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公案》 第一回 彭公授任三河县 路遇私访里江寺 浩浩乾坤似海,昭昭日月如梭。福善祸淫报难脱,人当知非改过。贵贱前生已定,有无空自奔波。从今安分养天和,吉人自有长乐。 ——《西江月》话说这一曲《西江月》,引出我国一部奇书新闻故事来。 康熙佛爷自登基以来,河清海晏,五谷丰登,万民欢乐,国泰民安。在崇文门东单牌楼头条胡同,住着一位名士,乃四川成都府驻防旗人,姓彭名定求,更名彭朋,字友仁,乃镶红旗满洲五甲喇人氏。父德寿,作京官,早丧。母姚氏已故。娶妻马氏,甚贤慧。自己奋志读书,家道小康。康熙三十九年庚辰科进士,散馆之后,特授三河县知县。这一日,报喜人至宅上叩喜。家人彭安禀明老爷说:“有报喜人至宅,给老爷叩喜。”彭公赏了报喜人二两纹银,然后拜老师、拜同年,忙了几天。 这日诸事已毕,至家中把老管家彭安叫至面前说:“彭安,你年近七旬,身体康健,我今要上任去,留你在家中照管家务,里外事件,你多留心照应。明天我祭了坟茔家祠,拜别祖先,定于后日起程,你把我的该带行囊,给我收拾收拾。我自带彭兴一人,别人不用。你叫他来。”彭安出去,把彭兴叫进来,站在面前说:“奴才给老爷叩喜。”彭公说:“你收拾行囊,明天跟我上任去。”彭兴答应说:“奴才知道。”彭安说:“你去买办祭品。”兴儿答应说:“是。”两个人下去。彭公又至夫人房中说:“我蒙圣恩授三河县令,乃是苦缺,我不能带你同去,家中内事,全仗你分心办理。我到任之后,再派人接你。”马氏夫人颇知三从四德,七贞九烈,一听彭老爷吩咐,说:“老爷请放宽心,妾也不能随老爷去的,现时怀中有孕,候降生之后,给老爷带喜信就是。”言罢,侍女秋香说:“晚饭已好了,老爷在哪里吃?”彭公说:“就在这里罢,与夫人同吃。”仆妇刘氏与秋香把饭摆上。夫妇用饭已毕,晚景无话。 次日天明,彭兴儿进来说:“奴才已将祭品买来,请老爷上坟!”彭公用完了早饭,带领彭兴儿出了书房,到大门外上车。彭兴打着引马,出了城,到了坟茔。看坟之人迎接老爷,给老爷请安叩喜。彭公下车一瞧,各处树木齐整,摆上祭品,焚香祷告,心中说:“先祖在上,我彭朋仰赖祖宗庇庥,蒙圣上恩德,身授三河县令,今特前来拜祖辞行。”言罢,拜了八拜。礼毕,看坟之人过来说:“奴才给老爷在阳宅预备茶,请老爷吃茶。”彭公至阳宅落座,把看坟的叫来说:“我今要上任去,你好好照看坟墓,修治树木。”来顺说:“奴才遵命。”彭公赏了来顺八两纹银,然后上车回家。至宅下车,来到书房,彭安来说:“回老爷,今有吏部员外郎瑞三老爷同萨大老爷,来给老爷道喜送行,留下茶叶点心等物,说明天一早还来送行。” 彭公说:“知道了。”自己又一想:“瑞三弟是我知己的一个朋友,我正想要见他,托他照料家事。我一到任,必要为国尽忠,与民除害,上报君恩,下安民业,剪恶安良。男子汉大丈夫生于世间,必要轰轰烈烈作一场事业,落个流芳千古,方称一件美事!”思念之间,天色已晚,回房安歇。次日起来,家人来报说:“瑞明老爷来了,现在书房坐着,候老爷呢。”彭公说:“知道了。”自己来至书房一瞧:瑞明身穿官服,更见威严,身高七尺,年近三旬,四方脸,长眉带秀,二目有神,鼻直口方,身穿蓝宁绸裤褂,团龙单袍儿,外罩宫绸红青褂子,五品职官,头戴官帽,足登粉底缎靴。一见彭公站起来,二人对请了安,说:“大哥荣任三河,弟特来道喜。”彭公说:“昨承厚赐,未能面谢,今正欲拜府,又承仁兄光顾,你我知己之交,不叙套言,我本欲今日起身,奈首尾事未能办完。我还有一事相托,家务之事,望贤弟时常照应。我起身也不坐家内车,雇两个顺便驴儿就行了。”瑞明知道彭公为人清廉,家中又不富足,送了二十两程仪。彭公也不推辞。二人用完了饭,那瑞明告辞起身。 次日彭公带了文凭,收拾行装,先雇一辆车,出朝阳门,兴儿雇了两匹驴,给了车钱,把行李放在驴上,主仆骑驴顺大路往前行走。行了二十余里,到了三间房,见路北有一酒铺,高挑酒旗并茶牌子,正北是上房五间,前头搭着天棚。主仆二人下了驴,兴儿把驴拴上,跟老爷到茶馆里面落座。茶博士拿过茶壶茶碗来,说:“二位才来,有茶叶没有?”兴儿说:“有。”由口袋内掇出茶叶来,放在壶内,泡了一壶茶。彭兴先给老爷斟了一碗。正喝着茶,忽见二人在门前下马,进来要喝茶。前头那个人,年约二十有余,身穿蓝绸裤褂,薄底青缎快靴,手拿打马鞭子,在棚下西边桌上落座,说:“伙计快拿茶来,我二人吃了茶还要进齐化门内,买办物件。”小伙计连忙带笑说:“二位大爷才来呀?”连忙送过一大茶壶来,说:“方才泡好,请用吧!”那二人一连喝了两碗,说:“我们走了。”小伙计说:“二位爷走呵!”彭兴说:“伙计,他怎么不给茶钱,你还那样小心伺候。”伙计说:“朋友你不知道,那二位是香河县武家疃的管家。提起他家主人,在东八县大有名头,无人不晓,乃是神力王府包衣旗人,姓武名奎,别号人称飞天豹武七鞑子。家中有良田二百顷,练得一身好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样样精通,收了无数的门徒,就是一样不好,专好结交绿林英雄。 今年五月初五日,是张家湾氵里江寺娘娘庙大会,武七太爷在那里请客逛庙,方才那二人叫武兴、武寿,是两个家人。那武七太爷是仗义疏财的英雄,今年庙上很热闹,二位老爷何不逛逛去?“彭公说:”我们正要去逛庙。“还了茶钱,与兴儿上驴,顺着大路,来到通州下驴,给了脚钱,找饭铺吃了饭,主仆二人顺路出南门,兴儿扛着行李,彭公跟着。过了张家湾,来至氵里江寺村口一瞧:赶庙的买卖不少,锣鼓喧天,各样玩艺也有,跑马戏的,也有变戏法的,也有唱大书的,医卜星相、三教九流之人,各样生意,围绕的人甚多。正往前走,见路南有一个茶馆,是席搭的,棚内有六七张八仙桌儿,坐着吃茶的人有二十多位,俱是逛庙瞧会之人,老少不等。彭公口渴,进了茶馆儿落座,要了一壶茶。主仆二人歇着吃茶,听那边一位喝茶的人说:”今天戏可好,就是不能听,人太多。“又有一位老翁:”这氵里江寺可是千百年的香火,就是今年要闹出乱子来。“内有位少年人说:”武家疃武七太爷在这里逛庙,还同好些朋友,那武七鞑子虽说是好人,就是手下人乱的厉害,还有夏店的左白脸左庄头,他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今日带着好些人在北边跑马。他有个远族的侄儿左奎,外号人称左青龙,带着些匪人闹的更凶,竟抢人家少妇长女。如今咱们这个庙会有三个县的人,有香河县的、通州的。“那位老翁听罢,说:”三河县的老爷,是被左青龙给坏的吗?“老丈说:”贤弟少说这些是非,常言说得好,‘无益言语休开口,不关己事少当头。自求各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庙上人是多的,你想我这话是不是?“彭公主仆二人正听到得意之时,那少年人被老丈说了两句,就不说了。彭公给了茶钱,主仆二人出了茶馆。对面来了一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身穿一件白纱长衫,内衬蓝夏布汗褂裤,蓝绸子中衣,白袜青云头鞋,手拿一把翎扇,浓眉阔目,两目有神,四方口,面带凶恶之相。跟随有二十多人,都是凶眉恶眼,怪肉横生,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薄底快靴,不像安善良民,随那少年人进庙。彭公主仆二人随在背后,见对面来了一个青春少妇,约二十余岁,身长六尺,光梳油头,戴几枝赤金簪环,斜插一枝海棠花,耳坠金环,面如桃花,柳眉杏眼,皓齿朱唇。身穿一件雪青宫纱的褂儿,上面镶着各样的条子,淡青纱的衬衣,粉红色的中衣。金莲瘦小,穿着南红缎子花鞋,上绣着蝴蝶儿,挑梁四季花。手拉着一个八九岁小孩子,梳着歪辫儿,圆脸膛,身穿宝蓝绉褂青中衣,足穿青缎子薄底鞋子,手拿着小团扇,笑嘻嘻的跟着那妇人,走动透些风流,真正是:淡淡梨花面,轻轻杨柳腰。朱唇一点貌儿娇,果然风流俊俏。 那一伙人见妇人长得这样风流,你拥我挤往前凑。那妇人说:“别挤啦,撞着人。”那穿白纱长衫的少年人,带一群恶棍,故意向前拥挤那妇人。彭公主仆二人看着心想:“妇人也不学道理,这样打扮,就是少教训。也无怪男子跟随,被这一伙人挤在一处,成什么样子。”那一伙内有一人,姓张名宏,外号人称探花郎小蝴蝶,乃是三河县夏店左青龙左奎的管家,带着手下人来逛庙。同他来的有一个胎里坏胡铁钉,瞧见妇人长得俊俏出奇,他们就倚仗主人之势,横行霸道,欺压良善,抢掳妇女,奸淫邪道,无所不为。一见这个妇人,他们大家过去一挤。那妇人说:“你们别挤!”说话娇声嫩语,令人可爱。胎里坏胡黑狗说:“合字调瓢儿昭路把哈,果衫头盘儿尖尺寸,念孙衫架着入神,凑字训训,万架着急付流扯活。”那探花郎小蝴蝶张宏一听,说:“训训垞岔窑在那。”彭公主仆二人一听这伙人所说之话,一概不懂。这乃是江湖中黑话:“合字”是他们一伙之人,“调瓢儿昭路把哈”是回头瞧瞧,“盘儿尖尺寸”是说这妇人长得好、年纪小,“念孙衫架着”是没有男人跟着,“训训垞岔窑”是问他家在哪里住。张宏听那妇人说挤她,就说:“怕挤,在家内别上庙来,这里人是多的,又如何能不挤哪!”彭公一听,在后面说:“人也要自尊自贵,谁家没有少妇长女,作事要存天理,出言要顺人心。”张宏一听,说:“那妇人是你什么人?”彭公说:“我并不认识此人,我劝你不要挤。” 张宏一听,说:“放狗屁!张大爷不用你说,来人给我把他捆上,带回庄中发落!”吓得兴儿战战兢兢。一伙恶棍上前,不知彭公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英雄愤怒打张宏 贤臣接任访恶棍 话说探花郎小蝴蝶张宏带些恶棍,把妇人挤住,意要带回庄中。有彭公劝解,张宏要捆彭公。忽从外面进来一人,长得仪容非俗,五官端正,身高八尺淡黄脸膛。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准头端方,四方口,沿口微有胡须。身穿淡青两截罗汉衫,青绸子中衣,白绫袜,青缎云履。威风凛凛,虽是儒雅打扮,另有一团侠气英风,后跟十数个家人。张宏一瞧,吓得魂飞魄散。来者这位,乃是京东有名的英雄,住家在三河县所管大道李新庄,姓李名七侯,外号人称白马李七侯,乃是绿林中豪杰,行侠仗义,专杀贪官,竞诛恶霸,喜义气,怜孤寡,偷的是不义之财,济的是贫寒之家,北五省驰名。有他一人,在三河县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今天奉武七鞑子所约,自家中前来逛庙,带领家人方要进庙,见张宏在那里与彭公说那些恶话,不由得怒从心上起,说:“张宏你这小厮,又在这里作伤天害理之事,我久闻你的不法!”说着过去就是一掌,打在张宏脸上,吓得张宏连忙赔笑说:“七太爷,小人并不敢做伤天害理之事,她说小人挤了她啦,我并不曾挤他,这位先生在旁还劝呢。”用手一指彭公。李七侯说:“先生请吧,不必与这些小人作对,自有我管教他们就是了。”彭公说:“这厮要捆我,多蒙 尊驾前来救护,我未领教尊姓高名。“李七侯通了名姓,彭公带兴儿躲开,那妇人已去了。张宏不敢走,他手下余党早已惊散。李七侯说:”张宏你这厮,从今以后改过自新,我还饶你性命,若再遇到我手里,定杀你这无知小子。我去也!“带着众家人去了。 彭公与兴儿在一旁,心中说:“这李七侯倒是好人。”忽听后边逛庙之人说:“今日张宏这厮遇见对头了,这李七太爷是爱管闲事的,专杀贪官,竞诛恶霸。就是一样,他胞弟李八侯所作所为,闹得这三河县不安,他管不了啦!还有家人孔亮,更闹得厉害,真是一个恶奴。”彭公听在耳内,记在心中,我今为官,必要为民除害,清净地面,捉拿恶霸棍徒才是。想罢,带兴儿顺路直奔三河县来。头一天未到任,住在店中。次日天明起来,他主仆二人方至县境,早有书办人等前来迎接。彭公至衙署接印,那典史和把总前来拜见。典史姓刘名正卿,乃是吏员出身;把总常恩字万年,乃是武举出身。彭公回拜,会同寅,拜圣庙。诸事已毕,想起在氵里江寺听人传言,说本县李新庄有恶霸李八侯,为人作恶,我不免暗访此人,要是好人,也未可定。俗语说得好:“眼观此事犹然假,耳食之言未必真。” 次日,穿便衣带兴儿出了衙门,奔李新庄而来。及到李新庄,吩咐兴儿:“我今改扮算卦之人,访查恶霸,你在庄中暗探消息,如到日落之时,我不回来,你就快回衙门,调兵来拿这些贼人。”兴儿答应说:“是。”彭公信步进庄,但见这所村庄,另有一番可逛之处。正是:小溪围绿林,茅屋数十家。倚水柴扉小,临溪石径斜,苍松盘作孽,翠竹几横斜。鸡犬鸣深巷,牛羊卧浅沙。一村多水石,十亩足烟霞。春韵问啼鸟,秋香看稻花。门垂陶令柳,圃种邵平瓜。东渚鱼堪钓,西乡酒可赊。田翁与溪友,相对话桑麻。 彭公看罢景致,信步进村。心想:大概李八侯必是一个财主,我必亲访真确,才能办他。于是手打竹板,往前行走,只见路北一座大门,两旁有十余棵垂杨绿柳,门内有大板凳,当中站立一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粗眉大眼,怪肉横生,四方口,并无胡须,身穿蓝布小褂裤,白袜青缎皂靴,手拿鹅羽扇,后有两个小童跟他。彭公看罢,说:“一笔如刀,披开昆山分玉石;二目似电,能观沧海辨鱼龙!看流年大运,细批终身。”这门首站的,正是李八侯。他正在心中烦闷,看见算命之人,心想,我何不把他请进来,给我看流年如何,气运怎样? 说:“童儿,你把算命之人给我叫进来。”童儿说:“八爷先请回,我叫他。相面的先生,我家主人请你进去。”彭公说:“贵姓啊?”童子说:“我家主人姓李名八侯,算好了还要多给你钱。”彭公就知道是恶霸了,随小童入大门,见里面东房三间是门房,西房三间为客厅,正北一带白墙,当中屏门四扇。进屏门,院内花卉群芳,正北厅五间,东配厅三间,西书房三间,搭着天棚。正北台阶以下放着小琴桌儿一张,上面放着茶壶茶碗,后面一把太师椅子,上坐着方才在大门外所站之人。彭公看罢,说:“庄主请了,我十豆三这里有礼了。”李八侯吩咐说:“坐着,你给我瞧瞧月令高低,气运如何?”彭公一想,心中说:我何不借此劝劝他,不知他心下女晌?想罢,说:“庄主是一个水行格局,相貌最好。按相书有几句话:”木瘦金方水主肥,土行格局背如龟。上安上阔名曰火,五行格局仔细推。‘尊驾相貌少运不甚好,父母早丧,兄弟有靠。两眉雄浑,性情主于龃龉。一生所为,不听人劝,中年运气平常。此时印堂发暗,犯些官刑琐碎之事。诸所谨慎,还可福寿绵长。如若不然,恐怕大祸临身,悔之晚矣!“李八侯一听此言,心中不悦。旁边过来一人,在耳边说了两句。李八侯把眼一瞪,大概彭县令凶多吉少。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李八侯拷打彭县令 彭管家送信救主人 话说李八侯一听彭公给他相面,劝他几句良言,他反不乐。 旁有一个家人,姓孔名亮,外号人称白眼狼,倚仗李八侯的势力,在外面招摇是非,奸淫邪盗,无所不为,抢夺少妇长女,霸占房产田地,欺压善良之人,无恶不作。今天见主人请了一个算卦先生,言谈不俗,举止端方,他心一想,立听彭公姓十名豆三,孔亮疑他就是新任的知县前来私访。他与李八侯所作之事,都是伤天害理、欺人灭义之事,他先有三分畏惧之心,走到李八侯跟前说:“请八爷到里间屋内,奴才有话说。”李八侯站起,至里间屋内说:“孔亮,你叫我作什么?”孔亮说:“八爷,你老人家方才叫这位相面的先生,来给你老人家相面,他有些来历。新任的知县,姓彭名朋,乃是京都内放出来的。 那一日我在县衙前瞧见他拜庙,仿佛象他。要是他来,咱们爷儿两个所作之事,恐怕不好。依我之见,咱们爷儿两个,细细的盘问他来历,千万不可放他逃走才是!“李八侯说:”知道了。“转身来至外间屋内说:”先生,你是哪里人氏,姓什么?“ 彭公说:“我姓十名豆三,号双月,乃京都人氏。”李八侯说:“我看你仿佛象新任的知县彭朋,你来这里私访。说了真情实话,把你放走,万事皆休;你要不说真情实话,我要严刑拷问 于你。“彭公说:”庄主,你老人家不可如此,我实是江湖相面的,并非是私访。“李八侯说:”十字下边一个豆字,旁有三笔,定是一个彭字。双月合在一处,正是朋字。你还有甚话说?“ 彭公一听此言,吓了一跳,说:“庄主,你不必多心,我实是相面的。”李八侯吩咐家人,把他给我绑起来!众家人不敢违主之命,说:“你不说实话,我们绑你啦!”恶奴孔亮说:“绑起来吧,不必多说。”大众贼党过来,将彭公捆好了。李八侯说:“将他吊在马棚之内,细细的拷问于他。” 众人带彭公至西院,把彭公吊在马棚之内。李八侯自己坐在这边椅子上面,前放一张八仙桌儿,众家人两旁站立。孔亮手执藤条说:“你快说实话,免得皮肉受苦。”彭公被捆吊在马棚之上,一听恶奴孔亮所说之话,心中说:“我才到任,先访这个恶霸,他家这个做作还不小呢!我何不说了真情实话,看贼人该当把我怎么样?我立意剪恶安良,除奸去霸。”想罢,说:“小辈,我正是三河县正堂彭老爷,你便把我怎么呢?” 孔亮一闻此言,大吃一惊。李八侯在外边一听,吓得浑身颤抖,胆战心惊,心内说:“这个乱儿可不小啦!他是现任的知县,本处父母官,杀官如同造反,我已把他绑上了,擒虎容易放虎难,我倒无有主意了。”想罢说:“孩子们,你等先把那狗官放下来,锁在北上房西间屋内,待等三更时分,我来结果他的性命就是了!”站起身来至前院,叫书童三多、九如,吩咐厨下备酒。三多答应,站将起来,到了厨房,要了菜来摆好了。李八侯自己独酌,心想此事进退两难,不知应该如何办理才好,只得吃酒。正是俗语说的好:“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天醉亦休。”正在狐疑之间,家人孔亮在外面一想,所作的事,要犯在当官去,这个罪名不小,待我先去说活了我家主人心思,把狗官结果了性命,以免后患。想罢,转身入书房之内,见李八侯说:“庄主爷,今天此事该当如何办理呢?”李八侯说:“我是一点主意也无有。”孔亮说:“依奴才之见,擒虎容易放虎难,总是结果他的性命,以免后患,方为万全之策。”李八侯说:“你把他那小包袱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物件,搜搜他的身上,可有文凭没有?”孔亮先搜他身上,去不多时,回来说:“搜啦,并无文凭,又把包袱打开,里边有《万年书》并《协记辨方》、《断易大全》等书,并无别的物件。早把他杀了,别叫七太爷知道。倘若他老人家知道,那时可就了不得啦!” 李八侯本是一个无有主意之人,听孔亮所说,又带着酒兴,说:“亮儿,你说得不错,我正有此意。你去到外面瞧瞧天色,有什么时候,来告诉我!”孔亮到了外面一瞧,说:“天有定更时候。”八侯说:“少等片刻再说。”自己又喝了几杯,壮起胆来,正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孩子们,把我的鬼头刀拿来!”家人答应,到后院之内,把鬼头刀取来,交与李八侯。八侯说:“孩子们!跟我到西院北上房之内,杀那狗官就是了。” 众家人跟了在后,一直向西院走去,点起灯笼火把、松黄亮子,照得如白昼一般。先有家人进了上房,把彭公绑出来,放在那李八侯的面前。彭公破口大骂说:“你这逆贼,在家中杀害职官,上为贼父贼母,中为贼妻,下为贼子,终身为贼,骂名扬于万载,若被当官拿住,平坟三代,祸灭九族。你老爷虽死,总算为国尽忠,该杀该剐任凭于你!”李八侯一听彭公大骂,大怒说:“狗官,你庄主爷有什么可恶之事,你初到任就来私访。也是你命该如此,你放着天堂有路不往前走;地狱无门,谁叫你今日走进来?”说着,照定彭公脖颈举刀就剁! 不知忠良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常守营调兵剿贼 刘典史献计擒寇 话说李八侯正要杀彭公,忽听外面有人说:“且慢,家人来也!”李八侯回头一瞧,是门房内的家人李忠慌忙来说:“回禀庄主爷知道,今有三河县典史刘老爷来造访,现在门外,不知见不见?”李八侯一听,心中说:这刘典史来的甚是奇怪。 书中交代,这刘典史因何来至此处?其中有个缘故。只因彭兴儿在村外等候老爷,见红日西斜还不见老爷出来。正在着急,见那东边出来一老叟,年约七十以外,神情飘洒,气宇轩昂。彭兴过去说:“你老人家请了,借问这贵庄何名?此家富户姓什么,叫什么?”那老人家说:“我们这庄名叫作大道李新庄。这一富户姓李,东八县有名的白马李七侯,就是这里。 你找哪一个?“彭兴一听,心中暗想说:”我家老爷在路上听人传言,说这李八侯是一个恶霸,到任不久就前来私访。到这时候不见出来,莫非其中有什么变故?莫若我先回县衙送信为要!“想罢,彭兴转身就走,直奔三河县而来。方到衙门,有当差人等大众齐说:”彭二爷回来了。往哪里去啦?也不要一匹马骑着。“彭兴说:”没有你们的事,把当差值日的叫几个来,到门房有话吩咐。“众差役人等答应说:”是。“彭兴方到门房之内落座,公差随衙役进来说:”二爷,叫我们作什么?你老 人家吩咐。“彭兴说:”你等急去请四老爷与城守营的常老爷来,我有要紧事回禀。“值日头目答应下去。不多时,刘老爷来,彭兴请到花厅落座。少时,常老爷也到。这位城守营常恒,乃是武举出身,年四十岁,升任三河县城守营把总,为人刚直,膂力最大。自到任以来,留心捕捉。今天县署来请,连忙带跟随的人来到县署之内。见刘老爷先在那里,二人见礼已毕,齐声问道:”县主现在何处?“彭兴不敢隐瞒,把私访大道李新庄的情形说了一遍。刘典史一听心中一愣说:”此事不好,要真有此事,县主若有好歹,该当如何呢?“常老爷说:”寅兄,此事该当如何办理?“刘老爷说:”李七侯为人正大光明,在三河县内并无底案。他胞弟李八侯,为人奸诈百端,人都看着李七侯之面,不肯与他一般见识。今日之事,唯有调官兵前去剿拿李八侯为是。“常总爷说:”寅兄所论甚善。此事依我看来,要说白马李七侯,他为人慷慨侠义,所办之事上合天理,下顺人心,要是县主今天遇见他在家,断不能谋害,必然是有一番恭敬之心。要是他不在家,那李八侯就不能安分了。若忽然调了兵去,未免有些粗率。你我调齐一百名官兵,再带一百名衙役,我先在村口驻扎,等候老兄。你带几个亲随人等,先去拜访他。要李七侯不在家时,你用话引话,要套出他的真情实话。 他若是未把县主害了,你可以见机而作。如他不遵,你再派人给我送信,我带兵拿他就是了。“刘老爷说:”很好,就是那样办理。“二人议论好了,点了兵,各执灯笼火把,二位老爷骑马出了三河县城。 天已初鼓,到了大道李新庄。常把总带着人在村口外驻扎。 刘老爷带亲随人等,执着灯笼,来至李七侯大门外。叫家人手敲门环,打了几下,不见有人答应。自己下了马,站在门首,叫家人再叫。家人又喊了几声,听里面有人答应说:“哪一位? 我睡了觉啦,有事明天再说。“外面刘老爷的家人刘忠说:”我是三河县刘老爷的家人刘忠,因我们这三河县的刘大老爷前来查夜,特来拜访你家主人。“里面听见说:”少等片刻,我们来开门就是了。“刘老爷站在外边,抬头一看,繁星满天,并无月色。约有二更之时,忽听大门一声响,把门开了,手执灯笼,出来两个更夫,在旁边站立,家人李忠说:”原来是刘大老爷,你老爷好哇?我给你请安了。“刘老爷说:”不必请安。 我因下乡查办公事,夜晚不能回去,特来拜访你家七庄主。“ 李忠说:“我家七爷被武家疃的飞天豹武七鞑子请去逛氵里江寺了。我家八爷在家,你老人家请在此少等片刻,我去回禀一声。” 刘老爷说:“你去回你家八爷知道,我在这里等你。” 李忠转身来到里面书房,见案上摆着杯盘残菜,两个书童三多、九如在那里说话。一见李忠进来,他二人说:“李二爷还没睡觉?”李忠说:“八庄主哪里去啦?”三多说:“你不知道,咱们白天这里八庄主不是叫了一个相面的先生,姓十名豆三,号双月,他原来是新任知县,前来私访,被孔二爷看破,把此人捆上,送至西院之内,八庄主趁七庄主不在家,他拿鬼头刀去结果他的性命,你要找八庄主到西院去吧。”李忠是李七侯的管家,为人忠厚,一听书童此话,吓得面色改变,说:“不好了,要惹下灭门之祸。”手执灯笼来至西院一瞧,李八侯坐在当中桌子上,两旁家人十数名,各执钢刀,地下捆着一人。李忠说:“八爷,今有三河县典史刘老爷前来拜访!”李八侯心中一想:“无故黑夜之间来此何干?莫非有人走漏消息,其中必有情节。”想罢,说:“李忠,你出去说我偶然受了风寒,头疼不能会客。”李忠说:“八庄主爷,不可这样说法,这位刘老爷与七庄主、八庄主全有往来,今天不是渴定是饿,不然走乏了,来此歇歇,与你老人家交好,才来至此。八爷要不见他,一则伤和气,二则说八爷有病,这谎更不能啦!刘老爷必要亲身探视。依我之见,不可伤了和气,还是见他才好,不知庄主意下如何?”李八侯本是无主意之人,一听李忠说得有理,便吩咐说:“既如此说法,孩子们,给我把狗官乱刀分尸,然后前厅会客不迟。”众家人不敢违主人之命,各执钢刀,竟扑彭公而来。不知彭公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恶霸被擒入虎穴 清官遇救出龙潭 话说彭公被八侯困在院内,吩咐家人把他乱刀分尸。李忠说:“且慢!依奴才之见,先把他送入上房,先会客然后再办此事不迟,不知八爷意下如何?”李八侯是个无主意之人,他也有些害怕,听李忠之言,说:“也是的,先把狗官锁在上房屋内,你等看守,我到前厅会客,少时再作道理。”说罢,带孔亮、李忠来至前厅,说:“李忠,你去请刘老爷来,我在这里恭候。”李忠答应,去不多时,由外边引刘老爷进来,带了七八名跟役人等来至前厅。八侯连忙站起身说:“不知刘老爷驾到,未曾远迎。”刘正卿说:“今黑夜前来,惊动惊动!因我巡查天晚,还有一件要紧之事,新任知县到任不久,前去私访,至今不知下落,我特意带人前来寻找,不知庄主可听见耳风无有?”李八侯一听此言,心中暗想:“不好了,必是有人到县衙送了信,知道知县在我家内。”不由得变了颜色,少时不语。 刘老爷乃是个精明强干之员,看李八侯这等模样,就带笑说:“八庄主,你为何这等模样?”李八侯愣了多时,听刘老爷问他,方才答言:“你要问我因何这等模样,也是有几件心事不能说,正应那古人两句话来: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方才说新任知县到任,不久出来私访,不知因何事故?” 刘老爷说:“我也不知道为何事,就是我寻找县主,也有些耳风。”李八侯听这句话,吓得颜色改变,心想:“杀官如同造反,刘正卿带人也不多,莫若我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一并杀死,可免后患。”想到这里,贼胆往上壮,二目一瞪。刘老爷早看破情节,在那跟人耳边说了几句。那家人转身迈步,如飞地去了。 李八侯说:“孔亮,你去把我的家人,全给我叫齐了,各暗带兵刃,然后听吩咐。”他把眼一瞪,说:“刘正卿,你不是找知县,你今日前来送死,想走万不能!”刘正卿一听,正待开言,忽听外面一片声喧,家人来报说:“今有常把总带官兵把宅门围了!”李八侯情知不好,手提鬼头刀说:“刘正卿,敢在李八爷跟前来讨死!”抡刀直奔刘正卿。外面一片声喧,无数官兵人役进来,先把李八侯围住说:“李八侯,你要造反,竟敢杀官!”刘正卿说:“各官兵人等过来,把李八侯拿住,各处搜寻。 也把孔亮拿住了!“众家人跪下说:”此事与吾等无干,都是我家八庄主一人所作。“常老爷说:”知县老爷在哪里?快些实说,饶你等不死。“众家人说:”我家八庄主把他捆在北上房之内,我们去请出来就是了。“常老爷一听,这才放心,说:”快去请来见我!“众家人到西院北上房,先把彭公放开。众家人跪下磕头说:”老爷,这段事都是我家八庄主所为,与小人无干,求老爷饶命吧!“彭公定一定神说:”你们起来。是什么人叫你等放开我呢?“众家人说:”是三河县右堂刘大老爷同常把总前来,把我家八庄主拿住,叫我等来请老爷。“彭公说:”你们起来,把我领到外面去见他。 众家人引彭公来至外书房,与常、刘二人见礼毕。常、刘二人说:“寅兄受惊了。”彭公说:“身入险地,遇此恶人,若非二位兄台前来,吾命休矣!”常老爷与典史刘老爷说:“彭寅兄,你为地面之事,受此大惊,访查土棍,遭此颠沛,幸而神佛保护,我等得信前来,将恶人拿住,乃是国家之洪福也!” 彭公说:“小弟一时失于算计,为访土棍,受他人之害,多蒙二位兄台调兵前来,赖全活命。还望二公把贼党一并剿除,剪草除根,方为万全之计。”刘老爷说:“先把孔亮拿上来,拷问于他。”两旁边家人早把灯笼点上,照耀如同白昼。官兵衙役,两旁排班站立。吩咐:“把孔亮带上来!”官兵把孔亮拉至台阶以下,说:“跪下!”孔亮战战兢兢跪倒在地,说:“求大老爷饶命,此事与小人无干,全是我家庄主之过。”彭公说:“我不问你别的,你等都是大清朝子民,不思报国家水土之恩,你等连本县大老爷还要杀呢,何况他人乎!我问你,敢杀职官,出于何人主意?”孔亮说:“实是小的主人一人的主意,我并不知情。”旁有李忠说:“求老爷开恩,我家八庄主所为,都是孔亮一人唆使。”刘老爷说:“你起来去吧!”彭公说:“孔亮,我知道不动刑你不肯实说,待把你带到衙门内再问。”吩咐人役备马伺候。彭公说:“请常、刘二位一同上马而行。”官兵手执灯笼引路,后面三河县捕头马清、杜明押解着李八侯与孔亮,直奔三河县而来。 彭公在马上抬头一看,满天星斗,并无月色。思想白日之时,胆战心惊,不由长叹一声,暗说:“初到任不久,遭此大险!上赖国家洪福,下算自己命不该绝。我自此以后,总要为国尽忠,与民除害,再也不敢疏忽。今天拿住这个恶棍,以净地面。”正想之际,离县城不远,天色已亮。众人进了城,刘、常老爷各回本署。彭公到衙门,换上官服,吃了几杯茶,传伺候升堂。三班人役喊声堂威,带上李八侯来。有分教:忠臣义士得相逢,豪杰英雄皆聚首。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讲大义恩收好汉 为民情二次私行 却说彭公吩咐差人:把李八侯带上堂来!三班人等答应,即将贼人带至公堂。彭公在当中坐定,三班人役站在两旁。李八侯一见,说:“你把李八太爷带在此处,该杀该剐,罪在当行,不可叫你庄主爷生气。”彭公闻言说:“三班人役,你们可听见了,这恶棍目无官长,咆哮公堂,这还了得。见本县他还这样,大概他素日欺天可知。”彭公说:“李八侯,你老爷才到任,也不知你这等可恶。我私访你家中,你竟敢杀官。不是官兵去救,本县死在你匹夫之手。你把所作的恶事说明白,省得本县动刑拷问!”李八侯说:“贼官,你八庄主没有什么口供,又何必多问哪!”彭公说:“我问你,我假扮相面之人,你为何要杀我?快些给我说!”李八侯说:“我瞧你不是好人,我要杀你。”彭公说:“你这奴才,我不打你,也不知本县的厉害。来人,将他拉下重打,不许留情!倘若徇私,我连你等一齐重办。” 皂役一听,大家都惧怕这位新任的老爷,不敢留情,将李八侯按捺在地,抡起大板,打了四十板子。打完了,彭公又问说:“奴才,你还不快说吗!”那李八侯本来没有受过官刑,家中富生富长,今天这一顿板子,打得个皮开肉裂,鲜血直流,无可奈何!听见彭公又问他,他咳了一声,说:“你不必问了。我已被你访明白了,又何必多问!”彭公又叫把家人孔亮带上来,说:“你这奴才可恶,引诱你家主人鱼肉乡里,欺压良善。从实说来,以免皮肉受苦。”孔亮见问,口称:“老爷,我家主人所为之事,奴才虽然知道,也是不敢管哪,求老爷明鉴!” 彭公见那孔亮,就知道他是一个奸猾小人,又见他口齿伶俐,彭公今日在他庄中,他也很做了些威诈。此时,彭公一团正气,真是令人可怕,那奴才战战兢兢地说:“求老爷饶命吧!”彭公说:“先把这奴才给我打四十大板,再问不迟。”众衙役把他拉下去,重打了一顿。 正要带李八侯,再行审问,天色已亮,鸡鸣三唱,红日东升。外面有人禀报说:“禀老爷,外面来了一个白马李七侯,要见老爷,现在外面。”彭公闻言,心内暗想:“李七侯是京东一带有名的响马,兄弟被拿,他既来此处,恐怕有些不好?” 正想之间,彭公故意问三班书差人役,说:“这李七侯是何等人物,你等可知详细么?”书班刘祥带笑说:“大老爷要问此人,是此处有名的。他在本地并无一案是他作的,三河县境内,他还管得没有窃盗案子。今天他前来,必是为他兄弟的事情。 老爷见与不见,在两可之间。“彭公一闻书差之言,先把那三班头役杜雄唤至面前说:”你出去给我把那李七侯叫进来,我当堂问他。“杜雄到外边来,说:”七太爷在哪里?“ 书中交代:李七侯因在氵里江寺庙会上,与武家疃的飞天豹武七鞑子和众绿林英雄大家聚会,逛了一天庙,众宾朋中有武文华、左青龙、左白脸、武七鞑子等已各自回家。李七侯带那些知己朋友,内有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脸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泰、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都是白马李七侯的好友,一同跟他回大道李新庄。来至庄中,天已大亮。方一进门,那些家人说:“七太爷,了不得了!我家八庄主夜内被三河县的典史与把总带官兵把那孔亮全都押去,至今不见回信。我等正要到氵里江寺去请七太爷,不想你老人家回来了很好。“李七侯一听家人所说,吃一大惊,口中不语,心中想道:”我八弟素日不法,今日为何被他人锁去,真乃怪事。“随带大众来至客厅之内。众绿林英雄听李八侯被三河县拿去,一个个心中有气,说:”李寨主,你我兄弟在此地并未作过案件,狗官焉敢这样大胆!依我之见,咱们大家去杀上县衙,将八弟抢来,再把那狗官杀死!咱们远走高飞就是了!“李七侯说:”众位且慢,我先问问家人,是因何故?“ 遂叫家人李忠说:“你八庄主因何被人拿去?”李忠说:“因新来了一位知县,姓彭名朋,方才到任,即行私访。他扮作相面先生来到咱家,被八庄主看破,把他捆上要杀他,被人走漏了消息,刘典史与常把总夜内带领官兵人役,来至咱们庄中把知县救出去了,八庄主拿住了,连孔亮也拿去啦!我等正在着急之际,七庄主来了。”李七侯一听此言,心中暗想:“论理这是我兄弟的不是。”那一边白脸狼冯豹说:“七哥,你不必说了,我们等到晚上一同至县衙,杀了狗官,救出八弟来就是了。” 那边一班群雄说道:“冯贤弟之言有理。”李七侯总算是个盖世英雄,一则想是自己兄弟任意妄为,二则想这一个知县必是清官,我到那里见机而作。想罢,说:“众位兄长跟我来,咱们大家不可粗鲁,暂时见机而作。”说罢,大家一同出了客厅,来到村头,吩咐家人备马出庄,直奔三河县来。霎时间,即到三河县城内,大众来到衙前。李七侯是本县一个豪杰,三班六房,无有不认识的。那李七侯一到衙门,大家齐说:“七太爷来了吗?”李七侯说:“劳你驾回禀老爷,就说我来禀见,有要紧的事。”那值班人回禀进去,彭公就派杜雄出来,见李七侯请了安,说:“七太爷,你老人家好哇?我家老爷有请。”李七侯说:“众位,大家等候就是了!”这李七侯一见县主,有分教:英雄得步青云路,忠良大开礼贤门。 不知李壮士他见彭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李七侯替弟领罪 左青龙作恶害人 话说杜雄把李七侯领到公堂,说:“李七侯告进!”两旁人役喊:“哦!”李七侯心内说:“杜雄见我甚讲情面,喊嚷告进,其中定有缘故。”来至大堂,说:“大老爷在上,我李七侯叩头。”彭公一见,知是在氵里江寺吓退张宏的,说:“你这厮真正大胆,纵使你兄弟行凶作恶,任意妄为,今天你来此,应该怎样?”李七侯说:“我求老爷恩施格外,把我兄弟开放,我情愿替弟领罪,不知老爷尊意如何?”彭公知李七侯是个仗义疏财之人,可以恩收此人,留在此地捉拿强盗。想罢,说:“李七侯,这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李七侯说:“总是小人管教不严,以致吾弟作此逆理之事,小人情愿认罪。”彭公说:“国家定鼎以来,一人犯法,罪及一人,律有定章。本县久闻你是一个响马,家中窝藏盗寇,今天倚仗你那些为非作恶之人,前来扰乱我的公事,对也不对?”李七侯说:“老爷既知道小的在本县并无一案,再者老爷可以查查底卷,把老爷贵差唤来问问。小人唯知剪恶安良,与民除害,专杀霸道土豪。小的兄弟无知,唯求老爷念愚民无知,治罪于小人就是了。”彭公说:“你既是明白人,也该知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大丈夫生在世上,总要扬名显亲,方是立身之本。你今天前来,本县看你相貌非俗,我有几句话告诉你,你要是真正英雄,本县要收你做个头役,跟我当差,不知你意下如何?”李七侯一闻此言,心中倒为了难啦!有心不应允,又怕救不出兄弟来;有心应允,又怕得罪了那些绿林中好友。想罢,往上挪了一步,说:“蒙老爷施恩,抬举小人,焉敢违抗;无奈家中私事无人办理,小人暂且告辞。过日禀明老爷,可以效力。”彭公说:“我今看你份上,来人,把李八侯给我重打八十!”皂役答应说:“是!” 把李八侯拉下去,打了八十大板,带上来跪下叩头。彭公说:“我暂且饶你,此你知非改过,那还可免,倘再犯在本县之手,我定重重办你。李七侯,你将兄弟带回,必要严加管教。”李八侯连声求恕,那家人孔亮还在一旁跪着。李七侯给彭公叩头说:“谢过老爷,还求老爷把孔亮放回。”彭公说:“李七侯,你还要替你那奴才求恕。你想,你兄弟所为的事,皆是这奴才所使,我今要办他,以免他再生是非。”七侯知道孔亮素日有些过恶,他兄弟是他引诱坏了。遂叫八侯与他一起给彭公谢了恩,二人出衙门,与绿林英雄相见。那金眼魔王刘治说:“二位庄主,如今怎么样了?”那李七侯把在公堂的情形,细说了一遍,然后回家。彭公把孔亮重责了一顿,命取一面二十多斤重的枷来,枷号三个月后,再行开放。 彭公退堂,来至书房,彭兴儿说:“老爷洗洗脸用饭吧。” 彭公点头。说:“预备了。”用饭已毕,自己斜身安歇。天有过午醒来,彭兴儿送过茶来,吃茶已毕,传升堂伺候。三班六房把花名册子呈上,点了名,又把前任未结的案子三十余件看完底卷。吩咐人役,明日把未结之案内的人,一概带到候审。吩咐已毕,退公堂自己办事。凡一切刑名师爷、钱谷师爷、教读师爷、书启师爷、稿案知帖,各等皆无。除去兴儿之外,就是三班六房,连厨子也皆是前任的。彭公为人,除俸息养廉之外, 毫无沾染。到任十数天,大小断了七十余件,政声传扬,三河境内无不感德。 一日清早升堂问案,忽听外面一片声喧,大叫申冤,求老爷救命。那些门役还要阻挡,彭公吩咐把喊冤之人带上来。值班差役答应,带上来有七八人,俱是乡民气象,老少不一。头前那个年有五旬开外,身穿蓝布裤褂,白袜青鞋,五官端正,泪眼愁眉,口呼:“老爷救命,小的冤枉死哉!”彭公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居住?有冤枉趁此说来。”那老者脸带泪痕说:“小的姓张名永德,自幼务农为业,拙妻故去,唯生一子一女,吾子名叫张玉,年二十岁,小女凤儿,中方十七岁,小儿未曾娶妻,女儿亦未受聘,住夏店村东头。那日村中唱戏,女儿前去看戏,于四月二十八日,被那夏店街上有名的光棍硬把小女抢去。他姓左名奎,外号人称他左青龙,他叔叔是裕亲王府的皇粮庄头,他又当本街牙行斗头,手下有些打手。吾儿张玉找到他家,他把我儿乱打一顿,小女也不知死活,吾儿受伤甚重,特意前来鸣冤,求老爷恩施格外,给小人寻找女儿,全家感德。”彭公说:“是了,你们那些人又是为什么,可有呈子?”内中有一人说:“我们告的都是左青龙,均有呈状在此。” 遂举状呈上。差人接来,递给老爷一看:头一张具呈人余顺,系三河县夏店小东庄民人。 为势棍欺人,吓诈乡愚事:窃夏店斗行经纪左奎,匪号人称左青龙,倚仗伊叔左庄头欺压乡民。前于四月初九日,在夏店街买麦子八十石,玉米三十石,该银五百二十两,伊全不给价。亲向伊讨,伊带同余党十余人,内有孙二拐子、何瞪眼、贾有理等,反说顺讹诈,手执木棍铁尺,打成周身二十余处重伤。先经前任老爷验明,至今未曾传伊到案。因此斗胆冒犯天威,唯求恩准,传伊到案,以凭 公断为感。 彭公看罢,又看第二张呈子,也是左青龙霸占房产,还有合谋勾串,私捏假字,欺压孀妇,鸡奸幼童,侵占地亩,私立公堂,拷打良民,威逼强婚等事。彭公看罢,心想此事关系重大,真假难知,若真是恶霸,前任为何没有一张底状告他?也许是一家饱暖千家怨,借贷不周,大家告他。我必须要眼见是实,耳听是虚。想罢,说:“你等下去,三日后听批。”众黎民下去,彭公退了堂,来到书房,更换衣服,又要前去私访。彭公这一去,有分教:彭县令办几件奇异公案,魏保英移尸身以假弄真。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八回 因小事误伤人命 为验尸又遇新闻 话说彭公退堂,叫兴儿到外面拿了几件衣服,扮作文雅先生模样,自己出去,腰中摸出一块银子,换了零钱,雇了一匹驴儿,直奔夏店而来。时逢端午节后,正值炎热的天气,野外麦苗一色新鲜,天气清明,绿树荫浓。初夏之际,农夫耘田于垄亩之中,行人来往于阳关之上,大半多是为名为利,苦受奔忙。彭公在驴上,望见夏店不远。忽见前面一伙围绕,来至近前,见里面有一个赶脚的人,年约四十以外,身穿旧蓝布中衣,破小汗褂,光着脚,足登两只旧鞋,脸上污泥不少,短眉圆眼黄胡子。旁边站着一人,年在三旬以外,白净面皮,身穿蓝夏布大褂,蓝布中衣,白袜青鞋,长眉大眼,口中直嚷说:“你这个东西太不讲理。我且问你,我说的明白,你今又赖我,你们这个地方太欺生了。”那穿汗褂之人说:“不必多话,我先打你!”说着抡拳就打。那个人说:“我先不与你动手,你真打我,我也要打你了。”众人过去问是为什么?那白脸的少年说:“我住三河县城内,姓曹名二,在京都后门内北城根开安乐堂杂货店。因家中有八旬老母,还有一个兄弟,昨日给我捎上一封信,说我母亲死了。我急去买了几件衣服,天已亮了。我出城到了齐化门,雇了一匹驴儿到了通州,连饭都不吃,闻我母一死, 母子连心,自己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到家中。到了夏店,我又雇了一匹驴,我与他说明白的二百文,我就骑上。走了不远,他说我走得快了,时逢酷暑,天气太热,并说他跟不上,他不驮啦,拉住驴叫我下来,我就下来,也没有闲工夫与他生气。 我想骑了有一里路,我就给他五十个钱。他非二百钱不成,如不给他,不许我走,因此争斗,众位知道了。“彭公在驴上听见,下了驴,对赶脚的人说:”你这个赶脚之人,为什么不知好歹。“那赶脚的不听别人劝,过去照骑驴的又是一拳。那曹二举拳相迎,方一举拳,把那赶脚的立时打死,吓得曹二面目改色。众人见是人命,皆往旁边一闪。少时过来两个官人说:”谁把他打死的,那一个吧?“看热闹之人用手一指说:”他就是。“官人说:”去把锁子拿来,把曹二锁上,再作道理。“ 少时间来了几个人,乡约、地方、保甲等一齐同来,大家说:“去人拿一个筐来,把他罩上,派一个人看守。”少时间又来了些看热闹之人。有地方姓孙名亮的说:“小伙计魏保英看守死尸吧,我等先把他送到衙门去报案,人命关天,非同小可!” 言罢,拉着曹二,直奔三河县去了。 彭公看罢,心中说:“这厮真正该当倒运,一抡拳就把人打死,真奇怪,人之寿限,自有定数。”想罢,转身进了夏店街。但见人烟稠密,铺户甚多,路南路北,各行买卖甚是兴隆。 正走之间,见路北有一座酒馆,里面甚是洁净。彭公进内落座。 跑堂的过来说:“来了,您老人家要什么吃的?”彭公说:“给我要两碟菜、两壶酒吃。”跑堂的下去不多时,酒菜摆上。彭公问堂倌说:“我问你一个人,你可知道吗?”跑堂的说:“您老人家说吧,有名便知,无名不晓。且先问先生,是哪一个?” 彭公说:“在下问你那粮行经纪左青龙左奎。”小二把舌头一伸说:“您老人家要说别人不知,要问左奎,可是无人不晓。您老人家贵姓啊?“彭公说:”我姓十,要在此处买些杂粮。“跑堂的说:”要买杂粮,如认识左爷,那就好说。我们这夏店街上粮价,是左大爷定的,不怕值十两银子,他说五两,别人不敢不卖,很少有的脾气。“彭公说:”我问你,那左青龙是在哪里住啊?“小二说:”今天不在此,每逢三、六、九集场,他才来啊!“彭公想道:”今天白来,莫若我回去,办了那人命案,再访左青龙也不为晚。“想罢,吃了几杯酒,会了钱,自己回了衙门。 天色已晚,到了后院叩门。家人兴儿正在忆念之际,忽听外面叩门,慌忙出去,开了后门,用灯笼一照,原来是老爷回来了。彭公进了后院门,就把门儿关上,一直到书房内落座。 兴儿过来请安,说:“老爷用了饭没有?”彭公说:“用了。今日有什么公文案件没有?”兴儿说:“有两件文书,内中有夏店地方孙亮呈报殴伤人命一案,带到凶手曹二,系本县城内人。” 彭公听说,喝了几杯茶,吩咐值班的伺候升堂,换了官服,坐了大堂。两旁灯光照耀如同白昼。彭公吩咐:“带那夏店地方呈报殴伤人命一案,当堂听审。”值日头役人等答应,从下边将人犯带上来。那曹二跪下说:“老爷在上,小人曹二给老爷磕头。”彭公留神细看,那凶手正是方才打架之人,随问道:“你叫曹二?”曹二答应说:“是。”彭公说:“你为什么打死人?被害之人是哪里人氏?你要一一的从实说来。”那曹二照着方才的实情说了一遍。彭公听了,叫人带了下去,吩咐看押。 又办了几件衙门中的公事,退堂安歇。次日天明,彭公用完了早饭,带领刑房人等,一同去夏店验尸。这一去,有分教:尸场之中,出一件新闻怪事;三河县内,添几件异案奇闻。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 魏保英吐露真情 彭友仁私访恶霸 话说彭公审问那移尸调换的看尸官人,严刑拷问,魏保英才讲出真情实话,说:“求老爷开恩,小人昨夜看守那被伤身死的尸身,内有三更时候,陡来凉风一阵,将小的吹醒,过去一瞧,并不见那殴死的尸身。我想,要是天明没有尸身,老爷前来相验,岂不责打小人。我忽然想起乱葬岗之内,有新埋的死尸一个,我即起意把那尸身移至此处,以图顶替,以免老爷责打。小人故作此事,求老爷恩施格外,这确是真情。”彭公说:“我且问你,那一个死尸,你怎么知道埋在那里,快些说来!”魏保英说:“求太爷施恩,要说那一个死尸,皆因小的贪杯误事。那一天是五月初九日晚上,小的在后街小酒店内赌钱,输了有四十二吊钱,正在着急之际,外边来了一个人,叫小的名字说:”魏保英跟我来!‘小的一瞧,认得是醉鬼张淘气。我问他:“张二哥作什么?’他拉我到了无人之处,叫我帮埋一个人。我跟他到了左青龙花园子内,他说:”魏二兄弟,我告诉你吧!眼下我奉左青龙左太爷之命,在花园之内有一个死尸,给我八两银子,叫我把他移出去,我想叫你帮我,给你三两银子。‘小人依他说,也是一时见财起意。我跟他进了花园,到了后厅内,见那些管家、更夫,都在那里守着。我二人领了银子,把尸身抬出花园,就埋在那乱葬岗中。昨夜才把尸身移出,以作顶替,这是真情实话,并无一点虚假。“彭公一听此言,心中就知又是一条人命,再往下问魏保英:”我且问你一件事情,昨天曹二打死那不知名姓的驴夫,他的尸身在哪里,你要从实招来。“魏保英说:”求大老爷开恩吧,小人实不知内中有甚缘故,我也不知那被伤身死之尸为何作怪,害得我实在好苦。“ 正说之间,那边有人说:“老爷开恩吧,把那雇驴的放了,小的并没死,把驴给我吧!”彭公一瞧,吃了一吓,正是那被殴身死之人,不由得一阵面目失色,说:“你是什么人?快些说来,免得本县动刑。你来见本县是何缘故?”那人说:“小的是燕郊人氏,姓吕名禄,家业凋零,有老母在堂,七十余岁,别无生业,唯有赶脚为生。只因昨天由夏店允了一个生意,驮到三河县,骑驴的人姓曹名二,我二人口角相争,一时性急,忍耐不住,二人打了起来,小人身受一掌之伤,把我打死。天有三更时分,我苏醒过来,身上有席盖着,旁边有一个灯笼,又躺着一个人在那里。我就明白了,知道我死了。后又看看驴也没有了,我知是打我之人必定遭了官司了。我不叫那看守之人,怕的是夜静更深,把他吓死。我又肚中饥饿,想回家吃饭,等到老爷验尸之时,我好前来认驴。才来尸场之内,见老爷在此,又有一个尸身,其中定有缘故,我就不敢前来回话。方才见那魏保英已把真情吐露,我才敢前来,求老爷恩施格外,把曹二放了,把我的驴给我吧,我好赶脚去,养活我家老娘。” 彭公一听吕禄之言,想他与曹二俱是小本经营,若不体谅他们,岂不招怨于人。想罢,说:“吕禄,我把你的驴给你,你的事就完了。”吩咐地方官人把那驴给吕禄牵来,当堂完案具结。 地方听老爷吩咐,说:“来人,昨日那匹驴,你们拴在哪里?” 小伙计邹文说:“拴在那丁家店内,我去拉了来。”去不多时, 把那驴拉来,交给吕禄,连曹二一同释放。 彭公又说:“魏保英,你带领我的官人,把那醉鬼张二给我带来,候我细细审问。”那些官人,随同魏保英去了。片时回来,禀明老爷说:“并无有醉鬼张二的下落。”彭公又吩咐乡人:“你等可有认识这死尸的吗?”那些官人皆说不知。彭公说:“你们看热闹的人,如有认得此尸者,自当前来认他,本县并不加罪你等。”说罢,那些瞧热闹之人,男男女女,拥挤不开。彭公又派官人照样传说:“尔等瞧热闹之人,如有认得此尸,不必害怕,只管前来说明来历就是。”那些乡人,个个往前细看那尸,并不朽烂,心中想道:“这个俏后生,也不知是谁家的儿,生成花容月貌,白净面皮,看来年岁在十七八之间,不知哪里恶人害的?可怜身带重伤,遭此不幸,并无有亲人代他鸣冤。”那众百姓你说我说,声音一片。忽听那面大叫一声说:“冤枉哪!”有分教:阳世奸雄,伤天害理皆由你;阴司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要知彭公提那左青龙的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一回 赵永珍尸场鸣冤 彭县令邀请义士 话说彭公那日审问魏保英移尸之案,忽听有人喊冤:“求大老爷替小的报仇。”彭公举目一看,见那人年约六十有余,身穿月白布褂裤,白布袜青鞋,面皮微黄,两道重眉,一双大眼,准头端正,沿口黑胡须,跪至案桌前说:“老爷在上,小人冤枉!”彭公说:“你有何冤事,趁此实说。”那老儿说:“小人姓赵名永珍,在夏店街上东头居住,务农为业。小的有一男一女,连我夫妇四口人。我儿十八岁,在学房读书,我女儿二十岁,尚未聘人。我儿赵景芳常在学房内住,本月十三日那一夜没有回家,到第二日也未曾回家,小人各处去找,并不知下落。今天见老爷在这里验尸,那正是我儿子赵景芳,不知被何人所害,甚是可怜!小人斗胆冒犯虎威,叩求老爷恩施格外,替小人拿获凶手,报仇雪恨!”彭公说:“你起来把你儿的尸身领去,暂且停放一边,候本县拿获凶手,替你报仇就是!”赵永珍领尸身下去。彭公说:“马清、杜明,急速锁拿胡铁钉到县听审。”二役答应下去。彭公带魏保英回三河县,将他收监,然后拿醉鬼张二。 彭公到了衙门,进了内宅,兴儿伺候老爷吃了饭,天色已晚。到了次日,天明起来,早饭已毕,传三班人役,伺候升堂。 马清、杜明说:“胡铁钉不在左府之上,并无这个人。”彭公一想:“左奎乃是此处一个财主,有几张呈状都是告他。我前次去夏店私访,路遇赶脚之案。这一件事,必须要亲身前往,又怕那夏店街中,有人认识于我。”想罢,就叫三班捕头杜雄。 杜雄上堂,给老爷请安。彭公说:“杜雄,你去到大道李新庄,把白马李七侯请来。”杜雄答应说:“是。”自己下堂叫伙计们备马,转身上马出城,直奔大道李新庄来。到了庄头下马,来至李宅门首。杜雄一瞧,家人李忠正在那门外站立。杜雄说:“李爷,烦你通禀,有三河县内杜雄来给七太爷请安问候,现有话说。”李忠说:“是。你在这里坐下,我去到里边回禀一声。”说着转身走入院内,来至书房,见李七侯抱着自己的儿子,名唤李云,年方三岁,生得方面大耳,五官端正。 原来李七侯自把他胞弟八侯带至家中,细劝一回,又指教他半日,他也回想过来,自己悔过,从此闭门度日思过,永不敢再作非理之事。那绿林中友人,有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秦、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这八个人,要往山海关去逛一趟。 李七侯一想,绿林中哪有寿活八十岁的?虽说是偷富济贫,行侠仗义,总有损处。我从此闭门谢客,永不见人。这一日在书房抱着李云,见家人李忠进来回话,说:“外面有三河县捕头杜雄前来请安。”李七侯说:“请进来。”那家人出去,把杜雄请到书房。李七侯站起来说:“杜贤弟少见哪!”杜雄请了安,说:“七太爷,我今奉老爷的谕,叫我请你老人家到衙门,有要事相求。”李七侯说:“县太爷今天叫你来叫我,他乃父母官,我应当前往,无奈有家务缠绕,不能分身,烦你回去说,我实不能遵命。”杜雄说:“七太爷不去,怕老爷还差人来请你,莫若一同前往。”李七侯说:“你在此吃完了饭回去,我实不能一同前往。“杜雄见李七侯真不能去,吃饭已毕,告辞回衙而去,禀明老爷。彭公说:”你拿我的名片,再去请他。你就说本县公事在身,不能前往。“杜雄拿了名片,又去到那大道李新庄,才把那李七侯请来。七侯说:”老爷在上,小人有礼。不知老爷呼唤,有何面谕?“彭公说:”夏店有个左奎,外号人称左青龙,此人名气何如?“李七侯沉吟不已,暗思这一段事情:”叫我如何设法?左青龙乃是一个无知之人,我要不看他的叔父,早把他管教一番。今日县太爷访问他的行为,其中定有缘故。“想罢,说:”老爷要问那左青龙,乃是一个无知之人。问他有何事故?“彭公把众人告他,我私访,此时已接呈状及验尸之事,从头叙说一遍。李七侯说:”老爷要传他,费了事了,他倚仗人情势力,他是索亲王义子,无所不为。依我之意,老爷用稳妥之计,把他请来,先把那原告传到听审,然后问他。“ 彭公说:“马清、杜明,你们拿着我的名片,去把那左奎给我请来。”二役答应下去,急速至夏店东后街左青龙的家门首,说:“烦你们通禀一声,就说有三河县捕头马清、杜明前来拜访这里庄主。”门上人往里边走去,左青龙正同那胎里坏胡铁钉、卢欠堂先生两个人吃酒。家人来报说:“今有三河县的捕头马清、杜明,要见庄主,不知见否?”左奎说:“请进来。” 家人出去,到了外边,把马、杜二位带进了大厅之内。马、杜一瞧,是正大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之内有条案,条案前一张八仙桌子,一边一把八仙椅子。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左青龙,身高九尺,面如紫酱,两道环眉直立,二目圆睁,四方口,沿口黑胡须,身穿青绸绉长衫,蓝宁绸套裤,内衬蓝褂,足登白袜青云鞋,三旬以外的年岁。西边椅子上坐着一人,年约五旬以外,面皮微白,尖嘴猴腮,兔头蛇眼,身穿白夏布大褂,足登白袜青云鞋。下边椅子上,坐着一个瘦小 枯干、相貌平常的人,他就是胎里坏胡铁钉。二位班头一瞧,说:“庄主,我们奉了县太爷之命,拿名片来请您老人家。”左青龙一听马、杜二人之言,问那卢欠堂先生说:“此事我去好还是不去的好呢?”卢欠堂先生说:“还是去为上策。”胡铁钉说:“我跟去。”左奎吩咐备马,与马、杜二人吃了饭,诸事已毕,上马同二班头、胡铁钉直奔三河县来。 天有正午,进了三河县城,来至衙门以外。二役进去回禀老爷。时刻不久,只听里面说:“请!”左青龙带胡铁钉进仪门,见大堂之上,并无一人。过了大堂一瞧,吓了一跳!见彭公官服端坐正中,三班人役分站两旁,又有李七侯在此,不知是何缘故?左青龙正在狐疑之际,听得两旁书役人等呼喝之声,说:“左青龙带到!”三班人役说:“跪下!”左奎说:“彭朋,你到任未久,邀请绅士,这样的傲慢。”彭公说:“你倚仗银钱势力,欺压良善,奸淫妇女,抢掳少妇长女,霸占房产土地,鸡奸幼童,无所不为。今日来到本县面前,你尚目无官长,咆哮公堂!” 吩咐左右:“叫他给我跪下!”两旁人役一喊堂威:“跪下!”彭公一一审问左青龙,有分教:势棍恶霸,从此心惊;纯良贤士,得见天日。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 设奇谋拿获左奎 审恶霸完案具结 彭公升了三堂,马清、杜明把左青龙带至堂前。彭公怒说:“你抢张永德之女,打坏张玉,克扣余顺的粮价,趁此实招上来!”左青龙勃然大怒,说:“彭知县,你私捏我的罪名,打算想要我的银钱,我焉能服你。”彭公说:“带上张永德,当堂对词。”差役人等答应,带上张永德跪在老爷面前说:“老爷与小人作主,那就是抢我女儿的,求老爷给我女儿报仇雪恨!”彭公说:“左奎,你可听见,还不给我实说吗?”左奎知道有人告他,说:“县老爷贪图他人银钱,与我作对。”彭公说:“胡说,拉下去给我打。”左奎大吃一惊,吓得胡铁钉战战兢兢。 两旁人役立时把那左奎按倒在地,重打四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打完了,彭公说:“连他那跟人也给我带上来,我要细问他。”胡铁钉跪倒说:“大老爷,我不是左奎的跟人,他与我住街坊,今日他叫我跟他来,求老爷饶我吧,我家现有七旬老母亲。”彭公听胡铁钉不住地哀求,又见他长的相貌平常,说:“来人,把他给我逐出衙门外。”胡铁钉吓得屁滚尿流,竟自逃之夭夭。彭公说:“左奎,你要想不说实话,焉能逃出本县之手。我自到任,就知你的恶名素著。张永德之女,现在哪里? 余顺的银两,你吞起来了,还不从实招来!“左奎本来无有受过官刑,倚仗银钱势力,在家结交官长,威镇一方,无人敢惹。“ 今日这四十板打得他叫苦哀求说:“老爷你不必打我,我有朋友来见你就是了。”彭公说:“哪里的朋友,给我再打他四十大板。”两旁衙役人等说:“快说,你要不说,又打你了。”左奎无奈,只得把所作之事从实招来,一概承认,说:“张永德之女,现住我家花园之内;余顺的银两,我家可以赔补;赵永珍之子,酒醉以后被我鸡奸,酒醒之后,他说要告我,我就把他打死,叫醉鬼张二与魏保英抬了出去,埋在那乱葬山岗;霸占刘四的田地五十亩,我也全都承认。”代书写了招供,他画了押。彭公把余顺叫上来说:“你候本县给你追回银两。”又吩咐张永德说:“张永德,你候老爷把你女儿带来,当堂领回。” 再吩咐马清、杜明与李七侯:“你们到夏店街左奎家中,把张永德之女带来,取二百五十两纹银,传醉鬼张二、胡铁钉到案,明日听审。”三个班头领谕下去,即把左奎狱中收禁。 彭公退堂,用了夜饭,时交二鼓,方才安歇。次日天明起来,诸事已毕,吩咐升堂,三班差役人等在两旁伺候。马清、杜明、李七侯把银两呈上,说:“奉老爷的谕,现在已把张凤儿带来。张二逃走,不知去向,胡铁钉亦在昨天逃去。”彭公说:“叫张永德把他女儿领回去,余顺领银子当堂具结完案。” 又将左青龙提出来,一一对了词,画了押,彭公定了一个斩立决。方要带左青龙下去,外面进来一人,身高八尺,颈短脖粗,身穿官服,头戴官帽,面庞微黄,雄眉直立,二目圆睁,四方脸,准头端正,四方口,年约三旬以外,直上公堂,抱拳拱手,说:“老父台请了!晚生武文华有礼。”彭公一瞧,是一个举人打扮,便问道:“什么人,来此何干?”武文华说:“本县举人武文华,因为老爷拿获左奎,他乃本处的绅董,家道殷富,被人妄告。老父台并不细查,严刑取供,凌辱乡绅,吾甚不平, 特来请示。“这武文华是武家庄人氏,家中有田二百余顷。他又是一个武举人,与左奎是金兰之好。听人传说左奎被人拿进衙门,特意前来办理,要救那左青龙。彭公说:”武文华,你倚仗着是武举人,扰乱本县的公堂。左青龙身犯国法,现有对证,你岂不知王子犯法,与民同例?来人,把武文华给我逐出衙门外!“武文华说:”彭知事,你到任不久,凌辱乡绅,剥尽地皮,我要叫你坐的长久,算我无能。说着,气昂昂地下堂竟自去了。 彭公将左青龙收入狱中,定了斩立决之罪。方要退堂,忽听外面又有人喊冤。彭公吩咐带上来。当值差役们下去,把那两个喊冤人带上堂来,都是三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褂裤,足登白袜青鞋。东边跪的那人,五官端正,肤色微黑,面带慈善;西边跪的那个,也是三旬以外的年岁,面带良善忠厚之相。彭公看罢,说:“你二人为何喊冤,趁此实说。”东边跪的那人说:“小人姓姚名广礼,家住何村,孤身一人,跟我姑母家中度日,今年三十岁。因昨日晚上,小人在村头闲步,遇见笑话张兴走得慌忙,仿佛有什么事的样子。小人平日也与他说笑,我就说:”张二哥,你发了财就不认得人了。‘他立时站住,颜色改变,说:“姚三哥,你叫我作什么?’小人说:”你请我喝一杯酒吧!‘他拉着我到村内酒铺之中说:“咱们两个喝两壶吧!’要了酒菜,我二人喝着,我就问他说:”你从哪里来,为何老没有见你?‘笑话张兴说:“今天从香河县来,发了点财,你敢要不敢要?’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两封银子,放在桌子上说:”你要用,就给你一封。‘小人说:“我不敢用。’问他从哪里得来的财?他说他在和合站害了一个人,扔在井内,得了一百两纹银。小人一听吓了一跳!我说:”我不使,你拿起来吧。‘喝了两壶酒,我二人分手。小人到家,越想越不是,怕受他的连累。我今一早起来,正要进城告他,又遇见张兴慌慌忙忙要逃走的样子,我过去把他抓住说:“咱们两个到城内鸣冤去!‘就拉着他来至此处鸣冤。小人与笑话张兴素日并无仇恨,只因怕他犯事,小人有知情不举,纵贼脱逃之罪。”彭公说:“你叫何名?通报上来。”张兴说:“小人名叫张兴,孤身一人,跟我舅舅家中度日。我舅舅在京都跟官,名叫刘祥,我舅母跟前并无儿女。昨日我舅舅回家来歇工,我在他家与他买办物件,买了香河县赵廷俊的田地六十亩,定明价银四百八十两。我舅舅昨日假满,一个跟主人的人,不敢误了,连忙的进京去了。临行之时,告诉我说,定银一百两,要我舅母把银子交我送到香河县城内赵宅。他们家人说,他家主人不在家,出去拜客了。 我等到日落之时,就说:“你家主人来家时,叫他明天在家等我,我回家去了。‘走至村口,遇见那姚广礼,他与小人说笑,我外号人称笑话张兴,我听他说我发了财啦,故此戏言说,我在和合站害了一个人,扔在井内。老爷想情,我要真害人,我能对他说吗?这是小人爱开玩笑之过,故此才有今日之事。老爷如若不信,把赵廷俊传来一问便知。” 彭公见他五官慈善,言语并不荒唐,说:“杜明办文书,到香河县把赵廷俊传来,当堂听审。”正说着,从外边来了两人,乃是和合站的乡约刘升、地方李福。二人上来叩头,说:“回老爷,现今我们和合站天仙庙前,有一口井,本街人都吃那里的水。今日清早起来,有人打水,瞧见内有死尸一个,不知何人抛下去的?下役特意前来呈报老爷知道。”彭公一听此言,心想又出岔事一件。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和合站日验双尸 彭县令智断奇案 话说那和合站的乡约刘升、地方李福来呈报说,和合站天仙庙前井内,有了死尸一个。彭公一听,正合他所问的案情,便说:“笑话张兴,你这该死的奴才,你是在哪里害的人,趁此实说,免得皮肉受苦!”张兴说:“老爷,小人冤枉哪!小人实不知情。”彭公吩咐:先将姚广礼、张兴二人看押起来;自己带刑仵人等,奔和合站前去验尸。 彭公坐轿,出了衙门,直奔和合站而来。行了有一个多时辰,来到尸场,早有这本处官人搭好了尸棚,预备了公案。彭公下轿,升了公座,吩咐人下去把那死尸捞上来。早有应役人等,把绳筐预备好了。下去了一个人,少时捞上一个女尸来,年约二十以外,是被绳子勒死的。捞尸之人说:“井内还有一个死尸,请老爷谕下。”彭公一听,说:“你再下去把井内死尸捞上来。”那人捞起来一看,并无人头,是个男子的模样。彭公派人验看,刑仵人等验完了,来至彭公面前说:“女尸被绳勒死,男尸是被刀杀死的,请示老爷定夺。”彭公一听,心中一动,料想那笑话张兴,并不是杀人的囚犯,这其中定有缘故。 正在为难之际,忽听有人喊冤。彭公说:“把喊冤之人带上来。” 少时,当差人等把喊冤之人带至公案前跪倒说:“小人冤枉!“彭公一瞧:那个喊冤的人,年有六旬以外,精神矍铄,身穿月白布褂裤,白袜青鞋,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说:”小人蒋得清,在何村居住,就是夫妇二人。所生一女,名叫菊娘,给本村姚广智为妻,夫妇甚是和美。今日我去瞧我女儿,见他房门大开,屋内并无一人。小人想,必是我女儿往我家去了。 小人又到家中一看,我女儿并未在家中。我又连忙各处寻找,并皆不见。我的女婿在和合站开设清茶馆,我到铺中一找,他并未在铺中,也不知我女儿之事。我听说老爷在此验尸,我观看热闹,见那个女尸是我女儿,不知被何人勒死?求老爷与小人女儿报仇。“彭公说:”蒋得清,你去到那死尸一旁,观看那个无头男尸,你可认得是何人?“蒋得清来至尸旁一瞧,回来说:”小人并不认识。“彭公说:”来人,把地方刘升、李福叫来,把尸身用棺盛起来停放一旁。“ 彭公上轿,回三河县而来。到了衙门歇一歇,吩咐把马清、杜明叫上来,说:“派你二人带姚广礼去到和合站,把姚广智拿来,当堂听审。”二役答应,带着姚广礼出了衙门,直奔和合站而来。到了茶馆之中,伙计们一瞧,说:“姚三爷来了,好哇!你们喝茶吧,”姚广礼说:“我们四弟呢?哪里去了?” 伙计说:“在这东首黄家,离此第六家路北就是。”广礼说:“我们找他去。”带着二位衙役,来至东首路北一瞧,是随墙的门楼,门板关着,院内北房三间。姚广礼看罢,手打门环,只听里面有妇人娇滴滴的声音说:“找谁呀?”出来把门打开,一瞧姚广礼三个人,说:“贵姓,来此找谁?”姚广礼一瞧这个妇人:年约二十,细条身材,光梳油头,淡抹脂粉,轻施娥眉,身穿雨过天晴的细毛蓝布褂,葱青绿的中衣,足登红缎子花鞋,三寸金莲尖生生的,又瘦又小,面皮微白,杏眼含情,香腮带笑。姚广礼看罢,说:“我姓姚名广礼,我来找我的族弟姚广智。“妇人一听,回头说:”老四,有人来找你,出来让进来吧。“姚广智从里边出来,见了三哥,说:”你从哪里来? 里面坐吧!“姚广礼说:”四弟,你这里来,现今我奉太爷之命来拿你。“马、杜二人一瞧,说:”你就是姚广智吗?你的事情犯了!“抖铁链把姚广智锁上。那妇人吓得说:”为什么事呀?“ 马、杜二人说:“你也跑不了!”也把她锁上,带着妇人与姚广智,直奔三河县而来。 正值彭公升堂,马清等带姚广智上堂回话,说:“把和合站姚广智带到,还有一个妇人,和他在一处住,也带来听审发落。”彭公说:“知道了。”望堂下细看姚广智,二十余岁,白净面皮,细条身材,身穿蓝绸子中褂,白袜青鞋,双眉带秀,二目有神,俊俏人物。又看那妇人生得更好,怎见得?有诗为证:云鬓斜插双凤翅,耳环双坠宝珠排;脂粉半施生来美,风流果是少年才。 彭公看罢,说:“下边跪的是姚广智?”下面答应:“是。” 又问:“你在哪里住家,作何生意?”姚广智说:“小人在何村住家,离家三里,在和合站街上开设茶铺生理。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娶妻蒋氏。”彭公说:“你妻蒋氏被何人勒死,抛在井中?”姚广智说:“小人今日在铺中听说,正想着前来报官。 求老爷恩典,给小人的妻子报仇。“说着,两眼通红,眼含痛泪。彭公又问说:”那个妇人是你什么人?你为何在她家?“ 那妇人说:“小妇人李氏,他与小妇人的男人是结义的兄弟。” 彭公把惊堂木一拍,说:“休要你多嘴,问你时再说!”两旁三班人役一喊堂威,把那妇人吓了一跳!姚广智连忙说:“小人与她男人黄永有交情,他男人在通州作买卖,常给小人由通州捎茶叶,今日我去他家,问捎来茶叶有无,正遇我本族中的三哥姚广礼找我。有老爷的贵役,把我连那妇人一并锁来。只求老爷把那妇人开放,与她无干!“彭公一听,心中早已明白。 又问那妇人说:“你男人作何生意,家中还有什么人?”李氏一听,说:“小妇人李氏,我男人叫黄永,今年二十四岁,父母双亡,又无兄弟,娶小妇人过门,就是我二人过活,他在通州做买卖,是粮食行的生意。”彭公问:“粮行是什么字号,你男人几时从家中走的?”那李氏颜色更变,连忙答言说:“是五月端午节后走的,不多几日。”彭公说:“你男人一年来家中几次?”李氏说:“来家两三次,逢年节始来家住。”彭公说:“是了。”又问姚广智:“你妻蒋氏被人勒死,为何扔在和合站井中的?”姚广智说:“小人不知。”彭公一阵冷笑,说:“我把你这该死的囚徒,你在本县跟前,还想不说实话。来人,拉下去给我掌嘴!”三班人役答应,拉下去按倒就打四十嘴巴。 他还不肯招,只嚷冤枉。彭公说:“你妻子被何人勒死,从实说来!”姚广智说:“我实在不知。”彭公说:“拉下去给我再打!”又打了八十大板,姚广智还说不知。彭公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姚广智,你被屈含冤,本县责打了你几下,我赏你五两纹银,你把你妻埋葬,候本县给你办凶手报仇,你好好做生意,不准生事。”遂连李氏一并开放。二人磕头说:“老爷恩典。”说完就下去了。 彭公对李七侯附耳说:李壮士,如此如此。李七侯点头,出了衙门,暗暗地跟随那姚广智,见那二人直奔和合站黄永家中去了。天已黑了,七太爷换了衣服,背插单刀,自己在和合站无人之处站立。候至初更之时,翻身上房,来至黄永住所,从北上房跳下去,见屋内还有灯光。李七侯心中说:“白昼之间,公差们多粗鲁,愣把那妇人给带上衙门。要是奸夫淫妇,还可以说,倘若是好人,这岂不是倚官欺压黎民?今日是老爷派我前来密探此事,不知真假如何?“正在思想之际,忽听房内有妇人说话之声。大英雄身在窗户以外,望里仔细一听,又出岔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伶黄狗替主鸣冤 智英雄捉拿凶犯 话说李七侯在窗户外面,听里面那妇人说话的声音,正是李氏。他先用舌尖湿破窗户纸一瞧,那屋内炕上放着一张炕桌儿,桌上摆几碟菜,姚广智在东首坐着。李氏在西首坐着,笑嘻嘻地说:“你多喝两杯吧,无故的今天挨了一回板子,打得我心里怪痛的。”姚广智说:“明日把炕箱内那个东西扔了,就去我心中一块大病。你真下得手,会把他一刀就杀了,我的心病也去了。”那妇人说:“你我这可作长久的夫妻了,你害一个,我害一个,幸亏我们把人头藏起来了,要不然,那还了得吗?” 说着笑着,手托一杯酒,送在那姚广智嘴上,说:“老四,你喝这杯酒吧!”李七侯看罢,知道是奸夫淫妇,便大嚷一声,进屋内把他二人捆步。至次日天明,叫地方刘升、李福,用车拉他二人到了县衙,正值老爷升堂。 原来彭公已传到赵廷俊,正在问他:“你为何卖了六十亩地与何村刘祥呢?”赵廷俊说:“我因急用,卖与刘祥六十亩地,应在昨天下定银一百两是实。”彭公说,“与你无干,下去吧。”李七侯带上奸夫淫妇。彭公问七侯说:“如何拿的他二人?”李七侯把偷听之话细回了一番。彭公点头,问姚广智说:“你还不实招吗?”姚广智被神鬼缠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听彭公问他,不由己地说:“老爷,小人罪该万死。只因小人不知事务,与黄永之妻通奸。李氏与我说:”是作长久夫妻,是作短头夫妻?‘我问她:“作长久夫妻是怎么样,作短头夫妻是怎么样?’她说:”要作长久夫妻,你把妻子害了,我把我男人害了,可不是作长久夫妻。你如不依我这话,从此你不必往我家来了。‘小人因胆小不敢应承。昨日她男人回家,她叫我请她男人喝酒,我也不知事务,请她男人在她家吃酒。我二人吃到初更之时,黄永醉了。李氏叫我拿刀杀他,小的下不去手,是李氏手执钢刀,把黄永杀死,把人头扔在炕箱之内。 她叫我把我妻子勒死。小人一时糊涂,把我妻蒋氏勒死,把两个死尸扔在井中是实。“李氏也画供招认。彭公又派人到她家中,把那个人头取来。彭公提笔判断:姚广智因奸谋害二命,接律斩立决;李氏因奸谋害本夫,按律凌迟;姚广礼与张兴二人,因耍笑斗讼,例应杖四十,念其愚民无知,免责释放回家。 当堂又把蒋得清传来说:“本县念你年迈无倚靠,把姚广智的家业给姚广礼承管,作为你的义子,扶养于你,如不孝顺,禀官治罪。黄永并无亲族,家业田产断归蒋得清养老。”当堂具结完案。 方要退堂,忽见一只黄狗跑上堂来,连蹿带跳,嘴内咬着一只靴子。三班人役方要往外打,那狗两只眼都红了,象要咬人的样子。彭公一看,说:“来人,不准打它。”彭公又说,“黄狗,你要有冤枉之事,只管大叫三声,也不须你多叫,也不许你少叫。”那狗把四条腿一趴,仿佛跪着的样子,把那只青布靴子放下,两只眼瞧着彭公,汪汪地大叫三声。彭公叫杜雄:“你跟着那个狗去,走到哪里,有什么情形可疑之事,见机而作。或者那个狗把哪个人咬住,你就把他锁来见我。”杜雄答应,说:“黄狗,随着我走。”那只黄狗站起来,摆了摆尾巴,又闻了闻杜雄,跟着杜雄出衙门去了。 彭公退堂,吃了晚饭,安歇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洗脸、吃茶已毕,早饭之后升堂。杜雄带着黄狗上堂,说:“下役奉老爷之命,跟随黄狗出城,到了城北,瞧见有一块高梁地,约有五六十亩,当中有一座新坟,那黄狗用爪刨了半天,也刨不出什么来。天色已晚,那黄狗汪汪地直叫,下役把狗带到我家,喂了它一顿。只因大老爷升堂,下役前来回禀老爷。”彭公说:“你去到那北关以外,访问那一段地是哪一村的?把那村中的地方传来。”杜雄领命下去。不多时,已从那张家村把地方蔡茂传来,跪在堂下。彭公问他:“那城北有一块高梁地,当中有一座新坟,不知是何人所埋,地主是谁?”蔡茂说:“地主姓张名应登,乃是本县的一个秀才。他父张殿甲,是一个翰林公,早故了。那新坟是他的奴才之妻埋在那里。”彭公说:“几时埋的?”地方说:“是四月间埋的。”彭公说:“里边埋的这个妇人,是什么病死的?”地方默想说:“此事要翻案了。这件事该当如何?”彭公说:“你还不实说,等待何时?”蔡茂说:“老爷,此事乃是前任老爷所办。刘大老爷卸任,就是大老爷接任。只因张应登的家人武喜之妻,夜内被人害死,不见人头,刘大老爷把张应登锁押起来,后来有他家的老家人张得力来献人头,具结完案。” 彭公吩咐:“叫马清、杜明,去到张家庄把张应登与张得力、武喜带到听审。”二役领命下去,不多时,把那一干人犯带到堂前回话。彭公说:“先带张应登上来。”两旁人役说带张应登,下边上来一人,身穿蓝宁绸双团龙的单袍,腰系带,粉底官靴,头戴官帽,白净的面皮,四方脸,双眉带秀,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朱,秀士打扮,躬身施礼,口称:“老父台,生员有礼。不知老父台传我有何事故?”彭公说:“张应登,你家奴才武喜之妻,被何人杀死,从实说来!“张应登连忙跪倒,口称:”老父台,生员罪该万死,求老父台恩施格外。今年正月元宵佳节,晚生拜客回来,见路旁站立一个少年女子,生得粉面桃腮,令人可爱。我一见神魂飘荡,仔细一看,乃是我的家人武喜之妻甄氏。回到家中,我派武喜进城办事去了。那一日过午之时,我带着五封银子,到了武喜家中,手敲门环,甄氏出来开门。她认得晚生,说:“主人来了,里边坐吧!‘恭恭敬敬地倒把晚生恭敬住了。”彭公说:“好,就该回去才是。”张应登说:“晚生被色所迷,见那甄氏和颜悦色,更把我给迷住了,跪倒在地说:”娘子,自那日我瞧见你,茶思饭想,无刻忘怀,今日你男人不在家中,我特意前来找你,望求美人怜念,赐我片刻之欢。’那甄氏面带笑颜,把晚生搀起来说:“主人乃金玉之体,奴婢是下贱之人,不敢仰视高攀,求主人起来,我有话说。‘我打算她是与我要银子哪,我把那五封纹银掏出来,放在桌上说:”美人,我这里有点敬意,给你买衣服穿。’那甄氏一眼都不看,她还是和颜悦色地说:“主人今夜再来,奴婢等候大爷。青天白日,恐有旁人看见,观之不雅。‘我一想也对,自己回到家中,在书房闲坐,顺手拿过一本书来观看,乃是我先人遗文,内中的一段有’修身如执玉,积德胜遗金‘之语,还说人年青不知世务,为戒应在色,因血气未定,足能伤身害命。美颜红妆,全是杀人利剑;芙蓉粉面,尽是带肉骷髅!还有戒淫诗一首,写的是:”红楼深藏万古春,逢场欲笑随时新。世上多少怜香客,谁识他是倾国人。’晚生看罢,自己一想,淫人之女,罪莫大焉!求功名之人,不可作无德之事。我越思越想,此事万不可作。晚生回至后边我妻子房中,焉想到,‘好花偏逢三更雨,明月忽来万里云!’晚生睡了一夜,安心不去。次早起来,书童来报说:“武喜之妻不知 被何人杀死,人头也不见了。‘“彭公听到这里,说:”且住。“ 要断惊天动地之案,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五回 翻旧案详究细情 巧改扮拿获凶犯 话说彭公审问张应登,说:“你的书童来报武喜之妻被杀,怎么样呢?”张应登说:“晚生听说吓了一跳。到了武喜家中,看那甄氏死尸躺于就地,不见了五封银子,连妇人的头亦不见了。连忙报官。前任老爷把晚生传来,押入监内。老爷说明了,如有人头才得放我。过了两天,我家老家人张得力来献人头,说由野外找来的。前任老爷说:”张应登,你依我三件事,头一件你给武喜再娶一房妻子;第二件把人头缝上埋葬;第三件你给武喜十两银子烧埋。‘小人全行应允,当堂具结完案。“彭公说:”带武喜上来。“两旁衙役人等答应,带上武喜,跪倒在地。彭公看武喜五官端正,面带慈善之相,不象作恶之人。看罢,说:”你叫武喜?“武喜答应说:”是。“彭公说:”你妻甄氏被人杀死,是何缘故?“武喜说:”小人一概不知,全是我主人所为。“彭公说:”你怨恨你主人不恨?“武喜说:”老爷,小人天胆也不敢怨我主人,连我的骨头肉全是我主人的,报恩尚且报不了,还敢怨主人。“彭公说:”好一个不敢怨恨,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吩咐传三班人役,带刑仵人等,到北门外去验尸首。 张应登搔头,不得已跟随前往。到了北门外,彭公叫一干人证,到了高梁地坟前。早有地方预备公位,彭公下轿坐了公位,吩咐刨坟验尸。地方人等把坟刨开,把棺木抬出来打开,把尸身抬出。五月天气,此尸已坏,刑房过来请老爷过目。彭公到了那死尸一旁,见那人头发的有柳斗大,七窍看不甚真。 彭公看罢,说:“武喜,你去看看那个人头,是你妻子不是?” 武喜瞧罢,说:“回禀老爷,那个尸身象我妻子甄氏;那个人头丑陋不堪,不是我妻子的人头。”彭公说:“张应登,你这个人头是从哪里得来?”张应登把眼一瞪说:“我不信人头会有假的,岂有此理。”彭公吩咐装殓起来,停放一旁,打道回衙。 彭公到了衙门,吩咐带张得力上堂。两旁人等把老管家带至大堂,跪倒叩头。彭公看那个管家、年有六旬以外,五官端方。看罢,说:“张得力,你那个人头是从哪里来的,从实说来,免得皮肉受苦。”张得力本是一个诚实之人,料想此事不能隐瞒,便说:“我受我太老爷之恩,因我家小主人被刘老爷押住,愁眉不展,我有一个小女儿,二十二岁,生得丑陋不堪,又无人家要她,那一日我吃几杯酒,与我女儿商议说,小主人被押,如找不到甄氏人头,不能释放,打算把你杀了,用你的人头去救小主人。我女儿虽不愿意,被我用酒灌醉,遂将她杀了,把人头送到县衙,才救出我家主人来。上下用了四十多两银子,这是从前已往之事。”