紧,继续说道:“另外,三军从阵,各方属地,包括唐国剩下的十六城,必须整顿军纪,严以待军,宽以待民......文臣武将不可玩忽职守,不可随意扰民,不可坏了唐国的规矩。回去之后,以我的名义起草文书,所有军队将领,包括兵卒小将,都必须将唐国军纪深刻于心,若有违背者,杀!” 此话刚落,书生脸上再不见往日里的平静淡然,以及祥和之色。 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意骤然而现,将其死死环绕。 李三思沉声应诺,不敢多言。 阿刁亦将心绪放平,沉默以对。 书生肃立在原地,面容冷峻,眼眸冷厉,看上去不像是一位知天命的大祭司,倒更像是一位与敌厮杀的猛将。 刑狱门前夜色渐沉,气氛也变得凝重。 阿刁和李三思以为大祭司今夜已经不会继续授刀了,却不想他在原地沉静了片刻之后,突然开口道:“你二人调息片刻,蓄刀势于巅峰,然后一起向我出刀......今夜,我教你们合刀之术。” 所谓合刀之术,顾名思义,便是合力出刀杀敌......原本是高之叶为了便于唐国将士作战时而创立的一种简易刀阵,后经改良,已经可以广泛永于平日战斗之中。 利用合刀之术过后的刀势叠加,可以让两个人的刀势威力呈几何倍数的增长,简单来说,两位本是四境镇魂的刀客,一旦使出了合刀之术,所发挥出的战斗力很可能会突破到五境合道。 不过合刀之术最讲究的就是悟性与配合,二者缺一不可,难度其实很大,所以真正能够发挥出其最大威力者很少。 李三思早就听闻过合刀之术的威名,知道这是自家高总管所创立,并且自己曾经也摸索过,只是因为自身心性问题,一直找不到可以合刀而战的对象,便将其搁置。 如今听大祭司提起,惊讶于他竟然也会合刀之术,短暂的犹豫之后,他收拾好情绪,应诺了一声,便和阿刁对视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准备出刀。 阿刁却还不知道合刀之术是啥玩意儿,此时对大祭司隐有忌惮,也不敢多问,便凑到李三思耳边低声问道:“什么是合刀之术?” 李三思轻声解释了一番,随后说道:“别耽搁了,速速出刀,免得大祭司生气。” 阿刁满不在乎的轻笑了声,似乎完全不在乎大祭司生气与否,但手底下却不闲着,很快将背后那把古刀取下,拔刀出鞘,一层雪亮刀光顿时惊亮了整片黑夜。 五境刀意快速聚集,转瞬间便凝聚至巅峰状态。 身边的李三思也很快将魔刀之意兴起,片刻沉静后,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冷漠且肃杀,大刀之下泛起了一层黑色魔气,隐有杀气聚集。 阿刁看了一眼李三思,眼角余光落在了大刀之上,笑道:“你若是走出唐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位来自北漠黄沙地里的冷笑笑呢。” 李三思目不转睛的盯着大祭司,闻言沉声道:“给我足够多的时间,我的魔刀之术,一定会超越他。” 此话一落,他很快便又补充了一句:“你准备好了没?” “早就准备好了,这大祭司今天威风耍够了,我俩的面子可全没了,得找回场子来。” “可别玩太过,练刀不是拼命,别把大祭司逼急了。而且,就算你我联手,也不一定是大祭司的对手。” “他已经将自己的实力压制在了五境之内,不趁着这个机会发泄一下,怕是以后就真的没机会了。” “......” 言及至此,再不需多言。 黑夜之间,两束五境刀光漠然惊起,朝着那片璀璨星光笼罩而去。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与人间同在 半炷香过后,书生的星光仍在刑狱门前闪耀,将黑夜照的通透。 可阿刁和李三思的刀光却变得十分暗淡,刀锋之下的气息亦逐渐减弱,带着几分莫名的枯死之意。 二人合刀而战,皆以五境刀意朝着书生的星光领域猛烈斩杀,原以为可以击退将自身境界压制在五境内的书生,却不想刀意呼啸而去之后,很快便被星光之中蕴含的至强力量给击退而回。 那片星光犹如天幕降世,落于黑夜之中,将书生护住,几乎不可催折。 哪怕阿刁和李三思用尽了全身真劲,合刀之时发挥出的战力已经超越了二人往日里的巅峰状态,也无法撼动那道星光分毫。 而从始至终,书生都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攻击的姿态。 任凭二人刀势来袭,他只选择静望。 最终,当阿刁和李三思体内真劲衰竭,再也无力挥出下一刀之时,天,也渐渐亮了。 不知不觉,一夜时间已经过去。 阳光当空而落,洒在刑狱正门前,掩去了二人残留的刀芒,却无法遮住那一片星光。 书生沐浴在星光之间,面无表情审视着半跪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的阿刁和李三思,随后说道:“虽共同出刀,却还是各自而战,所发挥出来的战力确实要比往日里更强一些,但也有限,完全没有达到合刀之术的标准。” 此话刚落,阿刁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挑起笠帽沉声问道:“正是因为达不到,所以才需要你来教,而且我们连合刀之术都弄不明白,让我们怎么练?” 说到这里时,阿刁忽然想到了昨夜大祭司所说的规矩和礼数问题,心想我这些话有理有据,应该不算是无礼吧? 他心中有些忐忑,但好在书生没有计较,只是微微昂起头,平静说道:“合刀之术没有心法,没有招式,也没有任何的参照,就看你二人能不能在战斗中打出最完美的配合来,关于这些,我没法教你们,只能做你们练刀的目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就以我为标准,用最强的刀术,发挥出最持久的战力,然后将我保持在五境巅峰状态的体魄给击溃,如此,合刀之术才算是小成?” “小成?” 阿刁有些崩溃,随后问道:“击败五境巅峰状态的你只算是小成?那何为大成?” 书生说道:“五境体魄被击溃后,我便会将自己的境界提升到半神之境,等到你们攻破了我的半神之身时,才算合刀之术大成。” 说到这里时,书生忽然停顿了片刻,他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阿刁和李三思,很快补充了一句:“越境杀人,才是合刀之术的最终奥义。高总管虽创立了合刀之术,可却始终无法找到可以与之并肩出刀的同伴,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独自为战。但凡有一人能与之一起出刀,哪怕那人的实力并未破道弄神,他们联手而起的合刀之术,也会有与六境人神一战的实力。而若是等到他们各自去向六境之后,利用合刀之术的特殊性,甚至有与七境圣人一战的资本。” 这句话刚一落下,刑狱门前便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合刀之术的强大和可怕已经超出了阿刁和李三思的想象。 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之色。 片刻后,阿刁问道:“你恢复的怎么样?” 李三思咽了一口口水,他抖了抖手中大刀,说道:“尤有余力,要继续吗?” “当然!” 阿刁拖着古刀直起身来,眼神中重新燃起斗志:“合刀之术若真有大祭司说的那般强大,谁不想拼死去练呢?” “那就,拔刀?” “拔刀!” 话音刚落,二人便同时狂笑出声,双刀骤起,再次携带无穷斗志,以及狂躁不安的刀意朝着大祭司身处的那片星光斩落。 只是很快,他们便再次倒飞而回,沿途各自喷吐着鲜血,坠落在刑狱门前。 李三思的那把大刀已经脱手,顺着阳光倾斜的角度跌落在一边,刀身虽仍完整,但若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刀锋之下,已经出现了数不尽的刀口,斑驳的裂纹也快速的爬满整片刀身。 看这把刀如今的状况,只怕再出手一次,它便会彻底断裂。 所幸,它的主人比它更近一步倒下,已无出刀之力。 阿刁手中虽然还紧紧握着那把古刀,但是刀锋下的凛冽气息也已经彻底散尽,就连刀光都变得暗淡起来,他同样散失了所有战斗力。 只是笠帽遮掩下的瞳孔深处,却还藏着数不尽的战意。 书生仍旧毫无所动,似天神一般沐浴在星光之间,冷眼望着倒地的二人。 片刻后,他终于将手中那本古籍放回到腰间,眼中的光色也渐渐趋于平和。 确定阿刁和李三思无力再起身之后,他开口道:“今天到此为止,夜里我会再来。” 说完他便转身而起,踩着星光消失在了原地。 留下阿刁和李三思在原地各自沉默,相顾无言。 书生离开刑狱之后,便直接去到了唐国城门前,继续站在城墙外围的苍茫大道之间仰望苍穹。 此时日头渐起,城门已大开,来往的人潮很多,可人来人往间,却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那一袭青衫。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默默的看着,眼眸间的星光之下,渐渐出现了微弱的黑白之光。 那道黑白之光并没有多么强烈,和他眸间的星光比起来,更是犹如萤火比皓月。 可是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和气息,却要比那一幕星光强大的太多。 书生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眼眸中的变化,他依然静立,并未有太多动作。只是将左手覆在身后,握紧了双拳,似是将人间气运死死抓紧。 右手则轻轻拍打着腰间的那本古籍......古籍在微风中摆动,似乎随时可能翻开到新的一页。 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书生忽而心有感触,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对着洒落的阳光,当空吹过的暖风说了一句 话:“人间之师,人间之师,夫子啊夫子,你留下的担子,真的好重。” 声音随风飘散,渐不可闻。 可此时身处人间之外的老夫子却像是听到了书生的叹息,他摇头失笑,随后抚弄着额角的长须,自顾自叹道:“真以为夫子是那么好当的?不吃点苦头,又如何能登上顶峰?” 本在静思调息中的唐帝不知何时走到了夫子身边,他忽然开口道:“我能感觉到,唐国顶空之上,我的帝皇紫气忽然有了衰弱的征兆。夫子,是否,唐国有危险?” 夫子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你的帝皇紫气衰弱了,而是有一股书生气变得更加强大,压了你一头......” “书生气?” 唐帝有些疑惑,刚想问个清楚,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挺直了身子,眼中紫气翻滚,随后问道:“是大祭司?” 夫子点了点头,笑道:“书生变强,也是能杀人的,往后的十年,人间,可就靠他了。” 此话刚落,夫子便又走到了结界边缘处,隔着那道朦胧的结界光色望向了峡谷之外,发现几乎已经见不到王国之滨的那些将士们了,想来都已经去向了两界的交界处,正在全力攻破人间结界。 夫子却并不担心,因为人间已经有了新的夫子。 虽然还远没有自己这般强大,暂时无法将人间的重担完全扛下。 但与那道结界一起守护人间十年,却也是可以做到的了。 心念至此,夫子忽而将双手背在身后,瞳孔深处黑白二色大放光芒,几乎将结界内的空间完全占满......随后,隔着两界的距离,夫子向人间的那位书生传了一句话:“若再无恐惧,便试着将自己的命运往前翻一页,登顶之路,或许便会出现在你脚边。” 声音响在峡谷内,却出现在唐国的城门前,响在书生的心里。 书生低头沉默,望向了腰间的那本古籍。 他犹豫了很久,心中有些不安,但最终,他还是鼓足了勇气,伸手捏住了清风中飘动的那一页纸,将其固定在正中位置......这一刻,他眼眸中的黑白二色异芒已经有了往外扩张的趋势,星光逐渐被黑白二色掩盖,气息亦逐渐深沉。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的右手开始用力,想要将那一页纸给翻动过去。 可轻薄的纸张在这一刻却忽然多出了无数的重量,下落的速度亦变得无比缓慢,似是带着极大的抵触力。 书生的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神情之间出现了一丝不安情绪。 就连身躯都在微微颤抖,似是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 他这一生,读完了人间所有的书,看遍了人间大多气运,世间事几乎全都在他的星光笼罩下,大道间的规则亦在他的掌控之间,可就是这样一个几乎可以与夫子并肩的强大人物,却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 他可以手握别人的生死,掌控别人的一切,却连记载着自己漫漫前路的那一页薄纸都不敢翻过。 从前的他是伟大的,至少在唐国所有人心中,他是无所不知的存在。 可在他自己看来,他其实一直都是懦弱的。 他的恐惧一直压制着他的内心,以至于只要一天没有达到夫子那样的高度,他便无法真正做到顺心自如,整日只能在彷徨和担忧中度过。 他翻遍天底下所有的书,只是希望能够在书本中找到掌控命运的答案和钥匙。 直到后来,他几乎已经能够看到所有人的命运和去路,将世间一切都尽收眼底,可对自己的命运依然一无所知。 他仍旧不敢翻开古籍中的那一页,因为他害怕看到关于自己命运的审判是一种悲剧。 因为已经足够强大,所以愈发珍惜现在的一切。 那样的恐惧压制了他很多年,直到某一天,他从夫子口中得知了天选之人即将入世。 若是能在天选之人的身上寻求到一份机缘,那么自己便再无所虑。 所以当唐帝尚未成圣的那时起,书生便出现在了唐帝身边,陪他一路成长,逐渐壮大,打下了大唐帝国,也成就了圣人的佳话。 后来唐青出世,带着自己那条很不好的命来到了这个人世间,书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所以在唐青懂事之后,书生便又出现在他的身边,似很多年前陪伴唐帝一般,陪在了唐青左右。 陪他读书,与他说话,将自己的本命星光赠予他,助他拜走人世。 一切的一切,只是想惹上唐青的机缘,只要天选之人的命途之间有自己这一道身影在,那么自己命运的归途,就算没有多完美,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却没想到,后来在在昆仑城的那片荒原之间,夫子突然出现了。 他收下了唐青为徒,以更大的机缘将书生的那份机缘给覆盖,斩断了二人之间的绝大部分联系。 自此,书生的恐惧和不安再次将其环绕,他自身的命运,再次陷入了未知之中。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会一直生活在常人无法理解的恐惧和不安之中。 只是此时,当夫子离去,圣人不在,唐青也还在遥远的天地神院读书时,人间的重担,便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只是知晓天下,并不能够将重担扛起。 唯有知己知彼,才能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所以若想登上夫子所在的那座顶峰,将其留下的担子一肩挑起,将守护人间的那道最后的结界保护好,唯一的办法,便是先将自己的命运看穿。 看穿了自己,才能看穿世界的本源,对书生而言,这个世界将不会再有任何的未知和遗憾。 那时的他,或许还是比不上夫子,但却也相差不远了。 此时,唐国城门前,书生的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夫子的话,心绪渐渐放平。 他瞳孔中的黑白色异芒几乎已经将星光完全覆盖,只留下淡淡的银辉仍在闪耀。 下一刻,他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对着 飘散的暖风说了一句话:“碌碌一生,尽活在别人的命运当中,不想到头来,对自己还是一无所知的态度,罢了,罢了,就这样吧,清醒的死去,总好过糊涂的活着。”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的右手稍稍用力,便将古籍中的那一页给翻了过去。 书生低头看了一眼,那一页中,是关于对自己命运的审判。 他凝望着,沉默着,气息逐渐深沉,身姿仿佛定格,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可瞳孔中的星光却在这时终于彻底散去......左眼尽黑,右眼纯白,两道光晕直入苍穹,带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 唐国顶空之间的帝皇紫气在那道黑白二色异芒的穿行之间尽数消散,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王国之滨峡谷间的唐帝感知到了帝皇紫气的离去,不由得震惊道:“大祭司他......” 夫子目光怅然得望向了峡谷之外的某个方向,随后幽幽叹了口气:“他这一次的选择,我很满意。也幸亏,人间有他。” 唐国城门前,书生似乎是听到了夫子的低语,他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随后将目光自古籍之间挪开,自语道:“夫子,现在,我是否可以与您并肩?” “自然是可以的。” 夫子的声音在书生心中响起:“你若不愿离开这个人间,我也不会怪你。那道结界,应该可以撑到唐青长大。” 书生笑了笑,摇头说道:“您应该也没这个信心吧?不然也不会一直暗示我在这十年内守好人间,想来我若不去,那道人间结界根本无法支撑十年的。” 夫子沉默了半晌,没有回话,似是已经默认。 书生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这个话题,用一种沉闷到了极点的语气说道:“夫子,我该走了。” “可先登山观望,不用太着急。” “还是一步登天吧。” 此话刚落,书生便忽而转身,隔着那条苍茫大道朝着唐国主城看了一眼,万千繁华,许多人家,尽皆映入眼帘。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生活了数十年的唐国。 这逍遥了数万年的人间。 值了! 心念至此,他便松开了手中那本已然翻开的古籍,任凭其随风坠下,落地时便已成飞灰......那便是他的命运。 随后他便昂首向天,数万年人间画面自识海中一一而过,最后尽数化作一抹愁绪消散。 他不再犹豫,双手随即覆在身后,青衫伴随着黑白二色异芒升入高空,朝着遥远的苍穹之边飞去。 有那么一刻,他回头朝着这处人间大陆看了一眼,大道规则已经被他踩在了脚下,命运规则皆与他相伴而行,周围风声烈烈,伴随着一阵来自人间各处的恭送声,他飞向了那道守护人间的结界边缘。 直到此时,隔着那道有着朦胧光色的人间结界,书生这才看清楚那来自异世界的无数嘴脸。 王国之滨的战士们悍不畏死的往结界冲撞,相对于那道结界而言,每一个人所带来的冲击力都十分的微不足道,可当成千上万有着圣人修为的战士共同冲撞时,还是让这片苍穹,这个结界,都有了微微的晃动。 书生静望着这一切,随后摇了摇头,叹息道:“这样的攻势,不要说是十年,便是一年都不一定能守住吧......夫子啊,你是早就把我当成最后的底牌了吧?” 此话刚落,书生再次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我与人间同在。” 说完他便挺直身子,青衫融入了黑白二色异芒之间,随后便似冻冰消融一般,彻底融化在了这顶空光色中。 而在那一刻,那道人间唯一的结界中,黑白二色异芒一闪即逝,其间所传来的威势要比之前强上太多。 一股浓郁至极的书香味突然出现在此,伴随着一阵响亮的传颂之音,将人间护住。 与此同时,结界另一头,自由王国的战士们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然逼退,无论他们如何冲杀,也无法靠近结界分毫。 王国之滨的主城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怅然若失的声音:“原来,人间不止有一位夫子......” 峡谷结界中,老夫子望着峡谷之外的光色,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眼中的黑白二色异芒之下,渐渐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情绪。 隐有一股忧伤藏于其间。 站在老夫子身后的唐帝隐约间猜到了什么,他沉默了片刻,随后朝着人间结界所在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恭送孔先生。” 正在调息的其余四位圣人也突然间感到心神不宁,他们同时起身,面色凝重的顺着唐帝的视线望去......所见不可得,只觉得似乎失去了某个很重要的人。 无人说话,像是沉默的默哀。 自由王国的黄沙之间,正在赶路的高之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识海中弥散而出的那一抹本源星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莫名的觉得有些难过。 很没来由的情绪,让这位心性极其骄傲的高总管很是不安。 但很快星光便重新藏于识海之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便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只当是心忧陛下时所产生的负面情绪。 小花一路走走停停,偶尔会抬头朝着天上看一眼。 巨大的驴眼中不见了往日里的嘻嘻哈哈,却藏起了一抹难以言说的遗憾之色。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天地神院藏书楼中,正在读书的唐青忽然抬起了头,眼眸间星光一闪即逝,随后心中忽然升起悲苦之意。 他捂住了胸口,心头的悲伤难以自抑。 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似乎失去了什么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或是,难以割舍的某个人。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将识海逐渐放空,似乎这样才能掩盖心头的那突如其来的负面情绪。 第四百五十七章 皇子与书生 稍显昏暗的藏书楼中,唐青感受着心头那些没来由的悲伤情绪,觉得很不好受。 他将书本合上之后,便静静的倚靠在了书架之间,双眸无神的注视着身前的那片暗色,所思莫名。 他的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掌心无力的向下垂落,显得有些颓废。 不想说话,也不想看书,只想这样安静的坐着,将心绪渐渐放空,似乎这样才能掩去心中那莫名的难过情绪。 往日里他也会因为担心自己的父亲和老师而看不进去书,可那时的情绪能够自知缘由,且能够控制,绝不像此刻这般,难以自抑。 月牙缓步走到了唐青身前,望着满脸悲伤之色的师弟,很是心疼。 想要问些什么,却见唐青摇了摇头,似是不想说话,便只能作罢。 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陪伴就好。 不远处的李青山和卓星辰师徒正在看书,想要尽快的从这些宗谱典籍中找到快速破镜的办法,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唐青的动向。 白夜行早已进入了藏书楼更深处,想一个人独处,也并未知晓唐青此刻的状况。 只有边之唯一直在关注着唐青。 因为他还有揉肩捶背的重任,不能耽搁,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平日里一天三次,上午已经揉过肩了,按道理距离下一次揉肩还有两个时辰左右,可唐青怎么现在就坐下来了? 边之唯短暂的疑惑之后,便不再犹豫,直接走上前去,准备再给唐青揉一揉。 主动表现总是没错的。 可就在他摩拳擦掌,带着满脸笑容走到唐青身边时,却换来了一个沉闷且沉重的“滚”字。 唐青头也不抬,只是心神微动,以剑意逼停边之唯,随后说了一句话:“别来烦我。” 声音清冷肃杀,带着数不尽的寒意。 边之唯瞬间止步,感受到了从唐青身上渐渐升起的悲伤气息,有些不明所以。 