彭公听了说:“来人,把武喜释放,把张应登与张得力看押,黄狗派杜清喂着。” 彭公退堂,请李七侯来到后书房内,说:“李壮士,这一只青布靴为证,可以前去秘访,须用两个文武双全之人。”李七侯说:“是。”领了老爷的示,回至家中,到了大厅,叫家人上武家疃禹王庙,把众绿林请来。家人去后,不多时,从外面来了几位豪杰。头前那位是朴刀李俊,以下是滚了马石宾、泥金刚贾信、闷棍手方回、大刀周胜、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快斧子黑雄、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等十二位英雄,一齐来到大厅,与李七侯见礼说:“七爷呼唤我等,有何事故?”白马李七侯说:“我邀众位英雄,有一件事商议。”就把黄狗告状之事,说了一遍。又说现有青布靴子一只为证,必须如此如此,不知哪位贤弟辛苦一趟?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二人答言说:“我兄弟二人去一趟吧。”李七侯说:“很好,请二位贤弟去吧!”马龙说:“来人,拿一身旧衣服来。”又要了一对荆条筐,一条扁担,烟袋一根,茶杯两个,破中衣一件。自己换了一件月白布小汗褂、蓝布中衣,白袜青鞋,挑起荆条筐来,手拿着梆梆鼓儿。马虎跟随在后,也扮出了一个庄户人家模样,暗带兵器,顺大路往前行走。 正值天气炎热,往北走了五六里地,到了张家庄的东头,见路北里有两棵槐树,搭着天棚,北上房三间,挂着那茶牌子、酒幌儿,写着“家常便饭”。马龙把挑儿放下,坐在天棚下板凳之上。跑堂的说:“才来呀。喝茶吃饭?”马龙说:“先给拿一包茶叶,泡一壶茶来。”马龙正在吃茶之际,忽见那正西来了一人,年约二旬上下,头戴大草帽,身穿蓝宁绸大褂、青绸子中衣,脚登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折扇,摇摇摆摆地从西往东而行,正从茶馆门首经过。里边所有吃茶的人,齐站起来说:“六太爷,里边坐吧。”那个人说:“不必让,众位请吧。”猛抬头,见筐内放着一只青布靴子,说:“这个挑儿是哪一位的?” 马龙说:“是我的,你买什么?”那个少年人说:“你这只靴子要几个钱?”马龙说:“大爷,我有两句话要说明了:头一件,要买我这只靴子的,他若有一只也可卖给我,凑成一双。他若不卖给我,我就卖给他。只要你有那一只,拿来一对,你瞧着愿意给我多少钱,我也不争。这一只青布靴子,是我在路旁拾来的,挑着也无用。”那少年之人说:“我有一只,与这一只一个样,我去拿来你看。“说着,自己去了。马龙问旁边那些吃茶的人说:”这位要买我这只靴子的姓什么?“那一旁有人说:”这个人是我们张家庄有名的神拳李六,为人奸巧刁猾,嘴甜心苦,口是心非,所作所为都是伤天害理、欺人灭义的事。他若拿了那靴子来,别与他斗话。“马龙听罢说:”知道了。“正说着,那李六拿着那只靴子前来说:”你比比准对。“那马龙一瞧,果然是一对。飞燕子马虎过来说:”你别走啦,我丢了无数东西,咱们到三河县衙门去说吧!“马龙说:”走,哪个不走不是人。“拉着李六儿,一直进了三河县城。 方到衙门,正遇见白马李七侯。二人说:“七太爷,这个就是差事。”李七侯说:“二位贤弟辛苦,你们先回禹王庙去,把他交给我。”这时过来几个当值的说:“锁上他。”遂将李六带至班房内。李七侯进了衙门内宅,回明了老爷,把靴子呈上。 彭公吩咐升堂,三班人役等喊过堂威,带上李六来。彭公说:“你把所作的事,给我实招!”神拳李六说:“小人安善良民,不知老爷为何拿我?求老爷说明。”彭公说:“你在哪里住?” 李六说:“小人住在张家庄,今年二十七岁,并不敢作犯法之事。”正问着,忽然那告状的黄狗,汪的一声,咬住了李六的腿肚,死也不放。彭公早知其中情由,说:“黄狗,他犯国法,自有王法治他,不准咬的。”那黄狗听说,果然就不咬了。彭公说:“武喜之妻被你杀死,还不从实招来!”李六说:“小人不知。”彭公说:“你既不肯实招,来人,将他给我拉下去打!” 两旁一喊堂威,把李六打了一顿竹板,只打得他皮开肉绽。李六说:“老爷不必打,我实说就是了。”彭公说:“你从实招来!” 又吩咐带武喜、张得力、张应登一同上堂。衙役人等答应,不多时把三个人带上堂来,跪在一旁,听那李六从头至尾一一招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胡明告状献人头 彭公被参闻凶信 话说神拳李六儿被彭公拷打,受刑难忍,说:“求老爷饶命,小人我从实招来。只因那一日在通州路遇武喜,我问他往哪里去?他说奉主人之命,往家里去买办物件,须得两个月才能回来。小人闻听,想起武喜之妻甄氏十分美貌,我回家到了晚晌,带着一把钢刀就到武喜家去,跳过墙,见上东房里间屋内,灯光闪闪,我舔破了窗纸,瞧了一瞧,那甄氏和衣而卧,炕桌上放着五封银子。小人进了房内,把甄氏推醒。甄氏一瞧,认识小人,说六弟你做什么来的?小人说:”嫂嫂,我白昼之间,听说武喜不在家中,你一个人睡觉,好不冷清,我来与你作伴。‘甄氏说:“你胡说,我若喊起来,叫人把你拿住。’说着她就嚷。小人甚是害怕,一刀把她杀死,把桌上放着的五封银子带在兜囊之内,把人头用包袱包好,掷在开饭铺的胡明后院之内。因胡明为人可恶,不认邻里乡党,我恨他,故移祸于他。”彭公说:“胡明饭铺在哪里?”李六说:“就在张家庄。” 彭公听罢,吩咐马清、杜明,传胡明到案。 二役方要下堂,忽听有人喊冤,一个少年拉住一人,有二十多岁,是买卖人打扮,跪至堂前,说:“小人刘元,告的是他胡明。”马、杜二役一听,也站住了,说:“回老爷,这就是张家庄开饭铺的胡明。“彭公点头,问刘元说:”你告他所因何故?“刘元说:”我给他当伙计,每月工钱三吊整,因上月小人在后院出恭,见胡明在那里用铁锹要埋人头,那时被我看破,我说:“胡明你害了人啦,我告你去。‘他一害怕,许给我一百两银子,定于这个月给我。他不给我钱,今天我跟他要银子,他说我讹他,还口出不逊,打了我一顿,求老爷公断。”彭公说:“你有何话说?”胡明说:“小人开饭铺生理,只因上月,天有五更之时,在后院出恭,从墙外掷过一个妇人头来。我一害怕,遂将那掷来人头,埋在后院之内,当时被伙计刘元看见,我许给他银子是实。”彭公遂派马清跟胡明去把人头找来。 彭公把一干人犯齐集在公堂,把人头也取来了,给武喜验看。武喜说:“这是小人妻子的人头。”那只黄狗见了武喜,摇头摆尾。武喜说:“这条黄狗乃是小人家的,走了有两个多月了,不知今天因何来此!”神拳李六说:“老爷,这事也奇怪,那狗乃是武家之狗,自从我杀了甄氏,它天天跟着我。不知它几时咬了我一只青布靴子来告状,该当小人犯案。”彭公讯罢,提笔判断:张应登身为生员,以上凌下,见色起意,以致甄氏被杀,例应杖八十。念你书生,罚银五百两赎罪。张得力杀女救主,忠义堪嘉,赏银五百两。胡明见头不报,杖四十,枷号一个月。刘元、武喜免议。李六儿贪色起淫,因奸毙命,例应斩立决,候府文书到衙施行,先行当堂具结完案。李六入狱,胡明枷号一月释放。 彭公断完此案,退堂晚膳。次日天明起来,早饭后,忽听外面来报,说有顺天府文书到,差官禀见。彭公说:请进来。 少时请进差官,与大老爷见面。四衙老爷并城守营全来了。拆开文书观看,内有京报官抄一纸,上谕:御史李秉成奏三河县彭朋舆情不洽,任意妄为,着即革职。三河县事,着典史刘正卿护理。彭公看罢,知道是武举武文华的手眼,无可奈何,打发差官起身,然后说:“二位寅兄,候我盘查三日,再为交代。” 刘正卿答应告辞。这一文书,哄动了三河县那些军民人等,也有愿意彭公卸任的;也有说可惜一位清官,一旦卸任,这必是武家庄武举武文华办的,他乃是索奈皇亲的义子,五府六部,很有声势,必是为左青龙之故。大家纷纷议论。 单说侠心侠肠的英雄白马李七侯,听人传言武文华搬弄人情,把彭公参了,怒气填胸,到了书房内,见了老爷说:“方才我听人说,你老人家被参,不知所因何来?”彭公长叹一声说:“李壮士,我实指望为国尽忠,与民除害,不想半途被李秉成所参,我也无颜见三河一县之人。”李七侯见彭公一点精神没有,有冤无处去诉。李七侯说:“老爷请放宽心,暂住这里,我管保你老一月之内官复原职。”彭公说:“李壮士不可,此事焉能那样容易。”李七侯说:“我认识一个武成,他乃神力王府的管家,在王爷跟前很红的,说一不二,我去给老爷托着,请老爷千万别走,多住四五天再走不迟。”说罢,李七侯出了衙门,上马竟扑武家疃而来。 至庄门之外,早有几个庄客过来接住说:“七爷来了,把马交给我吧。”李七侯进了大厅,正遇见那武七鞑子在大厅之上,与那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泥金刚贾信、滚了马石宾、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朴刀李俊等大家说话。一见李七侯进来,齐声让座说:“七太爷里边坐吧。”李七侯见了众位英雄,遂把彭公被参之故,说了一番。然后说:“请武大哥跟我来,咱们二人到左庄头那里去,托他在裕亲王爷台前说两句好话,可以有门路保住彭老爷官复原职,方显我等英雄。” 武七鞑子点点头。二人上马,出了武家疃,竟奔那南庄而去。 到了左南庄门,那些家人都认得庄主的好友,连忙过来接马,说:“二位爷有何事故?我家庄主正要请你二位去呢,来了甚好。”武七鞑子同李七侯进了大厅,见左庄头正在那里坐定,一见二位,连忙站起来说:“二位寨主请坐,今天是从哪里来?”吩咐家人献茶。 白马李七侯说:“我等有一件为难事相求,不知庄主肯替我解难否?”左玉春是一个心直口快、爱说大话的人,有一个外号叫左天篷,又叫左白脸,为人慷慨忠正,仗义疏财,专爱结交好汉。一听李七侯所说,他就知道是绿林中人打了官司,说:“二位寨主,不论什么事,只管说吧。五府六部,翰林科道,提督衙门,营城司坊,无论哪个衙门,只要有左某一到,可以管保成功。”武七鞑子与李七侯说:“这件事不是打官司,是三河县知县彭朋老爷因拿恶霸左奎,那是你本族之人,在夏店街上横行霸道,已经被彭公拿获。有武文华倚仗着他是武举人,硬上公堂与左青龙讲情。彭公不允,逐出衙门。他乃索皇亲索奈的义子,他进京说是彭公结交响马,剥尽地皮,诬良为盗,买通御史李秉成参了一本,说彭公舆情不洽,任意妄为,上谕着即行革职,把那彭公气得一语不发。我在书房之内,夸下了海口,说我与兄台素有往来,托个人情,管保一月之内官复原职。”左玉春说:“一个七品正堂,要叫他官复原职甚不容易,非用白银一万两不可。只要有一万两银子,我就去办。” 李七侯与武七鞑子说:“庄主听我二人信吧!我二人办去,十日内大约可成。” 二位英雄告辞,回到武家疃下马,到了大厅之内,与众位说:“大事全都办好,就短一万两银子,还须众位大家帮忙。 我已吩咐家人预备香烛纸马,祭拜天地,喝了英雄酒,烧了福纸,才能上马去呢。“ 大家吃酒烧香已毕。李七侯说:“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滚了马石宾、快斧子黑雄、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你六个人带二十名手下人,往东路什百户埋伏;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你六个人带二十名手下人,去南洼半路等候!”二位英雄在家中候信。李俊带手下人来至东路什百户漫洼之处,树林之内,勒住马,派人前去探听。不多时有人来报,说有一老一少,两人押着骡驮子,五个骡子两匹马,离此不远。朴刀李俊说:“知道了。”一催坐下马,往前面一瞧:那边尘土大起,来了一伙骡驮子,前头一匹黄骡马,鞍辔鲜明,马上一人,看他身躯约有八九尺光景,头戴羽缨边帽,身穿米色银绸单袍儿,红青羽缎马褂,腰束凉带,足登青缎靴子,肋下佩刀,四方脸,浓眉大眼,精神百倍,年过半百以外。这李俊一催马,便把去路拦住。有分教:天下英雄来相会,四海豪杰显奇能。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众盗贼剪径劫人 南霸天独斗群寇 话说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滚了马石宾、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黑雄,带领二十名手下人,在什百户树林之内,截住了七个骡驮子。一位老英雄押着,骑的是黄骠马。还有一个少年人,年约二十余岁,身高八尺,头戴新纬帽,身穿米色葛布袍儿,腰束凉带,足登青布靴子,面皮微白,玉面朱唇,目似春星,两眉斜飞入鬓,一团的雄气英风,骑坐一匹白马,肋佩单刀。李俊一看说:“欧!对面来的孤燕,留下买路的金银,放你过去。我寨主‘不怕王法不怕天,终朝酒醉在林间。就是天子从此过,也要留下买路钱’。”那位老英雄,乃是叔侄两个从口外回家,押着三千两白银,走至此处,听见前面有人喊嚷,抬头一看,这个树林甚是险要,见里面二十余个盗寇,各执刀枪,一催马到了林外,把那老英雄去路阻住。那位老者抽出刀来,说:“对面小辈,要买路金钱,你有何能?” 朴刀李俊说:“我手中的刀定要你的老命。”那位老英雄拉出金背刀来,说:“小辈,你有多大的能为?”催马抡刀就剁。朴刀李俊往上相迎,战了几个对面,被老英雄一刀背打于马下。 泥金刚贾信持手中枪怪蟒钻窝,分心就刺。老英雄凤凰展翅,往上相迎。贾信圈回马来分心又刺,却被老英雄把枪磕开,一伸手把那贾信擒过来摔于地上。快斧子黑雄抡月牙开山斧搂头就剁,老英雄用智赚他,慢慢地与他悠斗。树林内滚了马石宾说:“快给七寨主送信去吧。”派了小头目刘狗儿,急奔武家疃送信。 去不多时,那二位寨主带手下人催马来到树林内,看那位老英雄正把黑雄摔于马下。李七侯催马抡刀,直奔那老者而来,大嚷说:“老匹夫休要逞强,老太爷与你见个高下。”两个人大战有几个回合,忽见正东上来了几匹马,全是绿林英雄前来解围,大嚷说:“自己人,不要动手。”头前骑马来的,是赛毛遂杨香武,后面跟着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泰、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这九位是从山海关而来,正遇李七侯剪径劫人,连说:“别动手,都是自己人。”杨香武纵马来至跟前,李七侯与那位老英雄不动手了。杨香武跳下马来说:“李贤弟,我常和你说过,江南绍兴府望江岗聚杰村,有位英雄姓黄名三太,别号人称南霸天金镖黄三太,我给你哥两个引见。”二人见过,大家也引见了。杨香武说:“自己人为何动手呢?我从乐亭县来,路遇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等弟兄从山海关来。听人传言,此处有一个左青龙,还有一个武文华,行凶作恶,欺压善良,我等要来访问他,正遇二位动手。”黄三太说:“我因江南事情平常,想要出北口逛一趟。今从热河回来,进的喜峰口。” 正说话间,那边押骡驮子的少年过来说:“杨五叔,你老人家好哇!”赛毛遂一瞧,来的却是神眼季全。这个人武艺出众,才略超群,两条腿日行六百里。无论什么人,只要他见过一次,就是过十年再见,还是认识,故此人称神眼季全。大家见礼已毕,武成与李七侯把黄三太等众家英雄,请到了武家疃。季全把骡子拴在内院之外,同众人到了大厅之上落座。 家人献茶,忽见外面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带手下人等来说:“禀寨主,我等在大路之上等候,从东边来了一支镖,保镖之人是铁金刚冯元,押着二十万银子,送给寨主一千两,还说了些好话,说回来之时再来拜见。我等知道他和寨主有往来,也不肯收他的。”说完,把一千两银子,抬到帐房之内,与黄三太、杨香武等见过礼,大家归座吃酒。黄三太说:“你七寨主乃有名的英雄,为何在本地作起买卖来了?”李七侯说:“三哥你有所不知,只因新任三河县的县官彭朋,为官清正,剪恶安良,与民除害,拿了夏店斗行经纪左青龙左奎。有武举武文华,当堂说情不允。他是索亲王的义子,买通御史李秉成,把彭公参了。我气忿不平,到衙门见了彭公,说不必生气,我保管你一月之内官复原职。我托着左玉春,他乃是裕亲王府的皇粮庄头,说要托人情,须白银一万两方可成功。故此请众位在本处作些剪径之事,往日劫客商一千,只图三百两,今日是有多少留多少,事在紧急。”黄三太听罢,说:“这就是了,咱们大家该当成全。一则是大清朝的洪福齐天,二则是彭公官星发旺,英雄聚会。”老英雄杨香武说:“这段公事,咱们大家办理,黄三哥给出一个主意。”黄三太说:“季全,此事应该如何?” 神眼季全为人机巧伶俐,一听黄三太之言,说:“三叔,这件事须先派人把彭公给稳住方好,要不然,即便凑成一万两银子给彭公办事,他若走了,该当如何?”大家一听,说:“此言有理,但稳住他也不容易,不知有何妙计?”李七侯一听,沉吟半晌,并无主意,武七鞑子也闭口无言。齐问季全该当如何? 神眼季全说:“先派几个人改扮成报喜之人,去将彭公稳住才好。”那几个改扮之人遂直奔三河县而来。 单说彭公为人清正,自被参之后,将自己应办之事,办完案件,一并查清好交代。那些三班衙役人等,全皆伺候新官,外面冷冷清清,并无动静。彭兴也无精打采。彭公说:“彭兴儿,你收拾行李,定于后日起身。”彭兴本来心肠热,说:“老爷,不是白马李七侯叫老爷等候两天吗,为何不等。”彭公说:“兴儿你知道什么?那白马李七侯他们说说,不能认真的。” 正说着,四衙李爷来催交代,说:“老爷可预备好了,卑职清查已好,详女已办。”彭公说:“好,我正要请你来。”二人正说之间,忽听外面一片声喧。彭兴到衙外一看:那照壁墙上,贴着报条一纸,上写老爷高升荣任之喜。头报二报三报,都说当今康熙圣主老佛爷,在畅春园晚膳后,传旨三河县彭朋勿许开缺,仍管理三河县事务。我等前来讨赏,给老爷叩喜。彭兴到里面回明了。彭公赏了报喜之人二两银子,心中暗想说:“白马李七侯手眼甚大,果然官复原职。我想此事真假难辨,候府内文书到来,再为办理。”刘老爷也不敢盘查交代了,暂时告辞。彭公心中半信半疑,也不好走,进退两难。 不言彭公在三河县。且说报喜之人回到武家疃,禀明了众位寨主。赛毛遂杨香武说:“黄三哥,昨日季全所言之事,虽然把彭公稳住了,还有什么主意?”季全说:“拿我们三叔老人家一只金镖,前往北五省各绿林英雄那里去借银。”此一去,要惹起天下英雄聚会,镖打窦二墩,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商家林英雄小聚会 汤家店群寇大争锋 话说季全带了金镖一只,快马一匹,离三河县武家疃,往河间府商家林来。那一日到了张家寨下马,进了村口,来到那金面兽陈应太的门首。季全知道他与黄三太是知己之交,乃是保定府一带等处有名的响马。季全方要叩门,里边庄丁出来一看,说:“季大爷从口外回来吗?”季全说:“回来了。陈福,你家太爷在家吗?”陈福说:“在家,正同那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三位爷厅房吃酒说话,我去回禀一声。”不多时家人出来说:“请里面来。”季全答应,来至大厅之内,金面兽等四个人连忙站起来说:“季贤侄请坐,从哪里来?”季全说:“给老前辈请安,一向可好?我奉我黄三叔之命,指金镖为凭,向各处绿林中朋友每位借纹银五百两,送到通州南门里鲍家店内面交,有紧急用项。”陈应太瞧了金镖说:“你吃酒吧!”季全说着,又与锦毛虎张秉成等见礼已毕,大家吃酒。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季全奔茂州去了。陈应太对张秉成说:“贤弟,我手中无银两,你等兄弟如何办理?”锦毛虎说:“小弟等也是无有。”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说:“咱们去到大树林中等候作买卖,得二千两纹银,好给黄三哥送去。”金面兽陈应太说:“咱们去到大树林中等候吧。”四个人备马,带兵器出了张家寨,来到林中,天色已明。大道之上,不见有人,心中甚是着急。等到天晚,还不见人来,即行回家,甚是烦闷。 次日又去候至正午,忽见有几个驮子,四人骑马押解前来。来者这一伙人,乃是东路的大响马,荒草山的寨主并力蟒韩寿、玉美人韩山、雪中驼关保、赛晃盖王雄,只因接了季神眼的信,押解二千两白银,送往通州南门里鲍家店。正走之间,忽见前面那树林内有一伙人,象是绿林中人。韩寿说:“我去瞧瞧,是哪一路英雄?”一催马方要问,忽见那金面兽陈应太抡刀把路截住,说:“对面小辈休要走,留下买路的金银,饶你不死;如若不然,定要你命!”并力蟒韩寿说:“要买路金银,只须你赢得我这一口刀,我就给你买路金银。”陈应太说:“好!”抡刀照定韩寿就剁。韩寿急忙相迎,二人大战十数个回合,不分胜败。那一旁锦毛虎张秉成一拧手中枪,正打算要帮助陈应太。 谁想那边玉美人韩山大嚷一声,说:“强盗休要逞强,我来也!” 把手中竹节钢鞭敌住了张秉成。四个人大战,足有一个时辰。 忽听正南上一片声喧,说:“众位贤弟,不可动手。”大家一看,对面来的乃是那落马川的金眼龙王刘珍、河南大龙山的蓬头鬼黄顺、老英雄褚彪、黄河套高家庄的鱼眼高恒、内黄县的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这五位乃是与黄三太一路的英维,也要上通州德门里鲍家店去送银两,来到商家林地面,瞧见并力蟒韩寿与金面兽陈应太动手,连忙说:“不可动手,自己人,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说着给大家见礼,说:“你们四位在此何干?”陈应太说明其故。四个人和那九位,一共十三人,各催坐下马,一同往北走。到了金鸡镇,天色已晚,住在路西的汤家店内。众人吃了酒饭,俱都安睡。 次日天明,起来净面吃茶,用完酒饭,大家起身。在金鸡镇正北数里之遥,见前面树林之内,有四个人各跨征鞍,手擎兵刃,大嚷说:呔!对面来的小辈,献上买路的金银,饶你不死。“褚彪说:”哪位朋友前去,把他等给我拿获?“雪中驼关保说:”众位且住,待我前去拿他。“跳下坐骑,手擎浑铁棍,竟奔贼人,说:”对面小辈,你是哪路的人,通过名来,连我等都不认识,真是前来讨死。“那对面截路之人,乃是西路之响马,名叫闪电手高奎、铁棒田英、白面熊邓得利、金刀将于真龙,乃是北霸天窦二墩一党之人,在此剪径劫人。关保一摆棍,说:”小辈,哪个来!“闪电手高奎摇手中铜锤,大嚷一声,说:”小辈别走,看锤!“关保举棍相迎,两个人分开门路,棍分三十六手左门棍,四十八手右门棍,庄家六棍。那高奎之锤,上下翻飞,战有一个时辰,被高奎一锤打在关保棍上,关保一棍,正打在高奎左腿之上,闪电手败回去了。铁棒田英一摆手中之棍,大嚷一声,说:”小子,老爷来也!“摆虬龙棒照定那关保就是一棒,关保用棍相迎。这边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一袖箭把田英打败。白面熊邓得利、金刀将于真龙,两个人手执兵刃,来至对面,双战关保。那玉美人韩山大怒,说:”两个小辈以多为胜,待我去结果他二人的性命。“持兵刃就奔于真龙而去,战了几个回合,把四家强盗战败,撒马逃去。十三位英雄也不追赶,催坐下马直奔通州而来。 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这四个人心中甚是不乐,赤手空拳,一文钱也无有,倘若在路上不遇买卖,这便如何是好?正在思想之际,忽见正北来了十数辆车,上插镖旗,乃是办珠宝之人。张秉成一催马说:“呔!对面来车休走,我等在此等候多时,留下买路金银,饶你不死。”那镖车忙把车圈住了。原来此镖乃是京都前门外可云龙镖店的,店主名可云龙,四海驰名。这押镖的伙计姓孙名景龙,别号人称镇东方,惯走关东三省,一身好本领,武艺惊人,原先也是绿林中人,因看破世情,自己改邪归正,这一趟保着二万银子。因大清朝康熙老佛爷皇恩浩荡,王法从轻,故此各处盗贼纵横,任意抢夺。这孙景龙带着伙计,往树林观看,认得褚彪与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说:“二位老前辈好哇!” 褚彪见是镇东方孙景龙,便说:“你保了镖啦!张寨主,我给你们引见引见。”说罢下马,各自见礼。褚彪就把陈应太、张秉成等四人上通州之事,说了一遍。镇东方拿出三千两银子说:“这是我的菲意,四位请拿去。”陈应太说:“那如何使得,我们万不敢收,还是请收回吧!自己朋友,实不能领。”褚彪说:“不必推辞,收下了吧,咱们事若不要紧,我也不肯叫你收。” 说着,叫手下人把银子放在一处,大家与孙景龙分手,直奔通州鲍家店。 晓行夜住,到了通州南门外鲍家店内,此时飞天豹武七鞑子、白马李七侯、飞镖黄三太,带着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泰、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众家英雄,正在鲍家店等侯。这一日外面来报,说鱼眼高恒等拜见。黄三太与李七侯迎接进来,大家见礼。忽又有人来报说:“今有西霸天濮大勇、镇北方贺兆熊、东霸天武万年三位英雄来拜。” 黄三太等迎接进来。外面一片声喧,天下英雄聚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九回 鲍家店群雄聚会 彭县令官复原任 话说飞镖黄三太听了手下人来报,说濮大勇、贺兆熊、武万年到了。黄三太说:“原来是贺兆熊等三位到了。”此三人是黄三太结义的盟兄弟,听见季全指镖借银,不知黄三太有何用项,故此亲来,要见三哥细问情节。这三位中,贺兆熊年约五十八九岁,身高八尺,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绸子单袍儿,腰束凉带,足登官靴,外罩青红羽毛马褂,面皮微紫,四方脸,扫帚眉直插额角入鬓,大环眼二目有神,准头丰隆,四方口,花白胡须,气度飘洒,精神百倍。那濮大勇年有五十以外,雄眉恶眼,紫黑面皮,青绉绸长衫,足登青布快靴。那武万年年有五十余岁,青面庞,粗眉大眼,头戴马连坡草帽,身穿蓝绸子长衫,青缎子快靴,精神百倍,二目有神,一部钢髯有二寸余长。众英雄齐来见礼,大家进店。武万年说:“黄三哥,你老人家借银何用?我三个人带来三千两白银,不知够与不够,请问其详。”黄三太说:“老弟要问此事,其中有段缘由。因我由口外回头,在什百户遇见李七弟,他为三河县令彭公被恶霸买通索皇亲给参了,要托个门路,保彭公官复原职,须用白银一万两。故此我派季全,指金镖与众位朋友借银,给李七侯贤弟办理此事。”说罢,褚彪也给贺兆熊见礼。那飞镖黄三太吩咐摆酒,小二早已杀猪宰羊,鸡鸭鱼肉摆了几桌。大家绿林英雄,按次序落座。 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四个人在座上心中甚乐,想在道路之上,遇巧得了这二千两银子,今天来到鲍家店内,在众位英雄跟前,也显出我等英雄。正在吃酒之际,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有小霸王郭龙、赛燕青郭虎,乃是北路宣化府的英雄,来至此处,与黄三太送银。 黄三太连忙让进来。二人说:“我们兄弟今日来送银一千两,正放在驮子之上,叫来人交了。”这里黄三太说:“多承二位好意。”二人又与众绿林见礼已毕,归座吃酒。忽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约十六七岁,生得虎头燕颔,威风凛凛,光着头,未戴帽,身穿青绉绸子长衫、青缎子中衣,足登青缎子快靴,凶眉恶眼,怪肉横生,一见黄三太便放声大哭。众人发愣,并不认识于他。赛毛遂杨香武认得是茂州北门外红旗李煜的徒弟谢虎,随即说:“谢虎你来此何干?”谢虎说:“我奉师父之命,从家中带了五百两白银,送至通州鲍家店,交给黄三太爷,不想走至半路,遇见几个强人,手执刀枪,把我围住,抢了五百两银子去。我不敢回去见师父,求你老人家给我出一个救命的主意。” 黄三太一听,心想红旗李煜在镖行多年,他只要有一杆红旗在车上,绿林中人瞧见,不但不劫,还要护送。今天谢虎说在半路之上失去了五百两银子,断不是绿林中人。遂说:“谢虎你回去,我告诉你,银子既然失去,见了你师父,就说你把银子给了我了。”谢虎磕了一个头,拜别去了。 李七侯见众位英雄把银送来,凑至一万五千两之数,连忙差人去请左玉春。次日左玉春来与众位绿林英雄见礼。大家见礼已毕,黄三太说:“老兄台甫什么称呼?”左玉春说:“名玉春,号华舫。”黄三太说:“听李七弟说,兄台乃是裕亲王府的皇粮庄头,这一件事,还求兄台鼎力。“左玉春说:”我也想着出力,但彭公在三河署中有半月之久,怕的是走了风声,彭公也不能在县中久住。我明日把银子装在花盆、酒坛之中,这两样物件,可以带进城中送礼。我暗中托人办事,须请两位朋友跟我去才好。“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二人说:”我们跟了去好否?“左玉春说:”甚好。“便检点着把银子放在花盆、酒坛之内,雇人夫抬着,上插黄旗”裕亲王府所用“,马龙、马虎弟兄二人押着,左玉春骑着马,出店而去。 顺着大路,进了齐化门,行至东单牌楼裕亲王府门首,到了回事处,管事的巴兴阿瞧见是左庄头,说:“左大哥,你可好哇,从哪里来的?”左爷说:“烦你驾去报爷知道,说我孝敬十坛绍兴酒,十二盆兰花,现有两封银子,送给你众哥们吃杯茶吧!”叫从人递过去,巴兴阿见了银子,说:“何必老兄费心,我去禀明太监刘老爷。”这个人心直口快,与那左玉春最好,听巴兴阿一回禀,连忙说:“请。”巴兴阿即将左庄头请进书房之内。左玉春给老爷请安,说:“刘老爷好哇?”刘老爷说:“左贤弟,你从哪里来?”左玉春说:“由家中来。我这里有白银一千两,送给刘老爷台前,买衣服穿。”刘太监是给左玉春走动官司的,一见左玉春送银子,说:“贤弟何必费心,自管实说。”左爷就说:“彭公升任三河县,所拿恶霸左青龙,乃是我一个族侄,充当斗行甚不安分,欺压善良,我久要送他见官治罪,奈未得其便。目下被人公告,内有抢夺妇人、侵吞银两一案,被彭公拿获问罪。当时有武举武文华擅自上堂说情,彭公不允,武文华因此怨他,来京托其义父索奈的人情,买通御史李秉成参了一本,说是任意妄为,奉旨即行革职。我想他乃是一位清官,无故被参,我有一个朋白马李七侯,乃是个英雄,苦苦恳求于我,叫我来求王爷,为彭公说几句好话,万一保着他官复原职,亦未可知。“刘太监说:“此事不容易办,见了王爷,我替他说两句好话就是了。”便先到里面回禀,裕亲王说:“来人命他进来。”少时,有人把左玉春带至内书房,给王爷磕头问安,然后,说:“奴才孝敬十二盆兰花,十坛酒,请爷开看!”老王爷把所送之物一瞧,早摆在院中,叫人抬至书房,甚是沉重。老王爷吩咐:“打开我看,酒是哪一路的?” 执事太监打开,看见里面白花花的银子。老王爷说:“左玉春,你送给我这些物件,作何用项!”左玉春连忙跪下说:“白银一万两,奴才孝敬,求爷开恩。”他就把彭公在三河县所作所为之事,被武文华买通御史李秉成参了之故,说了一遍。老王爷说:“知道了,到后面用饭去吧。”左玉春下来,在刘太监屋中用饭。少时从里面拿出来一把扇子,一对荷包,跟头褡裢,槟榔荷包共四样,说老王爷赏你的,叫你住两天听信,老王爷代你办理。 次日,裕亲王上朝面君。当今康熙仁圣帝主,办理朝中大事已毕,裕亲王奏道:“臣闻人说,三河县知县彭朋为官清正,办事勤能,李秉成所参,系串通作恶。”康熙爷最喜的是皇兄裕亲王,所奏之事无不允准。今听裕亲王所奏,便传旨曰:“三河县知县彭朋,被人误参,朕念该县令勤慎忠正,着彭朋官复原职,仍任三河县事。武文华势棍欺人,该三河县即将武文华拿获,严刑究办。钦此!”这一道上谕下来,左玉春便回归通州鲍家店内,见众位英雄正同一位少年英雄说话,乱乱哄哄的。要知群雄聚会,镖打窦二墩,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回 众豪杰捉拿武文华 张茂隆定计擒势棍 话说左玉春见了上谕恩旨,连夜收拾行李起身,到了鲍家店,见黄三太、贺兆熊、濮大勇、武万年与飞天豹武七鞑子等众英雄,正在一处等候京中信息。那左玉春一进店来,大家齐声问京中事体如何?左玉春把到裕王府所办之事,细说了一遍,大家这才放心。白马李七侯甚是喜悦,说道:“我到县中探访探访。”告别众位,骑马到了三河县衙门,有杜雄等齐来问好,说:“此时典史刘老爷正同彭公闲谈,你到里面就知道了。” 彭公自有人报喜后,真假难辨,候上司文书候了几天,并无音信。凡衙中所要办的公事案件,都是那典史与彭公二人会同办理,同寅甚和。这一日正同那典史闲谈,忽听外面一片喧哗,彭公派兴儿出来查看,少时回来禀报说:“昨日早朝圣上传旨,有裕亲王保奏三河县知县彭朋办事勤能,实有政声,着仍任三河县事务。势棍武文华,倚势欺压百姓,着即行拿获,严刑究办。现有报喜之人,连宫门抄一并拿来,老爷请看。” 彭公闻听,知道上回报喜之人,还是李七侯用的稳我之计,此事他办理认真,甚为可敬。随即赏了报子纹银二两。大家全来叩喜。三班人役均说:“还是旗官根柢硬,事到如今,官复原职,甚不容易。”这时外面有人禀报:“白马李七侯来给老爷道喜。“彭公说:快请进来。”李七侯自外面进来,给老爷请了安,说:“老人家这两日可好?”彭公说:“李壮士你甚是分心,容日后再谢,你我尽在不言中就是了。今日有上谕拿势棍武文华,本县想到,还须壮士辛苦—趟。”李七侯说:“老爷派杜雄一人同我前去,可在三天之内,报老爷知道信息。” 彭公点头,立时派杜雄拿着签票,跟李壮士前去。二人随即上马,到了鲍家店,见左庄头同众位正说闲话。李七侯说:“来,大家让座,给杜雄引见。”杜雄看见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都是三山五岳的英雄,四野八方的豪杰。李七侯说:“多蒙众位台爱,成全此事,我今备一杯水酒,给众位酬劳。”黄三太说:“七弟何必如是呢?我是等候季全,他回来就要回南方去了。”武七鞑子说:“我除办事外,尚有余银一千两,也是从众位得来的,除去你我店中之费,剩下来的赏各位的手下吧。” 李七侯说:“甚好。我还有一事相求众位,彭公命我带杜雄去拿武文华,我想武文华乃是一个练武之人,手下打手不少,还有护院之人,须请几位朋友同去拿他方好。我与他有一面之识,去之不便,须请泥金刚贾信、朴刀李俊、快斧子黑雄、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五位跟杜雄前往,至夜晚动手,将武文华拿住才好。”五位英雄都答允了。 忽见神眼季全从外面进来,下了马说:“众位寨主,你们都好哇?”黄三太说:“季全你回来了,我且问你哪里去了?” 季全把所到之处说了一遍,又说:“走至河间府九尾坡,遇见一伙强人,都不认识。我说:”你们这伙人是不认识我,我今在南霸天黄爷手下当一个小伙计,名叫神眼季全。‘那为首之人听了勃然大怒说:“原来你季全就是黄三太手下的人。他有何能,敢称南霸天?我早有心要上绍兴府找他,因我有事不能前去。我且饶你狗命,去给黄三太送个信,叫他在绍兴府等我。 我乃是独霸山东窦二墩窦二太爷,过了中秋节后,定来访他。‘其时小侄不敢与他争斗,因此回来禀三叔知道。“黄三太说:”好一个小畜生,我在江湖三十余年,并未遇见过对手,今日这厮欺我太甚,我必要亲身到河间府与彼比拼比拼。众位英雄,我告辞了。“武七鞑子说:”不必忙,我跟你去看窦二墩是何等英雄?我也听人传言,说有一个独霸山东窦二墩,外号人称铁罗汉,我闻名尚未见面,跟你去助助威,也叫他瞧瞧咱们这些人。“飞天鹞子贺兆熊、勇金刚濮大勇、侠义太保武万年这三人听了武成之言,也说:”三哥要去,我等同往,看你二人比武。“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并力蟒韩寿、玉美人韩山、雪中驼关保、金刀铁背熊褚彪、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蓬头鬼黄顺、落马川刘珍、高家庄鱼眼高恒、白马李七侯等,还有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赛毛遂杨香武,都齐声说道:”我等跟随黄寨主前往。“大家一同算还店帐,即欲起身。李七侯临起身,托玉春说:”大哥,求你带杜雄办理拿武文华的案子要紧。“左玉春说:”这件事交给我就是了。“李七侯随即派定贾信、李俊、黑雄、马龙、马虎五位辛苦一趟。然后众英雄一同起身,上河间府去了。 左玉春说:“杜雄,你带贾信、李俊、黑雄、马龙、马虎六位先奔武家庄,到那里见机而行,拿住便解送县衙;拿不住,回到南庄见我,咱们大家再为商议。”杜雄答允说:“是。”带着那五位英雄,离了通州城,来至三河县地面,先住在夏店街上。次日六人穿了便衣,暗带兵器,到武家庄的东村口,见路北有一个茶馆,是大花帐,北上房三间,前头有天棚一个,摆了几张桌子,有七八个吃茶之人。杜雄进了茶馆,要了一壶茶,六个人吃着。忽见外面进来两个人,前头那个年约三旬以外, 黑脸膛,连鬓胡须,浓眉大眼,身穿青绉绸长衫,足登青缎子快靴。后跟那位,三旬光景,虎背熊腰,淡黄的脸膛,五官端正,长眉带煞,二目有神,身穿蓝绸子长衫,青缎快靴。两位英雄进来,李俊连忙站起身说:“二位英雄这里坐吧,一向安呀?”那个人连忙给了六位的茶钱,过来了瞧,贾信、黑雄、马龙、马虎全皆认得。李俊又给杜雄引见,说:“这一位是杜大哥。这位穿青衣服的是常万雄,外号人称五方太岁。这位叫掺金塔萧景芳。”杜雄说:“二位在哪里恭喜。”常万雄说:“在武宅看家护院是我弟兄二人。”杜雄说:“庄主可曾在家?”常万雄说:“在家。”李俊连忙把萧景芳叫到无人之处,说:“你弟兄二人,因何来此?”萧景芳说:“因我弟兄二人听说武文华是个势棍,手眼甚大,五府六部结交吏役,于中取利,诈害良民。我想要偷他些银钱,周济贫民,来至夏店,住在牛家店中。正遇他家要请保镖看院之人,牛掌柜把我举荐在武文华家中,我二人也不好动手。昨日有山东显道神郝士洪,河南上蔡县葵花寨铁幡杆蔡庆,山东凤凰张七即张茂隆,也带着他两个小徒弟:一个赛时迁朱光祖,今年才十七岁,一个八臂哪吒万君兆。这几个人听说他是一个势棍,要抢他一些资财。我二人定于明日同走。你等来此何干?”李俊就把指镖借银,彭公官复原职,并奉县谕来拿武文华之故,说了一遍。萧景芳说:“也好,我等协力相帮,咱把恶人拿住之时,一同往河间府去,瞧黄三太与窦二墩两人比武。咱们就在今夜晚间,把他师徒几位,邀请在我们那里住着。今夜二更时分,大家一齐动手。” 二人商议好了,又与这几位说明了,大家甚是喜悦。这几位就在这里吃喝一天。常、萧二位回归武宅,见了张茂隆,大家说知,然后各自预备,先把随身细软物件带好,专等外面的人进来。 武文华自从走人情,把三河县令革职,他便任性横行,目无王法,无所不为,常给人走动顺天府东路厅等处,甚有威名。 今日正同他的美妾在北上房之内饮酒取乐,忽觉心惊肉跳,发似人抓,肉似钩搭,说:“不好!莫非有什么凶事吗?”美妾香娘说:“少喝酒,歇息吧。”武文华在东房中一坐,闷闷不乐,和衣而睡。天有二更之时,忽听房上有人走动之声,连忙起来,见灯光昏暗,忽听房屋上一响,从外面闯进一人来,手执钢刀,照定武文华就是一刀。武文华一闪,窜至院中,手执宝剑,只见从南房上跳下一人说:“武文华,你往哪里走?”屋内砍他之人也跳在院中,抡刀来到。这时外面一片喊声,群雄赶到。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 愣黑雄拿获武文华 彭县令严刑审恶棍 话说那武文华跳至院中,从南房上下来的是快斧子黑雄,抡斧就剁。武文华急架相还。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二人,持刀过来相助。蔡庆等在房上拦住打手。杜雄等一同把武文华拿获,捆绑好了,押着送到三河县署内,天已大亮。杜雄说:“众位先别走,到我的班房屋内坐坐,候我回明了老爷再说。” 杜雄禀明老爷,彭公传伺候升堂。三班人役,站班伺候。 彭公坐堂说:“带上恶棍武文华来!”前后左右一喊堂威,杜雄带武文华来至大堂,立而不跪。彭公说:“下边站的是武文华,你见了本县,为何不跪?”武文华说:“举人并不犯法,为何拿我。”彭公说:“你包揽词讼,任性妄为,目无官长,咆哮公堂,拉下去给我打!”左右一声喊嚷,把武文华打了四十大板。武文华说:“你凌辱绅士,责打举人,我必到顺天府把你喊告下来。”彭公说:“我奉旨拿你,还敢这样大胆,快把已往所作之事,给我说来。”武文华忍刑不招。彭公办了个势棍不法,任性欺律,应杖一百,徒刑三年,文书行于上宪。这里赏了杜雄一百两银子。杜雄治酒席,请快斧子黑雄、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凤凰张七、铁幡杆蔡庆、显道神郝士洪、八臂哪吒万君兆(今年十四岁)、赛时迁朱光祖、掺金塔萧景芳、五方太岁常万雄这几位英雄在班房吃酒,大家尽欢而散。次日天明,告辞起身,奔河间府找黄三太,帮助他打窦二墩。 众人上路,那一日正往前走,忽听后边有人叫道:“张七哥慢走,我来也。”张七一回头,看见是猴儿李佩、红旗李煜、赛霸王杜清、铁金刚杜明,四人与众人见面,行礼已毕。张七问:“你四人往哪里去?”李煜说:“我等往河间府,找黄三太去。”杜清说:“我等也是去找他,大家一同前往。”众人合在一处,又往前走。时逢夏令盛暑之际,赤日似火,在路上甚是难行。忽然云生西北,雾起东南,一片乌云,遮住太阳光华。 正是:朗朗红日在天,顷刻雾锁云漫;霹雳交加动宸垣,蛟龙沧海何安。 朴刀李俊说:“众位仁兄贤弟,此处并无村庄,哪里可以避雨?”铁幡杆蔡庆说:“我等催马向前,前边有一树林,或有人家,亦未可知。”众人走至林前,见路西有一座古庙,周围都是红墙,里边大殿三层,旗杆高有七尺。正北山门上的一块匾额,上写“敕建精忠庙”。东边角门关闭,李煜上前叩门,说:“开门哪!”忽听里边有人答言说:“哪位叫门?”李煜说:“我们。”把门开了,出来一个和尚,年约四旬以外,身高八尺,膀大腰圆,光着头并未戴帽,身穿月白布僧衣,蓝布中衣,白袜青鞋,面皮微紫,两道雄眉直立,一双怪眼圆睁,连鬓一把络腮胡须。他一见众人皆有马匹,带笑说:“众位里边坐吧。” 蔡庆等拉马进庙,和尚把马拴在树上,让众位在东配房内坐。 蔡庆看见屋内东边有小条案一张,上摆炉瓶,案前一张八仙桌儿,两边各有椅子,桌儿上有文房四宝。东墙上接着一张直条,画的是杏林春燕,两边有一幅对联,上面写的是: 凤在禾下鸟飞去,马到芦边草不生。 众人衣服全皆湿了,大家拧水。和尚叫一个徒弟烹茶。红旗李煜说:“众位贤弟,你看这座庙不靠村庄,在旷野之处,和尚生的凶恶,料不是好人,咱们要多留神。”蔡庆说:“无妨,不要紧。”正说着,小和尚献上茶来,大家喝茶。只见那个和尚从外边进来,手举一股香说:“天有正午,该烧午时香了。” 此时李佩出恭去了,众人说:“你倒虔诚。”和尚说:“我们出家之人,靠佛爷保佑呢!”众人点头,忽然闻着这股香的气味,杜清说:“好香,这也不知哪里买的?”众人皆说真好。正说着,铁幡杆蔡庆说:“不好!我眼昏心迷,脚底下发轻。”顷刻间就倒于地下。凤凰张七也说不好,一翻身倒于就地。八臂哪吒万君兆、赛时迁朱光祖等一伙英雄,全都倒下了。和尚哈哈大笑说:“你这一伙该死的囚徒,往哪里走!”说着自己出了东配房,到了后院正房屋内,把刀摘了下来。 书中交代:这个和尚,他乃是绿林中一个盗寇,姓牧名龙,外号人称水底鳖。他有一个朋友,姓杜名鳌,外号人称金背鼋海狗,会使薰香。他这个薰香,与赛毛遂杨香武的鸡鸣五更返魂香是两路传授。杨香武那薰香,只要人闻着,鸡鸣才能苏醒过来。他这个薰香,加添药味,其味甚香,须用冷水解药,等六个时辰方能明白,他那解药又是独门。今天他见众人各跨坐骑,老少不一,必是保镖之人,金银财宝不少,他便自己用了解药,拿了一大股藏香,在东屋中举着,和众人说话。众人只顾闻那香味,不知不觉跌于就地,昏迷不醒。和尚法名德缘,到了后边,带一把钢刀,要来杀众人。在外边禅堂一瞧,天上雨也住了。雨过天晴,风息云散,透出一轮红日来。他手提钢刀,进了东禅堂,见众人横倒竖卧,昏迷不醒,方要抡刀杀人,恰好猴儿李佩出恭回来,见和尚手执钢刀要杀众人,自己也抽出刀来,大喊一声说:“和尚休要伤我的朋友!”和尚一回头,跳出来抡刀就剁,李佩急架相还。二人在院中各抖雄威,这一个凤凰展翅剁和尚,那一个鹞子翻身迎李佩。李佩瞧见众人皆被薰香薰过去了,自己孤掌难鸣,和尚却越杀越勇。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然墙上又跳下一个人,说:“何处贼人,休要逞强,待我来取你!”李佩抬头观看,见那人身高九尺,面皮微黑,凶眉恶眼,怪肉横生,身穿青缎裤褂,足登青缎快靴,青手绢包头,手提钢刀,照定李佩就是一刀。李佩见贼人又添余党,自己虽然刀法精通,无奈两拳难敌四手,一人怎敌二人? 这两个贼人,都是久闯江湖的大盗,李佩心想:“自己若是败了,众朋友性命休矣!决不能走,只可与他二人争个胜败。” 战了有一个多时辰,李佩浑身是汗,四肢发软。也就是李佩,要换别人,准不是他二人的对手。这一出汗,刀法又乱,大概已不能取胜于贼人。此时众豪杰在精忠庙受了薰香,生死难定。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二回 精忠庙群雄受薰香 河间府豪杰大聚会 话说李佩正与金背鼋海狗杜鳌、水底鳖牧龙动手,两个贼人刀法精通,李佩急了,一刀把水底鳖牧龙砍死。金背鼋海狗杜鳌大吃一惊,说:“不好!”猴儿李佩说:“我李佩是天下英雄,谅你一个无名小辈,怎是我的对手!”那杜鳌听说是李佩,连忙说:“别动手了,原来是李老英雄,我实不知,多有得罪。” 李佩说:“尊驾何人?”杜鳌通了名姓,此时天已黄昏,屋内众人全都苏醒过来,听见院中有人说话,一齐出来说:“二位请进来吧!”杜鳌认得是凤凰张七,说:“七寨主,你从哪里来?” 张七说:“我同众位从三河县而来,往河间府找南霸天,去打窦二墩。”杜鳌听了,亦要前去,便把和尚死尸埋了。张七说:“你为何在此?”杜鳌说:“我与和尚相好,在这里借住。他常使我的薰香害人,如今已死,我也要跟着众位去。我去拿酒来,咱们吃酒。”用饭已毕,天晚安歇。 次日天明起来,杜鳌也跟随前往。众英雄各备坐骑,奔河间府而去。忽见前边尘土大起,对面来了白马李七侯,带着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大刀周盛、闷棍手方回、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泰、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飞天豹武成、赛毛遂杨香武十七位英雄,正遇见铁幡杆蔡庆、显道神郝士洪、凤凰张七、五方太岁常遇春、掺金塔萧景芳、八臂哪吒万君兆、赛时迁朱光祖、红旗李煜、猴儿李佩、赛霸王杜清、铁金刚杜明、快斧子黑雄、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金背鼋海狗杜鳌十七位豪杰。 两伙合一处,共三十四位英雄。大家见礼已毕,李七侯见内中有两个年幼之人,万君兆十四岁、朱光祖十七岁,余皆年岁相当。黑雄遂把拿武文华之故,说了一遍。李七侯说:“很好很好!我们同黄三哥到了河间府,并未找着窦二墩。他留下人,给黄三哥送了一信,说他往山东德州作买卖去了,约在李家店见面。黄三哥叫我先去打店,他等在后,少时就到。”众人说:“咱们到李家店住很好。”大家催马往德州而行,在东门外李家店占了房,告诉店家说,后边还有人来。 次日,有南霸天黄三太、飞天鹞子贺兆熊、武万年、濮大勇、小霸王郭龙、赛燕青郭虎、花刀无羽箭刘世昌、金眼魔王刘珍、蓬头鬼黄顺、鱼眼高恒、铁背熊褚彪、并力蟒韩寿、玉美人韩山、雪中驼关保、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神眼季全、赛晁盖王雄二十位英雄赶到。大家见礼已毕,店中掌柜的见人太多,说:“后边有一大厅,甚是宽阔。”这五十四位英雄,在后边占了数十间房,候窦二墩住了两天。 这一日,正是吃过早饭之际。忽听外边一片声喧,从外边进来一伙人,为首之人身高八尺,项短脖粗,虎背熊腰,并未戴帽,身穿元绉绸长衫,蓝绸中衣,足登青缎薄底快靴,四方脸,面皮微青,青中透蓝,雄眉直立,阔目圆睁,准头端正,四方口,虎头燕颔,年约三旬,英气勃勃。后跟着十多位英雄,内有闪电手高奎、铁棒田英、白面熊邓得利、金刀将于景龙、一朵花赵进喜、红眼狼冯振清、双头太岁周勇、独眼龙王吴通、探花郎君刘海、低头看山高冲这十位英雄。窦二墩抱拳拱手说:“哪位是黄寨主?请过来答话。某久仰大名,今要请教尊驾有何能为。”黄三太说:“某就是黄三太。你就是窦二墩么?我听说你要找我,我今来找你,你我比艺,我奉陪练两趟。”窦二墩说:“此处地方狭窄,明日在东郊野外,离城四里之遥,有一座大树林,名曰驼龙冈,巳正等候,去者是英雄。失陪了。” 黄三太说:“那里见吧!不送了。”李七侯等见窦二墩这等雄壮,暗说不好,私与贺兆熊说:黄三哥年迈,怕不是窦二墩的对手,他正在英年之际,你我又不能帮助。旁有金背鼋海狗杜鳌说:“料窦二墩乃无名小辈,我明日先把他剁死。”旁有萧景芳,本是能言俐齿之人,听杜鳌之言,说:“杜寨主别吹着玩啦! 此时说大话,见了窦二墩,就不敢称英雄了!“杜鳌本来是气傲之人,一听萧景芳之言,说:”姓萧的,你别小看人,我要不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也不知我的力量如何?明日我要不把窦二墩打死,誓不为人。“萧景芳说:”我说的是好话,你先别着急,等见了窦二墩再犯脾气。“杜鳌说:”有理。“五方太岁常万雄说:”萧景芳,你留点阴功吧,别说这德行话。“大家哈哈大笑。众英雄有替黄三太也着急的,怕他不是窦二墩的对手;也有生气的,忿忿不平。这一日大吃大喝,天晚安歇。 次日天明起来,用完了早饭,忽听黄三太说:“众位贤弟,我去到东郊之外,找窦二墩去。”大家说:“请。”众英雄一同到了东郊之外,见窦二墩早在那里等候。一见黄三太来了,说:“黄寨主,今日有言在先,你我动手,不准别人帮助。”黄三太说:“言而有信,你赢了我黄某的刀,我横在刀下,再不生于人世。”窦二墩说:“我要输给你,永不出山,你死之后,我才出世呢!”黄三太说:“好!你我先比兵刃,刀下无眼,各自留心!“说罢,抡刀就剁。窦二墩的虎尾三节棍一摆,上下翻飞,厉害无比,一照面就是三下。黄三太用蹿纵的功夫闪躲,一往一来,不分上下。幸亏黄三太刀法精通,若另换一人,准不是窦二墩的对手。二人这一番较量,毕竟黄三太年过半百,暗说:”不好,我今年五十三岁,在江湖上三十余年,并未遇见对手,今日遇见窦二墩,他果然武艺高强。“濮大勇等在旁,见那窦二墩武艺超群,棍法精通,直替黄三太为难,怕的是黄三太不能取胜,又不能过去帮助。众人正在着急,又见黄三太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似难分上下之势。赛毛遂说:”黄三哥见机而作,不可定使金背刀取胜。“这一句话,把黄三太提醒,暗说:”我不免用暗器赢他就是!“想罢,把刀一横,跳出圈外,把刀一擎,伸手掏出金镖一只,回手照定窦二墩就是一镖。窦二墩也是人中之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黄三太一回身,他就知有暗器,见那金镖扑面而来,他一伸手便把那金镖接住。 众家英雄不禁吓了一跳。黄三太大吃一惊,说:“窦二墩果然武艺精通。”翻身抡刀又剁,窦二墩用三节棍相迎,二人又战在一处。窦二墩暗说:“黄三太名不虚传,若非是我,恐怕不能取胜于他。他要在三十余岁之时,我二人恐怕就分不出高低。窦某自出世以来,并未遇见对手,今天才见这英雄。”黄三太一镖未打着他,自己又掏出第二只镖,要把迎门三不过的金镖,照数施展出来赢窦二墩。战了几个照面,黄三太暗中一镖,被窦二墩接住,回手又是一镖,也被窦二墩接去了。黄三太连打三镖,竟被窦二墩连接三镖。黄三太心中一动,暗说不好!旁边那白马李七侯与飞天豹武七鞑子,见黄三太三镖并未打着窦二墩,二人勃然大怒,说:“列位寨主,众位英雄,我等不可袖手旁观,大家动手帮助寨主,把他拿获,替本处人除此一害,也就结了。”贾信、李佩齐说:“有理。”大家正要独抽刀刃,旁边把神眼季全吓了一跳,连说不可!不知二位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德州郡三太打墩 河间府二墩报仇 话说飞镖黄三太,三镖并未打着窦二墩。李七侯要去帮助,众人各抽兵刃。那神眼季全说:“不可!我三叔乃性傲之人,依我之见,此时未见胜败,若是三叔赢了还可;要是输了,咱们大家把他剁死。”李七侯听了这话有理,说:“也好,众位寨主,咱们在这里观看,如不得胜,大家再来动手帮助。”贺兆熊说:“正是。”眼见黄三太急了,刀法上下翻飞,回身一伸手,一只镖正打在窦二墩的前胸,“哎哟”一声,倒于就地。窦二墩说:“罢了,我再不曾想到,今天败在你的手里。”黄三太过去,搀扶起来说:“贤弟,你我结为兄弟。”窦二墩说:“罢了,我也无面目再见天下英雄了。高奎,你等兄弟散了吧,我去也。” 他回归店内,在他住的恒茂店里还有自己随身的小包袱。 窦二墩越想越烦,正在闷坐无聊之际,忽听外边有人问道:“窦二爷在哪里住?”店家说:“有何事,在北上房内。”窦二墩一看,是他大哥的家人来福,便说:“来福,你进来吧。”来福给二爷叩头,说:“我蒙二爷待我一片好心,特意前来送信。 这真是闭门家内坐,祸从天上来。只因为献县新到任的夏增荣,他有一个公子,乃是酒色之徒,瞧见我家小姐生得美貌,他先托人来说,我家主人不允,后来他带人来抢,又被小姐全都打 回。昨日来了四个差人,把大庄主传去,硬说欠他儿子的银两,把我家主人押在狱中。我特来给二庄主送信。“窦二墩的哥哥叫窦成,为人忠厚,无故被害。窦二墩说:”来福,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自己算还店帐,带了虎尾三节棍,并包裹细软之物,离了德州。 他本来想要远走高飞,隐居山林,再不见绿林中人了,现在听说哥哥窦成被赃官夏增荣的儿子夏振声所害,要我的侄女金莲,我窦胜乃山东有名的人物,岂肯受他人之辱。我去找那景州的快腿彭二虎、飞行吴德顺,他二人手下人不少,我去找着他们,大家商议,好杀赃官,救我哥哥。想罢,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餐渴饮。一日,天色已晚,黄昏以后错过了宿店,前有一座树林挡住去路。窦二墩正要穿林而过,忽听那前面大嚷一声,说:“此地我为尊,专劫过往人。若要从此过,须留买路钱。无有钱买路,定叫你命归阴!”窦二墩见有人说话,暗吃一惊,说:“对面小辈,你是何处贼人,敢截我的去路?” 对面贼人说:“我乃独霸山东的窦二墩是也!快献买路金银来。” 窦二墩听罢,心中暗说:“怪哉!我窦某今日又遇见一个窦二墩?我问他就是。”想罢,说:“小辈,你既说是独霸山东窦二墩,我听人传说,他不劫孤行客,一千两纹银只留五百两,专劫贪官恶霸。你若是我的对手,我便给你金银。”那假窦二墩一摆双锤,窦爷用三节棍相迎,只听“叭”的一声,便把假窦二墩的锤磕碎。原来假窦二墩那一对锤是木头作的,里空外用铁页包着,也有七八斤重,若旁人看,就象七八十斤重的铁锤一般。今日被真窦二墩把兵刃磕碎,一棍打倒,“哎哟”一声说:“爷爷饶命,小人我不知你老人家到此。”窦二墩说:“小辈,我乃独霸山东窦二墩是也!假冒我的名姓,焉能饶你。” 此人听了,说:“爷爷,我知道了,我也姓窦,名叫窦二羔,只因家有八旬老母,无钱奉养,想出这个主意来,假充你老人家的威名,我只为混饭吃,求爷爷饶命,你老人家还生儿养女。“ 那窦二墩闻听他原来也知道我的名字,不由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伸手掏出十两纹银,说:“你改过自新,作一个小本经营就是了。”贼人接了银子,磕了一个头,径自去了。 窦二墩腹中饥饿,此时天有初鼓,并无买饭之处,只得往前行走。忽见眼前一片灯光,路北有正房三间,西房二间,外围着篱笆障儿。窦二墩说:“开门,里边有人吗?”忽听里边有妇人之声说:“哪一位?”把篱笆障儿一开,手执灯笼,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光梳油头,淡搽脂粉,轻施娥眉,身穿雨过天晴毛蓝细布褂,葱心绿的中衣,金莲三寸,娇滴滴的声音说:“是哪一位呀?”窦二墩见是一个妇人,便正颜厉色地说:“我乃行路之人,走过了店栈,求娘子暂行方便,借宿一晚,明日早行。”那妇人听罢,心中一动,暗说:“合该买卖上门,不免把他让进来,用酒灌醉,等他睡着,把他害死,得些金银,也是好事。”想罢,说:“客官,请里边坐吧。”又让至西厢房,说:“客官贵姓,从哪里来的?”窦二墩说:“我名叫窦二墩。”那妇人一听,大吃一惊,心中说:“我打算他是个客商,原来是一个大响马!等我男人来时,再商议害他。”想罢,说:“客官还没有吃饭,我给你作一点饭吃。”窦二墩说:“甚好,无论有甚吃的均可。” 那妇人方要回房,忽听外边有人叫门,说:“娘子开门,我来也。”黄氏听是她男人说话,连忙去开门,说:“你回来了,甚好。”原来是窦二羔回来了,一进门,笑嘻嘻地说:“今日真遇见窦二墩,果然是英雄,给了我十两纹银。”说着到了屋内。 那妇人说:“别耍脸啦,你自己叫人家给打了,还在这里说,真是软弱无能之辈,我要不看你忠厚,早晚跟人家走了。”窦二羔说:“你千万别走。”那妇人说:“你别嚷,那窦二墩现在西屋,方才我让进来的。我打算他是行路客商,原来是一个大响马。我和你用酒灌醉了他,把他害了,你我发点财,你想怎么样呢?”窦二羔说:“我可不敢。”黄氏说:“我同你过这苦日月,虽说不是财主,也算丰衣足食,不至于逃难。这二年旱涝不收,你看这里逃难的,不知有多少家儿。今天依我说,咱们把他姓窦的用酒灌醉,把他害了。”窦二羔说:“也好!” 正在商议之际,此时窦二墩早已听见,是在树林中打劫他的那窦二羔的声音。他自己偷着出了西房门,暗暗一听,屋内二人正说要害他之言。他听到这里,勃然大怒,说:“小辈,你说害我的话,我已听多时了!”抡刀就把窦二羔砍死。那妇人娇声嫩语地说:“大爷饶命吧!我肯跟你去。”这淫妇指望窦二墩也是酒色之徒,一说就可以爱她的模样儿,饶了她。焉想窦二墩乃是铁罗汉,一听妇人之言,哈哈大笑,说:“你这淫妇,方才所说之话,我已听见,你不必说啦。”一刀把妇人杀死,自己找着了酒坛,还从柜内找出来馒头、咸肉、煮鸡蛋,自斟自饮,越喝越高兴。正在吃酒,忽听外边叫门说:“开门,我来了。”窦二墩吓了一跳,说:“不好!叫他扯住,恐怕不能逃走。”自己躲在后院之中,忽听街门一响,把门推开了,进来一人说:“你们怎么早就睡了?”来到屋内,见有死尸在地,那人大吃一惊,说:“哎哟,不好了!我的美人被何人杀死了? 我与你四载露水夫妻,今天被害,岂不伤心!“说着,落了几点眼泪。窦二墩在暗中一瞧,认得是快腿彭二虎,连忙进屋内说:”老二你杀人,往哪里走!“彭二虎细看,认得是二寨主窦胜,连忙施礼说:”二叔,你老人家从哪里来?“窦二墩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又把自己的事也说了。彭二虎虽心爱此女,已无可奈何,且窦二墩待他有恩,也不能变脸。他听了窦胜之言,说:“待我放火烧了房屋,以灭这人命之案。这也是她的报应,要不是我劝着她,早就把她男人害了。”说着,就要放火。窦二墩说:“老二,他们都在哪里?”彭二虎说:“他们都在五里屯小银枪刘虎的下处住。” 二人正说之间,忽听外边有人说:“来,你三人把门堵上,我从后边看他往哪里走。”吓得窦二墩与彭二虎战战兢兢,说:“不好!今天要被拿获,落在他人之手。”忽见街门大开,进来了白面狼马九、笑话崔三,后跟着轧油灯李四。他三个人一见窦二墩,崔三说:“二寨主,你老人家敢情与彭二走一条道吗?”窦二墩说:“你等休得胡说!”遂将自己之事说了一遍,又把窦二羔夫妻二人要害他之言,说了一番。崔三说:“二寨主,彭三他说往德州去访问你老人家,我等不信。有顺水万字小银枪,他说遮天万字月点他攒子,正并无邪攒,我知道他架着一个果衫盘来,他上扇喂可孤万假充脑儿寨的饭,顺水万字他不信洞庭万字深点,他说我说的礼性,攒里空着拳,前来要给他一个见证。”窦二墩一听,哈哈大笑说:“小银枪刘虎、铁算盘胡六,他二人也是实心的人,不想老弟你随机应变,诡计多端!”书中交代,那崔三所说,乃江湖中黑话:顺水万字是姓刘,洞庭万字是姓胡,遮天万字是姓彭,月点是行二,架着果衫盘来是一个少妇长得好,他上扇喂可孤万假充脑儿寨的饭,是那妇人的男人吃绿林饭,假充窦二墩。这是闲言,却说彭二虎说:“三哥你来得甚好,帮助我把那死尸与房屋点着火烧了,咱们去到家中,议论替大寨主报仇就是。”马九把房点着烧了,怎见得,有赞为证:凡引星星之火,今朝降在人间,无情猛烈性炎炎,大厦高楼难占;滚滚红光照地,忽忽地动天翻,犹如平地火焰山,立时人人忙乱。 窦二墩见火已点起来,左右又无邻居救火,遂带众人直奔五里屯。到了下处,天色已然大亮。小银枪刘虎、铁算盘胡六、永躲轮回孟不成、一本帐何苦来、飞行吴德顺、坏嘎嘎吴大、拐子手胡七、黑心鬼吕亮、闪电手高奎、金刀将于景龙等人,一见窦二墩来了,大家施礼说:“二寨主来了,里边请坐。”窦二墩见礼已毕,把自己之事对众人言明,又将要到献县杀官盗库,劫牢反狱,救我哥哥窦成之事说了一遍。小银枪刘虎说:“二寨主,此事不可轻动,献县城守营官兵不少。我有个朋友,姓丁名太保,乃景州定陵人氏,我去请他,他手下人不少。” 窦二墩说:“很好。”原来这是刘虎的脱身之计。这且不表。 单说窦二墩等至次日天明,也不见刘虎回音。他心中明白,说:“众寨主,刘虎这是脱身之计,误了我多少事。我兄在缧绁之中,我侄女金莲一个女孩,她如何能掌事业?我须早去救他。”又说:“众位,咱们共有几人?”崔三瞧了瞧,有名的二十余位,余下者鸡毛蒜皮、平天转、满天飞这些无名之辈不少,都是打闷棍、套白狼的那些人。白脸狼马九等说:“咱们混进去,在衙门后天仙观住,那庙中道人是我表弟。”说罢,大家一同起身。窦二墩要反献县,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浮浪子贪淫惹祸 聚盗寇反狱劫牢 话说白眼狼马九,带众人先到了献县东门外三里沟。到了窦二墩家内,众家人迎接,在前厅落座,家人献茶。窦胜说:“众位仁兄与贤弟暂坐,我先到里边见见侄女,再作道理。” 又派管家窦用先拿五百两银子,在衙门上下使用。自己到了后边,叫侄女与奶娘、仆妇人等,收拾细软之物,又派家人预备驮轿车辆,再回到前边厅上,说:“列位寨主,大家歇息一夜,明日进城,到天仙观内会齐。”是日天晚,众人吃了晚饭,窦胜分派说:“咱们分三起人去,我先进狱见我兄长。”又派马九、崔三去杀贪官,轧油灯李四带众人去杀狗子,再劫库作路费之用。这一伙人均已安排妥当,一夜无话。 次日,家人回来说:“奴才探询明白,上下已使了三百两银子,大庄主不能受屈,散拿散放,都有禁卒牢头照应。”窦二墩说:“知道了!”群寇用完了早饭,大家进城,到了天仙观内。住持张妙修,乃马九的表弟,预备素斋,群寇用毕茶饭。 窦二墩说:“我要先到狱中,等侯众位,以呼哨一响为号。”大家说:“我等随后就到。”窦二墩自己到了献县衙门内,见了当值的,说道:“我来瞧窦成大爷,你带我去,我给三两银子。” 当值的说:“我带你去。”到了牢狱,叫开门,把禁卒王同叫过来,说:“这位是要瞧窦大爷的。”禁卒说:“你贵姓呀?”窦二墩说:“我是他的表弟,也姓窦,你带我进去。”禁卒已是用过钱的,见有来瞧窦成的,概不拦阻,说:“你跟我来!”窦胜来到狱神庙,见他哥哥散拿散放,并未带着刑具。他本来是被屈含冤的,只因本县的少爷乃酒色之徒,爱上他的女儿,要他应允,把女儿给少爷作妾,就算无事。故此众人都与他和好,劝他应允。无奈窦成不依,禁卒也不敢给他罪受。窦胜一见,跪倒叩头说:“哥哥在此受罪,小弟来迟,多多得罪。”窦成说:“贤弟来了,正盼着你呢。”窦二墩说:“兄长放心,弟有主意。”说着掏出了一包银子,约二十两,说,“禁卒大哥,你拿了去,给你买一杯酒吃,只求给我二人备一桌酒席,我在此与大哥坐谈一夜,不知成否?”禁卒王同一见银子,说:“何必费心,今天已查过狱了,坐一夜也无妨。”少时,送上两盘牛肉,一大壶酒,两盘馒头。王同说:“你们二位喝着吧!我照应别的事去了。”禁卒去后,窦二墩见左右无人,才说:“大哥,我邀请众绿林英雄,定于今夜三更天来救哥哥,出此龙潭虎穴之中,侄女那里我已派家人预备驮轿。我送你等出古北口,到关外去找陈子清,叫他把侄女娶过门去也好。”窦成点头。二人商议之际,天已初鼓。 不言窦胜兄弟饮酒,且说白脸狼马九、笑话崔三这二人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进入衙门里面,瞧了瞧大堂后边,东西各有跨院,西院中有丝弦之声,唱曲调之人声音响亮。二人暗进西院中一瞧:北上房是三间,东西各有配房,北房内灯光闪耀。 二人纵身上房,使了一个夜叉探海式,瞧见屋内灯光照耀,内有圆桌一张,上有烛台一枝,桌上边放着干鲜果品,各样菜蔬。 正位坐着一个少年人,年有二旬,面皮微青,青中透蓝,俊品人材,双眉带秀,二目有神,身穿蓝纱小汗衫,官纱中衣,白袜青云鞋。东边坐着二人,一个三旬光景,又一个二旬以外。 西边坐着两个小旦,手拿琵琶、弦子,唱的是马头调。这是门公洪升,他最能奉承少爷,今日他叫了两个小旦,一个叫金福、一个叫春来,唱的是《叹烟花》、《带病的嫖客》、《叹十声》、《从良后悔摔多情》,一嘴疙瘩腔儿,实在好听。那狗子越听越爱听。笑话崔三有心要进去,又怕人太多。原来这跟官的从烟花中买了一个人,是从良的,今年二十三岁,生得美貌,让她与大少爷私通,又住在他家与他女人睡觉,他躲在衙门佯为不知道,真无廉耻。象这个样,真给跟官的现眼。书中交代:跟官的有三六九等,不能一样。有一种官家子弟,学而未成,因家道贫寒,不能出仕为官,便托人跟官,借官的力量发财,求取功名,光宗耀祖,这个不叫长随,名叫暂随。有一等作买卖的商贾人,时衰运蹇,买卖拆了资本,不能成就事业,故托人求谋跟官,得了正事,身在公门好修心,或作些好事,或再归商贾,多买田园,教子读书,这个不叫长随,名曰且随。 再说白脸狼马九、笑话崔三见狗子正在吃酒快乐之时,二人提刀闯进去,一刀一个,把五个人都杀了。又到后院,把赃官全家杀死。轧油灯李四等,与快腿彭二虎、闪电手高奎把银库打开,得了银子不少。然后到了狱门,呼哨一声!窦二墩与他兄长二人,到了外边,说:“朋友来了。”众寇说:“来了,我等已把狗官杀了,你我逃去吧!”窦胜把门打开,大家合在一处,往外逃走。此时更夫早已知道,报与本城武营老爷得知了,立时调兵,一齐拥到。窦成兄弟二人,带着群寇,把东门打开,砍死门军四个。到了五更之后,听后边喊声大振,追兵眼看就到。大家合伙,把窦宅的驮轿四乘,轿车两辆,送出十里之多。群寇说:“二寨主,我等不能跟随出口了,你此去如到了北口外,得了事,千万给我们个信。”窦胜说:“众位恩兄义弟,你我义气,如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要失陪了,他年相见,后会有期。“说罢,往古北口去了。 再说飞镖黄三太,在东郊外见窦二墩已然逃走。大家备酒,给黄三太贺喜。住了一夜,三太方要告辞,忽见外边家人黄用来报:“老太爷,我在各处访问,才知你老太爷在这里,家中夫人生了公子了。”众英雄齐声叩喜,说:“三哥大喜,今天打了窦二墩,又生贵子,我等送个名儿,叫他天霸何如?”黄三太说:“甚好,就叫黄天霸吧!”大家贺了一天喜,才各自歇息。 次日,李七侯与武成二人,告辞回三河县。李七侯又保着彭公升了南通州知州,这且不表。单说黄三太与众人分手,各自回家。自己带着季全、黄用,到了家内。回想自己往日,愿从此甘老林泉之下,有薄田数顷,也可以教子读书。想罢,叫秦氏拿出一百两银子,把季全叫来,说:“季全,这有白银百两,你自己随便使用,务守本分,我是把江湖之道撇去了。”季全叩了个头说:“我去也。”此后他虽海角天涯,每逢三太寿日,必亲来叩头。这一日,黄三太在家中闷坐,家人来报,说外边有一个扬州人,姓何,拿着贺兆熊大爷的信,要来面见。三太说:“叫他进来。”家人领进那个人来,年约十五六岁,生得豹头环眼,粗眉阔口,四方脸,面皮微青,仪表非俗。身穿蓝绉绸皮袍,外罩蟹青宫绸八团龙的马褂,足登白袜云鞋。见了三太,请了安,说:“老前辈,你老人家好哇?弟子有书信相投,乃是飞天鹞子贺兆熊太爷的信。”说着,从怀内掏出来说:“你老人家请看。”上写:“内函敬呈义兄黄三太爷大启,书由扬州发,名内详。”三太拆开来看,不知上面写的是何言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隐林泉授徒教子 庆生辰又起风波 话说黄三太接过书信一瞧,问那人说:“你姓什么,是哪里的人?”那人说:“小人是扬州人氏,父母早丧,跟着叔父度日。我姓何名路通,本年十五岁。只因我爱练武艺,请了几位教师,全是武艺平常,有一位贺大爷,与我叔父相契,甚为知心,他说你老人家武艺精通,叫我来投你老人家学些艺业。” 黄三太听说,拆开书信一看,上写着:字请恩兄大人福安。自拜别后,天南地北,各处一方。弟至扬州,遇故友何澄,言他侄儿何路通专爱习学武艺,访求名人。弟知兄在家,应有安闲之乐,闲暇之时。弟遣何路通前来,投字在台前,学习艺业。如蒙允准,则来人幸甚!知己之交,不叙套言。专此,即候阖第清吉!并请福安不一。 黄三太看罢说:“你既然愿意习学武艺,我就收你作个徒弟。”何路通连忙叩头,拜了八拜,就在此处练习武艺。一住五年,练得有飞檐走壁之能,长拳短打无一不通,拜别师父去了。逢年按节,必来给师父叩头。师生二人,意味相投。 光阴荏苒,日月如梭。这一年,黄三太五十九岁,黄天霸八岁。于正月二十二日,外边门上家人拿进一个拜帖,上写“新授绍兴府彭朋”。黄三太叫家人把拜帖拿回挡驾。原来那彭公官复原职,拿了武文华,治得三河县人民安居乐业。白马李七侯自打窦二墩回来后,随彭公升了南通州知州,后又提升绍兴府知府。彭公念当年指镖借银的好处,特意前来拜望,黄三太却不敢会见。彭公回衙,遣李七侯送来京中茶叶,带来大饽饽,还有各样点心。黄三太接进来,二人见面,叙起当年离别之情。李七侯说他帮助彭公到处剪恶安民,升得此处的知府,今日特来拜望。黄三太闻听此言,说:“贤弟理应如此才是。 愚兄老迈,退守林泉,教子读书,有薄田数顷可以养赡,吾愿足矣!“李七侯说:”黄三哥,你我山东分手,倏忽几载,光阴荏苒,日月如梭,三哥不减当年威风,五官气色全好。“黄三太说:”托贤弟福,贤弟你家中还好?“李七侯说:”有我八弟照应家业,倒也平安。嫂嫂与侄儿安好!“三太说:”承问,你侄儿入学读书,倒也好。“二人谈了一会闲话,黄三太吩咐家中摆上酒菜。二人入座又谈了一会心,酒饭已毕,李七侯告辞回衙门去了。自此时常来往。 今年是黄三太六十整寿,二月初二日的生辰,自己知道有几位知己的朋友必来拜寿。今日是正月二十五日,庆期临近,须早为预备才是。连忙派家人黄用,拿了三十两银子去治办酒席,要上等海味席,鸡鸭鱼肉都要新鲜,先定一班戏子。黄用甚为喜悦,接了银子,找了茶房、厨房人等,写了双凤班昆腔。 到了正月三十日,外边家人来报说:“有季全来给寨主磕头。” 黄三太说:“好,这季全倒不忘旧,年年来给我磕头,快请进来!”家人去不多时,把季全带到书房内。三太笑吟吟地说:“贤侄还好么?”季全跪于就地,说:“小侄儿来给三叔叩头。” 黄三太说:“贤侄起来吧,年年劳你前来。”季全说:“小侄理应磕头,愿叔父你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多福多寿多男子。“黄三太说:”好一个多福多寿多男子。多承贤侄远来,我先给你接风。来人摆酒儿,给贤侄一个下马杯儿。“二人吃了几杯,家人来报说:”今有红旗李煜、凤凰张茂隆二人前来拜寿。“三太亲身迎接,走到了大门外,见二人各拉一匹马。红旗李煜年过五旬以外,头戴新秋帽,高提梁儿,红缨新鲜,身穿蓝宁绸八团龙狐狸皮袍,外罩红青宫绸八团龙的马褂,是狐肷的,足登青缎官靴,白净面皮,燕尾髭须,双眉带煞,虎目生光,仪表非俗。凤凰张七即茂隆,他是头戴貂鼠皮官帽,新红缨儿,身穿灰宁绸狐肷的皮袍,外罩蓝宁绸火狐的皮马褂,足登青缎官靴。二人一见黄三太迎接出来,连忙请安说:”三哥,你老人家好哇?“家人接过马匹,三太说:”二位仁弟远路而来,多受风霜之苦。“张七说:”仁兄千秋之辰,理应前来祝寿。“黄三太说:”有劳二位仁弟。“说着进了二门,四人到了上房内落座,家人重新摆上酒席。少时,黄天霸进来给众人见礼。张七见天霸头戴青缎子小帽,身穿绛紫宫绸棉袍,外罩米色宁绸马褂,足登青缎官靴,白净面皮,目似明星,两眉斜飞入鬓,准头端正,唇若涂脂,仪表非俗。给张七请了安说:”七叔好,七婶母好!“接着又问红旗李煜好,又问季全好! 季全拉着他的手,说:“兄弟,你念的什么书?你今年几岁?” 天霸说:“今年八岁,念《诗经》了。”张茂隆连声夸好,说:“三哥,这就是大少爷?”三太说:“是你侄儿。”张七说:“果然父是英雄子豪杰,日后必然光宗耀祖。”四人吃到初更之时,安歇睡觉。 次日把戏台搭好,早饭后,外边又来了飞天鹞子贺兆熊、濮大勇、武万年三位英雄,各带自己的儿子,前来给三太爷拜寿。家人通报进去,里边黄三太同红旗李煜、凤凰张七、神眼季全、少爷黄天霸迎接出来。大家见礼已毕,到了厅房。贺兆熊说:“老仁兄千秋之辰,弟等特来拜寿。自去岁一别,我等在镇江府城内,住了一载有余。我同濮贤弟、武贤弟把你侄儿带来,给伯父拜寿。”黄三太说:“知己之交,屡蒙厚爱,不远千里而来,我不敢当。”贺兆熊与武、濮三人齐说:“仁兄何必太谦,你我结义弟兄,如骨肉一般,俗语说得好,异姓有情非异姓,同胞无义枉同胞!”贺兆熊把儿子贺天保叫过来,说:“你给你伯父磕头。”贺天保过来说:“伯父,你老人家好哇?” 黄三太一瞧贺天保,不过十四五岁,头戴貂鼠皮官帽,猩红缨儿,身穿紫宁绸的银鼠皮袍,外罩米色线绉棉马褂,足登青缎官靴,身高四尺以外,白生生的脸膛儿,黑真真的眉毛儿,一双虎目,颇有神气,准头丰满,唇若涂脂,俊品人物。黄三太看罢,说:“好,我这个贤侄儿,举止安详,日后必成大器。” 那濮大勇说:“天鹏,过来见你伯父。”黄三太看濮天鹏,约有十二三岁,头大项短,生得虎项燕颔,豹头环眼,面皮微黑,黑中透亮,头戴青缎小帽,身穿蓝绸皮袄,紫缎马褂,足登青缎抓地虎靴子,此子为人粗率,性情暴戾。那武天虬也是这样打扮,青中透蓝的脸膛,他的性情与濮天鹏的性情一样,心直口快,性情刚强。三人见礼已毕。黄天霸又给三位叔父叩头,大家赞美天霸生得秀气。今日是小四霸天结义的回目。这四人中,就是黄天霸心地聪明,办事豪爽,性情刚强。那少爷贺天保,是心灵手巧,一见就识,心地忠厚。这小弟兄一见,心投意合。黄三太又重新让座。贺兆熊说:“我等给仁兄拜寿,请寿星上座,我等拜寿。”李煜、张七齐说有理。黄三太推脱不开,无奈同众人到寿星堂拜了寿。 大家来至前厅,方才归坐,家人来报说:“有铁背熊褚彪、鱼眼高恒二值爷前来拜寿。”三太迎接进来,大家见礼已毕, 共叙离别之情。众人把礼单呈上:头张是张茂隆的,上写“折敬纹银二百两,愚弟张茂隆拜。”李煜也是寿酒寿烛,折敬二百两。贺、武、濮三人,也是每人二百两。大家交了礼,摆了早筵。黄三太告诉家人说:“我那知己的朋友全来了,再来的礼物,一概不收。”家人答应下去。今日是因为庆生辰,惹出一场惊天动地的事来。黄三太北京城劫银鞘,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论英雄激恼黄三太 赌闲气抢劫补秤银 话说黄三太同大众在厅房摆宴,忽见家人手执一个全帖呈上。黄三太一观,见上写:“折敬纹银二百两,结义弟郝士洪拜。”三太说:“郝爷在哪里?”家人说:“是郝宅家人送来礼物,说他主人病体沉重,不能亲来。”黄三太听罢说:“众位贤弟,这郝士洪也太不对,去岁他遣人前来,说是身染重病,不能前来,我信以为真,遣人去问,说他没有什么病。今年又派人前来,断无此理。”遂对家人说:“你去到外边,给那家人五两银子,赏他一顿饭吃,叫他将原礼带回,一概不收。”家人答应下去。黄三太说:“众位贤弟,你等想,这郝士洪去岁派人来,今年又派人来,他就是病,难道他儿子也有病么?这明明是瞧不起我。”大家说:“三哥休要生气,今日乃千秋之喜。 论说他也真不对,都是一拜之交,他既不来,可以叫他儿子来呀。这个人是眼空目大。“说着,锣鼓一响,开了戏啦!这头一出《祝寿》、二出《赐福》、三出《牛头山》,唱得热闹。吃酒之间,濮大勇说:”众位恩兄贤弟,我想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等当年结拜,都是二十余岁的英雄,如今数十年来,都成了老头儿。要论豪杰,在北方要算李煜大哥,你历练得真好,只要红旗一展,无论哪路,就都得送你几两银子。凤凰张七哥他之所为,与黄三哥是一样儿,永不搭伴,孤身出马,有一千银,只留三百两,劫了客旅行商,还许济困扶危,周济孝子贤孙,劫的是贪官侯臣。如今黄三哥是洗了手啦!咱们绿林的朋友,死走逃亡,真个不少。也有遭了官司,身受重刑,死于云阳法场之上,也有死于英雄之手。“ 这日大家畅饮,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不知不觉,喝了个酩酊大醉。黄三太自己已是带了酒的性情,他一生服软不服硬,一听濮大勇夸说别人的威名,自己气往上冲,说:“众位,不是我黄某说句大话,想当年我在绿林中,并无遇见对手。头八年前,在德州镖打窦二墩,我作买卖,永远都是单人独骑,并不搭伴,绿林中象我这样的人也很少。”濮大勇是个懈怠鬼,一生说懈怠话,他听黄三太之言,说:“三哥,你说的那话,全不为奇,咱们在绿林的人,能作之事,不过皆是在旷野荒郊之中,遇见镖车正然走着,咱们一出去,他先害怕,知道某处有某人为首,再一威吓,他岂有不献金银之理,此事不足奇。若作惊天动地之事,真得有别古绝今之人,倘得到北京天子脚底下,把当今万岁爷的物件,拿他一两样来;或在户部,把那银鞘子劫了他的来,才是真正英雄。 只在外边逞能,那算什么英雄呢?“他这几句话,说得黄三太哈哈大笑,说:”贤弟,据你说无人敢往北京去劫皇上的东西。 我要去劫了皇上的东西来,你应该怎么样呢?“濮大勇说:”三哥,你要真把皇上家的银两劫来,我就给你磕头。但你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依我之见,不要生气,京都城内五府六部,营城司坊,顺天府,都察院,大小无数衙门,护城兵有数十余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这些人,在旷野荒郊无人之处成了,在京都城内那可不成。“黄三太说:”濮贤弟,你休要气我,我若不去,誓不为人。“贺兆熊见黄三太怒气填胸,不由己的答话说:“黄三哥,你老人家还不知道他的外号儿,人人称他懈怠鬼,最爱说懈怠话,咱们这些年的结义弟兄,不能不知道他的性情。”黄三太是成名的英雄,一想众人都在我家,我不能得罪他等。想罢,把气压了压,同着大众,吃了一天酒,听了一天戏,大家安歇。 次日一早,众人起来,贺兆熊说:“今日趁着三哥的千秋,叫他小弟兄们结一个世交。”黄天霸早在这里听见,说:“很好,就是那样吧!”四人叙了年庚,贺天保十四岁、武天虬十二岁、濮天鹏十一岁、黄天霸八岁,四人行了礼。因不见黄三太出来,黄天霸带着三个哥哥,绘父母磕头去。忽见家人黄用说:“众位大爷不好了!我家老爷今日一黑早,备上黄骠马,把作买卖的家伙全拿去了,他一早不叫小人告诉众位爷知道。” 贺、武、濮与张七、李煜、季全、褚彪等大家齐说:“不好,这一定是上京都去了!必是昨日濮贤弟你说懈怠话,三哥恼在心中,笑在面上。今日这一赴京都,倘有不测,不但有性命之忧,还有灭门之祸。”正说着,从后面出来一个家人说:“我家主母现在内厅房,请众位到里边去说话。”众人跟家人从北上房东边的一个便门出来,往北一拐,瞧见北大厅五间,众人到了上房内落座。秦氏夫人说:“众位叔叔安好,昨日拙夫回归内院,我见他怒气不息,一言不发,我也不敢问他。今早他把所用之物,带在身边,拉马去了。我问他,他说十数日才能回来,不知有何事故?”濮大勇说:“嫂嫂,我三哥必然是要作买卖去,三五天定然回来。”秦氏说:“叔叔你等都前来给他祝寿,他为何这般无礼,就不辞而行,太不知事务了,这其中他必有缘故。”贺兆熊说:“嫂嫂不必问,这是昨日濮贤弟酒后失言。”就把昨日晚间他二人所说之话,又学说了一遍。秦氏深知黄三太的性情,连忙说:“季全,我给你三十两银子的路费,你骑一匹快马赶到京中,探询虚实。你三叔的马日行四百里,这也追不上他,须要打听准信回来,大家方能放心,众叔叔别走。“大家说:”我等不能走的。“ 那黄三太因被濮大勇说了几句玩笑话,他就恼在心里,暗说:“我定要到京都城内,作一件出奇之事,也叫濮大勇知我的本领。”自己骑马,顺大路往京都而行。在路上,那马不喂干草,净喂小米绿豆,给它黄酒喝,故此这马更雄壮了。一日,黄三太进了彰仪门,心中一想:“我若到户部去抢他一鞘银子,也不容易。”正自思想,进了正阳门,见前边有四个骡子,驮着银鞘,后跟一个解饷官。这乃是一宗补秤的银子,不是正饷,归内库的。只因皇上在海甸畅春园避暑,过了九月九登高之后,他才回来在家办事。那个总管太监也在海甸,这项银子,要送到那里去才能交。这须出德胜门,故他进了东安门一直往北。 黄三太跟至沙滩地方,见四方无人,自己一催马说:“喂,别走啦!留下银两,放你过去,饶你性命。押饷官见一老者截住去路,要劫银子,不由得大怒说:”好一个该死的凶徒,这乃是天子脚下,禁城内地。来人给我拿住,交地方官送刑部治罪。“ 手下人早往官厅报信去了,不多一时,从那边来了十数个官兵,要拿黄三太,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闻凶信亲赴扬州府 劫圣驾打破大红门 话说黄三太截住解饷官,那解饷官遂令手下人去报信,上官厅调兵。这个时候,黄三太抽出刀来,把那些手下人砍散,把解饷官拉下马,砍了他一刀背,自己亦跳下马来,把银匣子取了一个,捎于马后,方才上马。那官兵有十数名赶来,手拿钩枪铁尺,说:“贼人别走,我等来也!”黄三太一拍马,快走如飞地去了。他等一转眼,别说人,连影子也瞧不见了。众人无奈,把老爷扶起来,搀到官厅。今日这位该班的,是步军校纳光,闻听此事,吓了一跳!赶紧把解饷老爷请来,一问是由保定府来,他是二府同知吴秀章,解这一趟银子,回去还有保举呢。纳老爷说:“老兄,今日之事,你担不是,我也担不是,你我小小前程,全不容易。再者说,这件事出在禁城内地,会有响马了!这何人肯信呢?依我之见,你我赔出五百两银子,认个晦气,也就完了。你也可以保住功名,不日高升;我也不能受地面不清之责。”吴秀章听罢这话,一想也有理,叹了一声说:“纳老爷,就这样办吧,我也是该当如此。” 再说黄三太赶出彰仪门外,自己住了店,歇息了一夜。次日天明起来,用了早饭,算还了店帐起身。在路上正遇神眼季全,跳下马说:“三叔回来了,吓死我也,家中皆不放心。” 黄三太说:“贤侄快上马,到家再说。”叔侄二人在路无话,快马加鞭,那日到了绍兴府望江岗聚杰村家中。家人接了马,黄三太、季全二人到了厅房之内,与贺兆熊、武万年、濮大勇、褚彪、李煜、张茂隆及小四霸天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等大家见礼已毕。黄三太说:“众位,等我心烦了吧?” 濮大勇说:“吓死我也!你今可回来了。”黄三太说:“皆因一言,我走这一趟,也没白去了。这半个月,我自京都回来,还算快呢。”便叫家人把那马上带的箱子拿来。家人抬来,放在就地,把箱子打开,里头是白花花的二十个元宝。黄三太说:“濮大勇,你说愚兄不敢在京都抢劫银两,你瞧,这是鞘银一匣,就在北京东安门内北沙滩劫的。”贺兆熊说:“三哥声名远振,哪个不知。濮贤弟他的外号叫做懈怠鬼,那日又多喝了几杯,他的言词兄长不必认真,我给兄长接风洗尘赔罪。自从兄长去后,我等坐不安来睡不宁,虽然吃了饭无事,心更焦躁。” 黄三太说:“众位贤弟,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是夸口,慢说抢劫银两,就是在京都劫圣驾、盗库银,我也敢去。”濮大勇乐得前仰后合,说:“黄三哥,你这银子是自京中带来的,不是从京中劫来的,谁也没亲眼见这事。算我输了,我给你磕头,劫圣驾那个东儿我可不敢赌啊!”说罢,遂即叩头,又说:“劫圣驾、盗库银这两件事,不是玩的,你就算了吧!你那日出走之后,我嫂嫂也埋怨我,众朋友也埋怨我,我可不敢打赌了!”三太听濮大勇这套话,不由得气上心来,无奈在自己家中,不能翻脸,压了压气说:“濮贤弟,你不必用话激我,再作了那件事,久后料你也必知道,不能妄谈是非。”贺兆熊、褚彪连说道:“三哥,大人不见小人过,他那个嘴信口胡说,那还了得!再者你老人家归隐数年,洗手不作买卖的人了,今年已到花甲,哪里也不必去了。”三太说:“二位贤弟,我焉能与他一般见识呢!“贺兆熊与金刀铁背熊褚彪等,大家告辞要走。黄三太说:”众位,明日再走,我给众位送行。季全留下,我要派他到扬州探访鱼鹰子何路通下落,我每年生辰或年节,他必要亲身来的,今年不来,必然有事,我实不放心。“众人闻听三太之言,才放了心。黄三太重新又治酒筵,与众人饮酒,谈了一天。次日大家告辞去了。 黄三太把诸事办完,拿出二十两银子,派季全探访何路通的下落去了。自己闷坐书房,细想濮大勇虽然与我结为弟兄,但所说的言词傲慢,欺我无能。我今年已六十岁,常言说得好,“宁叫名在人不在”,我必要在京都作一件轰轰烈烈之事,留下英名,传于后世。我这一入都中,必须见机而行。正自思想,家人请用午饭。到了后边,秦氏与天霸全皆等候。老英雄说:“天霸,你今日上书房去来?”天霸说:“去来。”三太说:“好!你才八岁,想我抚养你也不容易,只要你到后来别败了为父之名,我就死在九泉之下也甘心。为父一生性情高傲,南北各省皆有名望,久后你要是现眼,作那下流之事,叫别人说我黄三太作事遭了报应,就为不孝。孩子,你要争一口气,为人总要立志,光宗耀祖,显达门庭。”黄天霸虽说年幼,一听他父亲所说之言,连连答应说:“孩儿必然争这口气,定要名登虎榜,显耀门庭。”三太听罢很乐。 书不重叙。过了几日,季全由扬州回来,说鱼鹰子何路通在家卧病不起,不省人事。三太闻听此言,甚不放心,遂叫季全归家,自己带了黄用,骑马到了扬州何路通家的门首。黄用叫门,里边走出一个家人,名叫何福,说:“谁呀?”黄用说:“我们是绍兴府望江岗聚杰村的,姓黄,来找何路通。”家人听说,知道是他主人的师父来了,连忙说:“老太爷请进来吧,我家主人病症方好,不能出来迎接。”黄三太下马,把马交给家人,跟何福进内。何路通连忙起来说:“师父,你老人家好呵?弟子不能行礼,望师父恕罪。”三太说:“我在家中,听说你病,我甚不放心,不知你的病因何而得?”何路通叹了一声,说:“老师,我一生也是性傲,只因我叔父婶母去世,我一惨伤,想我孤苦伶仃,父母早丧,又无亲戚,哪是我知疼着热之人?因此越想越惨,食水不调,得了此病。多亏了先生给我治好,今已好了八成。又蒙老师怜爱,不远千里而来,我实感念不尽。”黄三太给他留下了五十两纹银,说:“贤契,你好好地养病吧!”说罢,带黄用离了扬州。 天气正在三春,桃柳争春,杏花开放,春风拂拂,柳条袅袅,燕语莺歌。黄三太主仆二人,在午时天气到了一座村镇,路西有一座饭店,二人下马,把马拴于门前,进这饭铺,见里边也还干净,北首桌上,有三个人在那里闲坐吃茶,是一差二解,那项戴铁链之人,生得凶眉恶眼,怪肉横生,黄脸膛,连鬓落腮胡须,身穿紫花布裤褂,青鞋白袜,话是北京口音。黄三太站起身来,到了那边,要访圣驾出门的日期。劫圣驾镖打猛虎,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招商店访得实信 劫圣驾打虎成名 话说黄三太站起身来至那罪犯跟前,说:“朋友,你是京都人,身犯何罪?”那人见黄三太一片至诚,连忙答话,说:“在下姓金行六,别号叫大力,在善扑营当差。因秋围未派上我差事,我在前门外月明楼听戏,打死著名的匪棍陶金谦,把我发在这里的。”这个人乃是正蓝旗汉军敖海佐领下的旗人,名金大力。下文在《施公案》里,保施公在扬州拿了无数盗犯,这是后话不提。单说黄三太问那金六说:“今年围差,可还有么?”金六说:“还是二月二十八,三月十六,打南苑的春围。” 黄三太说:“劳驾了。”自己吃了饭,对黄用说:“你回家去吧,我要访几个朋友去呢!”黄用答应去了。 黄三太那一日到了京都,住在永定门外德隆店内。小二见黄三太身穿官服,年约六旬,认着是一位当差的。此时三月初旬,永定门外正是步营垫道。净水泼街,黄土垫道,按段都是步军校专管。那些兵丁人等,也有往各处吃酒的,也有在一处赌钱的,等等不一。黄三太问店内伙计:“当今万岁爷几时出家?”小伙计说:“三月初十日,一定出京,全派好了。”三太自己要了酒饭,吃罢安歇。一连住了几天,到初九日,黄三太怕万岁夜内过去,自己到初鼓算了店帐,把马拉出店去。他一瞧,只见一条火龙相似,道上人烟不断。黄三太也是身穿官衣,龙蛇混杂,那些当差之人,各衙门都有,他哪里认得出来呢? 黄三太本来生得不俗,头戴小呢秋官帽子,身穿蓝绸夹袍,腰束丝带,外罩红青宁绸夹马褂,足登青缎靴子,面皮微红,红中透黄,一部银须,根根似线。他拉着马来回走了几趟,也无人盘问。天有四更时候,还不见圣驾到来。 话说当今仁圣皇帝康熙老佛爷,这回传旨,带着宗亲王室,贝子贝勒,王公大臣,去南苑打围杀虎。那大清朝正值定鼎之初,河清海晏,五谷丰登,春秋都要打围演武。这日,当今老佛爷不坐辇,不坐轿,单骑逍遥马。那匹马是北边克勒亲王孝敬的,其色皆白,浑身并无杂毛儿,四蹄走得如飞。皇上骑马,前头有前引大臣,护驾大臣。出了永定门,康熙爷有旨,不准拦人。那些军民人等,起早跪于道旁,瞧看皇上。当今圣主在逍遥马上一瞧,那城外柳绿桃红,又是一番新气象,郊围麦苗,一色皆新,天气清和,惠风送暖,野花生香。皇上在马上说:“王希,朕看今春这个景况,真是五谷丰登。”宰相王希回奏说:“托我主的洪福,正是皇上有道家家乐,天地无私处处同。” 君臣正在讲话,离大红门不远,忽听前边一片声喧说:“有了虎啦!”哪里来的虎?这是那些海户当差之人,从口外用钱买来,放在木笼内养着伺候差事的。这一只虎是二月来的,野性未退,今天从笼内跑出来,顺道出了大红门,把那管虎的海户兵丁,吓得魂飞胆战,连忙拿兵刃追下来,他等又如何追得上。 那虎一出大红门,正遇前引大臣等,连忙说“打!”这里一乱,康熙爷上前问说:“乱的什么?”有当差的王大人王希,奏明皇上。康熙爷乃是一位佛心的人,一听此言,说:“速传朕旨,不论军民人等,只管打虎,朕还有赏。” 这圣旨往下一传,那些当差之人,一片声喧,早惊动了飞镖黄三太。他在大红门正候圣驾,忽然从南苑内窜出一只虎来。 又听传旨,他加鞭飞马,闯进了外圈子,说:“你等闪开,打虎的来也!”那虎见人多,正在无处逃走之际,忽见对面有人,竟扑三太而来。黄三太望对面一看,那虎好生的厉害,怎见得,有赞为证:头大耳圆尾巴摇,浑身锦绣最难描,樵夫一见胆吓破,牧童闻声魂皆消。 长在深山谁争力,众兽之中任咆哮,山君未曾令人怕,眈眈之视枉自骄。 黄三太看罢,伸手把迎门三不过的飞镖掏出来,照定那虎就是一下,正中在那虎左肋之上。那虎大啸一声,竟奔三太而来,被三太又是一镖打在前胸,登时身死。众当差人先报与宰相王希。王希奏明圣上,圣上传旨,命打虎之人前来召见。那康熙老佛爷乃马上皇帝,并不胆小,却要见打虎之人。那当差人等闪开,老佛爷远远见有一老头儿,威风凛凛,跳下马来,先把肋下配的刀解下,掷于就地,来至马前跪下,膝行几步,说:“小民黄三太,叩见万岁万万岁!”康熙老佛爷看黄三太年到花甲,还有这等本领,真雄英也!开金口说:“你是哪里人氏,来此何干?据实说来。”黄三太连连叩头说:“求万岁赦我死罪,我才敢明白回奏。”康熙爷说:“赦你无罪,只管实说。” 那黄三太叩了一个头说:“小民原籍福建台湾永和乡人氏,寄居绍兴,练了一身武艺,身归绿林为寇,不劫买卖客商,单劫贪官污吏、势棍土豪,得了银子也不乱用,周济孝子贤孙,前数年我就洗了手,不敢作欺心之事。因我六十生辰之日,有昔日结拜的朋友濮大勇,酒后他说我年迈无能,要在北京天子脚下,作一件惊天动地之事才算英雄。小人一时气忿不平,我来到京都,正遇万岁爷行围打猎,遵旨打死猛虎,不敢求赏,只求万岁爷赐我一点物件,成我之名,死于九泉之下,也感念万岁爷的皇恩浩荡。“当今老佛爷听罢此言,龙心大悦。又看黄三太年老,已然是洗手的绿林,皇上因随身不带零碎,一回身便将所穿的黄马褂脱下来,说:”黄三太,念你打虎救驾之功,我赐你此物回家务本,成名守分。去吧!“黄三太叩了个头,说:”我皇万岁万万岁!“接了过来,自己回到黄骠马临近,拾起刀来,飞身上马,晓行夜宿,那日到了家中,把黄马褂供于佛堂之内,晨昏烧香,无事叫天霸白日读书,晚间练武,把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三只飞镖,甩头一只,尽皆练熟。 这且不表。那日康熙老佛爷给他黄马褂,此事轰动京都,人人知晓,欢喜煞了那位洗手不作的飞天豹武七鞑子。他自从镖打窦二墩之后,自己归家,李七侯则跟了彭公,当看家护院的镖手去了。他也想绿林无味,自己到京都,在达木苏王府充当差事几年,王爷甚是喜欢他,即放他第二等侍卫,在府中管事。另外还有两个朋友汤梦龙、何瑞生,这两个是当提督衙门的大班,办事拿贼。这一日,武七鞑子下班无事,正闷坐书房,想要出城听戏。忽见家人来报:外边有京东乐亭县赛毛遂杨香武来拜。武成闻听,连忙往外迎接。来至大门,看见杨香武身穿蓝布大褂,白袜青鞋,面皮微黄,似有如无的两道眉毛,两只圆眼睁得溜溜乱转,神光朔朔,高鼻梁,薄嘴片,微有几根胡子,上有七根,下边八根,说话声音洪亮。见武七鞑子从里边出来,他就说:“贤弟你好哇,久违久违!”武七鞑子说:“大哥,你我有三载总未会面,不想今朝在此相遇。我正要出南城听戏,兄长来了甚好!”说着请了安,笑嘻嘻地到了书房落座,家人献茶。武七鞑子说:“大哥,你往哪里去了?三载并未往我这里来!”杨香武说:“我在山东、河南住了三年,忽然想起来京看看老弟,昨朝我方到京中,在南城居住,访问才知你已迁至武宁侯胡同。我也想与你谈谈心,这京中就是你与何贤弟、汤贤弟,他二人我听说充当内大班,办案差事很红。” 武成吩咐备饭,先替兄长接风。少时家人摆上杯箸,把酒送上来。武成先给他斟上一杯,自己也斟一杯,二人落座吃酒,说些闲话。武成说:“杨大哥,要说绿林中人物,我就信服一个人,此人乃是南霸天黄三太,昨日在后门内沙滩,放响马劫了银鞘,你想何等英雄?人说他所骑黄马,年有六旬,我知道并无别人。”杨香武说:“那也不算出奇,这京都是有王法的地方,反无王法了?外州府县的衙役,全会武艺,可以办案,这京都之内,无有什么人管这闲事。”武成说:“杨大哥,我还有几句话,说给你听了,自然佩服!”武成说这几句话,激起杨香武一盗九龙杯,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飞天豹斟酒论英雄 杨香武头盗九龙杯 话说武七鞑子在书房之内,摆酒与杨香武二人谈心,情投意合。提起绿林英雄来,武成说:“就是黄三太,先在北沙滩放响马,后在大红门镖打猛虎,当今万岁爷见喜,钦赐八宝团龙黄马褂,天下扬名,有一无二。你说,在咱们绿林中,真算第一人!”杨香武说:“真好!黄三太六十岁的人,作此绝古空今之事,我杨香武实在佩服。武贤弟,并非愚兄我夸口,三日之内,在此作一件事,叫你定然知道。”武成说:“仁兄休要取笑,这京都禁地,能人过多,再者兄长四旬有余之人,老不讲以筋骨为能,英雄出于少年。我乃金石之言,兄长须要三思而行。”杨香武说:“贤弟之言是也。少时用完饭,我还要看看汤梦龙、何瑞生二位贤弟呢!你给我十两纹银,我要买些物件。” 飞天豹武七鞑子连忙叫家人取了十两纹银,说:“兄长,不够只管说。”杨香武说:“使不了。”二人用饭毕,杨香武说:“贤弟,今日正当暑热之际,不知万岁在哪里避暑?”武七鞑子说:“现今皇上在京西海甸,离城二十里地,有一座畅春园,在那里避暑。每年五月节后即去,凡一切公事,有军机大臣在那里办理。过了九月九日登高之后,才能进城啦!”杨香武听罢,站起身来告辞,说:“贤弟,明日再见,我到后门外去看看汤、何二位。“ 武成送至门外,杨香武出了西直门,过了高亮桥,顺着石头道,到了海甸。一见那街市之上,人烟稠密,买卖兴隆。顺着泄水湖,往南到了龙风桥,见西边往南路西,有一座清茶馆,门首贴着黄纸报子,上写:本馆于本月初一日,准演赵太和《隋唐全传》。杨香武一见,天有过午之时,自己也渴了,不知万岁爷现在哪里?无奈进去喝碗茶再说。自己进去,坐在一张桌几上,跑堂的拿着茶壶来,连茶叶一同给杨香武。杨香武把茶叶放在壶内,跑堂的泡了一壶开水。杨香武见那喝茶的人,全是太府宫官,只听有一太监说:“先生该开书了,天不早啦!我今日晚半天还有差事。主子今日晚膳在畅春园,有北边蒙古克勒亲王进献八骏马图,主子要传着我。昨日听了你的《临潼山救驾》,今日该说《当锏卖马》了。快说,我听几回就走。”说着掏出一个靴页来,拿出一张十吊钱的票子,给了说书的先生。那先生上了场,道了词句,开了正传,说得甚是热闹。杨香武见那太监起来走了,他就跟随在后,到了西门外,就有帐篷了。那该班的兵见杨香武不是本处的打扮,说:“别往里走了,再走锁上你。”杨香武急忙回来,在各处闲逛。 日色平西,用了晚饭,至黄昏后,在无人之处,把衣服脱下来,包在包袱内,随手从兜囊中取出罩头帽,把辫子盘在里边,身穿小褂裤,腰系搭包,把单刀用绒绳挑放背后,拧好了押把簧,身带百宝囊,里边有十二太保的钥匙,无论什么锁,全都打得开,还有装着鸡鸣五鼓返魂香的小铜牛儿,千里火、百蜡捻。自己把衣包斜插式系于腰间,翻身上房,蹿房越脊,过了几重院子,跳在就地。走至畅春园的东界墙,把身一伏,还了一口气,飞身上墙,瞧见里边楼台殿阁,各处灯火之光照耀如同白昼。他各处窃听,到了一处,只听得里边说:“定了更,传了口令下来,伺候巡查!咱们大家别误了差事。“杨香武想:”时候还早呢,这是外边当差的。“又进了几层院落,细瞧正北一座大殿,东西各有配房,里边全有灯光。唯南边灯光甚亮,当差的人无数,这东屋有人说话,好象太监的声音。内有一人说:”咱们把灯点上吧,少时就出来了!“杨香武听罢,一转身到了北殿内,观看北边有屏风,还通后边,屏风前有一把蟠龙椅,上罩黄缎椅罩,书案顶上垂下来四个珠子灯,内点白蜡。杨香武一看,那屋内各样陈设不少。正在观看,忽听外边有脚步之声,随即将身趴于就地,窜入椅子底下。只见对对宫灯引路,进来了当今万岁爷,就在椅上坐下。那侍御太监魏珠、李玉、张福、梁九公四个,先把桌上收拾干净,摆上各种菜蔬。有魏珠拿出一个匣子,取出白玉杯来放在桌上。此杯一半天产,一半人工,玲珑细巧,上有九条龙,是当今老佛爷心爱之物。梁九公斟上一杯酒,放在桌儿上,康熙爷饮了一口酒。 外边侍御不少,却也不知底下有这个贼。杨香武好象偷油鼠儿一般,一声不敢言语,连大气也不敢出。皇上饮了几杯酒,说:“梁九公,吩咐把克勒亲王进的八骏马图呈上我看。”梁九公下去,早有宫人把宫灯高挑,少时把那轴画接过来,打开来看。 康熙爷离了座。站在东边,宦官把画在西边挑着,头前两边灯烛辉煌。康熙爷观瞧:头一匹名为赤兔马,乃三国吕布所骑,后来吕布被擒,此马归于曹操。汉寿亭侯被困曹营,曹操赠赤兔马,关公因为此马给曹操下了一拜,真乃千里驹也。又看第二匹,是一匹黄骠马,当年驮过秦琼,在潼关内三挡老杨林,潼关外九战魏文通,走马取金堤,皆此马之力,真好马!又看第三匹马,乃是赤炭火龙驹,残唐时李存孝所骑,过黄河,见黄巢四十八万番汉兵,连破七十二座连环阵,十八骑人马杀入长安,皆此马之力!那皇上只顾看画,那太府宦官全听皇上讲说此画,赛毛遂杨香武见众人都在看画,他一伸手便把那九龙玉杯拿在手中,还有皇上剩的半杯酒他也喝了,蹑足潜踪,慢慢地溜至后边,顺着屏门出去。 他得意洋洋,蹿至房上,出了畅春园,到无人之处换了衣服,施展飞檐走壁之能,一直到了西直门,天色大亮,找了一个小酒铺,喝了一壶酒,歇息歇息,又出门到了武宁侯胡同武成门首。家人认识是主人的好友,连忙说:“杨大爷回来了,请吧!我去通禀一声。”杨香武说:“不用通禀,我跟你进去就是。”到了二门,进去至书房之内落座。武七鞑子正在北房之内,心想杨大哥为何还不回来呢?忽见杨香武已进来,连忙向前说:“大哥从哪里来?”杨香武说:“贤弟,你把左右家人退去,我有话说。”武成说:“你们出去吧!大哥有话请讲。”赛毛遂杨香武说:“贤弟,愚兄昨日走了,并没有去看汤梦龙、何瑞生,我到了海甸畅春园,正遇康熙爷夜宴,我在畅春园盗来了皇上的九龙玉杯。”说着从怀中掏出来递与武七鞑子。武成一看,连忙站起身来说道:“我昨日是无心之话,激恼了兄长,盗此九龙玉杯,真乃第一豪杰!我从此看绿林朋友,就佩服你兄弟二人,一暗一明。”说着给杨香武请了安。杨五爷说:“贤弟说哪里话,愚兄一时气忿,略施小技,何足为奇。”说着二人饮酒。杨香武说:“贤弟,我要到绍兴府去会会黄三太,与他提说此事,他必然知晓,也叫他知道天下还有一个杨香武。” 武七鞑子说:“兄长何必如此,日后兄弟也有见面之日,到见面之日,那时必然提说此事。”杨香武说:“贤弟,我意已决,非去不可。”武七鞑子说:“兄长要去,也须在此多住几日。” 杨香武点头不言,二人饮酒谈心。 却说皇上康熙爷看过了八骏马图,自己归座饮酒,不见了九龙玉杯,勃然大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回 丢玉杯捉拿黄三太 闻凶信自投府衙门 话说康熙老佛爷归座,太府宦官把骏马图拿下去,圣主要饮酒,不见九龙玉杯,心想必是当差人等,小心谨慎,怕磕碎拿去藏了。康熙爷说:“啊哈,看酒!”李玉与魏珠二人要斟酒,不见了九龙玉杯,吓得梁九公等连忙跪下说:“奴才等只贪听讲八骏马图,不知九龙杯哪里去了?”康熙爷听罢此言,勃然大怒,说:“何人拿去?搜来!”梁九公下来,各处一搜,并无踪影。康熙爷传旨说:“朕寝宫禁地,怎能有贼人来,必是尔等自不小心。”吩咐侍卫人等,各处搜查明白,明日回奏。 梁九公遵旨,到了外边传旨说:圣上有旨,着尔等严加搜查,内里失了九龙玉杯,找着明日回奏。这道旨意一下,把内厅该班的专达依都章京、莫云章京,个个吓得胆战心惊。那各门上当值的人,无论是谁,一概搜查,直闹到天色大亮,并无一点下落。少时,从里边传出旨意,要在安乐亭办理此案。时军机大臣有中堂王希,裕亲王,贝子贝勒,朝郎驸马,九卿四相,翰詹道各官,全在那里伺候。少时康熙爷升了安乐亭,传旨王希见驾。军机大臣王中堂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当今圣主说:“朕昨日在畅春园晚宴,失去九龙玉杯,他等值班人并不认真办理,实属不成事体。”王希口称:“万岁!臣有本面奏,此事须问内里值班的人是哪一个?派他查明回奏。“康熙爷说:”梁九公他已在各处搜查,今日回奏,九龙杯不见下落,宝座之下有人爬的形迹。“王希听罢,奏道:”据臣想,这个贼必有飞檐走壁之能,皆因万岁爷皇恩浩荡,今春在大红门打虎,遇那黄三太打了猛虎,我主赏了他黄马褂,必是他回家对那绿林贼人夸自己之能,又有那不知世务的贼人暗进皇宫,偷了我主的九龙玉杯。依臣愚见,我主传旨先拿黄三太到来,问他得了黄马褂回家,对绿林什么人说来,可以追本穷源,必得盗杯之贼。 如拿住盗杯之贼,连黄三太一并斩首,将他所有巢穴尽行查抄,以绝后患。“康熙爷闻听王希所奏有理,说:”王希,这黄三太倘若回家并未与众寇提说,又该当如何办理?“王希奏道:”我主见机而行。“那些该班人等,闻听中堂王希所奏,大家口念真佛说,救了我们多少人。当今皇帝传旨,谕都察院五城御史并提督衙门,以及顺天府、各省督抚,捉拿盗犯黄三太,锁拿来京,交刑部审问,讯明回奏。这道旨意一传,立刻发抄,康熙爷散朝回宫。 且说这火牌文书到了浙江绍兴府。绍兴府的知府老爷,姓彭名朋,字友三,初任作过三河县,屡次高升,到绍兴府作了几年,大有政声,上司保了“卓异”,此时已钦加布政司衔,遇缺提升按察使、候补道,时任绍兴府正堂。一接这个火牌,连忙到了书房内,把彭兴儿叫过来,说:“你去请李壮士来。” 彭兴儿答应出去,把李七侯请来。李七侯来至书房,说:“恩官有何呼唤?”彭公说:“壮士请坐。”李七侯告座。彭公说:“今有上宪行文一件,要在各府州县捉拿黄三太。我想黄三太乃是英雄义士,本府在三河县任内时,多蒙他扶助,并无盗案。 他无事也不在我衙门来往,真乃品行端方的人,此事我该怎样办理?“李七侯说:”恩官,这件事据我想来,黄三太一个小民,如何犯了天颜?我与他虽是朋友,老爷只管按公事办理。 黄三太乃有名的人物,他要知信,必然亲身前来自投,万不能天涯海角逃走。还有一件,老爷要让他逃走,就急速与他送个信;老爷要按公事办,也急速派人拿他来,恐其日后生变,则不好办。“彭公为人精明忠正,听了七侯之言,倒为难了。凡为人臣者,忠则尽命,也要量事而行。待我修书一封,命李七侯给黄三太送去,叫他远遁他乡,隐姓埋名,我再送他路费二百两纹银。想罢,忽见外边长随进来说:“回禀老爷,外边有黄三太求见。”彭公听罢一愣,半晌无语。想罢,说:“有请。” 书中交代:黄三太自得了黄马褂,在家中每日教那黄天霸练各样武艺。这日正在上房,与夫人秦氏说话,说:“贤妻,我想人生世上,仿佛一场春梦。想我这样的人,一生不服人的性情,只知有己,不知有人,就算不好。也是天缘凑巧,我在大红门打了猛虎,留下这一点英名流传后世,日后叫黄天霸踏着我的脚迹儿行,不可弱了我的英名。”秦氏说:“孩子也很好。”夫妻正在讲话,忽然家人来报,说:“外边有神眼季全求见庄主,有机密大事相商。”黄三太说:“请他进来。”家人出去,带季全从外边进来,也顾不得叩头,就说:“三叔,你老人家大祸临身!小侄探听明白,现在各府州县画影图形,要捉拿你老人家。趁此快走吧!”秦氏听说,吓得面皮发黄。那黄三太说:“贤侄,可知因何故拿我?”季全说:“不知所因何故?”黄三太心说:“是了,我自得了黄马褂,供于佛堂,并未作犯法之事。这必是因黄马褂的事,我要是不到当官,恐遗笑于人;莫若我去,看万岁该把我怎样办法?”想罢,说:“季全,我今已是六十岁的人了,你跟我到京都,见了刑部堂官,他必然追问,我据实而说。要是康熙老佛爷开恩,放我回家,一家骨肉团圆。若是圣上见罪,把我杀了,你把我的尸首骸骨,带回绍兴府来就是了。“季全听了此言,心中不由伤惨,落下几点泪来,说:”三叔,何必说这不吉祥的话?“秦氏说:”依妾拙见,总是不去为上策。“黄三太说:”胡说,快拿四封银子给季全,你跟我先到绍兴府衙,然后再说。“秦氏给了季全四封银子。黄三太带季全来到绍兴府官署外,说:”季全,你在一旁暗探消息,不必跟我来。“自己到了班房说:”哪位班头在?“班头何振邦说”我该班,黄三太你老人家来此何干?“ 黄三太说:“你通禀一声,就说我来见老爷。”何班头立时到了门上,见了长随彭旺说:“外边有黄三太求见彭公。”那李七侯也知道彭公要报前恩,连忙迎出去,给黄三太请了安,说:“老仁兄好哇!从哪里来?”黄三太说:“贤弟,我的事你定然知道,想彭老爷与我都是故人,免得费事,我今前来投案。”李七侯听罢,暗暗信服,黄三太果然名不虚传,真英雄也!带至西院北上房书房之内,说:“这就是老爷。” 黄三太虽是闻名,实未见过彭公。今日一看,果然品貌不俗。彭公年约五十以外,身高七尺,面如满月,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准头端正,四方口,沿口黑胡须,添黑透亮,身穿灰宁绸的罩袍儿,腰系凉带,带着扇套槟榔荷包全份活计,足登官靴,头上未戴官帽,天生福相。黄三太看罢,请了安,说:“老爷好?小民给老爷请安。”彭公见黄三太虽已年迈,精神百倍,五官不俗,连忙站起身来,说:“老壮士乃英烈之人,我久仰大名,今幸相会,三生之幸。前者多蒙厚爱,借仗威力,得有今日,我心中实实感佩。老壮士请坐讲话。”黄三太说:“老大人乃本处父母官,犯人天胆不敢与大人对座。”彭公说:“老壮士,你我慕名久矣,何必太谦。”黄三太见彭公一番恭敬,只得在下边落座,说:“小民有罪了。”彭公说:“老壮士今日来此何干?”黄三太说:“大人必见着文书了,康熙老佛爷各处拿我,不知所犯何罪?我今来此,求大人把我解送京中,听旨发落。“彭公说:”老壮士,你作的事本府一概不知,你可从实说来。“黄三太就把沙滩劫银鞘,大红门镖打猛虎,当今皇上赦罪,赏赐了一件黄马褂之事说了一遍。又说:”大概就是为这件事,我并未作过别的事故,候到京都就知道了。“彭公说:”老壮士若不愿意打官司,我就放你逃走;你要打官司吗,我行文上司,再候旨意。“黄三太说:”我候旨意,打官司就是了。“彭公赏了一席酒,派李七侯在客厅相陪。二人到了客厅之内,三太又叫人把季全叫进来,让他回家送信,叫家内放心,自己在衙门住着等候公文。季全当晚也就在李七侯的房内住下。 彭公遂将黄三太投案之事,行文于抚衙。那抚台是纳清阿,奏明皇上,谕下着绍兴府知府彭朋押解来京,交刑部严刑审讯。 钦派刑部尚书杜荣、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鸿奎、吏部尚书王希审明回奏。彭公接了文书,此时他也正要进京引见,并想归家探望亲友,于是择日收拾起程,带彭兴、彭旺、黄三太、李七侯、季全等,把本处的土物也带了些回京送人。办好了文书,本府的案件均付二府护理。黄三太这一入都,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黄三太刑部投审 蒙圣恩赏假寻杯 话说彭公携带仆从人等,同李七侯押解黄三太入都,季全跟随,一路散放,并不带刑具。由绍兴府坐船,那日到了通州下船,雇车进了齐化门,到了东单牌楼金鱼胡同。彭公打了公馆,次日到刑部投文,又派兴儿给黄三太在刑部下边打点好了。 当日司务厅点名,黄三太收了寄监。黄三太此时已是手铐脚镣全刑,有季全与彭兴上下通融,花费了二百两纹银。黄三太到南所,瞧那些受罪之人不少。刑部南所的牢头,原来是飞天抓苗五,乃东路的响马,认识黄三太,听说收在他这所内,早已叫来一桌酒席,给黄三太压惊。三太方到所内,苗五秃子过来说:“三哥,你认识我苗五秃子不认识?”黄三太一见,说:“五弟,你也在这里,是为什么案?”苗五说:“因为香河县的路劫案,刘通把我拉出来,他等全出去了;我打了带值的,四年得了本所的当家。哥哥这里来,把家伙给下了。”二人在屋内吃酒,苗五遂问黄三太因何到此?黄三太就把所作的事说了一遍。苗五把秃脑袋一拍,说:“罢了,还是三哥英雄,我真佩服你。” 不言黄三太在刑部。再说奉旨的钦差,吏部尚书王希、刑部尚书杜荣、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鸿奎,是日三人会议,在刑部大堂坐堂,立时把黄三太提出,跪于堂下。杜荣说:“你叫黄三太?”黄三太答应说:“是。”杜荣说:“你在大红门得了当今万岁爷的黄马褂子,同哪个盗寇提说着,你必要显显你的能干之处。”黄三太说:“众位大人在上,罪犯蒙圣恩不斩,反赐黄马褂;我回到家中,将黄马褂供在佛堂,唯知教子读书,并未与盗寇往来。这是罪犯的实话。”王希问道:“你今来京,是绍兴府拿你的呢,还是你自行投首的?”黄三太说:“自行投首。”王希说:“圣上在畅春园失去九龙玉杯,你必知情。”黄三太说:“大人如同秦镜高悬,我在家中十余年,并未出门,如何知道九龙玉杯的事情?”王希说:“要派你找去,你可能找来吧?”黄三太说:“大人开恩,若派罪犯去找,不敢不去。” 王希同二位大人,俱是国之栋梁,见黄三太年过花甲,都有恻隐之心。三位大人吩咐带下去收监,候旨发落。三人会议,递了一个折子。康熙爷降恩旨,给黄三太两个月限期,命他寻找九龙玉杯,着地方官不准拦阻,任他各处寻找。旨意一下,三太即出刑部,回到彭公公馆。又有旨意,传彭公明日召见。次日彭朋上殿见驾,康熙老佛爷见彭朋举止安详,气宇轩昂,甚为喜悦,留京供职,升了工部右侍郎。绍兴府知府,着张松年去接代。 黄三太给彭公叩了喜,带着季全回归绍兴府。到了家中,秦氏甚为喜欢,急问到京一切,方知在京之事。秦氏说:“此事应该怎样?”黄三太说:“此事还须季贤侄出一个主意。”季全说:“这件事必须写下请帖,以庆贺黄马褂为名,遍请天下英雄。在酒席筵前,如有盗杯之人,必然要卖弄他的英雄。要是不说,我用几句话激出他的话来,必有话音。”黄三太细想此事甚妙,先叫家人买百余个红单帖,叫先生写了,邀请天下的英雄,于八月十九日在舍下恭候。如有绿林中的朋友,须特邀几位更好。给了季全二百两纹银,一匹快马。季全去了,即派家人置办酒席,高搭芦棚,悬灯结彩,各处都贴喜字,门首换新对子,仆妇家人俱穿新衣服,棚内挂八扇屏儿,画的山水人物。黄三太告诉家人多找厨子,这次比庆寿时人来得多,每顿十五桌,预备几天。家人答应。 过了八月十五日中秋佳节,黄三太正自闷坐,忽听家人报说:“今有鱼鹰子何路通前来给你老人家请安。”三太说:“叫他进来。”何路通忙到客厅,给黄三太行了礼。黄三太把前项的事,与何路通正在细说,忽见家人来报说:“今有滚了马石宾、泥金刚贾信、朴刀李俊、闷棍手方回、大刀周盛、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就地滚江顺、摇头狮子张丙、一盏灯胡冲、快腿马龙、飞燕子马虎众位英雄在门外下马。”黄三太同何路通二人迎接出去,到了门外说:“众位寨主请了!”大家下马,一同进了大门,来至二门往里观看,只见高搭芦棚,悬灯结彩。 众位到了里边,见礼毕,大家落座。石宾说:“三哥,我等来得太早,今日才十六日,我等就来了。”黄三太说:“多蒙众位赏脸赐光,我就感念不尽了。”家人献上茶来,黄三太与大众谈说:“今日的事,摆上酒席,先给众位接风。”贾信说:“三哥年到花甲,作此惊天动地之事,我等甘心佩服。”黄三太说:“我有何能,承众位台爱。”大家吃至二更,撤去残席安歇。 次日十七日,早饭后,外边家人报说:“今有三起人来,在门外下马。”黄三太说:“众位别动,我师徒二人迎接进来。” 就同何路通到了大门以外,早见有这里的家人接马,牵于马棚内;跟来的人,有黄宅的家人带至南院用饭。黄三太看头一起,是飞天豹武七鞑子、汤梦龙、何瑞生、白马李七侯四位;二起是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小霸王郭龙、赛燕青郭虎、赛霸王杜清、铁金刚杜明,这是八位;三起是茂州掺金塔萧景芳、五方太岁常万雄、神偷王伯燕、秃爪莺李治、混江龙蒋禄,还有二位,二十多岁年纪,俊品人物,并不认识他是何人,这是七位。共十九位英雄,与黄三太见礼。王伯燕说:“我给你们引见引见。”指定那红面目的说:“此公姓张名飞扬,绰号人称震山豹;那位白面目的姓刘名青,绰号人称通臂猿。”大家到了客厅,众人见礼,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大家正在吃茶,家人来报,说外面又来了四起英雄,在门首下马。黄三太师徒迎接出去,见头一起是淮南一带水路的孤贼猴儿李佩,外邀于江、于海、周山、李洞、于亮;二起是河南一带的英雄,铁幡杆蔡庆、蓬头鬼黄顺、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落马川金眼龙王刘珍、马上飞谢珍;三起是铁背熊褚彪、黄河套鱼眼高恒带着他儿子水底蛟龙高通海、红旗李煜带着他徒弟谢虎;四起是景州的神行丁太保,还有北京后门内住的铁掌方飞,带着他的徒弟,姓李名昆字公然,绰号人称神弹子李五,还有小银枪刘虎。这四起共二十位英雄。黄三太均见礼已毕,让至客厅,款待酒饭,一日无事。 至十八日这天,黄三太大摆筵席,当着众绿林说:“我黄三太在绿林数十年,今得到康熙老佛爷的黄马褂,一则庆贺黄马褂,二则当着众位洗手。”蔡庆说:“三哥也想的是,咱们在绿林哪有庆八十的?我今年方四十,劳碌半生,但名业未建。 还算三哥是英雄。“二人正在讲话,家人来报,说外边又有两起英雄来到。黄三太说:”众位别动,我师徒二人出去,一看便知。“黄三太到了大门外,看见前面来的是金眼魔王刘治、花面太岁李通、白眼狼冯豹、小太岁杜清、小军师冯泰、双刀将李龙、蓝面鬼刘玉、赤发瘟神葛雄八位;后起是山东一带的响马,大孤山梧桐村凤凰张七,带着他徒弟赛时迁朱光祖、八 臂哪吒万君兆。黄三太方才见完了礼,后面又来了飞天鹞子贺兆熊、濮大勇、武万年,带着儿子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大家见礼已毕。这三起共一十七位英雄。大家到了大厅内,与众绿林见礼已毕,落座。真是三山五岳,水旱两路英雄;四野八方,明劫暗盗豪杰,共有六七十位。黄三太派人把座位拉开,说:“我黄某要各敬一杯。”濮大勇说:“前番只因我爱说懈怠话,就惹得三哥在北京沙滩劫银鞘,今又在大红门劫圣驾,打猛虎,得了当今皇上的黄马褂子,可喜可贺。今日我们大家理应敬你一杯才是。”大众齐说有理。大家乱了一日,到了十九日,这日是正日子,比往天更热闹,鼓乐喧天,把黄马褂请出,先供在当中。黄三太焚了香,暗暗祝告上苍:今日访出九龙玉杯的下落来才好。各路水旱盗寇也叩了头,一齐观看那黄马褂,齐声赞美。三太吩咐家人抬开桌椅,摆上酒席,要用话探听九龙玉杯的下落。不知有无,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周应龙祝寿会群雄 杨香武二盗九龙杯 话说黄三太为庆贺黄马褂,邀请天下英雄。他要暗探九龙杯,好找来奉献皇上,以免本身之罪。忽见季全从外边进来,他心中甚为喜悦。季全给众人见了礼。黄三太说:“季贤侄你辛苦了。我等全烧了香啦!你也去叩拜叩拜。”季全就知此时还没提说九龙玉杯之事。黄三太一生得了季全这个好帮手,等他拜过黄马褂,到了无人之处,说道:“季全,此事我正着急,你看该怎样办法?”季全在黄三太耳边说,如此如此,可以成功。黄三太说:“全仗贤侄,你办吧!”二人进了彩棚归座。季全与何路通、万君兆一桌。此时黄天霸也从学房回来,见了众叔叔伯伯,又与贺天保等三人见礼。蔡庆说:“我看黄天霸五官俊秀,必然聪明,久后要出马,定是一位惺惺。”张茂隆又把庆生辰、小兄弟结拜之事说了一遍。蔡庆说:“我今送给他四人一个绰号,称为四霸天。”贺兆熊说:“好一个四霸天!” 大家正在说话,神眼季全说:“众位老英摊,我有一件事要当众位言明。今日天下英雄虽说不少,但我三叔乃绝古别今之人,在大红门打猛虎,得了皇上的黄马褂,真乃绿林中人上之人。 我想众位寨主,也无非是在大道边上,或在漫山洼,或在树林之中,遇见经商客旅,劫住去路。保镖之人软弱无能的,你等得财到手;倘若遇见对手之人,就是以多为胜。想我黄三叔这人办事,或明劫,或暗盗,都是一人。要在皇上家盗一物,我看天下并无一位能去的!“听了季全这一片话,内中也有服的,也有信的,也有生气的。哪知季全乃是使了个蹈盘子的小计? 他就这么信口开河,黄三太也不拦阻,把一个飞天豹武七鞑子眼都气红了。他举目一看,这众人内并无杨香武,便咳了一声,说:“季全,你休要小看人。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呢!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惜今日之会,短了一人!要有那个人,我定然叫你们知道他作的惊天动地之事!” 黄三太闻听,暗自喜悦,心中想:“季全这孩子真有能为,有了因头了。”连忙说:“武贤弟,你说这内中短一个人,可与我等认识不认识,必然作了一件出奇的事了。把他请来,幸喜我黄三太有了对了,我要领教领教,可以请来。”黄三太正在追问武七鞑子,外边家人来报,说:“今有赛毛遂杨香武,在门外下马!”武成听罢,甚为喜悦,心中说:“他从京中是七月间起的身,怎么这时才到?”自己在犹疑之际,随着黄三太迎接出去。杨香武把马交给了手下人,见了黄三太说:“三哥,我来迟一步,我这儿有礼了。”黄三太说:“贤弟,你我知己深交,何必客套?”飞天豹说:“拜兄来了,你怎么才到?不想来到后头了。”杨香武说:“我有些小事。”进了喜棚,与大家见礼。黄三太说:“贤弟上座。”杨香武说:“还是三哥上座,我等大家前来庆贺,理应如是。”黄三太说:“恭敬不如从命。” 杨香武坐下,他原来也是为找九龙玉杯的下落而来的。黄三太又向武成说:“贤弟你方才所说的,是哪一位呢?”武七鞑子看杨香武一言不发,他心中一动,说:“杨大哥为何这样,不免我替你说吧!”杨香武听黄三太追问武成,连忙用话拦住,说:“武贤弟,我想天下英雄,就是黄三哥了。”武七鞑子说:“杨大哥,我看你乃是英雄,为什么说话不明?众位寨主,我也不必隐瞒了。今年六月间,你老人家在我家中住着,我因说闲话,提起黄三哥是个英雄,你老人家便夜入皇宫,在畅春园内盗来九龙玉杯,拿到我的家中,你说要来会会黄三哥,二人提说此事,为何今日见面,哑口无言?小弟替你说了。”那水旱盗寇闻听这话,暗暗称奇,杨香武也算与黄三太并肩的豪杰,大家齐声说:“杨老英雄,既然赌气盗了国家之宝,也该拿九龙玉杯出来,大家开开眼啦!”黄三太连忙过去说:“贤弟你请上座,你我要细细谈谈,真是可钦可敬。我虽然打猛虎、劫圣驾,全凭舍命一条,哪如贤弟仗平生本领,囊中妙药,盗取九龙玉杯。”这杨香武有一个出奇的能为,他自配的一种鸡鸣五更返魂香,其妙无比。要往哪里偷去,自己先闻了解药。他那个返魂香装入铜牛之内,一拧黄螺丝,此香即从牛口钻出,人若闻见,不省人事,乃江湖第一妙法。后来他传授一人,名叫万君兆,因爱他人品端方,认为徒弟,还给他订下了猴儿李佩之女李兰香。 且说黄三太称赞不绝,那杨香武叹了口气,说:“三哥且慢欢喜,尚有细情。九龙玉杯确是我从畅春园盗来的,想给兄长看看。焉想到我在半路之上,失落在茂州北关店内,我也不敢声张,恐怕绿林人耻笑于我。”黄三太一闻此言,吓得浑身打抖,面目改色。众人不知就里,还说:“可惜,又被人偷去了!还请黄寨主上坐吧,我等恭敬一杯!”黄三太哪里还有心吃酒?神眼季全说:“杨五叔,既然把九龙玉杯丢在茂州,这件事须请问王寨主,他是茂州的娃娃,自然该知道。”神偷王伯燕一听此言,一眼看着通臂猿刘青,二人默默无言。三太连忙追问:“王贤弟倘若知道,为何不说?”神偷王伯燕说:“实不相瞒,我在茂州开设一座来往客店,有张飞扬、刘青二人帮助我。那日杨老兄住在我的店内,我打算他是客商,在暗处观看,见他在灯下不住的细看九龙玉杯。我等他睡着的时候,把此杯得到手内,次日与张飞扬、刘青二人观看。”说到这里,黄三太说:“贤弟,你把九龙玉杯拿出来,咱们看看吧!”王伯燕摇头说:“不能不能,还有下情啦!刘青已将杯卖给住在城内店中的一个外官,得了二百两纹银,也不知那外官姓什么?” 黄三太听到这里,“哎哟”了一声,说:“结了,这可是实在没处找去。”褚彪说:“一个玉杯丢了算什么,三哥何必这样为难。”黄三太说:“众位恩兄义弟,我要不实说,你们哪里知道?只因我自劫圣驾,得了黄马褂之后,只知乐守田园,养妻教子,洗手不作绿林生理。谁知上月有旨拿我,只不知所因何故?我闻此信,自投衙门,去见恩官彭公,并未受着一点委屈。到了京师,即交刑部看押,又遇见飞天抓苗老五,是南所当家,甚尽交友之情。因钦差问我,才知是皇上失了九龙玉杯,向我三太追要。蒙众位大人保奏,圣上赏了我两个月的限,若无九龙玉杯,连我全家性命难保。”当时季全说:“哪位知道九龙玉杯的,请讲。”忽见于江、于海二人说:“要提此杯,落在我二人之手,那位官长被我等杀了。”黄三太说:“很好,既在二位的手内,请拿出来救我这条性命。”于江说:“黄寨主,后因九龙玉杯被周山、李洞看见,说是要送一个朋友,我二人得了些银钱,他二人竟把此杯拿去送了周大寨主。”黄三太说:“他是何处人?”猴儿李佩说:“三哥,要提这条水路的脑儿,现在淮扬一带,苏、松、常、镇这几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姓周名应龙,绰号人称都霸天,在淮南以南、扬州之北三十里的避侠庄居住。他家中的宅院,全有埋伏,有绷腿、绳绊、脚锁、立刀、窝刀、自发弩箭。外边墙是夹壁墙,人要不知掉下去,准得饿死。院中设有壕沟,上绷芦席,内中有水,人若落下去就不能上来。他手使一对瓦楞金装锏,练得飞檐走壁之能,有万夫不当之勇,会打毒药弩,人受一下,连肉全烂。他是坐地分赃,手下有二百余名绿林中人,各分一处,内有四个大头领,一名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二名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三名俏郎君赛潘安罗英,四名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这四人足智多谋,远韬近略非常,乃金翅大鹏周应龙的臂膀。这杯要落在此人之手,想要出来万万不能,想要买它,他家又有敌国之富。他还有一个毛病,若是心爱的物件,他是深藏内院的。” 黄三太一听,说:“周山、李洞,你二人真送给周应龙啦?” 周山说:“送给他啦!他一见就爱,说此物价值连城。” 黄三太听了,闭口无言,愣了半晌,说:“也听人言过,淮安一带有个金翅大鹏周应龙,为人甚有名头,这五六年间就把名姓立下,真是前波后浪,一辈新人换旧人。哪一位与他有来往?”内有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说:“我认识他。”李佩说:“我也认识他。”蔡庆说:“我也认识他。”季全听了,说道:“既然众位认识他,到他那里把真情吐露,周应龙为交朋友,必然把九龙玉杯送来;他如不允,你几位再苦苦的哀求他。” 李佩说:“那是不行,还须另想高明主意,才能有成。”黄三太急的胸中实无一策,众绿林朋友也踌躇无计。那神眼季全说:“众位不必着急,要找那九龙玉杯,我有一条妙计。”不知怎样找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避侠庄群雄聚会 黄三太入都献杯 话说神眼季全说:“咱这里连一个外人都无有。我知扬州有个琼花观,咱们大家同去,在那两边埋伏,备好酒筵,我三叔先下帖,请他赴英雄会。必须请一能言快语的人,好把他谎来,先讲交朋之道,用酒将他灌醉。等他醉后,再派人盗他双锏,然后对他说了实话。他要肯把那九龙玉杯给我三叔,那时多交一个朋友,两罢干戈,过日登门叩谢。他不给九龙玉杯,大家下个毒手,把他杀了,拿他的双锏为凭,到他家就说他寨主叫取九龙玉杯来了,一举两得。此计不知好与不好,请众位斟酌。”李煜说:“他要不来,那不是枉费了心机?本月二十五日是他的生辰,咱们想一个主意,就中办事。”赛毛遂听众人议论纷纷,气得他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说:“众位且慢!哪一位与他有来往,可前去以给他拜寿为名,暗探他家中有何暗器,走哪处房屋无有暗器?都弄明白了,你我在房上以呼哨为号。我也去给他拜寿,他有来言,我有去语,他讲朋友交情,把九龙玉杯给我,我拿回来,算作无事。他要不给我,我二人就翻脸,我一怒上房,只要你等暗助我一膀之力,我就盗得他的杯来。未知如何?”说罢,刘世昌说:“我与周应龙有来往,我去。”王伯燕说:“我也去。”二人说:“咱们这就起 身。“李佩说:”我同杨爷到避侠庄去。咱找店住下,请一位英雄作为接应。“四人说:”事不宜迟,这就起身。“四人告辞前往,那众人就在这里静候信息。 四人那日到了扬州,在北关外找了一座客店住下。次日刘世昌、王伯燕二人先去拜寿。杨香武同李佩到了避侠庄,见这里也是一座乡镇,甚是齐整,便在本镇南头,找了三合店住下。 杨香武自备一份寿礼,写了一个全帖,打发店中小伙计送去。 再说刘世昌本与周应龙是拜兄弟,又有王伯燕跟随,二人备了两份寿礼,到了门首,有家人早在那里伺候。今日是周应龙的寿日,二人看那家人,个个身穿新衣服,说:“二位爷来了,我去通禀一声。”家人进去,不多时,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说:“二位兄长虎驾光临,未曾远迎,望祈宽恕。”那王伯燕说:“大寨主千秋之喜,我等特意前来拜寿。”刘世昌说:“贤弟,我特来给你祝寿。”周应龙把二人让至大客厅,里边摆设桌椅,坐着水旱绿林中人不少。王伯燕抬头一看,见东边坐着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青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并力蟒韩寿、玉美人韩山、雪中驼关保、闪电手高奎、白脸狼马九、笑话崔三,尚有二十余名绿林,均不认识。这西边有座山雕周应虎、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以及周应龙的徒弟蔡天化,周应龙的结拜弟恶太岁张耀联,老道恶法师马道元等。众人与刘世昌、王伯燕见礼毕,然后归座。水旱两路的盗寇,都知周应龙在避侠庄坐地分赃,足智多谋,正走了午运,无一个不恭敬他的。这时,忽见外边的家人手执名帖进来说:“大太爷,现今有杨香武送来一份寿礼,有礼单在此。”周应龙接礼单一瞧,那单上写的“慕名弟杨香武顿首百拜”,下边写着“微仪八色:端砚一方、湖笔一封、百寿屏一轴、徽墨一匣、 海参一包、燕窝一封、鱼肚一匣、鱼翅一封。“周应龙吩咐把礼物拿进来,摆在大厅,打开一看,见紫檀木盒内装着端砚一块;把画打开一看,是名人写的一百个寿字,写得甚有笔力。 看罢,心中暗想:“这个人必是斯文之人。”吩咐把礼物收下,赏送礼的四两纹银。家人办理去了不表。 单表店中小二得了赏银,回到店内,说:“给杨五爷送了去啦!”杨香武自己把里面小衣服换好,暗带应用物件,外罩青绸袍褂,足登官靴。自己雇了一乘小轿,到了周应龙门首下轿。门上有人伺候。杨香武说:“烦你通禀一声,就说杨香武来拜。”家人回进去,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杨香武一看:周应龙身高七尺以外,甚是魁伟,头戴新纬帽,身穿灰宁绸单袍,红青宫绸外褂子,足登官靴,年约四旬,面如紫玉,四方脸,双眉带煞,二目有神,精神百倍。周应龙看那杨香武年过半百,神清气爽,身穿单袍褂。一见周应龙,就带笑道:“久仰大名,称雄宇宙,名贯乾坤。大寨主威名远振,今日得会,也是三生有幸。”周应龙说:“多蒙厚爱,远路而来,贵足踏贱地,真是满门生辉。”又说:“兄长请!”把杨香武让进了大厅。杨香武看那屋内,东边有名人字画,靠墙的花梨条案上,摆炉瓶三设,头前八仙桌儿一张,两边有太师椅。周应龙让杨香武在南边椅子上落座,说:“杨兄贵处何方?”杨香武说:“在下乃乐亭县人氏,姓杨名香武,绰号人称赛毛遂。”周应龙说:“闻名久矣! 今得相逢,真乃三生之幸也。“杨香武把自己平生之事,大概说了一遍。周应龙吩咐家人备酒,二人在配厅吃酒谈话。杨香武说:”大寨主,我有一事相求,尊驾千万莫阻。“周应龙闻听,心中说:”此人来得有诈,我生日他送来一份厚礼,想世上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不免问他何事?“便说道:”杨兄,只要我能为之事,无有不成。大约咱们绿林中朋友打了官司,在 扬州一带,苏、松、常、镇,无论州县衙门,我都可办。还有一件,要用绿林中人,几十位都有。“杨香武说:”闻听台驾得了一只九龙玉杯,送给我要多少金银,如数奉上。“周应龙说:”别的物件,均无不允,要说那只九龙玉杯,乃是无价之宝呢。“ 杨香武说:“实告诉了你吧,此乃当今皇上心爱的物件。”杨香武就把丢九龙玉杯,拿黄三太,赏限找九龙玉杯,我今日特为此事而来的情形说了一遍。周应龙闻听,勃然大怒说:“你拿皇上来压我,我周应龙岂是怕事之人。”不知杨香武盗九龙玉杯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杨香武大闹避侠庄 黄三太接应拿群寇 话说周应龙听杨香武说那九龙玉杯是御用之物,他一阵冷笑,说:“我周应龙岂是怕事之人!既说是御用之物,你叫皇上发官兵来要九龙玉杯,我在家中等候于他。”杨香武说:“周应龙,我方才所说的话,句句是真,你既不给我,我也不要了你小心点吧!三日之内,要盗那九龙玉杯,若过了三日,我就不姓杨了。”说着站起身来,到了二门,飞身上房,竟自去了。 把个周应龙气得三尸神暴跳,说:“气死我也!”他见杨香武走了,即站起身来,出了东配房,到大厅见了众人说:“来了一个姓杨的,他与我要那九龙玉杯。我想这九龙玉杯乃无价之宝,岂肯给他。我与他又无往来,非亲非故,他说了几句,竟说三天之内,要盗我的九龙玉杯。”众绿林闻听此言,也有说是英雄的,也有生气的。内中王伯燕与刘世昌暗自点头,甚是佩服,那杨香武果然英雄,要偷九龙杯,还先说明了,说出来叫他提防。只听周应龙说:“众位寨主,我今看他怎样偷我这九龙玉杯!我自有主意。”说着,自己竟奔后边。 那杨香武在房上,早已留神。东边一所院落皆是仓房,东房是风火檐,北边有天沟可以藏身。自己不敢再往前走了,因听李佩说过内有埋伏。他奔至后边,见下面灯烛辉煌,金翅大鹏周应龙在前,后跟几个童子,前有引路的灯笼。杨香武暗中跟随。周应龙到了内院上房他妻子李翠云的屋中,说:“贤妻,你快把九龙玉杯给我收藏起来。气死我也!”李翠云说:“今天是寨主千秋之日,为何这样想不开,怒气不息,所因何故!” 周应龙说:“贤妻有所不知,今日来了一个杨香武,他给我祝寿,提起九龙玉杯,我说是无价之宝,他说要拿金银买我的,后来又拿大话吓我,被我抢白了几句,他一怒走了。临走之时,他说三天之内,要盗九龙玉杯。我今前来取那九龙玉杯,我有一条妙计,杯不离手,手不离杯,看他怎么盗法。”李翠云说:“那杯收藏甚为严密,他如何盗得了去?依我说不必动,咱家这所宅院,外有埋伏,内有人把守,如铁桶相似。”周应龙说:“贤妻哪里知道,我们绿林中人,无论在哪里,全皆盗得了。 我今见此人,气宇轩昂,语言不俗,要无有惊天动地的艺业,他也不敢说那朗言大语。你拿杯来吧,我自有道理。“李氏立刻从箱中把九龙玉杯取出来,递与周应龙。周应龙拿到手中,往前边大厅去了。杨香武在暗中跟随,到了前厅,周应龙说:”四位贤弟!“那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人答言,说:”伺候兄长,有甚事请讲吧!“周应说:”你四位在厅外站立,把住门首。前边大门,派蔡天化将门打开,多点灯笼,外边点上‘气死风’。东屋内派白脸狼马九带四十位绿林,在那里把守。 西厅房派青毛狮子吴太山带四十位英雄把守。各人头上,都点上香火头儿为记,如没有香火头儿,就不是咱们的人,可以拿他,以鸣锣为号。“自己在大厅之内,点了几盏灯,外边照耀如白昼一般。他是短小衣襟打扮,把一对瓦楞金装锏取来,自己与众人说:”我练一趟,你等观看。“他就在桌案的前头,施展开那锏法,真正好看。怎见得,有诗为证:出手势双龙摆尾,捎带着孤树盘根,托鞭挂印惊鬼神,暗藏着毒蛇吐信。 白猿反身献果,换式巧认双针,夜叉探海诓敌将,藏龙训子紧护身。 真是换星摘斗,取命追魂,使动如飞,众人无不喝彩。把一个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与神偷王伯燕,吓得暗暗着急,怕杨香武盗不了九龙玉杯,还被获遭擒。二人并无一策。 再言赛毛遂杨香武,在暗中看见周应龙杯不离手,手不离杯,练完了双铜,众寇分为四下埋伏,他在东边椅上坐着看书,双锏放在一边,九龙玉杯就在面前。薛虎等四人,各执兵刃,在门首站立。杨香武急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一点主意无有。 看看天交五鼓,少时天色大亮。杨香武在天沟内暂歇,幸喜八月天气,一点不冷。睡醒后,从兜囊之内,掏出炒米吃了两口,又把水壶掏出来喝了两口。候至天晚他才喜欢。到了初更,向大厅一看,还是那个样儿,不能下手,又是一夜。把个王伯燕、刘世昌急得了不得,又不能明说,也不知杨香武在哪里? 到了第三日晚上,那薛虎等四人全都乏了。众寇与家人一个个埋怨说:“这些事本来是寨主多留神,凭咱们这个院墙,如何能进来人,这两天埋伏,使我真困了。”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并不甚留神,又不能睡,又怕周应龙怪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周应龙在厅房等了两夜,并无动作,越想越气,说:“我无故听了姓杨的这两句话,熬了两夜,并无音信,莫非他戏耍于我,他不来了。今日再候他一夜,他如不来,我明日必要找他去,看他姓杨不姓杨?”自己想着生气。那杨香武在暗中说:“不好!我要丢人,绝不该说那样大话,落得这么丢人!”他这一急,却急出一个主意来,连忙往后去了。 周应龙瞪眼看着九龙玉杯,正在闷坐,忽听前边房上扑通一声,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说:“好小辈,往哪里走!”周应龙就知是杨香武来了,手拿双锏,蹿至外面,大嚷一声,说:“杨香武,你哪里走?”鲁豹等四寇,把那落下来的人,用脚踏住,口中说:“拿住了!”周应龙提起铜锣敲了几下。四边众寇各执兵刃说:“拿住了!”一齐奔大厅,把王伯燕、刘世昌吓了一跳!大家用灯笼一照,见是一卷被褥!周应龙猛然醒悟,说:“不好了,这是杨香武的诡计!”急忙进了大厅一看,那九龙玉杯竟是不见了!口中说:“杨香武真是惺惺,他把九龙玉杯盗去了!”那些人把被褥卷打开一看,说:“他娘的真晦气,原来是赤身露体的一个死女人。”周应龙至近前一看,说:“羞死我也!”抱起死尸往后就走,众寇也不知死尸是何人? 书中交代:杨香武在后院之内,把周应龙之妻李翠云用薰香薰过去,他用被卷好了,找一根长绳捆着,往下一扔。周应龙只认作是杨香武落下地来,就往外打锣;杨香武即从后边下来,翻身进去,把那九龙玉杯拿到了手内。他飞身出去,上了东房,不敢往外走,知有暗器埋伏,便等候王伯燕、刘世昌二人带路,好出此虎穴龙潭。候了半天,却不见动静。 再言刘世昌、王伯燕二人,见不是杨香武,是个女死尸,杨香武已把杯盗去。他俩暗暗地称奇说:“罢了,真有这样英雄,你我二人别在此久待,好送杨寨主出此虎穴龙潭。”二人暗暗溜出大厅,不知杨香武在哪里?正着急,忽听聚义厅铜锣一响,王伯燕说:“风紧,不知他在哪里?”二人踌躇无计。 此时天有三更,黑暗暗的并无月光,忽听东房上吱吱地哨子响。 刘世昌说:“在东房上呢。”听了多时,二人上房,杨香武说:“二位来了!”刘世昌说:“来了,既然如是,你我走吧!”王伯燕把暗号告诉杨香武,每人头上有个香火头儿为记。 三人正向外走着,听得周应龙在大厅之上说:“列位寨主,大家上房分四路追赶!哪路追上,给我送信来。好个万恶的杨香武,把我的妻子给薰过去了,赤身露体,羞辱于我,我必要报仇。盗我的九龙玉杯,我倒不恼,太不该伤我的家眷。你等众家英雄,助我一膀之力,务要将他拿住。“众口答应。他徒弟蔡天化说:”师傅不用着急,量他也逃不了,你我追上前去!“众寇分四路追了下去。 杨香武与王伯燕、刘世昌三人到了一处,刘世昌说:“他这所院落,是按八卦太极图所造,你我竟奔东南生门,可以出去。”三人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蹿出墙外,时已东方发亮。忽见对面来了一伙人,那三人抬头一看,原来是飞镖黄三太与猴儿李佩、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褚彪、蔡庆、红旗李煜、凤凰张七等七八十位英雄赶到。 自刘世昌、王伯燕、杨香武等去后,季全说:“众位不可在家中等候,还是去扬州作为接应方好。”黄三太同众人说:“此话有理。”大众赶到避侠庄,找到店内,遇见猴儿李佩,说杨香武去了三天,并无音信。黄三太等不能放心,暗中来探听消息。忽听锣声响亮,知道里边必然动了手啦!忽见刘、王、杨三人出来,黄三太说:“大事如何?”杨香武说:“九龙玉杯已经到手,你我回店再讲,这里不可说话。”黄三太见天已明亮,说:“快走吧!”季全说:“不要忙,我有一个主意,须得一位英雄,在这树林内等候周应龙。他若来时,用话激他几句,把他带至店内,咱们在那里等他。黄三叔见他之时,把咱们的已往之事,细说一遍。他如是朋友,免伤和气,咱们玉杯已经在手,过日再谢他;他如不懂交情,那时定要变脸,与他分个上下。”濮大勇说:“既然如此,应该我在此等侯。你们先回店歇息歇息,我把他引了去就是。” 濮大勇话音刚落,忽听有人说:“我在此帮你。”黄三太回头一看,是神弹弓李昆,乃铁掌方飞的大徒弟,行五,此人二十二岁,武艺精通。又听有人答应,说:“我在此帮助你二位。” 众人一看,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人,身穿青衣,乃凤凰张七的大徒弟、赛时迁朱光祖。黄三太说:“你三人在此甚好,我等回店去了。”朱光祖说:“李五弟,你在树林内埋伏,我在这座七圣祠房上,濮爷你在大道之上,如周应龙来时,你只和他战个两三合,往下败来,有我呢。”如此如此,三人方才安排已定,忽听庄内一片声喧,周应龙带着人追下来了。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李公然初试神弹子 黄三太大战周应龙 话说朱光祖、李公然、濮大勇三人,在大路和树林内埋伏,等候周应龙。周应龙见天色大亮,后边仆妇来报,说:“大奶奶苏醒过来了。”周应龙说:“好好的伺候她。”仆妇答应下去。 周应龙站在大厅,他立时把双锏一抱,说:“好个姓杨的!从此有他无我,我二人誓不两立。”便叫青毛狮子吴太山往北追赶,至十里外追不上就回来,你要追上,派人给我送信来,你再带二十人去。“吴太山随带了二十位绿林,追下去了。又派蔡天化带二十位绿林,往东追了下去。又派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三人带二十位绿林,往西追去。 这里家中,派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座山雕周应虎,带四十位绿林在家中各处找寻。他自己带着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这四位,带同四五十位绿林,有闪电手高奎、永躲轮回孟不成、白脸狼马九、笑话崔三、轧油灯李四、一本帐何苦来、假姥姥秋四虎等,往南出了大门。只见前面一箭之地,向北站着一人,年约五旬以外,黑脸膛,短打扮,身穿青褂,足登青布快靴,手擎鬼头刀。周应龙看罢,说:“呔,对面你是何人?快通姓名。”濮大勇见来了一伙人,知是周应龙带着四五十位余党,自己不敢怠慢,说:“对面来的众小子,要问我,我是久在江湖,绿林为生,专劫经商客旅,走到此处,腰中无有路费,听说避侠庄有一个姓周的,名叫周应龙,他家广有金银,我来与他借些路费。” 周应龙说:“小辈,你也不知这周寨主是何如人?他乃水旱两路的英雄,坐地分赃的寨主,你要找他借金银,须用一个晚生帖儿前去拜望他。”濮大勇说:“你走你的路,不必来管我!” 周应龙说:“好小辈,我就是周应龙,你便怎样?分明你是那杨香武的一党,前来混帐,我将你拿住严刑拷问。”忽听后边薛虎一声说:“大寨主闪在一旁,我去擒他!”他使一把金背刀,直奔濮大勇,抡刀就剁。濮大勇急忙一闪,用刀相迎。二人战了有几个照面,薛虎虽勇,也不是濮大勇的对手,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律。周应龙心中不悦,怕输弱了他的名望,连忙掏出那链子挝来,照定那濮大勇一下,正打在左膀之上,望面前一带,濮大勇立脚不住,翻身栽于就地,顿时被人拿住。周应龙说:“捆上!薛、鲁二位贤弟把他送到家中,吊在厢房之内,候我拿住盗杯的人,再为发落。”鲁豹、薛虎二人,立时把濮大勇捆上,送归庄内去了。 周应龙说:“列位贤弟,我想杨香武如是一人,不能把九龙玉杯盗去,必然人多,还有内应,回去审问姓濮的,便知分晓。”他带着众人,往南走了有十数步,忽见从房上跳下一人,年有十八九岁,手擎加钢斧,威风凛凛。周应龙问:“来者何人?”朱光祖说:“我是行路的,你管我作什么?”周应龙说:“走道还有从房上走的吗?”朱光祖说:“我身子轻,走高了脚啦!实告诉你吧,我是绿林英雄,等我们伙计借银两去了,我在房上望望他。”周应龙说:“你们全是一党,我拿你与那姓濮的一同拷问。”说着,使双锏往下就打,朱光祖用斧相迎,二人战了几个照面。朱光祖知道濮大勇被他擒去,不敢恋战, 飞身上房,竟自下去。周应龙说:“哪里走!”也上房追赶下去。 罗英、高俊二人,方往前走了两步,高俊“哎哟”一声,栽于就地,不省人事,这一弹子不轻。罗英站住说:“怎么啦?” 高俊缓了半个时辰说:“我中了暗器了!”罗英一回头,也被一弹子打在手心,直说:“哎呀,了不得,不好!”众贼人从东边绕过去,进了北村口,看见周应龙追下那人去了。罗英、高俊二人带伤回庄,前去调人。 单说朱光祖被周应龙追了下来,他破口大骂说:“小辈你来,我将你带到一个地方去,自有道理。你也不知我的厉害,我姓朱名光祖,绰号人称赛时迁,我的师父名叫凤凰张七。我等前来找你,要那九龙玉杯,只因有一位朋友被此杯所害。此人家住浙江绍兴府望江岗聚杰村,姓黄名三太,绰号南霸天,飞镖无敌,你跟来开开眼,会会江湖众宾朋。”周应龙听了,说:“小辈,你不要逞能,我要叫走了,誓不为人。”朱光祖引他至店门首,说:“小子!你敢进店吗?店内有天下英雄,全皆在此,量你一个井底之蛙,也不敢进店。”周应龙说:“小辈,你把他们叫出来,我倒见见这个黄三太,我虽然闻名,未曾见面。” 朱光祖进店,到了上房,见黄三太等正在讲话。众人问杨香武如何盗九龙杯,怎样得手?杨香武就把所作的事对众人说明。刘世昌说:“咱们不可久待,周应龙人多势众,有几百绿林中人,恐怕寡不敌众。”正说着,朱光祖进来了,说:“不好了!濮大勇被周应龙拿住了。”李公然也从外边进来说:“外边周应龙追下来了,在门前等候。”又见小二进来说:“杨大爷快些出去吧,周爷在门首骂呢,别连累我们店家。”众人听黄三太说:“杨贤弟,你们先行歇息,我会会此人。”便带着铁幡杆蔡庆等六七十位英雄来至门首,往对面一看:那周应龙年约三旬以外,生得气度凛凛,面如紫玉,浓眉大眼,精神百倍,身穿月白绸子小夹袄;青中衣裤,灰绉绸夹套裤,足登青缎子快靴,腰系丝绦,手擎双铜,分量重有二十四斤,在怀中一抱。 黄三太看罢,心中说:“果然英雄气象。”那金翅大鹏周应龙见从内出来有五六十位,都是短衣打扮,各抱自己兵刃,高高矮矮,都是英雄气象。头前率领着的那位:年过花甲以外,面如古月,鹤发童颜,身穿蓝宁绸小夹袄,青缎子裤,青绸夹套裤,白袜青缎子双脸鞋,怀抱金背刀。看罢,说:“来的老者,莫非黄三太么?”黄三太说:“是也,你就是周应龙吗?来此何干?”周应龙微微冷笑说:“黄三太,你使出人来,盗九龙玉杯作践我。快把姓杨的献出来,万事皆休!”黄三太听言,也哈哈大笑,说:“你真是坐井观天,痴儿说梦,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老夫白幼儿闯江湖,独霸为首,还不敢小视天下之人。你看我的众朋友,都是水旱两路大头目,谁不如你。” 正说着,忽听正北人马呐喊,又有一百多名绿林人前来。 前面走着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乃是黄三太的师弟,此人会打毒药镖,会打弹弓,两般暗器厉害无比,毒药镖打着人,三天准死,非用他师父神镖胜英的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才能解救。当年黄三太与戴胜其二人,都跟着宣化府胜家寨神镖胜英学艺,各练一身好武艺。为何他帮着周应龙这边,不助他师兄黄三太呢?这还有一段隐情:戴胜其有一个姊妹,名叫戴赛花,长得也好,一身好武艺,给了周应龙的胞弟周应虎,后占普球山。他有一个侄儿,叫赛瘟神戴成,又是周应龙的徒弟。他为人不正,专爱采花,故此黄三太不与他往来。他今在家各处寻找盗九龙玉杯的人,忽见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二人,拿住一个人来,说是盗九龙玉杯的杨香武的余党,便把他吊在空房之内。后来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二人中了弹子回来,说姓杨的人不少,把我俩用弹弓打了,大寨主追下去啦!戴胜其心中一动说:使弹弓的江湖中就让我为第一,这是哪路的?正想着,外边那东西北三路的人全回来说无有追上。戴胜其把方才听说之事,说了一遍。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蔡天化等,便就率领这一百多名盗寇,追至避侠庄南头路西店门首,见大寨主与手下二十多名绿林,正在那里讲话。蔡天化说:“小辈,你这店内住着盗杯之人,咱们拿住姓杨的,放火烧这店,拆他的房。”只吓得店中伙计战战兢兢。 周应龙见他的人全来了,心中甚为喜悦,说:“黄三太,你有何能,敢到避侠庄来,我与你比试三合。”黄三太听罢,方要过去,忽听身后一人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牛刀,也不用师父生气,我把他拿住了就是。”黄三太见是徒弟鱼鹰子何路通,心中甚喜,说:“闯练一下也好,不枉我收了个徒弟。”保路通手拿钩镰拐,直奔周应龙。那周应龙背后一人说:“小辈不必逞能,我来也!”众人一看是蔡天化。周应龙说:“徒弟,你只管去。”天化手提双锏,不知怎样战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赛李广火烧避侠庄 杨香武见驾安乐亭 话说何路通正在血气方刚之际,钩镰拐又纯熟,与蔡天化二人动起手来。神眼季全把猴儿李佩拉在一边说:“李老叔,如今濮爷被擒了,我想周应龙回去,他的性命难保。那些贼盗全在这里,我又怕寡不敌众。依我之见,必须如此如此。”李佩点头,与刘世昌、贺兆熊、武万年三位计议已定,即起身去了。 这里黄三太见周应龙不依不饶,他就开口说:“周寨主,我此来不是偷你无价之宝,这是皇上所用之物,我的朋友杨香武从畅春园内盗出来的。万岁爷传旨拿我,皆因我在大红门救驾,镖打猛虎,赏了我一件黄马褂,万岁爷知道我是绿林中人,把我送交刑部讯问,幸而遇见恩官杜荣,递了一个保本折子,赏给我两个月限,着我寻杯,如无此杯,我身家性命不保。我故此才访问那九龙玉杯的下落,不料就在寨主手内。先托杨香武给你上寿,求此玉杯,你再三不给,今已将杯盗来,你焉能拿得回去。即便你倚着人多为胜,我要据实禀报地面官,那时官兵岂不前来拿你。”周应龙听罢,一阵冷笑说:“黄三太,你不必拿着皇上来吓我。我周应龙是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你只管调官兵来,我也不怕。我先结果你的性命再说吧。“说着,照定黄三太就是一锏。黄三太不减当年的威风。 周应龙正在中年,身强体壮,双锏如飞,二人杀在一处,正在奋武之际,忽听北边一片声喧,有一个家人来报说:“周寨主,不好了!家中去了几个强盗,把濮大勇救去,放火烧了住宅!” 周应龙听见,说:“不好!”连忙带众人回家救火。 黄三太也不追赶,算完店帐,带众人速回绍兴府。行有五六里地,见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与季全、李佩、王伯燕、蔡庆四人,和濮大勇正在那里等候。黄三太说:“你们几位哪里去了?”季全说:“我同几位到了周宅,对家人说,奉寨主之命要提濮大勇。我等进去,把濮大勇从空房内救下,就地放火,烧了他的房屋。我等料想他的家人必去送信,他必回家救火,你等方好前来。”黄三太说:“此计大妙,有劳众位了。” 此时大众英雄俱归绍兴府,黄三太设宴款待。蔡庆说:“你等往衙门去挂号投案,我邀几位先往京中去等你,我们告辞了。” 黄三太送走众人,只留武成、李七侯、何瑞生、汤梦龙与季全,跟自己到绍兴府衙门投案。知府讯问口供,遂起了一套文书,本府派了一位官员,护送七位英雄进京。 那一日到了京都,在西门外西河沿店内住下。武七鞑子与汤梦龙等各自归家。李七侯到了彭公住宅。此时彭公已升了刑部右侍郎。次日,那官员带黄三太、杨香武二人至刑部投文,季全跟随在后。司务厅把文书收下,立时将差事收了。那官员领了回文回去不表。刑部堂官题奏皇上,说:“黄三太找九龙玉杯之事已有结果,现在将杯呈上,候旨发落。”这几日,黄三太与杨香武在刑部,有彭大人在那里照应,白马李七侯、武七鞑子也时常来看望,敬候旨意。那日上谕下来,说:“朕因失去九龙玉杯,遣黄三太找回,竟有这样出乎其类之人!着刑部右侍郎彭朋带进畅春园,待朕亲见盗杯之人。” 这日,彭公奉旨到刑部提出黄三太、杨香武,带往海甸见驾。外边早有飞天豹武七鞑子给雇了一辆车。李七侯跟随彭公坐着车,前呼后拥,出了西直门,顺石头道到了海甸。彭公的公馆设在关帝庙,这里常有差事,就住庙内。彭公为人忠正,办事勤明,自得刑部右侍郎,真是秉公处事,清除弊端,遇有疑难之事,必要亲提讯问,合署官吏,不敢徇私。每逢有差事,必住关帝庙。庙内和尚觉修,也是清高之人。今日到了庙内,早有自己的小厮把西院都安置好了。彭公到了上房,黄三太等都在西房,伺候人是彭福、彭寿,此时管家彭兴照应家务,都是这二人跟随。彭公吃茶,赏了黄三太、杨香武一桌酒席,派了李七侯陪着,还有季全,四人谈了会闲话。黄三太说:“这次见驾,不知吉凶?贤弟你不可远去,必要暗助我一膀之力。” 李七侯说:“兄长有用弟之处,万死不辞。”吃完了饭,彭福进来说:“大人请二位壮士到上房有话说。”黄三太与杨香武站起来说:“不知什么事?”彭福说:“不知。”二人跟着管家到了上房,彭公穿着便服,说:“二位壮士请坐。”杨香武说:“大人在此,草民天胆不敢与大人同坐。”彭公说:“二位壮士不必谦让,恭敬不如从命,我有嘱咐你二人的话。”二人听大人之言,下边落座。彭公把见皇上时行礼的仪注,告诉二人一遍。 还说:“你二人不必害怕,当今皇上乃仁慈之主,如尧似舜,只要你二人照实话说吧!”二人答应。又说会闲话,各自回归房中睡觉。 次日五更起来,彭公至大宫门,先伺候皇上办事。黄三太、杨香武二人跟随,季全与李七侯暗中在一旁紧跟着。红日东升之时,彭公出来,带着黄三太与杨香武进去,到了长寿亭,见那文武官员不少,二人跪于就地,口称:“万岁万万岁!草民黄三太、杨香武叩见。”行了三跪九叩礼。康熙老佛爷看见黄三太与杨香武年过花甲,精神百倍,神清气爽,便开金口说:“杨香武,你把盗杯与找杯之事,细说朕听!”杨香武说:“遵旨。草民原籍乐亭县人氏,名杨香武。只因来京看望朋友,听人说黄三太在大红门救驾,镖打猛虎,万岁爷赏了他一件八宝团龙马褂。草民一时斗胆,想他也是一个人,他竟一人鳌头独尊,故此那日夜入御园之内,正遇万岁爷在畅春园饮宴,我暗中藏在宝座之下,候万岁爷观看八骏马图的时候,我暗自将九龙玉杯盗去。实指望到绍兴府见了黄三太,提说此事。不想走至茂州,住在店内,竞被一个盗寇王伯燕将杯偷去。我便无心上绍兴府去,回到了家中。后来季全下帖,请我赴群雄会。” 康熙老佛爷听到这里,心中不悦,原来是因那王希奏道,说丢杯之事全由大红门引起,那时要把黄三太杀了,焉有今日之事? 他又在家中设立群雄会,招聚天下的响马,这必须全把他等斩首号令,以绝后患。皇上正想着,又听杨香武说:“我去赴会,才知道此杯落在那避侠庄内。那庄主是一个水旱两路的大响马,名叫金翅大鹏周应龙。他家那所宅院有八百余间,窝聚水旱两路的响马。他家内墙是夹壁墙,墙里埋伏有脏坑、净坑、梅花坑,立刀、窝刀、弩弓、药箭,就是肋下生双翅,也飞不进那座分赃聚义厅。草民知道他那日是寿诞之辰,我备了一份寿礼到他家上寿。他把我迎接进去。我既入了周宅内院,如闯过几道埋伏,那玉杯就算到我手内。我先和他要九龙玉杯,他不给我。后来我一恼,说:“姓周的,你防备点吧!三天之内,我必要盗你的九龙玉杯。我飞身上房,他不提防我在暗处偷看。那周应龙先到后面,把玉杯拿在手内,在聚义厅一坐,外边有四个盗寇相陪,各执兵刃,明灯亮烛,外面有水旱两路二百多名盗寇,各处巡查,房上也有人,房下也有人。熬到了第三天,我用薰香把周应龙之妻薰过去,从房上掷下来,趁势把九龙玉杯盗在手内。