他下意识望向了月牙,见对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离去。 便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强行压下,然后退回到原处待命。 藏书楼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隐有肃杀之意来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月牙心中的担心情绪愈发浓厚,准备不顾一切问个清楚时,唐青瞳孔深处的那片星光却忽然再次出现了。 星光灿烂,带着比以往更加明亮的色彩,将藏书楼中的所有光色全部覆盖。 唐青身处星光之间,感受到了无尽的暖意,以及一股熟悉的气息。 他缓缓抬起头,发现身前空间已经不在藏书楼中,而是去到了一个很是陌生的地方。 在这里,师姐已经不见了踪影。 边之唯也不在原地。 李青山,卓星辰以及白夜行也仿佛已经消失,空荡荡的星光领域中,只剩下无尽的虚无和未知。 唐青却并不觉得害怕。 因为他知道这片星光属于谁。 漫长的等待和静默之后,星光之间忽然传来一阵沉 闷的脚步声,开始很远,很快及近,眨眼之间,便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不远处。 他缓缓抬起头来,目之所及,便是一袭青衫。 唐青有些紧张,他继续抬头,然后便看到了那张温和,平静,带着许多暖意和柔情的脸庞。 在那一刻,心绪本已变得很是坚韧的唐青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自拜走人世之后,他经历了太多,也成长了太多,无论是自身的修为,还是心境的变化,他都感觉自己进入到了一种极高极坚韧的状态。 从最初的平静,到如今的冷漠,其间的过程百转千回,个中辛酸,只有唐青自己能懂。 他原以为成长至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没有什么人能让自己再有过多的心绪起伏了,却不想,此刻见到那一袭青衫的主人时,他还是忍不住落泪。 也只有在这一刻,他才会记起,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只是入世后的心态,却已愈发老成。 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与青衫的主人对望,唐青沉默了很久,最终调整好心态,对着他说道:“先生,好久不见。” 书生静静的站在原地,面露微笑,眼神无比的温暖平和。 那一袭青衫在不知从何飘来的微风中轻轻摆动,像是他心绪的起伏。 “好久不见。” 书生笑道:“唐国的皇子殿下长大了。” 声音不大,语气中却满是柔情。 唐青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说道:“全凭先生照佑,要不然的话,我可能早就死在了当日的昆仑城中。” 书生闻言摇了摇头,说道:“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只是顺势掺和了一下。而且自昆仑城的荒原之后,我送你的那一束星光便被夫子封印住,住,并未再帮助到你什么。” 唐青闻言愣了一瞬,心想难怪自荒原之后,便很少再感受到那一片星光。 只是如今星光为何又能再现? 难道跟老师的离开有关?他老人家走后,将对星光的封印给解开了? 似乎是猜到了唐青心中所想,书生很快说道:“夫子并未解开封印,只是如今既然我亲身而至,他的禁制便再无法将星光困住。” 来不及思考这句话里的含义,唐青便转口问道:“先生又为何会来到这里?这是您的圣域?” 圣人皆有圣域,乃是入七境之后独创的自我世界。 此间一片虚无,在这里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信息,除了圣人独有的圣域,唐青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还能做到与世隔绝。 书生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的坟墓。” 此话一落,唐青愣了一瞬,他皱起眉头,问道:“先生何意?” “这是我离开人世之时,利用唐国城门前的一抔黄土盖起的孤坟,离开人间之际,我将自己的一缕魂魄留在了这里,就是想寻机会见你一面。” 书生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怅然之意:“一直对你心有亏欠,所以哪怕离开了人间,与所有人做了一次隔绝 ,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安,所以便拼着最后一分气力,来看看你究竟过的怎么样。” 孤坟?魂魄? 难不成先生已经死了? 唐青将心头的那一丝疑惑强行压下,随后便艰难露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的说道:“先生,你我好久不见,就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说话间,他突然以极快的速度往前连跨了两步,想去拽住那一袭青衫。 可右手自上而下落下时,触碰到青衫一角,却并未就此抓住,而是就这样从青衫间穿过,将书生身形震得有些虚晃起来。 就好像是水中的倒影般,哪怕微起涟漪,倒影也不会再保持完整。 等到书生的身形好不容恢复到最佳状态后,他身上的气息却变得很是微弱,眼中虽仍带着笑意,可脸色却逐渐苍白,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在天地之间。 书生苦笑道:“你再动我一下,我可就得走了。” 唐青愣住了,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先生,怎么会死? 书生完全看穿了唐青的心思,他说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并不算死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活……你站立的地方,呼吸的空气,吹起的清风,漫天的云色间,都有我的身影在。只是,我已无法具象化的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也是我选择翻开那一页所付出的代价。” 此话一落,唐青这才注意到,先生腰间的那本古籍上,常年固定的那一页已经被翻了过去。 纸页间不再是星光灿烂,而是被黑白二色异芒给完全笼罩。 唐青没有说话,眸间神色逐渐低沉。 似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相逢。 书生看了唐青一眼,随后笑了笑,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感伤,等你有一天真的能够和夫子并肩时,还是能在这个天地的某个角落与我重逢,而我也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到来。” 唐青沉默了许久,他眉眼低沉,心绪在这一刻跌落到了谷底。 他最终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您七境圣人的实力,怎么会轻易陨落?” 书生叹了口气,说道:“夫子离开后,这个世界总还是要有人看着的……我若不以身侍道,将自己的命运当做筹码去换取今后数十万年的修行感悟,又如何能得到人间大道的承认,让我有资格去和那些异界来客登天一战?” 说到这里,书生忽然停顿下来,眼神中出现了一丝怅然之色。 他想了想,随后便继续说道:“从前很羡慕夫子,觉得他生而知之,与天同高,很了不起,想来将世间事都掌握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可直到自己侥幸能够与他并肩时,才知道夫子肩头的担子原来是那么重。” “如今的我已经站在了世间真正的顶峰之处,即便是当今的几位圣人也只能将我仰望,可每当我扪心自问时,还是无法将自己和夫子相提并论,倒不是说术法修为比不过夫子,而是守护人间的这颗初心,远不如夫子坚定,也远没有他老人家做的多。” 第四百五十八章 告别 说到这里时,书生的眼眸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缕极浓的忧伤情绪。 他看着唐青说道:“好在自己最后还是跨过了心中的那道坎,选择了夫子曾经走过的那一条路,虽死,但也无悔了。” 声音中有些许遗憾,更多的,却还是解脱。 唐青静静的看着书生,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关于书生说的那些,他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他只知道,先生将要离开了。 离开自己,离开唐国,离开这个世界。 自己离开唐国才不过一年多时间,便要和陪伴自己长大的那一袭青衫永远告别,这让唐青有些无法接受。 他低着头,心绪迷乱的像是喝了两坛子醉人的老酒。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书生的身影已经变得很虚幻了,近乎透明,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这片天地间。 唐青知道,若再不告别,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他将心头的那些纷扰情绪暂时压下,隔着此间淡淡的星光,忽然朝着书生跪了下去,然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书生想要阻止,可奈何身体已是一片虚无,风一吹便有些模糊,无力去扶唐青,只能任其自便。 等到唐青磕完头起身,书生无奈的苦笑了声,说道:“我当不起这等大礼。” 唐青沉声说道:“不要说是三个头,便是三十个,三百个,先生也当得起......若没有先生,只怕,我现在还在唐国的深宫中苟延残喘,又如何能来到这人世间走这一遭?唐国若没有先生,又如何能在多年以前顺利建国,创建十七城?父亲又如何能高枕无忧的坐在唐国的那把龙椅之上,笑看三千年风云?人间若没有先生,那千千万万个人间修士,又如何能安然苟活于大道之下,一心修行?” 书生闻言愣了一瞬,嘴角露出微微笑意,可眉眼之间却稍显低沉。 他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临别一行,有些话,还是与你直说了吧......其实,我为陛下,为唐国,以及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私心在的。” 唐青望着书生,眼神有些恍惚,他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书生说道:“从很多年前开始,我便卜算出,人间将有天选之人降世,若是能搭上天选之人这一条线,与他求一份机缘,那么我往后的命途之间,将不会再有任何的风险,到达圣人之境后,我也会没有任何顾虑的翻开古籍中的那一页,然后,一路扶摇直上,站在和夫子同样的高度,去笑看整个人间。” “所以我便找上了你的父亲,因为我所感应到的天选之人的命格就与他有关......于是我助他自草莽间崛起,一路封疆拜国,创立十七城,并且利用自己毕生所学,助他在修行的路上以武破境,成为人间的第五位圣人......后来,你便出生了,自你四岁真正懂事那时起,我便出现在你身边,几乎日夜与你待在一块,就是想让你的命途之间沾上我的影子。而我 ,也确实做到了。我的本命星光随你入世,本想着一直陪你到成为圣人的那一天,却不想,最终还是被夫子发现了,他遮住了我的星光,让我一直无法与你保持联系,直到现在,当我舍命登天的那一刻,才算真正摆脱了夫子的束缚,借着一缕残魂来见你一面。” 说到这里时,书生的眼眸中带着些许愧疚之色,他看着唐青,随后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许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虽然是我为了私心而接近你,但相处的那十二年里,我已经渐渐改变了初心,哪怕最终无法与你沾上一份机缘,我还是愿意以星光护你一生。” 没有多少情绪的渲染,但唐青已经泪如雨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无声的落泪。 不知是因为书生的那些话而感动,还是因为书生已经死去。 短暂的沉静之后,唐青揉了揉眼,将心绪放平,他没有回应书生的那些话,只是固执的问道:“您还能活过来吗?” 书生闻言失笑出声,他说道:“我并没有死去,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下去......等你走出藏书楼的那一天,抬头往天上看一看,漫天云色背后,会有我的身影,而若是你有朝一日也能似我一般登天而去,那么顶空尽头的那一片天地里,凝结成永恒的黑白光幕,便是我的神识显化。” 听到这里,唐青下意识抬头望头顶看了一眼,入眼皆是虚无。 而等到他低下头时,书生的身影已经完全透明化,若非神识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在,唐青甚至觉得书生已经离去。 “先生,您要走了吗?” 唐青往前走了一步,伸出了手,似是想要将书生留下。 可触摸到的,却只是一片幻影。 “我早就该走了,能见你一面,已不留遗憾。” 书生的声音自虚空间传来,飘散在此间,好似梦呓。 唐青静默着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顿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莫名的难受。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先生不仅是他的老师,同时也充当着父亲的角色,唐青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依靠先生......虽然走向人世的这一年里,唐青没有了先生的消息,也再无法倚仗于他,可每每难过委屈,或是暗自神伤之时,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还是先生。 在他看来,只要有先生在,那么不管自己遇到什么难题,或是闯了什么大祸,先生都会帮自己解决。 先生是他的后盾,也是他离开唐国,拜走天下的启蒙者。 可如今先生却要走了,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离开了这个世界。 日后若是再有什么委屈,他该去找谁倾诉? 此刻的唐青像个丢失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般,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带着难以言说的悲伤情绪。 而就在他静默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时,一幕灿烈无比的星光却忽然当空而落,挥洒着 温暖的气韵将唐青笼罩住。 先生的本命星光? 唐青睁大了眼睛,沐浴在星光之间,情绪有些激动:“先生,您没有走?” 空荡荡的虚无之地无人回应,沉寂的有些可怕。 唐青等待了片刻后,便又颓然的矮下身子,眼眸中带上了无尽的失落之意。 可那一幕星光之间却忽然有书生的神念传来:“总想着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给你留下点什么作为念想,可翻遍了全身,只有一袭穿过的青衫,一本你打不开的古籍,一身的迂腐书生气罢了......这些你都用不到,思来想去,别无所赠,倒是我在成圣之时所悟出来的本命星光还有些像样,带也带不走,便干脆留在你身边好了。或许日后你会看不上,但至少现在,它能帮你不少忙,毕竟,它也拥有着圣人的力量。” 神念至此,停留了片刻,便忽而消失。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唐青缓缓抬起头,感受着星光的照耀,温暖且平和,就好像是先生在身边陪伴。 沉静了片刻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想要将星光汇入识海......心念刚动的那一瞬间,那一幕星光似是听到了唐青的心声,顿时自虚无之地聚集回来,转瞬间便浓缩于唐青的指间,随后融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星光入体的那一瞬间,原本静静潜伏的佛光和龙龟之力顿时打起了精神,又来一个新伙伴? 它们刚想发飙,想要摆出点老大哥的样子来,可尚未有任何动作,便又很快感受到了星光之中所蕴含的七境圣力......龙龟之力吓了一大跳,老老实实躲到了一边,给星光让开了一条道,佛光亦不动声色的远离了些,尽量保持着低调。 好在那道桀骜剑意不在此间,要不然凭它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只怕说什么也要与那道星光扳扳手腕。 星光也不招摇,来到唐青的识海中之后,它只是静静的悬浮于一角,不去打扰龙龟之力和那道金色佛光。 虽然自身十分明亮,亦无比强大,但其间传来的神韵之间,却满是温和与平静。 关于这一点,和离去的书生很像。 星光入体之后,唐青情绪稍有明朗,就好像,先生一直还陪在身旁。 下一刻,他的眸间星光突然内敛,光色闪过之时,发现自己已经重新出现在了藏书楼第七层中。 师姐依然坐在身边,安静陪伴。 李青山和卓星辰还在不远处看书,毫无异常。 白夜行仍在藏书楼更深处独处,继续扮演着孤独角色。 边之唯则默默的守在不远处,时刻观察着唐青的动向。 突然,显得有些无聊的边之唯发现唐青的目光不知何时转到了自己身上来,他的瞳孔深处星光闪动,带着难以言说的某种情绪。 边之唯心里“咯噔”了一声,心想我应该没犯啥错吧?这种眼神盯着我是啥意思? 第四百五十九章 放肆的星光 “过来给我揉揉肩。” 唐青忽然开口:“从今日起,一日三次改为一日六次,多出来的三次给师姐。” 声音很是平静,比此前的态度要温和许多。 但边之唯知道这都是假象,要是自己做的有半点不对,那个看似平静的提剑少年一定会当场翻脸。 悬停于自己识海中的那道剑意虽然至今没有任何动作,但边之唯却始终能感受到血脉之中传来的锋利气息。 证明那道剑意就在等着自己犯错,然后准备不顾一切的将自己贯穿。 好在自己一直没有给它机会。 虽然这日子过得是提心吊胆,且无比的憋屈,但边之唯却丝毫不敢抱怨。 听到唐青的话之后,边之唯小跑着过去,讨好似的说道:“这揉肩揉习惯了,一停下来还真有些手痒。” 说话间双手已经按在了唐青的肩头。 一边按揉着唐青的肩膀,一边对旁边的月牙说道:“月牙姑娘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到你。” 声音中带着几分谄媚。 此时的边之唯哪里还有天地神院藏书楼管事人的威风?典型的一个小杂役的模样。 月牙没有说话,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正在看书的李青山和卓星辰同时转过头,朝着边之唯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但瞳孔深处都带上了极浓的鄙视之意。 这家伙算是废了。 就算日后安然出去,有这样的侮辱历史在,他那藏书楼管事人的位子也难保了。 一直在藏书楼深处独处的白夜行也刚好在这时走了出来,他手中提着一本古籍,上面有些问题不是很懂,想要问问自家老师。 却刚好看到边之唯揉肩的这一幕画面。 白夜行愣了一瞬,冷漠的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手中那本古籍放下,然后重新回到了藏书楼深处。 从今往后,他可能不会再认这个老师了。 至此,藏书楼中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静下来。 安静的只能听到各自的呼吸声。 而再晚些时候,边之唯有些恋恋不舍的将双手自月牙肩头移开,随后在唐青那冷漠眼神的注视下,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每次揉完肩之后,他都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 读书或是冥想,都由他。 只是不要忘了下一次的揉肩就好。 而等到边之唯离开之后,月牙终于有了和唐青独处的机会。 她靠在唐青身侧,犹豫了片刻后问道:“师弟似乎并不急着读书了。” 唐青看了月牙一眼,随后说道:“我想我已经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了。” 此话一落,月牙眼眸间出现了一丝疑惑。 她问道:“师弟什么意思?” “先生离开了人间,他走后给我留下了他的本命星光。” 唐青的面容很是平静,瞳孔深处渐渐出现了一抹温和的星光,他凝声说道:“在那一片星光之中,藏着 先生全部的智慧,力量,以及知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曾和我说过关于传承的问题,说他以后若是死了,就将自己的衣钵传开我,我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脸上的表情僵持了片刻,似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她随后问道:“师弟口中的先生,是唐国的那位大祭司?” 唐青点了点头,眼眸逐渐低沉。 似是想起了那个常年穿着一袭青衫的身影,终有遗憾。 月牙沉静了片刻后,不再言语,而是忽然将唐青的身子拽了过来,稍稍摆正......下一刻,就在唐青尚未反应过来时,一束雪白月光已经自月牙双瞳间穿出,带着无比清亮的光色,自唐青眼中而入,顺着气息的流动进入了他的识海之间。 月光一路直下,到达了曾经去过的地方,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熟悉的龙龟之力以及那道佛光。 稍稍寻找之后,才发现它们竟然都藏在了唐青识海的某个角落里,保持着绝对的低调。 月牙皱起眉头,心绪微动之时,便催动着月光再次往前去了一些,可很快,月光挥散出的雪白光色便突然停止在了识海中的某个位置,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因为在月光照耀的必经之路上,有另一道光比它更早的停在了哪里。 那一道光光色不浓,范围也没有多广,几乎只在原地散发着轻轻淡淡的银色光晕。 可当拥有着人神之力的月光在遇到那一道光时,却像是遇到了血脉中的压制般,停留了片刻后,竟然有了想要逃离的意思。 若非月牙心灵通透,强行将月光留下,只怕它早已经顺着原路返回了。 月牙秀眉微蹙,心想:“那应该便是唐国大祭司留下来的星光,看似很不起眼,但是其间所蕴含的力量却恐怖到让人难以想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星光之间,便藏着圣人的力量。” 想到这里时,月牙刚准备催动月光去到星光之下感受清楚,却发现那道星光竟然开始动了,淡淡的光色忽而间变得明亮起来,逐渐朝着月光逼近。 月牙心中莫名有些慌乱起来,因为她能清晰的感知到,那道星光之下,忽然传来了一股生死之间的寂灭之意,似是要将自己的月光给彻底吞噬一般。 而很快,她的猜想便得到了证实。 星光顺着唐青的血脉流动而来,开始速度很慢,眨眼之间,便真的有了光的速度,下一刻便将月光完全覆盖住。 月牙想以神念催动月光回来,却发现在星光的束缚之下,自己体内的人神之力似是被冻结住了一般,再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星光将月光碾压,隐没,吞噬,银色逐渐取代了雪白,而在这一段过程中,躲在角落里的龙龟之力以及那道金色佛光终于认出了月光,知道月光的主人和自己的主人关系非比寻常。 那道新进来的星光虽然厉害,但也不能这般无礼吧? 