我回归店中,周应龙带领水旱盗寇来与我决一死战。我等在店里与他动手,暗中派人把他的宅院放火烧了一个片瓦不存。我等回绍兴府,众人各自归家。我来至京都,同黄三太前来领罪。” 康熙老佛爷细听之后,说:“世上竟有这等事!”旨意下来:“着扬州府知府查抄避侠庄,拿获周应龙等就地正法,勿容一名漏网!”心中又想着要把黄三太、杨香武杀了,以免后患。 方要传旨,只见大学士王中堂见驾跪倒,口称:“万岁,臣见驾。”圣上说:“卿家平身,此二人应该怎样发落?”王中堂说:“论王法理应把他二人斩首号令,无奈万岁降过恩旨,今可把他二人永远充军。”话犹未了,只见达木苏王爷口称:万岁! 杨香武妄奏不实,他说周应龙那样严密,他又如何盗得了去啦? 万岁把杯赏给我,我带回花园,他如今夜盗去,此事皆真,万岁开天地之恩,把他释放。他要盗不了去,二罪归一,有欺君妄奏之罪,求万岁降旨,把他二人斩首。康熙老佛爷乃仁慈之主,听达木苏王所奏,便问杨香武:“你敢去么?”杨香武说:“草民斗胆,只要告诉在什么地方,我不等鸡鸣,准能把杯盗来。”达木苏王说:“我的花园就在这座园的正北,今夜在玩花楼上饮酒等你,我看你怎么盗去!”康熙老佛爷乃仁圣之主,吩咐彭朋不准看管他二人,任其前去盗杯。又派王希作兼看之人,与达木苏王同领九龙玉杯。宦官魏珠早从内把杯匣拿出来,交与达木苏王。这杯是在刑部题奏时,即奉呈皇上了。圣上龙袍一摆,回归后宫。不知杨香武如何三盗九龙玉杯,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黄三太带罪见驾 杨香武三盗玉杯 话说杨香武与黄三太二人,跟彭公出了宫门,天有巳正,回归关帝庙内。杨香武派季全去找武七鞑子来商议大事。季全出了关帝庙,见对面是一条大街,正往前走,忽听对面说:“闲人闪开,马来了!”季全见是武成带着四个跟人,还同着一位三十来岁、紫面模样、穿青皂褂的人。季全说:“二位往哪里去?我奉杨五叔之命,正要去请你老人家。”武成说:“我也不放心,便同这位张爷到此打听消息。”季全说:“请跟我到庙里就知道了。”三个人到了庙内,赛毛遂迎接到门首。武成下马说:“张贤弟过来见见。”杨香武一看说:“原来是鸡鸣五更张德胜。”此人乃是东平州人氏,会学各种鸟叫,练得一身好武艺,一见杨香武就说:“故人杨五哥好哇!黄三哥呢?”杨香武说:“现在里边,你许还不认识神眼季全?”张德胜说:“不认识。”杨香武说:“他就是跟着南霸天飞镖黄三太大哥的神眼季全,你二位要彼此照应。” 季全说:“张寨主,我是久仰大名,今得相会,也是三生之幸。”二人见礼已毕,来至西院禅堂。黄三太看见说:“武贤弟请坐,张贤弟少见啦。”张德胜说:“三哥好哇?”彼此见礼。 武成说:“三哥,我在王爷台前告了两个月的假,没有当差,我也不放心你二位见驾如何?就便到园内向王爷销假。“杨香武说:”甚好!“自己就把见驾时奉旨盗九龙玉杯的缘故,说了一遍。武成说:”此事不好,老王爷一生服软不服硬,臂力过人,还有哪位大人去。“杨香武说:”王中堂。此时只恨人少,要再有几位才好。“忽见手下人来报,说:”今有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张茂隆、蔡庆,带着徒弟朱光祖、万君兆七位前来。“杨香武甚为喜悦。张德胜说:”杨五哥,还有金面兽陈应太、锦毛虎张秉成、左丧门孙开太、乌云豹李世雄他们四位,是与我一同进京的,都在探听黄、杨二位兄台的官司,可以派人前去约来。“ 正说着,外边来报说:“陈、张、孙、李四位前来拜访。” 杨香武说:“请进来,大家吃酒。”杨香武又把自己今日盗杯之事,与众人说知。众人各吃一惊,就怕赛毛遂不能盗取此杯。 杨爷说:“你众人助我一膀之力。”大家说:“有用我等之处,万死不辞。”杨香武说:“朱光祖、万君兆,我把薰香给你二人,一直去到达木苏王的花园之内,单找更夫所住之房,用薰香把更夫薰过去。你二人得了梆锣,可就从未定更先定更,少时就打二更,连着三更四更。听见鸡叫,你二人就敲亮更锣,跳出花园,回归庙内,算你二人头一功。”二人点头。杨香武又回头说:“武贤弟,你是王府二等侍卫,又带管家,你今先到花园,必见王爷请安。可让同伴伙友先在门上等候,候王中堂来时,叫贺、武、濮三位与张茂隆、蔡庆二位,假扮跟官之人,个个抱着袍袱帽盒,混在人丛中闹一个龙蛇混杂。如到门首之时,武贤弟你就先与他五位亲热,叫王爷疑是中堂这边的人,中堂这边又疑是王爷的人。至晚必在玩花楼饮酒,那两家家人谁不去看热闹,齐集楼下,可暗助我成功。”五人答应下去。 又回头叫白马李七侯带着陈应太、张秉成、孙开太、李世雄四人,暗进花园,作为臂膀。五人答应。又唤季全换了一身衣服,预备吐痰盒、太平袋、烟荷包,在季全耳边说:“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季全自己改扮去了。武成说:“都要预备齐了才好。” 杨香武又叫张德胜说:“贤弟,我今盗杯全在你的身上,须暗助我一膀之力。你今夜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王爷的花园,天有三更,你在北边学鸡叫,再往南边叫几声,然后引得鸡声全叫,你往楼上找愚兄去。我把杯盗在手内,你就跟我在房上,我向王爷说话,他必疑鸡叫,你可再叫一声,教他知道是我一个人,真假难辨。然后大家回归关帝庙内,从墙上进庙,不可声张。”张德胜答应去了。 再言武七鞑子站起来告辞说:“我先到花园之内,少时再见。”众人说:“不送了。”他带人到了花园内,此时达木苏王正在紫霞阁里,派四个人把那玉杯收好。家人来报说:“外边有武成假满请安。”王爷最喜欢的是武成,便吩咐带进来。武七鞑子到了紫霞阁内,与王爷叩头。达木苏王说:“武成,你还伶俐些,今日派你在门上,多加小心,防备盗杯的人,不许闲人出入。”武成答应出去。王爷说:“今日他真能把九龙玉杯盗去,我就面奏圣上,赦他等无罪,我还要赏他些金银。他如不能盗去,那时奏明圣上,全把他等结果性命,一个不留!这伙毛贼,他如何比得了时迁呢。”王爷正在说话之际,家人来报说:“王中堂来拜。”王爷吩咐请进来。差官出去,立时把王中堂请了进来。王爷降阶相迎说:“老中堂贵驾来临,未曾远接,多有失迎。”王爷说:“臣来至大王爷花园,一来请安,二来看那伙人今夜如何盗怀。”达木苏王说:“那是小事,你我先喝酒谈心。我是久有此心要请你,总未得便。”言罢,家人摆上酒筵,二人饮了多时。达木苏王吩咐在玩花楼上点起纱灯,另备酒筵,我二人到那里饮酒去。家人出去,少时回话说: “禀爷得知,各事均已齐备。”王爷与中堂二人到了后边,天已日落,万花放香,里边真正好看!有诗为证: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欲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达木苏王与王中堂到了玩花楼上面,把楼窗儿早已打开,万花皆在眼前。楼台殿阁,花卉鸟兽,令人可观,真是另有一番胜境。王中堂见那楼是五间,靠北边墙是花梨条案,上摆古玩。墙上名人字画,画的是大富贵多寿考,牡丹花鲜艳无比,两边各有一条对联,写的是:司马文章元亮酒,右军书法少陵诗。 案前八仙桌儿边,各有太师椅一把,达木苏王与王中堂分宾主落座。吩咐家人去到书房之内,把九龙玉杯取来,放在桌儿上。本府家人早把那只九龙玉杯取来,放在王爷的面前。王中堂打开锦匣一看,果然玲珑细巧,上有九条龙。王中堂赞赏不已。那两府的家人,齐集在玩花楼下,都要瞧瞧这热闹。 武七鞑子见那张茂隆与濮大勇、武万年、贺兆熊、蔡庆五个人到了门首,连忙上前迎接,把马接上,见了本府的人说:“他五人是王中堂那边的人。”他们与本府人对坐在一处讲话,众人说:“来了吗?你们跟中堂有差事?”他五人说:“是。” 见王中堂那边的人,又说他五人是本府的人。武七鞑子正在应酬那些人,忽见季全前来,穿的新衣帽,手拿吐痰盒与烟袋荷包,把武七鞑子拉在一边,说如此如此!武成把他带到楼下,说:“众位,开开道儿。”他到王爷面前请了安,说:“王爷与中堂在此吃酒,楼下这些人难辨是哪府的人,恐贼人生智,混在人群之中,暗中观看,多有不便。依奴才之见,派几个精细 之人,都要年轻力壮,可以办事的来伺候王爷,方好看守玉杯。“ 达木苏王听了,心中甚为喜悦,说:“就派我四名太监来。”武成出去不多时,带着四个太监,还有季全跟随至内,来此伺候王爷。那达木苏王又叫武成去把那些人都赶下去。武成到楼外说:“王爷有谕,闲杂人等非传唤不准在此,急速退下。”那些人全都下去了。天已黄昏之时,不见那众人动作。季全在楼上伺候,达木苏王看他那样,疑是跟王中堂来的;王中堂见季全这样伺候,又跟四名太监上来,疑是本府派来的,也不好问。 不言玩花楼饮酒。且说朱光祖、万君兆二人,至黄昏之时,偷进了达木苏王的花园,在各处寻找更夫。忽听西边梆子响,方才起更,二人顺着声音找去,见西房三间,外边一人手拿梆子在打,屋内灯光闪灼。万君兆一直到房屋内,见有人在那里喝酒呢。府内共四个更夫,外边去一个打梆子的,屋中只有三人。万君兆早已闻上解药,伸手拿薰香说:“我点个火吧!”那三个更夫疑是跟王中堂来的,知道生人也进不来,三个人连忙让座说:“请坐吧!点火吃烟啦。”万君兆说:“你给别人点着火。”他又与这三个人说话,不多时外边那个人也进来坐下,觉着头迷眼花,四个更夫已栽于就地。朱光祖、万君兆立时拿起梆子,二人打起更来。 再说赛毛遂杨香武与左铜锤鸡鸣五更张德胜,两个人到了黄昏时候,来到达木苏王的花园内。二人分手,杨香武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玩花楼上。但只见楼窗大开,里面明灯亮烛,王爷与中堂对坐饮酒,那九龙玉杯就放在面前。杨香武与季全定好的,一拍窗户,就进去盗杯。杨香武伏在窗下,那楼上并无下人照应。在花园里,那假充跟班的张七、贺兆熊等,在外面花厅内与众人说:“众位别去到楼上,倘若丢了玉杯,那时王爷必说是咱们与贼通气。依我之见,别找祸,轻者打一次鞭子,重者送官治罪。贺兆熊与张茂隆这几句话,只说得两府的人,无一个敢走到玩花楼上去。 且说王爷与中堂谈话吃酒,不知不觉间,忽听外面已交四更。王爷勃然大怒,说:“中堂,你看那些毛贼,说了些狂言大话,直到如今,连一点动作未有,大概他等不能把杯盗去了。 少时天亮,我去面君,把黄三太与杨香武一齐结果他的性命,号令市上,以绝后患。“王中堂还未答言,忽听得正北鸡叫。 王爷说:“无能为了,他说鸡叫盗去,不算能为,现时鸡已叫了!”王中堂说:“他等也是狂言,如何能盗了去!我同王爷明日见驾,启奏当今,必重处他等。”季全见王爷已懈怠了。这时正北鸡叫,少时梆子五下。达木苏王说:“天已亮了,无能为也。”季全趁此之际,先给杨香武送信,把窗户拍了一下。 然后他至王爷面前,伸手一拉王爷的袍子,连拉了几下,他往楼下就走。王爷不知何事,连中堂齐往楼下观看。杨香武如何将杯盗在手内,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奉恩赦三太归家 赏金银群雄散伙 话说杨香武听窗户一响,知道大事要成。望里偷看,见季全拍了一下窗户,走至神力王的跟前,连拉了几下袍子。王爷不知何事?季全往东面楼门一站,又向王爷一摆手,便下楼去了。神力王同王大人及四太监向楼门本面一看,也不知何事? 无论什么,就怕是猛劲儿。王爷只顾往东面楼门瞧,忽听外面高声说:“王爷,此杯已到草民的手内!”神力王才吓了一跳! 一扭颈瞧,桌上已不见玉杯。神力王说:“不成!虽说你盗了杯去,天已亮了。”杨香武高声回说:“小民之罪,多有惊动,请王爷听,这鸡叫是假的,我再叫几声!”又叫了两声鸡打鸣,说:“王爷请瞧瞧表。”神力王低头瞧表,正十二点钟。神力王说:“叫外面人严查,方才跑的人哪里去了?”外面众家人正在那里坐定,一个个说:“今日鸡叫咋早哇?”忽见从楼上跳下一人,往外去了,少时不见踪迹,把大家吓了一跳!楼上王爷叫那一伙人至楼上,才听说玉杯已被人盗去了!神力王问四个内监:“方才那少年之人姓什么?”四个太监齐说:“奴才并不认识!”王爷一想是武成所派之人,吩咐叫武成!武成方才把众位朋友送走,听王爷叫他,知道必是季全的事犯了,连忙至玩花楼说:“爷呼唤奴才,有何吩咐?”神力王怒冲冲地说: “方才那个少年人姓什么?你从哪里带来的?”武成说:“我只派了这四个太监,那少年之人说是跟王中堂的。”王希说:“不是。他已然将杯盗去了,这是贼的智谋,与跟我的人混在一起,他安心鱼目混珠。说也无益,明日交旨吧!还求王爷一番慈善之心,不必与草民生气。”神力王点头说:“武成,你下去查看。”武成不多时回来说:“四个更夫昏迷不醒。”王爷派人用水灌过来,天已四鼓。候至东方大亮,王中堂带着跟人上轿,告辞出了花园,去上朝房。走了不远,忽见从房上跳下一人,把中堂吓了一跳!那人跪在轿前说:“草民叩见大人。”王希瞧见是杨香武,问他来此何干?杨香武把杯匣双手奉上说:“求大人开天地之恩,救草民之命,这是玉杯。”王大人手下人接过来,递给大人。大人说:“你起来去吧!我知道了。” 杨香武回归庙内,与众人相见。到了彭公屋内,此时大人早已换好衣服,候着见驾。杨香武遂将盗杯的事,细细回明。 彭公点头,随带从人上马,与黄三太、杨香武来至畅春园宫门,敬候圣旨。这日,王公大臣、中堂尚书、六都九卿、十三科道都来得早,打听神力王花园夜内盗杯的事。内有巴国公、敖国公、忠勇公、贝子贝勒,见了王中堂先问盗杯之事。王大人说:“此杯已被他盗去了。”大家暗为吃惊,不知他如何盗法?少时,圣主老佛爷升了安乐亭。王中堂将玉杯献上,把夜间盗杯之事奏明,并求赦免他二人之罪。神力王请罪。降旨罚俸三个月,这宗银子就赏了黄三太、杨香武。康熙老佛爷这道恩旨一下,大家谢恩。彭朋也加赏一级。他替二人谢了恩,带回了关帝庙。武七鞑子亲自把银子送给杨香武,说:“众位,大家带个路费吧!”李七侯说:“你等往哪里去?”黄三太说:“各自归家。”次日,众人话别回家。彭公带李七侯回宅。过了几天,江苏巡抚奏到,说周应龙房已烧毁,并未拿获一人。圣上又下了一道圣谕:派各省督抚务获周应龙到案,即行题奏。 也是彭公官运发旺,过了新年,二月间,有上谕下来:“河南巡抚着彭朋去,钦此!”随递了谢恩折子,请了训。这次上任,把夫人留在家内教子读书,只带着管家彭兴儿,与彭礼、彭寿、彭旺,厨子刘安,书童鹤鸣,连车夫共二十余人。白马李七侯保护着大人起身。在路上正逢三月三的景况,绿柳垂条,春风送暖,桃花媚人,万物发生,正是:春日春光无限春,今朝方知自成人。 从今克己应拘节,愿与梅花俱自新。 彭公看罢,心中甚爽。那日要进河南境界,彭公叫兴儿先领手下人等上任,自己与白马李七侯各骑一匹马,身穿便衣。 彭公骑的是一匹青马。李七侯的那匹马早已死了,此时换的这匹马,是在德胜门外骡马店内,用二百两白银买到手中,已骑了半载。此马真能日行四百里,每日喂的大小麦、绿豆,饮的是黄酒,正在强壮之际。李七侯与大人一路之上,住在店内,就访问本处的地方官,或是贪官?或是清廉?本处是否还有恶霸?路上也有说州县官清廉的,也有说糊涂的。这一日走到了半路之上,云升西北,雾生东南,细雨绵绵。彭公问李壮士:“哪里有店能避雨?”李七侯抬头一看,前面云雾漫漫,树木森森,大概必是一座村庄。二人催马前往,紧赶着进了那座村口,见是一座山庄,有七八十家住房,并无客店,也无庙宇。 正在为难之际,见路北有一家大门开着,门前有两棵龙爪树。 李七侯与大人下了马,见这雨越下越大,心中甚是着急,便拉马至门洞避雨。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庄客,年约三旬,身穿月白布褂裤,足登两只旧鞋,紫红脸膛。他说:“二位出去吧! 我们要关大门了。“李七侯说:”这样大雨,我们借光吧。这里有店无有哪?“那庄客说:”没有店,我们这里叫冯家庄,姓冯的多。“李七侯说:”你们姓什么?“那庄客说:”姓冯,我们庄主叫冯顺。你快出去吧!瞧你那马啦,粪尿闹一地,快出去吧!“李七侯说:”原来是冯庄主,作何生理?“庄客说:”我主人当年买京货,在河南各处赶会。“李七侯说:”烦你的驾,代通禀一声,就说有李七侯来拜。“那庄客说:”你怎么认识我家庄主呢?“李七侯说:”见了就知道了,你不必问。“ 那庄客进去不多时,同着一位五旬以外的老者出来,五官慈善,身穿细毛蓝布褂,足登青布快靴,举着雨盖,见有两匹马在眼前,便对彭公与李七侯二人说:“哪位姓李?”李七侯过去说:“在下乃京都人氏,在可云龙镖店保镖。今随我家东人往河南办货,半路遇雨,来至贵庄。小弟慕名特来拜访,只求借一间小房避雨,容日登门叩谢。”冯顺听李七侯之言,说:“来人,先把二位的马拉进槽头上喂着。二位请进里边坐。” 两人跟随进了二门,冯顺引路,一同到上房门首。彭公与李七侯进了上房落座,见屋内倒也干净,靠北墙有八仙桌,两边各有椅子。彭公东边落座,李七侯西边落座,冯顺在下边相陪,问:“东人贵姓?”彭公说:“我姓十名豆三,贩绸缎为生。庄主姓冯呀?”冯顺说:“是。我先年也作买卖,只因我跟前并无男儿,就是一个小女儿,也无心苦奔。”李七侯说:“种多少田地?”冯顺说:“七八顷地,倒把我给累住了。这个年月不好,皇上家王法松,遍地是贼,我竟受人家欺负,实是可恨。” 家人献上茶来,李七侯说:“这目下也无有不遵王法的事,还敢明抢吗?”冯顺说:“明抢那还可以,硬要抢人更可恨了! 我家一家人,正在无有主意呢!今遇见二位来此避雨,我又怕连累二位。依我说,你们候雨小点走吧!“李七侯说:”这是为何?你只管实说,我自有个主意救你。“冯顺说:”镖客若要问我,实是可怜。庄之东南,靠大路有一座荒草山,山上寨主姓韩名寿,别号人称并力蟒。他有一个压寨夫人,叫母夜叉赛无盐金氏,膂力过人,手使铁棒。手下有三四百名喽兵。他还有一个兄弟,叫玉美人韩山。有个二寨主叫雪中驼关保,常在这里要粮。昨遣两个喽兵前来,一个叫饿鹞鹰王二,一个叫野鸡腿刘八,送来了两匹彩缎,两个元宝,说要我女儿作一个压寨夫人。前者韩寿娶了一个夫人,被母夜叉给生生打死。我女儿娇生惯养,如何给山贼呢?有心告他去,离县又远,又怕他杀了我全家,抢了我那女儿去。我打算要不是下雨,可以把地契连细软之物带着,带家眷逃生。偏巧今日又下雨,你二位想想,我烦不烦?“李七侯说:”不要紧,你快些收拾,跟我二人上省,去请巡抚调来官兵,剿他这山就是了。“冯顺说:”要往河南,必须从荒草山经过,那是必由之路。待我命家人摆上酒饭,你二位吃着,我去收拾好了,咱们好逃命吧!“彭公听了,酒菜已摆上,冯顺往后边去了。李七侯与大人对坐,吃酒谈心。 冯顺到后面收拾金银细软衣服等物,天到日暮之时,雨已住了。 自己到前面客厅之内说:“李壮士,我想虽然逃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呢?”李七侯说:“我们东人与河南新任巡抚大人是亲戚,只要到了汴梁城,你邀一纸呈状,那彭大人必然派官兵前来剿灭此山。河南为畿辅之地,竟有这等盗寇啸聚山林,成群结伙,可见此处地方官并不认真查办,着实可恨。”说时,天色已晚,忽听外面有叩门之声,一片声喧!原来是荒草山的群寇前来抢亲,家人吓得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荒草山的大王来了!”不知抢亲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李七侯大闹冯家庄 高通海剪径齐邑渡 话说那冯顺听家人来禀:“荒草山的大王抢亲来了!”李七侯说:“你不必害怕,有我呢!”站起身到了外边一瞧:有三十多名喽兵,为首一人乃是韩成。这个人性情猛烈,贪淫好色,手使钢鞭,有三旬以外。他是荒草山山寨的总头目,带一乘轿子来娶冯小姐。李七侯一出去,有认识他的说:“哎哟!李寨主在此何干?”韩成也认得白马李七侯,说:“你来此何事?” 李七侯说:“咱绿林中讲究的是杀赃官,斩恶霸,除恶安良,这是大丈夫之所为,不能显亲扬名,暂为借道栖身。为何抢人家的少妇长女,上干天怒,下招人怨。依我之见,你趁此回去,告诉你家寨主,早些躲开这里,免伤咱们的和气。”这一片话,说得那韩成闭口无言,愣了半天,才说:“李七侯,你吃上那姓冯的了,要威吓我等。倘若不是,你也难讨公道。”李七侯气往上冲说:“小辈!你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边拔毛。” 一放手中单刀,说:“你不怕死,只管前来!”韩成抡鞭照李七侯就是一鞭,李七侯急架相迎,二人走了十几个照面。李七侯忽然一刀,正砍中韩成左臂,把那些喽兵吓得战战兢兢。李七侯用刀一指说:“尔等急速回去,免得被我结果了性命。”那些手下喽兵,都知道白马李七侯是京东一带大响马,大家一哄而散,各自顾命逃回。此时天有二更,那韩成说:“你等别忙,我去调了兵来,必要把你们这座冯家庄杀得一个不留!”气忿忿的去了。冯顺进门内说:“李七太爷,这个乱儿可不好!咱们要往河南省,必须从齐邑过黄河,奔金铃口,那时必走荒草山,恐怕难过。”李七侯说:“你也不必跟我们上汴梁城,我有一个好主意,事不宜迟,你先往你的亲戚家躲避几天,暗中打听,一月之内官兵必然来剿那荒草山,那时你再回来。”冯顺说:“有理。”他收拾好了,在三更天便奔延津县去了。 彭公与七侯上马,直奔齐邑渡,要过黄河。天色大亮时,正走到荒草山北山口,只听得对面一声喊,说:“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走,须留买路钱,无有钱买路,一刀一个土内埋。”李七侯说:“小辈!你们不认识你家七寨主,好大胆量。”内中伏路喽兵二十名,有认识李七侯的,说:“李爷,你先别走,我家寨主有请。”原来韩成逃回山来,把方才之事,细说了一遍。并力蟒韩寿说:“气死我也!想当年黄三太指镖借银,我等都有一面之交。他今又向着外人,欺我太甚。 待天明派手下人去剿冯家庄。“又吩咐手下人在大路之上留神,如在大路上瞧见李七侯,速报我知道。那喽兵头目叫何必来,今日一见李七侯,说:“朋友,你别走。我先前跟窦寨主,就知道你有威名。我家寨主就来,已派人上山报信去了。”少时,见一女子手使铁棍前来,大嚷一声道:”小辈欺我太甚,竟把我的头目砍坏了。今日寨主奶奶来拿你!“李七侯听人说过,这山上有一位母夜叉赛无盐金氏,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一见,他跳下马来,把马拴在一边树上,说:“大人,我去拿这丑妇。” 自己拉出刀来,走至妇人面前说:“丑妇,你休要逞能!待李寨主结果了你的性命。”那金氏摆棍照定李七侯就是一棍。李七侯往旁一闪,分心就扎。母夜叉的棍使出抱月的架势,往外一磕,把刀磕开,又趁势一棍,李七侯躲开。两个人一来一往,战有一个时辰,不分胜负。那母夜叉天生粗鲁,力大无穷,李七侯只有招架躲闪,不能赢她。自己害怕,又怕连累大人,真是并无一点主意。 正在为难,忽然从正南来了一匹马、一匹驴。马上驮的是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那骑黑白花驴的,年有半百以外,头戴马连坡草帽,身穿蓝绸子长衫,足登青缎快靴,淡黄脸膛,沿口黑胡须,驴的肋下佩着一口带鞘的折铁刀。此人姓贾名亮,绰号人称花驴贾亮,乃江湖中有名之人,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并会打几样暗器。今日他和刘世昌二人,是从高家庄鱼眼高恒那里回来,要去贾家庄贾亮家中。走至荒草山下,正遇着那白马李七侯与母夜叉金氏二人动手。这二位过去说:“李贤弟为何与她动手?”李七侯说:“二位兄长快来!助小弟一膀之力。” 赛李广一伸手,掏出一个墨雨飞篁来,照定母夜叉就是一下,正打在头上,只打得她“哎哟”地一声,撒腿就跑。喽兵也吓得往山上报信去了!李七侯过来,与二位见了礼说:“我奔齐邑渡,过黄河上汴梁城。多蒙二位兄弟来临,不知今欲何往?” 贾亮说:“同刘世昌到我家去。贤弟请吧,恐其贼人再来。” 李七侯帮彭公把马解开,上马竟奔黄河而来。天色至午后之时,到了齐邑渡口。二人找了一个饭铺,吃了点饭,见从外边走进一个人来,身高七尺以外,面皮微黑,身穿紫花布褂裤,紫花布袜子,青帮鞋,黑脸膛,粗眉大眼,过来说:“二位,趁着风小过黄河吧。”李七侯说:“要多少钱?”那船户说:“你二位单坐,给二吊钱吧!”彭公一听价钱不多,说:“很好!”给了饭钱,便跟那船户到了河边,先把两匹马拉上去,又把行李搬上去。彭公与李七侯登跳板上船,举目一看,但只见那黄河水势甚涌,波浪滔天。正是: 莫把阿胶向此倾,此中天意固难明;解通银汉应须曲,才出昆仑便不清。 高祖誓功衣带小,仙人占斗客槎轻;三千年后知谁在,何必劳君报太平。 彭公看罢,坐在船上。此时平风静浪,顺着河开船,走了约有二十余里,离着南岸不远,见那红日西沉,已是黄昏时候。 那船户走过来说:“你们二人今日共有多少资财,拿出来免得好汉生气,回头把你扔在河中,好叫你落个整尸首。”白马李七侯听罢,心想:“不好!我又不会水,遇见这个来的恶,我不免问问他再说。”便说道:“朋友,咱们都是合字,别不懂交情。”那船户一瞧白马李七侯,说:“你是个合字,合更好啦!我是专劫贼,贼吃贼吃的更肥。我是不种桑来不种麻,全凭利刃作生涯。若有客商从此过,先要金银去养家。”李七侯闻船户之言,说:“你真是不知好歹!”抽出刀来,照定船户就是一刀。那贼说:“好,好!你胆大包天!”用披刀相迎。二人战够多时,李七侯终是旱路英雄,并不会水,在船上地方窄狭,又施展不开,被那水贼杀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口中说:“好哇!我闯了三十余年,连个无名小辈也杀不过,我算什么英雄。”他又怕落在水中,又怕自己被贼所害,心想:“这还不要紧,倘若我死之后,贼人不分皂白,把大人给害了,那还了得吗?”李七侯想罢,说:“水寇,你欺我太甚!我与你誓不两立。”贼人正在二十来岁,精神百倍,听了李七侯之言,他哈哈大笑说:“告诉你吧,我在江湖之中,也不是无名之人。你自管打听,黄河一带,彰德、卫辉、怀庆三府,汴梁城一带等处,我专杀贪官恶霸,剪除势棍土豪。要是买卖客商上了我的船,人家将本取利,抛家在外,我就是没钱用,无非他有一千,我留三百,除去养家之用,余剩全都济了贫。要是那贪官上了我的船,得了财,还要他的命。你是绿林之人,不过也是杀男人,掳女人,胡作非为。上我的船,也就算是枉死城中挂了号,魂灵帐上勾了名。” 七侯正在为难,忽听西边水声响亮,又来了一只小船,四个水手,趁着月色当空,往这边来了。李七侯说:“这是过河的救星来了。”他一边动手,口中说:“那边朋友,这里有水寇伤人哩!”那只船上水手说:“少寨主,你今得了买卖,还没作下来?老寨主那只船可就到了。”李七侯听说,心想:“完了,原来也是贼人一党。大丈夫视死如归,只恨我连累别人了。” 他瞧着大人说:“东人!贼党又来,你我无处逃生,总是我李七侯无能,误了大事。”彭公在舱里听李七侯之言,心中也是凄惨,说道:“李壮士,这也是命运如此,大数到来,难逃此灾。”正说着,见从西边来的那只船,已与这只船靠上。从那边跳过一人,年约六十以外,头上戴的分水鱼皮帽,日月连子箍,水衣水靠,足下油靴,手中擎着一对分水纯钢蛾眉刺,跳过这边来说:“闪开!待我结果他的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 恶法师古庙行刺 镔铁塔施勇擒贼 话说白马李七侯与船户动手,累得浑身是汗。又见从正西来了一位老英雄,手使纯钢鹅毛刺,跳过船来。他瞧见是李七侯,连说:“小子不可动手,这是你李七叔。”白马李七侯认得这是鱼眼高恒,连忙跳在一边,给高恒请了安,说:“大哥好哇!这是何人?”高恒说:“高源过来,这是你李七叔,见过了。”水底蛟龙高通海过来给李七侯赔罪说:“七叔!小侄儿不知,多有得罪。”李七侯说:“真是父是英雄子豪杰,你叫高源?”高源说:“是!号叫通海。”李七侯说:“高大哥,这是河南新任巡抚彭公。”鱼眼高恒过来,至大人面前请了安,说:“大人,草民有罪,多有冒犯。”彭公说:“老壮士这大年纪,为何还在绿林?何不改邪归正。”高恒说:“小民不敢说替天行道,却也不敢妄杀好人。”他即叫高源到那边船上去,叫水手收拾几样菜来与大人压惊。彭公与李七侯在船上,饮了一夜酒。 次日天色大亮,东方发晓,把船摆拢上岸,把马也拉了上去。李七侯说:“高大哥,改日再会了。”便同大人上马,到了金铃口。由此处到汴梁城,还有四十多里,便住下歇息半日。 次日吃了早饭,二人出店,离了金铃口,走有三十余里,忽然间细雨纷纷。正逢四月初旬,这雨越下越大。彭公说:“今年入夏以来,雨水甚勤,必是丰收之年。“李七侯说:”大人,昨日若非遇见高恒,定遭不测之祸。“彭公说:”我要是到了任,必要留心查拿盗贼,好者劝其改邪归正,不好之贼,就地正法!“ 李七侯说:“这是理应如此。”二人正走着,见道旁西边,坐北向南有座古庙,前后两层大殿,周围有树木环绕,墙里面禅堂、配房不少。彭云下马,来在庙门,着李七侯前去叩门。彭公看那匾额之上,写的是“敕建元通观”。山门上贴着两条对联,上写: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佛门广大,难度不善之人。 李七侯连打了两下,只听里边人问:“哪位叫?”哗啦把门打开,却是十六七岁的一个道童,打着雨伞,头绾牛心发髻,横别银簪,身穿月白褂裤,白袜青鞋。见那李七侯说:“找哪位?”李七侯带笑说:“在下过路之人,偶然遇雨,求童子回禀庙主,借光避避雨!”道童说:“你二位把马拉进来吧!”彭公把马交与李七侯,拉进角门,把马拴在树上。道童说:“二位东屋坐吧!”东配房是三间,名为“鹤轩”。彭公进去,看见靠东墙有八仙桌儿一张,两边各有椅子,北里间垂着帘子,南边这两间明着。“彭公和李七侯二人坐下。道童说:”二位坐着。“便一直往后边东院去了。外面那雨越下越大,彭公猛抬头一看,却见从外进来一个妇人,生得千姣百媚,身穿一片白,素服淡妆,年约三旬以外,举止不俗,往后便走。彭公说:”李壮士,这座庙内不是正道修行之人,你看那妇人往后去了。“ 李七侯看了个后影儿,瞧着往西院外面去了,心中甚为怪异,说:“雨住了咱们走吧!恐受贼人之害。”彭公点头。 二人正说之间,外面进来了一个老道,年有四旬以外,头绾发髻,横别金簪,身穿细毛蓝布道袍,蓝中衣,青鞋白袜,面如紫玉,紫中透黑,扫帚眉,大环眼,二目神光朗朗,连发落腮,胡须犹如钢针,暗带一番煞气。李七侯看罢,连忙站起来说:“道爷请坐!”原来这个道人姓马名道元,乃是江洋大盗,因屡次犯案,自己当了老道,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无所不能,还练得一身铁布衫功夫,善避刀枪。前在二盗九龙玉杯之时,他给周应龙去上寿,在店门首黄三太的身后,见过那李七侯,虽未交谈说话,却已知他是黄三太的余党。 当时因季全放火烧了周应龙的房屋,那些贼人回去救火,把火救灭之后,周应龙聚集众寇,升了聚义厅。那美髯公神力无敌薛虎,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力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在两边站立。周应龙说:“黄三太欺我太甚,绝不该使杨香武出来盗杯。盗杯还则罢了,暗中又作践我,我二人誓不两立,有他无我。众位可助我一膀之力,跟我到绍兴府去找黄三太,也闹他一个合宅不安,方出我这一口怨气。”内有蔡天化说:“先派人探听探听那只九龙玉杯是怎么一个下落?如要真是当今皇上之物,还怕黄三太到了当官,他把既往之事一说,这件事恐怕又生出别的大祸来!凡事总要早先防备,探听明白,再作道理。”众人齐说有理。周应龙听徒弟之言,立刻派手下精细的人前去哨探。过了二十余天,回来禀报,说:“庄主,大事不好了!现在黄三太见驾交杯,下了一道圣旨,着江苏巡抚调兵剿拿大寨主,须早作准备。那黄三太有一个朋友,乃是刑部右侍郎彭朋,当年做知县的时候,曾助过他银两。黄三太今日这场官司,全是彭朋给他走动的。还有一个白马李七侯,乃是京东的响马,与黄三太也有来往,他现今跟彭公,不久官兵必到。”周应龙听了此言,又急又气,他手下又没有兵马,便问众寇有何高论?内有青毛狮子吴太山说:“大寨主不必为难。河南有我那座紫金山,现聚集四五百名喽兵。我来给兄长祝寿,山寨还有些结拜兄弟,头一个叫金眼骆驼唐治古,二名叫火眼狻猊杨治明,三名叫双麒麟吴铎,四名叫并獬豸武峰。莫若收拾宅内细软,到紫金山招军买马,积草屯粮,那座山有万峰之险,大事若成,可以扬名天下,图王霸之基业。“并力蟒韩寿说:”要不然,就上我的荒草山。“周应龙说:”兄长你不必为难,上我那座北邱山也可以存身。“众寇纷纷议论不一。周应龙说:”列位寨主,我今被他人所害,不得已而为之,既占了山寨,必要报仇。众位如遇见李七侯与彭朋,务必将他拿住,替我报仇雪恨。“众人齐说有理。那些人该告辞的,也就走了。 周应龙收拾好细软之物,即带家人与一干人等,放火烧了房舍,便到了河南紫金山。就在此处立旗招兵,派了四路头目前往各处,或在江湖水面抢劫客商。他是大寨主,共有十一位头目。大寨主周应龙,第二名青毛狮子吴太山,第三名大斧将樊成,第四名赤发灵官马道青,第五名赛瘟神戴成,第六名金眼骆驼唐治古,第七名火眼狻猊杨治明,第八名双麒麟吴铎,第九名并獬豸武峰,第十名蔡天化,第十一名玉美人韩山。此外还有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一共十五位。大家焚了香,饮了血酒,派人各处探听。过了新年,探听得彭朋已升任河南巡抚。开封府知府武奎,乃是周应龙的拜弟,他这里暗设计谋,要报前仇。 这元通观的老道马道元,本来是个万恶之贼。今日瞧见李七侯身穿细灰布单袍,腰系凉带,足登青布靴子,淡黄脸膛,沿口黑胡须,二目神光满足。马道元坐在下边,问:“二位尊姓?”彭公说:“姓十名豆三,卖绸缎为生。”李七侯说:“我姓李名七。”那马道元说:“朋友,你不是白马李七侯吗?”李爷听了,说:“道爷好眼力!在下的微末贱名是白马李七侯, 尊驾如何知道?“恶法师见是他,便站起身来说:”我久仰大名。二位坐着,我到后面去去就来。“老道离了李七侯,到后边把道袍脱下来,收拾好了,再把折铁刀摘下来,到了前边院内,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七侯,你二人休想逃走!“白马李七侯把衣服掖起来,抽出那单刀,窜至外边。此时雨亦住了,天有巳正。李七侯抡刀就砍,马道元急架相还,二人在院中动手。李七侯问:”野道!你是哪里人氏? 我李某与你有何仇恨,你要说来!“马道元说:”李七侯!我姓马名道元,绰号人称恶法师。你前者在避侠庄与黄三太盗九龙玉杯,我就知道你。今日来此,拿住你送到紫金山,把你碎尸万段,以泄众人之恨。“李七侯说:”好!好!出家人作伤天害理之事。好野道!拿住你再说。“把单刀使动如飞,马道元的折铁刀也是神出鬼没。李七侯累得吁吁带喘,正在着急之际,忽听角门有人叫门说:”开门来,开门来!“李七侯正在为难,心想:”不好!贼人余党又来了!“想着,大喊一声说:”奸贼,你庙内竟敢拦路劫官。“话未说完,进来数人。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问真情拿获贼寇 因案件私访豪强 话说李七侯与恶法师马道元二人,在庙内动手,不分上下。 忽见从庙外进来十几个官人,头前那个拉着马的,头戴新纬帽,五品顶戴,身穿灰宁绸八团龙的单袍,腰系凉带,足登官靴,年约半百以外,赤红脸。此人姓彭名云龙,乃是开封府抚标守备,今日带十名官兵,两个跟人,来接新任的巡抚大人。这是作为哨探,如接着便打发人回去送信,合城的官员好接上司。 因半路遇雨,又渴了,来至这庙内想要喝碗茶。他听里边动手,把门踢开,瞧见一个道人与一位壮士动手。那些官兵人等说:“你们为什么动手呢?”白马李七侯说:“众位快来拿这贼人。我是跟新任巡抚彭大人的,你们快来,大人现在东配房内。” 那守备彭云龙听见,大吃一惊!先到东配房内给彭公施礼,然后又把兵丁叫了过来。彭公正着急,忽见一个穿官服的进来,口称是抚标守备,说:“卑职给大人请安。”彭公说:“好!你急速到院中,把那道人拿住。”彭云龙便把衣服一掖,拉出太平刀来,说:“好万恶的道人,休要逞强,待我拿你。”马道元喊说:“你等好不要脸,有几个人是有能耐的。”他把刀一摆,行东就西,一往一来,连李七侯与彭云龙二人都不行啦!彭公站在东配房内说:“无知道人,着实可恶,你们官兵何不过去与他动手。” 那十个官兵之内,有一个哇呀呀一声喊嚷说:“好一个贼道!欺人太过,看我结果你的性命!”拉出单鞭有鸡子粗,长有三尺二寸,乃是纯钢打造的,重三十六斤。此人身高九尺,膀阔腰圆,头戴官帽,身穿号铠,青中衣,青布抓地虎快靴,面如锅底,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粗眉直立,虎目圆翻。他一摆手中鞭说:“恶贼盗,你有何能?”照定头顶就是一下,老道急忙闪开。他见人多,自己想要逃走,无奈又被他三人围住。 马道元急了,抡折铁刀照定黑大汉就是一刀!被那大汉用鞭往上一迎,把那折铁刀磕飞。老道往西窜去,被李七侯一刀背,砍于肩头之上。那大汉一腿踢在贼道膝骨上,道人往前一裁,摔于就地。彭云龙与官兵过去,把道人捆上。 彭公说:“那黑大汉你姓什么?”那黑大汉过来给大人请了安,说:“我姓常名兴,号叫继祖,因我身躯高大,别号人称镔铁塔。我是清真回回,住家在黄河北卫辉府城内,自幼爱习枪棍,父母早丧,孤身无依,来至开封府投亲,就在这里守备营内当一名步兵。这一份钱粮,每月只领银九钱七分,不够我吃的,无奈何,全仗着我们一个亲戚给我日用。我每一顿饭吃白面五斤,要吃米须得三升才够。”彭公说:“抄他这个庙里,还有一个妇人。”众人到后边各处一找,只有道童儿,并无妇人。又在西院一找,见院内一口大钟,钟内有哼哈之声。 众人把钟抬开,见有一人,已经要死,年有二十余岁。众人给了他一口水喝,又给他找了一个馒头吃,把他带到前边大人跟前。彭公问:“你姓什么?为何在这钟底下,只管照实说来。” 那人跪趴半步,说:“老爷!小人乃在开封府祥符县城外五里屯住家,姓李名荣和,家有父母,生我兄妹二人。我妹妹尚无有许配人家,今年十七岁,比我小五岁。我娶妻张氏,住在本 村。今年正月,有本村监生张耀联,绰号人称恶太岁,他家也种有二十余顷田地。他走动官长,结交衙门,霸占房屋土地,好淫少妇长女,无恶不作。他遣他家使唤人朗山到我家,给我妹妹珠娘提亲,要与张耀联作妾。我父李绪文不愿意。他在二月二十五日夜内,硬把我妹妹与我妻张氏抢去。小人被他的恶奴朗山砍了一刀,我父亲也身受木棍之伤。次日我至祥符县,太爷姓金名甲三,并未传伊到案,反说小人妄告不实。小人又在开封府武大人那里递了呈子,仍批回本县。金大老爷把我传去,说我是刁民越诉,打了我四十板子,问我还告不告?小人说:“求大老爷开恩,我实是被屈含冤,被势棍抢去人,身又受伤。知县老爷不给我作主,我是有冤无处诉的了。‘”彭公听到这里,说:“好官!他应该怎么办呢?”李荣和说:“那县太爷把小人收下,次日传张耀联到案,他说小人借贷不周,因此怀恨,说我妹妹被我送到别处去了,我自行作伤,妄告绅士,又打了我四十板子,叫我具结完案。小人无奈,便具了结,回到家中。我母亲连急带吓,竟自卧病不起,三月十六日死的。 小人又想妻子,又想妹妹,先把我亲娘埋了,料想在河南省打官司如何赢得了?便找了一位会写呈状之人,写了一纸呈状。 我带路费,打算要进北京,跪都察院鸣诉此冤。谁想我走到这庙门首渴了,要点水喝,老道把我让进庙来,问我哪里人?我一说实话,他把我的呈子谎过去一看,立把小人抓住捆上,放在那个钟底下。小人想,若是不能救出,必饿死在内!我家中素日供着观音像,我每日烧香,今在难处,我不住磕头,只求有个救星。今日多蒙众位老爷救我出来,求众位老爷救我,替我鸣冤。“彭公说:”本院便是新任巡抚,此事只要是真,我定然替你报仇。“又把那贼道带过来说:”你把李荣和那张呈状收在哪里?“马道元说:”烧了!“彭公说:”那两个道童不必带去,着他二人看庙。“ 此时风息云散,早露一轮红日,天有正午。彭公又叫人各处去找,并无妇人,自己即带众人一同出庙,上马竟奔汴梁而去。走了有数十里光景,到了关帝庙,进城便到巡抚衙门。兴儿早已到了,即把大人迎接进去。彭公吩咐将马道元与李荣和一并派彭云龙看押。次日,护理巡抚印务的藩台英春,派首府送印过来,自己摆香案望阙叩头谢恩,接了印信文卷。又次日,去拜藩、臬、道、首府、首县,大家又回拜。乱了几日,文武署员全皆会过。彭公知道李荣和这案内有情节,立刻委派了武巡捕李七侯、常兴二位,都保了一个六品虚衔;文巡捕是彭兴,余者各有所差,请了四位师爷专办书启奏折,又留常兴帮李七侯办事,赏京制外委。 这日,把马道元与李荣和一并交臬司刘彦彬办理。这位臬司乃科甲出身,为官清正贤能,到任不久。今接了巡抚大人交下来的案件,立时升堂,先讯问了李荣和的口供,与他的来文一样,立即带上马道元跪在堂下,刘大人说:“你一个出家人,不守本分,结交匪人,私害人命,又在庙中行刺,还不把你所作之事从实招来。”马道元说:“李荣和因他告我的朋友,我才把他扣在钟下。李七侯也是一个贼人,我二人素日有仇,我要报仇。”刘大人说:“你这厮胡说,李七侯乃巡抚大人标下。你所行之事,何人所使?你趁此说来。”马道元说:“小道无话可说。”刘大人说:“给我拉下去打!”两边人役拉下去打了八十板子,又带了上来。刘大人说:“你还不实说!”马道元说:“大人!我与李七侯有仇是实,并不知是巡抚大人,要知是巡抚大人,出家人再也不敢行刺。”刘彦彬吩咐把这二人带下去,叫李荣和讨保,将道人入狱。立时行文,往县里要张耀联急速到案。过了两日,县里回文说:“张耀联入都探亲,无日可归。” 刘彦彬又催了两次,也是并未传到。 这日上巡抚衙署办公事,彭公将他请至书房之内,把一应公事办完,先问:“寅兄!马道元与李荣和二人,应该怎样办理?”刘彦彬说:“马道元身入玄门,起意不端,谋杀人命,虽未害死,但他恶念已出,立意已坏,此事不能轻纵。还有,李七侯与大人在他庙中避雨,他怀仇谋害,按律应斩立决,把首级悬于通衢之处示众。只有张耀联这厮,并未到案对词,我屡次催传,该县回文都说伊入都探亲,无日可归。”彭公听罢,说:“是了!我也知张耀联是个不法之人。他认识马道元,这就不是好人。因牵连府县,寅兄回去,我自有道理。”刘彦彬喝了两碗茶,立时告辞。彭公想了想,把李七侯叫上来说:“李壮士,你换上便衣,跟我到那五里屯访访张耀联果是何等之人? 我再为办理。“李七侯换了便衣,二人由后边角门出去。巡抚彭公假扮作一个算命之人,带李七侯出了酸枣门,直奔五里屯而去。正值端阳节后,夏日天长之际。彭公这一入五里屯,又生出一场是非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二回 张耀联看破行迹 彭抚台被拷马棚 话说彭公带着李七侯私访五里屯,在城外观看麦苗已然快熟,天气清朗。来至村口,彭公说:“李壮士可暗中跟随我,不必同在一处。”那七侯说:“大人只看我眼色行事,留神不可大意!”二人进了北村口,往南一瞧,见这个村庄有二百来户人家,南北一条大路,东西也有大街。彭公走至十字街口,往东观看,见路北有一座宅院甚是高大,门前有两棵树。彭公拿出竹板来,连敲了几下,在这条街上走了几个来回。忽见从那大门内出来一个年轻之人,身穿细毛蓝布褂,白袜青鞋,面皮透白,生得俊俏。他站在门首说:“先生,你会圆梦吗?”彭公说:“也会。哪一家找我?”那少年人说:“就是在下。我姓张名进忠,我家主人张大太爷要圆梦,你要圆好了,可多给你几个钱。” 彭公点头,跟那人进了大门。门内有一道界墙,当中屏门四扇。彭公跟着那人进了上房,见正面有八仙桌一张,左右太师椅子两把,上首坐定一人,年约四旬,身穿两截罗汉衫,上面是白夏布,下面是淡青罗的颜色,五丝罗套裤,白袜青云履,手拿团扇一柄。第二纽子上有十八子香串,是真正伽南香的。 桌上放着一个玛瑙壶,真珊瑚的盖子,赤金地羊脂玉姻牒。此人面如白纸,并无一点血色,短眉毛,鹞子眼滴溜溜乱转,双睛透光,薄片嘴,沿口黑胡须。彭公一抱拳说:“庄主请了!” 那人连座儿也不起来,说:“先生请坐,我请教请教!”彭公坐下,问道:“庄主所梦何事?”张耀联说:“昨夜梦见我身在淤泥之中,拔不出腿来,不知如何?又见一只猛虎来咬了我一口,觉着疼不可言,一急就醒了,通身是汗。今日我心中不安,正想找一个会圆梦的人来圆梦。”彭公说:“此梦不祥。身在淤泥之中,被猛虎所咬,必有牢狱之灾,你速宜谨慎。” 张耀联本来心中有病,前者抢那李荣和之妻与他妹妹珠娘,这两个女子乃贞节烈妇,不但不从,受了他一顿鞭子,即自缢身死。暗中掩埋,从此他便得了一个心虚之病,又急又怕。他先是听人说李荣和进京告状,被元通观庙主恶法师马道元把他拿佳,扣在钟底下,给他送来一信,他回信叫庙主把他结果了性命。后来又听说新巡抚上任,拿了马道元,把李荣和也从钟底下救活了,已交臬司审问。因知县和他是拜兄弟,知府又与他素有往来,他是常与府县在一处宴乐的,便花了些银子,用文书给顶回去了。他有一个表兄何世清,在索亲王那里作幕,他依仗着势力,无所不为。今日忽得了一个恶梦,正在犹疑之际,听圆梦先生说有牢狱之灾,不由得一愣,随问:“先生贵姓?”彭公说:“我姓十名豆三,乃京都人氏。”张耀联听了,心中想罢,说:“先生到此处来了多少日子?”彭公说:“到此才有半月。” 张耀联说:“求先生写一幅对联。”彭公说:“在下写得不好,恐有见笑。” 张耀联说:“不必太谦。”便叫家人研墨,取来文房四宝,把纸放在桌上。张耀联是有心之人,他要瞧笔迹,要写得好,如不是巡抚,定是衙门内的幕友先生;要是江湖生意人写的,笔力很劣。他见彭公拿起笔来,问在何处挂?张耀联说:“就在这客厅内挂。”彭公随手写的是: 留酒客怀应恨少,动人诗句不须多。 笔力甚足。彭公写完,张耀联说:“有劳大笔,先生好俊笔力。”彭公说:“见笑见笑。”张耀联说:“大人,你这是何苦?你来私访,我早已看破,多有怠慢。”即吩咐家人献茶。 张耀联的意思是,只要你喝了茶,饮了酒,借这一步,咱们两个交了朋友,我给你三千两或五千两,那又算些什么!他就安着这个心探问彭公。彭公说:“庄主休要错认了人,我不是什么大人。”张耀联说:“大人何必如此!咱也见过大人拜庙,并在各处拜客,今日来此,何必遮瞒?”彭公矢口不认。张耀联一阵冷笑,说:“官不入民家,你既然不认,你写给我一个借字,把你用我的一万两银子写上。” 彭公说:“我又不曾借你的,我为何给你写字?这个事可不能行。”张耀联便叫家人进来。从后边进来了几个恶奴说:“唤我们何事?”张耀联说:“把他给捆上,吊在马棚之内。”家人即把彭公抓住,按在就地捆了,拉至后边马棚吊上。恶太岁张耀联亲身到马棚之外,坐在一把椅子上说:“你要是本处巡抚,说了实话,我不打你。 要不说实话,我把你活活打死!“彭公五旬以外的人,听了此言,想罢,说:”张耀联,你既认识我,你怎敢私立公堂,殴打职官?我是本省巡抚大人,来此私访,你便把我怎么样?“ 张耀联听罢,吓了一跳!心中一急,说:“把他放下来,锁在后园空房之内。” 家人答应,把彭公送入空房,留下二人看守。 这张耀联有一个心腹之人,在此给他护院,姓邓名华,别号人称圣手仙,乃江湖有名的盗寇,是窦二墩一类人。自打墩之后,他就在张耀联的家中住,仗着他主人势力,无所不为。 今日张耀联急了,到外书房把邓华叫来,将拿住彭公的事说了一遍,问他有甚主意?邓华听罢,说:“庄主,这件事闹得不小,一位巡抚大人,这么办如何使得?” 张耀联说:“事已至此,也不必说了,你快想高明主意才好。”邓华说:“有三条计。头一条计,我须问庄主,还要这宅舍不要?”张耀联说:“连我的性命都保不住,焉能顾别的? “邓华说:”庄主将一切收拾好了,把家眷带上紫金山。那里大寨主是庄主的拜兄弟,也挡的了这件事,可将他杀了,以绝后患。中等计是把大人放了,别作造反的事,如事不成,隐姓埋名亦可。下等计是把大人请出来,苦苦哀求,把他送回衙门,庄主先托人情,后到案打官司。你看这计策如何?“张耀联说:”还是用上策,把他一杀,咱们大家上紫金山,然后再想主意,救那马道爷。“邓华说:”不要声张,先叫家人吃了晚饭,大家收拾好了,我再去杀他。“张耀联说:”很好。 “即吩咐家人摆酒,二人同桌饮酒。邓华这个人,喝了几杯酒,壮起胆来。张耀联说:”贤弟,你莫非心中害怕?“邓华说:”这件事我就去办,胆小焉能把将军做? “说着话,天有初更之时。邓华说:”庄主在此少待,我去去就来!“他从墙上摘下一口刀,就往后园去杀彭公。 书中交代:李七侯看见大人进了大门后,他就访问这里的庄民,才知是张耀联的住宅。他甚不放心,找一个小酒铺喝了两碗酒,吃了些点心。日色已落,付了酒钱,还不见大人出来,便知不好!到了无人之处,他把衣服换好,把单刀一擎,把衣服系在腰中,飞身上房,到了张耀联的院中,正遇邓华说要杀大人,把他吓了一跳!即在暗中跟他到了后花园。在翠云楼东首,有三间空房,门外有一个灯笼,两个人正在那里说话。李七侯一拉刀,跳在就地,说:“呔!好贼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等便敢杀人,我来拿你。”邓华听了,吓了一跳!一回头抡刀照李七侯就是一刀。李七侯往旁一闪,趁势一刀,分心就刺。邓华用刀挡开李七侯的刀。那两个看守的人说:“邓华大爷,咱们赶紧鸣锣吧!”邓华说:“不用,你们快去到前厅送信。”那个人答应去了。李七侯孤掌难鸣,又急又怕,脚下一绊,被石块绊倒,邓华举刀就剁。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三回 玉面虎独斗圣手仙 张耀宗气走李七侯 话说李七侯绊倒不能起来,被邓华按住,去叫那个看守彭公的人,拿一根绳子来把李七侯捆起,放在楼底台阶之上。等他再回来一瞧,这看守之人已被杀死,那个送信的人也不见回来。他心中大吃一惊,说:“不好了!他们有人来了,这可不得了!”连忙要去开东房屋门杀大人,忽听后面有脚步之声。 他一回头,见有一位英雄,年有二旬以外,头戴青缎子罩头帽,身穿瓦灰单裤褂,足穿青布抓地虎快靴。那人手举单刀,照定邓华就是一刀。邓华一闪身,战了几个照面,被那英雄一刀将邓华的刀磕飞,随即一腿踢于就地,立时栽倒,被他一刀杀死。 书中交代:前去送信的人,也是被这位杀死的。当那李七侯被获,他就很着急。邓华将七侯捆上,送到楼底台阶上时,他这里便把看守的人杀了,到空屋之内见了大人,把绳子割断,将大人背起送至西花厅的后面。他把邓华杀了后,听见李七侯在台阶上大骂,说:“你们这些狗狼之辈,把你七太爷杀了吧! 我要和你一刀一枪动手,你未必赢得了我。我无故被石块绊倒,你算什么英雄?“正骂之时,暗中有人说:”那李七爷别喊啦,要不是我,你早作泉下的人了。这样的能为,还喊什么?依我之见,趁早回家抱孩子去吧!你一个人保着大人,这是遇着我,若不遇见我,岂不连大人全皆受害。我把你解开,你趁早走吧!“这几句玩笑话,说得李七侯闭口无言。那人解开绳子,李七侯唉了一声,自己也不管大人在哪里?他说:”朋友,你前程万里,保着大人回衙门去吧!“李七侯立时走了,进省城到了衙门,在自己住的屋内,把衣服并所用物件收拾一个包袱,竟不辞而别。 且说那少年人来至西花厅后面,把彭大人背了起来,跳出墙外,顺着路奔到省城,天已大亮。这个人把彭公送进巡抚衙门。彭公说:“壮士别走,你是哪里人氏?请问为何到他家去救我?”原来这少年人乃是浙江绍兴府桂籍村张家集的人氏,姓张名耀宗,今年十九岁。他父亲名景和,乃镖行有名人焉,称为神拳教习,就传授了一个人,复姓欧阳名德,别号小方朔。 这位把张教习所有之艺,全皆学会。后来张教习过世,他抚养师弟妹长大成人,并传授他二人的武艺。欧阳德因出外访友去了,已有年余,并无音信。张耀宗在家中行坐不安,把家中一应事情交与家人张福经理,又在后边托奶娘、仆人等照应他妹妹,才出门在各处探访,却查无下落。他在江苏一省找过,今又来在河南省城内住下。因闻听人说:本地有一个恶霸,名叫恶太岁张耀联,他就暗进五里屯向本村乡民打听,得知张耀联无所不为,夜晚便到了他的宅院,查探他的动作,若真是恶霸,必要将他碎尸万段。这日正遇见彭公前来私访被难,他就杀了邓华,救了彭公,并送至衙门。彭公问明之后,说:“很好! 你不必走了,就跟我当差,这定然保存你做官。“张耀宗即请安谢过大人。家人来回话,说:”李七侯不知去向。“大人说:”他若来时,禀我知道。“随即派开封府行文祥符县,捉拿恶霸张耀联,速传到案。 不日府县来禀:张耀联携眷逃走。彭公心中明白,知是府县放纵恶人逃走的。此时彭公亦未深究,在书房想起李七侯这个人,为何不辞而别?我正想提拔提拔他,报他当年在三河任内那一片热心,也算是我的一个知心人。俗话说得好:“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朋友实难求。”思前想后,忽然又想起恶太岁横行霸道,府县夤缘,串通一气。立刻把张耀宗补了一个京制外委,充当武巡捕,加六品衔。张耀宗谢过大人提拔之恩。 彭公又想起荒草山之贼,即行了一角文书,着副将徐光辉,与守备彭云龙、常兴,带领五哨人马剿灭荒草山,捉拿贼人,不准一名漏网。又叫张耀宗到书房面谕:“今晚你去到府县衙门,暗探所办何事,细细查明回话。”张耀宗换了衣服,背插单刀,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到了开封府的衙门,进到里面,在各处留心探听。只见北上房灯光掩映,有人说话。他行至房檐之上,隔着窗缝,偷眼往里一瞧,但只见里边八仙桌东首,坐着那位知府武奎。西首坐着一人,年约三旬,面庞微青,青中透紫,雄眉恶眼,此人乃是紫金山寨主并獬豸武峰,与武奎是本族。 这武奎先是一个秀才,在索奈那里当门客,后来又认索奈为义父,保他得了一个知府,在此任内剥尽地皮。前者张耀联逃去,归了紫金山,便是他纵放走了。今日武峰来到此处,见面先叙了离别的话,又送上三百两黄金,说:“这是我家大寨主与张耀联寨主叫我送来,还有书信一封,请老爷过目。”武奎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上写:武大人阁下福安!弟张耀联多蒙庇护,得逃出虎穴龙潭。回想往事,胆战心寒。今幸得紫金山寨主暂借房舍,以救燃眉。知己之交,不叙套言。今有敝友马道元,因弟之事,尚在缧绁之中。恳求吾兄千万设法解救,容弟面见,必当厚报。今带上黄金三百两。望兄台至日查收。来人武峰,乃兄之族人。别不多嘱。 敬请福安弟周应龙拜撰张耀联拜具武奎看罢,说:“你且回去,我自有道理。”叫人把武峰带至外面,叫他明日回去,不必见我。并送他十两银子作为路费。 武峰去后,张耀宗又到县衙探听,却无别的动作。回来天己明了,即禀见大人,将夜间之事回了一遍。彭公即派人把李荣和传到,吩咐说:“你不必着急,本院现在行文各处,捉拿张耀联急速到案。”那李荣和连连磕头说:“只求大人替小人报仇。” 这日三更时分,张耀宗在房上巡查,见一条黑影儿,直扑上房而来。张耀宗暗中细瞧,见他到上房施展珍珠倒卷帘势,夜叉探海,悬挂房檐之下。张耀宗不肯伤人,一刀背打在那人背脊之上,复又一脚踢下房去。张耀宗跟着下去,把他捆上,带至前面他的房内,便问此人姓什么?来此何干?那人有三旬光景,说:“我姓马行九,别号人称白狼。我也是绿林英雄,今日我来此借些路费,遇见尊驾,未知贵姓大名?”张耀宗自通名姓,说:“朋友,你若说了实话,我许把你放了。你要不说实话,一刀把你杀死。我回禀了大人,你就是刺客。”那人一想说:“张老爷,我也是上了人家当。我乃直隶河间府人,来至河南,投了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他那里有一位姓张的,名叫恶太岁张耀联,他说托我一件事,给我五十两银子路费,叫我来此行刺。我一时粗鲁,来此遇见尊驾,望求开一线之生路,放我回去,我再也不敢来了。”张耀宗说:“我也不杀你。” 便拿起刀来,把他的耳朵砍下来一只,把绳子一松。又说:“你回去给他等送个信,如再来时,有一个算一个,全把他结果了性命。”那马九抱头逃走。张耀宗次日回禀了大人。 彭公到任三个月,访求贤能之员,保荐人才;若贪昏之辈,定然参革不贷。又兴立学校,清除弊端。保升了常兴为本汛把总,张耀宗也升了把总。这天,忽然想起一件大事,说:“我初上任时,在半路之上,有荒草山的贼人,结党为匪,该延津县竟毫无觉察!我已然行文,将他撤任候参,并派副将徐光辉和彭云龙带兵剿捕,勿令一名漏网,为何至今未见回音?”候了半月,才见来禀:业已将荒草山的贼党共擒获四十七名,匪首阎保、金氏在逃无踪。因又行文各府州县,务须擒拿归案,在事出力人员候旨施恩。这日正是九月初九日,彭公将公事办完,请诸位幕友在书房谈心饮酒。忽报圣旨下。彭公赶紧接旨。 钦差进了衙署,彭公即摆香案跪听宣读。原来是调彭公进京另候简用。巡抚印务,着藩司暂行护理。请过旨,钦差起身后,彭公即将公事一切交代清楚,择日起身。张耀宗亦要告假回家,彭公应允,随带亲随人等入都陛见。 是日到京,打了公馆,到内阁挂号,才知是被福建道监察御史胡光参了两款,说他结交响马,不洽舆情,纵容家丁,凌辱绅士,例应革职。康熙佛爷乃有道明君,因见了这道本章,即下谕着彭朋来京,另候简用。皇上早知彭公是忠心保国,干练有为之臣,是日内阁带领召见,皇上升了养心殿,彭公随大臣班次参拜已毕。康熙佛爷降旨说:“彭朋,你有负朕心,为何纵使家丁,凌辱绅士?”彭公连连叩头,奏道:“奴才蒙恩特效豫省大员,自到任后,惟知访用贤能之员,参革昏聩贪愚之辈,剪除势棍,清查匪类。查有勾串首府县之绅士张耀联,抢夺民女,反叛朝廷,种种不法。奴才亲身访查,竟将奴才捆在马棚,夜晚刺杀,凶恶已极。奴才终日兢兢业业,不敢有负圣恩。”康熙爷闻奏,勃然大怒!不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四回 蒙圣恩清官复任 良乡县刺客行凶 话说当今仁圣皇帝听彭公回奏,勃然大怒,说:“该御史以风闻误参大臣,情实可恨,理应革职。姑念他职称言路,从宽免议,以后不准妄奏。”康熙佛爷见彭公五官端正,二目有神,必定忠正,遂传旨光禄寺赐宴。彭公谢了圣恩下朝。诸客已毕,候至腊月尚未派差事,自己倒也清闲,同亲戚朋友下棋饮酒。新年正月开印之后,圣上旨意才下,召见彭朋,着其复任河南巡抚。彭公谢恩之后,又请了一个月的假修理坟墓。倏忽就是三月初旬,请训上任,择定三月二十九起身。当今皇上钦赐金牌一面,上刻“如朕亲临”字样,着驰驿前往。彭公谢了恩,然后才归宅,把一切家事安排妥当,自有夫人照应教训公子读书,随带彭兴、彭禄、彭荣、彭华四个管家,车夫、厨子人等,大车四辆装载行李,二套车六辆。大人这一次出京,坐的八抬大轿,比先前更显荣耀。头一站是长辛店,有众亲友前来送行,接到公馆,大家饮酒已毕安歇。 次日天明,亲友告别后,大人坐轿起身往前行走。方才过了良乡,正走之际,忽见从西南来了一骑马,上面骑着一个押的差官,头戴新纬帽,身穿灰布单袍,青布薄底靴子,背上背着小黄包裹,年约三旬,面似姜黄,两道剑眉,三角眼,五官不正之相。一见大人的轿马,他问:“这是河南巡抚彭大人吗? 我是开封府差官,烦劳通一声。“说着他就跳下马来,直奔大人的轿子而来,距离不远,抽出来一口鬼头刀,照定大人就刺。 彭公猛然抬头一看,随说不好!把双眼紧闭,只等一死而已。 幸好轿子旁边,有一跟轿子的轿夫头几,是山东人,姓王,绰号愣王。他跟着轿子,猛见有一人拿刀照大人刺来,心中大怒,一抬腿便把那贼人踢倒。众人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跳下马,把贼人捆上,带至轿前说道:“大人受惊,请大人示下。”彭公吩咐:“把他带在车上,不必难为他,到前边打公馆时,我再审问他吧!”众家人答应站起来,立时把贼人拉到轿夫车上。然后彭兴催马前往,到了松林店街上,打了店,等候大人。少时轿子进店,众人伺候大人到了上房,便来传示:把那贼人带上来!家人把贼人带在大人面前,说:“这就是刺客,请大人问他就是。”彭公带笑说:“你也不必害怕,你必是被人所使,快从实招来,我不难为你,你叫什么名字?”那贼听了,唉了一声说:“大人是一个明白的人,我也不敢说谎。我姓谢名豹,外号人称土太岁。奉了那紫金山寨主金翅大鹏之命,特意前来刺杀大人,替那张耀联报仇雪恨。一路之上,派有绿林英雄甚多,均在各处等候大人行刺,绝不能叫大人上任。”彭公听了贼人之言,吩咐把谢豹交与地方官解送涿州知府,叫他严刑审问明白,与我一套文书。又叫禄儿去到外面,置一身破旧衣服来。禄儿到外面去不多时,拿着一身破旧衣服来交给大人。 彭公派彭兴儿坐轿先走,自己带了二两银子,几百铜钱,和禄儿出这客店,顺路往前走去。禄儿说:“咱们爷儿两个走,道路甚远,恐怕难行!”彭公点头,叫禄儿雇两匹驴来,二人上驴,不一刻到了高碑店。在大街之上,开了脚钱。大人说:“禄儿,你找一个卖饭的,我要吃点菜食。”禄儿说:“前面就是饭馆子。”大人抬头一看,就在路北有一个酒楼,门首有两条对联,上写着“名驰冀北三千里,味压江南第一家”;横匾是“宴芳楼”。彭公进门一看,上首是柜,下首是灶,后是座,靠东是楼梯。大人顺梯上楼,楼上是六间,正西有八仙桌。大人在那正当中坐下,跑堂的过来说:“二位要什么吃的呢?” 禄儿说:“你给我要壶酒,炒鸡片、炸丸子、熘鱼片,然后配上两样饭菜,再拿吃的来。”那跑堂的答应下去,少时摆上酒菜。只听得下面喊嚷说:“合字儿,调飘儿,招路把哈,玄瑶儿上垞着莺找孙,把哈着急浮流儿扯。”话犹未了,上来了两个人。前头一人,身高七尺,项短脖粗,身穿浅白布裤,青布褂,快靴,手拿一个小小的包袱,面似白纸,两道浓眉,一双俊眼,二目有光。后跟那人,年约三旬,紫脸膛,浓眉大眼,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靴子。那一个人说:“合字儿,调飘儿,招路儿把哈,海会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亮青子摘遮天万字的飘。”书中交代:这是江湖绿林中的黑话,“合字儿”是他们自己,“调飘儿”是回头,“招路”是眼睛,“把哈”是瞧瞧,“海会赤字搬山青散留丁展”是北京城内的大人喝酒吃饭,带了一个跟人,“亮青子摘遮天万字的飘”是拉刀杀彭大人。这二人原来认识大人。禄儿听了此话,心中说:“不好了!这两个是贼。他们所说的话,必有隐情。”心中害怕起来,见那两个人进来就坐在对面桌上。 这二人原来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余党,前走那个人是红眼狼杨春,另一个是黄毛吼李吉。彭公在任时,曾发过人马剿那紫金山的贼寇,未能成功。后来张耀联归紫金山,他又派人走动人情,买通御史,参了彭公。因听说彭公复任,他便与周应龙合伙,派人打听彭公出京的日期。他等使出一个绝户计来,派了几个盗寇下山,在一路之上扮作各行买卖人,在暗中刺杀大人。今天在宴芳楼之上,他们认出了大人的相貌。 因在河南已曾见过,故此一见就识。禄儿见他二人相貌凶恶,两只贼眼不住的直瞧大人,早就害怕,直盼大人快些吃完好下楼。算还饭帐,禄儿暗中说:“大人,那对面坐的两个人不是好人,大约就为大人而来。” 那彭公一生忠正,并不害怕。下楼一看,天已不早了,见路北有一座客店,店门关闭,便叫禄儿前去叫门。禄儿答应,看那墙上写的是“安寓客商姜家老店”。这掌柜的姓姜名通,外号姜够本,为人奸猾刻薄,年有六旬以外,并无父母妻子,剩下孤身一人,尚不知道改恶向善,还行那损人利己的事。这店伙友全都散去,就有一个掌柜的名叫张文滔,因欠他的工钱未走,并无住客。姜够本正在屋内为难,忽听得叫门,连忙答应,说:“是哪位?”开了大门一看,原是两个人。看彭公年约六旬,跟着一个年幼之人,衣服平常。姜够本看罢,说:“我这座店是关了门的呢,不住人了。”禄儿因怕那两个人瞧见了,连忙说:“我们只要有住处就行了,房钱照例奉纳。”姜够本听他之言,因正在穷迫之际,就安心要讹他,说:“你二人请进来吧。”彭公急忙走到上房,叫店家点上灯,拿进一壶茶来。 彭公说:“你算算该多少房钱?拿了去吧。”姜通说:“上房的房钱白银一两,茶钱、蜡烛一两。”禄儿把带来的二两银子交与姜通。他拿去回归柜房,十分高兴,想着明天开张,把那二两银子,换钱来作买卖,就可成功。正在想念之间。忽听有打门之声,不知又是何人?要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五回 姜家店群贼行刺 密松林一人成功 话说那店家正在房中,看着二两银子欢喜,听见外面有人叫门,连忙把银子放在抽屉之内,出来将门开了。见那门外站着五六个人,都是青衣服,小褂裤,手拿单刀、铁尺,说:“你这店内,方才住下两个人,是北京口音,有六十多岁的一个,十七八岁的一个。”姜通说:“我这店已然关闭,我姓姜名通,方才住下的是两个人,住在上房里。”那几个人说:“你可不准走漏消息,若走了他两个人,要你的命使唤,我们是奉命办案之人。”说完回身就走。姜通一生最怕多事,听见这几个人所说的话就害怕,心中不乐。回到自己房内,把抽屉一拉,瞧那银子没有了。他心中一想,说:“是了!必是张文滔在西屋内听见我得了二两银子,他必定偷了去啦!”想罢,来到西屋里间,瞧见张文滔躺在床上,酣睡如雷,天气又热,早就睡着了。姜够本因为自己丢了银子,气糊涂了,也不管它是与不是,过去睁圆了眼,照定张文滔脸上就是一掌,打得张伙计一翻身起来,说:“小子,你夜静更深,还不睡觉,为何打我?” 遂站起身来,竟扑姜够本,抡拳就打。姜通说:“你先别着急,跟我到南屋里来,我告诉你。”二人说着,来到南屋内,姜通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张文滔说:“这是哪里说起?我一概不知。你到别处找去。我方才睡觉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说罢,仍回他屋内,一看被褥衣包一概不见,不知被何人盗去? 走到南里间,瞧那姜够本正低头寻思。张文滔抓住了他的辫子,按倒在地就打,说:“你趁早实说,快,将我的衣服拿出来,凡事皆休。”姜够本说:“老张,你先别打我,我赔你就是了,我不知你丢了什么物件?你别嚷啦!怕的是惊走那两个贼人,等天明再说吧!” 再说那大人同禄儿,在上房点了烛,和衣而卧,正要睡去,忽然纸窗一响,禄儿往外一看,见一条黑影站在门前,手拿单刀,蹿进了上房,一口把灯吹灭,把禄儿吓得钻入床底下,不敢言语。那人把大人的肩头一拍,说:“大人,我来了。自大人改扮出来,我就在暗中跟随大人。在酒楼说的话,我已听见了,不要害怕。方才我把店家戏耍一回,请大人快跟我逃走。” 大人也无可如何,急得无有主意了,被那人背将起来,往外就走,飞身上房,跳在外面,就往南面而去。大人说:“你是什么人,姓甚名谁?”那人说:“门下张耀宗,只因大人卸任回京,我也不愿作那千总,自己告退,在旅店住下,暗中私访那些在省官员。唯有那知府武奎,欺妄骗诈,交结大盗,无所不为。这条大道之上,绿林人物往来不绝,大人快跟我前去,追上大轿再说吧。”彭公点头。玉面虎正往前走,忽见对面来了十数个贼寇,把去路阻住,吓得张耀宗把大人放于树林之内,自己抽刀迎上群贼。 书中交代:来的这伙人,是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勾串了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恶法师马道元等,奔姜家店来刺杀大人。至半路上,正遇见了玉面虎张耀宗,身背大人由北往南。张耀宗先把大人放下,拉刀迎上了群贼。金鞭将杜瑞把手中鞭抽出,说:“什么人?”张耀宗说:“你等不必前来,今有玉面虎张老爷等侯多时了,待我全把你这伙贼人的狗命结果了吧!”杜瑞是一个性情刚暴的人,有些力气,仗着人多势众,听了张耀宗之言,气得他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抡手中鞭照定那张耀宗就是一鞭。张耀宗往旁一闪,使刀分心就刺。杜瑞用力往旁把鞭一架,张耀宗急忙将刀抽回。那花锤太保丁兴,摇锤协力相助,二人来战张耀宗一人。还有那花叉将杜茂、杨春、李吉、蔡天化四人,也各举兵器,一齐上前助战。张耀宗一人独力难支,只累得气喘吁吁,遍身是汗,想要走是万不能够了。吴太山说:“小辈,你别想逃去,我等拿住你碎尸万段,才能出气。”张耀宗见群贼来势凶猛,自料寡不敌众,又不知此时大人落在哪里?那吴太山等料张耀宗年少之人,有什么本领,杀了他然后再说。杨春抖起精神,说:“咱们把这厮乱刀分尸吧!”正在耀武扬威之际,忽然从树上跳下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说道:“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不要欺负人,吾把你们都结果了就是。”张耀宗一听,心中大喜,说:“是大哥,救命星君来了!” 书中交代:来的此人,乃是这部书中行侠仗义的有名人物。 他的籍贯是浙江嘉兴人,双姓欧阳,单名一个德字。自幼爱练功夫,在各名山胜境之处访求高人,习学武艺。父母早丧,又无兄弟姐妹,自己并无牵挂。他游到浙江绍兴地面,听说本处张家集有一位武教习,先在镖行,大有名声,姓张名景和,别号人称神拳无敌。欧阳德亲身到张家集一问,有人指引路西的一家门首,有垂杨柳两棵。来到门外一叩门,里边出来一位四旬光景的男子,身穿灰布夹袄,白袜青鞋,面皮微黄,二目有神,双眉带秀,四方脸,沿口胡须。他出来一瞧,见门首站着一人,年在二旬,白净面庞,长粉脸,重眉毛,大眼睛,准头端正,唇如涂朱,大耳有轮,身穿蓝宁绸夹袄,蓝中衣,白袜青云鞋,手拿小包袱。看罢,说:“这位先生找哪位?”欧阳德说:“吾是嘉兴人氏,姓欧阳名德,久仰这里有一位张镖头,吾特来拜访,还有大事相求。方才在贵庄访问,有人指说这里。 不知尊驾何人?贵姓高名?恳求传禀一声!“那四十以外的男子说:”我名张福,那位神拳教习是我家主人。你今来得甚巧,我主人正在书房闲坐,昨日方才归来的,我给你通禀就是。“ 转身进入内院,去不多时,从里边出来说:“我家主人衣冠不整,在书房恭候呢!”欧阳德随那张福进了大门,过了二门,行至上房,便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打起帘子,只见靠北墙有花梨条案,上摆郎窑果盘、水晶鱼缸、官窑磁瓶,墙上挂着八扇屏,画的山水人物,俱是名人笔迹。案前是楠木八仙桌一张,两边全有座椅。 东里间挂着幔帐,西里间亦挂幔帐,里边团屏床帐均皆干净。欧阳德看罢落座,童子送上一碗茶来。张福出去不多时,自外进来一人,年约在半百以外,四方脸,重眉阔目,鼻梁丰满,四方口,三髯须,五官端方,二目有神,身长八尺,身穿蓝洋绉夹袄,白绫袜,青云鞋。欧阳德连忙站起身来行礼,自通名姓。张教习答礼相还,落座说:“先生自嘉兴来此,有何事来找愚下?”欧阳德说:“老师!弟子愚拙之人,久仰大名,愿拜在尊前习学艺业,望求收留!”张景和看欧阳德五官不俗,面带忠厚之相,心中也甚愿意。二人言语投合,即自今日为始,留欧阳德住在书房,择日拜了师父师母,一家人全给引见了。张教习夫妇跟前有一子一女,公子年方三岁,小女尚在怀抱,欧阳德在这里住了三年,所有张教习之艺俱皆学会了。自己想要回家祭扫坟墓,遂禀明老师,告辞起身。 在路上便作了些行侠仗义,济困扶危之事。非止一日到家,买了香烛、纸马祭品,到坟前祭奠。看坟的家人收了祭物,给大爷请了安,并请用饭。他在这里住了一夜,给看坟的几十两银子,教逢年按节祭扫,不可迟误!吩咐毕,自己又往各省去访人外之人,要学那无敌的手段。 后在千佛山真武顶,遇见了红莲长老,即拜在老和尚跟前学艺。红莲长老亦与他有缘,说:“你应该出家才是。”欧阳德说:“过五十岁归山受戒,我一定准来,若有半字虚言,必叫火把我烧死就是了。”红莲和尚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我传你就是。“欧阳德练会了鹰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气,达摩老祖易筋经,练得骨软如绵,寒暑不侵。二年工夫,练得甚好,就辞别和尚下山,在各处访查贪官恶霸,势棍土豪,绿林采花的淫贼。天下之人闻名丧胆,望影心惊,人称他小方朔。 这一年忽然想起,自从拜别张恩师,终未来看师父,便起身说:“走哉!走哉!” 不一日到了张家集,正遇张教习病体沉重,一见欧阳德进来,心中甚喜,说:“贤契,你来甚好。你师母前年去世,剩你师弟耀宗、师妹耀英,他二人不知世故,你要当作亲弟妹看待。耀英今年四岁,有奶娘照应,我死之后,你千万要在这里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传你的武艺,全都教会了他兄妹二人,使之成名。我在九泉之下,也感你的好处。” 欧阳德是一个侠心义胆之人,听他师父之言,连连答应说:“你老人家放心就是。倘百年以后,吾必在此照料他二人成人,把我所会的武艺,全教他兄妹二人。” 张教习听了欧阳德之言,心中喜悦,有心再嘱咐他两句话,一时心中发闷,不能自主。 众家人同耀宗、欧阳德在床前守至三更时分,张景和便呜呼哀哉,气断身亡。 大家举哀。欧阳德代张耀宗办理丧事已毕,从此就在这里教他兄妹二人。 过了五载光景,张耀宗年已十二岁,欧阳德方才往别处访友去,不过三两个月,就要回来看望。张耀宗待欧阳德如同亲兄长一般。张耀宗到十九岁这年,自己独自在家,想起大哥欧阳德有半载未见回来,又无音信,甚不放心,这才往河南,遇见彭公私访五里屯。张耀宗气走李七侯,蒙大人保升了千总,跟着大人当差。自彭公被张耀联买通人情,参了一本,调进京去,张耀宗便告假在省城住了半月,随后也就回家,在一路之上,访问恩兄的下落。到家过了新年,想起彭公那样清廉的恩官被参,不知当今万岁爷怎样办法? 我要入都去打探下落,至半路便遇见大人住在店内,他从姜家店将大人背出,路遇群贼,就把大人放在树林之内,与贼人交手,怎奈寡不敌众,正在为难,忽从树上跳下一人,正是他恩兄欧阳德,要与众寇动手。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 小方朔独战群寇 玉面虎寻找清官 话说青毛狮子吴太山、李吉、杨春、杜瑞、杜茂、唐治古、唐治明等约二十余名贼人,围住了张耀宗动手。从树上跳下一人,众寇借着星月之光,望对面一看,那下来之人头戴瓜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袍,足登棉鞋,高腰袜子,面皮微紫,四方脸,稠眉毛,单凤目,高鼻梁,微有几根胡须,上七根下八根,元宝耳朵,带着眼镜,身高五尺以外,说话唔呀唔呀的。这一伙贼人,就马道元认识是小方朔欧阳德,并知道他的厉害,其余贼人虽然闻名,并未见面,哪里放在心上?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举刀照定阳德头面剁来!不想他身上练得善避刀枪,寒暑不侵,见二人刀来,自己把足下棉鞋脱下来往上相迎,战了两个照面,欧阳德便把红眼狼打倒,黄毛吼也带了伤。花锤太保丁兴过来,抡锤就打,被欧阳德施展点穴功夫,点倒在地,立时身死。金鞭杜瑞说:“大家拿他就是!”各举兵刃动手,被欧阳德点倒了六个,余贼才不敢动手,背起带伤之人,大家往南就跑。 张耀宗也不追赶,过来给欧阳德行礼,说:“请问恩兄从哪里来?一载有余未见,现在何处?”欧阳德说:“自从别后,吾在家乡修理坟墓,又逛了一道扬州。这半载有余到了北五省,吾听人说你在河南保了彭大人,吾这是找你去,至此处遇见群贼,不知贤弟因何与他作对?来此何干?”张耀宗说:“去岁我找寻恩兄,到河南保了彭公。后来彭公被参,调进京去,我也不能跟去,又在各处寻找恩兄,到冬月回的家。今春一则要寻恩兄,二则到京中打听清官彭公如何?至半路遇见大人复任河南,我想那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手下,高来高去的江洋大盗不少,张耀联又归了此山,怕的他等谋害大人,我要暗中保护。在半路上刺客拦轿行刺,幸亏被轿夫愣王拿住了,交了涿州。大人改扮私行,在高碑店酒楼避雨,遇见那贼人,我未敢动手。大人住了店,我怕贼人夜晚要害大人,便把大人背到这里,路遇群贼,若不是恩兄来此,我必受群贼之害。” 欧阳德听完,说:“唔呀!大人在哪里?请过来,你送他至公馆,还是坐轿走好。”张耀宗说:“很好!”连忙到那坡上一瞧,大人不见了,吓了一跳,说:“兄长,不好了!大人被那伙贼人背去,这可该当如何?”欧阳德说:“唔呀!贤弟不要着急,吾追那混帐王八羔子去,把大人救回来就是了。你先到安肃县,在公馆内再见吧!”说着便追下去了。 张耀宗正在着急,抬头见前面黑暗暗、雾潮潮,一片树林森森,想必是一座大村庄。玉面虎张耀宗信步往前,奔那村庄而来。方到村庄北口外路西,见有勾连的搭三间铺子,挂着酒帘,卖包子、馒头、大饼、大面,里边四张桌子,桌上摆着鸡子、糖麻花、豆腐干。张耀宗身乏,四肢无力,心中又烦闷,想要歇息,进了酒铺说:“拿酒菜来!”铺内一个年过半百以外的男子,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过来送上酒,又摆上几碟馒头、包子。张耀宗在这里吃酒,心中想:“彭公万不能叫他等抢去,也不能去远了。”心中辗转不定。 且说彭公见张耀宗一人与群贼动手,料不能取胜,自己便站起身来,往西南就走。道路崎岖,又是黑夜光景,甚不好走,只得趁着星月之光,走了有五六里路,坐在地上歇息。忽听见西南上有犬吠之声,站起身来,信步奔那村庄而来。天色微明,已到村庄北口,见路西有一片灯火之光,是勾连搭三间酒铺,里面有蒸馒头、炸麻花。四月天气,夜里还凉,彭公改扮之时,又未穿着夹衣,俱是单衣衫,身上透寒,瞧见这三间屋子是卖吃食的所在,心中甚喜,推门进去说:“众位借光,我在这里歇息。”铺内掌柜的有五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沿口胡须。那个小伙计有十五六岁。就是这两个人,在那里炸麻花。见进来一人,年有六旬,衣服平常,五官端方。小伙计过去说:“要喝粥有小米粥,热的有馒头、麻花、煮茶鸡蛋,还有烧酒。”彭公觉着天寒,想要吃两杯酒,说:“拿一壶酒来。”小伙计答应,不多时把酒与各样菜摆上来。