所以短暂的犹豫之后,龙龟之力与佛光并起,汇入星光之间,想要将月光救出来。 可惜,却连将其拦下一瞬的能力都没有。 星光依旧灿烈,带着无与伦比的可怕力量,将龙龟之力以及那道佛光推向一旁,继续吞噬着月光。 而此时,月牙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苍白,瞳孔深处的月光逐渐暗淡,一抹星辰之力突然出现在她的眼眸深处,似乎随时都能会炸裂开来,将其彻底毁去。 而就在此时,被月光穿瞳而入,失去了自我意识的唐青终于醒了过来。 心绪刚一放平,他便感觉师姐情况有些不对。 脸色苍白,眼神已然闭合了不说,就连身上的气息,以及强大的人神之力都有了枯死的征兆。 唐青紧皱着眉头,刚准备将其唤醒,很快便又感知到了识海中的那道星光正在急促的膨胀之中......从星光尚未笼罩住的某个角落里,一道已经稍显晦暗的月光亮起了最后一道雪白光晕,向着此间少年发出了求救信号。 那一刻,唐青的神识之间有了刹那的恍惚,莫非,先生留下来的星光正在伤害师姐?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便得到了龙龟之力以及金色佛光的回应:“月光就在星光之下!” 而就在这时,原本尚能平直坐稳的月牙终于支撑不住,她无力的倒在了唐青怀里,双手颓然落下,身上的气息几乎已经消散殆尽,若不是仍能感受到月牙那稍显薄弱的呼吸声,唐青甚至以为师姐已经死去。 惊怒交加的唐青将月牙抱紧,心神微动,血脉在此时倒流,随后便以心声对着那道强大到不可一世的星光嘶吼道:“若是师姐出了事,哪怕你是先生留下的念想,我也会将你毁掉!” 心声刚落,正在不断散发着银色光辉的星光突然停止了膨胀的趋势。 它静静的悬停在唐青的识海之间,暂时没有了任何的动作,似乎是在思考着唐青的那句话。 片刻后,星光之下忽然传来了一种古老的神韵,并不是人类的语言,但唐青却能听得懂:“那道月光并不属于这里,我只是在保护你。” 龙龟之力和金色佛光知道月光的来历,所以对月光的到来无动于衷。 可初来乍到的星光却并不知晓,只当是外来的侵略者,便想着不顾一切将其毁去,却不想,唐青竟然认识那道月光。 这让星光有些尴尬。 而就在这时,唐青的心声再次响起,只有简单的两个字:“退下!” 很是直接,不容拒绝! 星光感受到了唐青的愤怒,它没有犹豫,很快便将自身的光色隐去,将所有圣力收回,静静的缩成一团,随后顺着来时的路而回,在识海一角选择了静默。 看星光缓缓而退的样子,似乎还显得很是委屈。 而在星光退下的刹那,几乎快要被完全吞噬掉的月光终于再次出现在此间。 只是那一抹雪白的光色已经消失不见,晦暗成了月光的主色调。 下一刻,月光便在短暂的滞留之后,恢复了些许的自主意识,一点点的自唐青识海中往外退去,融入了月牙体内。 第四百六十章 好久不见(一) 月光进入月牙体内后,本已消散的人神之力顿时像是被打开了阀门一样,自虚空间快速涌至,一点点滋润着她那已然干涸的血脉和神识。 月牙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气息逐渐恢复,呼吸也开始顺畅起来。 不需片刻,唐青便感知到月牙在自己怀中动了一下,他低下头,眸间的冷漠之意瞬间散去,转而被一抹温柔所替代。 月牙缓缓睁开眼,眸间的月光轻轻淡淡,没有往日里的明亮璀璨之感,反而带着几分疲累之意。 思路客 瞳孔深处的情绪仍是那般温柔,不惊不扰,像是能包容世间的一切苦难。 她第一眼便对上了唐青的眼神,清澈且柔和,凝视片刻后,便感觉有一种难言的情愫很不讲道理的撞入了她的内心深处。 月牙脸色瞬间红了起来。 她低下头,稍稍避开了唐青的目光直视,刚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此刻竟然在师弟的怀里。 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亲近的月牙顿时感觉羞意涌满心头,脸上的红晕渐渐弥漫至耳根处,带着不与人说的滚烫感。 她低吟了一声,轻声唤了句师弟,便准备脱离唐青的双臂,直起身来。 可刚一动作,乏力感便将她击溃,重新倒下。 落入了那温暖而结实的怀抱与胸膛之间。 “师姐,你的体内真劲刚回,气息尤弱,还是多休息会儿再起来。” 唐青柔声说道:“幸亏你没什么大事,要不然,我这辈子怕是都要活在内疚当中。” 说话间,唐青将月牙的身子往上抱起了一些,让她离自己的胸口更近,这样的受力面积会更大,可能会舒服些。 少年无心之举,少女却心头小鹿乱撞。 她不敢再抬头相望,而是整个人埋进了唐青的胸膛,不敢再看唐青一眼。 体内人神之力的流转速度也在这时变得缓慢起来,似是不想打扰这样的暧昧画面。 不远处的李青山和卓星辰看到了那一副画面,师徒俩愣了一瞬,各自对望了一眼后,便很识趣的朝着藏书楼深处挪了挪,眼不见为净。 边之唯则一早便注意到唐青和月牙的动向,他饶有兴致的注视了很久,心里感叹了声:“年轻真好。” 却一直没有离去。 若不是唐青后来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只怕他还会继续留在原地看戏。 稍显昏暗的藏书楼中,气氛渐渐变得沉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月牙体内的人神之力渐至巅峰,眸间月光亦变得和从前那般明亮时,她终于从唐青的怀中起身,有些害羞的将唐青稍显杂乱的素色长衫给整理好,然后说道:“师弟你受累了。” 唐青笑了笑,没有说话。 沉静片刻后,他直起身来,看了一眼四周的无数光点,感受着每一本古籍中所传来的莫名神韵,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姐,你怎么看待我体内的那道星光。” 这句话刚一落下,月牙便秀眉微蹙,她似是回忆起来 此前那道星光中所蕴含的霸道无比的圣人之力,不由的有些后怕。 短暂的沉静过后,她开口道:“那道星光中的力量太过于强大,我担心,师弟你无法真正掌控它……甚至我怀疑,等那道星光在师弟识海中扎了根,无法再将其驱逐在外的话,它甚至可能会将师弟你的意识给逐渐取代。” 闻言至此,唐青皱起眉头,说道:“可那是先生留下来的,他总不会害我。若是星光无法掌控,他应该与我说清楚,会是留下相应的应对之法才对。” 月牙摇了摇头,说道:“关于这一点,我也有些疑惑,可方才你也看到了,我的本命月光进入你的识海中之后,龙龟之力和那道佛光并没有抵触的意思,可星光却忽然暴走,甚至对我起了杀心……我虽然没有见过唐国的大祭司,却也从老师的口中了解过,知道他心性温和,与人为善,不是什么二人,所以与他同出一体的本命星光,又怎会藏着如此打的杀气?” 唐青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似是也有些想不通个中关键。 许久之后,他再次开口说道:“我与那道星光沟通过,它是因为没认出师姐,所以才会对你动手的,所以我想,这一切或许都只是个误会。” “希望如此。” 月牙看了一眼唐青,忽然展颜一笑:“不管怎么说,那道星光能为师弟所用,也算是天大的好事。圣人已去的年代,拥有着满含圣力的星光,便等于身后跟着一位七境保镖。师弟,以后可就不是我保护你了,换成你来照顾我。” 言及至此,她忽然想到了刚不久的那一段漫长时间的相拥时光,不由的再次脸红起来。 唐青点头微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月牙却忽然转眼望向藏书楼第七层中的那无数宗谱典籍,沉静片刻后问道:“那这里的书本怎么办?有那道星光在,师弟你便等于有了圣人之力,还需要继续读下去?” 唐青说道:“先生从前读过的所有书本知识都在星光之中,并且他自身的所有感悟和对某些艰深章节的注释也都有,虽然暂时无法为我所用,但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我多花些时间将星光悟透,应该用不了十年,便可以与之完全融合。所以这里的书本,已经没有继续读下去的必要了。” 听到这里,月牙看了一眼唐青,继续问道:“意思是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 她有些开心,想着若是可以离开天地神院的话,那便先带师弟回去小庙间,再一起去寻找老师和小花的踪迹……少女心思通透,却没有表现出来,等待着唐青的回答。 唐青在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过几日我们就走,去寻找老师和父亲。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先回去唐国看一看。如今父亲和老师都走了,高总管也离开了,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又都在边境厮杀,诺大的唐国,就剩下母亲一人撑着在了,我有些担心她。” 月牙听到唐青说先去唐国走一趟时,心里没来由一慌。 似是觉得将要见到师弟的母亲,而感觉有些难为情,同时也有些小 小的激动。 都说唐国的凤后当年是人间大陆的第一美人,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月牙一早便听说过凤后的名声,只是未曾见过,若是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一睹凤后容颜,那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她很快说道:“什么时候去唐国,我陪你。” “神院的这些人还要师姐你看着,所以还是我自己走一趟吧。” 唐青凝声说道:“有星光圣域在此,我来去只是一瞬之间,所以很快便会回来。” 月牙闻言有些失落,却又不想让唐青看到,便轻轻点了点头,瞳孔中的月光遮住了情绪,忧伤莫名。 唐青却无所觉。 他朝着藏书楼四周看了一眼,发现神院四人都已进入藏书楼深处去了,想来是为了避嫌......本来还想着警告他们一些事情,既然他们不在,便也作罢。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唐青和月光告别一声,便唤出了那一幕星光,璀璨无比的星河大道再次出现,似天幕当前横开,直接穿过了藏书楼中强大的人神禁制,去向了遥远的唐国空域。 星光刚现的刹那,感受到其间那无比恐怖的圣力之后,月牙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隐有慌乱。 唐青看了月牙一眼,说道:“师姐,等我回来。” 月牙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小心。” 至此,唐青踏步而出,走上了那条星河大道,一片星光骤起,风卷云动般带着唐青消失在了原地。 ...... 唐国,刑狱门前。 深夜又至,阿刁和李三思像往常一般,早早来到了这里,等待着大祭司过来授课。 他们还不知道大祭司其实已经登天而去,和顶空之上的那道结界融为了一体。 二人还在兴奋的讨论着合刀之术,并且乐此不疲。 昨夜回去之后,他们几乎一宿没睡,各自都在回想着合刀之时的气息流动以及刀意的强弱迸发问题,到了这里后,稍稍交流一番,便感觉对今夜的合刀之术有了更多的自信。 若是大祭司今夜还是将自身实力压制在五境巅峰的话,他们有把握能在第三次合刀之时,便将其攻破。 当然,一切还需要实践来做证明。 阿刁和李三思心绪渐凝,同时抬头望向城门所在的方向,心想大祭司怎么还不来,难不成又要迟到?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挥刀而落了。 就在阿刁有些不耐烦,准备去城门口请人时,李三思眼神一亮,兴奋道:“大祭司来了,准备合刀!” 话音刚落,他便当先拔出了手中大刀,魔刀之意瞬间兴起,在身前弥漫。 阿刁则下意识抬起头,顺着李三思的目光朝着天边望去。 夜空之间,一条星河大道突然出现在唐国空域之中,带着无比伦比的璀璨光色,落在了刑狱门前。 在那一刻,阿刁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他注意到,星河大道并非是从城门口所发,而是来自更远处的夜空之间。 第四百六十一章 好久不见(二) “难不成大祭司此前离开了唐国,现在才赶回来?” 阿刁凝望着那条星河大道,心绪刚起,便直接朝着夜空之间呼喊道:“大祭司,您今天可又迟到了!” 声音似晨钟敲响,无边的音浪炸裂了这片夜色。 随后他便拔出了背后的那把古刀,雪白刀光一闪即逝,将刀意逐渐散开。 李三思也在这时走上来,与之并肩。 魔刀骤起,与阿刁的刀意融合在一块儿,没有任何的排斥反应……长时间的合刀而战,已经让他们各自的刀意变得无比熟悉,再不似之前那般锋芒相对。 两股五境刀意合为一处的那一瞬间,这片夜色中忽然惊起了一幕可怕至极的刀芒,自刑狱门前而起,顺着夜风的流动传向了星河坠落的方向。 两股刀意叠加,所散发出来的威力很快便成长到了合道巅峰的状态,甚至还有往上攀登的趋势。 他们已经商量好,等到大祭司落地的那一瞬间,他们便会将蓄势已久的巅峰刀意完完整整的倾泻而出,给大祭司一个惊喜。 夜风吹拂之下,那条星河大道之间的光色忽然变得愈发明亮,一股无比强大的气息从远空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被星光掩去身形的人影出现在了夜空之间。 他立身星河大道,脚踏夜风,随星光而至。 这道人影刚一出现,李三思便皱起眉头,疑惑道:“怎么今夜大祭司整这么大排场?看他四周环绕的星光,明显带着七境圣力,这让我们怎么出刀?还是等他将修为限制在五境之内再说吧。” 言及至此,他便准备将手中大刀放下,澎湃而出的魔刀刀意也打算就此收回。 阿刁却伸手按住了他的刀柄,被笠帽遮住一半的双眸间露出了一丝熟悉的桀骜之意。 “七境圣力又怎么样?修刀一路,本就是遇强则强,若是专挑软柿子捏,我们的刀术何时才能进步?” 阿刁缓缓抬起头,嘴角露出了一丝邪笑,随后继续说道:“而且既然大祭司携圣力而来,至此还没有压制自己的修为,摆明了就是想让我们以合刀之术去试一试……若是就此收刀,只怕他反而会心生不满,你忘了他昨夜里的冷厉模样?” 说话的期间,阿刁已经改为了双手握刀,掌指都有些微微发白,显然是太过于用力所导致,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太过于紧张。 毕竟面对的是一位七境圣人,跨越了两个大境界去向对方出刀,输是一定输的,就看自己输的有多惨了。 不过这一刀若是出了,便有了和七境圣人交战的经验,对自己日后的刀术修为必然有着很大的帮助。 想到这里,阿刁心头恐惧渐消,双眸之间战意更甚。 李三思看了一眼阿刁,欲言又止。 他还是有些担心,哪怕二人全力出手,合刀而战,也不可能有半点胜算,甚至可能因为这一刀的毫无保留而让自己力竭,有很大的可能会影响到接下来的修刀进程。 所以他沉静了片刻后,还是打算收刀而退。 而就在这时,星河大道间的那道被星光笼罩住的身影已经随风而下,落在了刑狱正门不远处。 静静的望着场间的二位少年。 阿刁沉眼望去,知道此时若再不出刀,自己积蓄许久的刀意便会开始松懈,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先是对着李三思说道:“不想出刀的话,就躲到一边去!” 说话间,他已经提刀来到半空之间,当空而落的刀势将星光下的身影完全锁定,刀锋之下光芒四射,隐有惊雷闪过。 “大祭司,得罪了!” 阿刁冷冷开口,伴随着一阵清亮无比的刀吟之声,古刀猛然下落,一道自身前而起,横跨了数十丈距离的巨大刀光瞬间出现在了黑夜之间,将刑狱门前的一切都照耀的通透。 刀光惨白,映照在阿刁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多出了数不清的冷厉感。 可即便刀光再如何闪亮耀眼,也无法穿透星光的笼罩,落在那道身影之上。 仍在犹豫的李三思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出手。 他退到了一边,静望着阿刁的那把刀独自闪耀。 心中有些懊恼于自己的胆怯。 而就在刀光落下的瞬间,星光下的那道身影突然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掌心之间的星光刹那间退下,就在阿刁以为大祭司将要以自身体魄来硬接下自己这一刀时,一道金光灿灿的佛光却自伸出的掌心之间弥散出来。 阿刁愣住了,李三思也傻眼了......佛门的招数?大祭司什么时候跟佛门的人扯上关系了? 惊愕关头,刀光已然落下,带着无可匹敌之势,斩向了星光下的身影。 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股惊天动地的气势。 因为刀光落下的那一瞬间,便被佛光闪烁的金色大手给握住了,然后那原本不可一世的璀璨刀光,就这样轻易的暗淡下来。 阿刁愣了一瞬,他来不及思考太多,古刀瞬起,卷动着浑身的真劲再次斩出了一刀。 《仙木奇缘》 于是仍在渐渐变暗的刀光再次惊亮而起,绽放出了比之前更加耀眼的光芒,将佛光吞没。 而就在佛光被刀光侵袭殆尽的瞬间,一股来自远古洪荒般的恐怖气息又出现在了对方的掌心之间。 阿刁绝望了。 他感受着对方掌心中的那股强大力量,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果然,以五境刀意去挑战大祭司的七境圣力,确实有些自不量力。 下一个呼吸关头,刀光便被掌心中的可怕力量给摧毁殆尽,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而当阿刁勉强挥动着古刀,想要试着再斩一刀的时候,星光下的身影却忽然消失在了原地,等到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来到了阿刁的面前。 可怕的威压似潮水般涌来,将阿刁彻底吞没。 所有残留的刀意瞬间尽退,再无反抗的可能。 阿刁站在原地剧烈的喘着粗气,他挑了挑笠帽,将古刀放下,颓然驻地而立,随后便挥了挥手,抹去额角的汗渍,说道:“算了,算了,打不过就不打了,输给了唐国的大祭司, 也没什么丢人的。” 此话刚落,李三思便从观战的一角走了过来,他先是对着仍被星光笼罩的身影行了一礼,然后便拍了拍阿刁的肩膀,摇头叹息道:“早叫你不要动手,这下好了,今晚的合道之术是练不成了。” 言语间颇有遗憾。 阿刁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骂道:“你这个胆小鬼!早跟我一起动手我会这么狼狈?” 李三思无奈苦笑道:“在绝对的碾压力量面前,人数是没有任何优势的,哪怕我和你一起出刀,结局也不会有任何的不同,无非是让我变得跟你此时一样狼狈罢了。” 这倒是实话,可阿刁不管这些,就着心头的那丝恼怒将李三思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李三思自知理亏,加上他深知阿刁的脾性,你要是跟他吵,只会激起他更深的怨恨,所以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任由阿刁开骂。 这要是放在以前,李三思是绝对无法忍受的,现在嘛,习惯了。 他面无表情的听阿刁骂完,看着对方微微喘气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说道:“舒服了吗?” 阿刁白了李三思一眼,气极反笑,再次骂道:“你现在可真的是没一点血性了。”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阿刁不等李三思开口,便直接掠过了他,然后将古刀提起,送回到背后的那把黑金刀鞘中。 这才挑眼望向眼前仍在星光中独自安静的那道身影,稍稍皱眉,阿刁问道:“大祭司,怎么还在装深沉?咋不说话?” 李三思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从大祭司随星光而来的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他似乎都没有开口说过话,沉静的有些诡异。 而且大祭司为何还不将环绕全身的那道星光散去? 就在二人疑惑关头,星光之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久不见,阿刁。”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平静,温和的像是冬日的暖阳,给人一种很舒心的感觉。 听这声音中的语调和情绪,和唐国的那位大祭司很像。 却也仅仅是像,而根本不是大祭司,因为这个声音要更加年轻,带着几分少年人难以掩去的朝气。 李三思皱起眉头,心神在此刻紧绷起来,右手也下意识握紧了手中那把大刀。 他总觉得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偏又想不起来。 短暂的沉静关头,他往阿刁身边靠近了一步,然后试探着问道:“这人好像不是大祭司,你认识他?” 却没有得到阿刁的回应。 因为阿刁已经呆愣住了。 在星光下的声音响起的瞬间,阿刁便进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身子莫名的颤抖起来,像是激动所至。 笠帽下的眼眸中早已不复往日里的不羁风采,而是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给环绕。 他自然认识这个声音的主人,不仅认识,而且无比的熟悉。 因为他和对方有着过命的交情。 只是,那个声音的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怎么会拥有这么强的力量? 第四百六十二章 难过却并不遗憾 时间仿佛已经凝固,就连风声都逐渐静止。 刑狱门前的这片境域,突然陷入了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李三思紧皱着眉头,猜测着星光下那人的身份,他实在想不通,除了自家大祭司,还有谁能拥有如此强大的一道星光。 阿刁则努力的平复着心头躁动的情绪,他隐约猜出了站在眼前的是谁,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厉害? 除了此间相当于七境圣人的星光外,那道金色佛光以及自掌心而出的洪荒气息也是如此的可怕,几乎让阿刁感到窒息。 许久之后,阿刁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将心头的那一丝猜疑和紧张强行压下,随后便试探着问道:“小天真,是你吗?” 此话一落,弥漫至四周的星光便突然间晃动了一瞬,似是听到这句话后有所触动般。 而李三思则在这时凑到了阿刁身边,问道:“小天真是谁?” “我的雇主……忘了告诉你,其实我是一个保镖。” 阿刁看了一眼李三思,很久便又将眼神挪开,所有注意再次转到了星光之间。 他沉静了片刻,很快便又补充了一句:“另外,他的真正名字叫唐青,你应该挺熟悉吧?” 这句话刚一落下,李三思便陷入沉思中。 “我应该很熟悉?我为什么会熟悉?”李三思轻声嘀咕着:“唐青…唐青,唐青是谁?我哪里会认识这个叫唐青的?还有……” 言及至此,他识海中的记忆画面突然间跳动了一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唐青!咱们唐国的那位皇子殿下,不就叫唐青?” 李三思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猛然挺直了身子,望着弥漫至身前的那一幕星光,大声问道:“你是皇子殿下?” 也就是在李三思的话刚刚落下的瞬间,那一片浓郁的星光忽然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退去,顺着夜色的轨迹消散于刑狱门前。 渐晨的光色笼罩下,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平静而立的身影。 那道身影的身上穿着一件很是普通的素色长衫,看上去虽然有些陈旧,但却并不显得肮脏或是凌乱。 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长衫的腰侧一边,挂着一把短剑。 短剑无鞘,看上去不像是一把能杀人的剑,倒更像是一件装饰品。 只是偶尔有风自剑锋之下缓缓吹过时,会将一缕极沉极冷的剑意吹散开来,惹人惊慌。 那人的右手很是随意都搭在了短剑之上,将被风带起的剑意全部压下。 