彭公吃了几杯酒,那天也就大亮,红日东升,身上也不冷了。自己又要了一碗粥吃了,歇了片时,伸手一摸,锦囊之中就是那万岁爷赐的金牌,并无别的物件。这才说:“掌柜的,你这铺中可赊帐?先给我记上一笔,过三五天,我必定给你送了来。不知怎么,今天我出来得慌忙,忘了带钱啦!”那个掌柜的一听这话,把眼一瞪说:“你这个人,大清早起,我们尚未开张,你是头一号买卖,吃了四十八文钱,我也不认识你,要写帐不成,趁早给钱!”彭公心中自知无理,又没有钱,正在为难之际,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人,年约二十余岁,俊品人物,身穿品蓝缎子裤褂,漂白袜子,青云鞋,身披青绸子小夹袄,手托水烟袋。一见彭公在那里坐着,他两个眼不住的望着大人瞧。铺中掌柜的与小伙计一见那人,连忙带笑说:“朱二爷来了,起来得早呀!吃的什么点心哪?”那少年人说:“我倒不吃什么,这位先生何时来的,昨天便在这里面吗?”酒铺掌柜的姓吴,连忙说:“朱二爷,你别提啦!我这买卖甚不吉利,今天黑早,他进来喝了一壶酒,吃了点菜,共该银四十八文,却告诉我没钱,三五天再来给我,我认得他是谁呀?”那位少年之人,走至大人面前说:“这位老先生,尊姓大名?贵处哪里?”彭公说:“在下乃京都人氏,姓十名豆三。”那人听了大人说话的声音,说:“老吴,这位十先生吃的四十八文钱,我给了。”过去就拉大人说:“先生,你跟我来,眼下有一个人正想你!”那彭公一怔,也不认识这少年之人,便说:“有人想我?我这里并无至近之人。”却不由己地被那人拉着往外就走。 此时红日东升,快到吃早饭之时。彭公跟定那人,出了酒铺,往南走了不远,往东一看,见一片树林森森,有十数棵龙爪槐树,幌绳上拴着膘满肉肥的五十余匹马,路北大门前的两块大石,是上马所用。那少年拉着彭公进了大门,东边是门房三间。进了门房,大人瞧这屋里倒也干净,并无浮尘,必是常坐的屋子。他在北边椅子上坐下,当中就是八仙桌子。那少年人说:“大人胆量太大!这里无数的贼人等着拿你,你老人家还偏往这里私访。这里找你老人家,如同钻冰取火,轧沙取油,幸亏遇见我,要遇别人,大人性命休矣!大人把我忘了吧?” 彭公一时间想不起来,遂说:“你是谁?在哪里见过?怎么说我是彭大人呢?”那少年说:“我说了实话,恩官就肯说了。 我姓朱名桂芳,在绍兴府作了一起买卖,折了些资本,因为坐船与同船之人不和,他是一个江洋大盗,被人拿住,他就把我拉住,说我是他合伙之人。多蒙恩官清正廉明,把我当堂释放,我才不敢往外作买卖去了。在家中托人找了这连洼庄,庄主是赛展熊武连。我在这里当一个门公,亦有四年。这个庄主,他是绿林中人,坐地分赃的大贼,与各处有名的贼头全有来往。 前几天来了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手下人,说是要劫杀大人。我总想到大人对我的恩义,今天清早起来,往老吴那里要个麻花吃,正好遇见大人。若叫那伙贼人瞧见,大人性命休矣!这武连要知道,大事就不好了!“大人听完,说:”朱桂芳,既然这样,你替我想一个主意,救我才好!你我在这里,也是不好的!“朱桂芳说:”理应预备早饭。无奈大人在龙潭虎穴之中,怕坏了事。我有一个舅舅,住在连洼庄东头,赶车为生,这两天正在家中歇工。我去找他,叫他套上车,送大人至安肃县公馆内,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说:”很好!就是这样办法,事不宜迟,你就此前往为是。“朱桂芳说:”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我走之后,要有别人进来,问你老人家哪里住? 姓什么?来此何干?你老人家就说在新城县住,说我是你的外孙儿,到这里来看我。别说是北京城的人,千万记住了。“大人点头答应。朱桂芳出离门首,往外就走。 焉想朱桂芳在屋中与大人说话,外边暗中有人听见了。此人乃是朱桂芳的同事,姓潘名得川,今年十九岁,是赛展熊武连的心腹之人。他在暗中听了这话,心内说:“朱桂芳你这小子,素日倚仗着嘴巧舌能,在庄主跟前说我的过错,今天可犯在我的手内。”转身入内,来至大客厅,见庄主正同山东路上的响马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在那里说话。潘得川连忙进来说:“庄主,了不得啦,咱们全家的性命难保!朱桂芳勾串彭公,要调官兵来围困连洼庄,捉拿咱们。”武连说:“这话从何处说起呢?”潘得川说:“赃官私访,现在门房,朱桂芳套车去了!”武连听罢这话,怒气冲于霄汉,拉刀带从人直奔外面门房而来,要杀忠良彭大人。不知怎样杀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七回 彭抚台误入连洼庄 胡黑狗认识讨金牌 话说恶奴潘得川在内厅房把朱桂芳所作之事,全都对他主人说了。赛展熊武连听罢,很是生气,叫了五六个家人说:“跟我到外面见机而作,若果是真,把他千刀万剐!”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二人说:“我们也跟去看看。”大家一齐站起身来,往外就走,来至门房里边,只见南边椅子上坐着一位年迈之人,年约花甲以外,五官端正,四方脸膛,双眉带秀,俊目有神,白净面皮,花白胡须,身穿半旧细灰布褂,蓝中衣,灰套裤,白袜青云鞋。武连看罢,说:“你是何人,在我门房?” 彭公说:“我是来此探亲的。”武连说:“彭朋,你好大胆量! 我们这里正在找你,如同钻冰取火一般,你还敢到这里来私访! 好哇,孩子们拿绳子先把他捆上,我细细的问他。“彭公听罢,连忙说:”且慢!“抬头一看这说话之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阔腰圆,黑脸膛,重眉毛,大眼睛,高鼻梁,沿口黑胡须,年约四旬,二目贼光灼灼,瞪着眼睛,身穿蓝绸短汗衫,青缎子中衣,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彭公看罢,带笑说:”庄主,我是新城县人,来在这里找我外孙儿朱桂芳。我姓十,并未得罪哪位,为何说我是彭朋,还要捆我,这是哪里的话呢?“恶奴潘得川说:”庄主爷别听他的话,这是朱桂芳叫他这样说的。如朱桂芳听见这话,他还敢进来吗?他若一跑,必奔那前边公馆,追上跟赃官之人送信,调那官兵前来,咱们可就苦啦!先把彭朋捆上,等朱桂芳回来,把他二人的性命结果了,人不知鬼不觉,凡事总要严密才是!“小金刚苗顺听罢,说道:”庄主爷,潘二爷这话甚是,依着他说的就是了!“众恶奴过来将彭公捆上,大家坐在屋内,等朱桂芳车辆一到,好再拿他。家人之内有一个王福,是朱桂芳的表弟,听见这个话,便假作出去出恭,往正东走去,见朱桂芳坐着车正往前走。王福说:”你坐车逃命去吧!你的事坏了,彭公被他们捆上了。“朱桂芳一听,大吃一惊!自己连忙叫拨回车子,把车一转,往正东一直的跑去了。王福回去,还装不知道。 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不见朱桂芳回来,派人打听,回来说并无踪迹。武连说:“来!先把狗官抬到里边来。”鲁廷、苗顺二人跟至大厅,他三人落座。忽然家人来报,说:“火眼狻猊杨治明回来了。”原来这伙贼人是昨夜从这里走的,也未能杀了彭公,那几个不知事务的在路上被欧阳德点了穴,众人便狼狈逃走。杨治明未能走开,听后边有人追他,便藏在一边,候至天亮才回来,至连洼庄正赶上武连在厅上坐定,要审问那彭公。杨治明进了大厅,落座说:“庄主,我昨日好晦气,遇见了蛮子欧阳德,在大树林子打坏好几个人,我今逃到这里。” 武连说:“杨贤弟请坐!我这里审问一个人。”吩咐家人:“把他抬进来!”左右答应:“是。”即将彭公抬进大厅,放在就地。 武连说:“下面你是什么人?给我快说实话。”彭公说:“教是新城县人,来看我外孙儿朱桂芳的。我会算卦相面,哪里帮去,常在京都前门外大街,今天庄主是错认了。”武连一阵冷笑,说:“狗官!你今天自己走入地狱门,你还敢撒谎。” 一伸手把墙上挂的宝剑摘下来说:“你要不说,一剑结果你的性命。”恶狠狠地便把宝剑举向彭公。彭公说:“庄主!我实是算卦相面之人,不可错杀了人!”小金刚苗顺说:“武大哥,这个人不是彭朋。”武连说:“何以见得?”苗顺说:“杨二哥方才说,昨夜晚已遇见欧阳德救了彭公,他焉能来在这里呢?把他放了吧,叫他给咱们相相面,如相对了,给他几两银子,叫他去吧,他这大年岁,料也不是。”武连说:“把他放开。”众恶奴把大人扶起来。 武连吩咐在旁边看个坐儿,说:“十先生你坐下,我一时莽撞了。我那家人朱桂芳是一个好人,必是害怕不敢回来了。 现请你先生先给我相相面,然后再给他们三位相相就是。“彭公本来多读广览,一看武连脸上凶煞之气,说:”庄主见事忍耐,少贪外事。今年交运,过了今年便事事如意,万事亨通。 子孙最少,多积些阴功德行事,自有益于子孙。“蝎虎子曹廷说:”老先生,你也给我们看看!“彭公瞧了瞧鲁廷,凶恶气象,五官不正,连说:”这位的相主于多受劳碌,在家闲不住,骨肉不和,少运平常。今年贵甲子?“鲁廷说:”今年三十二岁,姓鲁,山东人氏,你说得真对。“彭公说:”尊驾这相貌,宜在外,少在家。一生财如流水,来得广,去得多。“鲁廷不等说完,连说带笑:”相得对,不错,我们绿林中人物,这手来那手去,哪里存得住呢?“小金刚苗顺连忙拦他,说:”大哥,嘴太不严啦!“武连哈哈大笑说:”苗贤弟,你也太小心了,我这一带的村庄,哪一个不知我是一个坐地分赃的英雄! 何必坐在家里小心呢?先生,你给我苗顺贤弟相相看,他相貌如何?“大人恨不能立时逃出龙潭虎穴才好,只得说:”这位的相貌与众不同了,他为人机巧,伶俐聪明,一见就识。少运好,此时在中年,正走好运,诸事平明,交了今春,你的事多多顺利。“苗顺点头。正要给杨治明看相,杨治明说:”不必给我看,咱们绿林中人,还有什么凭定?所作的都是犯王法的事,事到如今,我倒是骑虎不能下了。给这位先生一点路费,叫他去吧!“武连说:”王福,你从帐房内要二两纹银,给他去吧!“ 王福取银两去了。 外边家人进来禀报,说:“京东胎里坏胡铁钉求见。”武连说:“请进来。”不多时,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身高约有五尺,光着头,身穿青绸大衫,足登青缎快靴,尖脑顶儿,黄脸膛,两道斗鸡眉,一对圆眼睛滴溜溜烁烁放光,小蒜头鼻子,一对小耳朵,薄片嘴,微有几根胡须,上头七根下头八根。一进大厅,说:“庄主久违了,一向可好?”武连站起身来说:“胡寨主从何处而来?”胡铁钉说:“自京都而来,要到河南访个朋友。这位不是火眼狻猊杨治明贤弟吗?为何发愣?”杨治明说:“哎呀,原来是胎里坏胡铁钉大哥呀!十数年未见,你真好眼力。”武连又给鲁廷、苗顺二人引见。 胡铁钉抬头看见彭公,便目不转睛地盯着。武连说:“胡贤弟,你看什么?” 胡铁钉说:“这位是作什么的?”武连又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胡铁钉说:“彭大人久违了,可还认识我?我是京东三河县人,姓胡名铁钉,绰号人称胎里坏,乳名黑狗。你做三河县之时,我就认识你。你拿过左青龙,为何今天又在这个地方啊?听说你升了河南巡抚,到任后就把白马李七侯辞了,你是得意忘友之人,不懂交情。”武连听了这话,说:“胡寨主,你当真认识他?可别错认了!”胡铁钉说:“我认得真,一点不错。”正说着,家人王福从帐房取了二两银子来,说:“先生给你吧!”武连说:“别给他。”彭公听胡黑狗之言,说:“庄主不要信他,世上同样的人多少呢?我姓十名豆三,号双月,新城县人,相面为生,他是错认了。我与他无冤无仇,这是为何呢?”火眼狻猊杨治明说:“胡大哥不可错认。现今青毛狮子吴太山、蔡天化、恶法师马道元、金眼骆驼唐治古、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杜瑞等,皆奉着紫金山大寨主金翅大鹏周应龙之命,在武庄主家等候。昨夜探明彭朋住在高碑店姜家店内,我等去杀那赃官彭朋,在半路上遇见一个张耀宗,又有一个厉害的小方朔欧阳德,把我等打败了。你想,既然他二人已将彭朋救去,焉能到得此处呢?”胡铁钉说:“定准他是巡抚。他不是巡抚,我将头赌上!”胡黑狗说着,站起身来至大人面前说:“你在京中起身之时,我也在家。当今皇上赐你有一面金牌,你赏给我们瞧瞧!”彭公听他此言,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笑说:“这位壮士,我乃读书之人,在外边闯荡数载,未见过这金牌是何物件,这不难为死我吗?”胡黑狗听罢,一阵冷笑说:“你若好好把金牌拿出来,倒还好办;如若不然,你们拿绳子来先把他捆上。”说着,他过去照着大人就是一掌,正打在脸上。一伸手就从大人怀中,把当今万岁爷钦赐的那一面金牌掏了出来,说:“武庄主你看!”群贼接过来一观,随说:“好一个狗官,你果然是来此私访!”众贼各拉单刀,照定大人就砍。不知彭抚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八回 群贼定计藏金牌 清官受困连洼庄 话说胡黑狗从彭公兜囊之内,搜出那康熙老佛爷赐的金牌来,说:“武庄主你看!”武连接过来一看:金牌长有八寸,宽有二寸,一面是龙凤篆,一面是“如朕亲临”的字样。武连又叫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火眼狻猊杨治明瞧,那三个人说:“武庄主,不必看了,我们替你结果了他的性命吧!”苗顺说着就要拉刀。武连说:“不如把狗官捆上再说,来人,给我把他捆上。”苗顺说:“为何不叫我杀他,这是一个什么主意呢?” 武连说:“彭朋与我无仇,他是与我的亲戚金翅大鹏周应龙有仇,我把他给送到那里去就是了。”杨治明说:“你我慢慢的商议吧!”武连便叫家人先把狗官锁在空房之内。彭公一见胡黑狗把金牌掏去,自知性命要死在他人之手,说:“你们这伙叛逆之贼,我乃国家三品职官,你等竟敢硬行侮辱!好好!”胡黑狗说:“少时有你一个乐儿,把他抬下去。”那潘得川过来说:“庄主,把他送到土牢之内锁上,派两个人看着他。”武连点头说:“就是这样办理。你等吩咐厨房备酒,给胡贤弟接风。今日实是你我大家的造化,要叫狗官走了,你我性命休矣!我的全家满门,也必被官兵锁拿。此事多亏胡贤弟,眼力真好,你如何认得他呢?”胡黑狗一笑,说:“我这两个眼睛,见过一面之人,过十年不忘。我是浬江寺的人,在三河县左府上管点小事。他往那里私访过,我也跟左青龙上他三河县衙署之内去过。我是在案逃脱之人,我认得他不错。”武连说:“真好眼力!”又对家人来福说:“告诉厨房,叫他们预备几只鸭子,我等今天要大吃大喝一顿,再抬一坛酒来!” 来福答应下去,到了厨房说:“李老四,你快收拾菜吧。上头吩咐,要请客吃黄焖鸭子。”厨子一听,连忙起身说:“你去给我买点东西来,我好配菜。”来福说:“买什么呢?”厨子说:“你到村口小酒铺老吴那里,买十个鸡子,若有鱼要二斤来。”来福答应,转身出离门首,一直的奔村口而去。天有过午之时,小酒铺正清静,见有一个人在床上倒着睡觉,老吴坐在椅子上也睡着了。只有一个小伙计说:“来福,你往哪里去呀?”来福说:“到你们这里来买鸡子,有鱼没有?”小伙计说:“有鸡子,没有鱼,今天还请客吗?”来福说:“今天有北边来的人,新来了四五位呢!家里有鸭子、猪羊肉,厨子还叫我来买这两样。”小伙计给他拿了十个鸡子。老吴听见说话,瞧是武宅的来福,说:“来福,你们门公朱二爷在家啦?我要找他借几吊钱,今天清早有一个老头儿搅乱,也忘了说啦。” 来福一吐舌尖说:“你快别找朱二爷啦!连他也不知往哪里去了!那个老头儿,是在你们这里遇见的呀!”老吴一听这话里有话,就跟着问:“朱桂芳因为什么事走了呢?他为人甚好的。” 那来福本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子,因天日还早,他就把胡黑狗从大人怀里掏出金牌之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老吴听罢,只是叹息。 此时张耀宗倒在床上,并未睡着,全都听见了,吓得他战战兢兢!自己心中想着:夜内倘若大人有命,我把他救了出来,杀了恶霸全家!但不知他家还窝着哪路的贼人,自己又有些孤掌难鸣。他坐起来说:“掌柜的!方才来买东西的这位,他是这本村的吗?在哪里住呀?”老吴说:“一进这北村口,往东一拐不远,你看那路北里,门前有四棵龙爪槐的,那就是这一方的财主,姓武。那小孩子名叫来福,是他家里使唤的小童儿,常往这铺里来。今天武庄主又要惹大祸!”张耀宗说:“这武庄主惹什么大祸?他平常作何生理?”老吴一看外面无人,他才说:“我看尊驾也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你要问这武庄主惹什么大祸,他家来福方才说,有一位什么巡抚大人,现在他家呢! 他说要杀那位大人。他胆大如天,平日窝聚江洋大盗,在路上抢劫过往客商。他坐地分赃,也有一身好功夫,家中那些个家人,全都跟他练过武艺,我们这一方无人敢惹他。“张耀宗听罢,说:”你们这里的地方官为何不拿他?“掌柜的说:”官员皆同他有交情,不肯拿他。“张耀宗明知是巡抚彭公在他家内。 他在小酒铺里喝了点酒,吃了一顿饭,取出一块银子来,说:“掌柜的,我多歇歇,这一块银子有七钱重,大约除去正帐,余钱就送给你。”老吴看见银子,乐得眼花都开了,说:“大爷不要赏钱,歇歇无妨。”说着便接过去放在柜子内。 此时天色将晚,张耀宗恨不能一时黑了才好。又喝了有一壶酒的工夫,天已黑了。他即站起身来告辞,往北走不远,向东找了一个无人之处,收拾好了,把长大的衣服,包在小包袱内,系在腰中,带着单刀,顺小路往东到了树口,再往西拐,进村走了不远,听有犬吠之声,天已黄昏。他飞身上房,抬头一望,见一所宅院就在眼前,知是赛展熊武连的住宅,跳在院内,听西配房内打更的说:“今日我们庄主喝了不少的酒,越喝越高兴。厨子刘四也在厨房喝了起来,大概是醉啦!我方才去看他之时,他给了我两碗酒,叫我与他喝酒。你去交了一更吧,咱们再喝。”又听一人说:“陶三,你太懈怠啦。昨天都是我,今日你又派我来啦!我姜二也不是不交朋友之人,今天再替你打一夜,我看你明天还去不去。”陶三说:“二哥,你去吧!我等你喝酒。”外边张耀宗听完了,看见西房内出来一人,手拿梆子,正打定更,便闪在北边夹道墙脚下。姜二刚打着梆子从那里过,张耀宗就一个苍鹰拿食,把他按在那里,梆子也给扔了。张耀宗说:“你要死就嚷!我问你,你告诉我实话,我就饶了你。”姜二说:“好汉爷问我什么,只要我知道,我就说了。我们庄主也是绿林中人,你老人家要借路费,见庄主一说,他就送给你。”张耀宗说:“我问你,白天抓的河南巡抚彭大人,你们害了没有?快说实话。”姜二说:“没害,我主人将他放在后花园土牢之内,有两个人看守,还有两个打更的,后园在我们院的西北,过三层院就是了。好汉爷饶了我吧!”张耀宗听完了,说:“我要放了你,你就会给你庄主送信,坏了我的事。我先把你捆上,等我完了事,再来放你。”随解下姜二的裤腰带,将他捆上了,又把嘴巴塞上,把他扛至西院更房,放在南边墙底下。 张耀宗这才往西院去。他窜过两重房,看见这所花园甚大,楼台亭阁俱全,花果树木,四时开放,月牙河内,鱼虾跳跃。 此时皓月当空,约有二更时候。张耀宗往正北走去,这正北楼五间,东边是眺望阁,西边是碧霞轩,各种果树不少,但不知土牢在哪里?忽听有更锣之声,急忙蹲在黑暗之处,候打更的过去再找土牢。只见南边来了两个更夫,一个打锣的在头里,打梆的跟着说话儿。头走的说:“宋命兄弟,瞧今天月色多好,这花园之内真好逛。”后边那个更夫说:“王二哥,这花园好是好,就是一样,不大干净。我往碧霞轩去就害怕,那年打死那个丫头,我是亲眼见的,真是远怕水,近怕鬼。”正说着,抬头往西一看,说:“大哥,这碧霞轩北边墙脚下,那里黑暗暗的,象是蹲着一个人!”宋命说:“大哥,你的胆量太小,又爱胡说吓人,我用砖头一块,照定那影儿扔去,要是人他必躲,要是鬼也必动作的。我有名的宋大胆,最不怕鬼。”他从地上拿起一块砖头,照着张耀宗就是一下。张耀宗一纵身窜了过去,把那更夫踢倒。回身就跑。宋命说:“好汉爷饶命吧!”张耀宗说:“那土牢在哪里?你带了我去,我就饶你,还须找着我们大人。”宋命说:“你老人家放我,我带着你去就是了。”张耀宗放了他,跟他到了后边,便来到那有门无窗的土牢,只见门首点着一个灯笼,有两个人正在那里吃酒。张耀宗手提单刀,把那个更夫宋命杀死,自己方要拉刀过去砍那两个人,忽然脚底下一软,扑通一声,竟落在陷坑之内。那两个看守之人说:“好了,拿住一个贼啦,咱们去讨赏吧!”两个看土牢之人,一名甄进忠,一名管世宽,乃是武连的心腹。原来武家这土牢,是专为藏人之用。土牢前全是滚板翻板,作成消息。他怕有人前来办案拿他,故此先作成埋伏好拿人。今日张耀宗一时慌忙,落在陷坑之内,被看土牢之人捆住,抬到前边大厅。赛展熊武连与蝎虎子鲁廷、小金刚苗顺、火眼狻猊杨治明正在客厅吃茶,忽见家人来报说:“后边花园之内有贼!花园更夫甄进忠、管世宽拿住一个,更夫特来送信。”正说着,家人又报说:“拿住一个,抬了来啦!”少时,自外面抬了进来,放在地下。武连等这时全都醉了,便说:“不必问他,大概是新上跳板之人,咱们醉了,正要喝一碗醒酒汤,抬到西边马圈院内,把他杀了,取出心来,咱们作两碗醒酒汤吃。”家人抬下去,来至西院,就绑在柱子上。一个家人名叫范不着,手执牛耳尖刀一把,照着张耀宗方要动手。一个家人说:“且慢!还须用些凉水,等我取来再杀他。”张耀宗破口大骂不绝,自想今天性命难保。 只见那个家人,手执钢刀,照定张耀宗前心往下就刺。不知玉面虎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铁霸王夜探连洼庄 勇金刚戏耍玉面虎 话说张耀宗被擒,抬到西院,绑在石柱子上。家人手执钢刀,方要去刺杀他时,忽有人从后面一刀把那家人杀死,随解开张耀宗说:“朋友,你跟我来吧!”张耀宗说:“二位英雄贵姓大名,所居何处?”那黑面之人说:“我姓杜名清,绰号人称铁霸王。”又用手一指他后面的那人,年约二旬,身高七尺,膀大腰圆,五官俊秀,白净面皮,双眉带秀,二目有神,准头端正,唇若涂脂,身穿夜行衣,说:“张壮士,这是我二弟勇金刚杜明。我兄弟二人在绿林几载,立志除霸安良。今夜来访这赛展熊武连的为人如何,正遇吾兄,也是你我前世有缘。彭大人已被小弟二人救出,现在村外呢。你急速至东村口外,前去保护大人为要。我兄弟二人要失陪了。”张耀宗说:“二位,我蒙救命之恩,必当后报。”那杜清说:“你我后会有期,我二人走啦!” 张耀宗到了东村口,见彭公正坐在那里发愁,说:“大人不必愁闷,门生张耀宗来了。”彭公抬头观看,就问:“你从哪里来的?”张耀宗说:“我蒙杜清、杜明二位英雄相救,说叫我来此找寻大人。”张耀宗又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二人站起身来,往前面而行。天色微明,见前面有一村庄,来至村口,路东有一座客店,字号是仁和老店。张耀宗同彭公进去,往北上房内落座。小伙计说:“二位来得早哇!”彭公说:“我们歇息一下,吃了早饭再走。先要一壶茶,洗脸水打一盆来。”小二答应,去不多时,全皆送进上房。二人先洗完了脸,然后喝茶。彭公说:“也不知禄儿那个孩子,落在哪里了?”张耀宗说:“不必惦念他,他要知道大人到任,必然会去找寻。”二人要了些吃食,正在用饭之时,忽然听得东后院内有妇人啼哭之声,惨不忍闻。彭公说:“张耀宗,你听这是为何哭呀?”张耀宗说:“我问问店内伙计就知道了。”小二端上菜来,张耀宗说:“伙计,这是哪里哭呀?”小二说:“是我们这店后刘寡妇家,她有一个女儿,生得有几分姿色,今年才十八岁,就是母女娘儿两个,并无有别人。我们这固城东庄有一位贾太爷,绰号人称花脸狼贾虎,也是一个财主,又是监生。他结交官宦,走动衙门,包揽词讼,无人敢惹。因看见刘寡妇之女生得好,他派人来要去作侍妾。刘寡妇不愿意,他硬行给了十两纹银定礼,不准旁人聘娶,定于今日来轿子抬人。”彭公听罢,怒气冲冲,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这样无王法之人!”张耀宗说:“你老人家不必生气,今天我在这里,多管这件闲事吧!” 张耀宗吃完了饭,自己出离了店门,由南边的一个胡同过去,见店后路北有一所院落,里面是北房三间,周围土墙,随墙的板子门关闭着,里面有妇人悲泣之声。张耀宗手敲门环,从里边出来两个人把门开了。张耀宗一看:头前那个人身高八尺以外,膀阔三停,身穿蓝绸子大褂,足登青缎窄腰快靴,面皮微白,顶平项短,玉面朱唇,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年约三旬。后边那位,身高七尺,细腰阔背,年约三旬以内,身穿紫花布裤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四方脸,粗眉大眼,准头端正,四方口,三山得配,甚透精神。张耀宗看那头前走的,原来是大名府内黄县刘家堡的人,姓刘名芳字德太,绰号人称多臂膀。他父亲名叫刘世昌,绰号人称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在南方镖行甚有威名。后边那位,是黄河套高家庄鱼眼高恒之子,名源字通海,绰号人称水底蛟龙。他二人身在绿林之中,行侠仗义,专杀贪官恶霸。今在这固城店内,听见刘寡妇母女痛哭,二人来至此处说:“老太太,你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二人替你杀那狗奸贼就是了。”刘寡妇问:“二位太爷是哪里的人氏,因何来此?”多臂膀刘德太说:“我二人乃是镖行中生理,住在前边店内,听见店小二所说,我等替你除此一害。” 刘寡妇说:“二位太爷贵姓高名?”刘芳、高源二人通了名姓,刘寡妇母女这才放心。正在叙话之际,张耀宗外面叩门。刘芳、高源二人出来,一见认识,说:“张大哥,你从哪里来?”张耀宗随即说了自己的来历。 三人说话未了,就见从那边来了一辆车,后面跟着二十余名打手,头前走的那个,名叫耗子马九。来至门首,车也停住了。车上下来一人,身高七尺,细条身材,穿宝蓝绸大褂,蓝绸套裤,白袜青鞋,手拿着芝麻雕扇,象牙柄儿,二纽上有沉香十八子儿香串,面皮微白,顶平项短,双眉带煞,二目有神,准头丰满,唇若涂脂,一脸的杀气,站在刘寡妇门首说:“孩子们,你们快到里边把那美人抢来!”刘德太、高通海、张耀宗三人一听,说:“朋友,你姓什么,叫什么?”花脸狼贾虎说:“我姓贾名虎,绰号人称花脸狼,买了一个女孩儿,今天来接。你三人在此作什么的?趁此闪开,不必管闲事。”张耀宗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倚着势力,带领土棍,来此抢夺民间妇女!你要知世务,急速回去,免你三位太爷动手。”贾虎说:“你这三个无名的小辈,也敢在此大肆横行!来人,给我打他,拿住他们送衙门治罪。”那些打手各举大棍、铁尺,扑奔玉面虎张耀宗等三人而来。为首一人,名叫铁头刘七,手执铁尺,照定刘芳就是一下,刘芳用刀招迎,两个人在门前动手。刘芳使出暗器,正打在刘七的身上,哎呀一声便躺于地下。刘芳绰号人称多臂膀,他会打墨羽飞篁。这宗暗器,乃是他的家传之艺,非铜非铁,是在铁沙子内掺黄土泥块豆子,其大如鸭子,百发百中。今天打了刘七。 高源、张耀宗把那贾虎拿住说:“你要知好歹,从此不准乱行。若要不知好歹,就结果了你的性命,断不饶你。”贾虎见三人来势凶猛,说:“你三位请放开就是,我再不敢来了。” 张耀宗说:“你去吧!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随即放开贾虎,然后进了大门。高源等三人见贾虎的人走了,这才与刘寡妇说:“你母女二人不可在此久居,可有投奔之处没有?”刘寡妇说:“我有一个外甥,在北京顺天府前门外作买卖,我有心把我女儿给他为妻。”高通海说:“我有纹银四十两,送给你母女作路费。你这房子可有人照应否?”刘寡妇说:“我有一个族侄,叫他照管就是了。”三人正在说话之时,忽听外边一片声喧,正是那花脸狼贾虎,领着无数的打手前来打架。不知是怎样打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刘德太怒打花脸狼 铁幡杆保府双卖艺 话说高源、刘芳与张耀宗周济了刘寡妇母女,雇了一辆车,收拾细软之物,上车走了不远,只见从正东上来了二十多人,都是紫花布裤褂,薄底靴子,手执木棍、铁尺,后跟一辆车,正是花脸狼贾虎。刘德太看罢,急把单刀一摆说:“哪个不怕死的,只管前来!”高通海也一挥单刀,把那抢人之人全都镇住了。贾虎见事不好,就坐车逃走去了。张耀宗说:“二位请将刘寡妇母女带上京都走一遭。”张耀宗当即与二人分手,回归店内,见了彭公,把在刘寡妇家中所办之事,细说一遍。 彭公算还饭帐,雇了一辆车上那保定府。到保定府进的北门,住在唐家胡同顺和店内,开发了车钱。这座店是在路西,大人住的是西上房。方才坐下,只见帘子一起,杨香武从外面进来,给大人请安。 原来杨香武自从三盗九龙杯,众英雄各自回家之后,便与凤凰张七即张茂隆,带着两个徒弟,在前门外西河沿宏升店内住着,要听几天戏散散心。八臂哪吒万君兆爱上那杨香武的薰香,安心要学,杨香武却不愿告知。凤凰张七说:“徒弟,你要跟杨大爷学鸡鸣五更返魂香,就给他磕个头,认为师父,他才会教你。”那万君兆说:“师父之言是也。”就把杨香武请在上座,磕了头认为老师。杨香武说:“你好好跟我三年,我全都教会了你。”住了几天,张七带朱光祖上宣化府探亲去了。 杨香武便带万君兆回了一次家。这一天在保定府店内住着,打算要到九曲黄河鱼眼高恒那里去庆八十整寿。今日忽见彭公带着一位少年人下车,住了西上房,自己即过来给大人请了安。 彭公说:“老义士从哪里来?”杨香武说:“自拜别之后,只在家中乐守田园。大人从哪里来?”彭公唉了一声,说:“一言难尽!”就把在连洼庄失去金牌,打算去见直隶总督,求他发官兵前去剿灭的事说了出来。杨香武说:“此事不可声张,叫人知晓,多有不便。草民愿施展当年之勇,可以前去盗他的金牌。我把我的徒弟带来见见大人。”出去少时,把万君兆带进来,给大人请安,又问明了张耀宗的姓名,全给引见了。杨香武说:“大人在此等候我师徒二人,明日必来回信。” 杨香武叫店家把门锁上,师徒二人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到了连洼庄,飞身上房,在各处哨探,见并无一人,连里带外毫无动静。杨香武再往各处寻找,也无下落。找到后边,才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他飞身下来,进屋一看,但见里边灯光闪烁,有两个人正收拾箱柜内的物件,包了两个包裹,好像要走。杨香武师徒将他们堵在屋内,说:“你二人往哪里走,武连在哪里?快说实话!”吓得二人战战兢兢,一个说:“大爷饶命!我二人是亲兄弟,就在这东首居住。我二弟叫李禄,他给这里庄主看守花园,不知闹了什么乱子,庄主昨日一早起来,便收拾细软,坐了套车驮轿,连家眷一并上河南探亲去了。我兄弟给他看房,叫我来将庄主剩下的破旧衣服取去,不想遇见二位。 不知你二位从哪里来的?“杨香武说:”武连往哪里去了?“ 那二人说:“往河南,但不知哪一处。”杨香武与万君兆听了,也无可如何。放了那人,师徒二人便回归保定府店内,见了大人,细说连洼庄之事。 彭公说:“这金牌乃圣上所赐,追回来才好。”杨香武说:“大人不必忧愁,咱们到街上散散闷去,只要遇见朋友,我自有道理。”彭公带张耀宗和杨香武师徒出离顺和店,到了街上,只见府衙马号前,围着一大堆人。张耀宗分开众人一瞧:当中有一个卖艺之人,年过半百,面如晚霞,扫帚眉,大环眼,准头端正,一部花白胡须,身穿月白布汗衫,青中衣,薄底快靴,手拿一对虎头钩。在他肩下站一妇人,年约五旬,黄脸膛,身穿细蓝毛布褂,青中衣,头上绾一个发髻,短眉毛,三角服,薄片嘴,两只大脚。在那妇人身旁,站定一个女子,生得十分俊俏,年有十八岁。怎见得,有诗为证:裙拖六幅湘江水,髻耸巫山一段云;貌态只应天上有,歌声岂合世间闻。 胸前瑞雪灯前照,眼底桃花酒半醺;不是相如能赋客,肯教容易见文君。 张耀宗看罢,暗为称奇,心中说:“这一个卖艺的人,会有这样好女子!”只听那老头儿说:“众位,我先练一趟,回头再叫我那女儿练。在下是河南人,来此访友,以武会友。如有子弟老师前来帮个场子,也算是打个帮架。我初到此处,不知子弟老师在哪里?只好自己先练一趟拳,献丑一下。”只见他拳似流星眼似电,腰似蛇行腿似钻,手眼身法步,走开了一团神。怎见得,有诗为证:跨虎登山不要忙,倚身逸步逞刚强。 上打了葵花式,下打跑马桩。 喜鹊登枝挨边走,金鸡独立站中央。 霸王举鼎千斤重,童子翻身一炷香。 众人看罢,无不喝彩。练完了,人给的钱不少。忽见西首众人一闪,大家说:“来了,来了!”张耀宗与彭大人一看,只见从西首进来一位老英雄,亦有五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花白胡须飘于胸前,身穿青洋绉大衫,足登青缎快靴。后跟一位女子,年在十八九岁,梳了大髻,身穿雨过天晴绸褂,葱绿色中衣,三寸金莲又瘦又小,红花鞋,拿着一条手帕,真有倾国倾城之貌,令人可爱。怎见得,有诗为证:袅娜腰肢淡淡妆,六朝宫样窄衣裳。 著词暂见樱桃破,飞盏遥闻豆蔻香。 春恼情思身觉瘦,酒添颜色粉生光。 此时不敢分明道,风月应知暗断肠。 这二人来至场中,老英雄与那老者说:“大哥,我带你侄女儿来,教她姐妹二人练一回。”赛毛遂杨香武一拍张耀宗说:“张贤弟,你看那面如晚霞的,他是河南上蔡县葵花寨铁幡杆蔡庆,那位妇人是他妻子金头蜈蚣窦氏,这女子是她女儿,叫恶魔女蔡金花。后来这位,乃是淮安一带水路的老英雄猴儿李佩,那女子是他女儿李兰香。”张耀宗说:“老英雄,你既认识,我与万君兆去帮他一个场儿练两趟。”杨香武说:“这二人不是卖艺为生,其中必有别情,我问问他便知分晓。” 杨香武立时进去,高声说道:“蔡、李二位兄台,久违,少见。”蔡庆、李佩抬头观瞧,认得是赛毛遂杨香武,连忙见礼,各叙寒温。杨香武一拉蔡庆说:“老兄台,你为何在此作这事业,我有所不明?”蔡庆说:“老弟有所不知,自你我从绍兴府回家,想你侄女金花这么大年岁,我若给一个庄农人家,怕屈了你侄女儿的终身;若给官宦人家,又怕人家不要。我与你嫂嫂商议,带她到京都之内再为打算。若把她给了人家,我就完成了一桩大事。李兄的心事,与我相同。”杨香武说:“你二位这两件事,全都交给我了。我叫两个人来帮你练一趟。” 张耀宗闻听就跳进场子。蔡庆瞧那人年约二旬光景,白净面皮,五官端正,双眉带秀,二目有神,身穿蓝绸长衫,足登青缎快靴,把长衫脱去,内衬蓝绸褂裤。万君兆也是十七八岁,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精神百倍。二人就在当场练了一趟拳,然后各人又练了一趟,给钱的不少。大家合在一处,杨香武问二位在哪里居住?蔡庆说:“在顺和店后院上房,昨日到的。”杨香武说:“好,咱们都住在一个店内,我还有一宗要紧大事相求!”说着大家回店。 杨香武叫张耀宗与万君兆先同大人到上房,他们俱至后院。 杨香武说:“二位兄台,先叫侄女里间屋坐,我还有话说呢!” 随说道:“你二位看见方才的那两人了,我想给二位侄女说说亲,愿意否?”蔡庆说:“很好。”李佩也说:“不知他二人作何生理?”杨香武说:“张耀宗乃神拳无敌张景和之子,现在保着河南巡抚彭大人,保升六品衔,记名千总,实缺把总,跟大人充当巡捕。那万君兆是我徒弟。”蔡庆说:“贤弟,你既如此说,我就把你侄女给了张耀宗吧,你要定礼去来。”李佩说:“你我作亲家,就把我女儿给你徒弟万君兆吧。”杨香武来到前院,把这话和张耀宗说了。张耀宗说:“大人失了金牌,还无下落,我如何先办这件事呢?”彭公说:“张耀宗,你不必推辞,这件事是人间的大事,就给定礼才好。”杨香武带二人认了亲,拜了丈人。接着就把丢金牌之事,与蔡、李二位说了一遍。李佩说:“我明日带你侄女回淮安,给你探访金牌的下落。你再带着徒弟来择日完婚。我倘若访着下落,速到汴梁城巡抚衙门送信就是了。”蔡庆说:“我先把你侄女儿打发回家,我跟你去探访探访。据我想,这件事须落在北邱山,不然就在紫金山。”杨香武说:“我带万君兆暗探下落,明日起身,咱们在中梁城巡抚衙相见。”杨香武到前院把此事和大人说明,彭公点头说:“此事全仗老义士之力了。”次日,蔡金花和窦氏母女先回家。不知此后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义士奋勇要金牌 山寇安排使巧计 话说李佩带着女儿去探访金牌的下落,杨香武带领万君兆也去访查此事。张耀宗与蔡庆心中甚为着急。天有正午,彭公要打算起身,忽见从外进来一人,说:“这店内住着姓张的,在哪屋里?”张耀宗一听,知是师兄小方朔欧阳德。欧阳德与张耀宗分手之后,各处找寻大人,并无踪迹。这日正遇见杨香武,提起张耀宗来,说在顺和店住,他才来至店内问张耀宗。 张耀宗闻听,随即出来说:“大哥,这里来吧。”欧阳德进了西上房说:“贤弟,大人现在哪里?”蔡庆站起来道:“欧阳义士是从哪里来的?”欧阳德说:“老前辈、老英雄,久违了。”张耀宗说:“大人在北里间。”欧阳德进了北里间,给大人行礼。 彭公甚为喜悦,说:“义士从哪里来?”张耀宗说:“这是我师兄欧阳德。”彭公说:“老义士不必行礼。” 欧阳德便请问大人,由大树林是往哪里去的?彭公把在连洼庄被恶太岁赛展熊武连所困,多亏赛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兄弟二人,救我出得虎穴之内,金牌却被武连的余党、胎里坏胡铁钉抢去。来在保定府店内,遇见赛毛遂杨香武与蔡庆老义士,大家商议,往各处访查金牌的下落等情形说了一遍。接着又说:“如今我等要走,义士前来,不知有何高明主意?”欧阳德说:“唔呀!这混帐王八羔子,闹的也太厉害,吾自有道理。武连携眷逃走,必然是奔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去了,我到那里和他要去。”彭公说:“这周应龙莫非就是在避侠庄盗九龙杯的那个人吗?”欧阳德说:“正是他。请大人先到开封府接任,我设法在十日内送金牌到巡抚衙门。”彭公说:“义士须要小心在意。”欧阳德说:“大人不必挂心。”即站起身来说:“师弟,你同蔡老英雄先送大人至汴梁城接任,我到紫金山找周应龙要金牌去。”张耀宗说:“兄长不可大意。我听人言,说周应龙乃当世英雄,先在淮安,后聚紫金山,远近颇有威名。手下绿林人物甚多,招聚喽兵有三千之众。紫金山地面宽大,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前有通天峰、灵牙峰、过云峰三峰之险,咽喉有一线通天路,一人把守,万夫莫过。东有峭壁之雄,西有涧沟之险,北有荷花滩,其深无底,东北有寒泉亭、冷泉穴、逆水潭,道路崎岖。况且周应龙诡计多端,兄长不如先随小弟到汴梁,候大人接了任,咱们一同前往,方为妥当。如到山上,周应龙也有耳风,他要得了金牌,必然收藏严密,你我见他光讲情理,他也是交友之人,也许将金牌献出。 他如未见金牌,再托他寻找。他若隐匿不献,我等访真回来,见了抚台大人,回明他啸聚之所,再发官兵剿拿他的余党。但不知兄长意下如何?“欧阳德说:”贤弟你也太详细了,你保着大人上任去吧,我要去也!十天之后,你定然知道。“蔡庆说:”欧阳义士,你要上紫金山,在西山口外有一个集贤镇,南头路西有一家天和客店,那一座店是我的,你到那里找管事的于祥,就说我叫你到那里等我。“欧阳德站起身来说:”我要去也!“出离店门,用陆地飞腾之法,直奔紫金山而去。 一日到了紫金山西山口外,找了一个茶馆,喝了几碗茶,问明了进山的道路,给了茶钱,便信步入山。他往东走了有五六里路,见前面是一座密松林,有一条穿林的大路。欧阳德方要进树林,忽听对面有人说:“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须留买路财。若不留下买路财,一刀一个土内埋。” 呼哨一声,跳出有十数个喽兵来。今日是玉美人韩山搜寻西南两路山道,带着三十名手下人,从早至午,并未见有往来之人。 小头目宋明,瞧见从西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余岁,四月天气,还头戴皮秋帽,身穿老羊皮袄,高腰棉袜子直搭护膝,足登棉毛窝,面似姜黄,细眉虎目,准头端正,唇薄齿白,微有几根胡须,带着两个眼镜圈,说话唔呀唔呀的,摇摇摆摆地走进树林。宋明说:“憨包来了!等我耍笑耍笑他。”那几个喽兵也都不是好人。欧阳德闻听喽兵之言,抬头一看,说:“唔呀!今天遇见山贼了,快些报与你家头目,叫他前来见我,献上走路金银来。”宋明听欧阳德说要走路金银,不由一阵冷笑,回头说:“合字耳目着了,溜丁团刚哂流口,我摘了他的瓢!”后边有人说:“并肩字,训训他的万。”书中交代,这是江湖黑话:“合字耳目着了”,是他们一伙听见了:“溜丁团刚哂流口”,说的是那个人说话,竟闹笑要走路金银:“摘了瓢”,是杀了他的脑袋:“并肩字,训训万”,是自己哥们,问问他姓什么?欧阳德在江湖多年,岂有不懂这些话的,听罢,说:“贼根子,你错翻眼皮了,吾乃当时绿林的总大万,吾是你们活爷爷。” 宋明知道这蛮子懂得江湖的黑话,“总大万”就是众人的爷爷,他如何不气!抡刀扑奔欧阳德而来,照定头顶之上就是一刀。 欧阳德并不躲闪,用脑袋往上一迎,喀嚓一下,并未砍动。欧阳德说:“唔呀你这个混帐王八羔子!我是克你一个少屁股没毛的。”一反手照定宋明天灵盖一掌,宋明“哎哟”一声倒于地上,几乎送了命。那几个鸡毛蒜皮的毛嘎嘎各摆兵刃,一齐拥上,却被欧阳德玩玩笑笑,掐一把,拧一把,克一把,打得东倒西歪。有一个喽兵,飞跑上山报信去了。 不多时,只听得铜锣响亮,从山上下来了六十名喽兵,都是青布手巾包头,身穿青布裤褂,白袜,打绑腿,执四尺八寸长、二寸八分宽的斩马刀。为首的一人,年有二十以外,宝蓝绉手绢包着头,蓝绸子窄袖小汗褂,青洋绉中衣,青缎薄底窄腰快靴,手执单刀,面如团粉,白中透红,红中透白,双目斜飞入鬓,二目宛如秋水,神光满足,准头端正,齿白唇红,俊俏无比。欧阳德看见,认得此人乃是寿张县人,姓韩名山,人称玉美人,乃江湖采花的淫贼,前在河南锦平地面采花,被欧阳德捉住,把他治服,说永不敢采花了。他今日在头一座寨门巡捕厅内正坐着吃茶,喽兵来报说:“山下来了一个蛮子,把我们头目打倒,众人抵挡不住,一定要走路的金银。”玉美人韩山听罢,即吩咐响号,聚集六七十名手下人,出离巡捕厅,扑奔山下而来。他抬头一看,见是小方朔欧阳德,连忙斥退手下的人说:“老前辈,为何与他等生气,都看我的份上。”欧阳德瞧见是玉美人韩山,说话甚是和气,不能动手,便说:“寨主你不知道,我是来访一位朋友周应龙的。被他们所阻,我倒不肯伤他。今遇寨主,这里果有一位绿林英雄叫金翅大鹏周应龙的在这里占山吗?我特意前来拜访!”韩山说:“有一位,老前辈你跟我来。”欧阳德说:“我就跟你去。”韩山在前,欧阳德随后,到了头道寨门,见是虎皮石砌墙,上插两杆大旗,写的是:“替天行道,聚众招贤”。寨门大开,两边站立有几十名喽兵。 先有人报进后寨说:“小方朔欧阳德来拜。”周应龙知道,立刻升了聚义厅,点起鼓来聚集寨主,吩咐都头目毛荣前去请欧阳义士进寨。都头目领命,来至前山大寨门说:“我家大寨主知道义士前来,特派我请你老人家至聚义厅坐。”欧阳德说:“你前头引路。”韩山后边跟随。欧阳德见这里面楼台殿阁盖得齐整,又想金翅大鹏周应龙是闻名并未见面,他也知道江湖一带有我这个人。要是讲义气,慨然把金牌拿出来交给我。如若不然,我要使我平生所学的功夫,和他分个胜败,方能罢休。 正在想着,已至聚义厅。抬头一看。那正北上的九间聚义厅,前出廊后出厦,外面装修甚是华彩,里面当中三张八仙桌,后边都有太师椅,东西各有六张桌椅。大厅上有泥金匾一块,上有四个金字,写的是:“志气凌云”。东西有两条对联,上写:侠义镇山冈,披肝沥胆;威名著海内,除暴安良。 字迹写得端正。东配厅十二间,是管粮饷的军装库;西配厅十二间,是文书房巡捕所,各有所司。欧阳德正看着,只听那边说:“义士请坐,久仰大名,今得相会,真是三生之幸也!” 欧阳德抬头见大厅门首,站立一人,年约四旬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大耳双垂,准头丰满,四方口,满部黑胡须飘于胸前。身穿一件齐袖绸子长衫,足登官靴,手拿金棕折扇,精神百倍,二目透神,光华满足。欧阳德知道是本山为首之人,连忙抱拳拱手说:“吾久仰寨主名扬四海,今日特来拜访。”二人说着话,在大厅分位落座。韩山、毛荣二人在西下首落座,有数十名手下亲随人伺候。不知欧阳德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二回 吴太山暗献机谋 欧阳德山寨被困 话说欧阳德在聚义厅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吃茶。欧阳德见寨主谦恭和蔼,不是狐狼之辈,又见并无一个采花淫贼在左右,因不知金牌在不在这里,不免先探问探问。想罢,说:“寨主,吾听人说,你得了一个金牌,不知是真是假?”周应龙说:“我久不下山,这个金牌有几两重,哪一位朋友丢的?我给他几两金子就完了。”欧阳德说:“要是几两金子,吾亦不来。此乃康熙老佛爷赐给河南巡抚彭大人的,他在半路连洼庄失去了。” 周应龙说:“是那个金牌,我并不知。等我问问我各路的头目,如得来之时,拿出来给义士送去就是。”回头吩咐手下人,请四路头目都前来见见。手下人答应去了。 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喽兵,说:“请大寨主至集贤院聚英堂,有远客来访。”周应龙说:“欧阳义士留坐片时,我去去就来。”站起来即奔西跨院,至集贤院北大厅内,见有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蔡天化。这些人见周应龙进来,立刻站起身来说:“大寨主请坐,我等听手下人说,小方朔欧阳德前来拜访寨主,他是为金牌而来的么?”周应龙说:“不错,你等有何高明主意,此事怎样办理?”吴太山说:“寨主乃高明之人,前者张耀联被彭朋所害,走动人情,才把他调往京都,你我才能把马道元救出来。彭朋这一回任,你我山寨恐不能久占,才派我等去到半路之上劫杀赃官。我等在高碑店大树林中,已经把彭朋劫住,不想却被欧阳德把我们杀败,还有玉面虎张耀宗与他一党。要问金牌,请武大爷来一问便知。”周应龙把武连叫至聚英堂说:“贤弟,你把金牌取来,我送给一个朋友。”武连答应说:“早应送给兄长,我去取来。”便出离集贤院去了。 吴太山在旁听得明白,说:“大寨主意欲把金牌送给欧阳德吗?”周应龙说:“送彼为是。你想,欧阳德乃当世英雄,今慕名前来,我也知道他所作所为之事,心实佩服。这样朋友不交,还交什么人呢?”吴太山说:“是了!我与寨主数十年的交情,不能不说。我等在高碑店与他交手被伤,那是小事。寨主之恨彭朋,也不是为张耀联一人。只因他纵黄三太、杨香武二人盘算寨主,害得寨主无立足之地,有家难住,有亲难投,这才聚了我这紫金山,打算养足了锐气,再找黄三太、杨香武去报仇。听说彭朋做了这里的巡抚,想要害他,刺杀他,均不能下手。张耀联进京买通线路,参了赃官,甚合寨主之心;不想今日他仍复河南巡抚之任,并有皇上赐的金牌,上有‘如朕亲临’字样,先斩后奏之权,全在这金牌之上。寨主既要害彭朋,以报当日之仇,为何将金牌复送与他?金牌不到彭朋之手,他既不敢回奏,也不过暗暗寻找。这事要传到京官耳中,若递一个本章,参彭朋失落金牌,就有谩君之罪,他必撤任。再派一个心腹之人,买通门路,递一道条陈,说盗金牌之人是黄三太、杨香武的党羽,请旨先斩黄三太、杨香武以绝后患,然后再拿盗金牌之人。这一件事不但寨主冤仇可报,也教三山五岳的英雄,知道咱们不是好惹之人。此乃百年不遇之机会,寨主不为,还要将金牌送给他,这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请寨主三思。” 周应龙听吴太山这一番话甚是有理,回想前仇,不禁咬牙忿恨。正在犹疑之际,武连已把金牌取来交给周应龙,并不追问送给何人,便在旁边落座。周应龙沉吟多时,说:“吴兄所言,甚是有理。欧阳德该当如何呢?”吴太山说:“要论武艺,咱们在座的全不是他的敌手。我有妙计一条,兵书有云:‘逢强智取,遇弱生擒’。我问寨主,是要他活要他死?说出一句话来,就有主意。”周应龙说:“要活的怎样办呢?”吴太山说:“要活的,寨主回到聚义厅,就说手下之人并未见这金牌,现已派人各处寻找,他必告辞而去。他若再来,即不见他,也就完了。要死的,只得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应龙说:“依我说不如叫他去的为妙,咱尽朋友之情。”吴太山说:“也好。” 周应龙便站起身来,到聚义厅内说:“欧阳义士久等了! 我问遍各寨头目,并未得着金牌。我已派人各处去访问,如有下落,必与兄送信。“欧阳德见周应龙一片诚心相待,心内暗想,或者金牌未到这里也未可知,便说:金牌既不在这里,我还要去寻找下落,失陪了。“周应龙说:”吃两杯酒再走吧! 欧阳德说:“事在紧急,不便吃酒。”站起身来就告辞下山去了。 周应龙送走欧阳德,回到聚义厅对众寇说:“众位!从今日为始,各处早晚留神小心,怕有彭朋的党羽前来盗取金牌。” 吴太山说:“寨主只要收藏严密,无人能盗的。”周应龙说:“你如何知道?想前次的九龙杯,我费尽心机,尚被他人盗去!我自有道理。”大家说:“寨主好好收藏,我等留神防备,大概不致失掉。” 正在商议之间,外边跑进一名喽兵说:“禀寨主,今有大名府内黄县的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前来拜访。”周应龙闻听,勃然变色,说:“我与刘世昌、戴奎章三人结为昆仲,他不该前番帮助杨香武盗我的九龙杯,今日还有什么脸面见我!不免请上山来,看他说什么?你出去就说有请。”喽兵答应,至寨外山坡上说:“刘大爷,我家寨主有请。” 这刘世昌走在半路,正遇见铁幡杆蔡庆、张耀宗保着彭大人往河南上任去。刘世昌问:“蔡大哥!你也弃了绿林啦?” 蔡庆便把如何结亲,大人丢金牌,欧阳德上紫金山找金牌之故说了一遍。刘世昌说:“周应龙是我的一个拜弟,我去帮助欧阳德,把大人的金牌要回来就算完啦!”蔡庆说:“也不知准在那里无有?”刘世昌说:“我顺便探访探访。”张耀宗听了,过去请了一个安说:“老前辈费心。”刘世昌说:“我去就是了,那里没有,我再往各绿林英雄处探访真实下落。只要找着武连,这金牌就算有啦!我就此失陪,如有了下落,自必到巡抚衙门送信。”张耀宗与蔡庆齐说:“不送了!” 刘世昌顺路就往紫金山来,这日到了前山,叫巡路的报上山去。不多时,出来说有请,却不见人出来迎接。刘世昌进了寨门,见聚义厅上有无数绿林,周应龙端坐上面,并不站起来相迎。刘世昌直上大厅,众寇站起来说:“刘寨主请坐。”刘世昌说:“众位请坐。”在东边摆了一个座位,让刘世昌落座。周应龙说:“兄长前次带人来盗九龙杯,我也未给兄长道谢,多有苦心。”这两句话,说得刘世昌面红耳赤,半晌说:“贤弟休听过耳之言,那日我去追盗杯之人,并未追上。在半路遇见了一个知己的朋友,我二人久未见面,故此谈了几天心。今日特来看望贤弟,顺便探访一个慕名的朋友,叫赛展熊武连,不知在这里无有?”西边过来武连说:“寨主,在下就叫武连,不知找我何事?”刘世昌说:“我先到贵庄找尊驾,宅上一个人没有,不知因何移迁此处?”武连也久闻刘世昌之名,又知是寨主的拜兄,就把彭公误走连洼庄,被他识破拿住,从身上搜出了金牌,把彭公放在土牢,又被人救去,我怕官兵剿拿,才携眷来这紫金山留住几日,躲避躲避之事说了一遍。刘世昌说:“武兄所作之事,乃骑虎之势。你不如把金牌交给我,我保你无事,回家耕种田园,自己房屋又不少,何必在这山上受人之制。”周应龙在旁听他这话勃然大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三回 赛李广智盗金牌 周应龙割袍断义 话说花刀无羽箭刘世昌在聚义厅上,说得武连一语不发,进退两难。周应龙听了这话,就知有人使他来要金牌,心中好生不悦,说:“刘大哥的话,我听明白了,你原是为金牌而来。也好,金牌在我这里,你叫能人来盗吧!你我从今割袍断义,划地绝交,再别说你我金兰之好。你若犯在我手内,绝不能饶你。你去吧!”刘世昌见周应龙拉佩刀把自己衣服割下一块来,便站起身说:“好,我去也!” 刘世昌一怒出离了大寨,越想越有气,心中说:“当年杨香武盗九龙杯,何等威风,名扬四海,我刘世昌一生心肠最热,曾得罪了无数的朋友,我也施展施展我生平所学,非盗出金牌来誓不为人!”正想着,已至山下。只见前面有一条大汉,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面似乌金纸,浓眉大眼,身穿绸子裤褂,足登青缎快靴,手拿一条铁棍,有茶碗粗。刘世昌看罢,暗为称奇。忽听那黑汉说:“朋友,紫金山在哪里?求你指引一条道路!”刘世昌问:“你贵姓?哪里人?要往紫金山找何人?” 那黑汉说:“我叫常兴,外号人称镔铁塔,去找金翅大鹏周应龙。”刘世昌说:“你跟我到集贤镇,我也要找周应龙要金牌去,我叫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二人同至山口外集贤镇饭店。 刘世昌说:“你又不会飞檐走壁,依我之见,你在这里等我,我明日必定把金牌带来,同你去见大人。”常兴说:“也好!我就在此等你,你明日午后不来,我再找他去。” 二人要了酒饭,吃喝已毕。刘世昌留常兴在这里住下,自己收拾好了,背插单刀,施展陆地飞腾之法,进了山口。听山上方交初鼓,寨门之上灯光隐隐,梆锣之声不绝。他从东边上墙,窜至里边,在房上寻找周应龙的卧房,好盗金牌。哪知今日张耀联买粮回山,派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二人查山,带二十名亲随正在巡查,忽见东房上一条黑影,小金刚苗顺翻身追上房去,刘世昌看见,用墨羽飞篁,正打中苗顺面上,滚于就地。鲁廷飞身追去,也被刘世昌一紧背低头锤,打于房下。 下边这些手下人一阵铜锣之声,各处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吴太山等四下里围上来,蔡天化一毒镖,正中刘世昌肩背之上,群寇上前抡刀乱剁。可怜这位老英雄,今日竟丧在紫金山了。周应龙说:“慢剁!”用灯光一照,只见被剁之人,乃是刘世昌。周应龙一见,一阵伤惨说:“我二人自幼在一处,至今数十余年,不想今天误死于此地。”吩咐人抬至山下掩埋。 天明起来,升了聚义厅,众寇参见周应龙已毕,忽听从外跑上一个回事的喽兵说:“山下有一个黑大汉大骂!请寨主示下。”周应龙说:“反了!哪里来的野种,这等胆大!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位贤弟,下山把他给我拿上来,详细审问,是被哪里人所使?”美髯公薛虎、小温侯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健这四个人,乃是周应龙心腹之人,立刻点了一百名飞虎喽兵,一棒锣响,闯下山冈。只见那黑大汉手执铁棍,足有七八十斤重,正是镔铁塔常兴。他在集贤镇因不见刘世昌回来,疑是已经被害,自己性如烈火,即给了店钱,问明道路,来至山下,望上一瞧,正看见小头目毛荣带十数名喽兵查山。毛荣一见常兴这般雄壮,也不敢发话,离着老远的说:“找谁呀?你偷看什么?”常兴说:“我来找刘世昌的,在你这山寨未回去,快些叫他下来。”毛荣说:“刘世昌早已死了,他来盗金牌,被巡山头目拿住,乱刀剁死。”常兴一听此言,抡起棍来就打。毛荣说:“冤有头,债有主,我去报我家寨主知道。”立时跑上山去。 不多时一片锣声,从山上下来一伙喽兵,为首四个头目。 头前那个,年约四旬以外,面如紫玉,青绸子包头,小青绸子裤褂,青布快靴,浓眉大眼,满面黑胡须,手执青龙偃月刀,锋利无比。二人各通姓名,薛虎抡刀直奔常兴。常兴用杯中抱月架势往外一磕,薛虎急撤回来,把刀头向对方心前一刺。常兴磕开,举棍盖头就打,薛虎双手顺刀,接住棍顺水推舟,直奔常兴脖项。常兴用棍往外一磕,压得薛虎两膀发麻,往后就跑。小温侯鲁豹拧画杆方天戟照定常兴分心就刺,常兴两膀按勒,往外一磕,把鲁豹虎口震开,鲜血直流,败回本队。罗英又抢折铁刀跳过来就砍,战了几个照面,也败了回去。高俊摆虎头凿金枪杀上来,仍未取胜。 手下人报上聚义厅。金翅大鹏周应龙说:“哪位给我把他拿来?”青毛狮子吴太山、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蔡天化这六个人说:“我等去拿这小辈,把他乱刀砍死。”六个人各带兵刃,手下喽兵一百名,出离大寨,下了山岭。蔡天化拉镔铁加钢锏,跳至常兴跟前,摆锏盖顶就打。常兴用棍相迎。红眼狼杨春见常兴棍法精通,怕蔡天化不能取胜,叫黄毛吼李吉拿练子抓照定常兴就抓,又派喽兵用绊腿绳绊。常兴倒于就地,被他等上前捆住,抬上聚义厅来。 周应龙说:“黑汉,你是哪里人氏?来此叫骂,被何人所使?” 常兴说:“我叫常兴,在卫辉府住家。因你使人盗了彭巡抚的金牌,我特来找你要金牌的。我是抚标把总,今日被你拿住,该杀该剐,任凭于你。”周应龙暗想:“这这金牌怕要惹出大祸来!”便说:“来人,把他给我暂押东院土牢之内,候我行兵之日,用他祭旗。”五军都头目毛荣,立刻押常兴奔东院去了。 这里周应龙说:“目下山寨粮草备足,人都齐全。自今日为始,巡察西南两座山口,派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巡察前山大寨门,派恶太岁张耀联;巡察各处查拿奸细,派赛展熊武连;总理巡捕,兼管出入腰牌,派恶法师马道元。喽兵各处值宿,轮流替换巡察。各处该值之头目:派蔡天化在聚义厅日夜值宿,派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倪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这十二位轮流替换。”分派已毕,吩咐厨下备办酒席,请众位吃酒。喽兵调开桌椅,摆上各样干鲜果品,冷荤热炒,山珍海味。金翅大鹏周应龙亲自斟酒,尽欢而散。 天有正午之时,有巡山喽兵前来禀报说:“有欧阳德要见寨主。”周应龙听报一愕,暗说:“不好!这厮前来,有些难惹,我不免接他进来,见机而作。”青毛狮子吴太山见周应龙发愣,过来说:“大寨主不必为难,他来之时,如此如此,可以成功。”周应龙说:“好!你等不要见他,都在两厢暗中观看动静。”众寇闻说,各自安排去了。周应龙这才吩咐喽兵鸣锣,聚集了三百名亲军护卫、飞虎喽兵,各穿号衣,怀抱四尺二寸长的斩马刀,亲自往外迎接。不知二人见面,欧阳德该如何要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 欧阳德二上紫金山 周应龙智赚小方朔 话说欧阳德到了紫金山下,叫巡山喽兵报上山去。不多时,寨门大开,周应龙亲身迎接出来。欧阳德说:“寨主好哇?久违久违!”周应龙说:“义士别来无恙,里边请坐。”二人携手进寨,至聚义厅落座。手下人上来献茶。有美髯公金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在两旁伺候。厅外有都头目毛荣,领着三百名喽兵。欧阳德说:“寨主,这几日金牌可有下落无有?那武连来到这里,住了几时?”周应龙听罢,带笑说:“金牌却有下落,我已派人往北邱山去取了,义士在此等候几日。”吩咐毛荣去到厨房备酒,给欧阳义士接风。家人摆上各样菜蔬,周应龙让欧阳德上座,自己主位相陪。欧阳德听见金牌有了下落,心中甚为喜悦,不觉开怀畅饮。头几杯是家酿美酒,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个人前来执壶敬酒,酒过三巡,想把欧阳德灌醉。周应龙知欧阳德是侠义英雄,要害他不容易,非得带了酒不能用计,便也执壶敬酒。欧阳德在江湖多年,真假虚实总看得出来,见周应龙这番光景,竟也认以为真。他想,那金牌也许落在北邱山座山雕周应虎那里了,自己倒也放心。他既知金牌当真有了下落,喝得已有八分醉了。周应龙叫毛荣换热酒来,亲自给欧阳德斟上。欧阳德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头眩眼黑,天地旋转,脚底下发轻,心慌意乱。他情知不好,把酒杯一掷,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用些什么药酒,快些说来!”一伸手要抓周应龙,未能抓住,即跌于地下,不能动转。金翅大鹏周应龙用五灵返魂药酒把欧阳德灌入迷魂乡,不省人事,便吩咐手下人拿黄绒绳把他捆好,送到西花园逍遥阁上东里间屋内。手下人答应,抬欧阳德下去了。吴太山说:“寨主,此时把欧阳德收在花园逍遥阁之内,必须派一个人看守。”周应龙说:“寨内头目,就是胡铁钉无事,派他看守西花园。”苗顺说:“寨主,我这里有一粒丸药,塞在欧阳德鼻孔之内,管保他醒不过来。”家人立刻拿去办理,大家昼夜留神。 且说彭大人、蔡庆、张耀宗三个人,顺大路走至夹道,见前面有两辆车停住,正自打架。张耀宗瞧见都是自己人,连说不可打架。 书中交代:头前这辆车,乃是金头蜈蚣窦氏,带着女儿恶魔女蔡金花,赶车的是家人蔡顺,因为走到夹道沟北口,约摸有一里多远的路,只可走一辆车;却见从南来了一辆二套太平车,两个铁青骡子,车内坐着两个仆妇,中间坐着一个女子,年有十七岁,生得芙蓉粉面,眉黛青山,目横秋波,真有仙女之姿。怎见得,有诗为证:才向瑶台觅旧纵,曙鸦啼断景阳钟。 薄施脂粉妆偏媚,倒插花枝态更浓。 立尽晚风迷蛱蝶,坐临秋水乱芙蓉。 多情莫恨蓬山远,只隔珠帘抵万重。 蔡顺高声说:“南边车别来,要往后转开。”那边赶车的说:“你少走一箭之路,我就过去啦,省得费事。你好好退回去,免得费事。”蔡顺说:“你说的不算,你退回去,让我过去。”那个赶车的人把脸一沉,说:“你说的不算,连你的车主也不行。”金头蜈蚣窦氏一听,说道:“小子你别说啦!老太太这辆车是不能退的,你们快些让太太过去。”车内蔡金花说:“你要不退回去,别说我打你。”那车里坐的女子一听,只气得面目改色,说:“你等别欺负人,我不与你一般见识。”蔡金花说:“别不要脸,我撕你去。”那车上的女子,听蔡金花的言语肮脏,便把奶娘、仆妇一分,她自己用宝蓝绉手绢把头包好,跳下车来。她身体灵便,身穿着桃红色女袄,葱心绿中衣,腰系西湖色汗巾,足下红缎花鞋又瘦又小,粉面生嗔,蛾眉倒竖,杏眼圆睁。蔡金花性如烈火,一生不服人,见那女子这般景况,也跳下车来,把银红色女袄掖好,伸手就抓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用拳相迎。两个人上下翻飞,蹿纵跳越,闪展腾挪,门路精通,速小绵软巧,手眼身法步各按门路。把两个赶车的吓得也忘了开车啦!尽瞧两个女子打架。 正在争斗之际,忽闻正北马蹄之声,正是张耀宗、蔡庆保着彭公走到这里。蔡庆说:“别动手,这是为什么?”张耀宗说:“别打,我来啦!”那边那个女子一瞧,说:“哥哥来了。” 连忙住手。蔡金花见她父亲来了,也闪在一旁。 书中交代,那边来的女子名张耀英,人送绰号侠良姑。她因哥哥玉面虎张耀宗从家中走后,至今并无音信,师兄欧阳德也未见回来,甚不放心,便把家中之事托老家人管理,内宅有张耀宗的乳母甄氏照应,自己仗着一身本领艺业,带了奶娘刘氏、仆妇洪氏,赶车的家人张忠,离家到河南各处寻找,却并无下落。打算要往京都去找兄长张耀宗,今日正走到夹道沟,遇见蔡金花,乃是未过门的嫂子。张耀英对兄长说明了方才打架之故。蔡庆也过来给大家引见了。众人各回车去。 过了黄河一站,就是汴梁城。彭公接了印,拜了同寅藩臬道府,祭了圣庙、忠贤祠等处。因知前次捉拿的恶法师马道元,已被知府贪赃受贿,放纵大盗逃去。彭兴即递了一个折子,把知府武奎参了。接任五天,彭兴来禀说:“把总常兴告假走了。” 张耀宗也跟大人告了十天假,要去找金牌。窦氏和蔡金花住在庆和店,作为公馆。蔡庆同张耀宗住店内北上房东屋,蔡金花母女住西屋里,张耀英住外间屋。靠北墙八仙桌一张,两边各有一把椅子。蔡庆与张耀宗落座,说:“姑老爷今日告假,要给大人找金牌去,倘欧阳义士回来,岂不两误?据我想来,不如等几日。”张耀宗说:“你老人家说的话虽然有理,怎奈欧阳师兄一去未回,我心惊肉跳,恐他中了周应龙的诡计,我去探访探访。”蔡庆说:“我有一个主意,少时我办一份寿礼,同你到高家庄去,那里有一位老隐士,名唤鱼眼高恒,明日是他八十寿辰,天下各处老少英雄去的不少。我们一则暗访金牌下落,二则欧阳义士想必有人遇见他在哪里?如欧阳义士当真在紫金山未回,你我到集贤镇,住在自己店内暗中探访。不知姑老爷意下如何?”张耀宗听罢,说:“很好!你老人家便请置办寿礼四样。”又吩咐家人要好好伺侯主母与二位姑娘。 次日,雇了一辆车,翁婿二人坐着,竟奔高家庄而来。日色西斜之时,已到高家庄,只见庄外树木森森,进了村口,东头路北是一片瓦房,门首张灯结彩,大门外有家人伺侯。车到门首,蔡庆、张耀宗二人下车,将礼单交给家人拿进去。不多时,鱼眼高恒、水底蛟龙高通海父子亲身迎接出来。蔡庆、张耀宗翁婿二人过去见了礼。张耀宗自通名姓,给高恒行礼。高通海过来拉住张耀宗说:“大哥从哪里来?自从那日一别,时常想念。”刘德太也出来与张耀宗见礼,问:“蔡伯父好?”蔡庆说:“刘老大你好哇?到这里来拜寿啦!你老亲好。”说着话,五个人往里走至客厅内,见绿林英雄有滚了马石宾、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斧子黑雄、满天飞江立等三十余人,大家叙礼已毕。不知怎样打听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五回 高家庄群雄聚会 玉面虎二盗金牌 话说铁幡杆蔡庆翁婿二人到了客厅之内,与众人见礼。高恒让坐,又给诸位引见,拜了寿。外面家人进来禀报:“今有绍兴府南霸天飞镖黄三太的大少爷黄天霸,前来给庄主拜寿。” 高恒叫高通海出去迎接进来。大众看那天霸:年有十五六岁,中等身材,头戴新纬帽,身穿蓝宁绸单袍,腰系凉带,外罩红青外褂,足登青缎官靴,面若团粉,唇若涂脂。大家皆赞美让座。黄天霸说:“高叔父请上,小侄拜寿。”高恒说:“人到礼全,贤侄暂请歇息吧!”黄天霸说:“侄儿奉父亲之命,特来给叔父拜寿,你老人家请上来,先为拜寿。”高恒带天霸到寿堂,正中挂着福禄寿三星图。天霸拜了寿,来至客厅坐下。外面又来了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三位,还有那红旗李煜、凤凰张七、铁掌方飞、蓬头鬼黄顺、落马川刘珍。这几位英雄来到,与众人见礼。外面又来了赛毛遂杨香武、铁背熊褚彪、花驴贾亮、小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等。大家彼此见礼,同到寿堂拜寿。大厅上摆了十二桌酒席,共有六七十位绿林英雄,叙齿让座,均是水旱两路的大响马。水底蛟龙高通海与多臂膀刘德太二人让酒。蔡庆见众人来找自己谈心,他就暗探各人的口气,问那同桌坐的杜氏兄弟说:“闻二位前在连洼庄救我亲戚张耀宗,多承费心,不知武连逃于何处,二位知道否?”杜清说:“武连自己惧罪,携眷逃在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那里,还带去一个金牌,乃是康熙佛爷赐与河南巡抚彭大人的。又听说为此已在山上死了三位有名的人物,都是为盗金牌,死得甚惨。头一位就是赛李广花刀无羽箭刘世昌,第二位是抚标把总常兴,第三位是小方朔欧阳德,这三位都是中了他的诡计。我也想要去盗那金牌,只因道路不熟,恐遭不测之险,故此我兄弟二人先来祝寿,再为打算。” 蔡庆听罢这话,大吃一惊!幸而张耀宗不在跟前,他正和刘德太、高通海在那里说话,坐在一桌,离得甚远,未曾听见。 刘德太也不知他父亲被害。蔡庆说:“二位千万别和众人说,那周应龙作此欺天之事,我和他誓不两立。”哪知旁边早有听贼话的人,一桌四位,乃是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 他们因方才见面,分外亲近,情同手足,正饮酒叙谈别后的事,忽听杜清与蔡庆提说彭巡抚如何丢金牌,紫金山周应龙如何凶恶等情。黄天霸乃是用心的人,在家听他父亲说过二盗九龙杯,大闹避侠庄,与周应龙两下结仇的事,又知他父亲与彭公相好,自己便想当着众人显显他的生平所学,要把金牌盗来,奉上巡抚衙门,我既扬了名,且早得报三位之仇。主意拿定,便把贺天保拉到外面,将这件事告诉他。贺天保听了说:“也好,我叫二弟、三弟也一同前去,咱四个人吃完了饭就走,明日一早在寿堂把金牌拿出来,叫这些英雄也知咱兄弟四人的本领。”二人商议好了,入内落座,又把此事说与濮天鹏、武天虬二人。 吃饭已毕,见那铁幡杆蔡庆愁眉不展,坐在一旁。 这小四霸天不带跟人,只把所用的兵刃带好,暗暗出了大门,到了庄口,顺着小路进山。只见山路崎岖,树木森森,四个人全不认得紫金山的路径,逢人便问。正往南走了约有二十里光景,见前面有一座树林,从里面出来一人,望着他们四人上下直瞧。贺天保年方十七岁,在家常听他父亲说外面绿林水早盗贼的规矩。今日瞧见这个人探头探脑地往外瞧,他就知道是蹈盘子的伙计,自己便把弹弓子扣好,照定那人就是一下,正中面门之上。濮天鹏过去,把他按倒,问:“你是哪里的贼人?快说实话!”那个人说:“小太爷饶命!我就是前面这座山上的喽兵,奉巡山头目之令,前来侦探事情,遇见你们四位爷爷。”贺天保说:“你家寨主姓什么?”喽兵说:“姓周,淮安避侠庄人氏。”贺天保拉刀把他杀了,把尸首掷于山涧之内。 四个人进了树林,见对面有十数个喽兵,各执兵刃,大喊一声说:“哪里来的小辈,杀了我们同伴的人,我等特来替他报仇!” 大家往上把四位小英雄围住。贺天保抽出折铁刀来抡刀就砍,濮天鹏拉豹尾单鞭就刺,武天虬摆双锏就打,黄天霸拉出刀来就剁。这几个喽兵,抛枪掷刀,逃奔上山送信去了。 原来这座山不是紫金山,乃是北邱山,又名普球山。此处寨主名叫座山雕周应虎,押寨夫人戴赛花,乃是戴胜其的妹子,也是一身好功夫。先有她胞兄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在这里闯立,现时戴胜其已在罗家店北头金龙宝善寺出了家。这山就是他夫妻二人占了,后来又新来了荒草山的漏网之贼并力蟒韩寿,和他妻子母夜叉赛无盐金氏,雪中驼关保,这三个人就在此帮助。 今日正在分金厅上闲坐,忽见外面巡山头目姚燮前来报道:“山下来了四个小孩子,把巡山喽兵打败,请众位寨主令下!”周应虎性如烈火,大嚷道:“哪里的小孩童来此撒野?我去结果他的性命。”旁有雪中驼关保说:“我去拿这几个小辈来,请寨主发落。”周应虎说:“很好!”母夜叉赛无盐说:“我帮助你去。”二人带了一百名砍刀手下了山寨,见那四个小英雄各执兵器,破口大骂:“山贼快拿出金牌来,饶你不死。” 正骂得高兴,黄天霸说:“三位兄长,我们作事不可鲁莽,依我之见,咱们是来盗金牌,替彭公办事的,为了叫高家庄所来的绿林之人,看看我们四人之能。我们将他的人打败了,他那寨主定然下来,我们不可久战,得胜即问他要金牌。给了咱们金牌,咱们就走。他的人太多,若久战必败。”贺天保说:“老兄弟你说的甚是,与我意见相同。”四人正在议论,忽见从山上来了一男一女,串领一群喽兵,喊声如雷。那男子年约三旬,青绢包头,蓝绸子裤褂,足登快靴,面似桃花,二目有神,手使铜棍。后面跟有一个丑妇,年亦三旬光景,头生黄发,一脸横肉,吊角眉,小眼圆睁,秤砣鼻子,厚嘴唇,露着一口黄牙根,身穿蓝女中衫,水红中衣,两只大脚长有尺余,手拿铁棍,一副凶恶之相。武天虬摆双锏,大喊一声道:“你等山贼休要撒野,通上名来。”关保说:“我乃雪中驼关保,乃本山之主,你们是哪里来的?竟敢前来送死!”武天虬哈哈大笑说:“山贼!你家小太爷乃是江苏人氏,姓武名天虬,自幼闯江湖,听说你这里山势甚好,我兄弟四人前来,先杀你为首之人,我们要占据此山。”关保见这个小孩子说此大话,长得虽也英武,如何能惧怕于他,便抡棍往头上打来。武天虬双锏一分,往旁一闪,把双锏施展门路,上下翻飞。那关保的棍也使得精通,分为三十六手天门棍,四十八招右门棍。武天虬少年英雄,身体灵便,血气方刚,与关保杀得难解难分。濮天鹏瞧那武天虬虽说是少年英雄,恐败下风,落人耻笑,他也拉单鞭照定关保面门就打。关保用棍相迎。这边母夜叉举棍也来相打,和濮天鹏杀在一处。 贺天保见山下还站着些喽兵,甚是骁勇,恐怕寡不敌众,难以取胜。便与黄天霸向对面喽兵说:“你们这座山的寨主是金翅大鹏周应龙吗?我等是有要紧的事来找他,你们可说实话!”那些喽兵说:“我们寨主是座山雕周应虎,这山叫做北邱山,又名普球山。你等是哪里来的?快说实话!我看你一个小小孩子,有什么能为,竟敢前来送死。”黄天霸对贺天保说:“你帮助三哥去,我来杀这个匹妇。”摆单刀跳过来,照定母夜叉赛无盐就剁。金氏瞧黄天霸年幼之人,生得标致,便用棍一指说:“孩童休要讨死,你趁早去吧,老娘不与你一般见识。” 黄天霸听了,一阵冷笑说:“丑妇休要逞强,小太爷来结果你的性命。”抡刀就砍。金氏用棍相迎,两个人杀了两刻工夫。 黄天霸假说道:“我要去也!丑妇你别追我。”回身就走,金氏一摆棍就追。黄天霸知道有人追赶,便把镖掏出三只来,照定金氏飕的一镖,正中左眼。金氏痛得哇呀呀说:“不好了!你这小厮好厉害,伤了我的左目。”黄天霸又一拍手,说声“着!” 又中在右眼上。金氏只疼得用双只手遮着说:“好厉害呀!”黄天霸再把第三只镖照定金氏后阴门之上放去,正中在屁股上。 金氏“哎哟”一声,倒于就地。黄天霸镖打母夜叉赛无盐金氏的三眼,只气得关保目瞪口呆,大喊一声说:“孩子们,你等大家齐上!”众喽兵各抡兵刃往前杀来。不知小四霸天如何盗金牌,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四霸天头探北邱山 侠良姑单身盗金牌 话说黄天霸把母夜叉打了三镖,贺天保暗暗称奇,说:“老兄弟真好本事。”那边喽兵要往上围,贺天保把弹弓照着那为首的喽兵打了几下,吓得那些喽兵再也不敢上前。贺天保又猛然一弹,正中在关保脑门之上,打得他脑浆直流,死于山下。 四个小英雄说:“我等赦过你们这些喽兵,咱们回去了。”四人连夜回高家庄而来。 再说蔡庆听了杜氏昆仲之言,心中忿忿不平,又怕欧阳德死在紫金山上,又不敢向张耀宗说知。天至黄昏,他才把盗金牌和拿周应龙之事,向鱼眼高恒、多臂膀刘德太、水底蛟龙高通海说了。刘德太听说他父亲被擒,便求高家父子帮助,并求再约请几位协助。蔡庆说:“我们翁婿先上集贤镇天和店内等候,大众不见不散,约定明午在店内恭候。”蔡庆同张耀宗二人在日暮之时,离开高家庄前往集贤镇。 天已初鼓之时,来到店门首叫门。小伙计开门,见是东家蔡庆来了,说:“上房是老内东带着二位姑娘住了,你老人家往西房吧!”蔡庆说:“她们作什么来了?”那上房屋里金头蜈蚣窦氏听见是她男人来了,即叫两个姑娘往西屋中去。她说:“你们进来,屋内没人。”蔡庆同张耀宗进来,张耀宗给他岳母请了安。蔡庆说:“你来做什么呢?”窦氏说:“你同姑爷走后,两位姑娘要上紫金山盗金牌去是,我想她二人是女孩儿家,如何去得呢?我不放心,故此同两位姑娘来集贤镇自己店中住着,好打听消息。我又想这里是紫金山的西山口,你们若从高家来,必须从这里过。我方才到店问了伙计,他说你们尚未来啦!”蔡庆说:“为这金牌费了大事。头一件,此山地势险峻,周应龙足智多谋,他的爪牙甚多,河南抚标把总常兴已被他擒上山去;内黄县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何等英雄,也被他害了性命;小方朔欧阳德盖世英雄,还中了他的诡计,被困山寨。 你千万别放两位姑娘去,等待明日高家父子到来,再为计议去盗金牌,或者派人和他硬要,他若给了,两罢干戈。这紫金山并非容易可破的。“张耀宗说:”也好!想我师兄欧阳德精明强干,智谋过人,又有一身软硬功夫,不知为何被他所算?我怕他性命不保,故此我要急去才好。“蔡庆说:”明日去吧,谅他也不敢谋害。等候众人到齐,也作一个准备。前者我助南霸天黄三太盗九龙杯,在避侠庄与他结仇,今日不可轻敌。“张耀宗说:”甚是有理。“ 窦氏说:“你爷两个在这里安歇吧!明日好应酬众人,我往西屋和两位姑娘睡去。”蔡庆点头。窦氏来到西屋,见蔡金花独自闷坐,闭目打盹,却不见侠良姑张耀英,连忙问女儿:“你张家妹妹呢?”蔡金花说:“方才见她收拾好了罩头,我问她哪里去?她说同她哥哥往紫金山去盗金牌。我劝她几句,她说要去外间屋偷听我父亲与他哥哥说些什么?故此我没跟她去。”窦氏听说,吓了一跳!急忙在院中找了一遍,并无下落,心中甚是急躁。到了东屋,见他翁婿尚未睡下,便说:“不好了,张姑娘独自上紫金山啦!”张耀宗一闻此言,急忙拉刀要追。蔡庆说:“不要忙!我同你前往。”二人上房,跳下街心,顺小路直奔紫金山而来。蔡庆在后面说:“姑爷,今日如遇见山贼,不可乱战,只要找着姑娘就为上策,先把姑娘劝回来,然后再办别事。”张耀宗答应说:“是。” 二人走至赤松岭,往东拐进了紫金山山口,道路崎岖,坑堑不平。借着星月之光望东一瞧,都是高山峻岭,树木森森。 走了多时,往北是一条大路,见北面这山比别的山高出一头,上边灯光闪闪,更鼓齐鸣。二人顺着山道,往上直走,到了头道寨门,见里面寂静无声,二人不敢从这条路上走,又往东走了一箭之地,见上面无人,二人施展飞檐走壁之法,蹿上墙去,掏出问路石往下一掷,听是实地。二人跳下墙去,在各处寻找,听那天已有二更三点。二人走在分金聚义厅左右,找那周应龙的住处,却不见侠良姑张耀英的下落。二人正在着急,忽见对面灯笼引路,有数十名喽兵跟随,为首一人,身高七尺,面如青粉,浓眉大眼,二目有神,身穿蓝绸子裤褂,青绸中衣,青缎快靴,手提一对双锏,此人乃是周应龙的大徒弟蔡天化,带着喽兵来查前山。