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中亦没有多少情绪,只剩一抹平静和淡然。 只在偶尔将目光转到阿刁身上时,他的瞳孔深处会出现一抹异样的光彩。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任夜风渐来,将寒意卷起,他自岿然不动。 像是把自己站立成了一尊雕像。 李三思已经傻掉了。 他看着眼前的那道身影,陌生而又熟悉。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确认下来,对方确实就是自家的皇子殿下。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这位向来冷厉骄傲的刑狱李司长,几乎再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倒在地上,“咚咚咚”三个响头连续响起,带起的沉闷声响让阿刁暗暗咋舌。 “刑狱司司长李三思,叩见皇子殿下!” 李三思惶恐说道:“此前并不知是殿下您,有失远迎,多有怠慢,还望皇子殿下赎罪!” 来人自然就是唐青。 他看了一眼李三思,轻轻摆了摆手,说道:“无妨,你且退下。” 简单的几个字,情绪不多,却自有一份威严暗藏其间。 过去的那些日子里,李三思几乎没有与唐青打过交道,但却也曾听闻自家的皇子殿下性子温和,脾气很好,几乎不会与人发火,也没有多少皇子的架子。 可今夜从殿下来此之后的诸多反应,以及话语中不冷不淡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和传闻中还是有些不同的。 至少,李三思并没有从殿下身上感觉到有任何的温和感觉,反而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堆积在此,似重山般朝着自己当头落下,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短暂的沉静过后李三思并未就此离开,而是试探着问道:“殿下,是否要去通知凤后娘娘?” 这句话刚一落下的瞬间,唐青便给了李三思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 随后摇头说道:“晚些时候,我会亲自去找母亲,你不要多事。” 说到这里时,他再次重复到:“退下。” 简单直接,不容拒绝。 李三思愣了一瞬,不敢再多言,告罪一声,便转身而退。 临走的那一刻,他对着阿刁轻声说了一句话:“小心说话,要是得罪了殿下,没人能救你。” 换来的却是阿刁的一个白眼。 而等到李三思的身影消失在刑狱门前的那一刻,唐青脸上的平静之色终于被打破,他望着身前正歪着脖子打量着自己的阿刁,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愧是阿刁,高总管和大祭司都没能磨平你的性子。” 阿刁闻言微微昂起头,眉眼之间满是骄傲。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他仔细打量着唐青,片刻后嘴角一扯,走过去绕着唐青来回转着圈,然后啧啧称奇道:“我是没有一点改变,倒是你小子,变化也忒大了些。怎么,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就那么神奇,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让你有了问鼎七境的实力?” 言语之间有着微暗的嘲讽,但更多的还是妒忌。 唐青笑道:“说话不要阴阳怪气嘛,咱俩这么久没见,不好好叙叙旧也就算了,可别说些戳心窝子的话来伤害我了。” 见到阿刁之后,唐青的心情都似乎明朗起来。 闻言至此,阿刁忽然大怒,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指着唐青的鼻子骂道:“当日你抛弃我,跟着那头野驴和你的漂亮师姐离开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戳我的心窝子?嗯?他奶奶的,要不是小爷我心理素质过硬,只怕早就抱着块石头跳河去了。” 唐青闻言苦笑道:“何至于此?当时我也没得选择。” “先不说这些......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你的漂亮师姐,还有那头小野驴呢?” 阿刁朝着唐青的身后看了一眼,再次嘲讽道:“该不会你抛下他们自己跑回来了吧?” 唐青摇了摇头,说道:“说来话长,这些我日后慢慢与你说道。今夜我的时间不多,见你一面后,我还要去看望一下母亲,然后就得走了。” “这么急?” 阿刁皱起眉头,语气渐渐缓和:“回去藏书楼?” 唐青点点头,说道:“藏书楼中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大概再有半月时间,我也将要告别天地神院,去夫子的山门走一趟。” “何事?” 阿刁忽然挺直了身子,他将笠帽提起,露出了那对渐渐认真起来的双眸,然后说道:“可别自己厉害起来,就忘了我保镖的身份了,哪怕只有五境合道的修为,该拼命时我是半点都不含糊的。” 说完他便准备拔刀,打算让唐青看一看自己的决心。 唐青刚准备感动一番,却又被阿刁的举动整笑了,他伸手按住了阿刁,说道:“若真要拼命,自然不会落下你,只是如今父亲和先生都已经离开了唐国,这诺大的唐国疆域,我不放心让母亲一个人守着,所以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帮她,思来想去,那个人也只能是你了。” 听到这里,阿刁眉眼稍松,他放下握刀的手,笑道:“这才像话!” 但很快,他便又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先生离开了唐国?你所说的先生,是大祭司?” 唐青点点头,没有说话。 只是情绪默然低沉。 阿刁想起了此前将唐青环绕住的那一片璀璨星光,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去哪了?我还要找他练刀呢!” 阿刁故作轻松的问道:“总不会跟你父亲一样,都去到了人间之外吧?” 唐青深深的看了阿刁一眼,瞳孔深处忽而出现了一丝悲伤的情绪。 “他死了。” 唐青尽量平静着语气说道:“登天而去,为人间守一方太平,我为先生而感到骄傲。” 说到这里时,一抹星光忽然自他识海中而出,静静的环绕在他周围,将夜色照亮。 阿刁愣住了,心想难怪昨夜大祭司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硬是要以规矩和礼数来将自己,包括整个唐国给束缚住,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将要离开唐国。 想到这里时,阿刁有些恍惚,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短暂的犹豫之后,阿刁拍了拍唐青的肩膀,安慰道:“节哀。” “有些难过,因为没能亲自送先生一程。” 唐青平静说道:“但却并不遗憾,因为这是先生自己的选择,也是他的归宿。他将自己的本命星光赠予我,一定是知道,将来总有一天,我也会和他一样,登天而去,然后再度相逢。” 第四百六十三章 凤仪宫外的少年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青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平静的像是这片静默流淌的夜色。 星光自他眸间而出,缓缓的渗透入黑夜之中,将夜空点亮。 阿刁看着被星光笼罩住的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不由感慨万千。 不过数月时间,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唐国皇子,竟然已经成长到让自己必须仰望的境界,阿刁摇摇头唏嘘不已。 虽然唐青自身仍然只有四境镇魂的实力,但无论是先前从他掌心中弥散而出的金色佛光,还是恐怖的洪荒之力,或是他腰侧短剑中的那道可怕剑意,甚至是此刻给人极强压迫感的圣人星光,都在提醒着阿刁,以及这个世界的每一个修行者,现在的唐青,很不好惹。 阿刁不知道唐青这些日子经历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天地神院藏书楼的第七层中有什么特殊的遭遇,或许过程是煎熬的,难耐的,但好在,结果是不错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阿刁拍了拍唐青的肩膀,说道:“你放心吧,唐国有我在,乱不了……不过我更想做的还是陪你入世再走一趟,不管是要继续回到天地神院,还是去夫子的山门,或是登天而去,我都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唐青便伸手打断他:“不是我有意看轻你,而是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将要去的地方,并不是拥有五境合道的修为就能参与进来的。” 这句话里并没有刻意的嘲讽,只是简单的事实。 阿刁听着却很不是滋味。 他扯了扯嘴角,想要坚持些什么,可看到唐青那坚毅到不容商量的眼神后,便又颓然作罢。 他摇了摇头,感觉有些丧气,就连眼神都失去了些许光彩。 片刻后,阿刁开口道:“我这保镖当的,未免也太憋屈了,竟然被自己的雇主给嫌弃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唐青闻言失笑道:“留守唐国比随我入世的任务要更加繁重些,只要守好这里,我才能放心的出去。” 说到这里时,他拍了拍阿刁的肩膀,神情忽而变得无比认真,随后继续说道:“在我的认知里,你的修行天赋要比任何人都要厉害,关于这一点,你不需要怀疑。虽然你现在仍在五境合道的境域中努力,但我相信,在我真正需要你的那一天,你一定会带着立足人间的巅峰刀意,去与我并肩作战。” 声音不大,却很是坚定。 阿刁愣愣的看着唐青,听到这些话后,他的眼角有些涩涩的感觉。 “你可千万别没等我去找你,自己就先玩完了。” 阿刁看似满不在乎的昂起头,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以为大祭司将自己都本命星光赠予你,你就可以横行无忌了。更别和我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唐青闻言点点头,说道:“我自有分寸……你也要保重。” “什么时候走?” 阿刁微微侧身,不去看唐青,转口说道:“我忙着练刀,可能没时间送你了。” 唐青说道:“等天亮后就去见母亲,可能明日正午时分就要走,到时候就不与你告别了。” 这句话落下之后,刑狱门前就陷入了漫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夜色渐渐深沉的刹那,阿刁扯了扯身上的麻衣,然后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取下,静静的饮了一口酒之后,他望向了无尽的苍穹,依然没有说话,只是眸间的神色变得愈发深沉。 带着几分失落情绪。 明朗快活的阿刁,终究也有烦心的时候。 而每当他静下心来思索时,发现自昆仑城中将羲族的恩怨全部抹平之后,自己所有的烦恼,全都来自于唐青。 这让他有些难以理解。 就好比此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 不过又是一次告别罢了,自己矫情个什么劲儿? 当初在昆仑城中和十娘分开时,自己可都没这么伤心。 他眨了眨眼,将心头的繁琐心绪强行抛在脑后,一口一口的饮着酒,似乎想将所有愁绪借着酒水咽下。 唐青也一直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着与阿刁并肩,遥望着那片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个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任凭时间流去,等待天明。 而等到黎明前的第一缕红光自天边照进唐国领域的那一刻,静立了一整夜的唐青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原本以为见到你之后,会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不想,原来一切都在不言中,我知道,你一定懂我,所以也并不需多言......阿刁,保重了。” 红光渐至,将阿刁的身形完全笼罩。 这位平日里放荡不羁的背刀少年转过身去,给了唐青一个执拗的背影。 他开口道:“我若破了五境,该去哪里找你?” 唐青说道:“你在深夜出发,星光会告诉你我的方向。” “嗯?装深沉?” 阿刁没好气的骂道:“滚吧!” 唐青笑笑,没有再多言,星光自眸间而出,很快便将其完全笼罩住。 等到阿刁再也没有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同时也无法感知到唐青的气息后,他挑了挑眉,转身而望,发现那个身穿素色长衫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朝阳之下,一缕淡淡的星光在此停留了最后一瞬,似是和阿刁做着告别。 很快,便也渐渐隐没于朝阳的映照之下。 阿刁静静的站着,眸间光色愈发深沉。 他颓然的低下头,心头的悲伤难以自抑,就连入喉的烈酒也没那么香甜过瘾了。 最终,他束紧了背后的那把古刀,将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仔细系好,整理好身上的破旧麻衣,随后便在朝阳所铺就的大道之间,朝着刑狱里面走去。 来到转角的时候,他看到李三思站在那里,正探着脑袋往外使劲儿瞅着些什么。 “做啥子?” 阿刁横了他一眼,没精打采的问道:“偷偷摸摸的跟个贼似的......” 李三思压低声音问道:“殿下人呢?怎么没见到他了?” “走了。” 丢下两个字后,他便继续迈步而起,走进了刑狱那条幽深无比的长廊。 李三思却在这时追了上来,跟着后面追问道:“殿下怎么走了?嗯?他回来做什么?不是说殿下天生寒体,无法修行吗,怎么看他身上的气势,竟然比高总管还要强横?还有,那道星光是怎么回事?难道跟大祭司有关?说起大祭司可就更奇怪了,我去城门外逛了一圈,又去他的府邸问过,将士们都说没看到大祭司,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对了,你跟殿下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你们的关系看上去似乎挺好的,能不能......” 一连串的追问似炮弹一般轰了出来,炸的阿刁心烦意乱,忍不住回身吐糟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 李三思呵呵了两声,笑道:“纯粹好奇嘛,来,跟我说说看......” “我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阿刁将目光收回,推开了像牛皮糖一样粘过来的李三思,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长廊,径直走向了密室之间,关门,布阵,以刀势做结界,将李三思给隔绝在外。 现在的他,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静静。 留下李三思在密室之外独自捶打着厚重的铁门,无人理会。 ...... 暖阳渐升的刹那,凤仪宫外的那条大道之上,星光骤起,唐青缓缓现出身形。 他望着前方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宫殿,感受着此处稍显静谧的氛围,以及数不清的气息波动,不由得有些恍惚。 同时也有些激动。 一想到即将见到自己的母亲,他便有些紧张,想要将心头的思绪逐渐放平,却始终无法做到。 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定了定神,随后身随心动,便想纵身往母亲的寝宫而去。 可就在他身形转动的那一瞬间,数十道无比强大的神识气息顿时从四面八方而来,汇成了一张纯粹由五境合道之力组织的密集大网,朝其笼罩过去。 与此同时,一阵无比威严的声音在此间响起:“凤仪宫外,不得御空飞行,你是哪里来的小娃娃,速速给我停下!” 唐青却不为所动,只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再密集的大网,也无法捕捉住一道光。 星光护身,在此间惊亮了一瞬,随后便堪堪在那张密集大网出现在这里的那一瞬间,从微不可见的缝隙中溜走。 “凤仪宫外,不得御空飞行,但,王侯将相,皇室宗亲除外。” 暖阳清风之间,传来了唐青的低语。 少年随星光消失,往凤仪宫深处而去。 而很快,那条大道之上,无数身影纷纷而至,望着那张空荡荡的大网,听着仍在风声中凝而不散的低语,面面相觑,有些恍惚。 王侯将相,皇室宗亲? 那少年究竟是谁? 凤后寝宫之外,宫女青鸟刚刚侍奉凤后起床,正准备差人去准备膳食,可迈出凤后寝宫大门的那一刻,她忽然间愣住了。 因为门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穿素色长衫的少年。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是唐国的皇子(一) 青鸟望着少年,少年望着青鸟,两个人的眼神中都有些恍惚的情绪。 短暂的凝视过后,青鸟仍然呆愣的站在原地,可少年却突然笑出声来,开口道:“不认识我了吗?” 熟悉的声音,却带着不同于以往的成熟语调,青鸟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殿下吗?”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此时的唐青已经没了过去那样的柔弱感。 星光将其环绕,数不尽的强大气息笼罩在他的周围,即便是已经站在五境合道巅峰的青鸟都有些感而生畏。 他的神情看上去平静淡然,和皇子殿下有些相似,可眉宇之间的那份冷漠和决然之意,却也是那么的清晰。 他和殿下长得很像,不,单从外貌上来看,应该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可青鸟却从对方身上感到了极强的陌生感。 这种陌生感并不是久别重逢时的无所适从,而是纯粹遇到一个陌生人时的真实感触。 说话间,她缓缓往后退去,因为那片星光中的力量让她有些害怕。 她识海中的五境之力本能的升起,在她的血脉之中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开始游走,将她的此时的紧张情绪烘托到了极点。 唐青感觉到了青鸟此刻的紧张情绪。 他有些难过,因为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青鸟对自己很好。 母亲不曾来深宫探望自己的那些日子,都是青鸟代替她过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青鸟大部分时候充当着姐姐的角色,而不仅仅是一个宫女。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自己而言为数不多的熟悉的人,却在自己入世之后的这段时间内,逐渐陌生,甚至,有些轻微的抵触,这让他很不好受。 但他依然保持着微笑,将身前环绕的星光缓缓散去,随后开口道:“好久不见,青鸟姐姐,这才一年多时间,总不会就把我忘了吧?” 入世一年,却有着百转千折的经历。 本就老成的唐国少年变得更加成熟,哪怕刻意的露出轻柔淡然的笑意,却仍旧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青鸟倚靠在门边,眸间的神色从震惊转为惊喜,接着便有泪水滑落,沾湿了脸颊。 “真的是殿下!” 青鸟心湖之间骤起涟漪,尚未放平自己的情绪,却发现凤仪宫外突然涌起了数十道强大无比的气息,转眸而望时,一群唐国高手自大道之间蜂拥而至,带着无边煞气汹涌而来。 唐青没有回头,笑了笑,对着青鸟说道:“姐姐,御空而来,未经通报,惹了麻烦了。” 青鸟摇摇头,眸间出现了一道青光,她说道:“殿下回家来,哪里还需要通报?这群人修炼把脑子给练傻掉了,连殿下您都不认识了。” 此话刚落,她便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此前她也有些不敢确信眼前站着的就是皇子殿下。 “我去教训他们一顿!” 青鸟将眼神自唐青身上挪开,眸间光色忽而变得凌厉。 “我这次回来,不希望被人知道。” 唐青平静说道:“姐姐让他们离开便好,不必多起波折。” 青鸟点点头,身形微动,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再次出现时,她已经来到了人潮之前。 在她前方,领头的是一位提重锤的猛士,叫做雷蒙,看他浑身上下近乎爆满的筋肉,以及散发出的刚猛气息,显然是一位五境合道的高手。 而在他身后分列着一队身穿各色服装的异士,个个也都已迈入五境合道。 这些人都是凤仪宫外围的护卫,大部分出生草莽,后来投奔唐国,被招揽至此,平日里都在外面守卫,很少进到凤仪宫里面来,今日却是被唐青所激,一路跟着星光冲到宫内。 若是在往日里,这是大不敬。 会被重罚。 可此时那个很是无礼,不讲规矩的神秘少年就站在凤仪宫外面,若是将他拿下,不仅不会被处罚,反而有赏。 雷蒙手中重锤已经抬起,可怕的力道充斥在重锤之下,只等着临身的那一刻,便朝着少年轰然击下。 可青鸟却突然挡在了自己面前,这让雷蒙有些不爽。 但他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位是凤后身边最受宠的宫女,虽然平日里几乎没有与她打过交道,但他明白青鸟在凤仪宫中的地位,能不惹就尽量不要惹。 所以哪怕雷蒙急着要将唐青拿下,面对青鸟挡道,也只能暂时压制着心头狂躁的真劲,凝声问道:“何意?贼人在前,何故拦住我等?” 青鸟淡淡的瞅了一眼雷蒙,反问道:“贼人?在哪里?” 雷蒙闻言皱起眉头,提起重锤指了指唐青的背影,尽量耐着性子说道:“此人未经通报,便擅自在凤仪宫外御空飞行,一路至此,若不是我们跟得紧,只怕他早就已经跑了。” 听着这些话,青鸟的眼眸间出现了一丝寒意。 皇子殿下回来,何故要与你们通报? 但她不想暴露唐青的身份,便只能凝声说道:“他与凤后相识,此行也是受了凤后的嘱托出去办事,来去匆匆,急着回来禀报情况,便没有通报,都是误会,你们且散去吧。” 若是在往日里,她才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与之解释,随便发发火便要将雷蒙等人赶走,实在不行,她会选择动手。 只是如今殿下在此,她可不想殿下一回来就看到自己动怒时的暴躁模样。 所以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原以为自己都这般说了,雷蒙等人必然会识趣离开,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雷蒙的野性子。 此人自草莽而来,就是为了图一个富贵,本身也是桀骜难训的主,若是高之叶或是唐国上将在此,他可能会心生敬畏,但面对一个宫女,他打心眼里还是有些不屑的。 哪怕青鸟在凤仪宫中地位很高,但宫女就是宫女,地位再高又能高的了哪去? 更何况自己是照规矩办事,占着理在,就算凤后出来自己也不怕。 想到这里,雷蒙顿时有了底气,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从未见过此人,不能放任他留在凤仪宫中。要么凤后出面发话,要么,你就让我将他带走审问,若真的是有误会,我自会放了他。” 这句话刚一落下,青鸟脸色骤寒,眼眸中飘起了一股凛冽至极的杀意。 “你敢!” 青鸟冷冷开口,语气中寒意渐甚。 她已经渐渐失去了耐心。 雷蒙亦是冷冷一笑:“照规矩办事,还请配合。” 说话间,他已经不动声色提起了手中的重锤,狂躁的五境之力在此间升起,似云海翻腾。 