他把灯光一闪,见前面有两条黑影一现,再看不见了。蔡天化一见,知道有盗金牌之人前来,便站住脚步,立刻吩咐手下人不准动,他飞身上房,往各处一瞧,见东南有两个人伏在天沟之内。他把金星毒药弩按上,照定那两个人就是一下。蔡庆用虎头钩拨开,跳下院中,说:“周应龙你快出来,我今既来,要会会你的。”这小子蔡天化如何肯听,举双铜跳于就地,说:“来!我看你有多大本领,我来结果你的性命。”直扑蔡庆而来。张耀宗说:“你老人家闪开,我自有拿他之策。”使单刀往上迎来。蔡天化双锏使动如飞,张耀宗闪展腾挪,施展刀法与他争斗。蔡庆恐其有失,使虎头钩协力相帮。 那边跟蔡天化之人拿起号锣来,打了一阵。 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这一干人,在集贤院中听见锣声响亮,各持兵刃来至前院聚义厅,只见蔡天化正与蔡庆、张耀宗二人动手。群贼各往前相助。恶法师马道元与小金刚苗顺、蝎虎子鲁廷三人,带手下人等各执灯笼火把照来。群贼把二位英雄围住,各举兵刃,与蔡庆、张耀宗二人相杀。吴太山认得蔡庆是绿林中人,说:“好蔡庆,你勾串官兵来此紫金山盗金牌,今日把你拿住,剥皮摘心,活活处死你。”蔡庆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等不知自爱,真正讨死!少时大队官兵一到,你等全该万剐凌迟,祸灭九族,坟平三代。”口中虽然这样说法,心内却是害怕,知道贼人势大,又不见姑娘侠良姑张耀英在哪里,自己还不能走。张耀宗遮前顾后,见贼人越杀越多,已觉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小金刚苗顺把折铁刀一抡,照定张耀宗后颈就砍,张耀宗只顾在前面招架,不提防背后那刀离颈项只有一尺多远了,忽从西房上飞来一枝袖箭,正中在苗顺手腕,刀掷于地,又一袖箭,正中苗顺左目,疼得他哎哟哎哟,直喊厉害。那房上又一袖箭,正中在苗顺的咽喉。 此时跳下一位女子,手帕包头,身穿桃红色裤褂,汗巾系腰,金莲三寸,手执单刀跳下房来,手起刀落,便把苗顺的头砍于就地。吴铎一看,是一个千姣百媚的女子,他心中甚喜,说:“美人,我家寨主正想一位二夫人,你来得也巧。”这姑娘一听,气得蛾眉直立,二目圆睁,说:“小贼种!你姑奶奶结果你性命就是了。”提刀就砍吴铎。蔡庆一看女儿来到,心中着急!这未出闺门的女子,又有未过门的姑爷在此,若被人撕上一把就不好看。只见自己妻子窦氏,手摆双钩跳下来,说:“哟!好猴儿崽子,老太太来也!” 此时周应龙方才睡醒一觉,听到前边喊杀之声,急忙穿好衣服,把金装铜一抱,叫亲随喽兵点起灯笼火把,在外边把守内寨。美髯公神刀无敌薛虎、小温侯银戟将鲁豹、俏郎君赛潘安罗英、玉麒麟神枪太保高俊这四个人,带四十名飞虎喽兵,跟周应龙从外面杀奔大厅而来。他一看,认得是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与金头蜈蚣窦氏,说:“好一个蔡庆,敢来紫金山讨死!众家兄弟把他等拿住,碎尸万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七回 张耀宗大战紫金山 水底龙聚众捉群寇 话说金翅大鹏周应龙带领喽兵,围住蔡庆等四人,吩咐手下群寇,务要生擒蔡庆,以报当日盗九龙杯之仇。蔡庆寡不敌众,知道久战必败,又无接应,正在为难之际,只听得前边墙上有人说:“小辈,你休要以多为胜,我多臂膀刘德太来也!” 跳在院中,直扑周应龙,要替父亲报仇雪恨。 刘德太因蔡庆走后,他问杜清说:“张耀宗是在哪里丢的金牌呢?”杜清把方才对蔡庆所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通。刘德太一听,说:“好周应龙,我和你誓不两立!我在各处寻访我父亲,不想竟被贼人所害。他和我父亲还是结义兄弟,我若不替父亲报仇,怎能立在世上为人?”杜清不知刘德太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之子,一听方知此事,连忙过去劝解。刘德太他父子连心,焉能耐得住,一纵身跳在院中,拉刀竟奔紫金山来替父报仇。他不管道路崎岖,借着星月之光,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天有三更之时到了紫金山,正听得上面一阵锣声响亮。刘德太到了头道大寨门,听得里面杀声不止,又是夜静更深,空谷传声,听得更远。那寨墙上点着号灯,喽兵来回的巡视,有恶太岁张耀联率领着。刘德太由西边飞身上墙,进了大寨门,又进了二道寨门,瞧见聚义厅前有七十名喽兵围在四面,各执灯笼火把,怀抱朴刀。那周应龙在正北抱着金装锏,左有薛虎、鲁豹,右有罗英、高俊四个心腹之人护助,当中有吴太山等,把张耀宗、蔡庆、金蜈蚣窦氏、恶魔女蔡金花四个人困住。刘德太本是来此报仇,他跳下来,便提刀直扑周应龙说:“小辈!刘太爷来杀你。”蝎虎子鲁廷用刀相迎。刘德太本来是急啦,见他来迎,抽回刀来分心就刺。鲁廷用刀往上一磕,刘德太提刀又砍,鲁廷往旁一闪,刘德太便摸出墨羽飞篁来,照定鲁廷就是一下,正中面门,翻身栽倒,被刘德太一刀刺死。 周应龙说:“娃娃你好大胆,敢杀我山寨头目!薛贤弟,你给我拿这该死的小辈。”刘德太说:“周应龙,你伤天害理,不知人事,我父亲同你,还有戴奎章叔父,是结义的兄弟。你不该倚强欺弱,把我父一刀杀死。我特来取你人头,给我父上祭。”周应龙看见,认得是刘芳字德太,他也知自己作事太狠了,便羞恼成怒地说:“刘芳,你父亲已与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他来盗我的金牌,被我手下人所杀,你今又来找死!薛贤弟,把他结果了性命。”美髯公薛虎拉刀就剁,刘德太急架相迎,两下在院中动手。鲁豹也拉银戟分心就刺。刘德太独战二人,并无惧色。周应龙吩咐调兵,手下人一阵鸣锣,外边那些喽兵各带兵刃来至二道寨门,在四面围绕蔡庆等又杀了有一个多时辰。 刘德太正和薛虎、鲁豹二人动手,见贼人越杀越多,恐怕寡不敌众,正自为难之时,从西房上跳下来水底蛟龙高通海和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五个人。只因刘德太走后,高通海往下追赶,半路上正遇见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四人从北邱山回来。高通海说:“你哥们四个往哪里去的? 快跟我追多臂膀刘芳去,他往紫金山去了。“四人听罢,又跟随着到了紫金山来。听见里面喊杀之声,知道必是刘芳和贼人动了手啦!他五个人蹿上房来,往下一看,见张耀宗、蔡庆被众人困在当中。高通海大叫一声,说:”张兄长不必害怕,今有巡抚大人派三千官兵前来把山围了!如有掷兵刃者无罪;与官兵对敌者,拿住万剐凌迟。我今带着四霸天和天下英雄,来拿周应龙并你等党羽,如自投者免死。“那些贼人一听,吓得战战兢兢!老贼青毛狮子吴太山正自动手,听了高源之言,心中也是害怕,知道彭大人必要发兵来剿紫金山,又见高通海带着四个年幼之人,各抡兵刃和群寇杀在一处,越杀越勇。 这时,鱼眼高恒、铁背熊褚彪、凤凰张七、花驴贾亮、赛霸王杜清、勇金刚杜明六位英雄,也因刘芳奋怒上了紫金山,他等不放心,特意追赶前来,跳在院中,敌住群贼。蔡庆一见,倍增精神说:“众位!咱们今天替小方朔欧阳德报仇,拿住周应龙与在案之人,不可放走一个,好找金牌。”金翅大鹏周应龙见众位英雄来了不少,又听高源说官兵围了山啦!他便派玉美人韩山和毛荣二人,收拾细软之物,用小轿抬着压寨夫人先投奔北邱山,自己再催督喽兵与众寇捉拿这伙人。 少时,赛毛遂杨香武带着八臂哪吒万君兆、朴刀李俊、泥金刚贾信、快斧子黑雄、滚了马石宾等三十余人,也都来到紫金山。他们将把守大寨门的恶太岁张耀联拿住,又把胎里坏胡铁钉拿住捆上。到了二道寨门,赛展熊武连抡刀跳在迎面,后有三十名喽兵各执长枪。快斧子黑雄抡加钢斧劈头就砍。武连乃久闯江湖的大盗,又在连洼庄窝聚贼匪,足智多谋,今见黑雄抡斧砍来,他把身儿一闪,摆刀就刺。黑雄乃是胡乱的招数,哪是武连的对手。武连刀法施展开了,把黑雄杀了一个手忙脚乱,斧子也忘了招数啦!几个照面,被武连一刀刺于胸前,翻身跌于就地,登时身死。滚了马石宾,摆加钢蛾眉刺照定武连刺来,朴刀李俊也纵身跳过去抡刀就剁,两位英雄并力才把赛展熊武连拿住。众人把黑雄死尸放在东耳房之内,又把武连和张耀联捆了放在一处,连胡铁钉也送到这里来,派贾信同李俊二人看守。 杨香武进了寨门,说:“周应龙,你今日可走不了啦!我杨五爷特来拿你上巡抚衙门去请功!”周应龙一听是杨香武,就吓了一跳!知道这必是黄三太勾串绿林英雄前来拿我。正自思想,忽见石宾等大众又进了寨门。他一见杨香武,想起当时盗九龙玉杯,害得我倾家败产,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与他誓不两立!摆双锏竟奔杨香武而来,说:“小辈,今日你飞蛾投火,自来送死!”摆双锏往下就打。杨香武说:“众位协力帮我拿他,我是要他的金牌。”众人答应,各抡兵刃,把周应龙和罗英、高俊围住。蔡庆见众人都来了,就不见侠良姑张耀英在哪里,心中甚是着急!张耀宗也不知妹妹在哪里,越想越着急!见山寨有七八百名喽兵,二十余个头目,各执刀枪兵器,杀在一处,自己又怕寡不敌众。忽听房上有人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吾欧阳德乃是朋友,误中了你的诡计,吾是要拿你这混帐王八羔子的。”周应龙吓了一跳,就知道这座山要保守不住。 前者,周应龙用药酒将欧阳德治住,用黄绒绳捆好,收在后面空房之内,又在鼻中涂了一粒迷魂丹,让他不省人事,打算饿他十天,再用药解过来,他便不死也不能有为了。这个主意虽好,却不想天无绝人之路,今日才三天的工夫,为何就出来了呢?只因侠良姑张耀英自天和店一怒,收拾好了,要替师兄报仇雪恨,带了匣装弩袖箭,锦背低头锤,拿了单刀,施展陆地飞腾之法,一路奔紫金山而来。进了山寨,她身体灵便,窜入后寨在各处探听。到了东跨院之内,只听得东配房里面有人说话。一个说:“伙计,今夜是咱们四个人的班,他们两人去赌钱,全交给你我了。少时你多绕一个弯儿,别懒惰,多辛苦两趟,赏下来你我二人分。他们两人不要啦,你知道啦!” 又有一人说:“我知道。”张耀英明了,立刻闯进屋中,先杀了一名更夫,剩下一人,她过去问道:“你们这山上拿住一个欧阳德,害了没有?快说实话,便好饶你,若有半字虚假,我定杀你不饶!”那更夫吓得战战兢兢地说:“姑娘别生气,我叫胡光,看守这北上房。空房之内,是收着一位小方朔欧阳德,他与我们寨主有交情,只因他要金牌,我们大寨主先用迷魂酒把他迷住,又在鼻孔之内涂了一粒迷魂丹,派我等四人看守。范桐、蔡虎二人赌钱去啦,钱秀被你老人家杀了!我说的实话,求你饶我性命就是。”张耀英说:“还收着何人在里面?”胡光说:“还有一个姓常的,叫镔铁塔常继祖,也是河南巡抚彭大人那里的,现在西厢房之内,只求你老人家饶我。”张耀英听她哥哥说到有一位姓常的,力大过人,这必是那位。张耀英把更夫捆上,把口塞住,自己去到北上房,把门推开,见屋中并无灯光,又到东房,把灯取来一照,见欧阳德在东里间床上倚卧不动。急忙先从鼻孔将那粒药取出来,后把绳扣解开。正在解救师兄,忽听得门首有人说话,张耀英大吃一惊。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彭都司带兵剿山 玉面虎勘问金牌 话说侠良姑张耀英听得背后有人,急回头一看,见是一个男子,年约三旬以外,生得面皮透紫,一脸怪肉横生,身穿青小裤褂,足登青布抓地虎快靴,手拿着一柄单刀。这个头目叫周成,是周应龙的家人,一生最爱饮酒。今日是来找胡光借钱,走进这个院内,见北屋内有灯光,他看是一位大姑娘,生得十分俊俏,便想要过来找便宜。他把门一拉,侠良姑回身一看,顺手一袖箭,正中在周成面门上,赶过去一刀就结果了性命。 张耀英到东屋里找了凉水,先将欧阳德灌过来。欧阳德看见说:“不好了!贤妹你从哪里来的?”侠良姑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小方朔说:“你快些回去吧,我去拿周应龙报仇。”张耀英说:“西屋内还有一位姓常的呢!”欧阳德说:“都交给我啦,你回天和店去吧!我办完了事,送你回家去。”张耀英回去了。 小方朔到西屋内把常兴放开,立刻将他扶到东房,把灯取过来在各处找看,见有馒首、炖羊肉,二人吃了些,又喝了点水。欧阳德派常兴急速回巡抚衙门,请大人派兵剿山。他即到前院来,听得锣声震耳,便蹿上房去,到了前院,见各路英雄不少,有蔡庆同张耀宗等正和群寇杀在一处,喽兵在四面呐喊助威。欧阳德跳下房,先奔周应龙而来。周应龙一见,情知不好,便摆金装铜蹿身飞入后院,进了东房。那薛虎、鲁豹、罗英、高俊四个人,也跳出圈外逃走。欧阳德便去追那周应龙,滚了马石宾带领众人去追薛虎等四寇。 天已大亮,山下有都司彭云龙奉巡抚之谕,带了二百名马队来剿紫金山,半路上遇见常兴,便引他到这山寨上来。此时群寇早已四散,吴太山等也避乱逃走了。计生擒党羽四十三人。 盘查巢穴之内,尚有存米一千五百七十余石、黄金六百余两、白银四万零三十余两、绸缎布匹无算。 彭云龙会合张耀宗、刘芳、高源及常兴等英雄升了聚义厅。 李俊、贾信把武连、张耀联、胡铁钉三个人带至大厅。杨香武找了本山一口棺材,将黑雄装殓已毕,打上驮轿,带石宾、李俊等三十余人,回归北路京东,安葬黑雄。蔡庆带妻女和众朋友说:“先在天和店等候,如遇周应龙,只管叫人给我送信,我必前来。我先送回家眷,在此观之不雅。”这里就只有花驴贾亮、凤凰张七、铁背熊褚彪、鱼眼高恒等几位英雄,同小四霸天还未走。张耀宗说:“武连,你把彭巡抚的金牌送到哪里去了?快说实话,免得非刑拷问。”武连知道也是一死,何必反受些非刑,就说:“众位!我既被获,只求速死。我把金牌交给了周应龙,不知他安放哪里,这是实话。”又问张耀联,也说是在周应龙之手。动刑拷问,还是这几句话。又拷问胡铁钉,也是不知金牌的下落。把所擒之人全都问到了,都说不知。 高源说:“你等可知周应龙往哪里去了?实说免死。”有一个喽兵说:“小人知道,他逃往北邱山去了,离此约有二十里之遥,他二弟周应虎在那里占山落草。”张耀宗和彭云龙商议,派常兴带五十名马队守这山寨,他邀请众位英雄协力帮助去剿北邱山,那高源、刘芳也跟随前去。 正说着,外边欧阳德回来了。他说:“唔呀!周应龙逃走了,便宜这个王八羔子。吾要拿住他,必要报仇雪恨的。”张耀宗说:“师兄,你先跟我等到北山去拿周应龙,一个也不能放走。”高恒也说要去,众人都要替刘世昌报仇。彭云龙带一百五十名官兵,下了紫金山,有贺天保引路,来到了北邱山北山口外。官兵进山,群雄跟随,到了那寨,砍死了几个看守之人,便闯进寨门。 此时,周应龙正和他兄弟说话。先是薛虎等四个人逃至此处,后面又有喽兵赶到,都说武连被擒,马道元逃走,寨主须紧守大寨,怕彭巡抚派官兵进来。周应龙说:“好险哪!我要不是逃走出来,也被欧阳德所拿了。”他越想越惨,竟落下几点英雄泪来。周应虎和韩寿劝解说道:“昨夜好怪,这山下也来了四个童子,伤了我两个人,方才埋葬了。兄长不必为难,我这山上还有几百名喽兵,你我带下山去报仇!”这几句话方才说完,只见外面跑进一个手下人来说:“不好了,外面官兵把寨门打开,有小方朔欧阳德带人来到,请寨主你老人家早作准备。”周应龙连忙把双锏一抱,周应虎、韩寿等鸣锣调他手下的喽兵。此时韩山早已逃走,喽兵们都知道紫金山已破,这座山也站立不住,又没见过大敌,早已四散,只剩那几个无知之徒,还各执兵刃,帮助寨主作反。 这时众英雄已杀了进来,贾亮说:“周应龙,我不是在官之兵,不是应役之人,我也是绿林中之人,论理我不该在这山上拿你,无奈你作事太狠,你和刘世昌是结义兄弟,竟然翻脸无情。我今同两个朋友先把你拿住,去见彭公,给刘世昌报仇。”美髯公薛虎说:“寨主不必生气,我来拿这老匹夫。”周应龙说:“很好!”薛虎抡刀直奔贾亮,贾亮把纯钢蛾眉刺往上一迎,两下里一磕,贾亮急抽回刺来,分心又刺。薛虎的刀往外一磕,贾亮使一个夜叉探海之式,刺在薛虎肋下,登时栽倒在地,被官兵拿住。鲁豹拧银戟跳过来说:“好奴才!你伤我兄长,我要拿你。”贾亮乃久闯江湖之人,他见鲁豹上来,并不惧怕,忽听身后褚彪说:“贾大哥,你老人家让我立这一功吧!”褚彪提金背刀跳至当中,举刀就砍鲁豹。鲁豹用戟往外一推,抡戟杆就打。褚彪用刀往上相迎,两人战了几个照面,褚彪一刀将鲁豹砍倒,官兵过来把他捆上。罗英、高俊也被刘芳、高源所擒。凤凰张七领着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五个人,围住了周应虎和韩寿。欧阳德把周应龙困住,只见周应龙的双锏使动如飞,张耀宗也拉刀相助。 此时那后寨早已知道,压寨夫人及戴赛花也收拾好了。戴赛花说:“嫂嫂不必害怕,都有我一面承担。”李氏已吓得面目失色。戴氏举双刀直奔前寨而来。她见贺天保生得标致,说:“小娃娃,你跟我来,我看你有多大能为。”贺天保一瞧,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生得姿容俊秀,蓝绸手帕包头,身穿品蓝绸子女褂,葱心绿的中衣,足下金莲三寸,柳眉杏眼。她举双刀直砍贺天保,贺天保往上相迎,两个人只杀得难分难解。 彭云龙吩咐官兵帮助动手,用挠钩、长枪齐奔戴氏。此时韩寿被擒,周应虎也被人所拿。金翅大鹏周应龙见大势已去,跳出圈外想要逃走,被欧阳德和众英雄把他围住。张耀宗刀法精通,周应龙双拳难敌四手,终被欧阳德所擒。搜拿贼党时,见戴赛花已死于乱军之中。随即查抄金银,分赏兵丁,众人在山寨歇息了一夜。 次日,贾亮、褚彪、凤凰张七与小四霸天要告辞回家,张耀宗苦留不住,只得送些路费与他七位,各人从山上骑马一匹,告辞去了。大众又到了紫金山,和常兴会合一处,这才回汴梁城。到了巡抚大人衙门,即把所擒之贼带上来见彭公。先叫带张耀联上来,跪在阶下,两旁有堂官齐喊堂威!彭公说:“张耀联,你强娶民女,私抢少妇,勾串地方官倚势欺人,又抗差不遵,勾串响马,拒捕殴役,李家女子妇人现在哪里?从实招来!”张耀联往上叩头说:“大人高升,我也知道活不了啦,只求大人格外施恩。李家女子妇人不从,已被我打死掩埋了,这是实情。”彭公亦不深问,吩咐差人把他押下去,又带周应龙上来。两旁一喊堂威!周应龙走进来跪于阶下。彭公一见,怒气冲冲,要审问金牌的下落。不知有无,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九回 高恒头探寒泉穴 刘芳扶灵回故乡 话说彭公吩咐带周应龙上来。周应龙戴着镣铐,跪于阶下。 彭公问道:“你是周应龙吗?”周应龙答应:“是。”彭公又问:“你在紫金山招聚贼匪,拒敌官兵,把我的金牌安放在哪里? 从实说来!“周应龙说:”我自淮安出来,即在这座山上啸聚,金牌我已掷在山寨后的寒泉穴里,这是以往的实话。“彭公急问:”寒泉穴水有多深?“周应龙说:”不知。“又带武连来问,也是这样口供。 彭公退了堂,立刻到书房,叫张耀宗进来,问道:“拿周应龙是何人出力?”张耀宗回说:“为盗金牌,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死于紫金山,高家父子邀请各镖行英雄相助,我师兄拿的周应龙,出力劳绩让于赛毛遂杨香武。在紫金山大战,死了一个快斧子黑雄。帮助之人,还有黄三太之子黄天霸等结义兄弟四人。”彭公说:“先请欧阳德、高家父子和刘芳进来。” 家人出去,把四位请进来,给大人请安。彭公说:“四位义士请坐,在紫金山多亏出力。谁知金牌已被贼人掷于寒泉穴里,此事要传到京官耳中,恐我被参,贻笑于人,多有不便。众义士还要设法寻找此物。”高恒说:“大人施恩提拔我的儿子,我舍命去探寒泉穴,给大人捞上金牌来就是。”彭公说:“只要金牌找到,我必专折奏请,保荐你众人。”高恒说:“大人恩典。 我同张耀宗带五十名官兵去,五日后必有回音。“彭公先传谕把周应龙等暂押狱中,又传五里屯李荣和完案。即派张耀宗带五十名官兵,同高家父子起身。 众人跟随着来至集贤镇天和店内,张耀宗等见了蔡庆,细说在省里彭公所说之事,这才备酒接风,住宿一夜。次日早饭后,蔡庆从这里置办了应用物件,立刻同众人进山。到了后山,只见峭壁直立,树木森森,山花野草,遇时而新。在西北山后,阴风阵阵生凉,野兽窜避无踪。众人顺着幽僻小路,由山岭上往下走去。原来这座寒泉穴,就在西北半山坡中,上盖景亭,阴风冽冽,冷气凄凄。有诗为证:远辞岩下写潺湲,静拂云根别故山。 可惜寒声留不住,旋添波浪向人间。 此泉自山阴流出,其水墨绿之色。向东有一窟窿在泉之下,如冰盘大,一股水直向东流,归入逆水潭中,由山之东涧沟流入河内。从紫金山路背后,有小路一条,可至寒泉的上面。站在寒泉之台阶上,东望逆水潭,如在目前。蔡庆、高恒先派人搭好架子,拴好绳儿,把荆条筐也拴好了,安上铃铛。高恒立时坐在筐内,吩咐众人,听到铃响便急往上拉!自己换了水衣水裤,带了钩镰拐,放下了绳子。鱼眼高恒看那水是碧绿的,凉风透骨,冷气侵人。高恒年已八十,血气衰败,一见这冷气就喘息不止。他跳下水去,往下一沉,身入水内,只觉冷气如刀。强长精神直至水底,约有五六丈深。在下面方要寻找金牌,手已麻木,不知用力。坐在筐内一摇铃铛,上面张耀宗连忙叫人快往上拉,到了泉口,高恒早已不省人事,急忙抬下筐来,用火烤了半个时辰,并未缓过这口气来。高通海放声大哭道:“不想你老人家今日死于此处!”张耀宗、欧阳德、蔡庆、刘芳看着,惨不可言。 此时天已正午,蔡庆说:“此事如何办理呢?”高通海一想,为人尽忠不能尽孝,我父为金牌死于寒泉之内,我必要继父之志。他把父亲尸身移在一旁,即刻换了衣服,坐在筐内,叫人放下去。他自己打算,如不行即速上来,别死在这里。及至从水面跳下去,沉身坠至水底,在各处一找,并不见有金牌,觉着冷气入骨,不能缓气,再有一刻工夫找不着金牌,高通海也要冻死啦!他心中祷告说:故去的父亲阴魂保佑,叫孩儿快找着金牌,我也好光宗耀祖,显达门庭。正自祷告,觉有一物撞着手心,也不知是何物件,拿在手中,急忙坐在筐内,摇响铃铛。上面拉上来一看,正是金牌在口袋里盛着。大家焚香谢了山神。刘芳已派人买两口棺材,把他父亲之尸装好,高源也把他父亲之尸入了棺木。二人雇了驮轿,即由此处起身,送灵柩回籍。高源把金牌交给了张耀宗。张耀宗先派人禀明大人,将这紫金山改为善化寺,招僧人看守。由蔡庆监工修盖,把两山所得之财,抽出十分之一修庙,作为僧人的养赡。又给高源、刘芳二人路费各纹银五百两整。余下都交彭公作赈济局公项,赈济本省贫民。 他同欧阳德回省,交好金牌,给大人请安。彭公赏了张耀宗、常兴各银一百两,赐欧阳德酒筵。他亲自起稿,办好奏章,奏明皇上业已拿获逆首周应龙等,请予褒赏剿灭紫金山之出力人员。张耀宗告假完姻,在本城租赁了房屋,即给蔡庆家送信,择日娶过亲来,洞房花烛,不必细表。夫妻郎才女貌,甚相合意。蔡庆夫妇不时常来女儿家中。侠良姑张耀英也和她兄长在一起住。张耀宗销了假,打算给他亲戚徐家送信,定日期送他妹妹完婚,张耀英亦是自幼儿许配人家的。过了几日,旨意下来。 上渝:河南巡抚彭朋奏拿盗寇周应龙等。在事出力人员,张耀宗赏给四品衔,以都司补用,交部带领引见。常兴赏给守备,留省后补。刘芳、商源赏给千总,归本省标下委用。彭云龙赏给三品衔,有游击缺出即补。盗寇周应龙等,在本处凌迟处决。钦此钦遵。 康熙四十七年六月日彭公谢了恩。张耀宗办完文书即入都引见。 过了几日,刘芳、高源在家中接着喜报,办完丧事,便会合到巡抚衙门,给大人磕头。彭公叫二人进来,二人先给大人叩了头,谢了大人。彭公问道:“你二人愿在标下当差、愿给我当差呢?”高、刘二人说:“我二人的功名是大人提拔的,还求大人施恩,赏个差事。”彭公说:“我这里两个巡捕官都升了。张耀宗入都引见,常兴已补了抚标守备,你二人充当我这里的巡捕如何?”刘芳、高源谢了彭公,就把行李移进巡捕房,拜了客。 又过了几日,把五里屯李荣和传到,与恶太岁张耀联对了词。即派了护法监斩官,把周应龙、武连、张耀联、胡铁钉凌迟正法示众!河南省军民人等,皆感谢巡抚大人的好处。是年河南一带,自四月至六月间,天旱不雨,人民惶惶不安。彭公斋戒沐浴三日,亲诣城隍庙、土地祠各处焚香祷告,两日不食,河南人民皆知。至第三日,天降甘霖,各处均告平安。自剿灭紫金山之后,彭公设立义学,办理赈济,访查各府州县官的贤愚,能者必保荐,贪劣者必参革调降,兴学校,讲道德,创立捕盗之营,河南大治,人民感德。又逢皇上有道,各处物阜年丰。 那欧阳德乃侠义之人,不愿做官。自斩周应龙等之后,那些漏网的党羽,各处皆有文书访拿,那些从贼均已逃窜无踪。 他无事即在各处私访,哪里还有贪官恶霸、势棍土豪?他乃是彭抚台的耳目,禀明大人必办,彭公倒也信服他。欧阳德一日走至上蔡县的地面,听人传言:宋家堡有一个活财神,名叫赛沈万三宋仕奎,家财巨万,富甲一省。他家有招贤馆,招聚些有能为之人,明则看家护院,暗里谋反起兵,声势甚大,家中操练庄兵五百名,有神拳教习赛姚期尤四虎。他听见了这消息,连夜奔宋家堡而来。那日走至明化镇,乃是一座乡埠,也有铺面和茶楼酒馆。欧阳德见十字街路北有一座茶楼,坐北向南,字号是通和楼,挂着茶牌子,有雨前、毛尖、六安、武夷、香片等,并写随意家常便饭。欧阳德连忙打帘子进去,看见这座楼是在正北,进门东边是柜,西边是灶,走至后堂,见下面人太多,不清静,便顺东边楼梯上楼。楼上是正北六个座位,南边六张桌儿,有几个吃茶喝酒之人。他自己在东边第二座坐下,叫跑堂的拿茶来。堂倌送上一壶茶,他喝了几口,忽听得楼梯一响,从下面上来两个人。头前那位,年约二十以外,生得方面大耳,齿白唇红,眉清目秀,头戴新纬帽,身穿驼色亮纱罩袍儿,外罩红青八团龙透纱的褂子,腰系凉带,露着全份的活计,足登青缎官靴,神清气爽,手拿团扇。后跟一个仆人,手执马鞭。欧阳德一见此人,心中暗想:“要破这宋家堡,全在此人身上。”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回 粉金刚大闹茶楼 欧阳德恩收弟子 话说小方朔欧阳德见进来这个人,眼光满足,气宇不凡,就知是一位武士英雄。这人坐在西边那个桌上,跑堂的送过茶来,问要什么吃的?那人说:“我要两壶荷叶青,两壶莲花白酒,要点菜藕,一碗拌鸡丝,一碟亮肉肚,再配两样可吃的。我的家人,叫他在南边桌上吃去!”欧阳德一听,说:“吾也要吃的,堂倌这里来,吾也要两壶荷叶青,两壶莲花白酒,要点菜藕,一碗拌鸡丝,一碟亮肉肚,再给吾配两样可吃的。”跑堂的一听,这个蛮子和人家学着要菜吃,也是一个不开眼的,这夏天这么热,他还穿着件老羊皮袄,戴着皮秋帽,套着两只毛窝,可又是穿的单裤,那袜子够二尺多高,直到护膝。跑堂的也不敢得罪他,照样把小菜摆上。那个武秀士说:“来!给我要一个卤牲口。”欧阳德说:“来!也给吾要一个卤牲口。” 那少年瞧了欧阳德一眼,也不在意。二人正在要菜吃酒,忽听得下面一片声音,有一人说话也是江苏口音:“唔呀,救人呀!那王八羔子害了我啦!吾是不能活啦!”喊着便跑上楼来。吃酒的瞧那上楼之人,年约十四五岁,面黄肌瘦,身穿旧灰布大褂,蓝布中衣,白袜青鞋,站在楼上,口中连呼:“救人!救人!”欧阳德听了,问道:“你是哪里的人?说实话,都有我救你。”那蛮子说:“我是徐州沛县人,家有寡母,我去岁被人拐骗出来,卖在戏班之内,受人打骂不少,我才逃至外边,后面有人追赶,班主是宋家堡的神拳教习,名叫尤四虎,绰号赛姚期,他要活活地打死我。” 正说着,忽听楼下有人说:“瞧见上来啦!必是在楼上,我瞧瞧哪里去啦。”这一伙有七八个人,都是二旬年岁,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抓地虎快靴,手执单刀、铁尺、木棍,赶上楼来。吓得那少年人钻入桌儿底下,靠在那武士身后,口中直喊:“救命啦!救命啦!他们要带我回去,必定活活打死!”那二十余名打手说:“你躲到哪里去?我们是不能饶你的,把你带回去交给尤大太爷办理。”那武生员站起来说:“你等是哪里来的?这个人多少身价?我给你们身价银子。”那几名打手说:“你少管闲事,我们是宋家堡的教习尤大太爷那里的。这孩子是我们教习用三千两银子买的,你留下不成!你是外乡人,趁早别多管闲事。”武生员说:“我是不能不管,你趁早回去,叫你家主人来见我。”那些打手说:“你姓甚,叫甚名呢?”武生员说:“我也不必告诉你等我姓什么,见了姓尤的再说,如要带人,你几个是带不去的。”那二十余名打手倚仗着人多,说:“你这个人好不要脸。”摆兵刃往前要打。那武生员一阵冷笑,把外褂子一摔,举起椅子,照定那些打手打去,那几个打手也举木棍相迎,打了几个照面,把那些打手打得头破血流,各自逃走。跑堂的说:“大爷你快些走吧!这些人回去,必请他们的头目来报仇雪恨,倘被他等拿住,你命休矣!我是金石之言。 这里离宋家堡五里地,少时就能来,此处明化镇无人敢惹他。“ 武生员说:“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也不必多管。”跑堂的也就闭口不言了。 欧阳德很佩服这个人。武生员问道:“你是哪里人?快些出来,不必害怕。”那少年人即从桌子下爬出来,跪于就地说:“小人姓武名杰,乃徐州沛县武家庄人氏,先父早故,母亲在堂守寡,我在学堂读书,被本庄的拐子把我拐骗出来,卖在戏班之内。班主是赛姚期尤四虎,把我打了几次,我实在受刑不过,才跑了出来,只求老爷大发慈悲,救我出此火坑,得脱活命,你老人家就是我重生父母。请问恩人贵姓大名?以后报答。”武生员说:“我姓徐名胜,表字广治,绰号人称粉面金刚。我原籍徐州沛县,今移浙江会稽县居住,一向随父宦游浙江地面,此事你不可惊怕,都有我哪!”当时小方朔欧阳德在旁边细听,才知道是未过门的师妹的女婿,素有英名,受过高人的传授,乃有名人焉。连忙站起身来说:“唔呀,原来是徐爷,我久仰大名,今幸相会。”徐胜说:“朋友你贵姓啊?”欧阳德说:“我姓欧阳名德,绰号人称小方朔。”徐胜说:“原来是镇南方小方朔欧阳兄长,我失敬了,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相会,乃三生有幸。兄长从哪里来的?”欧阳德说:“由河南省城来的。仁兄今欲何往?”徐胜说:“我投奔河南巡抚彭大人那里去。我有一个朋友,在他衙门作幕,当折奏先生,姓冯名全奎。”欧阳德说:“这里有这么一件美差,也算奇功。 但有一件,你附耳过来!“徐胜走至近前,欧阳德说:”宋家堡赛沈万三宋仕奎家中,有招贤馆,私立教场,有庄丁数百名,欲图谋不轨,肆意反叛。你到招贤馆投贤,作为内应,我再叫几个人来帮助你。待起手之时,你先给官兵送信,大约可剿灭叛党,一个不留。“徐胜说:”这个孩子你收他作个徒弟,不知尊意如何?“欧阳德说:”好!你把他交给我,我将他送回家中,还要回来助你一臂之力,十日后再见。我带他去也!“徐胜说:”饭钱我都给了。“欧阳德说:”知己不谢,吾带他走了。“徐胜说:”你二人走吧!“欧阳德带他出门去了。 徐胜把酒饭钱先给了,把家人徐富叫过来,吩咐道:“你把马匹行李全带往开封府城内,在奎元店等候。”自己换了一身便服,暗把短链铜锤带在身上,把刀放在桌上,把长大衣服包好了。忽听外面有人喊道:“把那该死的小辈拉下楼来,将他碎尸万段!”徐广治一听,手拉单刀跑下楼来,见正西来了有三十余人,各执木棍铁尺。为首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浓眉大眼,身穿青洋绉中衣,蓝绸短汗衫,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面皮微黑,手拿折铁朴刀,正是赛姚期尤四虎。后跟的人都是打手。内有方才跑回去的人说:“教师爷,头前那个人就是留下咱们孩子的,千万别放他走了。”尤四虎抡刀直刺徐胜,徐胜急架相迎。二人斗了有两刻工夫,徐胜一刀把尤四虎的刀磕飞,又一腿踢在尤四虎左腿之上,翻身栽倒。尤四虎说:“好小子,焉能与你甘休!你叫什么名字?”徐胜说:“小子!你爷爷叫粉面金刚徐胜,字广治,你只管邀人去。” 尤四虎立刻爬将起来就跑。那三十多名打手见教师不是对手,他们也就不敢动手,各自逃生去了。那些瞧热闹之人,无不喝彩说好。 徐胜立刻手拿单刀,出了明化镇,竟奔宋家堡而来。五六里之遥,片刻已到宋家堡的庄门。见这座堡子城方圆四里地,有四面的庄门,这东门外算是一条买卖街。这座堡子生人不叫进去,无人引见也不许进去。徐胜原打算进招贤馆,到了东庄门,举步往里就走,只听门房里该值的人说:“往哪里去?你姓什么?”徐胜一看,路北五间门外,站有七八个庄丁在拦阻他,问他找谁?徐胜说:“你不认识我吗?我常来找你们教习的,我姓余名双人。”那些庄丁瞧徐胜是个练武艺的样子,也不知他来过没来过,听他说与教习有往来,便不敢得罪他,说:“你老人家请进去吧!” 徐胜混进宋家堡,看那街道平坦,往西有一里之遥,南北也有铺户不少,作买卖的皆是宋仕奎的人。到十字街西边,路北大门里面,房屋甚多,都是楼台亭阁,门外有上马石两块,大门横挂一块匾,上写泥金大字,是“策名天府”。路南一座大门,是演武厅和招贤馆。十字街东,路北有一座茶园,字号是“绿野山庄”,坐北向南,门外高搭天棚,内里是五间楼。 楼上有对联一副,写的是:平生肝胆凭茶叙,不是英豪仗酒雄。 下面门首,亦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三山半落青天外,千里相思明月楼。 那天棚下有几张桌儿,甚是清淡。徐胜又不知招贤馆在哪里,自己便坐下来要了一壶茶。跑堂的上下看了徐胜两眼,心中说:“这个人不是我们的人,好眼生!”徐胜细瞧这堡子城内,修得十分整齐,房屋也盖得齐整,栽种着各样树木,柳树荫浓,芙蓉开放,真另有一番气象。茶楼上面,楼窗满开,周围安置各式花盆,内有各种时样鲜花。天棚外东西两棵大垂杨柳,凉风阵阵。虽是暑热之时,一进天棚却目爽神情。徐胜看着各处景致,忽见正面来了有一百多人,尤四虎率领着,各穿蓝号衣,上有“白月光”,写的是“宋家堡庄兵,守望相助”。 徐胜知道是找他打架的,不慌不忙,立刻把长衣服脱下来,包在包袱内,系在腰中,手提单刀,要和这一百多名庄兵分个高低。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徐广治拳赢尤四虎 宋仕奎大开礼贤门 话说粉面金刚徐广治,见尤四虎领了有一百多名庄兵,带着竹弩箭,各抱一个箭匣,他气狠狠地走在前头,说:“你们跟我把那人围上,一阵乱箭把他射死,方出我胸中之气。你等快走!”后边众打手说:“我们跟教师爷去。”徐胜看见尤四虎等,忙跳出去,说:“你们这伙人往哪里去?今有你家大太爷在此等候。”尤四虎气得两眼通红,说:“好撒野的囚徒,竟敢来至此地,我叫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徒弟们,你们把他围上放箭。”那众庄兵往前面一围,徐胜施陆地飞腾之法,飞身上房。尤四虎忙叫放箭!只见从正西来了五骑马,头前马上那个人,年约五旬以外,正在中年,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纱里的单袍儿,腰系凉带,足登官靴,面皮白中透青,两道剑眉,一双三角眼,二目光华乱转,准头端正,唇若涂脂,头平项长,身后跟着家人,来到这里说:“别放箭!为什么?”龙四虎说:“这厮是个奸细,来哨探这里的事情。我买的那个童子,被他抢去,不料他反来找我,甚是可恨。我要用箭射死他!” 来者这位,正是活财神赛沈万三宋仕奎。他方才瞧完了庄兵操演技艺,遇见这些人在这里围上徐胜,便催马过来问尤四虎。尤四虎见庄主问他,就细说了一番。宋仕奎看徐胜品貌不俗,便说:“别放箭,朋友下来,请教贵姓大名?哪里人氏? 来此何干?“徐胜说:”在下乃浙江人氏,至此访友。听人说宋家堡有一位庄主,仗义疏财,好给交天下英雄,我特来拜访。 方才在明化镇酒楼上,遇见他追下一个童子,打得要死,我把那童子放走了,问他多少身价,我都给他,他还不允,一定要和我比试武艺,被我一脚踢倒,我也不和他打架,他站起身来急速走了。我不知他是哪里的人,我来此访问宋家庄主,又遇见他邀了些人,倚多为胜,幸遇尊驾来此相助,未领教尊姓高名?“宋仕奎说:”我姓宋名仕奎,就在此居住。你贵姓高名,来此何干呢?“徐胜未敢通报真实名姓,只说:”我姓余名双人。“宋仕奎说:”尤教习,你倚多为胜,不是英雄所为之事。 请余贤士跟我来招贤馆,有话相商。“徐胜细看此人,品貌不俗,说:”这就是宋庄主吗?我这厢有礼了。久仰大名,特来拜访,今得相遇,真三生有幸也。“说罢,跟随着众人,来至正西,到路南见一座大门,上有对联云:兴贤与能,于斯为友;及时作事,自古有年。 横有一块泥金匾,上有四个大字是:“西伯遗风”。徐胜随众人进了大门,到了里面空场之地。东边是演武厅一座,西边一所宅院是招贤馆,系众贤士所居之处。宋仕奎说:“余壮士,你敢和我家教习比试比试么?倘若胜了他,你就升为大教习之位。”徐胜说:“请尤教习过来,就在厅前比试,使哪样兵刃,我陪你练两趟。”赛姚期尤四虎知道徐胜的武艺,听徐胜之言,只得说:“好!我就同你比一路拳脚,分个上下。”二人各把平生所学艺业施展开了,走了几趟,徐胜把身体一摇,施展出太祖拳来,直把尤四虎闹得浑身是汗。打了几个照面,徐胜一腿正踢在他后胯之上,往前一栽,倒于就地。宋仕奎在座上说:“好武艺,真是人间少有!”徐胜把尤四虎扶起来说:“得罪得罪!”尤四虎脸一发赤,说:“愧死人也!”宋仕奎说:“尤贤弟,你我知己之交,不必生气,把大教习之位让与余壮士,你我是自己人,不必挂在心头。我备酒席,给你二人和解了吧!” 散了庄兵,宋仕奎带亲随人等,同尤四虎、余双人下了演武厅,来至西边招贤馆门首。徐胜一看,上写对联云:古人作会,有山与日;贤者乐群,若竹遇兰。 进了屏门,细看内院是北上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南倒厅五间。上房之西有一角门,往西还有一所院落。宋仕奎带二人进了北房,里面摆设围屏床帐,正北靠墙是花木条案,案上有朗窑磁瓶两个,官窑果盘一对,当中放水晶鱼缸,摆有四样盆景。案前八仙桌一张,两边各有太师椅,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挂印封侯”,下款是“仇十洲”。两边各有对联,写的是:圣贤为骨,英雄为胆;肝肠如雪,义气如云。 徐胜看罢,见东西皆有两间屋。宋仕奎在东面椅子上落座,让他二人在西边落座,吩咐家人去西院请众位贤士来。少时从西院中来了十数人,有赛叔宝余华、金刀太岁吕胜、永躲轮回孟不明、轧油灯李四、飞腿彭二虎、一本帐何苦来、铁算盘贾和、闷棍手方回、黑心狼戚顺、平天转杜成、狼狈金永太,这些人都是在案脱逃的江洋大盗,也有杀人的囚犯,滚了马的强盗,身遭大案,在此躲避。今天听说新来呷位大教习,叫余双人,要去见见,就一齐来到会英堂,见宋仕奎和二位教习正在吃茶。大家一齐说:“参见庄主,我们这里请安。”又给尤四虎请安。宋仕奎说:“众位英雄,请坐在两边。这位余双人是新来的大教习,尤四虎为二教习,每日训练五百名庄兵,教他等先练技艺。每逢初一、十五,我亲自验看,自有赏罚。今日先给你众位引见引见,从此各处受余教习约束。尤贤弟是我知己之人,也知道我的事,现今暂屈为二教习之位,你等见过!” 众寇均给徐胜请安说:“余教师新到,我等多求指点武艺。”徐胜说:“我余双人蒙庄主台爱,一见如故,又蒙众位相亲相敬,你我乃是一家人了。”宋仕奎立刻吩咐家人摆酒,要他们从此各无忌限。尤四虎见徐胜这样慷慨,也就没有气了。 家人拉开桌凳,立刻摆上新鲜果品,冷荤热炒,山珍海味,鸡鱼鸭鹅,真是富人之家,非常人可比。活财神赛沈万三宋仕奎坐在当中,左右是二位教习,他今得了余双人,不胜之喜。 他如要安分守己,不思妄为,真真是富胜王侯。他家有个相面先生,绰号叫小张良李珍,乃是江湖相士,曾给宋仕奎相面,说他是大贵之相,有帝王之份。又给批八字说:“隐隐君王相,堂堂帝王容。祥云白雾起,处处献青龙。至三十六岁,大运亨通,必有高人扶助。”又给他移了坟茔。宋仕奎敬他如神仙一般,留在家中,说:“我要得了位,必封你为护国军师。”这日酒饭已毕,就留徐胜住这院中,西院是群寇所居,派四个书童,三名长随服侍,又叫厨房每日给余教习一桌饭菜。吩咐已毕,即乘轿回家去。 粉面金刚徐胜等送出招贤馆,立刻回来,众人又谈了些闲话。这时早有人送来藤席、凉枕、香牛皮夹被、蚊帐、围屏,到晚安歇。次日天明起来,书童伺候着洗面、用茶、吃饭,每日皆是如此。无事便把五百名庄兵点了名,要请众贤士看技艺。 那些庄兵,先各练了一趟拳脚,又叫众寇各人施展能为,他要瞧瞧。黑心狼戚顺说:“我练一路短拳。”平天转杜成上去说:“我踢一趟弹腿。”狼狈金永太练一路单刀,一本帐何苦来耍了一路锤。徐胜看这些人都是饭桶,没有多大能为。内中就是金刀太岁吕胜可以,赛叔宝余华的武艺精通,余者不足论也。 徐胜散了操,回到自己屋中,问伺候他的人哪里有热闹可逛?书童琴绿说:“明化镇六月二十八日大会,是天仙娘娘庙,可以去看热闹。”徐胜一想:也好散散心去,明日是二十七日,头天可以逛庙。就吩咐伺候他的人,明日要五匹马,四个人跟我去,留两个人看屋子。 次日天明,徐胜吃完早饭,即叫长随宋兴、宋旺都换上新衣服,把马备好。徐胜到外面上了马,带着两个家人,两名书童,五匹马出了东庄门。一加鞭,五里之地,很快就到了明化镇。徐胜自入宋家堡,有七八天未曾出门。今日一出来,看见那缘柳垂杨,青苗满地,道路上人烟不少,男男女女,都是逛庙之人。正瞧着热闹,忽听前面一片呐喊之声,直喊救人!徐胜急到跟前一看,又是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二回 粉金刚逛庙救难女 于秋香舍死骂贼人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带了四个家人,往天仙娘娘庙瞧热闹,忽见对面一伙人围着,里面直喊救人!徐胜立刻叫家人拉马,自己下了马,分开众人说:“为什么事呢?”只见人群之中,有二套太平车一辆,车里面坐着一位女子,车外有两个仆妇和一个赶车的。旁有一少年人,头戴马连坡草帽,身穿青串绸大衫,蓝绸中衣,五丝罗单套裤,白袜、蓝缎子镶嵌的云鞋,二纽上十八子香串,真正伽南香的,面皮微青,青中透白,细眉毛,圆眼睛,带着十六七个打手,都是横眉竖目,身穿紫花布裤褂,青布抓地虎靴子,手持木棍、铁尺。那少年约二旬上下的年纪,是宋家堡活财神宋仕奎之子宋起龙,最是贪淫好色,常倚势抢人家的少妇长女,手下养着三四十名打手,每逢庙会集场,他必要到的,这明化镇无人敢惹他。今带领手下人,坐车子来逛庙,因他去年抢过一个人,良善人家少妇长女,都不敢来逛庙烧香。今日也是活该有事,正到村口,见正南来了一辆二套车,车内坐着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美貌。他乃色中饿鬼,花里魔王,立刻目不转睛的瞧那女子,遂吩咐家人把车拦住说:“你们别走啦!把车拉到我那里去。这女子是我新买的,被你们拐骗出来,今日见了我,还不快快送到我家,饶你不死,不然全把你们活活打死!”那赶车的说:“你等别惹事!这是吏部主事于得冰老爷的家眷车,这是我家小姐,带着仆妇养娘进京去的,你们趁此躲开!”宋起龙冷笑说:“娃娃你好大胆量,休要说这大话吓人,你家大爷是不怕事的。”吩咐从人道:“你等去抢下车来,拉到我家中再说。”那仆妇见一群恶人要上车来拉,她就直喊救人!车里于秋香一瞧,知事不妙,说:“你们这些囚徒,光天化日,硬敢白昼抢人!天网恢恢,你等真不怕死,我和你誓不两立!你这贼种,我有一死挡你。”说着就要往车上撞头,那些打手也不敢拉了。瞧热闹的人,都知小太岁宋起龙的厉害,无人敢管。 正在着急之时,忽见西边人让开了,说:“教师爷来了!” 宋起龙本是酒色之徒,从不练武,不知道他父亲新收了一位大教习,颇有武艺。他兄弟宋起凤,倒是常踢脚练拳。这厮他是连买的妾,带抢的人,共有十四位,夜夜欢乐。今见外面进来一位二十余岁的少年人,一脸正气,身穿宝蓝洋绸大衫,足下白袜云鞋,白净面皮,眉清目秀,另有一团精神,进来问道:“为什么?”赶车儿的把要抢人的事故,说了一番。徐胜听罢,说:“岂有此理,这可不行,哪位要抢,先见见我。”宋起龙闻听,气往上冲,倚仗人多,过去一伸手,就要把徐胜抓住;却被徐胜一接他的手腕,往怀里一带,立刻栽倒在地。宋起龙的打手夏跳,认得是大教师爷,都不敢过来动手。徐胜说:“赶车的,你走你的,我在这里,管保无事。”那辆车也就赶着如飞的去了。宋起龙说:“跟我的人,来,快给我打这匹夫!你真敢来打我,我把你活埋了。”众手下人口中答应,却不敢过来。徐胜打了他几拳,他乃被色所迷的人,早已不能起来,卧于就地说:“好!你们就瞧着他打我,也不动手,真是奴才。” 跟徐胜的人,忙在徐胜耳旁说:“教师爷别打啦!这是咱们少庄主,你老人家不可如此!”徐胜急忙上前扶起,说:“得罪得罪!我实不知。”宋起龙亦不言语。徐胜遂逛庙去了。 宋起龙爬起来,哎哟了两声,说:“你们是安着什么心? 人家打我,你等也不来帮助,只会吃我的。“内有一名打手宋才说:”大爷,方才打你老人家的,就是咱家大教习。“宋起龙说:”好好!要害他不难,他也不知我的厉害。你们跟我来,见庄主自有话说。“那些人跟他上车,回归宋家堡,到家进了内宅,知道他父亲正在西院姨娘秋鸿院中,便走入西院,到了翠花轩,见父亲带着他母亲(也是歌伎,叫禧娘)与秋鸿这两个侍妾饮酒。他进来说:”爹爹,你花钱请了一个教习,竟会打我。今日在明化镇他欺我太甚,我是要报仇的。“宋仕奎说:”起龙,你今年十九岁了,也不知世务。我收这些人,原欲创成基业,还不都是你二人的。你二弟今年十五岁,我瞧他甚好。 我要你二人练些武艺,也好和招贤馆的人相近相近。你只知道抢人,作此伤天害理之事。要作几件别古绝今之事,也好留芳千古。你快往后院去吧!明日我带你二人去拜老师,跟教师练习武艺。“宋起龙也无言可说,只得向后院房中去了。宋仕奎也不在意。 且说徐胜回到招贤馆,立刻叫书童去请尤四虎,二人商议,要出一张招贴,聘请文武全才之人,只说护院看家。尤四虎也甚愿意。二人吃了晚饭,各自安歇。次日天明起来,吃了早饭后,宋仕奎带着两个儿子宋起龙、宋起凤来见徐胜,说:“教师!我这两个孩子都年轻,性情太浮,求教师教他二人几路拳脚,只为防身之用。”随叫儿子过来,说:“你二人给老师磕头。”宋起龙兄弟二人叩了头。徐胜说:“庄主!我昨日多有得罪世兄。”宋仕奎说:“理当教训,感谢不尽。”徐胜说:“庄主既叫二位世兄跟我学练,须要工夫长,不可出门,每日早上来,晚上回去。现有一件要事,请庄主在各处贴一张帖儿,是请护院之人的招贴,以便招聚能人,明年共成大事。”宋仕奎说:“甚好!我家瞧风水的先生李珍说,我的大事也就在今年明年了。只要我得了天下,你等皆开疆展土之功臣,裂土分茅之虎将。”立刻叫管帐先生写几个护院的招贴,派人贴于各处。宋家兄弟二人,自此跟徐胜练习拳脚。徐胜亦不肯真教,说:“我所练的拳脚,是五祖点穴拳。我是八蜡灵牙山、七宝藏真洞华阳老祖的徒弟,我师父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你二人跟我练过三年,我带你朝见师祖。”宋氏兄弟二人虽也答应,说是长来,却并不长来。 徐胜这日正要瞧操,宋仕奎也来了,便升了演武厅。只见外面家人来报,说外面来了两位投贤的,要见庄主。宋仕奎在演武厅当中坐着,左有徐胜,右有尤四虎,两旁是余华、吕胜、何苦来等十数个人,台阶下有五百名庄兵。听到家人来报,吩咐说:“有请。”只见从外进来两个人:头前一人穿紫花布裤褂,紫花布袜子,青缎双脸鞋,淡黄脸膛,雄眉阔目,二旬光景,正在青年。后跟的一人是白净面皮,身高七尺,身穿青洋绉大衫,青缎抓地虎快靴。二人上了演武厅,说:“庄主在上,我二人有礼。”穿紫花布的自通名姓说:“我乃是高得山。”穿青洋纷的说:“我,乃是刘青虎。”宋仕奎说:“二位是哪里人,从何处来?”高得山说:“我二人是拜兄弟,闻得宋庄主请护院之人,故此前来。我二人自幼爱习长拳短棍,刀枪棍棒件件精通,无一不晓。”宋起龙在旁说:“你二人何不练一趟?”高通海把平生所学之艺,练了几趟。徐胜说:“这个人真好本领,我瞧了好,不知庄主以为如何?”宋仕奎乃是行家,也说甚好。刘青虎说:“该我练了。”刘芳走到台阶以下,用刀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他转了个弯,就不练了。 徐胜认识这二位都是侠义之人,也听说剿紫金山后,归到了彭公那里,今日必是卧底来了,便故意说好刀法。尤四虎说:“这是什么拳?乃无能之辈,把他赶出去。”徐胜说:“二教习你不懂,这是八卦拳头一招,你要不服,和他比试,你不能蠃他。庄主好容易得个人,你说不行,如何使得。俗语说得好,千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这是真话。”尤四虎说:“我倒要与他比试比试,如不胜他,情愿把二教习之位让给了他。”遂对刘青虎说:“你敢与我比试吗?”刘芳说:“我陪你走几趟。” 尤四虎跳下去,二人在厅前走了几个照面,刘芳一脚便把尤四虎踢于就地,众人无不喝彩。宋仕奎一瞧说:“尤四虎,你真有眼无珠,幸有大教习在这里,你让位吧,二教习之位是刘青虎的了。今后你就算看馆头目。”尤四虎一口气忍于心中,一语不发。散了操,宋仕奎回宅,分赏众人酒席。 徐胜带二人至西院上房,说:“二位兄长,是从汴梁来的吗?”二人见左右无人,说了来历,并说已知你在这里。三人情投意合,摆上酒席,高源又好喝,三个退去伺候之人,俱各吐肺腑,定计静候官兵到来。吃到三更,方才安歇睡觉,把门关上,三人倒身就睡着了。天有三更三点,尤四虎越想越气,提了单刀,来至窗下听了一听,三人俱已睡着。把门推开,到西里间一看,高、刘、徐三人正自睡熟。他一抡单刀,照定徐胜就是一刀。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赛姚期忿怒行刺 徐广治设计谎贼 话说尤四虎气忿不平,来至上房,把门撬开,见三人睡着,他一抡单刀,照定徐胜的脖项就剁。他方举起刀来,不防背后有人一戳他的腰眼,登时翻身倒于就地,哎哟一声,早将单刀掷下。徐胜惊醒,瞧屋内残灯犹明,见一人跌于就地,不能转动。徐胜连忙站起身来说:“二位兄长不好了,有刺客了,快起来吧!”高通海、刘德太二人起来,把灯提了提,下地细看,原来是尤四虎,便将他捆上说:“这厮气忿不平,他来杀我们三人,咱们也把他杀了。”徐胜说:“不可,是哪位把他拿住的?你我因贪杯多饮,几乎被他所害,这件事必有缘故。”尤四虎一语不发,只等死就完了。刘芳说:“咱们禀明庄主,再为办理就是了。”三人到外面各处一找,绝无踪迹。徐胜说:“二位兄台别睡,要不是暗中有人来救,你我早作刀头之鬼了。” 高源说:“我问问这个刺客,你是被何人所擒?趁此说实话。你我又无冤仇,若是你为丢了二教习之位,这是宋仕奎的主意,与我等无干,你想想。”龙四虎说:“我知道是他的主意。你等不来,他能薄待我吗?”高源说:“他立招贤馆,原要招聚人的,你说我们不该来,你早对宋仕奎说,叫他别贴请帖啊!你方才是被何人拿住?说了实话,我也不肯害你,把你放了。你要不说实话,我先拿刀把你的肉慢慢割下来,掷在外面,留着喂鹰。”尤四虎说:“我来行刺,是羞恼成怒!来到这里方欲举刀,不防身后有一人将我的腰眼点了一指,我登时跌于就地,不能动转,你三人也醒了。想是你三人命不该绝!”高源说:“是了!你二位想想,这是何人救了你我兄弟,真是奇怪。” 徐胜心中明白,说:“你我久后自知,候天明去见宋仕奎再说吧!”三人也就不敢睡了。 少时天已大亮,东方发白,红日东升。徐胜的书童长随宋兴、宋旺过来说:“请教师爷净面吧,今日起来的甚早!”徐胜说:“你去请庄主出来,就说我拿住了刺客。”宋旺一瞧,见地下捆的是尤四虎在那里,连忙跑至北院中,回明了大庄主宋仕奎。宋仕奎听了,带着宋寿,宋安、宋升、宋祥四名家人,坐小轿由北院中往招贤馆而来。至招贤馆下轿,徐胜领众人见了庄主。宋仕奎升了正座,把头前的正位分开两旁,各按次序落座。宋仕奎问:“大教师!有何事请我出来?”徐胜说:“只因拿住一个刺客,乃看馆的尤四虎,这厮夤夜要杀我三人。”宋仕奎吩咐把他带上来。手下人立刻带了上来。宋仕奎说:“你这厮胆大包天,我施恩留你,也是好意,你却怀恨妒贤嫉能,不愿意我得教习。你好大胆,还坏我的事。”尤四虎说:“宋仕奎你得新忘旧,我要知道你是这样心肠,早把你结果了。你安心叛反,我助你到今日,你倒把我视为无用之人。”宋仕奎一听大怒道:“好匹夫!我待你如此,你倒怀仇挟恨。”吩咐众人把他乱刀分尸!赛叔宝余华、金刀太岁吕胜这二位素日就不喜尤四虎的行为,他二人听了宋仕奎之言,拉刀照定他就砍,一本帐何苦来也抡锤就打,众人一阵乱刀,竟把尤四虎剁死在招贤馆了。手下人把尸身抬了出去掩埋。 宋仕奎吩咐摆酒,给两位教习压惊。众人正在饮酒,又见家人来报,说:“外面又来了四位应招之人:头名叫追魂,二名叫取命,三名叫不怕,四名叫真狠,要见庄主爷。”宋仕奎说:命他等进来。家人出去不多时,只听外面有人说:“我们听说这里许夺教习,昨日来的人夺了二教习,今日我们来夺大教习。”徐胜听了这话,正要生气,因听家人报这四个人的名字叫追魂、取命、不怕、真狠,却不象真名真姓,不定是哪路来的英雄哪!只见从外面进来四个人,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英雄。头前一人,身高七尺,面如桃花,顶平项圆,目似流星,两眉斜飞入鬓,准头端正,身穿蓝夏布大衫,足登青缎快靴,手拿包袱。后跟一人,面似黑灰,灰中透紫,一脸紫斑,身穿青绸衫,足登青缎快靴。第三个是蓝中透青的脸膛,也穿的青绸衫快靴。第四位年有十四五岁,眉清目秀,气爽神清,面如傅粉,白中透润,润中透白,黑浓浓两道眉毛斜飞入鬓,一双俊目透神,脑门尖下额长约四寸,准头端正,唇若涂脂,身穿一件蓝春绸大衫,内衬白漂布的小汗褂,蓝绸中衣,金银罗单套裤,足下是三镶抓地虎快靴。虽然才十四五岁,很有神气,仪表非俗。宋仕奎等看罢说:“你四位姓什么?”头一个说:“我等无名氏,就叫真狠、不怕、追魂、取命。”宋仕奎问:“你四人是哪里人氏?只管实说。”那追魂说:“我四人是结义兄弟,乃浙江人氏,平生爱武,游历四海,因访友来至此处,路遇人说贵庄请有武艺之人入招贤馆,我等故来投效。”宋仕奎说:“你等练几路拳脚我看?”追魂说:“我练一路拳脚。” 把衣服一掖,在厅前施展出了罗汉拳。众人一瞧,真是拳似流星腿似钻,腰似蛇行眼似电,练完气不上涌,面不改色。三人也各练了一路拳脚。宋仕奎说:“四位在我这里,为管军都头目。”四人谢了恩落座,又摆了几桌酒席。 刘芳认识这四人是小四霸天贺天保、濮天鹏、武天虬、黄天霸,他四人奉老英雄黄三太之命,自带路费,在河南巡抚境内查访贪官恶霸、势棍土豪,除恶安良,作些好事。他四人半路遇见小方朔欧阳德,说宋家堡有一个赛沈万三活财神宋仕奎,意欲叛反,在各处招纳英雄。这四个人便是奉他所托,来这里帮助粉面金刚徐胜、多臂膀刘德太、水底蛟龙高通海三个人破宋家堡。 宋仕奎见这四人武艺超群,本领出众,心中大喜。刘芳过来说:“你四人来了?”贺天保说:“大哥,你也在这里,还有高爷好呵?”高源一见说:“你兄弟四人也来了,咱们都是龙华镇里人。”酒饭已毕,宋仕奎说:“大教师,请你跟我到内宅里,我有机密大事相议。”徐胜答应,跟宋仕奎步行来至北院小书西院中落座。宋仕奎说:“余贤弟,我的心意你可知道? 我要起兵举事,我有家人二千,庄兵二千五百人都分散各处,我想定于中秋此处大会时趁势起兵,招聚几万之众,先取汴梁城为基业,后分支一兵取归德、夏邑、虞城等县,再跟一路兵进取彰德、卫辉、怀庆等府,随入北直,长驱大进,可以成天霸之业。你为领兵大元帅,刘教习为副元帅,再挑几员战将,几位先锋,共成大事!不知尊意如何?“徐胜说:”庄主别忙,还须先立盟单。我有一个师父,是八蜡灵牙山、七宝藏真洞的华阳老祖,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待我斋戒三日,可以请我师父来协力相助。“宋仕奎甚为喜悦,说:”事不宜迟,就请速行办理。“ 徐胜答应,回到招贤馆,便去东门外散散心。天有正午,遇见了欧阳德,遂将宋仕奎之意说了一遍,又说了假托华阳老祖之计,以便拿他。计议妥当,二人分手,徐胜随即回庄沐浴净身,至晚一人在书房安歇。一连三天,吩咐今夜在宋仕奎院中高搭法台,要二丈四尺高,上摆八仙桌椅,虚设座位,请到师父前来,必须跪香。宋仕奎带领二子起龙、起凤,也沐浴净身。至晚,法台上高烧红烛,照耀如同白昼。徐胜在台上说:“我先焚香,你等可磕头。”宋仕奎率二子跪于就地,说:“老师祖在上,信士弟子蒙余教师之恩,今日设坛,请老师祖仙驾光临。”徐胜本是诓他,哪里去请神仙?听到天已二鼓,他焚了香,说:“弟子余双人,特请吾师华阳老祖仙驾光临。”连嚷了两声,并无动静。宋仕奎说:“余教习是胡说,他说请仙师,为何一点动静全无?”徐胜又拿笔说:“我忘了画符了!我焚了符,我师父必来。”便用朱砂白芨,研好了银朱,家人送上了新笔。徐胜画了一道符,贴在宝剑之上,在灯上点着,口中说:“弟子特请吾师华阳老祖法驾光临。”这句话未说完,那符已焚化,只听得上面说:“唔呀!吾神来也!”宋仕奎一瞧,从空中下来一人,头戴九梁道冠,身穿紫缎八卦仙袍,足登云履,腰系丝绦,背后斜插一把宝剑,手执拂尘,白净面皮,微有沿口胡须。不知来者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四回 铁幡杆夜探宋家堡 欧阳德巧得珍珠衫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在宋仕奎家中设立高台搬请华阳老祖,只见一个道人从空中下来,坐在当中说:“吾神来也。”这道人便是徐胜约来的小方朔欧阳德。前与宋仕奎议论之后,他往街上散心时,遇见欧阳德从明化镇而来,叙了离别之情,随即把欧阳德拉在一旁,叫他假扮道人,装做华阳老祖,好混进宋家堡在一处办事。欧阳德点头,说定今夜在那房上等候,只要听徐胜请神仙,他就跳下来,坐在法台上。徐胜看见是欧阳德假扮道人进来了,他也跪下叩头说:“仙师恩驾光临,弟子这里有礼了。”下面宋仕奎也跪下叩头,说:“仙长光临,保佑弟子成此大事,弟子感恩不尽。”欧阳德说:“吾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天文,因夜观天象,见紫微下降于江南,吾掐指一算,就知落在这里。先遣吾弟子余双人前来,吾随后就到,要帮助你共成王霸之业。”说着跳下台来。 宋仕奎同徐胜说:“请仙师东院大厅落座。”欧阳德答应,跟二人到了东院中,坐在东面的椅子上。宋仕奎又重新叩头,说:“仙师万寿无疆,今日仙驾至此,不知吃荤吃素?”欧阳德说:“吾今下山,就开荤酒。”宋仕奎吩咐摆三桌酒席,仙师一桌,教习一桌,他父子一桌。家人把桌椅摆开,传酒送菜。 吃酒之间,宋仕奎说:“请仙师卜一吉期,我们当于何日起兵?我这宋家堡的大小买卖,都是我的庄兵所为,连各处庄兵都练武艺,共计有五千余人。我这宋家堡收来的庄丁,要先练武艺,候至三年之外,武艺学成,我才派他作别的生理。”欧阳德说:“我先给你请几位天兵天将,帮助你可以成功。”宋仕奎说:“全仗老师祖,不知几时请得下来?”欧阳德说:“看你造化如何了!我还要请神问问行兵日期,就是明日晚间初鼓时办理。” 宋仕奎吃完酒饭,派家童四名,伺候仙师安歇。他父子去后,放好了被褥,欧阳德说:“你四人出去睡吧,吾在这里安歇,还有话要与我徒弟计议。” 家童去后,欧阳德叫徐胜到外面看看没人,他才说道:“贼人要一起手,就极难办理。事不宜迟,须先派一人到巡抚衙门去调兵,就在这七夕之日,可以一鼓而下,日子一多,恐其有变。”徐胜说:“明日你我与刘、高二位商议就是。”二人又说些闲话,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起来,宋仕奎亲来叩头,又把招贤馆里的人,全请来恭见仙师。刘芳、高源二人同小四霸天、余华等一齐来叩见仙师爷。高、刘二人也知道欧阳德是来扶助众人,作为内应,共破宋家堡,拿获叛逆的。 大众见礼已毕,宋仕奎立了众人的盟单,便封徐胜为大元帅,刘芳为行军副元帅,高通海为前部先锋,赛叔宝余华为合后粮台,金刀太岁吕胜为都救应使,轧油灯李四、一本帐何苦来、永躲轮回孟不成、飞腿彭二虎、铁算盘贾和、闷棍子方回、黑心狼戚顺、中天转杜成、狼狈金永太这些人皆为将军。封仙师为护国军师,带追魂、取命、不怕、真狠为大军护卫,自立为扫北英武王,把两个儿子立为世子。家丁庄兵也各按次序,排成队伍,分为十一营,交与众人带领,每日在宋家堡西教场操演阵势。 至天晚,又高搭法台,宋仕奎要看仙师请天兵天将如何请法。他因不知欧阳德是真是假,便叫他的心腹家人宋安,带家丁四十名,暗备干柴一把,若他请不来天兵天将,以此为名,放一把火烧他,试试这神仙真不真?他要是真神仙,必能躲开,要是假充神仙,必定烧死。宋仕奎安排已定,家人都备好了应用之物。天色已晚,就把他仙师从东院请过来。欧阳德坐着两人抬的轿子,徐胜、刘芳二人跟随,来到了法台之下。宋仕奎心中留神,看他怎样上去?他要是神仙,必然一抖袍袖就上去了;如若不是神仙,不是轻易上得去的。他施展飞檐走壁之术上去,我也看得出来,我必定放火烧他。欧阳德见宋仕奎串领家人迎接,他也怕人看破,这事就不好了。他说:“你们全都跪下,我要围这法台绕几个弯,念完咒语,方才上去呢!你们都要叩头的。”宋仕奎与那些家人都跪于就地。欧阳德绕了两个弯儿,一飞身从他背后上去了,说:“你们不必叩头,吾已上了法台。” 台上摆着八仙桌儿一张,太师椅子一座,桌上有五供一份,高香一封,无根水一碗,香菜一把,五谷粮食一碟,朱砂、白鸡毛、黄边纸各一份,新笔一枝。欧阳德拉出宝剑在台上假作念动咒语,口中咕哝咕哝的有片刻工夫,把无根水研浓了朱砂,然后画了三道符,把笔放下,将符贴在剑尖上,向烛光一点,往台下一摔说:“请托塔李天王法师驾到。”忽听北方上有人嚷道:“吾神来也!”欧阳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见北方上站定一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准头端正,四方口,微有燕尾黑胡须,头上青色绢帕包头。欧阳德看罢,知道是自己的朋友来到,可以把这神仙装整了,便向台下说:“你们还不叩头,天王来了。”宋仕奎率大众急忙叩头。欧阳德又把二道符焚了,说:“二郎神杨戬,望驾早临。”忽听东方上有人嚷道:“吾神来也。”欧阳德又看东房上这位,面如重枣,浓眉大眼,年约三旬以外,身穿青皂褂。欧阳德又焚第三道符,说:“奉请哪吒法师,前来护助。”听西房上一声道:“吾神来也!”欧阳德请下这三位神圣,宋仕奎与两个儿子信以为真,大家焚香叩头。 欧阳德说:“三位神圣法驾光临,我无事不敢劳动尊神,我今保护贵人宋仕奎,要起大兵北征,求三位神圣扶助,共成大业。”房上人齐说:“谨遵法旨。”嗖的一声去了。 欧阳德跳下法台,宋仕奎即将法师送到东院屋内,徐胜、刘芳二人跟随,又摆点心酒菜,庆贺神仙光临。宋仕奎便带着二子回后院去了。忽然从外面进来了闷棍手方回、赛叔宝余华,二人参见了国师,说道:“请问我二人的终身如何?”欧阳德说:“你两个人只要处事公正,先把身家择清,免遭不测之祸,大丈夫立志于四方,自作主见,岂能受制于人!”余华听了,诺诺连声!二人去了。 徐胜说:“兄长,方才屋上是哪里来的人,我都不认识,是你请来的吗?”欧阳德说:“贤弟,少时他来了,我给你引见引见,他是河南一带有名人焉!三个人是亲兄弟,俱都武艺超群,我邀请他暗中帮助,早破这宋家堡。只是事不宜迟,还须早给大人那里送信为要,趁未起手时,调官兵来好拿他;若起了兵,就要伤害黎民,不容易办了。明日托他三个人去到大人那里送信,但恐大人不认识他们,你我又分不开身,亦不能离却此处,没有一个妥当的人,这事如何办理呢?”徐胜、刘芳亦无主见,三人议论多时,各自安歇。 次日,宋仕奎把家藏的三件珍珠汗衫,价值数万金,奉献仙师受用。宋仕奎说:“无物为敬,这是家藏之物,请你老人家收下,聊表寸心。”欧阳德故意装作看不起的样子说:“唔呀庄主!吾乃修道之人,这些物件要他何用?既然你一片虔心,吾亦不好过却,暂且留下吧!”宋仕奎敬如神明,又摆酒相请,连高、刘、徐三人共同用过早饭,又到宋家堡西门外去看操演阵式。他们各乘骏马,带跟随人等出了西门,来到西教场,十一营的将校,各人俱挂腰刀,迎接宋王爷进了演武厅落座。随传号令,一声炮响,那马队二千人列开,排成一字长蛇阵,旌旗招展,号带飘扬,刀枪密布。余华把令旗一摆,变成一个双龙摆尾阵。又操演了步卒,这才散了操,众人各自归队,前护后拥,送宋仕奎与元帅、仙师到了府中,各自散去。 欧阳德到了院内,高源、刘芳、徐胜三人跟他同在一处吃了晚饭。天有初鼓以后,忽从外面房上跳下三个人来,就是在那房上装神仙的人。这三人家住河南嵩县三杰村,姓伍,兄弟三人皆受过异人的指教,手使棍棒,练出了长拳短打软硬的功夫。大爷面如冠玉,名叫伍显,二爷面如重枣,名叫伍元,三爷面皮白净,名叫伍芳,江湖中人给他们送了个绰号,称为伍氏三雄,武技能够压倒绿林。他们是被欧阳德请了来破宋家堡的。今夜前来,见了欧阳德说:“兄长!我兄弟三人,未能得便,未知你今日却怎样破法呢?”欧阳德说:“贼势浩大,要破宋家堡,必须调官兵前来帮助。”徐胜说:“就烦你兄弟三位到巡抚衙门去送一封信,请抚台彭大人急速调派官兵,前来剿灭叛逆才好。”这句话未曾说完,忽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说:“你们这一伙奸细,是到宋家堡卧底来了。你等往哪里走?” 吓得欧阳德、徐胜、刘芳、高源、伍氏三雄等皆大吃一惊!众人连忙站起身来一看究竟。不知来者是谁,从哪里来的,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五回 张耀宗奉谕剿贼 欧阳德生擒首逆 话说伍氏三雄与欧阳德正在议论上巡抚彭大人那里送信,调官兵来拿活财神宋仕奎,外面忽进来一人说:“你们吃着宋家堡的粮,办的彭巡抚的事,待我回禀庄主,你们这伙人一个也跑不了!”徐胜等听了,大吃一惊!那人一推帘子要进来,又抽身出去了。众人各带兵刃追出去,在各房上找寻,并不见有人。众人回来方要落座,外面房上又说道:“姓徐的,那日要不是我救你,焉能有你活命到今天?我替你拿住尤四虎,你也不谢谢我,今日我若给宋仕奎送一信去,你等全作刀头之鬼。” 粉面金刚徐胜在屋内说:“朋友你进来,我等也知你是一位侠义英雄,何必这样耍笑我们。你不必害怕,我们不倚多为胜。” 那房上人跳下来,落于就地,一掀帘子进来了。欧阳德看见进来的这位英雄,原来是铁幡杆蔡庆。水底蛟龙高通海见是蔡庆,说:“蔡老叔,你真会吓人!”蔡庆也笑起来了,说:“自从你等离了河南省城,我就暗中跟了下来,在明化镇店内居住,夜内就来探访这宋家堡的事。那日我到这里,正遇尤四虎行刺。 我就暗中把他拿住,因此我每日必来。“欧阳德说:”我给你们引见引见吧!“指徐胜说:”他叫徐胜字广治,你与蔡老英雄见见。“又给伍氏三雄引见。彼此见礼已毕,高通海、刘德太说:”蔡老叔,你去送一信,请大人调官兵来剿宋家堡,我二人与你书信。“拿起笔来,写了一封书信,交与蔡庆。蔡庆说:”我去了,你众位候回音吧!“欧阳德等大家站起身来,齐说:”不送了!“蔡庆去了,众人又与伍氏三雄谈了一会闲话,求三位英雄帮助捉拿宋仕奎。三人点头说:”是!“站起身来说:”我等失陪了,早晚再会,如拿宋仕奎,我三人必到。“三人去后,众人安歇。 次日天明,宋仕奎升殿,聚集文官武将。文官有小张良李珍,玉面秀士刘松年;武将就是徐胜等众。宋仕奎说:“今日乃是七月初三日,天朗气清,先派人往各处打探明白,禀我知道。若是哪里有官兵驻扎,哪里有团防护守,俱各详细回报,不得有误。”家人答应下去,过了一日回来禀报:各处并无防备。 欧阳德、徐胜、刘芳、高源、小四霸天等八人,至夜内三更的时候,又同在一处议论。忽从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蔡庆。 大家让座说:“你老人家从巡抚衙署回来了。”蔡庆说:“回来了。明夜初鼓,常兴同张耀宗二人,带两营马步队前来剿贼,你等在里面作为内应。”徐胜大喜说:“明日来得正好!我等专候捷音。”蔡庆走后,大家安排好了。欧阳德说:“招贤馆的众将,我一人拿获。贼人的家眷,派贺天保小兄弟四人去拿获。 徐贤弟你同高、刘二位去拿贼首宋仕奎,要各自留神。 次日,大家带好了兵刃,至天有初鼓之时,忽听庄外三声炮响,徐胜、刘芳、高源三人立刻拉刀,直奔内宅。到了宋仕奎所住之处,只见屋内灯光闪闪,内里并无一人,也不见有宋仕奎。又往各处寻找,亦无下落。三人至后院中,把狗子宋起龙拿住。正在各处寻找,听得正东金鼓齐鸣,官兵已拥进宋家堡来。徐胜忽听伍氏三雄在前面房上说:“徐广治,这件功劳我送给你吧,你跟我来。”高、刘、徐三人挟着宋起龙,到了东院屋内,看见早把宋仕奎拿获了。伍氏兄弟三人又往招贤馆,帮助欧阳德拿获了赛叔宝余华、一本帐何苦来、铁算盘贾和、轧油灯李四、闷棍手方回这五个人。金刀太岁吕胜、永躲轮回孟不成、飞腿彭二虎、黑心狼戚顺、平天转杜成、狼狈金永太这六个人逃走了。 且说张耀宗进京引见,回来升了河南本省都司。他奉命带一千官兵,与守备常兴二人带兵进了宋家堡,逢人就捆,见人就拿。欧阳德把三件珍珠衫送给伍氏三雄,三人告别出了西门。 贼人听了这个消息,全都销声匿迹,不敢出头。宋家堡的党羽,拿获了大小二百六十七名,逃走了二狗子宋起凤,不知下落。 至天交正午,大获全胜,先给彭巡抚送信。抄的家私,内有黄金三十万两,纹银二千七百十四万两,零项古玩大小四千五百零六件,绸缎匹头各式三千九百四十余匹,自鸣钟大小一百三十架,金表三百四十七个,田地租项共二十八万余两。大小典当铺七十余座,杂货铺、银楼、缎店各铺户四十余座,尚未查抄。还有总帐簿三十四本,盟单匣一个,粮米柴草无算。张耀宗在这里办事三天,才带众英雄押解众寇起身。小四霸天说:“贼人家眷,并未逃走一人,我四人要往浙江办事去了。”张耀宗说:“你兄弟四人跟我到省,我见了大人,求巡抚保荐四位贤弟,可以得一个功名,不知意下如何?”贺天保、黄天霸说:“不必!我等要侍奉双亲,尽忠不能尽孝,实不能从命。” 张耀宗送了路费。这里的庄宅,知会上蔡县的县主,派人料理。 他即带领官兵人等回河南省城,走到半路,欧阳德告辞,说回去有事,张耀宗也送了路费。 回来见了彭公,张耀宗细说宋家堡剿贼的情由,内里功劳,多是徐胜之力,并有我岳父与欧阳德二人;外面是伍氏兄弟三人相助。彭公点头说:“是!”即吩咐带宋仕奎上来。彭公升了公座,两旁差人站班伺候,有押解的人带上宋仕奎,跪于彭公面前。彭公说:“你抬起头来。”一看他的相貌,青白脸膛,剑眉三角眼,彭公说:“你姓什么?叫甚名字?把你所作之事只要实说,我还可开恩赦你。”宋仕奎说:“大人,我名叫宋仕奎,捐的监生,因误听相面的李珍之言,说我有帝王之份,有异人帮助,我才起意。那余双人我不知他是大人这里的人,他请的那位仙师华阳老祖,我也不知是小方朔欧阳德,我被他等所哄,事到如今,望求大人开天地之恩,只求饶命,我就感恩不尽。”又带上赛叔宝余华、一本帐何苦来、铁算盘贾和、闷棍手方回、轧油灯李四这五个人,跪于阶下。彭公说:“你等都是作何生理?为何帮助宋仕奎反叛?”余华说:“我本是虞城县人,自幼练武,听说他家请护院之人,我才到宋家堡来的。他将我留住,是叫我给他照应宅院。后来他立盟单,小人知道了,就不愿意。”彭公听他这话,把惊堂木一拍,怒道:“胡说!你既不愿意助贼反叛,为何不出首告他,反敢与官兵对敌打仗?现今被我擒了,你在我这里还不说实话,给我打!”余华说:“大人别打,我一时糊涂,只求大人明鉴赐恩,小人得了活命,从此再也不敢与恶人仍在一处。”彭公说:“带下去。” 又把宋起龙与贼妻朱氏等带上来,一一讯问,均皆招认,写了供词,呈与彭公。彭公请藩臬两司议论,把宋仕奎谋为不轨之事奏明皇上。又递了一个保荐人才的折子,保举常兴以都司后补,张耀宗以参将提升,高源加守备衔,刘芳以守备用,候旨送部引见。 彭公递了折子之后,张耀宗跟大人告假,送妹妹完姻。彭公赏他一百两纹银。张耀宗带侠良姑张耀英住在都司衙门官署里,给徐胜送信,择日过门。徐胜就赁了公馆,在此地迎娶过门。过门之后,即带家眷回家祭祖。 彭公把宋仕奎凌迟,全家皆斩于市。把所抄贼人的资财,一半赏了随征之将士。那时四境肃清,彭公在河南大有政声。 是秋八月初旬,黄河水涨,秋雨连绵。彭公带司事人员日夜防护,赖以平安。题奏,皇上赏大藏香十枝,着河南巡抚至龙王庙亲祭。八月中秋前几日,本省属员来拜节,他必亲身面见,询问地面上年景如何?地土民情之事,又必亲口嘱咐县州府道,为民父母,办事均宜详细,切勿草率。 是日,张耀宗、高源、刘芳三人前来拜节,彭公赏了酒席,问张耀宗道:“蔡义士与欧阳义士不愿做官,他两人往哪里去了?”张耀宗说:“我岳父蔡庆在我家闲住,我师兄欧阳德说要回故土修理坟茔,他回家祭了坟墓,就要出家去了。”彭公说:“早晚旨意要下来,必须候着上谕如何?”张耀宗说:“是!” 三人下去。彭公回到后宅,管家彭兴伺候大人吃酒玩月。彭公见皓月当空,照耀如同白昼,真是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回想往事如在目前,又想起李七侯,不如此时他在哪里?至今不能再见他。想罢,彭公甚不乐意,饮了几杯酒,也就安歇了。 到了二十四日,上谕下来:“着张耀宗来京召见。高源、刘芳以守备提升。常兴以游击尽先补用。河南巡抚钦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衔。钦此钦遵!”张耀宗等谢了恩。至九月初旬,还不见徐胜来,张耀宗也不能等候,自己便从巡抚衙门领了文书,收拾了行李进京。至十月间回来,给大人请安说:“蒙圣恩,已升授河南开封府参将。”便接家眷前去上任。蔡庆夫妇因怕天气寒冷,不敢回去,要待来年春三月再回家中。夫妻两人主意已定,便在这里跟着女婿张耀宗、女儿蔡金花,带了从人坐车上任接印,就住在参将衙署内。 彭公在河南未到半年,所办之事,大有古大臣之风,治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真雍熙之盛世。过了几月,忽然旨意下来,调彭公入都。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六回 彭巡抚入都召见 奉圣旨查办大同 话说彭公奉旨调入京都,即把任内所办之事交代清楚,收拾行李起身。正值冬月初旬,天寒地冻,头一站住金铃口。次日过黄河,严寒天气,滴水成冰,寒风似箭,冷气如刀。怎见得,有诗为证:萧条古木立斜日,盛沥寒云滞早梅。 愁处云烟连夜起,静时风竹过墙来。 故人每忆心先见,新酒偷尝手自开。 景状入诗兼入画,言情不尽恨无才。 彭公过了黄河,往北按站行程,路上受了无限的寒冷,又遇阴云四起,瑞雪霏霏。这日早行,约定了三十里之程,雪越下越大。彭公信口占一绝句云:五更驴背满鞋霜,残雪霏霏草树荒。 身在景中无句写,却教人比孟襄阳。 彭公一路上早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到了京都,就住在法源寺。次日即到内阁挂了号。 康熙老佛爷乃有道明君,知道彭朋是一个干员,过了两日,即传旨召见。彭公在养心殿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圣上开言道:“彭朋,你自到河南,剿灭山寇逆匪,也算办事详细,今调你来京供职,着你去补兵部尚书。”彭公说:“奴才谢主鸿恩。” 圣上散朝回宫,彭公回家。次日,有亲友来接风贺喜,彭公皆回拜了。上了任,阖署官员又来叩喜。 彭公除上衙门之日,即在家教训公子德昌读书。公子今年十六岁,已中了文举人,大挑朝考一等,掣签分吏部主事。至腊月,彭公无事,在后堂与夫人吃晚饭,说:“拙夫年已望六,膝下只有此子,赖祖宗盛德,今已金榜题名。我在宦途,一生并无亏德之处,今在京供职;惟知致君泽民而已。”夫人说:“德昌年幼发达,你我也算心安。”过了几日,腊尽春回,时逢春正月,开印之后,彭公上衙门办理一切公事。 到三月间,康熙佛爷在南苑海子打围后,即下旨叫彭朋入内召见。彭公随旨到了余乐亭寝宫,见康熙爷带一班内臣,正在那里坐定。彭公行了三拜九叩之礼。皇上说:“彭朋,朕昨夜失去珍珠手串一件,贼人竟敢留下字迹。”即叫内臣给彭朋看。彭公接过一看,那字帖上写的是:民子余双人,叩见圣明君;河南曾效力,未得沾皇恩。 彭公看罢,叩头说:“吾皇万岁!奴才在河南巡抚任内,拿获叛逆宋仕奎诸贼,此人功劳甚大,并在内里帮助张耀宗等,拿获贼党多人。此人姓徐名胜,后来他携眷回家祭祖,奴才也未及题奏保他。”康熙爷闻奏说道:“彭朋,你去寻找徐胜带来,朕必要召见此人。”彭公说:“遵旨!” 彭公叩头下来,出了宫门,坐轿回宅。到书房内,要彭寿出去叫高源、刘芳二人来见。家人到外院西书房内,说:“高老爷、刘老爷,大人请你二人。”高通海、刘德太二人立刻换了衣服,来到书房之内,给大人请了安,问道:“大人叫我二人,有何吩咐?”彭公说:“圣上在南苑行宫失去珍珠手串,是徐胜盗去了。你二人去找他来见我。” 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二人答应下来,各换便衣出门。二人在正阳门外各处寻找,来至大栅栏各戏园中,真是万国来朝,人烟稠密,各行买卖俱皆茂盛。他二人在酒楼饭馆直找了一天,并无下落。二人也饿了,要找一个好的酒饭馆吃饭,就来在这正阳楼楼上吃酒,要了几样可口的菜。高源说:“刘贤弟!你是精明通达之人,你想,徐胜就是无主见了,他也不该盗皇上的物件。”刘芳也说:“是不该的!”二人吃喝已完,只见跑堂的上来说:“高爷、刘爷!你二位的饭钱,有徐爷给了钱啦!”高通海就问姓徐的在哪里?跑堂的说:“在下面呢。”高源、刘芳二人急忙下楼来找,并无一人,也不知徐胜哪里去了?只见柜上的人过来一位,说道:“高爷、刘爷,你二位的饭钱,姓徐的给了钱,他就走了。留下一个字儿,请你二位拿去看吧。”刘爷接过来一看,上写:字启二位兄台得知:弟徐胜自河南分手,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时切想念。