他身后的那些同样拥有着五境修为的异士也在此时往前走了一步,每个人都释放出了自己的全部真劲,彼此汇聚在一起,声势极大。 即便青鸟有着合道巅峰的修为,但在这么多人的联手之下,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但,他们真的敢动手? 这里可是凤仪宫,自己是凤后最喜爱的宫女,平日里连一些个将军都对自己尊敬有加,眼前这几位只能在凤仪宫外围守卫的粗鄙武夫又怎敢放肆? 可感受到对方身上逐渐升腾而起的五境之力后,青鸟的眉头越皱越深,她知道对方并不是闹着玩玩的了。 这一刻,青鸟的心头杀意瞬间凝聚到了巅峰状态......既然对方执意不走,自己只能选择动手了,皇子殿下就在背后站着,不能让他有任何被冒犯的可能。 于是下一个呼吸关头,青鸟身上的宫裙随风飘起,将她的杀意缓缓弥散开。 雷蒙等人同时往后退了一步,各自戒备,同时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在青鸟身边。 一袭素色长衫,裹挟着星光而来。 本在凤仪宫门外背对着众人的唐青就这样突兀的站在了雷蒙等人面前,嘴角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与之对望。 而从始至终,雷蒙等人都没有看清楚唐青是如何消失,复又出现的。 青鸟见唐青来此,觉得自己办事很是不利,顿时有种羞愧的感觉。 她低下头,刚想开口说话,唐青却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暂且退下。 自己则在此时将眼神放在了雷蒙身上,沉静了片刻后,他笑道:“你们的忠心我已经看到,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 声音不大,语气很是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雷蒙冷眼一横,冷笑道:“你在说什么屁话?小子,你哪里来的?敢在凤仪宫外御空飞行,完全是不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更没有把凤仪宫的规矩当回事,我劝你跟我走一趟,或许还能留一条小命,要不然的话,哼哼......”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 青鸟听到这些话后已经怒火中烧,几乎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杀意。 唐青却只是轻轻一笑,他静静的打量着雷蒙,问道:“要不然,你杀了我?” 雷蒙抬了抬手中的重锤,沉眼而立,说道:“你觉得我不敢?一个四境修为的臭小子,哪来的底气这么横?”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我是唐国的皇子(二) 青鸟见雷蒙对自家殿下不敬,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满心杀意。 她往前走了一步,稍显瘦弱的身子下面传来一股足以令人窒息的可怕气势。 强大到令人绝望的五境之力很快便凝聚至巅峰状态,在此间升腾狂舞,下一刻便要朝着雷蒙等人呼啸而去。 雷蒙感受到了青鸟的杀意,心神骤凝。 手中重锤已然蓄势而起,与身后众人互相配合,将身前丈许空间尽皆护住。 尤有余力攒下浩大攻势,只等青鸟立竭的那一刻,便将其拿下。 而从始至终,雷蒙等人对唐青都保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哪怕他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似乎完全不害怕的感觉,但雷蒙却觉得对方纯粹是在装蒜。 只怕内心深处早已害怕的打颤了。 他却忘了,凤仪宫之外,唐青是如何轻而易举的摆脱他们的神识捕捉与追踪,随星光而至此处的了。 当阳下,场间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肃杀之意渐起。 青鸟身上宫裙微动,下一刻便准备纵身而起,以五境合道巅峰的战力杀雷蒙一个措手不及。 若论单打独斗,她能完胜对面的任何一个人。 可若是他们合围而战的话,只怕自己便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若久攻不下,最后自己必然难逃败果。 所以她第一时间便准备全力出手,只求速战速决。 可就在脚步起来的那一瞬间,唐青却再次将她拦下,也不见他有何动作,只是淡淡的看了青鸟一眼,对方身上狂涌而起的杀意便在刹那间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女孩子家,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好,以后要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唐青看了一眼青鸟,笑着说道:“总不能一直待在母亲身边吧?” 此话刚落,青鸟顿时满脸羞红。 她低下头,呢喃道:“我才不要嫁人,一辈子陪着凤后才好呢。” 声音很轻,带着数不尽的羞意,和之前的冷厉模样完全不同。 话虽这么说,可她的识海深处却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麻衣,背刀而立的不羁身影,似影子一般挥之不去。 很是莫名。 雷蒙皱起眉头,他听着唐青和青鸟的对话,感觉有些不对劲。 青鸟跟在凤后身边这么久,性子向来刚烈,尤其对男人更是很不客气,看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的心性来。 可为何却对这小子这么客气?甚至可以说是尊敬。 而且这小子说的什么话?母亲?他的母亲是谁?难不成是凤后?呵呵,我在想什么?这小子要是凤后的儿子,那我就是他的儿子! 心念至此,雷蒙缓缓挺直了身子,他将眼神自唐青身上挪开,转向了青鸟,微带嘲讽的说道:“这小子说的没错,女孩子家,就该老老实实的躲在家里,总出来抛头露面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 “啪!” 雷蒙话没说完,一声脆响便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的左侧脸颊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继而肿胀,似发涨的馒头般,可怜且可笑。 而在那一瞬间,他体内正在汹涌的五境之力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 雷蒙愣住了,手中的重锤也僵持在原地。 他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觉,有些不知所措。 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有了短暂的失神,似乎被这一声脆响给惊住了。 青鸟看了一眼雷蒙,微露嘲讽,没有说话。 她又看了一眼身边的皇子殿下,眉眼之间皆是震惊和喜悦,片刻后,她开口道:“谢谢殿下为奴婢出头。” 此时的唐青正缓缓的放下自己的右手,他平静且专注的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深沉无比的冷漠和清寒之意。 他的眼神落在雷蒙身上,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说出的话语中,带上了数不尽的杀意:“你若是想死的话,大可以继续出言不逊,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得偿所愿。” 此话刚落,雷蒙心中寒意陡升。 虽然唐青只有四境镇魂的修为,但不知为何,对于他这句话雷蒙却已经没有了怀疑的念头。 可他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总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吧? 可左侧脸颊的疼痛感还是那般清晰,似乎是在时刻提醒他,眼前的这位少年很不好惹。 而就在雷蒙心绪波动起伏的关头,唐青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现在离去,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你们的初衷也是起于忠心,但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我无法保证自己会做出点什么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眸中星光渐起,一股强大的星辰之力顿时自瞳孔深处出现,带着生死之间的寂灭之意。 在那一刻,雷蒙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下意识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重锤,体内汹涌的五境之力也在刹那间退去。 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人见雷蒙示弱,自然也就不再坚持些什么,一个个放松了心神,合道而起的狂躁气息也在下一个呼吸关头全部落下。 “你究竟是谁?” 雷蒙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星光的笼罩,沉声问道:“来凤仪宫究竟所为何事?”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顿了片刻,思索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不说清楚的话,恕我依然无法就此罢手,毕竟职责所在.......要是凤后娘娘有半点闪失的话,那我离死也不远了。” 虽然野蛮无礼,但是忠心却也可加。 青鸟神色稍缓,没有开口。 唐青却在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说道:“我是叫唐青,是唐国的皇子,凤后便是我的母亲。所以我来此御空飞行,应该不算坏了你们的规矩吧?” 话音刚落,青鸟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忽而弯腰拜下,对着身侧的唐青恭声说道:“拜见殿下。”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似暮鼓晨钟般,响在了雷蒙等人的心里。 他真的是唐国的皇子? 雷蒙皱起眉头,感觉有些疑惑,他沉声问道:“我虽然是半路来到唐国,却也曾听闻过唐国皇子的名声,传闻他体弱多病,连风吹都受不得,也无法修行,更别说能和你这般,拥有这么强的术法修为了。” 唐青闻言回应道:“那你也应该听闻过,唐国的皇子一年前便已离开唐国,入世修行了。” “只有一年时间,能改变什么?对于修行者而言,那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雷蒙说道:“在我的认识领域中,还从未有人能在一年的时间内便能从一个普通人,修炼成一个超越了五境的超级高手。” 闻言至此,青鸟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她往前走了一步,没好气的说道:“你没听说过,不代表不存在,都跟你说了这位便是皇子殿下,我也亲自作证了,你还要怎么样?难不成还要凤后娘娘亲自出来解释不成?” 这句话里带着几分嘲讽之意,更多的还是隐怒。 可雷蒙却似乎并无所觉,他反而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若是凤后娘娘愿意出面的话,那自然再好不过了,也省得我们在这里猜忌个不停。” 此话刚落,青鸟顿时气得芳心乱颤,可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唐青闻言则苦笑不已,原来,证明自己到底是谁这件事,真的有些难。 就在几人僵持住的那一瞬,那扇本是闭合的凤仪宫正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随后便有一道惊艳了这片暖阳的身影走了出来,站在门口,轻声说了句话:“雷蒙,跪下请罪,然后带着你的人离开。” 众人皆愣,随后便同时抬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一袭华丽的宫裙,带着比此间光色还要耀眼夺目的晕彩,在阳光下独自璀璨。 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庞,在风声的吹拂下将她的美丽和华贵缓缓传散开。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门口,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将双手轻轻放在腰腹之间,便自有一份明丽,一份威严藏于她的每一根发丝,每一寸皮肤,每一缕呼吸之间。 青鸟没有任何犹豫,转声而跪,眼眸之间满是敬意。 雷蒙愣了半晌,便也匆匆跪下,甚至于手中的两只重锤都被他随意的丢在了一边,他身后的那些人也同样跪倒在地,脸上的神情显得很是慌乱。 “惊扰了凤后娘娘您,还望恕罪!” 众人同声开口,声势极大。 他们没想到,凤后娘娘竟然真的会出现。 可唐青却没有跪下,他依然伫立原地,静静的凝望着凤仪宫门口的凤后,脸上神情很淡,可眼中,却渐渐多出了几道泪痕。 雷蒙一会儿看看唐青,一会儿看看凤后,感知到了此间气氛的变化,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莫非,这小子真的是唐国的皇子? 心中虽有猜疑,却始终还是无法相信。 可没过多久,他就不得不信了。 因为凤后再次开口了:“你面前这位,正是唐国的皇子,是我怜舟凤儿的孩子。” 第四百六十六章 母子重逢 雷蒙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术士也个个面无人色,瞳孔中涌现出巨大的恐惧感。 眼前这个陌生少年,竟然真的是唐国的皇子! 暖阳依旧,风儿亦很温柔。 可雷蒙等人却感觉有一股森冷的寒意自心底发出,顺着四肢百骸流向了全身各处。 片刻后,雷蒙被一个极具穿透力的眼神所惊醒,他有些呆滞的转过头,刚好看了唐青那挂着泪痕,却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眸。 意蕴莫名。 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雷蒙再不犹豫,直接趴在地上对着唐青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同时嘴中大叫道:“凤后娘娘息怒!皇子殿下饶命!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惊扰了殿下,还请娘娘和殿下看在我一片忠心的份上,饶在下一命,日后我雷蒙必然拼死回报!” 此话刚落,那群术士也跟着磕起头来。 凤仪宫外“咚咚”声一片,沉重且沉闷。 青鸟掩嘴笑了起来,眉眼尽皆舒展开。 她走到凤后身边,轻声说道:“这群人野性难训,若继续留在凤仪宫,以后怕是会惹不少麻烦。” 凤后看了青鸟一眼,轻轻点点头,说道:“看青儿怎么说吧。” 短暂的沉静过后,唐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们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和母后,而是青鸟姐姐。母后常居深宫,轻易不见人,一应事情几乎都是青鸟姐姐帮忙解决的,她的话就代表着母后的意思,所以你们不给她面子,就等于是不把母后放在眼里。” 说到这里时,他忽然停顿了片刻,随后便再次开口:“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雷蒙当即点头:“我懂!” 言及至此,他瞬间起身,直接扑到了青鸟的脚底下,七尺大汉此刻满脸柔情,眼中尽是悔恨。 “青鸟姑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些许冒犯,请务必再动怒。” 雷蒙早已不复最初的高傲模样,此刻的他,卑微到了极点。 此话刚落,他便又忽然冲着身后的那群术士喊道:“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给青鸟姑娘赔罪?” 术士们顿时醒悟过来,一个个争相恐后的扑了过来,口中尽是懊恼悔恨之词,听得唐青无言以对,凤后摇头失笑,青鸟则红起了一张脸,有些手足无措。 哪怕她性子再骄傲冷漠,对雷蒙等人也充满了不屑和隐怒之意,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他们都已自我作贱到这般地步,也算是诚心认错了,青鸟也没了追究的意愿。 而且看凤后和殿下的态度,显然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耽搁太长时间,青鸟心绪轻转,随后便往后退了一步,说道:“既然凤后和殿下都打算放过你,我又能把你怎么样?日后在这凤仪宫所属范围内,你们多点眼力见儿,到时候若是又一次惹到不该惹的人,可就没这一次这么幸运了。” 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却带着极大的不满。 雷蒙等人连连应是,不敢多有回应。 青鸟将眼神挪开,再次轻斥道:“你们走吧,别耽误凤后与殿下团聚。” 闻言至此,雷蒙如释重负。 他再次告罪一声,不多耽搁,直接带着众人转过身,顺着大道一路奔驰离开。 等到所有人消失在视线中的那一刻,青鸟忽然对着唐青弯腰拜下,眸间多出了几分暖意,说道:“多谢殿下。” 唐青笑笑,示意青鸟不必多礼,随后便开口道:“我想和母亲说几句话。” 青鸟闻言点头,她将身后凤仪宫的大门完全打开,说道:“外面风寒,凤后和殿下还是都进屋子里去吧。” 唐青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此行匆匆,无法久留,一会儿我就要离开,就不进屋了。” 听到这里,凤后的眸间光色顿时暗淡了几分,她对着青鸟说道:“去给青儿准备点膳食,清早便至此,想来一定还没吃饭。” 青鸟应了一声,不敢再浪费时间,便直接小跑着离开。 凤仪宫外,便只剩下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子在暖阳之下彼此对望,瞳孔深处带着各自的情绪,相顾落泪。 唐青缓缓迈动步伐,在清风的吹送下走到了凤后身前,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他的情绪很是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只感觉心里堵得慌。 他伸手抹了抹眼角,将泪痕擦干,随后便突然跪下,轻声说道:“青儿不肖,十六年来,未曾有一天陪在您身边......” 凤后早已泪如雨下,她将唐青扶起,看着他脸上多出来的那些棱角,以及眉眼之间那股陌生的执意,很是心疼。 青儿未曾陪伴自己,自己又何曾照顾过他? 过去的十六年里,自己几乎很少去看过青儿,虽然有不忍的念头在,但终究还是少了一位母亲正常的陪伴和照顾。 哪怕在青儿离开唐国的那一天,自己也未曾出门相送,只在高楼之间远远相望。 至今想起来,心中还是有些意难平。 如今听青儿这般说,她更觉得难过,眼角的泪水流的愈发汹涌。 唐青伸手替凤后将眼泪擦去,强行挤出一丝笑意来,说道:“你我母子重逢,本该是高兴的日子,母亲可千万别难过了。” 凤后强忍住心头的难过情绪,摸了摸唐青的头,感受着他那比从前要结实许多的臂膀,问道:“青儿,这一年,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唐青笑笑:“入世修行,百转千折,虽只有一年多时间,却比我过去的十六年深宫生活要精彩的多。” 凤后收拾好心绪,耐心听着。 唐青心神微转,脑海中思绪翻飞,想起了过去无数幅人世间的画面。 他一一道来,似是倾诉,又似是追忆。 俗世小镇与碧水蓝的一见钟情。 昆仑城孤山中与阿刁的相遇相知。 钟老头那拼死入五境的悲壮一刀。 大雨滂沱时面对一城之敌时的激战。 荒原中夫子的到来。 深山小庙间月牙师姐的温柔。 第一次修行时的孤独和煎熬。 入先天境后下山时的壮志凌云。 小刀镇上妖族龙龟的托付。 通往江心湖畔的漫长之路。 江山社稷图中的艰险和困阻。 玄武榜之战时的搏杀和拼命。 藏书楼中的读书时的枯燥和辛酸。 先生离开时的难过和落寞。 回到唐国时的追忆和惘然。 直到此时,见到母亲后的那一丝喜悦,以及,即将要再次分离的难过和悲伤。 这些经历和情绪虽已在识海中渐渐定格收藏,但每当唐青想起或是提起的时候,总还觉得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说到最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心头渐渐翻腾的情绪逐渐平复,随后继续说了一句话:“人生路漫漫,也只有走出了唐国,去向人世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经历能有这么精彩,相对于这一年的人世生涯,我那过去十六年的深宫生活,便更显得像是在虚度光阴了。” 一声长叹,道出了少年的所有心路历程。 凤后静静的听着,脸上的情绪随着唐青的每一段经历而四下沉浮。 等到唐青说完之后,她眉眼之间的心疼之意愈发浓厚。 任她如何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预料到,仅仅一年时间,青儿便把普通人的大半人生都给过完了。 三言两语虽能说完那一段段故事,但是其间所需要经历的,承受的,又岂能用言语说完? 而对于青儿而言,那一年里的故事,也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凤后又问了唐青许多问题,大部分还是关于他这一年的生活起居,以及关于未来的打算。 听到他说将要再次回到天地神院中读书时,凤后的眼神明显的暗淡下来,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却在短暂的沉静之后,忽然想到了唐青所说的那位蓝裙姑娘。 母亲对于儿子的初识红颜往往有着极强的敏感性,并且也十分的好奇,所以她单独把这件事提了出来:“那位叫做的碧水蓝的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既然你去到了天地神院,应该已经见到她了才对,怎么后面都没有听你提起了?” 闻言至此,唐青眼眸瞬间低沉下来。 他苦笑了声:“没人会执着于一只妖。” 简单的回答,却带着少年郎不太明朗的心事。 唐青的体内流着金色妖血的事情早已传遍了整座人间大陆,凤后自然也知道,故而唐青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 并且他已经解释过了关于妖族龙龟之力的传承问题,所以对于自己体内金色妖血的来源,凤后并没有什么疑问。 只是听闻碧水蓝似乎是因为金色妖血的问题而选择离开唐青时,凤后那哀伤了许久的瞳孔忽而变得凌厉起来,自有一股威严涌入其间。 片刻后,凤后缓缓直起了身子,神情忽而冷峻,她从一个母亲的角色,回到了唐国凤后的身份当中。 “青儿,只要你说一句话,母后我今日就发兵,去江心湖畔替你找碧水蓝那丫头要个说法!” 凤后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威严和霸气,她忽而抬头望向远空,声音渐冷:“我倒是要看看,人神的女儿,如何能配的上圣人之子。” 第四百六十七章 离别的气息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凤后脸上的表情变得极沉极冷。 