我自河南回家,不见兄台等,也未听接旨,故今来京,惊犯天颜,盗来珍珠串一件。我也不必见大人,三日后必奉还。至嘱! 呈高、刘二位老爷时安。并请升安不一。 愚弟徐广治拜高通海、刘德太二人看罢,说:“他既如此,你我回去,把此情形回明大人便了。”高、刘二人下楼,回至宅内,把找徐胜之故回明了大人。彭公沉吟了半晌,说:“你二人下去吧,我看他如何奉还。” 过了一日,皇上回都,众大臣等去朝见。彭公坐轿到了东华门下轿,只见有一位官员,身穿官服补褂靴帽,五官不俗,一口痰正吐在大人靴子上。他连忙陪笑脸,亲来给大人抹擦。 彭公说:“不必!”那人还打了一个横儿,说:“大人,请!”彭公走了两步,觉着靴筒内有物件,一伸手摸出来的正是珍珠手串。暗称稀奇,说:“果然是一位出奇的英雄!”进内到了养心殿见驾。朝驾已毕,彭公献上珍珠手串说:“奴才奉旨拿获盗珍珠手串之人,奴才今已找回珍珠串,徐胜不敢面君。”康熙爷说:“徐胜赏赐千总之职,留京补用。”彭公谢了恩,出朝回至家中。 四月初旬,因大同总兵傅国恩拐印骗兵,修了一座画春园,招兵买马,聚草屯粮,抢了火药局、军装库。康熙旨意下来,派彭朋查办大同府事务,驰驿前往,并随带司员,一路查访民情。彭公接了这道圣旨,回家对彭兴说:“你把我应带的物件,想着给我收拾收拾,我带两班轿夫,把高通海、刘德太二人请来。”家人出去不多时,高、刘二人进来参见大人,问道:“大人有何事故吩咐?”彭公说:“我奉旨查办大同府,并随带文武司员。我今只带你二人前去,你们把随行所用的行李物件,该带的带些,收拾收拾,我后日请训起程。给你二人纹银各五十两,该带的、该买的衣服,你二人自去办理。”叫家人到帐房取来,交给高源、刘芳。二人说:“多谢大人。”彭公说:“你二人去办吧!”彭公进内宅用了早饭,就有亲友来送礼贺喜。 次日,彭公回拜了一天客。 四月初九日一早,彭公坐了八人轿,高通海身穿灰色布单袍,腰系凉带,青中衣,青缎靴子,外罩红青羽缎单马褂;刘德太也是便衣,宝蓝绉绸大衫,蓝中绸裤,青缎三镶抓地虎快靴,坐骑黄骠驹,鞍旁挂着一口带鞘单刀。彭兴、彭福、彭升、彭寿等各骑骏马,出了德胜门。头一站到昌平州,天色尚早,有七八个男女前来喊冤,求老大人施恩!彭公在轿内吩咐住轿。 头前引马的彭升等,方要抡马鞭子打,彭公说:“把那七八个男女带过来。”家人说:“大人叫你等众人过来。”那些喊冤之人,跪于轿前说:“大人在上,小民等冤枉!”彭公说:“你等所告何人?可有呈状在此?”头前跪的一人,年有半百,说:“小人吴昆,乃昌平州北关外人氏,跟前有一个女儿,名叫桃花,今年十八岁,已许给东关吕登荣之子为妻。今年二月十六日,夜内被贼人先奸后杀,还在墙上留下一朵白如意,是拿粉漏子漏的。还有一首诗,上写的是:背插单刀走天涯,山林古庙是吾家。 国法王章全不怕,秉性生来爱采花。 白日看见多姣女,黑夜三更来会她。 因奸不允多贞烈,倔强之时刀下哈。 小人清早起来,至昌平州衙门喊控,老爷传我至二堂问了口供,立刻验尸。把死尸验过,吩咐小人把我女儿装在棺材之内,候拿凶犯。过了几日,我们邻居黄家的女儿,也被贼人所杀,墙上留白如意一朵。一连七条命案,都是少妇长女,知州并不认真办理。小人连递了两张催呈,知州却说小人刁顽!今日听人说钦差大人查办大同府,从此经过,小人等情急了,会合被害之家来此鸣冤,冒犯大人虎威,只求大人施恩,交派知州替小人的女儿伸冤!“彭公说:”带吴昆等跟随至公馆办理。“吩咐起程。 行有七里多路,有昌平州知州刘仲元,带公差人等前来迎接钦差,在大人轿前请安。彭公说:“你前往公馆引路。”知州退后,坐轿先至公馆伺候。彭公的大轿一到,公馆放了三声大炮。文武官员都来迎接钦差大人。彭公下轿来至里面,又有参将、游击、守备、千总、把总等,跟知州来参谒大人。彭公看了手本,问道:“贵州到任几年?”刘仲元说:“卑职到任一年有余。”彭公问:“本境地面清净否?”答曰:“清净。”彭公说:“贵州是何出身?”知州说:“一榜举人。”彭公说:“本处有白如意采花淫贼,杀伤多命,贵州为甚不认真捕捉?”知州说:“卑职也严勘捕快即行捉拿,无奈此人远遁。”彭公说:“总因你不清查保甲,以致地面不安。下去!明日务将贼人拿获!” 知州答应说:“是!”就下去了。 彭公用了晚饭,叫高源、刘芳上来。二人进了上房,给大人请安。彭公说:“你二人把吴昆等送到州内取保,不准难为他众人。”高、刘二人至外面,带吴昆等至州衙署,交明了衙署当差的人,说:“钦差大人吩咐,叫他们取保回家。”二人回来,见大人禀复明白。彭公说:“本部院明日不走,我派你二人穿着便衣,在城内外村庄镇店各处留神,寻找白如意的行踪下落。”二人答应下去。 次日天明,吃了早饭,二人换上便衣,来到上房,见了大人说道:“我两人就此去了。”彭公说:“你们见行踪可疑之人,只管跟他,访真了果是何人,再为办理。”二人答应下来,出了公馆,顺路往前。刘芳说:“你我分路去访,你往西北,我往东南。”高通海答应,往西走了几步,心中想道:“不知贼人在哪一路?不免找一座酒饭馆,暗中探访探访。”便在西街路北的酒馆吃酒。刘德太出了东门,见关外买卖兴隆,人烟不少,不知该往哪里去访,也不知白如意究系何人?就在路北小酒馆内坐下说:“给我拿两壶酒来!”酒保儿送过来两壶酒。刘芳本是年幼之人,吃了两壶酒,闷闷不乐,想不出一个出奇的主意来,心中着急,不是拍桌子,就是瞪眼睛。正在为难,忽听东面当当钟声连响,走出酒馆一看,见那边围了一伙人。不知所为何因,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七回 铁罗汉回家祭祖 白如意大闹昌平 话说多臂膀刘德太听到钟响,站起身来往外就走。出了酒馆,他方要往前走去,只听后面说:“大爷别走,还没给酒钱呢。”刘德太说:“酒钱我给。”摸出钱来给了酒钱,来到东面人群之中,只见有一个僧人,身高九尺,散披头发,打一道二指宽的金箍,面如紫酱,雄眉带煞,怪眼透神,白眼珠凸出眶外,黑眼珠滴溜溜圆,烁烁放光,大鼻子,四方口,连鬓落腮胡子,身穿白色僧衣,高腰袜子,直裰覆腰,青僧鞋,肩挑铁扁担,前头一口大钟有二百多斤重,后有一个铁如意相衬,在粮店门首,手拿木槌,连打了几下钟说:“阿弥陀佛!金钟一响,黄金万两,施主慈悲吧!”那粮店伙计给了他一文钱,他不要,又添了一文,他也不要,添至一百钱,他还嫌少,非有五两银子不走。铺内掌柜的说:“化几两就要几两,也要我们有这几两,如何行呢?”头陀说:“我这钟永不空打,打一下是银一两,方才我打了五下,你要不施舍,我就要多化了!我的钟再响,你非给银十两不可,我把话和你说明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就有生气的说道:“你这穷僧恶化,太不成事体了,给你一百钱你嫌少,定要五两银子,看你去要吧!”和尚又打了五下钟说:“你要不施舍,必有后悔之时!你别怨我。”挑着钟和如意往东就走。 刘芳看这和尚定是贼人,见他二目贼光烁烁,就看出八九分来了。刘芳在后面跟着,叉恐怕他看出来,就故意的东张西望,装作看热闹的人。出了街头,往北走了有三里之遥,刘芳觅正北有座庙,这僧人推门进庙去了。他连忙回到公馆,遣人去把高源找来说:“大哥,小弟访了一个真正贼人,不知是白如意不是白如意?你今晚跟我出城,到他庙内暗自探听,看是哪路贼人,也好办理。”二人用了晚饭,禀明大人,收拾干净,各带单刀出了东门。 到了正觉寺庙门首,二人只听得钟声响亮,当当的连声直打。他二人由东面蹿至墙上,跳在院中,又上了东配房,看那北上房灯光闪闪,人影摇摇。二人又来至北房,跳在后院,从后窗户用舌尖舔破窗纸,望里瞧看。只见八仙桌上有蜡灯一盏,东面椅子上坐定一人,站起来身高九尺,膀大腰圆,面如蓝靛,雄眉阔目,四方口,四旬年岁,身穿青绸子长衫,足登青缎快靴。 高源、刘芳并不认识此人。这位就是独蓑山东的窦二墩,因为救他兄长,劫牢反狱,逃出古北口,在连环套招聚喽兵,独霸为王。他因思念父母的坟墓,在河间府又无看坟之人,甚不放心。他回到故土上了坟,回头在昌平州正觉寺,路遇昔年故友飞刀英八。他乃是镶蓝旗满洲人,自幼爱练武艺,也不作好事,非偷即盗。他发配山东地方,和窦二墩有来往,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兄弟。后来他逃回京都,在这昌平州正觉寺出家,但恶习不改,任性妄为,常在外面各处探访有姿色的妇女,他夜内前奉采花,花采完了,还把人杀死,用粉漏子漏下一朵白如意来。他庙内使用一个火工道人,名叫刘宝林。他今日因为来了自己的朋友窦胜,亲自在厨房操办菜蔬。 高、刘二人等了多时,才见白如意英八和尚托着四样菜蔬,一壶酒,两份杯箸,放在桌上说:“窦大哥,你可吃几杯酒,在这里多住几天,你我谈谈心。”窦二墩说:“贤弟,我不能久待,怕遇见绿林之人笑我无信!想当年我在德州与黄三太比武,被他打了一镖,因此怀恨在心,也无面目见直隶、山东一带的朋友了。我说过世上有他无我,我要练习武艺,找黄三太报此一镖之仇。闻他年已八旬,卧病不起了。我曾对众人说过,有黄三太在这世上,我窦某总不出世。贤弟你这一出家,也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尘不染,万虑皆空,你比愚兄强胜百倍。”英八和尚说:“兄长!我今听人传言,说钦差彭朋奉旨查办大同府,由昨日住在此处不走,接了七八张呈子,都是告我的。”窦二墩说:“我也深恨彭朋,他仗着白马李七侯等,在山东替他干事,我实恨他。我今跟贤弟去杀了彭朋,留下字柬,就说是黄三太所杀。”英八和尚说:“小弟一生好采花,杀了几个女子。”窦胜说:“你这就不是英雄所为,坏了江湖中的名气。你我吃完酒,就往公馆去刺杀彭朋。” 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二人听了这话,吓得浑身是汗!刘芳一拉高源,到了北边墙下说:“大哥你听见么?屋中是独霸山东铁罗汉窦二墩,他由连环套回家祭祖回来,今日要勾串英八和尚到公馆行刺,你我怕不是他的对手,这便如何是好?”高源说:“贤弟!你我只好听天由命,先在大道之上等他。”二人商议好了,跳墙出去,来至庙前,在树林中把单刀一拉,等候贼人。 窦二墩与英八和尚吃完酒饭,收拾停当。窦胜带折铁刀,英八和尚带朴刀,二人出了禅堂,来至院中,叫火工道人看守庙门。二人出得庙外,直奔昌平州而来。走无多路,前面柳树林中忽然窜出一人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走,须留买路财。无有买路财,一刀一个土内埋。”英八和尚回头说:“兄长!这是吃生米的,他也不打听打听,你我是何等人?”说着,他一拉刀向对面答话说:“合字吗?”高通海回说:“我是井字。”英八和尚说:“线上的朋友,哏喀孤饭,咱们是一个跳板上的人。”高通海说:“我是绳上的,打手子为生,我也没这船,咱们不是一个跳板上的人。”英八和尚说:“你真愣,全不懂,我也是一个贼。”高通海说:“好!贼吃贼,吃得更肥。”英八和尚听了高源这话,怒气大发,说:“愣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再三让你,你一定要找死,我就结果你的性命。”举刀直砍高源。高源一闪,摆刀分心就刺,英八和尚躲在一旁,二人行前就后,两口刀上下翻飞。刘德太也提刀过来帮助。英八和尚哪里放在心上,他越杀越勇,精神百倍。 铁罗汉窦二墩见英八和尚可以赢得他两个人,又往四面一望,不见有人,说道:“我何不去杀了彭朋,再作道理。”一转身绕道树林,到了东关。天交二鼓,他从吊桥过去,由北边坍倒的一个缺口子上去,到了城上,找着马道。顺路来至十字街,找到彭公的公馆,只见里面挂灯结彩,有巡更守夜之人。窦二墩由东边墙上跳过去,来至院内,由后窗户空处往里一看,见有四个人正在灯下吃酒。听那人说:“天有三更,大人还在饮酒啦!我可去问问要茶不要?”西边一人说:“你说醉话了,大人早就不吃啦,在那里看书呢!我听兴儿哥哥说,高老爷与守备刘老爷二人办案去了,到这时候还不回来,我怕他二位被贼人拿住。”彭升说:“少说闲话吧!”窦胜听了,又飞身上房,蹿至北房上往下观看,见屋内灯光隐隐,便跳下去在上房帘子外一望,只见屋内灯光之下,靠北墙有八仙桌一张,桌上摆着文房四宝,东边椅子上坐着彭公,身穿蓝绸长衫,足登白袜云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部花白胡须,正在灯下看书,有书童琴明伺候。铁罗汉窦二墩手执钢刀,把帘子一掀,进来说:“彭朋!你与绿林中人作对,我的故友金翅大鹏周应龙被你所杀,我今特来报仇!”抡折铁刀照定大人头上就剁!只听得“哎哟”一声,红光迸现,鲜血直流。不知彭钦差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八回 窦二墩误走纪家寨 对花刀高刘双收妻 话说铁罗汉窦二墩举折铁刀,照定彭公方欲砍下,不防背后一镖,正中窦二墩左臂之上。窦二墩“哎哟”一声,听得外面有人说:“呔!小辈,你跟我来,我看你有多大能为,敢来行刺!”窦二墩出来一瞧,那人抡短链铜锤就打。窦二墩闪开,举刀相迎。看那使短链铜锤的人,头上青绢帕包头,身穿蓝绸子裤褂,足登青缎快靴,腰系抄包,背后斜背一小包裹,面如傅粉。这位正是粉面金刚徐广治。 他自剿灭宋宗堡后,告假携眷回家祭祖,只因天气寒冷,未曾出来。至次年春天,又因修理坟墓,候至三月初旬,他才携眷动身,到了河南,把家眷安置在他内兄河南抚标参将张耀宗的衙门里住下。张耀宗治酒接风,二人吃酒谈心。徐胜问到彭大人保举的有何人?张耀宗说:“我提升参将,常兴以都司缺在任后补,他还是守备,高源、刘芳二人都授了守备衔,不知妹丈是何前程?可曾保举?”徐胜听了,问道:“小方朔欧阳德兄往哪里去了?”张耀宗说:“他带着徒弟武杰,往他家中教练拳脚去了。还说今春要往宣化府千佛山拜佛烧香,叩见他师父去呢。”徐胜说:“彭公升了京职,我要到京都去散逛散逛,把家眷先留在这里住几天。”张耀宗说:“我给妹丈写封信,妹丈可以投奔彭大人那里去。”徐胜说:“到家再说,不必写信了,我后日动身。”先遣人雇了一辆套车,是日起程,张耀宗送至五里之外,二人分手。 徐胜在路上早行夜宿,饥餐渴饮,非止一日,到了京都。 随即开发车钱,住在西河沿天成店,住的是上房。次日吃了早饭,打听到彭公升了兵部尚书,却并未保举他。他气忿不平,在南苑正遇皇上打围,他才暗盗珍珠手串。后来高、刘二人找他。他在暗中请二人吃了饭,也未见面。他在东华门用计把珍珠手串还给彭公,就在店内等候信息。又病了几天,及至好了,打听得彭公已交旨保他,得了千总之职,便要去谢彭公。却听人说彭公放了查办大同府的钦差,奉旨出京了。这时粉面金刚徐胜的盘费用完,想要追随彭公同往,自己除还店钱之外,只剩了铜钱几百文,想要买匹好马去追彭公,又无银钱。他急中生巧,来到德胜门马市集上,问道:“哪里有好马,不怕多出价。”经纪人等说:“我们店内有一匹浑红马,定要卖银一百两,你跟我来瞧瞧。徐胜跟经纪人到他店内瞧马,只见自头至尾足够一丈,自蹄至背足够六尺,细七寸大蹄腕,浑身并无杂毛。讲好了价钱是一百两。徐胜说:”我去家中,叫人拿鞍辔来备好了,我先试试它。经纪人说:“你请拿去。” 徐胜到西边走了有半里之遥,见路东有座“天和永”鞍辔铺,便进去说:“掌柜的,头号鞍辔,连镫、偏缰、撒手、嚼环一应俱全,共该多少银两?不可说谎。”掌柜的用算盘一算,共银十二两一钱二分。徐胜说:“叫伙计送去,拿银回来。”小伙计挑着鞍辔,跟徐胜到了马店。经纪人等都说:“老爷回来了。”徐胜说:“你过去把马备上,看这鞍辔合式否?”卖鞍辔的小伙计把马备好了。徐胜望着鞍辔铺的人说:“你在这里,等我试试马。”那卖马的瞧徐胜不象拐骗的人,况又有一个人跟在这里,也不怕他。他是把卖鞍辔的人,认作徐胜的跟班了。 徐胜上马加了一鞭,便飞也似的往北去了。卖马的人等候多时,不见回来,心中着急,问那卖鞍辔的伙计说:“你们老爷怎么还不回来,是往哪里去了?”那卖鞍辔的人说:“他不是我们老爷,他买我的鞍辔全份,共该十二两一钱二分银子,我跟他来取银子的。”经纪人等听罢,大家乱了一阵,买马的人早已踪影全无,众人只得各认晦气。 且说徐胜自正午从德胜门起身,走了有六十里,住在山庄店歇息,要了净面水,吃了晚饭,又叫店内伙计给马添了草料,他才安歇。一夜无话。次日黑早,因为要去赶彭公,又怕卖马的人追了下来,连忙起来叫店家快些把马备上。店主庄何是孤苦夫妇,并无儿子女孩,只用着一个小伙计胜儿,听得客人叫,连忙起来了。这时东方发白,天已大亮,一瞧院内所拴之马并无踪迹,早已被人拉去,连忙喊说:“不好了!马被人拉去了!” 徐胜一听,连忙出来瞧看,毫无踪迹,只急得挥身是汗,说:“我无这马是不能走的,你们快些找去!”吓得店家夫妇在外面各处寻找,却绝无影响。他二人过来,看见徐胜着急,只得跪下哭道:“大爷,这事要了我们的命了!卖了我二人也还不起,我们实不知情。”徐胜一看老夫妻实在可怜,这事料他必不知情,只得说:“你二人起来吧!我的马找不到,不与你相干,我走了。” 徐胜出了店门,顺道来至昌平州。到了城内,在大街上一家酒馆吃了几杯酒,打听得彭公昨日到此并未起程。想夜间再往公馆去见大人,便在各处闲游了一天。到日落之时,即在东街店内吃了晚饭安歇。候至三更夜静之时,他暗带短链铜锤,出来把门带上,飞身上房,奔到了公馆。他蹿在房上,隐身于西屋后坡,忽见一人从东房上往下一跳,直扑上房。粉面金钢徐胜蹑足潜踪,在暗中一瞧,此人并不认识。窦二墩进了上房,徐胜一掀帘栊,照定窦胜就是一镖。窦二墩一回身,先自拔下镖来,复又提刀直砍徐胜,二人就在院中各施所能。徐胜虽年轻,并不是他的对手,问道:“小辈,你是何人?这等大胆,敢来行刺。”窦二墩一阵冷笑,说:“娃娃!你也不知,我乃独霸山东窦二墩便是。”粉面金刚徐胜听了,暗为称奇,正在犹疑之,忽听房上有人说:“呔!你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敢来公馆行刺大人,今有造化高来也。”徐胜一听,便知是高通海来了。 他方才在树林中与英八和尚动手,刘芳打了贼人一墨羽飞篁,英八和尚施展刀法,与二人动手并无破绽。忽然正东来了一伙人,手执灯笼火把,刀枪棍棒,头前一匹马上,骑的是守备郭光第,他带着三十名官兵去剿贼,剿空了回来,正遇见三个人在树林中动手。郭老爷认识高源、刘芳是钦差大人的差官戈什哈,便庄马上说:“快拿这和尚!二位老爷为何与和尚动手?”刘芳说:“这是采花淫贼白如意,你快来拿他!”郭老爷说:“我知道正觉寺庙内的僧人不法,今幸遇见你二位老爷。” 急速拿钩杆子花枪,把贼人围在当中,要将他拿获。英八和尚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战了几合,已被官兵拿住。 郭爷叫跟人把马让给高、刘二位老爷骑上,把贼人先带往我的衙门,明日至公馆见大人回话。三人到了东门,手下叫开城,城上知道是城守营老爷回来了,便开城放大家进去。走至公馆门首,郭老爷说:“二位老爷往我衙门住一夜,明日再走吧。” 高源说:“不必!我二人还要见大人回话啦!”二人急忙下马,一飞身竟上房去了。高通海方欲往下跳,见院内有人正在动手。 高、刘二人定睛一看,一个是窦二墩,一个却是徐胜。他便自己通名说:“造化高来也,你等往哪里走?” 刘芳也下来了,三人与窦二墩动手。徐胜说:“我粉面金刚今天连这一个贼也拿不住,还算什么英雄?”彭公在屋内早听够多时,知是徐胜来了,欢喜之极。高通海说:“窦二墩,你今天往哪里走?那边还有人等你。”窦胜说:“好!吾要去也。”他方要往房上跳,只听房上有人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今日有小方朔欧阳德来也。”窦胜闻听,吓得飞身蹿上南房。徐胜紧紧跟随,刘芳等也跟在后面。窦二墩在头前跑得两腿生疼,恨不能肋生双翅,飞上天去,才好逃生。 徐胜苦苦追赶了有二十余里,山路崎岖,只见前面黑暗暗、雾昏昏的,似有人家。窦二墩飞身蹿进庄墙,往里一看,树木森森,房屋不少。他在房上如履平地,正走之际,忽然铜锣响亮,有巡查庄兵早望见房上有人,一棒锣鸣,便有无数庄兵手拿朴刀说:“呔!房上有两个贼,拿呀!拿呀!”一阵大乱,粉面金刚徐胜与窦二墩都被庄兵围往。这时,听见正北内院中有人说:“呔!我家中今天来了贼,好哇!打虎太爷来也。”又听内院中有一洪亮的声音,说:“好大胆的贼人,敢来我家搅乱,拿住他碎尸万段!”一片灯光下,出来了一位老英雄,带着二位女儿,各执单刀。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神手将目识豪杰 小方朔义释英雄 话说铁罗汉窦二墩跑至这所庄院,正遇见庄兵巡查。原来这所庄院,是昌平州所管的纪家寨。庄主是神手大将纪有德,乃本处人氏,自幼在大西洋学艺十年,练会各样削器,木牛流马木狗,自行人马,与各式绷腿绳、绊腿索,立刀、窝刀,自发弩,闷棍,扫堂腿,脏坑、净坑、梅花坑,滚瓦坡房等各种西洋希奇秘法。娶妻刘氏,是猎户刘奇之女,人称杀虎妈妈。 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今年十八岁,长得容貌秀美,自幼深知三从四德,读过《女儿经》,看过《烈女传》,针黹活计无一不通,还练了一身好武艺,乳名云霞,刘氏爱如至宝。她娘家有个侄女,名叫刘彩霞,今年十八岁,也练了一身好武艺,常在纪家寨住。今日纪有德听见传锣声响,他立刻齐集庄兵,手拿金背刀,至外面吩咐家人拿贼!徐胜方要提刀砍窦二墩,后面纪有德却要砍他,徐胜急忙回身相迎。窦二墩一看,也回过身来,提刀要砍徐胜。杀虎妈妈刘氏看见窦二墩要砍徐胜,举铁棒锤照定窦二墩就打。此时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也赶到了,与纪云霞、刘彩霞二人动手,四人杀在一处。刘彩霞与高通海两个人对上花刀,正杀得难分难解之时,欧阳德赶来了,连忙说:“唔呀!不要动手。纪大哥,都是自己人,我要捉窦二墩去呢。徐贤弟不要动手,捉拿窦胜要紧。”正要给众人指名引见,窦二墩乘机跳至墙外逃走,徐胜便在后面紧追。 铁罗汉窦二墩见前面有一座山神庙,他想要进去躲避,不想庙内却有人一把将他抓住,按倒在地。铁罗汉窦二墩说:“是什么人?”原来欧阳德早在这里等候,说:“吾在此等你多时,你也是绿林中的人物,为什么来公馆行刺,是何道理?你乃是山东有名之贼,吾也知道你名叫铁罗汉窦胜。吾今擒住,你若能从此改过自新,可把你放了;若再犯在吾手内,你命休矣!” 铁罗汉窦胜说:“我知道,你也不必吩咐,我从此再也不找彭大人了。”铁罗汉窦胜去后,徐胜随后赶到,说:“兄长可见贼人否?”欧阳德把放了铁罗汉窦胜之事说了一遍。徐胜听了,深为可惜,说:“天已明了,你我回见大人去吧。” 这时刘芳与纪有德也都追到了。神手大将纪有德说:“欧阳贤弟,你我一别四五年的光景,今日在此相会,也是三生有幸。方才追赶的独霸山东铁罗汉窦二墩,可曾拿住了?”欧阳德说:“被吾放走了,他也是一条好汉,我听见他的所作所为,并无奸盗邪淫之事。前者劫牢,是因贪官害他兄长,人所皆知。这样的英雄,你我拿他送官治罪,深为可惜!故此吾放了他,亦叫天下英雄知道,说我等宽宏大量。”随即又说:“兄长请过来,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姓徐名胜,字广治,别号人称粉面金刚;这是纪有德兄长,你二人先见过礼。”徐胜过去说:“原来是纪兄,小弟有礼了。”纪有德还礼。欧阳德又给水底蛟龙高通海引见。纪有德说:“莫非你家住在黄河套高家庄吗?有位鱼眼高恒是你什么人?”高通海说:“是我父亲,已去世了。” 纪有德说:“实不知道尊父去世。贤侄在家,曾听见你父亲说否?有一个朋友,叫神子大将纪有德。我与你父亲,有口盟金兰之好。”高深说:“小侄不知,深有得罪。”纪有德问道:“这位尊姓?”刘芳说:“我姓刘名芳字德太,别号人称多臂膀,我家住在大名府内黄县刘家集。”纪有德说:“你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的公子吗?”刘芳说:“不敢,小侄正是。”纪有德说:“皆是故人了,我听说你父亲死在紫金山周应龙的手内。 你诸位请到我家一叙,欧阳贤弟一同到我家,请众位小饮一杯。“欧阳德等见已是红日东升,也该歇息了,遂同纪有德来至纪家寨。 这所宅院倚山傍水,半天产,半人工,果然好一块风水地。 进了大门之内,当中是甬道,东西各栽桃树、石榴、芙蓉、海棠等四季名花。二道重门里,是三合瓦房,北上房五间,东西有配房三间,东西厢房穿过去各有院落,里面是瓦房一百余间。 至上房屋中,欧阳德抬头一看,正北靠墙有楠木条案,案上摆着盆景果盘等物。墙上挂的四条屏,画的是山水人物,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致,两边有对联,上写:传家有道惟存厚;处世无奇但率真。 案前有八仙桌,两边各有太师椅子。众人看罢落座。进来两个十四五岁、长得俊美的小童,献上茶来。欧阳德说:“纪大哥,你把我侄儿叫来。”纪有德说:“唉!贤弟,一言难尽,我也没作亏心事,却生下这样孩子来,今年十五岁了,说话不明,似傻非傻,我也无法可治。我教他练些武艺,他都学不会,就是生来有些力气,时常带些家人出去打猎,一日他使铁锤打死一只病虎,人便送他绰号,称为打虎太保。”即叫书童去把大爷叫来。书童去不多时,已把纪逢春叫来。他一进上房,说:“哟,爷!你叫咱做什么?”欧阳德、徐胜等一瞧,这人身高六尺,面色紫黑,短眉圆眼,身穿紫花布裤褂,青缎鞋子,项短顶平,说话带吃,给众人见了礼。 少时上了酒饭,纪有德陪着。饮酒之间,提起彭公北巡,去查大同府之事。纪有德一拉欧阳德说:“贤弟,你同我来。” 二人至东里间屋内,纪有德说:“贤弟,你知高源、刘芳二人,哪一个还没成家?”欧阳德说:“兄长有何事,莫非有意给侄女提亲吗?”纪有德说:“我有一女,还有一个内侄女,都是十八岁,练得一身好功夫,给一个村农人家,我不乐意,还须找门当户对之家。我瞧高、刘二人,虽说是绿林中人之子弟,现已升了千总之职,久后并非池中之物,还求贤弟成全此事。” 欧阳德说:“吾可替兄长分分心。”言罢,二人回至外面桌上。 欧阳德将高、刘二人叫至东屋内,说:“你二人可曾订下亲事否?”高、刘二人齐说:“尚未订亲。”欧阳德说:“这里庄主乃有名人焉!意欲把他女儿与内侄女给你二人,你二人可愿意否?”高源说:“我二人现无定礼,有何不愿意的事。”刘芳说:“这事也不能这样草率,还须请人算算。”欧阳德说:“闯婚倒也是好事。”便来见纪有德,细说二人之意。纪有德要了高、刘二人的年庚,与他女儿、内侄女儿的年庚,叫家人拿去,请管帐的马先生一合,刘芳与纪云霞相合,刘彩霞与高通海相合,徐胜、欧阳德就算男女两方的媒人。高源、刘芳二人谢了亲,重整酒筵,又饮了几杯。用过了早饭,纪有德便套了车,送他们四人回归公馆。大家告辞,走到半路之上,欧阳德说:“你三人至公馆请大人动身吧!我要去探访探访,前面路上还有何人?我知紫金山漏网之贼,他们大众往这北边来了,我怕别出是非,三两日我必见你等。”徐胜说:“也好。” 四人分手,高源等至公馆,便打发纪家的车子回去。刘芳先进去给大人请安说:“夜内我二人在北门外拿住白如意英八和尚,有守备郭光第帮助,已交守备衙门监押。窦二墩业已逃走。多亏欧阳德与纪家寨的人帮助。昨晚在公馆救护大人,追刺客的是徐胜,现在外面,给大人请安!”彭公说:“快唤他进来。”刘芳出去不多时,与徐胜进来给大人请安!彭公说:“你往哪里去的?皇上要汝见驾,汝为何不见驾呢?”徐胜说:“我在店中病了,不能起床。”彭公说:“你好好给我当差,不须他往,我还要提拔你呢。把昌平知州给我叫来!”不多时,刘仲元进来参谒大人。彭公说:“我已拿住白如意,现在守备衙内,交汝审明,给我打一套禀帖,按公处治。本当参你,念汝为官不易。明日预备车辆,我要起程。”知州答应下去。 次日天明,彭公坐八人大轿起身,高、刘、徐三人骑马跟随。出了昌平州,走了六七里路,徐胜抬头看见从后面来了一个骑马之人,飞也似地往北直跑。徐胜一瞧,那正是他在店内所失之马,便说:“刘爷、高爷!你二人保护大人前行,我要追我的马去,咱们在保安州公馆见吧!”他一催马去了。彭公的大轿方到保安州南头,忽听喊叫冤枉。要知彭公私访北新庄,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回 彭钦差私访北新庄 刘德太调兵剿恶贼 话说彭公轿至新保安,有二府同知法福理前来迎接大人,请了安说:“请大人至公馆歇息。”彭公一摆手,叫他起来,下去头前带路。彭公轿离保安不远,忽听那边有人喊:“冤枉哪!” 彭公听了说:“把告状之人带至公馆发落,不准难为他。”家人过去说:“你别嚷了!跟着走吧,大人吩咐到公馆之内发落。” 告状人便跟在轿后。彭公一进街头,听前面放了三声大炮。路北里是公馆。彭公到了大门下轿,进了公馆。本处文武官员齐来参谒大人。彭公皆一一见过,问了些地土民情之事。众人下去,叫家人摆上酒筵,高源、刘芳二人齐来给大人请安。彭公说:“你二人下去吃饭,少时带上告状的人来,我要细细审问于他。”刘芳正要下去,大人问道:“徐胜哪里去了?”刘芳说:“他在半路上遇见偷他马的人,赶下去了,随后就来。” 少时,彭公用完饭,便叫保安的三班人役伺候!不多时,法福理带着三班人役,来给大人请安。彭公吩咐带上喊冤的人来!下面当差的带上一人,跪在堂下。彭公说:“你抬起头来。” 那人把头抬起,彭公一看此人,年在二十以外,面庞微白,四方脸,眉清目秀,鼻直口方,身穿蓝布大褂,内衬白布褂裤,蓝布套裤,青布双梁鞋,五官端方,面带慈善之相。彭公问:“你是哪里人,多大年纪,有何冤枉之事,细细说明。”那人说:“小人姓刘名凤岐,今年二十六岁,在昌平州城里作粮行生理,家住在这保安东关外。家有老母,五十九岁。小人妻子周氏,与我同年。四月初二日,因我母亲会收生,被北新庄皇粮庄头花得雨的管家花珍珠,请去收生洗小孩,一日未归。次日花珍珠送我母亲回来,我母亲见家门大开,进去一瞧,我妻周氏咽喉内有钢剪一把,躺在地下,正是刺伤身死。我母喊叫邻右人等,知会地方官人,报官相验。又给我送信,叫我回家。 及到当官,老爷只叫我把死尸葬埋,并不见拿获凶身。小人连到衙门催了几次,这里同知老爷并不在意。小人念妻子结发之情,被人所害,因听人说大人秦镜高悬,斗胆冒犯虎威,求大人格外施恩。“彭公说:”你可有呈状?“刘凤岐说:”有呈状,请大人过目。“说着,呈上一纸呈状,上写:具呈人刘凤岐,年二十六岁,系保安州人。呈为无故被杀,含冤难明事。窃身远在昌平州粮行生理,家有老母与妻周氏,在家度日。身母会收生洗小儿,于四月初二日被北新庄皇粮庄头花得雨的家人花珍珠接去收生,留我妻看家。身母住在花家一夜,花珍珠之妻并未生养,说不到日期。次日花宅送我母亲归家,至家见大门大开,下车入内,瞧见我妻周氏被钢剪刺伤咽喉身死。身母喊冤,禀官相验。我归家一见,惨不忍看。禀官催获凶犯,至今未获。 我念结发之情,妻子无故被杀,因此斗胆冒犯虎威,惟有叩恳大人秦镜高悬,拿获凶犯,与小人辨此冤抑,伏乞洞鉴! 彭公看罢,说:“你下去,明日来此听审。”又叫法福理传花珍珠明日到案听审。法福理答应下去。 次日早饭后,法福理带着花珍珠来见大人。彭公问道:“刘凤岐来了没有?”家人答应说:“来了。”彭公说:“带上来!” 彭升等出去,不多时带了刘凤岐上来,跪于堂下。彭公瞧那花珍珠,俊品人物,白净面皮,身穿细毛蓝布大褂,白袜青云鞋。 彭公问道:“你叫花珍珠?”下面答应说:“是!”彭公说:“刘凤岐之妻无故被杀,你可知情?”花珍珠说:“奴才不知。”彭公一拍惊堂木,说:“你这厮作何诡计?与何人合谋勾串?据实说来!”花珍珠说:“我本是给人家当奴才的,家中妻子孙氏,怀中有孕,就是这几天生养。我请刘妈妈收生,一夜我并未离开她。她家媳妇被杀,小人如何知情?倘老爷不信,问刘凤岐的母亲便知。”彭公说:“刘凤岐,把你母亲叫来。”下面答应下去。不多时,已把刘妈妈带来,跪在下面。彭公问道:“你被花珍珠请去,是给谁收生的?”刘妈妈说:“是给花珍珠妻孙氏。我到他家,一夜未睡,花珍珠也伺候着闹了一夜,并未生养。次日一早送我回来,就瞧见我儿媳妇被杀。这是以往实情,求老爷作主,替我们拿获凶犯,报仇雪恨!”彭公听罢,心想:这件事倒也无处追问,便吩咐全带下去,叫刘凤岐明日听审,花珍珠释放无事。 彭公思想此事,不觉伏桌睡着。迷迷茫茫,似睡非睡,忽见从外面进来一人,并非今时打扮,头戴卐字逍遥巾,身穿土色逍遥氅,腰系丝绦,足下白袜云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部白胡须。见了彭公,点了点头,站在西边。接着外面又进来一位,古时官员打扮,头戴乌纱帽,身穿红蟒袍,腰围玉带,足登官鞋,四方脸,面如三秋古月,五绺黑胡须飘洒胸前。他与先前进来的那位老人,向着大人说:“星君不必为难,要问刘凤岐之妻被何人杀死,我二人已把鬼魂带来,请星君一问便知。”彭公问道:“你二位是哪里来的?”戴乌纱帽的说:“吾乃本处城隍司。”老人说:“吾乃本处土谷神。”彭公说:“可将女鬼带上来。”城隍、土地用手往外一指,进来一个女鬼,面皮微白,白中透青,脖项内插着一把钢剪,身穿蓝布衫,青布裙,跪在大人面前说:“冤魂冤枉!”彭公说:“你被何人所害,只管实说,我给你报仇雪恨就是了。”女鬼说:“大人要问害我的人,现在外面,请大人一看便知。”彭公说:“我跟你去。”站起身来,跟至外面,瞧那女鬼不知哪里去了。忽然一阵怪风,大人紧闭二目,及至风定尘息,开眼一看,只见来到一个花园之内,东西栽种树木,正北是望月楼三间,楼前有一丛牡丹花,虽是绿叶,无奈枯焦要死。大人说:“可惜这一丛牡丹花要枯死了,天降点雨才好。”正想着,忽然一阵阴云,下了一阵大雨,把牡丹花全都湿透,顿时开放出几朵鲜花。彭公看了此花说:“天时人事两相合,这花等雨,我起了一点求雨的念头,天就真正降下雨来。”这时,忽然花朵上起了一缕青烟,直扑彭公面来。彭公一急,醒来却是一梦,天交正午。 彭公说:“怪哉!怪哉!”想这梦中之事,真正奇怪。叫家人要了一碗茶吃了。又想:刘凤岐的妻子被害,是因花珍珠接他母亲收生,才有这段公案。我想此事还必须亲自私访那花得雨是何如人也?这案中事与我梦中事相对,或者此事须是花得雨所为,亦未可定。想罢,说:“彭升,你去把高源、刘芳二人叫进来。”彭升立刻到了外面南屋,说:“高、刘二位老爷,大人叫请你二位。刘芳听见,说:”是,听见了!“立刻同高源来至上房,给大人请安说:”大人叫我二人,有何吩咐?“彭公说:”我方才心中闷闷不乐,偶得一梦,你二人给我圆圆梦。“ 大人就把梦中之景细说一遍。高源说:“大人梦见花要雨,忽然得雨,三个字凑成一块,不就是花得雨么?”彭公说:“我知道这花得雨乃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他也不敢胡为,我不免亲身去探访探访。刘芳你跟我去,叫高源在家守护公馆!” 大人换了便衣,扮作个相面之人,刘芳暗中跟随。出了公馆,往西走有五里,便到了北新庄。瞧这庄外,树木成林,村东是东西街道。进了村口,往西走有半箭之地,见前面路北有大门一座,门前有上马石两块,东西有龙爪槐树八株,长得秀茂。彭公打了几下竹板,心想:人群之中或柳荫之下,必有闲坐闲谈之人,如在一处因话答话,可以探听些事。这是彭公的本意,可到了这村庄之内,却并无一人。他走了几步,才见西面大柳树下,有二位着棋的老人。彭公走至跟前,说:“二位请了!”那老人说:“请了!”彭公说:“此庄何名?”老人说:“这庄名北新庄,我们这庄内姓花的多,住的一位皇粮庄头花太爷,就在东边住。”彭公说:“我听人说,他要请瞧风水的先生,可是真的吗?”那老人说:“这倒不知,只是此人的脾气太大,你进去须要小心点。”彭公说:“请了。”站起身来,往回走了几步,看见刘芳在路南小酒铺内坐着吃酒呢。 彭公打了几下竹板,只见从大门里面出来一个书童说:“算卦的先生,我们大爷请你去给他看看流年。看好了,必然要给你几两银子的。”彭公说:“你家庄主姓什么?”书童说:“姓花,你跟我来吧。”彭公跟童儿进了大门,往东穿过去,别有院落。书童带彭公进了上房,见东面太师椅子上,坐着一人,大约就是花得雨了。年有三旬以外,面皮微青,凶眉恶目,身穿串绸长衫、蓝绸中衣,白袜云鞋,手托银水烟壶。他一见彭公进来,连忙站起,倒很谦恭地说:“先生贵姓?”彭公说:“姓十名豆三,号叫双月。”花得雨听了,微微一笑说:“你这是何苦哪!我早就知道,尊驾你是查办大同府的钦差彭大人。 你来私访,我与你也无仇恨,何必前来送死?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你一到我村里,就有人瞧见你了。“彭公一语不发,面庞发红。只见那花得雨把镇宅的宝剑摘将下来,一伸手抓住彭公的衣襟,说:”你今日是白来送死的!“照定彭公就是一剑。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想奇谋义仆救主 闻凶信夜探贼巢 话说花得雨伸手把宝剑摘下来,抓住彭公说:“你好大胆!我也未曾作过什么恶事,你来私访我,我焉能容你,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方要举剑剁彭公,忽然从外面跑进一个人来,破口大骂,说:“花得雨,你这该死的人,连祖坟也不要了。”跑过去一手把彭公拉开,一手架住花得雨左臂。花得雨一瞧,不是别人,却是他的一个亲随家人,年有二十以外,名叫进禄。他气得二目圆睁,说:“好奴才!你吃我的饭,我白把你养了,你会骂我啦!好混帐王八羔子,我把你打死了,方出我胸中之气!”进禄说:“你老人家别生气,叫人来先把彭大人捆在空房之内,我再说给你老人家听。我说的没理,你把我活埋了,我也死而无怨。我这是为主尽忠,怕你老人家胡闹,我着急才生成这个主意来。” 花得雨听了,吩咐众家人把狗官捆上,送在东院空房之内,晚晌发落。众恶奴答应下去,不多时回来说:“捆上锁在空房之内啦!”花得雨气昂昂地说:“知道了。”又问进禄:“你把为我的情由说出来,要有半句不对,我先把你活活地打死,也不能和你善罢!”进禄说:“此时天也太早,今夜晚晌,我有主意。”花得雨说:“胡说!你有什么主意?”进禄说:“庄主爷,你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大人他是一个大钦差,你杀了他,就算白杀了吗?倘若被官兵知道,那时难免刨坟灭祖之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这段事若犯了,如何了得!你老人家是有身家之人,须想一个万全之策,方为妥当。”花得雨听罢,说:“进禄,你说这话,我也知道,无奈捉虎容易放虎难。彭大人他往我这里来私访,我所作所为之事,也瞒不过你,倘若被他访实,这便怎了”?进禄说:“你老人家说的有理,是不能保得万全。”花得雨说:“莫非把他放了,方为万全之计吗?” 进禄说:“放是不能放的,倘若放他回去,他调官兵来剿咱们北新庄,咱倒反不如先杀了他为是呢。你老人家交给我办,管保害了彭大人,又连累不到你老人家。就是知道,也不能来找你老人家。”花得雨说:“什么主意?”进禄说:“天也黑了,日已落了,你老人家先吃晚饭吧。我吃完晚饭,把彭大人背到北新庄北村口山坡无人之处,找一条长虫,我把长虫往他口内一放,钻人肚腹之内,他必不能活了。就是跟钦差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害的。这条计好不好?”花得雨听了进禄一番议论,连说:“好好!这事也须这么办理。好孩子,你办去,办好了我还给你几两银子。” 进禄吃完饭,手执灯火,先奔后院,瞧见彭公被捆扎在那里,便过去说:“大人受惊了!”伸手解开了绳扣。彭公借灯光瞧这少年人,甚是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即问:“你是何人?”进禄跪下磕了一个头说:“大人把奴才忘了,我跟着大人去河南上任,在良乡县遇到刺客。大人单身带奴才私访,在高碑店避雨时遇到贼人,我跟大人在姜家店内躲避贼人,夜晚有贼人把大人背走了,奴才不敢回京,也不知大人死活,我才逃至保安地方,来找我姑父王怀仁。他是在这里开饭店的,我找着了他,他的饭店也关了门啦!在家无事,他给我换了衣服,问我能做什么?我说自幼儿在大人那里当书童,是我父母一百吊钱,典在大人宅内的。我的姑父便给我找到这北新庄花宅里面来当跟班。我来了后,他给我改名叫进禄。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些损人利己的事,抢人家的少妇长女,霸占人家的地土房产。我今日听见大人北巡大同府,想到公馆去,他出首,又怕大人不见。今日他要杀你老人家,方才要不是我,你老人家的性命休矣!”彭公说:“彭禄儿,我竟把你忘了。你既要救我,趁早想个主意如何出去,到了公馆再说。”彭禄儿说:“你老人家跟我出上房,我蹲在地下,你老人家踏在我肩上扒上房去,我再上墙跳至外面,接你老人家下去。”彭公说:“很好!” 彭禄儿扶着大人,出离了上房,正在要上墙时,只听见西门门外有人说:“小子,你怎把灯笼弄灭了?走!跟我去杀了这个赃官,然后再往他公馆内杀那些跟人。”彭禄儿一听不是外人,却是花得雨看家护院的花面太岁李通。 这李通原来是一个绿林中人,住家在京东玉田县,先跟白马李七侯在一处,后因李七侯保了彭公,他等还是明劫暗盗,无所不为。他和金眼魔王刘治,因抢绸缎客犯事,逃在通州,他等都是在案逃脱之人。他投在北新庄,当了看家护院的人,来的时候,这里有个掺金塔萧景芳给他引见。今年三月间,萧景芳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今日花得雨打发进禄去害彭大人,又叫家人去请李教师爷来。家人至西跨院来请花面太岁李通,说:“庄主爷请你!”李通听了,跟家人来至外书房,见花得雨正自吃酒。他说:“庄主爷叫我何事?”花得雨说:“我今把彭钦差拿进庄来,我的家人叫不要杀他,又叫我把他送至村外暗害他。”李通说:“何必费这些事,即便杀了他也不要紧。待我去一刀杀死他,斩草除根,以免后患。”花得雨说:“也好,你就杀他去,以免后患!”便叫书童拿灯笼,送教师爷到东小院去杀赃官。书童点上灯笼,出了外客厅,走至夹道,一绊栽了一个跟头,起来说:“哟!灯笼灭了。”李通说:“你这厮一点用处全没有,走到这里,你却把灯笼弄灭了。”他一进角门,见院内有两个人,正是彭禄儿扶着彭大人,想要往东上墙逃走。 花面太岁李通说:“呔!好小子,你私通外人,敢将彭赃官送哪里去?”他一拉朴刀,跳进院中,方要去杀彭大人,忽从房上掷下一宗暗器来,正中在花面太岁李通的左臂。李通觉着疼痛,说:“好小辈!你是什么人暗算我?下来与我见个上下。”房上一声嚷道:“呔!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些人,竟敢把奉旨的钦差大人给害了。今有多臂膀刘芳,是你们的千总老爷,来拿你这一伙狐群狗党!”摆单刀跳下了房,举刀直向李通砍来。 这刘芳跟大人前来私访,至北新庄见大人与村民谈话,他暗中跟随在后。后来花家书童请大人进去,至日落还不见出来,他心中暗说:“不好!”喝了几杯酒,问酒铺掌柜的说:“北新庄皇粮庄头在哪里住?”酒铺掌柜的用手一指,说:“路北大门,我们这京北一带无人不知裕亲王府的庄头,他也结交官长,出入衙门,保安一境无人敢惹他,你问他作什么?”刘芳说:“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护院。”酒铺掌柜的说:“不错,是有几位护院之人。”刘芳听说,便知道花得雨家中有看家护院的人。 他给了酒钱,候至点灯之时,路静人稀,他才出了酒铺,一纵身蹿上房去,在花得雨家中各处探听,并无大人下落。正在暗中寻找,忽然间瞧见花面太岁李通手内提刀,带着小童儿往后走。刘芳瞧那东小院中,正是彭公,还有一个人扶着他,却并不认识那人。方要下去,只听得李通嚷说:“赃官哪里走!”刘芳摸出一枝墨羽飞篁,照定李通打了一下,然后跳下来抡刀就砍。花面太岁李通急架相迎。战了数合,李通吩咐书童鸣锣聚集庄兵,来拿这个贼人。书童走至更房,叫更夫拿起锣来打了一阵。一百多名打手与紫金山逃来的贼人各执刀枪棍棒,杀到东院。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二回 李通调贼困刘芳 高源请神捉贼寇 话说刘芳跳下房来,恨不能杀死李通,好救大人出去,又怕贼人齐来,抵挡不住。正在为难之时,忽听铜锣连声直响,登时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一百多名庄兵,都是短打扮,一身青衣,手执各式兵刃。内有漏网之贼是: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 这些人在前番大破紫金山之后逃走,不敢在河南地方住,便与大斧将赛咬金樊成等,分手各奔前程。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恶法师马道元这四人奔出潼关,往西去了。蔡天化逃至淮安出了家。玉美人韩山单身逃走,不知去向。他们九个人,立了盟誓,生在一处为人,死在一处为鬼,想出北口外,投奔霸王庄花氏三杰花得雪那里去,也是个安身立命之所。九个人走至保安,知道这里有花得雪的二弟花得雨是裕王府的庄头,在这里很有声势,由李通引见他九人,就投在这里。花得雨收下九人,就算看家护院之人。花得雨也爱练习武艺,如有抢人打架之事,必用他们这一伙人。 今日听见铜锣声响,各带兵刃,来至东跨院,正瞧见花面太岁李通与一个少年之人杀在一处。吴太山仔细一看,认得是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之子、多臂膀刘德太,知道他是彭钦差那里的人,说:“合字儿,昭路把哈,溜了马,是遮天万字垓赤字,莺爪孙,顺水万,亮青字,摘留了瓢。”这是江湖黑话:“合字儿”是他们自己人:“昭路把哈”是回头瞧瞧:“溜了马”是一个人:“遮天万字垓赤字”是彭大人:“莺爪孙,顺水万”是公门之中,办案的官人姓刘:“亮青字,摘留了瓢”是拿刀把他杀了。众贼各摆兵刃四面一围,金鞭将杜瑞摆手中钢鞭说:“李教师,让我拿他。”只听房上一声喊,说:“呔!好贼人,你往哪里走?今有水底蛟龙高通海来也!”刘芳正与李通动手,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二人举鬼头刀来助李通说:“小辈,你飞蛾扑火,自来送死,我今来取你的性命。”刘芳见贼人势大,不知大人生死如何,自己又被群贼困住,一人难敌众人,正在进退两难,见高源也被杜氏兄弟二人所困,四面庄兵围绕。高源蹿纵跳越,闪展腾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口中直喘说:“好贼人,你们倚多为胜,我要急啦!”杜瑞说:“小辈,你就急了便怎的,今日是你自来送死!这北新庄好似天罗地网,铁壁铜墙,你要想活,比登天还难。”高源说:“你们这些人,不知高法官的能为,我要请一位神仙来。房上的,你还不下来吗?快帮助我拿这些贼人。”杜茂说:“高通海,你别造谣言,我今一定要结果你的性命!”摆钢叉分心就刺。 忽听北房上一声喊道:“呔!高源不必害怕,我来也。”摆虎头双钩跳下来的那人,身高九尺,面如刀铁,雄眉阔目,四方脸,鼻直口方,一部花白胡须,身穿蓝绸短汗衫,足登青缎抓地虎快靴,手抡虎头钩,照定杜茂而来。青毛狮子吴太山瞧见,认得是河南汝宁府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便举朴刀过去急架相还。高通海心中暗喜,说:“蔡叔父,你老人家来得甚好,我也有了帮手啦!”他又回头,瞧着那东房上说:“你还不下来?快些助我拿贼。”只听东房上说:“高源、刘芳,你二人不必害伯,我来也!”一人手抡铁棒锤跳下来,说:“呔!今有你太太来拿你!”金眼骆驼唐治古拉单刀跳过来说:“呔!好无耻的匹妇,我来拿你。”金头蜈蚣窦氏举铁棒锤相迎,二人杀在一处。高源说:“蔡婶母,你老人家快来帮助我,拿这一伙漏网之贼。我瞧见了,南房上的,你们还不下来吗?”这句话未说完,忽听南房上说:“高大哥不必着急,我等来此助你拿贼。”跳下来一个男子,年约二十以外,白净面皮,顶平项圆,玉面朱唇,眉清目秀,手提单刀。后跟一位少妇,蛾眉皓齿,杏眼桃腮,手帕缠头,身穿桃花色女裤褂,足下一双金莲,果然天姿国色,手提单刀跳至人群之中。 这头前走的,是玉面虎张耀宗,他由河南参将提升,进京引见,升了宣化府的副将协镇大人。他带着夫人蔡氏,与妹妹侠良姑起身上任,到葵花寨来见岳父岳母告辞。蔡庆夫妇不放心,要送他姑爷上任去,先把家中一切事务交给族侄蔡光文照应。他家中有骡驮轿二套车,与张耀宗等乘坐。到京中住了几天,闻听大人出口外查办大同一带去了,又拜了几天客,在兵部投了文,引见下来,即往宣化府去上任。他谢了恩,请训起身,在路上打听到彭公过去不久。头一站住在昌平州。次日赶到保安,天已黄昏,打了公馆,就与钦差彭大人的公馆对门。 他是钦差彭大人的门生,他的功名又是彭大人提拔的,便换了官服,来到彭大人公馆,问道:“门上有人么?”听差人等听了,即刻出来,问道:“是谁呀?”张耀宗把手本交给听差的人拿了进去。 不多时彭升出来,说:“张大人,我家管家有请!”张耀宗进去,瞧见彭兴正在上房坐着。他一见张耀宗进来,连忙站起身来,说:“张大人来得正好,是从哪里来的?”张耀宗说:“自河南升任宣化府协镇,我去上任,经此路过。”彭兴请了安,说:“给大人叩喜。”张耀宗还了安,说:“大人往哪里去了?我来给大人请安。”彭兴把在公馆接呈子,私访北新庄之事细说一遍。张耀宗说:“不好了!我快去迎接大人才是。”彭兴说:“张大人,你快去迎接要紧,高老爷也去了,多时不见回来。”张耀宗即刻告辞,回到公馆见了蔡庆,说明大人私访之事。他回至后面急忙换了衣服,夫人问什么事?张耀宗也对夫人说了一番。蔡金花与侠良姑张耀英二人也要去,张耀宗阻挡不住,便换了衣服,与他岳父蔡庆等各带兵刃,出了公馆,问明了道路,五人即顺路往北新庄而来。走有几里路,到了北新庄,听见庄中一阵锣响,五人拉刃蹿上房去,往各处一瞧,见西面有一片灯火之光。走至临近一看,院内有紫金山的漏网之贼,困住了多臂膀刘德太、水底蛟龙高通海。瞧这伙贼人的势大,只可交手,不能拿获,也不知彭公的生死如何?此时高通海急得浑身是汗,又见贼人越杀越勇,喊声连天,庄兵无数,正在进退两难,忽听西房上又有人说:“呔!好贼人,你等死在眼前了,我今特来拿你这伙贼人。”不知房上这位却是何人,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三回 花得雨中途被获 张耀宗施勇杀贼 话说高通海等七人,在北新庄与贼人杀了一个难解难分。 忽听西房上有人说话,跳下一位英雄来,手执短链铜锤,大喊一声:“贼人休要逞强,今有粉面金刚徐胜来也!”徐胜自去追盗马的人,也没找回马来。他来至保安,到了公馆,把他所骑之马,交给管号之人。他没有见到大人,闻听大人到北新庄访花得雨去了,便出来找了一个饭店吃饭。等到日落之时,他来到北新庄,见庄内路静人稀,便蹿上房去,到了里面,看见东跨院墙下,彭禄儿扶着大人上墙,又见刘芳与李通交手。他连忙救二人出了东院,送至大门外,说:“大人受惊了,跟我来!” 到了东庄口,彭公定了定神说:“徐胜,你才来吗?你不必送我,这是我旧家人彭禄儿,此事多亏他,若不是他,吾已为地下人矣!我主仆二人顺路回公馆,你快去把刘芳救出来。我到了公馆,必然调官兵前来剿这窝巢。”徐胜送了半里之遥,彭公又叫他去救刘芳,怕刘芳寡不敌众。 粉面金刚徐胜来至花宅,先往各处探听,并无动静,只听东院一片声喧,闹得乱乱哄哄。到了东院,瞧见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花面太岁李通这一伙贼人,正与高源等杀在一处。徐胜在房上取下一块瓦来,照定李通面门打去,正中在鼻梁之上。刘芳趁势一刀,将他砍倒在地,不能动转。徐胜抡短链钢锤说:“好贼人!你等助花得雨造反,刺杀钦差,外面官兵已到,今天你等休想逃走。”跳下房来,与贼人动手。他见他内兄张耀宗等正各施所能,便想乘此时去拿了花得雨,免得别生是非,说:“高大哥,你等千万别放走一个贼人,外面官兵已到,连花得雨一并擒拿。”说罢,他转身杀条去路,竟往内宅而来。 方进内宅,见东屋内灯光隐隐,人影摇摇。他轻步来至窗外,用舌尖湿破窗纸,望里一看:椅子上坐定一妇人,年约二旬以外,生得花容月貌,西边有一侍女,桌上放着一盏蜡烛灯和茶壶茶碗。那妇人问侍女道:“他们都走了吗?”侍女说:“走啦。”妇人说:“无故的找事,闹出这么大的乱儿,他们又要进京,我每日替他们提心吊胆。你去把花祥叫来,我与他商议是走好还是在这里好?”侍女说:“哟?姨奶奶你也太胆小啦!大爷这一去,三五日内必然有喜信回来。你叫花样他一个十七八岁的人,懂的什么!他要带你老人家走,往哪里去呢?要给大爷知道,你二人命也没有了,我也不能活了。”妇人说:“放屁,你知道什么!荷花你这孩子,我白疼了你啦,这点事你就不给我办啦!”侍女说:“我给你老人家找去就是了。”站起来往外就走。徐胜听这话有隐情,连忙的进房内来,说:“花得雨哪里去了?趁此实说。”妇人瞧见粉面金刚徐广治,形如宋玉,貌似潘安,不由得一阵骨软筋酥,说:“大爷要问奴家,我们是花大爷的侍妾兰香,今年二十二岁,被他用银钱买来的。大爷你贵姓呀?是哪里人氏?”徐胜见此妇人这般妖艳,说话轻薄,便说:“我问的是花得雨,你可知他往哪里去了?说了实话,我饶你不死。”妇人见徐胜说话正颜厉色,也不敢讨贱了,说:“花大爷因为得罪了彭钦差,方才骑马进京,求王爷庇护去了。” 徐胜听了,并未答话,连忙回身出来,蹿到房上,跳在街心,往上京都的大路追去。只见黑夜沉沉,树木森森,一直追了有六七里路,并不见有人行走,心中甚是着急。忽听正北有人说话,说:“花珍珠,你快催坐骑,你我到了京中,见了王爷,求他老人家与我作主,我必要害了赃官之命,方除我胸中之恨。”花珍珠说:“大爷不必忧心,我跟你老人家到京中,只求王爷救我主仆二人。”徐胜闻听,心中暗喜,在道旁赶上头一匹马过去,把第二匹马截住,说:“恶霸你往哪里去?”他伸手挡住骑马之人,拉下马来,按倒在地,说:“花得雨!今日这就是你尽命之所。”被擒的人说:“好汉,我不是花得雨,我是花得雨的家人花珍珠,只求老爷饶了我吧!”徐胜说:“头前那骑马的人是谁?”花珍珠说:“是我家主人花得雨。”徐胜说:“我先把你捆在这里,我要追花得雨去,回头再来放你。” 花珍珠说:“好汉爷千万放我!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徐胜把他捆绑好了,转身去追花得雨,有二里之遥,前面有马蹄之声,正是花得雨。 他因方才道旁一人,把他的家人花珍珠拿住,便纵辔加鞭,跑到这里,心中祷告说:“过往神灵,星天后土,保佑我今日逃脱此难,我回家满斗焚香,报答神庥!”正自祷告,忽见马前有一个黑影,约有三尺多高,影影绰绰地把去路阻住。花得雨心中一动,说:“这是鬼吗?”天正三更之时,又是旷野荒郊,前无村庄,后无跟人,道旁都是古墓荒丘,枯树一片。他心中害怕,只见对面之物跳了两跳,往马这边一纵,花得雨坐的马一拨头,前蹄一抬,把他掷了下来。那黑暗暗之物走过来先按住花得雨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是找死呀!我等你多时了。” 徐胜追到一看,却是蛮子兄长小方朔欧阳德,过去请了安,说:“兄长好!你从哪里来的?”欧阳德说:“吾前日与你分手之后,来至此处暗中访查道路,知有紫金山之贼,意欲行刺大人,替周应龙报仇雪恨。吾今晚先到公馆探访,知道你们都在北新庄,我来至此处等候,正遇见他主仆二人,要往北京去走动人情。贤弟你来甚好,先把花得雨送到公馆去,我去帮助众人拿获吴太山一伙贼人。”花得雨苏醒过来,已被徐胜捆上了,说:“哪位拿我的?我和你二位并无冤仇,你二位要放开我,我在京都有一座当铺,二十万两纹银的成本,我奉送你二位。 倘若不信,我亲笔立字与你二位。“欧阳德说:”吾等是不要汝那些银钱的,吾徐贤弟为求功名,你所作都是伤天害理之事,我要放了你,落个万古骂名。“徐胜说:”兄长不必与他多说,先把他驮在马上。“二人拉马,驮着花得雨走至半路,先放了花珍珠,问他今后还作恶事不作?花珍珠说:”再也不敢啦!“ 叩了一个头,竟自去了。徐胜说:“我至保安公馆看守花得雨,兄长你去帮助蔡老英雄吧!”欧阳德答应,二人分手,徐胜回保安不表。 且说小方朔欧阳德往北来至北新庄,听庄内人声喧嚷,进了庄门一看,有保安千总刘达武奉钦差之命,带四十名官兵来此剿贼,到了庄门这里团团围住。里面东院中的老贼青毛狮子吴太山,看那动手之人,都是剿灭紫金山的人,又怕官兵前来,呼哨一声,说:“众位风紧,急复流撒活年上撒脱!”众贼知道这是黑话,说的是办案的人多,我们从西面逃走啦!金鞭将杜瑞说:“高通海,也是你命不该绝,好汉爷我有要你命的时候,我去邀众英雄来拿你,你想逃走,万不能够。”杜氏兄弟先上房去了。刘芳和杨春杀在一处,战了几个照面,红眼狼刀法一变,与黄毛吼李吉也逃走了。金眼骆驼唐治古见势不好,也带贼人且退且走,大家逃走去了。这里张耀宗、蔡庆捆上李通,拿了九名庄兵。欧阳德已到,外面千总刘达武也到了,拿了几名管家,天已大亮。便将李通与家人花瑞、花升、花祥、花茂,连庄兵共有十四名,带至保安公馆大门内,先把众人押在外面东房,交刘达武派兵看守。 蔡庆等人把女眷送至对门公馆,他同玉面虎张耀宗、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小方朔欧阳德进了公馆。徐胜由里面出来,见蔡庆请安,又与张耀宗见了,随说:“我托众位洪福,已将花得雨拿到,大人昨日晚间被我救回,请众位进里面见见大人。”众人至里面,大人正同彭禄儿在说别后的事,吃着茶。徐胜进来,先给大人请了安,说:“回大人知道,欧阳德、蔡庆、张耀宗来给大人请安,他等还帮助把花家的党羽与官兵动手的人,共拿获十四名。”彭公听见徐胜来禀,带笑说:“徐胜,你出去把蔡老英雄、欧阳义士与张耀宗请进来!” 徐胜出去说:“大人请你三位相见。”蔡庆等一同进去。刘芳、高源先请了安说:“大人受惊啦!”彭公一摆手,蔡庆等三人过来请安。彭公站起来说:“二位义士请坐,张耀宗你从哪里来? 请坐吧。“张耀宗谢了座,把已往之事说了一遍。彭公说:”我来至此处,遇见了这样奇巧之案,天助我拿获囚徒,皆诸公之力和二位义士相助。“吩咐叫三班人役伺候,我要亲身审问花得雨因奸害命,窝聚匪徒,拒敌官兵一案。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四回 扮阴曹夜审花得雨 送密信钦差访贼人 话说彭公叫人传保安同知,要三班人役审问花得雨。早有同知法福理,带皂、快、壮三班人役来参见彭公。彭公说:“贵府你在此听候本部细审贼人。”又对蔡庆、欧阳德说:“二位义士,听我审问花得雨。”彭公当中坐定,左边蔡庆、欧阳德,右边张耀宗、法福理,下边是三班人役,高源、刘芳、徐胜三人立在大人身后。先带上家人花瑞、花升、花祥、花茂四个人上来跪下。彭公看了一看,问了名姓,说:“花瑞,你是一个当奴才的,我也不怪罪于你,你家主人一生所作所为的事,你说了实话,我施恩于你,放你回去;你若不说实话,我就严刑治你,还要重办你四个人呢!哪个先说实话,就算是好人,我就放你等回去。”花瑞被彭公这一番言语,说得也默默无言。 他心内想罢,说:“求大人开恩。我家主人先雇了一个护院的人,名叫花面太岁李通,后又来了青毛狮子吴太山等这些人,全是河南紫金山来的,住在主人家内,无事与我主人在一处练武。我说的并无虚话。”彭公点头说:“花瑞,你主人为什么谋杀刘凤岐之妻身死?你必知情。”花瑞说:“我在外院看门房,这事是我们总管花珍珠与花茂所办。”彭公说:“花茂,你家主人谋人妻女之事,你要从实说来。”花茂说:“大人要问,只因我家主人二月初七日上坟,回头走至保安东窗口,见路北有一家是随墙板门,门外站定一个妇人,有二十多岁,长得十分美貌,眉眼另有一团风流。我主人问花珍珠,这是谁家妇人?花珍珠说是刘妈妈的儿媳妇,刘妈妈会收生,常往小人家去。又问刘妈妈的儿子做什么?花珍珠说是在昌平州做生意。我主人回至家中,叫花珍珠想主意,要这一妇人到手。花珍珠献了一条计策,他说定日接刘妈妈给他媳妇收生,来至此处,他也不离左右。他知道刘家没有男人在家,就是刘妈妈的儿媳妇一人,夜晚派些人去抢来,一个妇人家,多给她些衣服和金银首饰,也就安住她的心了。次日放刘妈妈回去,就说闹胎,还须再等几天。我主人就依他的主意,全办好了。派我带吴太山、李通和二十余名打手,到刘家将房门打开,见那妇人尚未睡觉,被我众人抢上轿去,擒到我们庄中。在大门之内打开轿帘,瞧见那妇人脖项上插定一把钢剪子,吓得我主人也无主意!李通他出的主意,叫人将原抬的轿子别动,连死尸抬回他家内,装一个不知道。我等又把那妇人送到他家去了。这是实话,只求大人开恩,此事全是我家主人做的,实不与小人相干。”彭公说:“带李通上来,与花茂对词。”李通身受重伤,也未强辩,均已承认。彭公又把那九个庄兵一齐带来,问了名字,说:“你们是花得雨的什么人?”那些庄兵说,均是雇工人。彭公一拍惊堂木说:“胡说!既是雇工人,为什么与官兵动手?”内中有一名叫王霸的说:“我们实不知情,只听说有了贼啦!我们要知道是官兵,小人哪敢与官兵交手?”彭公说:“你家主人共雇了多少人工?”王霸说:“共有二百三十余名。”彭公说:“带下去交法福理看押,吩咐带上花得雨来。” 两旁一喊堂威,把花得雨带至大人公位之前。两旁人役说:“跪下跪下!”花得雨一阵冷笑,说:“彭朋,你叫我跪下,我一不犯国法,二不打官司,你带一伙强盗到处指官诈骗,诈我的资财,咱们这里也完不了,有地方和你说去,咱们到都察院去打一场官司。”彭公说:“花得雨,你谋奸害命,且窝聚强盗,夜内移尸,凌辱钦差,拒捕官兵,你的脑袋还有么,你还说作甚好人!今见了本部院,竟敢目无官长,咆哮公堂,来人,着实先打八十大板。”打得鲜血直流,打完了,彭公说:“带上来!”那花得雨说:“好打好打!”彭公说:“你不招吗?”花得雨仍一语不发,只气得面皮煞青。 彭公看罢,心中想了一会,随即吩咐带下去,又叫高源过来,附耳说如此如此!高源叫刘芳、蔡庆、徐胜一同下去,又对法福理附耳说了几句话,让手下人看押花得雨,收在空房之内。 花得雨连疼带气,迷迷糊糊睡了有五六个时刻。他一睁眼,黑暗暗的不见有人,正自狐疑,忽然进来两个人,一个黑脸膛,一个白脸膛,都是古时打扮,头戴红缨大帽,青布靠衫,腰系挺皮带,足下青布靴子。一个手提绿纸灯笼,一个手拿铁链和一面小牌,上写着“追魂、取命”,说道:“花得雨,你跟我二人走吧!现有冤魂把你告下来了,我二人是本处城隍司的。” 一人一抖铁链,把花得雨锁上,带他往前就走,黑暗暗的,阴风阵阵寒,拐弯抹角,见前面一座大殿,抱柱上有字,写的是:阳世英雄,伤天害理都有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横幅四字是:“你可来了!”进殿一看,所照之灯都是昏惨惨的,灯光都是绿的。当中有一公忠官位,坐定森罗天子,头戴五龙盘珠冠,龙头朝前,龙尾朝后;身穿衮龙袍,上绣龙翻身,蟒探爪;腰中紧系富贵高升玉带一条;足下篆底官靴;面如黑漆,一部花白胡须。左面是判官,头戴软翅乌纱帽,身穿绿绸蟒袍,足登官靴。并有牛头马面,两旁鬼役人等。方一进殿,迎面有一戴乌纱帽,穿红蟒袍,腰系玉带,足穿官靴的,他带着一个女鬼往东去了,又回头说:“花得雨的灵魂带到!” 提将上去说:“跑下!”上面阎王说:“来人,把生死簿拿给我看。”判官立时呈上一本帐来。阎王说:“花得雨!今有刘凤岐之妻周氏,被你谋害身死,前来告状。你欺心胆大,倚势欺人,你不知善报恶报,早报晚报,终竟有报!你谋人妻女,所作的事还不实说吗?要等我将你上油锅炸,你才说呀!” 花得雨知道已死在地府阴曹,不说也无用了,就把如何与花珍珠定计,抢刘凤岐之妻,自刺身死和移尸之故说了一遍,写了供底,亲手画押呈了上去。忽从背后来了一人,正是高通海,说:“花得雨,你今还往哪里去躲避,我是不能饶了你的,你说了真情实话,你还要怎么样赖供呢!”把灯重新改换,一看众人都是穿的唱戏衣服,扮阎王的是蔡庆,做判官的是徐胜,招房是张耀宗,扮女鬼是班内唱小旦的。这都是彭公授计,吩咐法福理这样办理。保安同知法福理是旗官,这里有一份戏箱存放,故借这公馆东面关圣帝君庙内,作为问案之所。今已审明花得雨作案之事,便带他去见彭公。 彭公一想:这案要是行文上宪,又要耽延几十天工夫,不如与民除害为是,遂将众犯人等带下去看押起来。次日天明,彭公吩咐把被告牌抬出去,准有人来告花得雨。这信一传出去,就有居民人等喊冤!告花得雨霸占土地房产,抢掳少妇长女之案,共有七张呈状。彭公全皆叫进来,俱各问了口供,说:“明日要办花得雨!”即派官将被抢妇女对明,并将占有田产各归本主。彭公递了一个折子,奏花得雨所作之恶。旨意下来,将花得雨即行就地正法,李通等皆斩首示众。彭公钦赐“剪恶安良”匾额。同知法福理因地面不清,革职留任。高源、刘芳、徐胜记大功一次。这上谕一下,彭公派法福理监斩,在保安西门外将花得雨等枭首示众。 彭公将事办理完毕,忽听外面差人来报,说:“有一个姓张的,要求见大人,说有机密大事告禀。”彭公派高源出去,看是何人?高源出去一看,却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凤凰张七即张茂隆,连忙请安,说:“叔父,你老人家从哪里来的?”张茂隆说:“我听人传言,说赛毛遂杨香武出家当了老道啦!我来找徒弟朱光祖、万君兆,顺便访几位朋友。我今听说一件机密大事,特来见大人告禀。”高源同他进来,给大人请了安。彭公一看那张茂隆,年过花甲,五官端正。彭公说:“义士请坐。” 张七说:“大人在上,草民万不敢坐。”彭公说:“此处并非公堂之上,坐也无妨。”张茂隆说:“我今来此送信,大人请把左右暂退出去,恐走漏了消息。”彭公说:“无妨,都是我的心腹之人。”张义士说出一席话,吓得众人魂胆皆惊!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五回 彭钦差私行改扮 假仙姑舍药跳神 话说那凤凰张七来至大人公馆内,见了彭公说:“我今在漾墩地方听人传言说,青毛狮子吴太山、并獬豸武峰二人,邀请天下各处绿林英雄,要替金翅大鹏周应龙报仇雪恨,拦轿行刺,或明或暗,请千万留神!草民告辞了。”彭公说:“义士你来送信,定无虚言。我此去办理大同府,义士跟我前去,我决不亏负于你。”张茂隆说:“吾恩兄黄三太病体沉重,我意欲上绍兴府前去探望,在路上还要顺便找找我徒弟八臂哪吒万君兆、赛时迁朱光祖他二人,我实不能跟大人前去。”彭公说:“既不能跟我前去,我也不能留你。”叫彭兴取百两银子路费,送义士收纳。彭兴取来,交给凤凰张七。张茂隆接过来说:“谢大人厚施,我要告辞去了。”彭公叫高、刘、徐三人送出公馆。 彭公问道:“欧阳义士,此事应该如何呢?”欧阳德说:“大人不要为难,大人可带高源、刘芳、徐胜三人,骑马便行,吾坐着大人的轿,叫张耀宗的车也跟在轿后,按站行程。如有动作,吾先拿住那混帐王八羔子。大人也不可离远,只要拿住几个,就镇住他们了。”彭公说:“也好!”张耀宗到南店算还店钱起身,欧阳德坐上大轿,彭公身穿便服,带高源、刘芳、徐胜三人出了保安城。 此时天气甚热,柳树荫浓,青山迎面,道路崎岖。彭公在马上说:“我自出居庸关以来,看见另有一番气色,景况可观,无奈蜀道之难。”徐胜说:“天气甚热,出了口就好了。”彭公在马上仰看红日当空,热不可言,望前一看,都是一片荒土,并无树林,口中又渴,回头说:“高源,你看前面可有歇凉之处,可以买杯茶吃。”高源说:“往前再走几里路,就有歇凉之处。”彭公催马转过山弯,见前面有许多男女老少,手中都拿着香,彷佛是上庙烧香赶会的样子。前面不远,有一座村庄,树木森森,人烟稠密。彭公进了南村口,听那行路之人说:“天有正午,娘娘该升座啦,你们快走吧!”彭公往前走了不远,见街西有一座茶馆,字号是“别墅山庄”,挂了茶牌子,是雨前、毛尖、武夷、六安等名目。彭公下马,高源等三人也下了马,把马拴在一处,进了茶馆,要了一壶茶。 只见外面进来一个人,身挂香袋,年有三旬以外,是乡村农人打扮,与那彭公等四人坐在一处,说:“四位喝茶么?” 徐胜说道:“你是往哪里烧香去?”那人说:“我们这村叫鸡鸣驿,这正西村头有座庙,叫仙圣母娘娘庙。这庙内原先有一个道士叫贾玄真,因得病身死,近来又有一位活佛娘娘,在此显圣舍药,无论是哪里人都来烧香,她一见就知道姓名。你四位贵姓?”徐胜说:“我姓徐,他姓高,那位姓刘。”那人给了茶钱去了。徐胜对大人说:“这件事又是妖言惑众,哪有什么活神仙之理呢?”跑堂的过来斟水,徐胜说:“你们这里有一位活娘娘吗?”跑堂的说:“我们这里有一位九圣仙姑娘娘,乃是贾玄真老道的表妹,说是九圣娘娘降世,济困扶危,舍药治病,每逢三六九日在此舍药救人,初一十五,远近村庄的全来烧香。今日是五月十三日,你们去看热闹吧!”那跑堂的说完去了。徐胜说:“这是新闻,依我之言,咱们找店住下,访访这段事情。”彭公看那北面路东,有一座客店,字号是“三元客店”。彭公说:“你与高源二人去访查明白,禀我知道。我与刘芳住在客店,等候你二人。”徐胜说:“莫若你老人家也去逛逛如何?”彭公说:“我去也不便,还有四匹马没人看守,你等去吧。” 徐胜便站起身来,同高源一直往西去了。走了有半里之遥,见买卖人不少,医卜星相,甚是喧哗,路北便是那一座天仙娘娘庙。徐胜进了大门,见正北是大殿,东西各有配殿三间,正北大殿上的大龛,挂着黄云缎幔帐,头前供桌上摆着五供儿一堂。正北设着莲花座,并无神像。两旁等候烧香的人齐说:“娘娘驾到了!”只见外面四对黄旗引路,一顶四人小轿,轿内坐着一位娘娘,后跟仆妇二人。抬至殿前,那两个仆妇便搀扶娘娘下轿。徐胜看那位娘娘,年有十七八岁,头戴珠冠,身披蓝绸衫,周身绣团花,西湖色百褶宫裙,足下金莲二寸有余,南红缎宫鞋,面如桃花,柳眉杏眼,朱唇白齿,真是梨花面,杏蕊腮,瑶池仙子凡间降,月里嫦娥不染尘,美貌标致,世间无双,令人可爱。徐胜、高源二人见那娘娘这样打扮,透些风流俊俏,美貌无比,就知不是好人。见她升了大殿,两个仆妇和两名儿童站在旁边。烧香之人齐跪在殿前,说:“愿娘娘万寿无疆!”叩头烧香求药的不少。忽见有一少年人进来,年有十七八岁,面如满月,眉清目秀,俊品人物,身穿两截罗汉衫,内衬白绵绸裤褂,西湖色春罗套裤,白袜云鞋,手举高香,跪在娘娘驾前说:“娘娘在上,弟子景耀文因母亲病重,求神护佑,赏赐仙丹给我母亲治病,弟子必烧香还愿。”那娘娘微睁杏眼一看,说:“原来是景耀文你来讨药,娘娘念你一片虔诚,赐你金丹一粒。”从囊中取出一粒药来,交给仆妇。仆妇下来说:“公子,你跟我来用药。”往那少年之人鼻孔一揸,那少年人立刻跟仆妇往西院内去了。高源一看这些怪异,忽又见外面进来一人,年在三旬以外,身穿紫花布褂裤,白袜青鞋,面皮微紫,紫中透黑,粗眉圆眼,跪在那娘娘驾前说:“娘娘救我,我姓王行二,绰号人称小刀子王二,今年我三十一岁,并未成过家,浑身酸懒,求娘娘可怜我吧!”那些个烧香的男女老少一听,无不惊异!只听那娘娘说:“王二,你的来意我也知道,来人给他一粒药,吃吃就好。”那仆妇下去,给了王二一粒药吃,王二一发愣,那仆妇扯他站起来往西院内去了。 徐胜暗说:“她明是一个活人,如何是神仙呢?我去问问她就是。”想罢,上前说:“娘娘,我是远方之人,听人说娘娘显圣,我有些不信,我要看看是怎样灵验,只求娘娘说我是哪里的人氏,姓什么,叫什么?”那娘娘一看徐胜,不由杏眼含情,香腮带笑,说:“你的来意我也知道,你不信于我,我也不恼你。你姓徐,是过路的,不必生事,你去吧!”这几句话说得徐胜一言不发,心中暗为佩服。 书中交代:她既是肉体凡人,如何知道徐胜的名姓呢?这是徐胜在茶馆之中,与那烧香的人说闲话时漏了名姓。那人就是他们一伙的,专在庙的临近处,看到如有形迹可疑之人,他就装成烧香的人过去访问名姓。他们共有十数个人,都替娘娘办这事,暗探明白,回去告诉她。 天有正午之时,烧香人等不断。至日色平西,娘娘要起驾了,仆妇扶着下座,立刻出庙。就在西面路北,另有一所院落。 高源、徐胜二人跟到门首,见娘娘轿子进了大门,他二人才回三元客店,在上房见了大人,细说方才之事。彭公说:“这是妖妇煽惑愚民,本处地方官就应该办她。”徐胜说:“大人,吃了晚饭,我再去打听她夜内作何事故?”此事关乎地面,彭公欲访真情,便说:“也好!” 四位用完了晚饭,高、刘二人保护大人,徐胜带短链铜锤立刻出了店。天不到初更之时,他飞身上房至庙西那所院落。 徐胜见内有灯光,跳下房来,在窗户外用舌尖湿破窗纸,看那东里间是两间明窗,上挂四盏纱灯,各点了蜡烛。北边靠东墙有四个皮箱,西边是条案桌椅,桌上有烛台一枝,东边椅子上坐着的就是白日那位娘娘。靠南窗户是大床,床上摆着小炕桌一张,上摆六碟菜儿,一壶酒,两双杯箸,西边有三十多岁的两个老妈。只听那娘娘说:“我今日很烦,把我的衣服拿来我换换。”那仆妇立刻把东边箱子里的衣服取过来,放在她面前的床上。她脱了蓝绸衫裙子,换了衣服,又叫仆妇说:“给我拿茶来。”仆妇送上茶来,那娘娘喝了几口说:“你们下去,把那姓景的给我带来,我要亲身请他喝酒。”那老妈答应出去。 徐胜飞身上房,施展珍珠倒卷帘的架势,隐身藏于房檐之下,只见那侍唤的老妈进了西厢房,把白日烧香求药的那位少年领进上房。他迷迷糊糊,也认不出人来,愣坐在床上。那娘娘先掏出一个药瓶儿,倒出药来,往那少年人的鼻孔一抹。那景耀文一睁眼,说:“这是哪里?”老妈说:“你不必嚷!我们娘娘与你有一段天缘,你不可错过!”那娘娘也说:“景耀文,我是王母之女,今临凡世,与你有一段金玉良缘,该当成为夫妻。今日我见你来,也是天缘辐凑,你喝两杯酒吧,我也陪你两杯。”那景耀文说:“我是因母病才来求药,你们用什么诡计,诳我来此?快送我回去吧!你们胡说,哪有神仙还要男人的道理?”那娘娘说:“你好不明白,人生在世上,夫妻是人伦之大道,你说神仙不要男人,那玉皇为什么有王母娘娘,还要生几个仙女呢?你要从我,咱们两个喝酒吃饭,安歇睡觉,明天我送你回家,给你母亲治病。你要不依我,我先杀了你,你不能救你母亲,也不能回家去了。你好糊涂,你看我哪一样长得比你不好,你自己说。我与你结为夫妻,也不亏你。”徐胜一听,说:“这厮也太不要脸,定不是好人,我进去拿她。” 不知怎样拿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粉金刚夜探迷人馆 九花娘见色起淫心 话说粉面金刚徐广治在屋檐之上,听见屋内那娘娘百般哄劝,那景耀文并不依从。徐胜要进去,又怕莽撞,心想,不免再看一个水落石出就是。 书中交代:这娘娘原是靠山庄的人,在家姓桑。父亲早丧,母亲刁氏,生他兄妹三人。她二位兄长,一名桑钟,一名桑义。 她乳名叫九花娘,幼年七八岁时,有一个跑马戏的张妈妈看她好,认为干女儿,传了她一身好武艺。张妈妈死后,她又跟哥哥练习拳脚。后来许配一个保镖的人,姓何名必显,十六岁过门,又跟男人练了些刀枪棍棒。其性妖淫,一夜无男人陪伴,如度一年。过门未及一年,何必显得了虚弱之病死了。她无有公婆管教,时常招些男人,无论什么男人,过了一个月她就够了,稍不开心,便把他杀掉。去年十八岁,他就杀了有二十多条人命。她有一个远亲表兄,姓贾名玄真,在鸡鸣驿天仙娘娘庙内出家。她时常来庙中住着,贾玄真与她通奸,也得病死了。 她就在这庙中,托言代神看病。她认识的奸夫,也常在这里住。 她借娘娘下降为名,招些男女来,好看哪个少年男子长得好? 她受异人传的迷魂药,有一条手帕,名曰五彩迷魂帕,这院别名就叫迷人馆,每夜要用两个,方称她的心怀。 今夜把景耀文带到这里,蜜语甘言,那景耀文却一概不懂。 她心中不悦,用迷魂帕往他鼻孔中一抹,那景耀文又昏迷过去,不省人事。叫仆妇带他上外面去,再把那小刀子王二带上来。 仆妇等去不多时,又带进一个穿紫花布裤褂的来,坐在椅子上,那九花娘把解药给王二抹在鼻孔之中。那王二本是一个土匪,听人传言,说九花娘离了男子不成,他才至庙中找九花娘戏耍。 今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见屋内灯光闪烁,九花娘便装打扮,更显姿容秀美。他连忙跪倒在地说:“求娘娘开恩救我,我是一片虔心,来求娘娘救我的。”说着他伸手过去,就摸九花娘的金莲。九花娘假装好人,一掌打在王二的脸上说:“好不知事务的东西,你走这里来撒野了!”王二笑嘻嘻的说:“多谢娘娘赏我一个嘴巴,若再打我一下,我连肉都麻了。”九花娘一听也笑了,说:“你这癞子起来吧,我看你人长得粗率,倒还会说话。”那小刀子王二起来坐在床上,仆妇人等把酒斟上说:“二位喝酒吧!”那王二两只眼睛都直了,往前一伸手就拉住九花娘的手腕,说:“娘娘且慢喝酒,先赐我片刻之欢。”九花娘说:“你先别忙。” 正在说话之际,忽听外面房上有人说:“老九,叫你受等了,我来迟一步,罚我三杯吧。”从外面进来一人,年有二十五六岁,乃是河南紫金山金翅大鹏周应龙的余党,姓韩名山,绰号人称玉美人。因官兵在紫金山拿了周应龙,他自己漏网,逃至此处避难。由二月间认识九花娘,二人见面心意相投,如鱼得水,并无半点不好之处。后来,韩山就管住她不准再交别人。九花娘如何肯听?韩山也无法可治。今日韩山是从张家口来,一到院中,听见九花娘正与一男子吃酒调情。玉美人韩山说:“好无耻的娼妇,你又招引野男子,在此败坏风俗。”拉刀进屋内,一抡单刀就把小刀子王二杀了。九花娘看韩山杀了王二,一时间心中不悦,蛾眉直竖,二目圆睁,一伸手把墙上所挂之刀抽下来,说:“韩山,你太无礼!”也提刀就砍。韩山说:“老九,你翻脸无情,这还了得呢!”九花娘说:“你要管你姑奶奶,如何能够?我看着那个男子长得好,我要留他在这里睡,你敢杀我心爱之人,我焉能饶你!”玉美人韩山说:“好贱婢!你也不知大太爷的厉害!”便提刀相迎。九花娘一摔手帕,照定韩山面门打去。韩山双脚站立不住,昏迷倒地。九花娘过去一刀,把韩山的人头砍了下来,又叫仆妇来收拾血迹,点上檀香。 粉面金刚徐胜在房檐上看见九花娘这样的行为,跳下房来,说:“淫贼,你这样可恶,杀害活人,我来拿你!”九花娘一听说:“哎哟!是哪一个?”她抽出刀来,叫仆妇执着灯笼,来至外面一照,见徐胜年约二十余岁,心中一动,说:“你这位是从哪里来的?”