她在年轻的时候便是人间大陆第一美人,曾被无数英雄豪杰追捧,无论是自身的气性还是对人的态度,都有着骄傲的资本。 虽然嫁给唐帝,成为唐国凤后之后,她的小脾气已经收敛了不少,加上已为人母,更是多出了几分端庄和威严,以及母性的温暖光辉。 让她看上去成熟且有韵味。 可在她的骨子里,她还是那个有些刁蛮,有点任性的怜舟凤儿。 遇到不开心的事,她或许能忍,却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忍的必要。 尤其是在关乎到自己儿子的尊严以及终生大事上,她更是觉得没必要忍,也没必要妥协。 所以关于碧水蓝因为唐青体内流着金色的血液便与之决绝这件事,凤后觉得自己必须要替青儿讨回个公道来。 当然,她之所以想要发兵攻打神院,除了唐青的原因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很想去会一会那位传说中的月神。 传闻中,天地神院的那位月神大人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据说年轻时候的风韵甚至可以和凤后一较高下。 并且随着修行境界的加深,月神的身上逐渐多出了一股高深莫测的气息,给人一种梦幻般的朦胧美。 如今时光荏苒,大陆上关于人间第一美人的排名和评选,月神以绝对的优势排在了最前面。 而早已隐于唐国多年,从不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凤后的排名却逐渐靠后了。 关于这些,凤后本不想理会。 一心在家做着唐国的后宫掌舵人,为唐帝处理好家事就行了。 可如今既然月神的女儿惹上了自己的儿子。 凤后想要低调也不行了。 一股子专属于女人的醋意及好胜心涌上了心头,凤后说话间,似乎已经打算等青鸟回来后,就立旨发兵了。 唐青却苦笑不得,他看着像个小女人一般斗气的凤后,笑道:“母后,倒也不必如此,人世间的情爱本就是分分合合,哪能因为别人不跟我在一块儿就要发兵攻打的道理?这也太霸道了些。” 凤后说道:“你自小身体就不好,我这做母亲的却一点也帮不上忙,而你走出唐国,入世修行的那一年里,我也基本上都在唐国寝宫中枯坐,每日听着大祭司说说你的情况,无论是喜是忧,我都无法为你做些什么。每每想到这些,心里总是很难过。如今终于有件事可以替你出出头了,你还要拦着我,青儿啊,你是要让母后我永远都活在内疚当中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凤后的眉眼之间带着几分憔悴和苦楚。 唐青看在眼里,不由有些心疼。 他沉静了片刻,收起笑意说道:“母后不必这么说,我知道您的心里比任何人都在乎我,从小到大,听先生说母后您常去佛堂念经颂佛,为孩儿祈福,虽无法亲临关心,但我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您的爱护。所以哪怕隔着千万里之遥,在父亲和先生都相继离开后,我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先回来见您一面。只可惜孩子无法停留太久,要不然的话,还能在母后身边多侍奉些日子。” 闻言至此,凤后摸了摸唐青的脑袋,眉眼渐渐舒展开来,轻轻笑道:“青儿是真的长大了。” 唐青笑笑:“独行人世间,若是还长不大的话,怕是早就死在半道上了。” “呸呸呸!” 凤后赶紧捂住唐青的嘴巴,嗔声说道:“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以后不准再说了!” “不说了。” 唐青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母亲,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似乎这短短半日的相处时间,便已经将他那失去了十六年的母爱给填补完全。 或许过去的自己对母亲,父亲,以及整个唐国,都有着难言的抱怨,但是今日后,一切就都能释然了。 母子二人在暖阳清风中沉静对望,眼中是久别重逢的喜悦,以及将要再次分别时的忧伤。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凤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将眼角又一次出现的泪水给抹去,随后用一种很是好奇的语气问道:“青儿,我没记错的话。先前你口中所说的姑娘,除了那个叫做碧水蓝的外,还有一位是叫月牙对吗?” 唐青点点头:“她是我的师姐,也算是我修行路上的奠基人。” 凤后注意到,提到师姐这两个字时,唐青的眸间光色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起来,神情也逐渐轻松,想来这位叫做月牙的姑娘在唐青心中一定占据着十分重要的地位。 凤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后便再次问道:“她和你,就真的只是师姐弟的关系吗?”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唐青有了短暂的失神。 他忽然间想起了自己和月牙好几次贴身而对时的暧昧场景,回忆了那一袭白裙间的温柔,不由得有些恍惚。 凤后的声音却在这时再次响起:“真的只是师姐这么简单吗?青儿,不要思考,现在就回答我。” 说话间,凤后将唐青的身子摆正,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眸,很快补充了一句:“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不要犹豫。” 唐青没有回答。 他呆愣在了原地,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在他一贯的认知中,月牙就是自己的师姐,不需要有任何怀疑。 可为何面对母亲的询问时,他却似乎不想说出那个答案来? 难道,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师姐还有着另外一个身份在? 沉默的少年带着难懂的心事在此间无言,他与自己的母亲对视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您。” 凤后笑道:“其实你已经回答我了。” 不等唐青再次开口,她便又笑了一声,说道:“天地神院我可以不去了,但你要答应我,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带月牙回来见我。” 唐青闻言微愣,疑惑道:“带师姐回来见您?为何?” “难不成做母亲的还不能看看自己的儿媳妇?” 凤后意味深长的笑道:“最好早点回来,要不然等青鸟嫁人后,我一个人可就孤单了。” 此话一落,唐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母亲说笑了,师姐什么时候成您的儿媳妇了?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好了,权当是玩笑话,要是被师姐听去,可不就尴尬了。” 凤后说道:“谁跟你说我在说笑了?而且你怎么知道月牙就不愿意做我的儿媳妇?依我看啊,她......” 话没说完,唐青便摇头打断了凤后,说道:“母后,此事先不提了,我得走了。” 说完他便朝着远空望了一眼,阳光渐烈,空气中的热量开始上升,漂浮的云色之间藏着离别的愁绪。 算算时间,他来到唐国已经待了大半天时间了,该回去了。 安排好天地神院的事情后,他还要马不停蹄的赶往夫子的深山小庙,想办法去人间顶峰走一趟。 虽然如今有星光傍身,让他拥有了圣人的战力,但是自身真实的的修为境界,却仍停留在四境镇魂。 所以往后的日子里,他虽不必继续在藏书楼中读书,却还是要将星光中所蕴含的知识及意蕴给完全领悟,如此才有机会达到先生,甚至是夫子那样的高度。 时间方面,或许没之前那么紧迫,但也说不上有多宽裕。 还是尽量不要在唐国耽搁太久。 凤后见唐青要走,情绪再次低沉下来。 她拉住了唐青的胳膊,挽留道:“青鸟还没回来,等她带回些膳食,你吃了再走。” 声音中已有些哽咽。 唐青摇头道:“不等了,等万事顺心,尽皆圆满之后,我会回来和您以及父亲吃个团圆饭。” 言及至此,他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凝望了一眼那个他最爱,也是最尊敬的女人,沉默半晌,他突然跪倒在地,带着压抑许久的悲伤情绪,认认真真的磕了个头,随后再次说道:“母后,您多保重,勿忧勿念。” 说完他便转身,沿着凤仪宫外的那条大道大步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路过转角的那一刹那,星光骤起,自凤仪宫前横开,以极快的速度涌向天边,去向遥远的未知之地。 下一刻,唐青的身形便出现在星河大道之间,迎着风声和阳光,迅速消失。 凤仪宫门前,凤后有些无力的低下头,悲伤难以自抑。 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襟,带着分别时的无尽愁绪。 这一次的母子分离,又将要何时才能相聚? 没人知道。 青鸟回来后,发现殿下已经离开,不由得呆滞了一瞬。 她的手中提着唐国御厨新做的膳食,都是殿下爱吃的东西,可如今人已离去,就算有再多的山珍海味,只怕也已食之无味。 刑狱的密室之中,阿刁似乎感知到了什么。 他突然自床上翻身而起,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房门,来到了刑狱正门外,刚好看到那条星河大道消失在唐国的领空之中。 “走了也不打声招呼。” 阿刁幽幽叹了口气。 顺手掏出了腰间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细饮一口,将酒水与愁绪全都吞没。 这时的唐国,清风渐凉,吹起了离别的气息。 第四百六十八章 总有人负重前行 唐青走了,和第一次离开唐国时一样,没有惊扰更多的人。 他独自出行,继续走入人世,要在这个明显开始动荡起来的人间,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过去的他拜走天下,历经百转千折去到神院藏书楼中读书,只是想要消融自己血脉之中的那一片冬雪,治好自己的病,改变自己的命。 可现在,他肩头的担子要更重一些了。 他那瘦弱但却很很坚实的肩膀,要将头顶的那片苍穹扛起,如此,才能保人间无恙。 阳光和清风之下,那条星河大道终于彻底消失在了广阔的唐国领域中,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 那个身穿素色长衫的少年也彻底远走,像是从来都没有来过。 此后,唐国的岁月依然是平静的。 并没有因为大祭司的离去,唐青的到来而改变什么。 下辖的十六城各自安养生息,按照既定的意愿,让每一座城池都能在即将到来的凛冬岁月里,保持足够多的烟火气……无论是十六城的城主,城中的兵将,还是所有的百姓,他们都在努力的提醒自己,要把平凡的日子过得不那么平庸。 和平与安宁,永远是唐国十六城的主色调。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和平安宁的。 因为某些人的负重前行,才能维持这样的一副盛世天下。 在唐国的边境处,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还在与敌厮杀。 顶空之上的苍穹之间,书生舍命登天,为人间换来了十年的平和岁月。 人间之外的王国之滨,夫子带着五圣人仍在峡谷中潜藏……他们深入异界,舍弃了生死,才护住了这个人间。 而在往后的某个日子里,人间小夫子正一步步成长,一步步朝着人间顶峰走去,将守护人间的信念永远的传承下去。 碌碌人世,总有些看不到的伟大人物在孤独的坚守着些什么。 或许,这才是修行的意义。 …… 唐青回到了藏书楼中,见到月牙的那一刻,他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话,没来由有些慌乱。 月牙很关切的询问着此行的经过,听到唐青说起和凤后离别时的场景时,她竟有些感同身受般的落下泪来。 唐青看着身边温柔似水,对自己极好的师姐,心中有些恍惚。 他在轻声交谈的过程中突然问出了一句话:“师姐,有想过去唐国看一看吗?” 月牙愣了一瞬,随后展颜一笑,说道:“当然想喽,这一次本来就想跟着师弟后面过去,可惜藏书楼这边还要看着,便只能作罢。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看看师弟曾经住过的地方是什么样,而且都说唐国主城繁华似锦,热闹的很,早就想去见识一下了。” 听到这里,唐青笑了笑:“那就等事情全都忙完后,我带你去。” “好啊。” 月牙看了唐青一眼,忽然转口问道:“师弟怎么突然想到要带我去唐国了?” 只是随口问问,可月牙却发现唐青的身体明显僵持了一瞬。 片刻后,唐青的声音便想了起来:“我与母亲说起了师姐,说你带我很好,她便想见见你。” 话音刚落,他似有些难为情般的转过身,往光点密集处走去。 此时心已乱,唯有看书静心。 月牙看着唐青慌忙离开的背影,觉得很是有趣,便轻轻笑了笑,眼中带着宠溺的神色。 她心中想到:“原来是凤后想要见我。” 心念刚起,她便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股羞意莫名涌上心头。 虽是唐国凤后,但对月牙而言,凤后的另一个身份要更重要些。 她是师弟的母亲! “她要见我……难道只是因为我对师弟很好吗?” 月牙轻声低语着,莫名的有些想多,加上唐青此时慌乱离去的模样,更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深思之余,也有些小小的惊喜。 心里藏着自己的小心思,月牙的心绪骤然明朗起来。 她在原地沉静了片刻,微笑追上了离去的唐青。 见师弟看似在认真看书实则心不在焉的模样,月牙忍不住笑了笑,凑近了问道:“师弟,你在凤后面前是怎么说我的?” 唐青没有抬头,尽量保持着平静语气说道:“自然是实话实说,师姐你带我修行,跨山过水来到天地神院找我,一路陪着我,保护我,这些我都记在心里......说与母亲听,也只是,只是想让她知道,离开了唐国后,还是有人会不遗余力的陪在我身边,不会孤单,叫她不用担心。” 这句话听上去有些矫情,却是从心而出。 月牙红了脸,沉默了半天,最终呢喃着说了一句话:“凤后会不会误会,说我们两个是,是......” 犹豫了半天,月牙终究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那一层关系。 唐青却在这时转过头来,与之对视了一眼,二人眼神一触即分,瞳孔深处都带着一抹难言的情愫。 “母后她,她已经误会了。” 唐青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月牙却听得很清楚。 她"啊"了一声,快速低下头,脸上的绯红瞬间蔓延至全身。 与此同时,她感觉浑身有些发烫,一股难以言说的,混杂着惊讶,喜悦和害羞的复杂情绪环绕在心态,挥之不去。 “原来凤后她,她是真的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师弟的红颜知己,所以才会让师弟带我回去见她......可师弟难道没有解释清楚吗?还是说,师弟他根本就没有解释?” 带着无比复杂的心绪,月牙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唐青的侧脸。 还是那般平静淡然,仿佛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在心上。 “师弟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月牙心中自语道:“还是说,是我自己想多了?” 就在月牙胡思乱想,带着难以挑明的心思在此间沉默,不知该如何将话题接下去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一个讨好般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该来给你们捏捏背了,二位看,是谁先来?” 唐青和月牙同时转头而望,只见边之唯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微微躬起了身子,在身边摆出了谦卑的姿态。 月牙顿时转过头去,似是怕被边之唯看出自己此刻的害羞姿态。 唐青则静静的看着边之唯,目不转睛,瞳孔深处的星光逐渐亮起。 边之唯被看的有些发毛,心想该不会我又做错了什么吧? 而下一刻,唐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以后你不用再给我捏背捶腿了,到此为止吧。” 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冷漠之意。 边之唯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往后退了一步,神识瞬间入体,感受着识海中那道剑意的动向。 好在剑意依然只是静静的悬停在那里,并没有任何攻击的预兆。 但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精神始终保持在高度紧绷的状态。 沉默片刻后,边之唯皱起眉头,问道:“为何?这段时间我可一直都是安分守己在,没有任何潜逃的打算......而且那道剑意就在我的体内,我若是有什么坏心思的话,你第一时间就能感受到。” “与你无关。” 唐青平静开口道:“我只是,打算离开天地神院了。” 这句话刚一落下,从藏书楼深处缓缓来到此处的白夜行愣住了,他将手中提着的一本古籍放下,目不转睛的盯着唐青,有些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不远处的李青山和卓星辰也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不解。 边之唯眉头皱的更深,他问道:“为何突然要离开?十年之期尚早,这里的书你也还没读完......” “你不需要知道。” 唐青的眼神逐渐冷漠,声音变得无比清寒:“如我之前承诺的那般,我走之后,会解掉你们体内的禁制,还你们自由。但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句,若是觉得自己没了禁制的束缚,便打算再次与我动手的话,那么接下来,我就不会再留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星光自他的瞳孔中渗出,以极快的速度涌满了整座藏书楼。 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在星光中缓缓流动,惹人心慌。 边之唯的神情变得无比凝重,他将目光自唐青身上挪回,往星光之中看了一眼,顿觉双目刺痛,无法直视。 哪怕他将巅峰合道之力汇于双眸之间,依然无法多看一眼。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眼神中带上了极强的恐惧之意。 似乎,唐青的实力比之前又强大了不少。 沉默了许久之后,边之唯说道:“你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我们?你应该清楚,经此一事过后,你等于是和天地神院完全站在了对立的那一面,或许你对我们几个不屑一股,但七位人神呢?等到他们出关,知道你如此羞辱我们几个,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实话,完全没有隐瞒的打算。 边之唯原以为搬出七位人神来,唐青会有所忌惮,却不想对方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随后说了一句话:“他们最好不要放过我......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去找他们谈一谈。” 第四百六十九章 神兽青牛 这句话刚一落下,边之唯顿时眯起了眼睛,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微暗的嘲讽。 这唐青也太狂妄了些! 哪怕他所拥有的那道剑意再强,星光再耀眼,难不成还能同时对抗七位人神? 去找七位人神谈一谈?你是知道他们正在闭关没法出来,所以故意在我们面前口嗨一番? 心中虽有质疑和不屑,但他终究不敢在唐青面前表现出什么来,只能讪笑了几声,便保持沉默。 一直在不远处静默看书的李青山忽然走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唐青,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还要再等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过来。” “谁?” “一个肩头担子很重的小道士。” 唐青平静将目光自李青山身上收回,突然朝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来到这里。到那时,你们的七位人神大人,想不出关也难了,因为他们的麻烦到了。” 言语间没有多少情绪,只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 闻言至此,李青山和边之唯同时皱起眉。 将要来到天地神院找人神大人麻烦的小道士? 是谁? 放眼人间大陆,除了东海草庐中的七境道圣,还有哪位修道者敢来天地神院找不自在? 且不说道圣一脉与神院不曾交恶,就算真的有什么误会的话,道圣也已经离开了人间,不可能过来。 难道是剑圣的传人江河?可他尚未成神,来了也是自取其辱罢了。 沉默许久的卓星辰却在不远处突然开口:“是不苦?” 听到这个名字后,白夜行凝起了双眸,瞳孔深处出现了一抹深沉无比的战意,一闪即逝。 边之唯和李青山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都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出了一丝忧虑。 怎么就忘了这个来自龙虎山的小道士了? 不苦离开天地神院的那一天,便已经放下话来,说自己早晚会再来天地神院走一趟,为龙虎山初代老天师张道陵的死,向七位人神讨一个说法。 当时的他们都以为不苦只是随便说说,想要耍耍威风罢了。 可如今听唐青所言,倒像是真的了。 心念至此,边之唯和李青山的心情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因为当时的不苦已经迈入了半神之境,如今回到龙虎山这么久,借着自家山门道统的加成,只怕实力又会大增。 而从不苦之前的修炼速度来看,他甚至已经突破到了六境人神也说不定。 漫长的沉默过后,李青山开口问道:“你打算帮他?” 唐青摇了摇头,说道:“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不会随意插手。” 听到这句话后,李青山心神一松,刚准备开口,唐青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但我也绝不会让他受欺负,在这个世界上,若有不平之事,总还是需要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的……而且龙虎山的千年道统如今终于有了复苏的征兆,对不苦来说是件好事,对这个人间而言,同样是件好事,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它再次没落下去。” 说到底,摆明了还是要替不苦撑腰。 “不平之事?我们天地神院和龙虎山素无交集,难不成还会欺负他们不成?” 李青山皱起眉头,声音渐渐凝重:“不苦这个小道士在玄武榜之战中一战成名也就算了,该不会还指望把我们天地神院当做跳板,再来蹬上一脚,去搏得更高的声望吧?” 闻言至此,唐青给了李青山一个很冷淡的眼神,说道:“素无交集?我看未必。” 李青山被唐青看的有些发毛,忍不住转过头去,却仍打算狡辩……可边之唯却头脑一热,突然急促的开口:“龙虎山的初代老天师是死于天雷之下,这件事世人皆知!虽然我们的雷神大人拥有着掌控雷电的力量,但若因此便将张道陵的死归置于雷神头上,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李青山眉眼一挑,他有些无语的望向了边之唯,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唐青则失笑出声,说道:“原来你们都是知道这件事的……” 边之唯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轻哼了一声,说道:“猜也猜出来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地神院行事一向坦荡,七位人神大人更是将所有心思都花在了修炼上,从不关心俗世之事,或许,他们都不知道龙虎山曾经出过一个叫做张道陵的半神老天师。” “他们知不知道,不是由你说了算的,得让七位人神自己来说。” 唐青凝声道:“不苦过江而来的那一天,真相自然就会揭晓。” 言及至此,他便不再多言。 和月牙示意了一声后,便将星光隐没,独自走到了藏书楼一角,去融合星光中的力量和知识。 失去了星光的笼罩后,藏书楼的整个空间都变得黯淡下来,只有那些宗谱典籍所散发出的光亮静静的弥散在四周,映照出了此间神色各异的几张脸。 月牙收起眸间月光,很快便也离去。 白夜行和卓星辰对望了一眼,一触即分。 关于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的事情,这两位年轻人知之甚少,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关心的那个人,只是不苦。 时隔这么久,那个已入半神之境的小道士已经成长到了怎样的地步? 等到他来到天地神院的那一天,自己又是否能与之一战? 一切,只能等待时间来揭晓。 边之唯和李青山此时的心情却是无比的沉重。 因为他们都知道,当年龙虎山初代老天师破天劫入六境的那一天,雷神大人确实不在神院当中。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雷神去过龙虎山,但从不苦离开时的反应,以及唐青此刻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是有一定的把握来证实那是一场谋杀的。 若轰死张道陵的那道天雷真的出自雷神之手,世人知晓过后,只怕,会群起而至,为龙虎山向天地神院讨一个公道。 天地神院屹立于江心湖畔多年,在世人中的形象无比神圣伟岸,若因此事而跌落神坛的话,只怕,从此就再也没有出头的机会了。 到那时,唐国要是再来横插一脚,可就真的不妙了。 想到这里,边之唯和李青山便觉得愈发苦恼,他们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各自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照如今的局势,也只能等七位人神出关之后再来商讨此事了。 藏书楼中的气氛变得愈发沉静,甚至有些压抑。 满是书香气的藏书楼第七层,在此刻仿佛变成了一座活死人墓。 死寂的让人害怕。 ...... 而与此同时,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龙虎山的后山之中,气氛却是无比的平静祥和。 不苦静静的站在山顶,身下是数万名的龙虎山门人。 他们当中只有一小部分是正宗的山门传承弟子,其他人则都是被不苦的实力和名声吸引过来的人间散修,或是从其他宗门跳过来的修士。 这些日子来,不苦将那本密卷中的术法以及宗门秘辛完完整整,毫无保留的传给了所有人。 有了完整的龙虎山术法,每个人的实力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地步。 甚至有不少人在短短的时间内便突破到了五境合道。 若是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的话,只怕境界还会不断往上增长。 可不苦却并不满足。 他知道,如今龙虎山的整体实力虽然已经足够强大,但是和有着千万年底蕴的天地神院比起来,还是有着极大的差距。 这样的差距除了体现在五境合道者的数量上外,更重要的,还是人神的存在。 龙虎山缺少六境人神,而且缺的不止一位。 哪怕自己在不久的将来,靠着初代老天师留下来的密卷,成功打破此时的桎梏,突破到了六境,但面对天地神院的七位人神时,他还是必输无疑。 自然也就无法替初代老天师讨一个公道。 所以他需要寻找另一个办法。 密卷中提到了初代老天师张道陵的那头坐骑,神兽青牛的相关信息,知道它是上古异兽,自身便有着五境合道巅峰的强大实力以及无数的天赋神通。 不苦若是能找到那头青牛,与之心神相通,互相配合,那么所发挥出的实力不仅能达到六境,甚至可能超过六境。 这也是不苦所能想到的,唯一可以对抗天地神院的办法。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决定按照密卷中的提示,去人间大陆寻找神兽青牛。 暖阳清风之下,不苦结束了今日的术法讲座,等到门人都离开之后,他找到了当代老天师张之云,说道:“我要走了。” “去哪?如今大家都到了修行的关键时期,需要你的指引。” “六境之前,有你就够了,我要去寻找青牛。” “发现它的踪迹了?” “密卷中的信息很是模糊,我参悟许久,大概知道它的方位,但并不确定。所以此行奔波,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若真能带回青牛,再久都是值得的......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现在我就要出发。” 不苦看了一眼天色,眸间平静如常,粗眉平铺而下,似大刀横卧。 第四百七十章 我阿刁从不空手而归(一) 张之云看着眼前这位生来愁苦,却注定命运不凡的不苦,心里忽然有了种很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在不苦面前,自己才是一位同门后辈似的。 无论是实力,天赋,心性,肩头的重担,还是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不苦都要比自己强大并且老成的多。 如今不苦将要下山寻找神兽青牛,他有些担心,想要以龙虎山当代老天师的身份提点些什么,可话到口中,看到不苦那对沉闷且沉重的双眸时,又觉得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 已经入世而回的不苦,带回了初代老天师的密卷,带回了数万名新的门人,带回了重振龙虎山的希望,也带回了一个入了半神之境的自己......这样的他,面对过江心湖畔的无数风雨,面对过当今大陆的那些天才少年,也面对过很多场惨烈且长久的战斗,他已经不再需要任何人的提点和指示了,他孤身而行,所有的安全感只来源于自己。 不苦,他其实很苦。 所以那两道粗眉大部分时间都保持在弯折的状态,哪怕曾经铺平,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便重新弯折回去。 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强了,但正是如此,他才会感觉到肩头的胆子越来越重,所需要承受的也越来越多。 张之云叹了口气,沉静片刻后,他突然对着不苦弯腰拜了下去,以表示自己的尊敬。 这样的动作,态度,以及心境,无论是从身份上来看,还是年纪上来看,都有些不太合适,毕竟他是龙虎山的当代老天师,辈分上要比不苦大了好几轮。 可不知为何,张之云却觉得理所当然。 而不苦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态,他平静的接受了这一拜,瞳孔深处的两道青光一闪即逝,似大道隐落。 片刻后,他开口道:“这本密卷我会留在龙虎山,你好生参悟,所得所感,皆要完完整整传于门人,不得藏私......龙虎山想要真正壮大起来,恢复到过去那样的鼎盛时代,需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两个人的强大,而是整座山门所有人的崛起。” 声音不大,语气却很是低沉。 而其间所持有的态度,则更像是一位长辈在和晚辈说话般。 张之云点了点头,目光中渐渐多出了一丝敬意。 因为他从不苦的身上看到了初代老天师的影子。 “这本密卷若是留了下来,你怎么办?” 张之云忽然开口说道:“青牛尚未找到,你还需要这本密卷的指引。” 不苦摇了摇头,说道:“无妨,已经都在心里。” 这句话刚一落下,他便不再多言。 在龙虎山后山顶峰站立了片刻,遥望着远空苍穹,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深沉且浩瀚。 在这一刻,静立在一边的张之云忽然有了一种错觉,看山是不苦,看不苦,便是这座山。 这个满是愁苦的小道士,似乎已经和整座龙虎山融为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短暂的沉静过后,不苦便开始迈步,不曾下山,而是迎着清风往天边走去......他的身体周围没有任何术法气息的波动,可整个人却像是御空而起的大雁般,被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托起,带着他离去。 此时的张之云静静的望着不苦的背影,看着他缓缓离去的姿态,心有感触:“这便是龙虎山的传承之力吗?” 很快,不苦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天边的阳光逐渐刺眼,张之云低下头,心神忽而有所晃动。 他摊开双手,那本初代老天师留下的密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掌心之间。 风声渐起,吹动着密卷的纸张。 张之云沉静低头,久久无语。 密卷翻开的纸页之间,空无一字,却有难以言说的神韵和力量被风儿吹起,传向了龙虎山的每一个角落中。 这一刻,五境中期的张之云忽而心生感悟,他将密卷合起,用力握紧。 抬起头时,便已是合道巅峰。 “多谢老天师。” 张之云默然开口,声音低沉,随风而散。 ...... 唐国,医馆。 王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自从抽取了阿刁的精血和气魄之后,他便走入了医馆密室的深处,终日忙碌着对再生之术的研究,无论是谁召见他,都会被果断回绝。 哪怕在大祭司消失不见之后,凤后曾派青鸟来医馆找王大人商议情况,也被他随便找个理由给搪塞了过去。 这位被唐帝亲口封为人间医仙的王大人,在唐国有着极为特殊的地位。 即便是凤后也不好强行要求他做些什么。 所以邀请无果之后,凤后便再也没有找过他。 可阿刁却必须要找他。 当初抽取了自己的精血和气魄之后,王大人曾答应过自己,一年之后,会将复刻之后的四千精血和气魄交予自己。 如今一年虽未至,但阿刁却有些等不及了。 因为如今高之叶和大祭司都已经离开了唐国,再无人可教他练刀。 所以他准备趁着这段时间回江北走一趟,并且要带着复刻完成的精血和气魄回去,然后在藏刀盟中挑选出一批练刀的好手出来,用在他们身上,看看再生之术的效果。 若果真能让他们拥有和自己一般的修刀天赋及实力的话,那阿刁说什么也要在自己身上继续抽出五两血交给王大人了,努力量产,他要打造出一支可怕的修刀军队出来。 带着自己的小心思,阿刁孤身一人来到了医馆门外。 敲响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可王大人却并没有打算见他,听闻阿刁要找自己过后,他便知道对方所来何事,吩咐了几声后,便准备差人将阿刁打发走。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阿刁的无赖性子。 既然他今日来到了这里,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回去。 所以当一个明显稚气未脱的小医童蹦蹦跳跳的来到阿刁面前,告诉阿刁王大人今日不见客之时,这个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背刀少年细饮了一口烈酒,随后说了一句话:“人可以不见,东西必须交给我。” 说话的时候,他没有去看小医童,而是望向了密室所在的方向,似乎在计算着从这里出发,冲杀到密室之中需要多长时间。 小医童还未领教过阿刁的刀,也不了解对方的性子。 只知道这里是唐国医馆,是王大人的家。 而自己是王大人身边最亲近的医童,往日里那些个强大的修行者,以及各路文臣武将见到自己时都会表现出无比温和关爱的态度,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破烂麻衣的背刀客又怎敢如此无礼? 所以听见阿刁的话之后,小医童的明眸之间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他朝着阿刁叫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呢?医馆这里,你还敢放肆?” 小医童插着腰,年纪虽不大,说出的话却足够盛气凌人。 阿刁气笑了。 他将手中那个深红色的酒葫芦放回到自己的腰间,仔细束好。 随后单手挑了挑头顶的笠帽,双眸迎光微微眯起,带着一丝狭长的光晕望向了小医童,笑道:“你这个小娃娃,跟谁学的这么横?” 小医童毫无所惧,继续叫道:“我是王大人最喜欢的亲传弟子,我......” 这一次,没等小医童把话说完,阿刁便一只手把他给拎了起来,看着对方突然惊慌失措的眼神,以及逐渐发白的脸色,阿刁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说道:“王老头的面子我都不会给,更何况是你这个小屁孩。” 见小医童准备大叫,阿刁空出来的那只手忽而抬起,指尖出现了一丝明晃晃的刀意,直接架在了小医童的脖子上,吓得对方差点尿裤子。 从来骄横无边的小医童何时遇到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而且还动起了刀子。 自己还是个孩子啊! “你要是再敢叫一声,我就割断你的脖子,你信不信?” 阿刁贴近了小医童的脸,两个人的额头几乎碰撞到一块儿。 他能清晰的看到小医童眼中的恐惧,而他相信,对方也应该看到了自己眼眸中那一片雪白如月的刀意。 小医童不敢说话,双目被刀光刺痛,忍不住就闭起了眼睛。 浑身颤抖着,整个人几乎快要崩溃。 阿刁最后盯了小医童一眼,嘴角露出了一丝恶趣味的笑意,他最终还是将小医童放下,替对方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然后拍拍小医童的肩膀,再次说道:“以后这种事,叫大人来做,你这小屁孩,还是老老实实躲在起来玩过家家吧。小时候性子就这么骄狂,再长大一点,会没人性的。” 小医童不敢说话,也不敢去看阿刁。 整个人就这样畏缩在原地,颤抖着哭泣,似乎还没从之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 阿刁也不再理会他。 短暂的沉静之后,他微微昂起头,将自身的刀意缓缓弥散开来,融入清风和暖阳之间。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显得漫不经心:“大人们都躲着不出来吗?” 这句话刚一落下,前方长廊之间,五位黑袍人突然现身,缓缓而至。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我阿刁从不空手而归(二) 看着眼前的五位黑袍人,阿刁轻笑了几声,说道:“怎么,想给我个下马威?那你们应该早点出来才对,让一个小孩子出来与我聒噪,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黑袍人没有开口,只是裸露在外的眼眸**现了由杀意,愤怒,以及无奈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 小医童则忽然间惊起,猛地跑到了黑袍人的身后,脸上的泪痕和恐惧神色尚在,但他见救兵已到,便又恢复到那般盛气凌人的姿态。 紧紧拽住了其中一位黑袍人的衣服下摆后,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小小的年纪,瞳孔深处却满是狠毒意味。 “抓住他!” 小医童大叫道:“他敢来医馆闹事,赶紧给我抓住他!要是敢反抗的话,就地格杀!” 带着撕心裂肺般的嚎叫声,小医童心里的恐惧渐渐散开,眼神逐渐疯狂。 阿刁冷冷的望着小医童,笠帽下的双眸清亮如水,一抹刀光一闪即逝。 他缓缓挺直了身子,沉声道:“看上去儒雅随和的王老头,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暴躁癫狂的学生来?都说学生的本性都是学自老师,难不成,王老头也是这样的人?呵呵,那以前倒是我看走眼了。” 五位黑袍人没有回应,他们将小医童推开,说道:“你先回去。” 语气中尽量保持着尊敬。 小医童沉沉呼吸,他摇头道:“我不走!我要亲要看着你们杀死他!” “刀剑无眼,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 黑袍人中的老大微微抬起了头,凝声说道:“而且,大人还在密室中等你。” 听到“大人”二字,小医童愣了一瞬,他沉默了半晌,神情依然可怖,可眼神却渐渐平静下来。 他深深凝望了一眼阿刁,眼神中带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毒和暴戾。 终究,他还是走了。 缓缓迈步,踩着长廊之间的青石板路往医馆密室中走去。 在临近大门的那一刻,他回过头来,朝着阿刁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稍显稚嫩的脸庞上,杀气弥漫。 阿刁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心里却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哪怕一个孩子再怎么娇生惯养,再怎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该似小医童这般,残忍冷漠到让人无法理解才对。 这样的一个小医童,若是以后真的传承了王老头的所有本事,成为唐国另一位医仙的话,那时候的他,究竟是来救人的,还是杀人的? 想到这里,阿刁忍不住摇了摇头,眼中的情绪逐渐低沉。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等到小医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的那一刻,五位黑袍人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他们的瞳孔深处都闪过了一丝微不可觉的嘲讽和冷漠之意。 似乎,他们对那位小医童,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喜欢,更别说是尊敬。 短暂的沉静过后,五位黑袍人依然静静的站在原地,将阿刁的去路给拦住。 看他们各自双臂环绕,一字排开的霸道姿势,显然是不想让阿刁过去了。 “想打架?” 阿刁放下了自己的双手,平直的覆于腰侧,眼眸中刀光闪烁,随着一股突然而起的战意照向四周。 黑袍人老大平静的摇了摇头,给人的感觉有些落寞,和阿刁认识过的那种劲儿头完全不一样。 这五个家伙怎么变得这么低沉了?以前不是挺嚣张的? “你走吧,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黑袍人老大的声音突然响起:“王大人让我们守在密室之外,就是防止有人闯入,耽误了他再生之术的进展。你应该知道,他的命令,我们无法反抗,你也别为难我们。” 阿刁撇了撇嘴,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凝声说道:“王老头知不知道我来了?” 黑袍人老大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小霸王亲自过来了,王大人肯定是知道了的。” 小霸王?那个小医童?呵,和他的名字倒是很匹配。 阿刁随即挺直了身子,气势渐涨,继续说道:“意思就是说,他不想见我喽。” “不仅是你,这段时间,他不会见任何人。” 黑袍人老大的声音渐渐沉闷起来:“前段时间凤后派人来找过王大人,都被他拒绝了,更何况是你。” “嗯?凤后的面子都不给,这王老头哪来的胆子?” 阿刁看着身前的五个黑袍人,摆了摆手,说道:“别的人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必须要见王老头一面......也别说我为难你们,这样,你们去个人,告诉下王老头,就说今天见不到他我就不走了,看他怎么说。” 听到这句话后,五位黑袍人都选择了沉默。 他们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眼眸中的情绪变得愈发深沉。 阿刁稍稍皱眉,见他们态度不积极,便准备再放些狠话,黑袍人老大的声音却突然再次响了起来:“我帮不了你,因为,我也无法进去密室。” 此话一落,阿刁心神骤然收紧。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黑袍人,似是想确定对方有没有说谎。 “事实上,不仅是我们,除了小霸王和王大人自己外,再没有任何活人能够进入医馆的密室中。” 黑袍人继续说道:“自从王大人抽取了你的精血和气魄之后,便将整座密室给封死,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去,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看到他了。医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小霸王负责传令处理,他代表了王大人的意志,所以现在整座医馆没有人敢惹他,都对他敬畏有加,哪怕,他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阿刁闻言眉头皱的更深,问道:“王老头在里面搞什么鬼?再生之术又不是什么秘密了,有必要这么神经兮兮的?” 黑袍人摇了摇头:“不清楚,也不敢问......但我们却知道,这一次,王大人所研究的再生之术,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哦?有何不一样?”阿刁沉声问道。 “每天深夜,当我们几个在密室之外轮流看守时,都能听到从密室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而这种情况,以前从未发生过。” 黑袍人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莫名的恐惧感:“我不确定那是人的声音,还是野兽,只知道当那阵声音响起的时候,我那本已坚若磐石的五境意志,都有了微微的颤动。” 说到这里时,一阵冷风忽而自天边吹来,卷起几度惊寒。 阿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将背后的那把古刀取了下来,紧紧握在手中,稍微多了几分安全感。 片刻后,他说道:“就从没想过进去看看?” “谁敢?”黑袍人的声音有些冷淡。 阿刁昂起头,心绪渐凝,说道:“我敢。” 此话刚落,他便抖了抖手中的古刀,继续说道:“今天我来这里,便是要取回王老头许诺给我的精血和气魄。” “不是说一年之后再来?” 黑袍人说道:“还有大半年时间,再等等吧。” 阿刁摇摇头,说道:“等不及了,先取回一部分,过几日我便要回江北了。” 说到这里时,阿刁看了黑袍人一眼,说道:“你还是要坚持拦我?” 黑袍人沉静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王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敢违抗。你若是想硬闯的话,我们只能出手。” 回应他这句话的,是一束凛冽至极的刀意,以及阿刁那明显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既然我来到了这里,就绝不会空手而回。” 刀意当空而过,带着无比霸道的杀伐之意,将此间风声完全切开,顺着暖阳的光色落了下来,坠入黑袍人身前三尺之地。 练刀至今,阿刁的刀意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出刀之时也不再需要缓缓蓄势,第一刀便是巅峰刀意。 强烈的破空声响在黑袍人耳畔,似龙吟虎啸,几欲震破耳膜。 黑袍人知道,此时的阿刁已经比最初见面的时候要强大的太多。 刀意一出,他们便清楚,若是一对一,绝不会有任何胜算。 可五个打一个,那便肯定输不了。 但他们并没有打算全部出手,甚至没想过躲避,而是准备实打实的以一人之力去承受阿刁这巅峰一刀。 因为从始至终,这五位黑袍人就没有真的想要将阿刁拦在这里,之所以故作姿态的将其拦下,只是,做给密室中的那些人看的罢了。 所以接下来的画面便是,黑袍人中的老大纵身而起,卷动着自身强大的合道之力,似重山一般朝着当空而来的至强刀意撞了过去,有种悍不畏死的既视感。 那一刻,刀意在顷刻间炸裂,四散成无数碎片飘飞于阳光之下,而那一袭黑袍却化作一道黑光坠落在长廊一角,沿途狂吐鲜血,落地之时,他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弱,脸色苍白,周身更是被一幕残留的刀气死死环绕,久久不散。 阿刁心绪一沉,他收刀而起,缓步走到了黑袍人老大身边,沉静片刻后,问道:“你什么意思?求死?” 第四百七十二章 通往地狱的通道(一) 黑袍人老大没有回答,而是朝着其余四位黑袍人看了一眼,说道:“看到没有,我这种程度的伤势刚刚好,你们就按照我这个标准来。” “明白。”四人同时回应,随后便迈步走到阿刁面前:“再出一刀。” 阿刁往后连退两步,皱起眉头,问道:“该不会是想陷害我?你以为我会在乎?” 黑袍人老大看了阿刁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叫你出刀就出刀。” 言及至此,见阿刁仍没有出刀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对着其余四人吩咐道:“你们动手!” 话音刚落,四道身影顿时纵身而起,携风雷而动。 看似气势很足,实则他们体内的合道之力只提起了三成,摆明了没想赢。 阿刁冷眼微挑,没来的及思考太多,便下意识斩出了一刀。 刀势而出,瞬间迎风暴涨,化作一片遮天刀幕汇入苍穹之间,随后便又快速落下。 沿途空气炸裂,卷起阵阵呼啸而起的龙卷风,随着刀势而落,疯狂肆虐。 单从气势上来看,这一刀比之前那一刀还要恐怖。 感受到这一刀的威力之后,黑袍人老大呆滞了一瞬,他没想到阿刁的刀术修为竟已成长到如此可怕的地方。 短暂的沉静过后,他忽然朝着前方大吼道:“不要再留手,用全力!” 声音很大,近乎撕心裂肺,可却根本无法穿过此间刀势,被其余四人听到。 四位黑袍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当空而下的那一刀的强大,但料想四位合道者联手而至,哪怕只用了三成力道,应该也足以扛下那一刀中的大半力量了,剩下的些许刀气,便单凭体魄硬扛,自身伤势应该就能达到老大那样的程度。 所以他们并没有任何担心。 继续一往无前,且依然保持着三成的合道之力。 可当那一幕自云间而落,带着一阵阵呼啸纵横的龙卷风斩杀至此的刀幕临身之际,他们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这一刀,前所未有的强大。 哪怕他们集聚了全身的力量,怕是也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现在? 仓促之间,他们想要调动起剩下来的真劲,可刀幕已至,顷刻间便将四人完全笼罩住。 三成的合道之力在这一刀之下只是个笑话,眨眼之间便被彻底抹去,而那一片刀幕中所蕴含的气息却几乎没有减退,依然固我,狠狠的斩在了四位黑袍人身上。 下一刻,没有任何悬念,四位黑袍人身上的衣服全部炸裂,在刀意之间化作飞灰弥散。 五境体魄被刀意侵袭,支撑了数息时间,便也寸寸龟裂,每一寸皮肤之间都能看到碎裂的血管和骨骼,鲜血喷涌而出,很快就在刀意之下蒸发殆尽。 不远处提刀而立的阿刁有些意外,怎么,他们都不抵抗的吗? 疑惑关头,他终究还是反应过来,将余下刀意在顷刻间尽数收回,如此才避免让自己的刀下多出四道枯魂。 可即便如此,那四位黑袍人还是似风中落叶一般飘摇坠地,模样惨不忍睹,已经无法看清楚面容……体内的气息更是几乎凋零殆尽,只余一丝生机环绕在心头。 阿刁愣住了。 黑袍人老大也愣住了。 冷风吹过,卷起几度惊寒。 片刻后,阿刁将古刀收回,皱着眉头说道:“再不救人,等到刀意攻心,便是神仙也难保了。”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早在阿刁出刀的那一瞬间,黑袍人老大便以秘术通知了医馆里的术士,让他们尽快过来。 这一场阻拦之战,黑袍人本就没想赢,并且早就做好了重伤的打算......只是没想到,阿刁的那把刀竟然已经变得这么重了,他们一时大意,导致各自所受的伤比想象中要重很多。 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的修行。 黑袍人老大有些懊恼,他看着倒在地上生死难料的其余四人,心中渐起悔恨。 很快,长廊之间亮起了几道白光,几名术士背着药箱来到此间,看到倒地的四位黑袍人时,他们的脸上露出了无比差异的神色,似乎没想到这四位已然合道的五境高手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难不成是那个背刀少年所为? 白衣术士深深凝望了阿刁一眼,没有说什么,沉默着背起黑袍人消失在原地。 留下一人准备将黑袍人老大也带走时,却被其拒绝:“我没事,救活他们。” 术士也不废话,点点头便飘然离去。 阿刁仅仅盯着黑袍人老大,沉默了半晌后,凝声问道:“你们是故意伤在我手中的?” 黑袍人老大苦笑了一声:“若是身上不挂点彩头,怎么瞒得过王大人?只是没想到,这彩头也太大了一些。” 阿刁有些意外,他很快就想通了个中关键:“这么说,一开始你就打算放我进去?只是担心王大人怪罪,所以才跟我来了这么一出苦肉计?” 黑袍人老头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叹道:“总该有人进去看看,王大人的再生之术,可能早就已经背离了他的初心了。” 此话一落,阿刁猛然挺直身子,他眼神骤冷,挑眉道:“说清楚!” 黑袍人老大的眼神瞬间变得凝重起来,瞳孔深处亦带上了一层深深的恐惧感,他沉静下来,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回忆着些什么。 许久之后,就在冷风渐甚的光头,他终于开口了:“半个月前,我在密室之外守夜之时,无意中看到小霸王从密室的一个偏门中走了出来,而在那一夜之前,我竟然从不知道那里竟然还有着一道偏门。” “平日里那个地方本就处于暗影之间,一般情况下根本没人过去,而就算走近去看,那里也只是一块平整的墙壁。只是稍一用力,便会发现那块墙壁只是一个障眼法,将其推开之后,门后有一条径直往下的楼梯。” 听到这里,阿刁心头渐起寒意,他问道:“你进去了?” 黑袍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那个勇气,当我看到那个楼梯的时候,总觉得是通往地狱的通道……不过也幸亏我没下去,因为没过多久,我便听到了小霸王的脚步声,情急之下,我以合道之力在身前布下了一道遮蔽气息的结界。正当我准备等小霸王走后便也离去的时候,我看到了让我至今想起来还感觉恐怖的一幕……” 第四百七十三章 通往地狱的通道(二) 说到这里,黑袍人老大突然停顿下来,脸色瞬间煞白一片,似乎陷入了某种挣扎的回忆中。 阿刁最烦的就是这种吊胃口行径,顿时大怒:“别卖关子,快说,你看到了什么?” 黑袍人老大盯着阿刁,沉默片刻后,用一种阴沉到极点的语气说道:“一支军队,我看到了一支军队......” 他的身体竟然在此刻颤抖起来,瞳孔深处更是被一股恐惧之意死死环绕。 阿刁顿时翻起了白眼:“军队?难不成是王老头在地底下养的私军?啧啧,这老头心思不少啊.....不过就算里面有一支军队,也没必要把你吓成这个样子吧,怎么说你也是一位五境高手,何必......” 话没说完,黑袍人老大却猛地坐了起来,他直直的盯着阿刁,颤抖着声音说道:“可是那支军队里的将士,原本都是已经死在了边境战场,后被裹尸拉回到唐国,埋在了西郊陵园的一堆尸体!他们是尸体!你懂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刻意压低了嗓音,可语气中却带着极沉极冷的寒意。 阿刁愣住了。 他看着黑袍人老大的那对眸子,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一股寒气顿时自脚底升起,顺着自己的经脉骨骼窜入了自己的识海之间,轰然炸开。 他下意识将古刀握在了手中,沉默片刻后,他问道:“你的意思是,在王老头研究再生之术的密室地底,养着一支亡灵军队?” 黑袍人老大点点头:“没错,就是那支军队接走了小霸王,当他们顺着楼梯走向地底更深处时,我能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只有陵园坟墓中才会出现的腐烂和死亡气息飘散出来......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确实是我的亲身经历......也就是从那一天之后,我有过无数次想进去密室一探究竟的念头,但终究还是没有那个勇气。” 阿刁努力平复着心绪,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 “绝对不会!” 黑袍人老大沉声说道:“每一位死在战场的将士被送回来时,都会由医馆的术士们再确认一下是否真的已经神魂尽灭,而当那些术士检查完毕,便是由我将他们送到西郊陵园埋葬,所以我很清楚他们是什么样,也很清楚自己看到的是谁。” 此话一落,阿刁猛然起身。 他挑起笠帽,环绕四周,问道:“那扇偏门在哪?” “你打算从偏门而入?” 黑袍人老大缓缓起身,凝声问道:“若从密室正门进去,就算被发现也有说法,可若是从偏门走的话,被那支亡灵军队看到,只怕......” 阿刁冷笑道:“富贵险中求,从偏门而入,才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若是从密室正门进去,王老头早早做好准备,什么都给他藏起来了。” 黑袍人沉静了片刻,再次问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被发现了,你该如何处之?” 听到这句话后,阿刁愣了一瞬。 他看了一眼黑袍人,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总不会杀了我吧?” 黑袍人老大不说话了,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阿刁握紧古刀,犹豫了片刻,神情忽而变得坚定起来。 “我的刀从来一往无前,作为它的主人,我又怎能心存怯懦?” 阿刁双眸微凝,情绪渐渐变得平和而冷静,他沉声说道:“带路。” 闻言至此,黑袍人老大便也不再坚持。 他调息了片刻,将体内残留的刀气强行压下,随后便默然转身,走向密室一侧的一个偏僻角落中。 阿刁紧随其后,冷眼望去,发现沿途而过的地面之上,有着一层浅浅的脚印,想来便是小霸王出入时所导致......虽然有刻意的将脚印抹去,但长此以往,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 越往深处,阿刁越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阴冷气息悄然出现,没来由打了个寒颤,他刚想问还有多远,却发现黑袍人老大已经停步止身,面向围墙一角。 阿刁左手握刀,右手平直向前,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就是这里,我就不随你进去了。” 黑袍人老大沉声开口,不等阿刁有所回应,他便伸手一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吱呀”声,一扇枯旧的窄门在围墙中悄然现行。 阿刁探头望去,发现果然如黑袍人老大所说,一条幽深寂静,带着无尽枯死之意的楼梯自门口绵延而去,通向地底深处。 “太阳下山前,我要是还没有出来,你就去找凤后娘娘,说我被困在了医馆。” 阿刁绕过了黑袍人老大,走进了楼梯口,关上窄门的那一瞬间,他回身望了一眼明朗的天色,心绪渐渐沉淀......短暂的犹豫后,他提醒了一句:“记住,太阳要是没下山,可千万不要多嘴,以免打草惊蛇。” 不等对方有所回应,他便提刀而起,顺着楼梯径直往下。 留下黑袍人老大独自站在已经闭合的窄门边,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抬头望天,阳光正烈,温度也正适中,可环绕在他心头的寒意却始终如旧,没有半点褪去的征兆。 阿刁行走于黑暗之中,担心被人察觉,所以他的眸间刀光只照亮了身前三尺之地,不曾去到更远的地方。 他无法看清前方的路,只是顺着楼梯一层一层的往下挪步......安静的氛围中只能听到他那刻意压制住的脚步声,以及愈发加快的心跳。 随着距离的加深,原本就有些沉闷的空气中顿时传来了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就好像是进入了一座荒山坟墓里,处处都是腐烂的尸体以及枯败的臭泥烂叶。 阿刁皱起眉头,放慢脚步,左手的古刀虽未曾出鞘,却已经被举起横在了胸前,右手握住了刀柄,做好了随时拔刀的准备。 他的眼眸清亮如水,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每一层台阶,心神紧绷到了极点。 忽然,前方的楼梯突然消失,脚步一沉,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平地之间。 而就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冷笑声便忽然响了起来:“没想到你竟然能找到这里来,这下想不杀你都不行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挥刀活死人 阿刁冷眼望去,只见黑袍人口中的小霸王站在身前不远处的暗影间,脸上稚气未脱,看上去单纯可爱。 可眼眸中暗藏的狠戾情绪下,却带着彻骨的冰寒气息,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阿刁根本不相信一个孩子竟然能可怕到这种地步。 小霸王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身披甲胄的唐国将士,从他们身上飘散出的气息中可以推断出,大多数都是四境镇魂的高手,其中不乏入了五境的强者。 而让阿刁愈发感到不安的是,那些唐国将士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冷漠,冷漠到不像是一个真实的人,倒更像是一群被支配的傀儡。 “难道他们就是被复活的边境战士?” 阿刁心中思忖,识海中升起彻骨的寒意,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古刀。 “王老头在哪?叫他出来见我!” 阿刁的目光落在了小霸王身上,瞳孔深处闪烁着清冷的刀光。 他将古刀横在身前,一抹雪白刀光顿时弥散开来,化作结界护住了身前三尺之地。 小霸王满是稚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嗜血的笑意,他刚准备出口嘲讽,一个稍显苍老,并且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阿刁,你不该来这里。” 头发花白的王医官将小霸王拉到了一边,拨开护在两边的两队傀儡将士,用一种很是遗憾的眼神盯着阿刁。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你要是不来这里,半年之后,就能带着足足四千份再生出来的精血和气魄离开唐国,或许,往后的日子,我们还能有更加长远的合作。可惜......” “合作?你怕是太高看我了。” 阿刁冷笑着打断他:“拿死人来做实验,而且用的还是大唐将士的尸体,王老头,可真有你的!” “这是伟大的实验。” 王老头说道:“他们的灵魂已经消散于战场,肉身却还能奉献给伟大的再生之术,这是一种荣耀。” 阿刁深深看了一眼王医官,沉默许久后做出评价:“你是真的疯了。” 退到一边的小霸王闻言便要开骂,却被王医官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片刻沉默后,王医官说道:“我前半生行医救活人,积累功德,下半生行医救死人,同样是积累功德,人在做天在看,如果老天爷觉得我做的不对,只怕早就降下天雷将我轰死了。” “这老天爷要是长了眼,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不平事了。” 阿刁挑起笠帽,双眸之间已被刀光涌满,他说道:“不过你放心,老天爷不上心的事,总会有人来管!” “哦?” 王医官放下了双手,神情间仅剩的那一丝平和情绪终于消退。 他冷眼望向阿刁,问道:“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阿刁漫不经心笑了笑,“你觉得我没资格?” “我能感觉到你的刀变得更强了,但想要在这里撒野,你确实还不够资格。” 王医官深深凝望着阿刁,“我最后给你个机会,是否愿意留下与我共事?” 燃文 回答他的,是一把落下的刀。 刀光璀璨,瞬间便将这地底世界照耀的犹如 白昼。 那些身披甲胄的活死人将士被刀光笼罩,整张脸变成惨白一片,愈发恐怖摄人。 王医官与小霸王往后退去。 留给活死人军潮发挥的空间。 刹那间,人潮纷涌而上,悍不畏死般扑向了阿刁。 绝大部分活死人将士在刀光下顷刻间消融,很快便化作尘埃弥散于暗影间。 但那些入了五境的傀儡却能迎着刀光而上,身上的气息冷厉而可怖,出手之间势大力沉,似重山而落,即便以阿刁的强大刀意,一时间也无法攻破他们的合围之势。 只能从身前起步,疯狂挥刀,硬生生砍出一条逐渐逼近王医官的路。 再生之术的可怕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和预知,他必须要将王老头带出去交给凤后,要不然再让他继续发展下去,只怕整座唐国的地下疆域,都将变成一座活死人王朝。 唐帝已离开人间,高之叶紧随其后,沧海,昆仑二位上将军均在边境与敌厮杀,就连大祭司都已登天而去,现在的唐国,力量从未有过的弱。 若是王医官带着地底活死人大军杀进唐国,阿刁无法保证以唐国现有的力量,能将其彻底拦下。 他必须把活死人大军的根源切断。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杀了王医官和小霸王。 又是一刀落下,将身前一位身披重甲的傀儡给斩成两半。 阿刁抬眼望去,想要在军潮之间找到王医官的身影,却发现身前密密麻麻,全是不怕死的傀儡,一眼望不到头。 那一对师徒俩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的心沉了下去。 照这样下去,杀个三天三夜也杀不完。 最终的自己绝对会先一步力竭。 挥刀往后斩落,身前三尺之地皆被清扫干净后,空旷的地带撑不了多久,便又被新的傀儡扑杀过来。 不知不觉中,他来时的那条路,也已经被唐国将士幻化的傀儡彻底堵死。 他现在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生死重压下,阿刁沉淀了所有情绪,以双手握刀,再无杂念,一路往前劈杀,完全不顾身后。 若是有傀儡冲杀上来,皆被他散落的刀意切割殆尽,无法近身。 但这样做的话等于会加剧他体内真劲的损耗。 可他已别无选择。 此刻唯有破釜沉舟,死战到底。 才有一线生机。 多日修刀所带来的进步也在此刻有了检验的机会。 古刀在地下嗡鸣,爆发出的刀意恐怖至极,出刀之时碎尸漫天飞舞,落地之后便化作飞灰消散。 暗影角落中,小霸王冷眼观望着阿刁大杀四方的凶猛模样,不由冷哼了一声,“难怪老师您这么器重他,若是能将他的真身炼化,我们的活死人大军便又多了一位领头人。” 王医官沉声说道:“可惜,没有几个人能理解为师的杰作。” 言语间带着几分惋惜。 “看他的势头,最少还能杀上两个时辰,我们该怎么做?” 小霸王问道:“辛辛苦苦再生出了这么多傀儡,总不能被他半天给霍霍干净吧?” “我早有安排。” 王医官缓缓开口。 随后转眼望向了身侧的另一处暗影。 那里,有个提刀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唐国内宦官袍,头戴高帽,面容冷漠且坚毅,神情专注而又认真,偶尔抬眼而望时,会发现他的瞳孔深处出现一丝迷茫情绪。 只是很快便被刀光所掩盖。 “去搞定阿刁,最好活着带回来,非必要别下死手。” 王医官平静开口,随后挥手指了指了战斗的方向。 刀光闪过,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活死人军潮之间,阿刁杀欢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挥出过多少刀了。 刀势早已在长时间的战斗中凝聚至巅峰状态。 每一刀的落下都能横扫一片,此时哪怕是五境傀儡也无法在他的古刀之下支撑太久。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刀意之间,已经渐渐出现了一缕微弱的半神刀意。 虽很难察觉,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却让他刀下的威力呈几何倍数的增长。 所过之处势如破竹,无人可挡。 正当他一路横行,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将活死人军潮杀穿的时候,有另一束刀意自前方境域而来。 它穿越人潮,带着生死之间的寂灭之意,以出刀无敌的姿态,不偏不倚,堂堂正正朝着阿刁轰然落下。 这一刀,似乎就是想要与阿刁来一次正面对抗。 它不藏,阿刁也无法躲。 刀锋瞬间对撞,一触即分。 四周的活死人军潮被凶猛的余劲逼退后,就再没有上前。 想来是收到了王医官的命令。 给两把刀留下了一个公平的战场。 阿刁提刀而立,稳住身形,挥手散去另一把刀的气机。 随后稍稍抬头,伸出左手挑起笠帽,露出了那对清亮如水的双眸,冷眼望向前方,眼神瞬间变了,“高之叶!”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冷笑道:“或者,叫你傀儡高之叶?” 阿刁身前不远,身着唐国内宦官袍的傀儡高之叶冷冷的伫立在原地,他的手中提着一把大刀,看制式和长度应该就是唐国兵营中很普通的一把刀。 可当这把很普通的刀被他握在手中后,就注定不会再普通了。 强大的刀意缠绕在刀锋之下,给那把刀染上了一层刺目的光晕,锋利且清寒,即便隔着三丈远的距离,阿刁都能感受到从那把刀下传来的凌冽寒意。 “跟我走,我可以不杀你。” 傀儡高之叶的声音忽然响起,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说话下他将古刀横开,刀意渐渐弥散于整座地底空间。 将阿刁身前身后的所有逃生路线全部封死。 阿刁冷笑道:“不用费这个工夫,我不会走......倒是你,如果硬要做这个出头鸟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回炉重造。” 话音刚落,场间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傀儡高之叶没有再回话,冷漠的眼神中刀光漠然惊起。 下一刻,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刀,这便是他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