徐胜哈哈一笑说:“好无知的贱婢,我看了多时,特来拿你。”抡了短链铜锤,照定九花娘就打。九花娘一闪身躲开,说:“壮士何必如此呢?你要喝酒,谁不与你,请进屋中,你我谈谈心,我看你也不是寻常之人。”徐胜说:“呸,别不要脸啦!我乃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岂能与你无名贱婢为伍。”九花娘说:“你真不知自爱,开口伤人,我焉能饶你?”抡刀就剁,徐胜急摆短链铜锤相迎,二人战了有几个照面,九花娘一摔迷魂帕,照定徐胜面门打去,徐胜昏迷,栽倒于地,不省人事,立刻被仆妇人等拿住,捆了抬到屋内,放在地下。 九花娘剪了蜡花,又朝徐胜脸上细看,果然是美男子、俏丈夫。她先去取解药来,亲自伸出十指尖尖的手儿,把解药抹在徐胜鼻孔之内。徐胜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见九花娘站在眼前,闻着有一阵冰麝脂粉丹桂之香,便说:“你拿住我不杀,所因何故?”九花娘笑嘻嘻地说:“你贵姓呀?我是一片好心,拿你进来,有心要与你结成百年之好,长久夫妻,我也没有男人,你要依我,咱们是合而为一。你要不依我,你也有个名姓,是哪里的人,来此为何?”徐胜说:“我姓徐名胜,字广治,绰号人称粉面金刚。我听说你这里常常害人,来此结果你的性命,替众人除害。”九花娘说:“你既然是绿林中人,更好说话,我这里有的是金银,任你所用,你往哪里去,我跟你往哪里去?你我年岁相当,又何必这样装腔作势呢?”徐胜说:“我乃绿林英雄,岂能与你少廉鲜耻之人作为夫妻。你要杀我,任随自便,你若放我,也任你自便。”九花娘说:“你当真不从我,我要杀你。”徐胜说:“你就杀吧!徐大爷视死如归,你又为何这样胆怯?贱婢,你不算是人。”九花娘说:“你也太不要脸啦!我要结果你的性命,如伤一蝼蚁。”说着抡起单刀,照定徐胜脖项就砍!徐胜闭目,只等一死,忽然觉着脖项一凉,九花娘只在他的脖项边上拍了一刀。徐胜一睁眼,那九花娘笑说:“我有心要把你杀了,我又舍不得。你要是依从我,丰衣足食,我哪样配不上你,你好无知。”徐胜见这光景说:“你要真想和我成为夫妇,须依我一件事,我往哪里去,你跟我往哪里去。”九花娘说:“那是自然,我既嫁你,我就随你去。”说着就把徐胜放开了。 徐胜站起身来,一看他那短链铜锤在八仙桌上放着,九花娘坐在东边的椅子上。徐胜愣了半天,伸手抓住短链铜锤,往外就跑。九花娘说:“你这人口是心非。”拉单刀追了出去,照定徐胜就是一刀,徐胜抡铜锤就打,二人在院中杀在一处。九花娘又摔出迷魂帕,照定他面门打去。徐胜闻着一阵异香,一阵昏迷,又倒于地下,被九花娘捆好放在屋内床上,说:“再拿解药来!”仆妇人等又取解药来,放在徐胜鼻孔之内,少时便苏醒过来。徐胜一睁眼,说:“好贱婢,你真不要脸,又要怎样?”九花娘说:“你这匹夫,口是心非,你方才说依允我,我放了你又要走,此事也就是我,要是别人,早把你杀了!你自己还不知事务,你要好好的依我,万事皆休。”徐胜说:“娘子你放开我吧,我再也不走了,你要信我,你就放了我。”九花娘说:“你起誓我才放你。”徐胜说:“我若再走,叫我永不转好运气。”九花娘过去把他放开,说:“你起来,不可说诳,咱们二人吃酒吧!” 徐胜坐在床上,九花娘叫仆妇人等预备酒菜。徐胜坐在东边,九花娘坐在西边。徐胜打算要用酒灌醉了九花娘,便好拿她。二人对坐吃酒。九花娘所遇的男子也不少,并没一个比徐胜长得好的,故此甚爱徐胜。二人先喝了几杯酒,九花娘说:“我给你半杯酒喝。”把自己的一杯酒吃了一口,剩下的给徐胜喝了。二人又来猜拳,正喝到高兴之时,忽听窗外一声喊:“独占鳌头啦!”伸进一只手来,吓了徐胜与九花娘一跳!二人连忙问是何人?只听外面说:“好徐胜,你在这里作乐了。” 不知外面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老龙背火烧欧阳德 靠山庄淫妇暂避难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与妖妇九花娘二人吃酒猜拳,正在高兴之际,忽然间从窗外伸进一只手,说:“独占哪!唔呀,你们喝哇!”徐胜一听,就知是小方朔欧阳德来了。 欧阳德从北新庄假装钦差大人,坐着大轿出了保安,顺大路往前走了约有七八里路,忽然对面过来一个和尚,年约三旬以外,他走到轿前抽出刀来,照定轿内分心就刺!欧阳德一撇身,正刺在左肋之上。欧阳德练的软硬功夫,骨软如绵,善避刀枪,这一刀虽说未伤,看来亦甚凶险。他跳下轿去伸手一抓,未曾抓住,那和尚如飞地走了。 原来那是漾墩正东三义庙的和尚,名叫法空,别号人称玉面如来,与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二人素有来往。 因吴太山等由北新庄逃至漾墩三义庙内,见了玉面如来法空,细说在河南与彭大人结仇之事。法空说:“我替你等报仇!你们在庙中等我去拦路行刺,把彭大人杀了,与你们雪当年之恨。 你们看我的主意好否?“吴太山说:”贤弟,你当真要替我们报仇,我等皆感恩不尽,事不宜迟,你就此前去!“玉面如来法空自己收拾干净,由漾墩起身,就住在白水铺店内,等候彭公的大轿。那日早饭后,听人传言说,要过钦差啦!他在暗中带了单刀,等在半路之上,见正南人马车轿不少,他从旁边过去,暗抽单刀,照定大轿里边就是一刀!欧阳德一把未曾抓住,他就跑了。欧阳德追赶下去,大轿也就停住了。张耀宗、蔡庆过来询问,彭兴说:”是有刺客啦!欧阳义士追下去了,咱们且别往下去。彭禄,你先去前边鸡鸣驿打店。“彭禄答应下去,到了前边打店,正住在三元店,与彭公同住在一个店内。 欧阳德追了法空有几里路,未曾追上,急忙回到鸡鸣驿,访知公馆是在三元店。正往前走,只见高源在门首站着,说:“欧阳义士,你往哪里去?”欧阳德听见是高源叫他,随问:“大人住在哪里?莫非大人也住在此处吗?”高源说:“不错,是住在这里。”二人进店到了北上房之内,见大人正在吃茶,与刘芳说着闲话。一见欧阳德二人进来,大人说:“义士你从哪里来?”欧阳德把方才在道上遇见刺客之故说了一遍。彭公听罢,说:“此事多亏张茂隆给信,义士你又有胆量,要是本部院坐着轿,定丧于贼人之手。义士你受惊了。”欧阳德说:“总是大人的洪福,吾也未曾受伤,就是便宜刺客,让他逃走了,可惜可惜!”彭公说:“刘芳,叫店家要酒菜来,与欧阳义士压惊。”刘芳到外面要了酒菜,彭公与他三人共桌而食。饮酒之际,天色黄昏,点上了灯烛。欧阳德酒饭已毕,说:“大人明日仍不必坐轿走,看贼人还当如何?”大人说:“甚好!”叫小二撤去残席,拿上茶来。欧阳德喝了几碗茶,听见外边天交初更,忽然想起一事说:“徐广治怎么不见?”高通海说:“别说了,还提徐胜呢,白昼之间,我二人到天仙娘娘庙瞧跳神舍药的人,他说要去探访这位娘娘,今夜晚去了多时,还不见回来。”欧阳德说:“唔呀不好!这里正闹阴贼妖妇九花娘,莫非是她?吾早要拿她,未得其便,今日吾去看看如何?你二人在此保护大人。”刘芳说:“你认得天仙娘娘庙么?”欧阳德说:“这里是我的熟路,我知道就在村西头,我去也!” 他到了院中,纵身上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先从房上走,又从地上行,来到了天仙娘娘庙。他往各处哨探,见西院中灯光隐隐。来至西院之内,正遇徐胜头次被擒,欧阳德方要往下跳去救他,忽然后边有两道黑影儿扑了过来,临近一瞧,却是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二人也跟下来了!欧阳德说:“你二人来了,大人何人保护?”刘德太说:“大人已安歇了,无人知道,我二人前来看看如何?”三人下了房,在窗外往里一看,见徐胜被九花娘拿住,用绳儿捆着,九花娘说:“若是你与我成为夫妇,我就放你。”徐胜破口直骂!欧阳德说:“你们看,徐胜果然是好人。”正说着,又听九花娘百般劝说徐胜,徐胜还是不允,她举刀要杀,却只拍了徐胜脖子一下。那徐胜说:“我应允了就是。”高、刘二人听见,眼都气红了。又见九花娘放开他,二人便喝酒猜拳,九花娘叫“大三元”!徐胜叫“五魁呀”!九花娘又叫“八匹马”!欧阳德便从窗外伸进一只手来,说:“独占呀!你这不要脸的淫妇,往哪里走!” 九花娘拿刀就从窗户外出去。高通海说:“徐老大乐上了,好哇!我等奉钦差大人之命,特地前来捉拿淫妇。”九花娘听到这说话之人有四五个,细想此事不易取胜,莫若远走高飞吧! 欧阳德蹿上房去,刘芳也从后面追去!粉面金刚徐胜本无心要九花娘,今见蛮子哥哥同高源、刘芳三人赶到,九花娘从后窗逃走,便把短链铜锤拿起来,跳至院内说:“三位兄长慢走,我来也!”九花娘只跑得如同丧家之犬,漏网之鱼,恨不能肋生双翅,飞上天去。 欧阳德追了有十余里之遥,天有五鼓的时候,口干舌燥,也不见九花娘的踪迹在哪里?此地并无村庄,见前面却有一座小庙,借着月色光华,瞧的甚真,庙门上有字是“神仙祠”。 随带他进了山门,让至东厢房内。 欧阳德到了屋中,坐在那边椅子上。那老道立刻进北里间内,托出一个茶盘来,给他斟了一碗茶说:“善士贵姓呀?” 欧阳德说:“吾姓欧阳名德,乃江南人氏,来至此处访友,未领教真人贵姓仙名?”那老道说:“我姓桑名仲,乃是本处的人。” 欧阳德喝了两碗茶,忽然头眩眼迷,倒于地上,不省人事。桑仲说:“贤妹、二弟,你二人快出来吧,我已把恶人拿住,那欧阳德中了我的计策了。”从南里间屋内出来了九花娘与桑义。 书中交代:这庙是九花娘的两个胞兄桑仲、桑义所占,他二人也是绿林中人,会使薰香、蒙汗药,借这庙常常害人。今日九花娘从天仙娘娘庙逃至此处,来他兄长这里避难。桑仲、桑义自来不敢得罪他妹妹,三人正自说话,忽听门外有叫门之声,九花娘说:“不好了,外面欧阳德来也。”桑仲说:“贤妹你不必害怕,我拿住你的仇人,把他万剐凌迟,与妹妹报仇,你看好不好?”九花娘说:“兄长多要留神,他的本领高强,不可大意。”那桑仲出去,让欧阳德进来,在茶里下了蒙汗药,便把他迷住了。桑仲又叫弟、妹二人出来,把欧阳德砍了两刀,却砍不动他。桑仲说:“不要剁,我把他用火烧死就是了。”九花娘说:“二位兄长费心。”桑仲、桑义二人把欧阳德抬至外面一个山冈之上,地名老龙背,又把干柴抬出两捆来,放在欧阳德身上,点着了火。桑仲、桑义同九花娘三人,收拾细软之物,竟奔靠山庄去了。 欧阳德在老龙背被烈火焚烧不表。单说那粉面金刚徐广治与高源、刘芳三人的脚下本事,实是跟不上小方朔欧阳德。他三人赶到了老龙背,不见欧阳德在那里,只见桥下青烟上升。 他三人见那桥下有一双毛窝儿,正是欧阳德所用之物。徐胜说:“了不得啦!我蛮子哥哥被人烧死了。”放声大哭起来。高源说:“且慢!这火内并无腥臭之味,如何能烧死呢?你我先到庙中看看,借一个水桶来把火救灭,细看那里面要有骨头,不能全烧成灰,如无骨头,欧阳义士定然未被火烧死。”徐胜说:“此言有理。” 三人进了庙内,见里面东西配房并无一人,找了一个水桶,拿了两根木棍,在老龙背桥下挑了一担水,用水浇灭了火,再用木棍拨着一找,却并无一点骨头,也不知欧阳德是死是活? 三人找了有两刻的工夫,天色已经大亮,只得把水桶、木棍仍送在庙内,无可奈何地转回鸡鸣驿去。不知欧阳德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彭钦差思念欧阳德 小蝎子单人斗群寇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在老龙背各处找寻,不知欧阳德的去向,也不知是生是死。三人回至鸡鸣驿三元店内。大人正盼念众位,忽见徐胜三人进来说:“大人等候多时,心急了吧!”彭公说:“我亦着急,欧阳德哪里去了,为何不见回来?”徐胜把方才老龙背所遇的情形说了一遍。彭公说:“你三人可将妖妇捉住了无有?”高源又把昨夜追九花娘之故细说了一遍。彭公问道:“这里是哪处管?” 刘芳说:“这里是保安管。”彭公说:“着人去报地方官,不许叫妖妇再行来往,并行文各处捉拿九花娘,此事交本处该管职官办理,如拿住九花娘之时,要按律重办。”刘芳来至外面,叫店中伙计把本处地方叫来。不多时,本处地方吴奇来说:“哪位叫我呢?”刘芳说:“我叫你,我是跟查办大同府的钦差彭大人的,来在此处,查知九花娘扰乱地方,妖言惑众。昨日我们已把妖妇赶走,你急速到你们地方官那里去报,此庙查抄入官,内有箱子一只,被杀死尸两个,你报官埋葬就是了。” 吴奇答应去了。刘芳回到上房禀过大人。 彭公同这三人用了早饭,算还店帐,便起身骑马往北。走至漾墩地方,天有正午之时。四人见此镇人烟稠密,买卖不少,正北有一座酒楼,字号“广和”,上有牌匾,写的是:“名驰天下,味压江南”。彭公下马说:“暂且在这酒楼吃上一杯酒。” 高源下马,接过大人的马来,徐、刘二人也下了马,把马都拴在酒楼的东西店内。三人同彭公上了酒楼一瞧:那酒楼是五间,靠北窗是六个座位,楼窗儿支开,四面都有时样花盆,栽的各种奇花,令人可爱。大人在第三个桌儿上坐下,看那四面窗户大开,名花放香,真是目爽神清。跑堂的送过茶来,说:“四位要什么酒?”彭公说:“要几壶莲花白,四样凉菜。”跑堂的把酒菜送来,彭公吃了几杯酒,想起欧阳德侠心义胆,一旦死于贼人之手,甚为可惜!正自思想,忽听楼下有人说:“哎呀! 好一座酒楼,吾要上去看看。“只见从楼下上来一个人,说话是南方口音,年约十七八岁,白生生的脸膛,手中提了一个小包袱,上来站在那楼门口,看见彭公桌上四人正自饮酒。他过去给徐胜行礼说:”徐大人,你老人家好哇!小侄儿有礼了。“ 徐胜一瞧,这人好生面善,一时却想不起来,连忙说:“你坐下吧,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你是在哪里见过我?”那蛮子说:“徐叔父,你在宋家堡酒楼救过我,你老人家忘了吗?”徐胜说:“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自与你分手,你往河南省去了,几时跟你师父走的?” 这蛮子原来姓武名杰,字国兴,绰号人称小蝎子。他自从在宋家堡酒楼上与徐胜分手,拜在欧阳德跟前学艺,便跟他师父到了徐州沛县武家庄,在他家里住着。跟他师父终日习练已成,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样样精通,武艺超群。因欧阳德要朝千佛山,他正患病在家,不能跟随。他说等病好了,再上千佛山寻找去。如今他病好了,与母亲说知,要去找他师父。他母亲说:“你多带路费去吧!如学好武艺,即速还家,免得我思念于你。”武杰答允,随即将所用之物和路费包好,把小包袱带在身上,就此起身。在路上晓行夜住,饥食渴饮,非止一日。 那一日到了漾墩地方,因天气炎热,他想歇歇再走,见路北有一座酒楼,他进去顺楼梯上楼,只见楼上有四个人在那里吃酒,他一看正是粉面金刚徐广治,连忙过去给徐胜行礼。 徐胜问他是从哪里来的?他便把在家中养病,如今要住宣化千佛山真武顶去找师父小方朔欧阳德的话说了一遍。徐胜说:“我给你引见引见。”用手指定大人说:“这是你师父的故人,过去行礼。”武杰问徐胜说:“这是哪位,姓什么?”徐胜说:“你附耳过来。”武杰低头过去,徐胜说:“这就是查办大同府的钦差彭大人。”武杰连忙行礼说:“草民有礼。”又给那刘芳、高源行礼,坐下问徐胜说:“你老人家可见过我师父无有?” 徐胜说:“你早来一天,可以见着,如今再要见他,怕不能了。” 武杰说:“莫非师父死了吗?”徐广治说:“那九花娘跳神施药,我等夜探迷入馆,追走妖妇九花娘,你师父在前,我三人在后,追至老龙背地方,见桥下一堆烈火,不见妖妇,也不见你师父,我等知那九花娘诡计多端,她有迷魂帕,又有迷魂药,故此我等疑你师父已死在他人之手,我三人回店等他,也不见回来,大约总是死了!”武杰听了说:“哎呀!我师父要是死了,我再往哪里去学武艺?”说罢放声大哭!徐胜说:“无妨,你跟我等保大人去查办大同府,那总兵傅国恩克扣兵饷,私造一座画春园,在那里招军买马,积草屯粮,意欲造反。你若跟去,拿了贼人,破了画春园,连你都有好处,可以得一个功名,光宗耀祖。”武杰说:“我要给我师父报仇,找那九花娘去。”徐胜说:“连你师父还不是她的对手,你如何去得呢!这里现在各处拿她,她在鸡鸣驿有案。” 彭公正听武杰、徐胜说话,忽然楼下人声一片,不知所因何故?便叫高源去问问那跑堂之人。高通海说:“跑堂的,你到这里来,我有话问你!”跑堂的说:“你找谁,叫我作什么呢?” 高源说:“那街上人声喊叫,所因何故?”跑堂的说:“我们这漾墩地方,东头有一座关帝庙,庙内有一个和尚,绰号人称玉面如来法空。他们庙中常来些保镖的人,个个都是武艺精通。 他要开镖局子,自己请了各处有能为的人二十多位。今日是亮镖,我们这里人要瞧瞧热闹,看看这些人都练什么武技。“高源听了大人跟前把那跑堂的话说了一番。 彭公说:“吃完了酒,你我也去逛逛,看是何人开镖局子,有什么热闹。”高源答允,忙同大人吃完酒饭,给了钱说:“咱们走吧!”彭公带四个人下楼出了酒馆,又告诉店家照应好马匹,我们去逛逛就回来!店家连忙答应。 彭公同四人直往东走,见大街上的人不少,又见那村东路北有一座大庙,山门外用绳儿拦住闲人,当中摆着刀枪架子和各样兵刀,正北有八仙桌五张,板凳椅子上坐的均是河南漏网之贼,有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 这九个人自北新庄逃至此处,和庙中的僧人玉面如来法空相认,说:“我等在花得雨家中,遇见彭大人的差官拿了花得雨去。如今逃至此处,想要上霸王庄投奔花得雷去,给他送信,叫他害了彭大人,替他兄弟报仇。我等就中取事,也替我们大寨主金翅大鹏周应龙报仇。”法空说:“你等不必走,就在这里暂住,等他来时,我去行刺。”法空打听钦差已来,就去行刺,正遇欧阳德坐了大人的大轿,他暗中抽出刀来照定大轿就是一刀,欧阳德一把未曾抓住,下轿就追,却未能追上。他逃回庙来,大家商议要合伙行事,以多为胜,如钦差轿到之时,他们各持兵刃刺向大轿,先杀了彭大人,后再杀他的余党。 众贼早已安排定了,今日在这里练习刀枪,为的是遮人眼目,怕那邻里人等瞧出他们的形迹可疑,便说要开这个镖局子,在这里操练武艺。大人来至人群中,见那看热闹的甚多,拥挤不堪。大人的头前是高源、刘芳二人开路,徐胜、武杰在后面跟随。彭公等一看,吃了一惊!高源、刘芳、徐胜这三个人,全认得这伙贼人。高源等想要回去,也挤不出去了。 那贼人吴铎站在当中,方要练武,忽听那西边说:“借光,闪开了,我来啦!”只见进来一个士兵说:“你们别练了,我奉守备彭老爷之命,不许你们在这里招惹是非,今日还要伺候过往的钦差呢,怕闹出事来,我们老爷担当不起。”法空说:“我们是作买卖,与他什么相干?”那个士兵说:“好!你不怕就完了,我走了,回头见。”那吴铎说:“我练一趟,有哪一位行家老师,可以上来,我奉陪你走几趟。打我一拳,我送白银一两,踢我一脚,我送靴子一双,如有一拳一脚赢了我,我立刻磕头,还送白银十两。我们这里亮镖演武,如同一个擂台,要有人上来打了我们,谢了银子还要磕头,要打了你们,也不要给我东西和银两,只是打死不偿命,怕死的就别上来!”说完了,他先练了一路拳脚,雄赳赳地一团高兴。那吴铎乃青毛狮子太山所传,武艺精通,练了一趟拳,无不喝彩,人人说好! 忽听那正南上有人说:“唔呀,好大口气!我来领教领教你有何能,敢这样吹大气,吾要同你比比高低,看你有什么武艺!” 此时走进一人,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九回 武杰忠勇斗吴铎 桑婆害人用巧计 却说吴铎站在场内说了几句大话,那正南上有人说:“我来也,看你有什么能为?”走进去站在当中。彭公一瞧是武杰,回头问徐胜说:“你叫他去的吗?”徐胜说:“不是我叫他去的。” 大人说:“他一个人如何能赢贼?”说着,只见武杰与吴铎交手,战了几个照面,一腿正赐在贼人的左胯上。吴铎说:“哎呀,好娃娃!你伤了我啦!”并獬豸武峰左手抽出刀来,跳至当中说:“我来拿他!”高源说:“不好!这伙贼要杀人!”这时,红眼狼杨春也抽出刀来!他已瞧见彭公同高源、刘芳、徐胜等人在人群之中站立,怕彭公带人来拿他们,就想先下手为强。正要动手,只见正西来了有二百名官兵。 原来本处的守备彭应虎,乃是河南参将彭应龙之弟,由武举人在兵部效力,升了漾墩守备,乃是要缺,兼理民事。今日接了上司札子,说有查办大同府钦差彭大人,今日到漾墩,一早便骑马来到东郊,见关帝庙前有刀枪架子,外拦绳子,不知何故?他回衙派人来查,不多时回来说,是开镖局练武艺的。 彭爷吩咐说:“你告诉他,今日过钦差,不准在此招惹是非。” 士兵奉命到了庙前,却被法空抢白几句。他回到衙门,即把和尚不遵王法,要立镖局子,连老爷还骂了几句的情形说了一遍。 彭应虎是一个细心人,一听就知道今日钦差早晚要来,这事若被钦差查出,我担个地面不清之罪,这还了得!吩咐千总、把总调二百步队,各带军器齐集衙门。彭应虎带领众人,来至关帝庙前,见那些看热闹之人不少。彭爷吩咐快拿这一伙人!那玉面如来法空与青毛狮子吴太山等,知事不好,连忙各拿兵刃,飞身上房,呼哨一声,群贼便逃走了。那看热闹的人一乱,也四散奔走。彭应虎吩咐不许一名漏网。武杰提单刀追并獬豸武峰去了。 彭公见众人大乱,无可奈何,说:“高源,你头前开路,我要回店歇息了。”刘芳说:“我叫官兵人等给大人引路。”彭公点头。刘芳叫道:“本处守备老爷,快把闲人赶散,今有钦差彭大人在此。”彭应虎听了,连忙领着兵丁人等,来至大人面前说:“漾墩守备彭应虎,来给大人请安。”彭公吩咐引路。 此时关帝庙前闲人散去,群贼也各自逃生去了。 武杰见这伙人往西北逃走,他施展陆地飞腾之法,追至黄昏时候,也不知武峰往哪里去了。天色已黑,不知东南西北,又不见一个村庄。走了有半里之遥,见正北有灯光闪出,乃是一个山庄,约有六七十户人家,村西路口有三间瓦房,内里灯光隐隐。武杰上前叩门,听里面有人问道:“是找谁呀?”武杰说:“我是远方人,从此经过,错过了店栈。”哗啦一声把板门开了,出来一个半百以外的妇人,手执一个灯笼。武杰一见说:“求你老人家开恩,我借宿一夜,喝一点水。如方便,不论是什么吃食,给我吃些也好,明日一总叩谢。”那老妇人一听武杰之言,说:“我家并无男子,既然借宿,你进来吧!” 武杰进去一瞧,北里间屋内点着灯呢,这屋内却无有什么摆设。 武杰坐下,那老妇人把灯点上,自己往后去了。武杰坐了半刻,那老妇人出来,给他斟了一碗茶,又拿出一壶酒,摆上两碟菜来,说:“客人,我们这荒村野径,只可吃些家常便饭,没有什么可吃的,你吃酒吧!”武杰说:“老太太,我走远路过此,只求老太太赏饭吃,我就感恩不尽了。”武杰吃了两杯酒,觉得头昏眼眩,心中发慌,天旋地转,倒于地下,不省人事了。 这婆子一阵冷笑说:“娃娃,你飞蛾投火,自来送死,老娘结果了你吧!”走至外面,把门闭好,复又来至屋中,拿起一口朴刀,照定武杰就剁!忽然听后边窗户外说:“妈妈且慢动手。” 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正是九花娘。她从老龙背与两个哥哥桑仲、桑义火烧了欧阳德,便收拾细软到这靠山庄来。九花娘的母亲在这里住着,人皆呼为桑妈妈,以开贼店为生;今日用蒙汗药迷住了武杰,方要杀他,忽听窗外说:“母亲不要杀他。” 九花娘自外边进来,见小蝎子武杰倒在就地,她用灯一照,说是一个人物,要把他带到后面。桑妈妈抱武杰至后院上房内,放在西里间屋内床上。九花娘说:“妈妈,你收拾几样菜,我要喝点酒。”桑妈妈答应去了。这里九花娘看那武杰丰姿俊俏,更在韩山、徐胜以上。九花娘淫心荡漾,到那边取过解药来,抹在武杰的鼻孔之中。少时武杰苏醒过来,睁眼一看,见一位美貌女子,笑吟吟地坐在那里,说:“你醒醒,坐起来喝碗茶。” 武杰说:“哎呀!这是哪里呀?你们要拿我呀!”九花娘将手扶起武杰来,紧贴着他身旁坐下,说:“你别嚷!我是救你的恩人,你须从我一件事。你姓什么,叫什么?”武杰说:“吾姓武名杰,字国兴,徐州沛县人氏。你姓什么,叫什么?”九花娘说:“我姓桑,名叫九花娘,行九。这是我娘家,你今来此,真是三生有幸,我把母亲叫来,叫她预备酒菜,你我喝一杯酒,然后拜天地成为夫妇。”九花娘叫她母亲两声,她母亲立刻来到屋内,问道:“叫我做什么呢?”九花娘把她要同武杰成为夫妇的话说了一遍。桑妈妈说:“很好!我给你们收拾菜去。” 武杰见九花娘有十分亲近之心,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说:“娘子,你既愿意与我作为夫妇,你方才是用什么计策治住我的?”九花娘说:“我在后边听有人叫门,我娘把你让进来,要害了你,得些财帛衣服,是用迷魂药治住你的。我瞧你是年少之人,死了可惜,救你到这后边来,你我成为夫妇,你想好不好?”武杰说:“好是好,你把那迷魂药拿来我看看。” 那九花娘打开小抽屉,取出两个小瓷壶儿,一个白瓷红花,画的是“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另一个是蓝花壶儿,上画龙睛凤尾淡黄金鱼。她把瓷壶儿放在桌上,倒出些药面来,对武杰说:“这红面药是迷魂药,人要闻入鼻孔内,有一股香味入窍,立刻昏迷不醒,这药在蓝瓷壶内装着。”又指着白面药说:“那是通灵还生散,要被迷魂药迷住,非此不能苏醒过来,在那白瓷壶儿装着。”武杰说:“果然真香,你用药迷我过去,试试真假。”九花娘用手抹点药,给武杰鼻孔内一闻,武杰立刻昏迷过去,不省人事。九花娘连忙用解药给他解过来。武杰愕然片刻说:“好药好药!”那九花娘说:“果然是好药,天下无二,我可以算第一份了。”武杰说:“你家就是你母女吗?”九花娘说:“还有我两个兄长,名叫桑仲、桑义,他二人皆在绿林中,今夜出去做买卖了,顺探鸡鸣驿庙内的事情。” 武杰听了,伸手捏了一点迷魂药,抹在九花娘鼻孔之中,说:“我试试你迷糊不迷糊。”九花娘便昏迷不省人事。武杰又倒出点迷魂药来,站在屋门等候。不多时,桑妈妈从厨房收拾了酒菜,用托盘端进来。武杰伸手接过托盘,趁势用药向桑妈妈鼻孔一抹,桑妈妈立即倒于地下,不省人事。武杰把二人全皆捆上,放在屋内。又把菜放在桌上,自己取酒壶来自斟自饮,心中甚为喜悦,说:“我要把两个人杀了,也是一件人命官司,莫若送至宣化府内,听本处官府治罪于她,彭钦差明日也该至宣化府了。”武杰正自高兴,忽听得院内扑通两声,跳进两个人来,直说:“天到三更之时,为什么还不睡呢?”武杰一听,吓得失魂丧胆!要叫人堵在屋内,如何是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回 使迷药反被迷己 拍花人终被人拍 话说那小蝎子武杰,在靠山庄把妖妇九花娘母女用迷魂药拿住,捆好了放在屋内。他自己正在饮酒,忽听院内有脚步之声。原来是九花娘的兄长桑仲、桑义二人,去探鸡鸣驿天仙娘娘庙中之事,到了那里一问,知已由本处地方禀官,从庙中抄出来两个死尸,将庙入官了。桑仲、桑义二人回来,要给妹妹送信。一进院内,武杰听得明白,急忙捏了一点迷魂药,暗暗藏在屋内门后。桑仲在前,一进门,被武杰用药一抹,正抹在鼻孔之上,一阵昏迷,倒于地下,桑义也被武杰所迷。天有四更,武杰把四人全都捆好,自己喝酒,等候天亮。正是:白昼怕黑嫌天短,夜晚盼亮恨漏长! 直候至天色大亮,自己出去,到靠山庄街上,问本处乡约、地保在哪里?有人带着找着乡约周英、地保刘信二人,要了一辆车子,来拉九花娘母女兄妹四人。武杰说:“我是跟钦差彭大人的,你们帮我送信到宣化府知府衙门,我必有重谢。”周英、刘信二人说:“这是我们份内差使,理应送去。” 三人赶到宣化府知府衙门以外,武杰说:“哪位值日?”有班头姚变答应,立刻过来说:“我今日该班,你是何人?来找谁的?到这个衙门,为的是何公干?”武杰说:“我捉住有名的贼匪、害我师父的仇人九花娘等四人,送衙究治。” 谁知这知府王连凤,乃吏员出身,在任三年,爱财如命,剥尽地皮。且其性最淫,自本年在当地城隍庙降香,路遇九花娘与他眉眼传情。王连凤一见这样美貌的妇人同他眉眼传情,他如何放得过去,便遣家人过去问那妇人是哪里人氏?他回衙等候,不多时家人来报说:“小人去问那妇人,说是姓桑,名叫九花娘。那妇人叫我先回去,请老爷今夜在书房等候。”王连凤一想,天下竟有这样容易事,自己在书房备了一席酒,在那里慢饮等候。天有二更之时,外面九花娘从房上下来,一见王连凤带笑说:“老爷受等了,我一步来迟。”王连凤说:“美人贵姓?”九花娘说:“我名叫九花娘,娘家姓桑。”王连凤说:“多承美人一番爱怜之心,真是‘月明书院美人来’,你我吃一杯吧!”吃了几杯酒,就留九花娘在书房安歇。二人尽欢一夜,鸾颠凤倒,锦帐温柔,被里风流,不可尽述。王连凤已入迷途。九花娘在此一连住了几日,便告辞走了。王连凤送了她一些衣服首饰,九花娘也时常来往看望。 今日王连凤正在闷闷不乐,家人来报说:“有一个人名叫武杰,他拿获了九花娘全家四口,送到大人台前来。”王连凤说:“你先去把那九花娘四人领进来,我随后再问那武杰就是了。”家人出去,到了外面,叫班头姚变跟他来至武杰面前说:“武杰,你把这四个人叫他苏醒过来,我要问他明白的口供,老爷吩咐出来的。”武杰说:“那是了,我把他四个解过来。” 一伸手把解药掏出来,往那九花娘四人的鼻孔一抹,立刻苏醒过来。姚变说:“跟我们来吧!”同家人王海带四人来至书房之内。王连凤说:“美人你来了,我正想你呢!”九花娘一瞧,心中想:“我一迷糊,怎么来至这里,莫非其中有什么缘故?” 想罢,一瞧自己被捆绑着双臂,连母亲与二位兄长都是这样。 王连凤亲解其绑,家人把三人也都解开了,叫他等坐下,细问情由。九花娘把昨晚之事,细述了一遍。王连凤说:“美人不必害怕,我告诉你吧,我已把武杰稳住了,我给你报仇。你在这里吃酒,我传伺候升堂。”呼三班人役去带武杰,家人立刻传出去。王连凤叫家人预备一桌酒席伺候,九花娘母女兄弟四人,就在书房吃酒。 他换了官服,立刻到了二堂,吩咐带武杰上来。三班人役一喊堂威!说:“带武杰。”武杰上堂跪下,口称:“老爷在上,我武杰叩头。”王连凤问道:“你是哪里人氏?在哪里拿来这四个人?”武杰说:“吾是徐州沛县人氏,因为找师父来至此处。 听师父的朋友说,吾师已被九花娘害死。吾昨日在靠山庄迷失路途,遇见那桑婆子,求些水解渴,她用药把吾迷住了,吾即不知人事,却被她女儿九花娘把我放开。吾问她是何人?她说是九花娘,特意救我,愿与我成为夫妇。吾假意允了,稳住了她,用计把她全家兄妹拿住,叫那靠山庄的地方人等用车拉至此处。求老爷给吾详细审问,与吾师报仇。“王连凤说:”本府明白了,你是借充官人,在此搅乱我的地面,拉下去先给我打。“ 三班人役过去要拉武杰。武杰说:“且慢!狗官,你今想要打吾,吾有个地方和你说理去。吾拿住妖妇,你还要来打吾。” 说着一飞身蹿上房去,说:“吾去见钦差大人,把你告下来。” 知府方要说拿人,外面人忽报钦差到了,只得连忙带人出衙门前去迎接。 彭公从漾墩跟守备彭应虎到了公馆之内,见里面摆设一新,少时兴儿坐轿亦至。彭公住宿一夜。次日,刘芳、徐胜、高源三人来给大人请安。大人说:“那武杰昨日没回来?”三人齐说:“没回来!”大人说:“如在哪里看见他,叫他跟我当差,我提拔提拔他。念他师父待我那点好处,侠义一生,却死于那妖妇之手。我要拿住妖妇,必要把她碎尸万役,方出我胸中之气。”正说着,守备来给大人请安。彭公说:“你这地面该管行文之处,拿那九花娘妖妇。她在鸡鸣驿妖言惑众,目无法纪,真该碎尸万段。”彭应虎答应说:“是!”大人用了早膳起身,至日色平西,到了宣化府。 王连凤率满城文武,齐来迎接大人进城。到公馆方要下轿,武杰过来给大人请了安,说:“大人救命,冤枉哪!”彭公说:“武杰跟我到公馆来,我有些话问你。”武杰立刻到了上房,就把在靠山庄拿住了九花娘之故,细细说了一遍。彭公听了,勃然大怒,说:“好一个无知的匹夫!徐胜,你跟武杰去到那宜化府衙门,要那妖妇九花娘。”徐胜答应,即带武杰到知府衙门,问班头是哪个?姚变过来说:“我就是,二位老爷有什么事呢?”徐胜说:“我是奉钦差大人之命,来此要九花娘,见我们大人去。”姚变说:“我去回禀一声。” 王连凤已把桑仲、桑义、桑妈妈、九花娘四人放走,心中甚是不安。只见班头姚变进来说:“老爷,外面有彭钦差那里的差官徐老爷来至此处,要九花娘。”王连凤说:“你告诉他,我这里没有九花娘。”姚变出来说:“二位老爷,我们知府老爷说这里没有九花娘。”徐胜说:“你胡说,搜去。”徐胜带武杰至书房之内,说:“王大人,你藏匿贼人四名,所因何故?大人派我向你要这四个人,是武杰明明白白交给你的,怎么说没有了?”王连凤说:“他并未交给我,我也不知九花娘是何人,我何必藏她呢?”徐胜听了,回至公馆,把知府不交九花娘之故,细说了一番。 彭公一听此言,说:“徐胜,你明日去访查贼人的下落。 她万不敢在这宣化府衙内隐藏,必然逃出城外,在临近之地暂避几日。你明日同武杰去找她,找着下落,必要与老义士报仇,方出我胸中之气。“徐胜答应,他也知九花娘是万恶淫妇,恨不能一时拿住,好替欧阳德报仇雪恨。 次日天明起来,用了早饭,徐胜同武杰二人出了公馆,在宣化府大街上东瞧西望,只见买卖茂盛,人烟不少。顺路出了北门,又往西北走去。红日当空,天气正热,走了有七八里路,往前一看,都是荒山野岭,不见有人行路,连一棵树木也没有。 徐胜早晨喝了几杯酒,至此时渴上来,觉着口中甚干,对武杰说:“贤侄,你我找一个凉爽地方歇息吧。”武杰说:“也好!吾也是热得很。”二人说着,过了一条土岭,见一座村庄就在眼前。二人来至临近,见东村口外有一座清茶馆,坐北向南,外搭天棚,挂着茶牌子、酒幌儿,里边有几个座儿。徐胜、武杰二人进去落座,跑堂的送过茶来,放在面前桌上。二人吃茶,问掌柜的说:“这村庄叫什么名儿?”那茶馆中掌柜的说:“我们这里叫松林庄,你二位要去哪里呀?”徐胜说:“我们就到这里找一个人。”正说着话,忽从正西来了两个人,直奔这茶馆而来。又出一件岔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一回 徐广治探松林庄 马万春筵接群寇 话说粉面金刚徐广治同小蝎子武杰,来至松林庄内东头茶铺吃茶,忽见西边来了两个人,抬了一个坛子,至茶馆门首说:“秦掌柜的,还有多少斤酒,都卖给我们吧!我们庄主爷今日来了好些朋友,都是保镖的。还有一个妇人,叫九花娘,她先就和我们庄主有来往,今日也来了我家。今日厨子宰了一口猪,还有鸡鱼等物,家中酒不够了,你有多少,都卖给我们吧!你明日自己再去取钱。”那茶馆掌柜的说:“你们灌一坛子去,若还要,还有几篓呢,你二人把坛子抬进来吧!”二人抬进去,打上酒,抬着去了。 徐胜问那掌柜的说:“方才这二位是哪里来打酒的,他们主人姓什么?”那掌柜的说:“我这庄主姓马名万春,绰号独角太岁,练得一身好武艺,专会打毒蒺藜,内有毒药,打中了六个时辰必死。他家那所院子,墙外是壕沟,墙里有埋伏,脏坑、净坑、梅花坑,立刀、窝刀,弯弓、药箭,绷腿索、绊脚索,各样埋伏削器不少,他家永不闹贼。”徐胜与武杰吃了饭,喝了几碗茶,会了茶钱。他见红日平西,天色已晚,带武杰出了酒店。二人进村口走了不远,只见那松林庄外都是多年的松柏树,村内街道平坦,走至十字街口,见路北有大柳树两株,枝叶茂盛。坐北向南,一座走马大门。门内两条大板凳上,坐定有三四个人,都是家人的样子。那徐胜往里看了一眼,见里面画阁雕粱,房屋不少。徐胜、武杰绕至西边,见那十字街往北一条大路,路东皆是马家院墙。徐胜往北走了一里之遥,见北边往东是一所花园,由西北可以进去。徐胜、武杰探得道路,又出了北村口,在各处逛了有一个多时辰,日头已落,找一个无人之处,收拾好了。徐胜说:“贤侄,凡事要见机而作,今日入这一座松林庄,不知吉凶祸福,必须探得明白,才能回复大人,请大人好调兵来剿贼人。”武杰答应。 二人候至初更,见路静人稀,便进了村口,到了马万春的住宅,由西北飞身上墙。见墙内俱是奇花异草,摸出一块问路石来,把石头掷于就地,只听下面扑通一声,声音透空,连忙向东走了几步,还不敢下去。忽见前面有一株大树,离墙有三尺多远。徐胜站稳了,一蹿抱在树上,武杰也蹿上树去。二人跳在就地,往前走了一箭之地,听更房正交初更。他们蹿到上房,见前边有几层院落,正南上一片灯光。徐胜施展珍珠倒卷帘的功夫,往里瞧看,见正面摆三张八仙桌,房上垂下八盏纱灯,东西两边各有桌椅条杌。正面坐定一人,身高约有七尺,面似青粉,环眉阔目,鼻直口方,四方脸,连鬓落腮胡须,身穿蓝绸衫,足登青缎快靴。这正是本宅庄主独角太岁马万春。 他在当中,挨他肩下坐定的是九花娘。东边正座上,是青毛狮子吴太山。西边坐定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桑仲、桑义那兄弟二人,坐在一处。这伙贼人是从漾墩关帝庙中逃至此处。玉面如来法空,已往河南灵宝县访他师兄去了。 那桑氏九花娘母女兄弟四人从宣化府出来,不敢往回走,只得来投松林庄。这马万春也是一个绿林贼人,他与九花娘索有来往,早就有好。今日群寇在这里筵乐,他说:“众人不必害怕,赃官彭朋他不来便罢,若要来时,我这一座松林庄也似铜墙铁壁,天罗地网一般,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我手中竹节钢鞭,不敢说天下无敌,那无名小卒亦不能赢我,我的暗器百发百中,打中六个时辰,必死无疑。”吴太山说:“马庄主你有所不知,那狗官彭朋手下有几个人,一名水底蛟龙高通海、一名多臂膀刘芳、一名粉面金刚徐胜,还有一个小方朔欧阳德厉害无比,实在难惹。”桑仲说:“那欧阳德被我兄妹三人拿住,焚烧在老龙背,不知被人救去无有?”吴太山说:“那欧阳德确实难惹,我真怕他。”马万春说:“你休长他人之威风,我也听人说到有一个小方朔欧阳德,也是无名小辈,他要来时,我把他碎尸万段。”九花娘说:“是欧阳德那王八蛋坏了我些个事情。” 小蝎子武杰一听,心头火起,说:“好一伙王八羔子,你们在这里乱乱糟糟的混讲究,吾来拿你。”拉刀跳下房来。九花娘一看,正是冤家对头,说:“庄主,千万不要放他走了,这厮是我的仇人。”马万春一听,伸手拉刀说:“众位英雄,你等随我来呀!”群贼立刻各拉兵刃,窜至院内。家人把号锣一打,那看家护院的庄丁人等,各执兵刃,同声喊杀!刀枪棍棒,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般。武杰见马万春提刀过来,他趁势一刀,马万春用刀往上一迎,武杰抽回刀来分心就刺,那马万春用刀往外一磕,武杰便一闪。马万春一干人等齐至院内,摆兵刃把武杰围上。徐胜说:“好小辈!今有粉面金刚徐胜来也。”举锤直奔吴太山,照定当头就是一锤,吴太山用刀相迎,二人打在一处。九花娘见徐胜下来,心中一动,想起那日二人在庙内吃酒,何等快乐,却被蛮子冲散。他今既来,我要引诱九花娘想罢,提刀跳过去,说:“呔!姓徐的你来了!”徐胜提锤直打九花娘,九花娘用刀相迎,且战且走。直走到大厅东边一个夹道儿,往北去又是一所院落。九花娘退至夹道中无人之处,说:“徐胜,你是来找我吧?我也有心跟你去,你是真心找我来还是假意找我来呢?”那徐胜说:“呸,你别不要脸啦!你这淫妇杀害人命不少,死期已届。我是奉钦差之命,来拿你这混帐王八羔子的。”说着照九花娘就是一锤。九花娘说:“好匹夫!你真不知死活,竟有这胆量敢来同你姑奶奶较量。我再拿住你,决不能同你甘休。”说着,暗自在鼻孔中抹点解药,把五彩迷魂帕一抡,正抡在徐胜的脸上。徐胜便昏昏迷迷,不省人事。九花娘取过一根绳儿,把徐广治捆上,再摸出一点解药来给他一闻,少时即苏醒过来。徐胜一睁眼见自己被人捆上,九花娘站在眼前,立刻间勃然大怒,说:“你真不要脸,淫妇,你又要把我怎么样呢?”九花娘说:“我是走背运呢,遇着了一个负心之人。你当真不从我,也没有工夫与你生气,我把你碎尸万段吧!” 正说在这里,马万春和吴太山二人已追到,群贼还在那里同武杰战在一处。马万春见九花娘与徐胜往后去了,他不放心,杀条路来到夹道,见九花娘已然把徐胜拿住,正对他说什么碎尸万段。马万春说:“美人闪开,我来也!”吴太山也赶到了,说:“庄主,你把他拿住了,叫家人抬到前厅发落。”马万春叫了几个庄丁打手,捆好徐胜,抬至前边来,说:“众位寨主,千万莫放走了他,务要斩草除根,免生后患!” 武杰见徐胜被获遭擒,他自己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如履平地。马万春知事不好,摸出毒蒺藜照定武杰就是一下,正中他后胯之上。武杰觉着疼痛,自己忍了,往外逃走。他急如丧家之犬,忙如漏网之鱼,恨不能肋生两翅,飞上天去。后边那青毛狮子吴太山和独角太岁马万春,带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等一干众人,追出村外,见那武杰脚程虽快,无奈被毒蒺藜打伤后胯,忿忿不平地往前逃生,恨不能飞到公馆之内,调官兵来剿这松林庄。后面马万春说:“小辈,你休想逃走!上天,我追你至灵霄殿;下海,我追你至水晶宫。”武杰走了几里,前面是一道沙土冈。他体倦身乏,上气接不到下气,忽见眼前南北这道沙冈,高有一丈二尺,长有三里地,他往上跳,腿一软,便倒在地下,不能转动,心中发慌,说:“唔呀,吾命休矣!”把眼一闭,只等死在他人之手。马万春相离有半箭之遥,他一举刀说:“娃娃,你今休想逃命!”正要跳过去剁那武杰,只见后面山坡上跳下一人说:“唔呀!你们这伙混帐王八羔子,吾与你等誓不两立。” 青毛狮子吴太山一瞧,连说:“不好!你们众位休再往前,今有小方朔欧阳德来也!” 书中交代:小方朔欧阳德那日在老龙背被迷魂药治住,桑氏弟兄二人放火将他烧在桥下,他兄弟二人与九花娘便逃走了。 这时从正北来了一位高僧,乃是千佛山真武顶的方丈红莲长老。 他是修道之人,久在深山,永不出庙,受过高人传授,善晓天文地理,懂卦爻之妙。他这日掐指一算,知道徒弟欧阳德有一场大难,该遭劫数,非吾自去不能救他。红莲长老来至老龙背,把那火扑灭,救了欧阳德。又给了他一粒仙丹,这才苏醒过来。 欧阳德瞧见是他师父,连忙叩头。红莲和尚说:“你俗缘已了,急速跟我归山受戒。”欧阳德的发辫亦烧得没有了,遂乘势落发,法名善修,在山上受戒,耐苦修行。今日奉红莲长老之命,叫他下山来沙土冈救他徒弟小蝎子武杰。欧阳德领命到了这里,见那武杰正倒在沙土冈之上,正西是一片声喧,灯笼火把。欧阳德背起武杰来走了四五里,已离千佛山不远,把武杰放在就地,说:“徒弟!你今为何这个模样?我是不知。”武杰说:“师父,你老人家走后,过了几日,弟子病症亦好,吾即来找师父。在漾墩地方,路遇吾徐师叔与彭大人私访。高源、刘芳说师父被妖妇九花娘害了,弟子想要给师父报仇。吾在漾墩关帝庙内,遇见那些贼人正立镖局子,徐叔父说他们是河南犯罪逃脱之人。吾当下与那贼人吴铎比过拳脚,就有官兵来拿贼人。 吴铎等逃走,吾暗中追了下来,也没有追上。半夜间吾误人靠山庄,遇见仇人九花娘把我拿住不放,要同我成亲。我知道她是害你老人家之贼,便用计谎骗她的解药,拿住她母子兄妹四人,送至宣化府。谁知那知府王连凤却把九花娘放走,还不认这件事情。吾在彭大人那里告下来,彭大人派我同徐叔父来找九花娘,到这松林庄遇见独角太岁马万春。他窝藏淫妇与众盗贼,把我徐胜叔父拿住,打了我一暗器,吾此时觉着心中不安。 说了话,一翻身倒于就地,不省人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 武杰养伤真武顶 胜奎剿灭松林庄 话说小蝎子武杰觉着伤口一阵疼痛,倒于就地。欧阳德一瞧,知徒弟是受了马万春的毒蒺藜,非胜家寨的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治不了这毒蒺藜伤。欧阳德把徒弟背起来,顺路上了真武顶。 独角太岁马万春见武杰被蛮子欧阳德救定,他立刻率众回归松林庄。天色大亮,大家在大厅之上净面吃茶,歇了有一个时辰。家人摆上早饭,万马春吃了酒,与九花娘说:“美人,你看昨夜这事真怪,你我两个人和众英雄连那个人也未曾拿住,真是令人可恼!”吴太山说:“那厮命不该绝,今已拿住这个,名叫徐胜,叫家人绑他上来,你我追去他的狗命,或乱刀分尸,或开膛摘心,方出我胸中恶气。”马万春吩咐家人,在大厅前排班站立,把徐胜绑将上来,我要审问于他。家人答应,把徐胜从东院空房之内,绑了推至大厅之前。徐胜见独角太岁马万春坐在当中,九花娘与他并肩而坐,两旁坐定群贼,桌上摆的山珍海味,大家在吃酒。徐胜看罢,勃然大怒,说:“你这伙狐群狗党,今把你徐大爷拿住,该当怎样?我乃六品千总,奉钦差之谕,来拿你这伙叛逆之贼!你等要杀国家职官,情如反叛,在官应役之人也拿你等。你等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妻,自己终身为贼,骂名扬于万世。审问明白,把你等平坟三代,祸灭九族。我徐胜今日死在你等之手,总算为国尽忠。” 马万春听徐胜所骂之言,立刻把酒杯一掷说:“好无名小辈,敢毁骂你家庄主爷,叫家人们把他绑在抱柱之上,开膛摘心,作一碗人心汤,大家吃了醒酒。” 那家人王荣,带手下人来至徐胜面前,伸手将他绑在抱柱之上,叫家人挑一担水,拿过一个木盆来,放在徐胜面前说:“姓徐的,你要骨气点,我要开你的胸膛了。”徐胜说:“小子,你只管来,你爷爷不怕,大丈夫视死如归。”王荣回头,叫伙计姚谎山过来,说:“伙计,你胆量大,把他开膛摘心。” 姚谎山说:“交我吧!我把他开膛摘心,咱们也取出他的人肝来,叫厨子给咱们作一点清烹人肝,你我喝酒。”王荣说:“好!姚贤弟,你就照样办理。”徐胜此时虽说不怕死,也是胆怯,想起家中父母早丧,就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一死之后,结发之妻不能见面,彭钦差那里一点信儿都无人去送,大概武杰亦死于此处了。心中说:“结发之妻,你要见我之面,我这一灵不散,可去给你托上一梦,你要替我报仇雪恨。”徐胜想到这里,只见姚谎山将手中光闪闪的一把中耳尖刀,长有一尺六寸,宽有三寸有余,衔在了嘴内。他腰系一条红围裙,来在徐胜跟前,用手把他的衣服纽扣解开,先用左手在徐胜心头一点,定准下刀之处,照定前心正要刺去,忽然从西房上飞下一只镖来,打在那姚谎山的后脑海之上,“哎呀”一声倒于就地,鲜血直流,登时身死。 这时从西房上跳下一位老英雄,年过七十以外,身高七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准头端正,四方口,花白须,身穿蓝绸子裤,系洋绉搭包,足下白袜,青缎皂靴,手使金背刀。这位老英雄,他是在此处宣化府黄羊山胜家寨住家,父名神镖胜英,平生所练硬功夫,天下无敌,会打各样暗器,教了一个大徒弟黄三太、二徒弟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还有自己的儿子名叫胜奎。家有良田千顷,百万之富,自己行侠仗义,人送外号叫银头皓首胜奎,他是少年白头,为人谦恭和蔼。今日因小蝎子武杰受毒蒺藜之伤,他师父欧阳德救至千佛山庙内,知道非胜家寨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治不好。欧阳德连夜赶到胜家寨,天色已亮。叫庄客回禀进去,银头皓首胜奎接了进去,问道:“欧阳贤弟久违了!你于何时出家?”欧阳德把前项之事细述一遍,又说:“吾徒弟被你的家人独角太岁马万春打了一毒蒺藜,他窝藏江洋大盗,还有妖妇九花娘,杀了六品千总徐广治,你是他的主人,事犯当官,也是跑不了的。”胜奎说:“贤弟所说,一概不知。吾今点齐家将,拿他前来问罪。我给你拿药去。” 进里院取出五福化毒散和拔毒膏药,欧阳德拿着便立刻告辞去了。 这里银头皓首胜奎到了外客厅之内,叫家将哼将军李环、哈将军李佩二人,点六十名家丁,各带兵刃出了庄门。胜奎上马,到了村外,说:“李环、李佩,你二人跟我到松林庄去,如见贼人,一并拿获。我先上房,到里面看他所作何事。你等从大门进去。”胜奎说完,两个家将答应,立即前往,催马来到松林庄前。红日东升,庄门大开。胜奎跳下马去,立刻飞身上房,至里面见大厅上绑定一人,正要开膛。胜奎说:“好小子!”一镖打倒姚谎山,跳下房来,说:“马万春,我派你在这松林庄照应我的田地,你竟敢聚集匪类,私立公堂,擅杀职官,我先把你拿住,交官治罪。”外边来了哼将军李环、哈将军李佩两个家将,领了六十名庄丁也来到了。九花娘见事不好,先自逃走。马万春是跟胜奎练的,不敢动手。青毛狮子吴太山等都知道胜家寨的厉害,无人敢惹,全皆逃走。胜奎拿住马万春,把徐胜放下来,问他因何被绑,哪里人氏?徐胜把自己的来历,细述了一遍。胜奎说:“原来是彭大人那里的差官老爷,我把这厮交尊驾送至宣化府去。”徐胜说:“甚好,就托庄主分心。 还未领教庄主尊姓大名?“胜奎说:”我家住宣化府黄羊山胜家寨,姓胜名奎,绰号人称银头皓首。我这家丁马万春任性妄为,我也曾说过他,他总不听,我今不能管他,叫他当官去领罪了。“徐胜说:”很好!“立刻套了一辆车,把马万春装于车上,给徐胜一匹马骑,叫李环、李佩送徐胜、马万春到宣化府去,胜奎自己回家。 徐胜等押解着马万春,顺路到了宣化府钦差大人的公馆。 徐胜下马进了公馆,见高源、刘芳二人正自吃完早饭。他们看见徐胜,说:“你二位昨日怎么没回来呢?大人感冒风寒,正自无有主意。”徐胜说:“我见大人细说,你二位随我来呀!” 到了上房,彭公方吃完早饭,见徐胜进来,问道:“你从哪里来?武杰往哪里去了?”徐胜说:“我二人奉大人之命,去找那妖妇九花娘。至松林庄有贼人马万春窝藏汪洋大盗,与九花娘都在那里。我被获遭擒,武杰也不知死活。我被马万春正要开膛摘心,有他主人银头皓首胜奎,知道他家人马万春不法,领庄丁把我救了,拿获马万春,唤他家人李环、李佩送我与马万春来至大人的公馆,求大人速办马万春。”彭公说:“把马万春带来,我要细细问他。把来人差回去,说与他主人无干。” 徐胜出来说:“你二人回去,大人说与你主人无干,把马万春留下就是。”李环、李佩二人回去不表。 却说徐胜带领众人,领马万春至大人面前跪倒。大人喝道:“下跪的是马万春么?”马万春答应:“是。”大人说:“你窝藏江洋大盗与妖妇九花娘,谋为不轨,杀害职官,情如反叛,你从实招来!”马万春说:“我是爱交朋友,因吴太山是保镖吴太山这八九个人,又往哪里去了?”马万春说:“小人被我主人拿住,他等全都吓跑了,我也不知他们走哪里去了。”彭公说:“马万春,你敢结交匪类,隐藏大盗,你就不是好人。” 即叫高源、刘芳说:“你二人速送他去县衙,按律办他。”便把他所作的事,写了一个名帖,交高源、刘芳将他送至县衙。彭公暂住这里养病,递了一个折子,参知府王连凤庸劣无知,办事糊涂。过了几天,上谕下来:宣化府知府王连凤即行革职。 这且不表。 且说武杰在庙内养病,他师父已把那毒蒺藜伤给他治好。 自上了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他那镖伤已好,但在庙中吃的是小米粥、馒头,他实在不惯,自家又不能走。一日,他在千佛山真武顶山门以外,瞧见那山前山后,树木成林,果然是峭壁石崖,山清水秀。自己往前信步行走,下了山坡,一路上青山叠翠,碧柳如烟,樵夫高歌于山坡,牧童驱牛于野外,青绒一片,俄然一新;农夫荷锄于田野,渔翁垂钓于河岸,游鱼正跃,野鸟声喧。武杰到处赏玩,不知不觉到了宣化府西门内大街。见坐北向南有一座酒楼,上写胜家酒楼,包办筵席,应时小卖,里边刀勺乱响。武杰手无一钱,因腹中饥饿,便进了酒楼,见东边是柜,西边是灶,后有些座位,那东边是楼梯。 武杰登梯子上楼,见这座酒楼上是十间,北边有六个座儿,南边有六个座儿,楼窗大开,四面都是奇花异草。武杰坐在西边第三个座上,叫跑堂的过来,要酒要菜。跑堂的答应,问道:“要什么酒、什么菜?”武杰说:“给配四样菜,要两壶黄连叶酒。”跑堂的下去,不多时摆上小菜碟子,又把酒送来摆上。 那武杰自斟自饮,越喝越高兴。只因到真武顶上,并未吃着酒肉,今日开斋,故吃得很高兴。吃喝已毕,跑堂的撤去残桌,算了帐,该钱三吊四百五十文。武杰说:“给我写上吧。”跑堂的说:“我们这里一概不赊,俱是现钱。”武杰说:“你跟吾去取吧。”跑堂的说:“我们这里不跟你去取。”武杰抡起巴掌,正打在跑堂的脸上。跑堂的立刻跑下去说:“掌柜的,楼上来了一个吃饭的,他不但不给钱,还打我。”掌柜的姓邹,山东人,听伙计一说,气得他冲天大怒,说:“好一个蛮横的,你吃了饭不给钱,还敢这样无礼。伙计们,把他拿来打死,我给他偿命。”有几个伙计立刻就拿家伙,只见从楼上跳下一个小蛮子来,往外就走。众伙计说:“小辈!你休想逃去,我等把你生生打死。吃了饭不给钱,你还打我们的人。”武杰也不同众人说话,往外就走。有一个伙计过去,伸手要抓武杰,却被武杰一拎腕子,拉倒在地。那些伙计各摆兵刃,往上围住了武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 武国兴大闹胜家楼 银头叟亲传惊人艺 话说武杰见众人围上,各执兵刃要打。武杰挥拳打倒几个人,吓得那几个都不敢过来与他交手了。忽听西边来了十数匹马,马上骑的是银头皓首胜奎。他同家将李环、李佩,还有十几名手下人等,来至宣化府酒楼,要在这里作乐几天。这座酒楼本是胜家所开,在宣化府一路无人不晓。今日胜奎来到此处,见那饭铺门首,有一伙人在打架。胜奎说:“你等所为何事?作买卖不准欺负人。”酒楼伙计说:“他吃了饭不给钱,还打了跑堂的,实是可恨!”胜奎说:“有这样事,李环、李佩,你二人前去拿他。”二人答应,掖起衣襟,往前一赶步蹿过去,扬拳就打。那武杰一撤身闪开,抬腿一脚,正踢在李环左腿之上,仰身倒于就地。李佩见哥哥被人家踢倒,他过去要报仇,也被武杰踢倒。胜奎看武杰十八九岁,姿容秀美,品貌不俗,便有三分喜爱之心,要问他姓什么,叫什么?武杰本来无理,出于无奈,跳出圈外就往西跑。胜奎说:“别追,让他跑!”这班人跟老英雄往西门外一瞧,他在前头,一直的顺路往千佛山而去。 那胜奎见武杰顺道上千佛山,这里众人随后紧紧追赶。那武杰回头看见众人追他,暗说:“不好!我要丢人。”方进山门,看见师父正在那里站着,忙说:“师父救我。”欧阳德说:“你为什么缘故,细细说来!”武杰说了方才之事。欧阳德说:“你进去吧!吾自有道理。”胜奎追到山门,见善修和尚在这里站定。他二人本是故交,知道欧阳德是一个侠义之人。二人见了礼,胜奎说:“你在这里作何事情?方才进你们庙中的那个人,你可认识他吗?”欧阳德说:“那就是小徒武杰,他在这里受不了清苦,上宣化去我也不知,叫兄长生气。”胜奎说:“他的武艺练得怎么样?”欧阳德说:“也无非知其大概。”胜奎说:“把他送在我庄上闲住几天,一则饭食也好,二则我无事传他练些武艺。”欧阳德说:“甚好!武杰你出来,给胜大爷叩头,你跟去在那里养几天伤,就跟胜大爷学些武艺。”武杰答应,先给胜奎叩头。 胜奎回归胜家寨,把武杰留在内院,将书房三间叫他居住,又派书童耘田去伺候他。武杰瞧那书房之中,甚是洁净,有花梨紫檀楠木桌椅和条几,墙上是名人字画,有条山对景,工笔写意,花卉翎毛,各样古董玩器不少。每日单有人伺候武杰酒饭。武杰白昼无事,就跟胜奎学习拳脚,议论各样兵器,胜奎皆一一指教于他。这胜庄主有一子,名胜起山,早丧。留下一子一女,女儿名叫玉环,幼读书,好武艺,博学多览,知古达今,练得一口单刀,家传迎门三不过飞镖、甩头一只、袖箭弩弓等各样的暗器,今年十七岁。儿子胜官保,今年八岁,聪明过人,在学房读书,夜从胜奎学些武艺,家中人喜爱他聪慧灵敏,人送绰号小神童。武杰自从来至胜家寨,胜奎待他甚厚,可教给他那些拳脚和打镖,他总练不会。胜奎也不厌烦,耐心指点他打镖该当如何取准,如何使劲,如何分为上中下三路。 武杰领会在心,白天却故作不会之状,夜晚等到院中无人,他便照样施展招数,在院中点上几根香火,放在百步之外,他摸出镖来,对准那香火之光打去,连发三镖,连中三镖,每夜自己都留心习练。那胜奎白日教给他,他总装不会,是怕自己会了,师父就不肯教了,因此故作粗笨。 这夜他正在练习拳脚之间,忽然听得一阵琴音甚美,心中一动,说:“吾自幼常听母亲论琴妙处,这里乃北边之地,也有抚琴之人,吾要听听是在哪里?”武杰飞身上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顺声音找去,蹿过了两层房,只见正东北有一所院落,琴声就从那院中出来。即至临近,但见上房三间,坐北向南,屋中灯光闪闪,院中宽大,有各种奇花,放着奇香,借了月光,看得甚真,果然是十分的鲜丽。武杰至上房檐前,见是前出廊、后出厦的房子。他施展武艺,使了一个夜叉探海式,翻了一个珍珠倒卷帘的架势,隔着竹帘,借着灯光,看得屋中甚真。当中放一张八仙桌儿,桌上两边是一对素烛,当中一个香炉,内烧檀香。桌子北边放着一张琴,在正北有一把椅子,坐北向南,上面坐定一个女子,年有十六七岁,光梳油头,淡抹脂粉,轻施蛾眉,粉面桃腮,品如金玉,身穿蓝月白绸子女褂,蓝绸中衣,足下金莲二寸有余。这位姑娘性好抚琴,受过名师指教,无事总要抚弄一曲。今夜月白风清,叫使唤仆妇人等全皆退去,自己净手焚香,正抚到得意之时,忽然断了一弦。 这位姑娘乃是胜奎的孙女儿,名叫玉环,性情刚暴,众人皆怕,又有一身好武艺,会打几样暗器。今夜忽然琴断一弦,留神一看,只见帘外房檐之上趴定一人。她站了起来,进东里间屋内去了。 武杰并不知道她做什么去,还望着屋中,看她是作何事故? 那女子看见外边有人,进到东里间屋内,取手帕把头罩好,从墙上摘下一口单刀,把后边那扇窗户一推,飞身出去,蹿上后房坡,往前走了几步,见那人还在趴着,也不知是谁。胜玉环故意踩得瓦檐一响,叫他回头,好看看是谁。武杰回头看她抡刀,趁势落于就地,胜玉环就跟着跳下去了。武杰手无寸铁,又飞身上房。胜玉环叫丫环鸣锣,她也跟着上了房,立刻追了下去。武杰方要往西院中跳,忽然听到各处锣响。胜家寨有这个规矩,夜内有贼,便以鸣锣为号,锣声一响,各处人等知信,四面往里攻来。这寨中庄丁有二百余名,李环、李佩二人为头目,来到这院中,胜奎老英雄也出来了。李环等各执灯笼火把、松明亮子,照耀如同白日一般。武杰也不敢回书房去了,自己往北房上去。胜玉环的性情又傲,总要拿他,在后面加紧追赶。 众人也跟着追出了后寨门。天有五鼓,武杰见眼前一座山口,他这时慌不择路,恨不能飞上天去才好呢。李环、李佩也赶到此处,说:“姑娘不要性急了,这座山是个葫芦谷,他从这山口进去,没有出去的道路,还得从这山口出来。”胜奎也赶到这里,说:“姑娘你回去,都有我拿他,看他往哪里逃?我非拿住他不可。”胜玉环说:“爷爷,你这么大年岁也追下来了,还是进山口捉拿他为是。”胜奎说:“也好!姑娘守住山口,我带李环、李佩进山拿他。”胜玉环答应,执刀等候。 武杰进了这座山,见荆棘满地,道路崎岖,恨不能飞出谷口。忽听后面追赶喊嚷之声,天色已亮,自己看这山里面,越走越宽大,正北是一座青石崖,东西两座高山,这三处都是高峰峻岭,不能上去的。正在为难,忽然间见正北有一座树林,从那树林中起了一阵大风,这时突然窜出一只虎来,浑身皆黑黄毛色,其大似牛,一见有人,它把尾子一摇,又把挥身的毛儿一抖擞,摇头一晃,直奔武杰而来。武杰手无寸铁,正自着急,忽然想起囊中还有十只镖,便摸出一只来,照那虎头就是一下,正打在虎眼之上,又一镖打去,那虎把前爪一扒地下石子儿,就地滚了两个滚儿,立时身死。胜奎带李环、佩等来至山内,见那边站立的是武杰,打死了一只猛虎。 胜奎正自忿忿不平,忽然后面欧阳德来了。他连忙走过来说:“欧阳贤弟,你这个徒弟在我家中住着,他夤夜上我孙女玉环院中,所为何事,颇不明白,我要领教领教。”欧阳德说:“我奉师命前来和解。武杰你过来,昨夜为了何事,深入内宅,你从实招来!”武杰把听琴之故,细说了一遍。那胜奎听了,也近情理,见武杰句句是实话,并无虚语,方才又打死了一只猛虎,真是少年英雄。胜奎先前见面之时,便有爱慕之心,这也是前世宿缘。他拉欧阳德至南边说:“贤弟!我意欲把我孙女玉环许给武杰为妻,你要作主为媒。”欧阳德说:“吾奉吾师之命,正为此事而来。”胜奎叫家人把那只虎抬回家中,先请姑娘回去吧!家人把胜玉环劝回家中。欧阳德说:“徒弟,你来给胜老英雄赔罪,闹了一夜,也未曾睡觉。”武杰说:“实是我粗心的过失。”胜奎说:“都是自己人,不要疑忌。”三人说了话,一同出山,回至后寨门,进了大门,来至客厅,家人献上茶来。 欧阳德拉武杰至西屋内,说:“徒弟你这里来,我有话和你说。你今十八九岁,尚未定亲,吾给你说一个亲事,就是这胜家寨老庄主的孙女,今年十七岁了,你不可推脱。”武杰说:“家有老母,吾不能自己做主。”欧阳德说:“你写一封家信,吾自去问你母亲,你只要点头,无有不允之理。”武杰说:“既然师父这样说,吾就应允了。”欧阳德叫他拜了胜奎,叙了年庚,大家摆酒庆贺。武杰写了一封家信,连定亲之故都写明白,就烦师父欧阳德带去。欧阳德接了书信,告辞往徐州下书去了。 这且不表。单说胜奎从厚款待武杰,他又告诉家中人等知道,这小姑老爷无人不敬。过了几日,胜奎想要往宣化府去听戏,欲邀武杰散心。商议好了,便叫家人备马。胜奎接了衣服,方同武杰出了庄门,见对面来了一人,年约二十以外,身高七尺,眉清目秀,身穿蓝绸长衫,内衬白裤褂,蓝绸子套裤,足登青缎快靴,手拿小包裹,正望大门里瞧。胜奎见那人面目可疑,神色不对,就将武杰拉至书房。不知所说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采花蜂大闹上蔡县 苏永禄巡捕恶淫贼 话说银头皓首胜奎要带武杰上宣化府听戏,方到庄门,见跟前站定一人,年有二旬,白净面皮,俊品人物,仪表非俗,二目贼光透露于外。胜奎见这个人是探道的样子,便告诉家人,不必备马了,你等且回去。他一拉武杰,来至书房,说:“武杰,可看见咱们门首站定一人,你知道是谁否?”武杰说:“我看他仿佛江湖之人,二目贼光闪烁,今夜要多留神就是。” 书中交代:胜奎所见的那少年之人,乃是庆阳府北尹家寨的人氏,姓尹名亮,外号人称采花蜂。他父名叫尹路明,外号人称镇山豹,他叔父叫尹路通。他父尹路明出家在罗家店金龙宝善寺,跟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当和尚。尹亮也跟戴胜其学练各样武艺,会打毒药镖,使一口单刀,又有飞檐走壁之能,窃取灵丹之巧。他学了五年武艺,因他父亲已死,自己便遨游四海,阅历名山胜境。他好淫贪色,看见好妇人,无论在哪里,夜晚必要前去,先采完了花,然后一刀杀死,用粉漏子漏下一个采花蜂在墙上。他受异人传授一宗薰香,无论什么人,薰过去人事不知,非用解药或凉水这两样东西,才解得过来。因逛了一趟苏州回来,又听说河南是名胜之地,那日到了上蔡县境界,住在西关顺兴店内。他无事必要出去,在大街小巷各处闲步,只见买卖兴隆,人烟稠密。 这日在西门内路北,见有一座朝阳庵,庙门首有一少年妇人上车。尹亮看那妇人,年有二十以外,光梳油头,戴几枝银簪针环,面如桃花,二目有神,身穿雨过天晴细毛蓝布褂,青布裙儿,蓝布中衣,足下金莲二寸有余,又瘦又小。上得车去,只见山门内有一老女尼说:“今天早些回来,庙内无人。”又有一位老人说:“这位姑娘才是贞节烈女哪!娘家姓李,姑娘才十八岁,许配蔡举人之子为妻。未过门,她的男人死了,她跟母亲前去吊孝。到了婆家,她自己剪去头发,一定要守望门寡。蔡家的婆婆也劝她不要守寡,那姑娘定要出家,就在这朝阳庵拜老尼慧安为师。今日是娘家来接她去,真是千古贞节的烈妇。” 采花蜂尹亮听那老人讲论这一段事,听在耳内,记在心中。 他找一个酒馆坐了一天,到天晚之时,回到店内自己的住屋安歇睡觉。候至天有五鼓之时,店内众人俱都睡熟,他换了夜行衣服,头戴罩头帽,身穿灰色裤褂,足登青缎快靴,把白昼衣服包好,斜插式系于背后,身带百宝囊,内装十三太保钥匙和开门撬户的小家伙,又带了薰香。他出了房门,把门带上,飞身上房,蹿房越脊,进了上蔡县城,到了朝阳庵庙内。见那庙中是大殿一层,东西各有配房,大殿之东是一所院落。北房屋中木鱼声声,灯光闪灼。尹亮到台阶上,见东西屋内皆有灯光。在西窗外湿破窗纸一看,见那屋中靠北墙是一张大床,床上一张小桌,桌上烛台一枝。靠东边床上,坐定那白昼上车的人。尹亮看罢,不管伤天害理,到了房门首,一推就进到了西间屋内。那女子正念救苦真经,求神佛保佑,忽见帘子一起,进来一个并不认识的男子,站在眼前。那女子说:“你是什么人,来此何干?我们这里乃是尼庵,你夜晚来此何干?”尹亮一笑说:“娘子!我白昼看见娘子上车,一见芳容便心神不定。 我的魂灵已被你勾来,今夜前来相会。望求娘子赐片刻之欢,我有薄礼相赠。“那位贞节女子听了尹亮之言,羞得满面通红说:”何处狂徒这样大胆,你快快出去,我要喊出人来,把你拿住,那时你悔之晚矣!“尹亮说:”你当真不从我!“那女子听了尹亮之言,便嚷叫起来说:”师父快来,不好了,有贼来了!“老尼僧在东房内听说有贼,连忙过来,采花蜂尹亮一伸手拉出刀来,抓住那女子的头发,抡刀就砍,一下正中脖项,人头落地。老尼僧掀开帘子一看,见尹亮杀了人,也嚷说有贼! 又被尹亮一刀砍倒在地,连怕带吓,登时身死。尹亮从那囊中摸出粉漏子来,漏了一朵鲜花,上落一个蜜蜂儿。他回转店内,到了自己所住之房安歇睡觉。 次日大早起来,听店中伙计说:“西门朝阳庵尼姑庙内闹贼,砍死尼僧,杀了贞节烈女,本地官人去禀官相验,少时咱们瞧热闹儿去!”吃了早饭,采花蜂尹亮换了衣服,同众人来至尼姑庵内,随众人去看热闹。 那上蔡县知县李凤仪,乃科甲出身,自到任以来,勤于政事,爱民如子,大有政声。今来至朝阳庵下轿,早有本处官人预备了公位。老爷落座,吩咐刑房人等验看。稳婆验完,来至公案前回话说:“此乃被刀杀死,一个女子,一个老尼,皆是刀伤致命之处。”李老爷有两个班头,一名紫面虎苏永福,一名雨雪豹苏永禄,乃亲兄弟二人,武艺精通,在本县当差役,远近闻名。李老爷派他二人,看里面有什么疑忌。苏永福到了里面北禅堂内,闻着血腥之气,直透入鼻孔之内。各处验看,知贼人是从门内进来的,并无别的行迹,惟那北墙之上有一朵鲜花,上落着一个蜜蜂儿。看完回来,说:“下役奉老爷谕,看那屋中并无别的行迹,惟北墙有一朵鲜花,上落着一个蜜蜂儿,是贼人留下的暗记。”李老爷吩咐本地官人,领棺材收殓这两个死尸。 老爷回署,立刻把苏永福、苏永禄二人叫进书房之内,说:“你二人领本县票,在大小店口、庵观寺院之内,访查形迹可疑之人,或绰号叫采花蜂者,拿来有赏。我给五天限,如捉不到贼来,我要重办你们!”又在四处贴了赏格:“如有拿获尼庵杀人凶犯者,赏银五十两;如有送信者赏银三十两。倘若知情不举,窝聚贼人,被本县查出,定当按律从重治罪,决不姑宽!” 二值班头乃亲手足兄弟,二人领了老爷谕票,便带他们的小伙计在大小店内访查,却并无贼人下落。 那日东关外又出一案,裁缝铺杨五之妻夜内被杀,也留一朵鲜花,上落一个蜜蜂儿,是先奸后杀的。老爷验尸回来升堂,叫苏永福过来说:“本县派你拿获采花蜂淫贼,你并不认真缉捕,给我打。”苏永福说:“老爷恩施格外,下役昼夜去查,无奈访不着下落,只求老爷开恩吧!”李老爷说:“我这次不打你,你三天后再交不出贼人来,我要了你的性命。”苏永福连忙磕头下来,回到自己下处,与二弟甚觉为难。苏永福说:“你我必须改扮才成,我扮一个卖带子的,你会什么,也改扮一个卖什么的,暗带单刀铁尺,叫那手下伙计,都在下处等候。” 苏永禄说:“我学过捏江米人,我家里还有一份柜子呢,你我就改扮起来。”兄弟二人改扮作小买卖人,到各处去寻访此案。 苏永禄出了上蔡县城,在各村庄去捏江米人玩艺儿,走了几个村庄,并无有开张,也不知贼人的下落。他在店中住下,次日又去各村绕弯。走至一个村庄,叫做李家铺的,他把柜子放下,在一个大户人家门首歇息。只见从里面出来几个女子,有两个十八九岁的,有十四五岁的,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小童,要来买江米人,问要几个钱?苏永禄说:“五十个钱捏一个人来,捏一个哈巴狗儿要三十个钱。”那小孩说:“你一样捏两个我们瞧瞧。”那苏永禄说:“捏了就是你的,你若不要,我没处卖。”那小孩说:“也好!”苏永禄就在那大门首捏起江米人儿来。正捏着,忽见从西来了一个人,年约二十以外,俊品人物,头戴马连坡草帽儿,身穿青洋绉大衫,足下青缎抓地虎快靴,面皮微白,站在苏永禄的身后,见到门内那几个女子,只看得目不转睛。苏永禄回头瞧了那人一眼,就知他不是什么好人,二目贼光闪闪,正自看得出神,又望大门各处看了几眼,就象是探道一样。苏永禄暗中留神,自己捏完了人儿,要了钱,便暗中跟那少年之人走了有五六里之遥。他见那人进了上蔡县城,就不知往哪里去了?苏永禄到了下处,等他哥哥到来,就问他兄长访着了没有?苏永福说:“并无下落,你怎么样?”苏永禄把在李家铺遇见那人的情形说了一番。兄弟二人定计,要捉拿采花蜂,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 尹亮误入纪家寨 烈女无故被贼杀 话说紫面虎苏永福与他兄弟永禄,挑选了四十名快手,各带随身兵器,先出了上蔡县城,来到了李家铺。他们都躲藏在庙内,派地方官人去暗中探听,又派了几个精明的伙计,在大户人家分为八方暗中探望,如有生人上房,他们大众各带兵刃,先围宅院,然后拿贼。苏永福分派已定,大家即在那庙内隐藏,以候回音。 单说采花蜂尹亮,自从那日在尼姑庵内杀了那贞节女子,他还住在店内,白天出去观瞧那有姿色的女子,夜晚前去采花,在上蔡县杀了七条人命,并不怕人前来拿他。今日在李家铺见那两个女子,他又要前去采花。天有初更之际,他来至李家铺村头,在各处一望,并无巡更之人,便至那大户人家门首,飞身上房,蹿房越屋如履平地,正在各处探听动静,忽听外边人声喊叫,齐嚷拿贼!采花蜂尹亮听了,立刻翻身蹿在高屋上一望,只见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苏永福摆铁尺上来说:“淫贼哪里逃走!”尹亮大吃一惊,见正南上有一人摆铁尺过来,抡起就打,尹亮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本宅庄主李庚辰也赶来了,齐聚家丁,前来帮助拿贼。尹亮飞身往西逃走,苏永福随后追赶。尹亮回手一镖,正中那苏永福的左肩头,哎哟一声,倒于地下。苏永禄连忙赶过去搀扶起来,叫伙计先抬回家去。他又拿刀去追尹亮,方要出村,只见尹亮站在那里说:“无名小卒,休要前来送死!”苏永禄抡刀就砍。尹亮架开,摆刀分心就刺。苏永禄一撤身闪开,又摆刀剁去。尹亮躲开刀,施展平生的武艺,把苏永禄杀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尹亮看见那边有几十名庄丁人等追赶下来,他才自己跑了。 苏永禄也不敢追赶,见那些快手前来,便埋怨众人说:“你们为何不早来帮我拿贼?你们好不知事。”众伙计说:“我们把苏头儿先派人抬着,护送回家去了。”苏永禄无奈,带着众人回归衙门,据实禀明知县。李凤仪赏了苏永福十两银子养病,派苏永禄急速剿拿采花蜂那杀人之贼。苏永禄说:“回老爷,那贼被这一惊,他必不敢在这里住了,求老爷赏银,再办海捕公文,出境捉拿。”知县老爷说:“我给你海捕公文,并路费银子十两,你要用心访拿贼人。”苏永禄谢过老爷,把文书银两一并领下,到家中见苏永福的镖伤甚重,自己为难,先把镖取下,上了些拔毒散,再到外边去请先生。只见一个老道人,正在十字街前卖药,名为百花丹,专治各样病症,每粒不论多少钱都可。苏永禄见那道人仪表非俗,紫面长须,便花了几文钱买了几粒药回来,给他哥哥吃了一粒,敷了一粒,苏永福方才止住疼痛。苏永禄收拾随身的包裹,扮作一个卖带子的,往北路寻踪探迹,跟随下来。 单表采花蜂尹亮,自那日采花未能成功,回归店来,算还店帐,想要上北京去逛逛,顺便出张家口外去访几个朋友。那日到了京都,逛了两天,出德胜门正往前走,忽见一座大镇,南北大街,买卖兴隆。他走至村西头,见北边有一所大庄院,里面楼台殿阁,外面树木森森。采花蜂尹亮正往里瞧,想着自己盘费不多,要偷点银子。正在想着,忽见从大门里出来一群妇女,那头前有一个十八九岁的,生得眉黛春山,目凝秋水,淡妆素服,出门便上车去了。大门里还站着一个女子,也生得天然俊俏,品貌不俗。 书中交代:这所宅院便是狼山纪家寨,神手大将纪有德就在这里住。方才走的那个女子,是纪有德妻子娘家的侄女,名叫刘彩霞,她的父亲早丧,跟着兄嫂度日,时常在姑妈家住着,今日是有事回家。她坐车走时,刘氏与女儿纪云霞送了出来,带着些仆妇丫环人等,在门口站立,观看过往之人。看了片刻工夫,那刘氏带着女儿便回归后院去了。纪云霞到了屋中,叫那丫环把刀摘下来,教丫环练了几路刀,自己也练了几趟刀法。 吃了晚饭,那纪云霞专爱习学武艺,功夫纯熟,她每日必要练完了自己的功夫,才能去睡觉呢。今夜正在练功夫,天有二鼓之时,忽听外边铜锣声响,人声一片。纪云霞飞身上房,看见前院一片火光。神手大将纪有德听见锣响,先叫起纪逢春来,又叫起家中人等,要他们留神,这才到了外面,见家人嚷嚷说:“方才有一个人从外往里一跳,走至三道门,脚登着弦子,两只木狗一咬他,他便纵身上了东房。我们看得真切,即鸣起锣来,知会你等众人知道。”纪有德说:“真是无名小辈,他连我都不知道了,这是新出手的人。”正说着,听见那边有人说话:“呔!大太爷我乃采花蜂是也,我从此路过,留下名姓,吾去也。”纪有德听了此话,带人快找贼人,却再也找不着了。大家乱了一夜,说:“可别睡觉,恐怕贼人再来!”次日,纪有德给临近的亲戚送信,叫他们夜内留神,本处出了采花蜂淫贼。 话说采花蜂夜间又未能如意,自己回到店内安歇睡觉。次日天明,算还了店帐,他一想本处不能久住,要投奔一个朋友去了。他离开了狼山镇,自己顺路直往前走,天有巳正之时,见前面有一处村庄。尹亮进了南村口,见那村庄人烟不少,正是由张家口进京的一条大路。他见路东有一个随墙门楼,里面是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门前有一株大柳树,柳树下放着一条大板凳,上面坐着一位姑娘,年有十八九岁。采花蜂尹亮一看,正是昨日在纪家寨门外所见的坐车之人。 这位姑娘就是刘彩霞,她昨日由姑妈家中回来,见到哥哥刘顺说:“你带信叫我来家,有什么事呢?”刘顺是猎户人家,娶妻韩氏,听得妹妹问他,就说:“你嫂嫂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有两个小孩子,这穿的衣服都做不了,接你回家来帮着做点活计。”刘彩霞听了,就说:“做什么活,拿来吧!”今日,刘顺又对她说:“姑妈那里来信,说昨日纪家寨闹采花蜂,乃是飞贼,你少在门外站立,要多留神。”刘彩霞这姑娘心高性傲,一生不服人,她听了偏在门口站立,观看来往之人,如有采花蜂真从这里过,她安心要施展能为,拿住这淫贼。今日见一少年人,二十来岁,站在西边,目不转睛地直看。刘彩霞暗中看见,故装未曾看见的样子。 尹亮正在两眼发直,忽听南边有卖带子的声音,回头一看,认得是上蔡县的班头,前来访拿他的雨雪豹苏永禄。他并不放在心上,就往北走去。苏永禄虽认得尹亮,只是自己觉着不是他的敌手,便不敢动手,只好在后面远远哨探他在哪里住?或是采花蜂尹亮睡着之时,方敢拿他;或是等尹亮在哪里出恭,或离那该管之处近,便好调兵拿他。此时他见尹亮往北去了,跟了几步,心中一想,说:“我看他不住眼地看那柳树下的女子,料他今夜必来,我何不找店歇息,今夜来此看个机会,也好拿他。” 苏永禄想罢,自己找了一座小店,喝了些酒,睡在炕上。 至天已日落之时,苏永禄说:“掌柜的,把我的带子寄在这里,我去找一个朋友。他与我约定在这里相见,等到这般时候,还不见来,我去到村前村后走一趟,找找他去。”店中掌柜的说:“也好,就是这样吧,你找他去要快些回来。”苏永禄暗带单刀,来到刘顺的住宅,找一个避人之处好看动静。等至二更时候,见从正北来了一条黑影子,走得甚快,飞身上房,进了刘家院内。苏永禄看了,也飞身上墙,见那采花蜂正在窗外偷眼观看。忽见屋中灯火灭了,那采花蜂又到西边去观看,往里一瞧,见屋内灯光闪闪,并无一人。尹亮正自狐疑之际,听见屋上瓦檐响,采花蜂一抬头,只见屋上跳下一人来,说:“好采花蜂贼,你敢来此找死,我来也!”抡刀就剁尹亮,尹亮用刀相迎。屋中姑娘早收拾好了,手提单刀,跳至院中说:“采花蜂贼人,哪里走!”南墙上苏永禄说:“本宅主人,千万不要放走这个贼人,他乃是采花蜂,在河南地方留下许多命案,我是奉县谕来捉拿贼人的。”拉刀跳了下来。采花蜂尹亮把刀一摆,飞身上房,却被刘彩霞一镖,正中他的肛门。尹亮觉着那只镖进去了二寸多,这也是他采花的报应,今夜该挨家伙了。 尹亮逃走,又来到了保安州地面,只见街市中人烟不少。 他走至十字街前,抬头往西一看,见墙内有一座楼,楼窗大开,内有一位旗装打扮的女子,年有十八九岁,梳着一个大两把头,穿一身银红色的衣服,眉如弯月,目似秋水,准头端正,唇若涂脂,带着两个丫头,正看那往来的行人。采花蜂尹亮一看这是二府同知的内衙,知道里头必是同知的内眷,这位姑娘果然生得美貌,我不免今日就住在这里的店内,夜晚图一个乐儿,我若得这位美貌佳人,乃平生之大幸也。 尹亮住到魁元店内,要了些酒菜,自己喝了几杯,心中甚是高兴。天晚自己关门睡觉,睡至三更之时,起来听外面并无动静,便换好了夜行衣,背插单刀,出了上房,把门关上,掏出暗记儿,画在门首。他飞身上房,蹿房越脊,如履平地,到了同知衙门,就在各处偷听。见那楼檐下透出灯光,采花蜂尹亮提刀来至窗户临近,湿了一个小窟窿,往里一看,见屋内围屏床帐甚好,床上坐着之人,正是那白昼所见的女子,同两个丫环在那里说话。尹亮进了上房,即把两个丫环杀死,说:“美娘子,从白昼见你一面,无刻忘怀,你须从我片刻之欢!”那女子一听此话,说:“好贼人,杀了人啦!”采花蜂说:“你嚷,我连你也杀死!”一伸手抓住那女子,说:“从不从,快说呀!”那姑娘还是嚷。尹亮举刀欲杀,只听下面一片声喧,采花蜂要被获遭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六回 陈清捉拿采花蜂 尹亮夜入三圣庙 话说采花蜂尹亮拉着那位姑娘,连恐吓带央求。那烈女视死如归,大骂淫贼,说:“你这伤天害理之贼,还不给我退去!” 尹亮说:“好,你是不要命了!”一刀便把那姑娘杀死。他用粉漏子漏了一朵梅花,上落着一个蜜蜂儿,又提笔在粉墙之上写了几句诗,留下姓名。写的是:背插单刀逞英雄,云游四海任纵横。 白昼看见窈窕女,黑夜前来会美容。 豪杰有意求云雨,佳人薄幸太无情。 因奸不允伤人命,我号人称采花蜂。 采花蜂写完了字,投笔于桌上,往外逃走。方要走时,忽见对面来了几个查夜的人,连忙藏躲,候人过去,他才走了。 二府同知法福理次日早晨起来,肉跳心惊,行坐不安,正不知所因何事?忽见乳母刘氏来报,说:“老爷不好了,姑娘不知被何人杀死?”法福理听乳母之言,吓得面如土色,连忙带领从人,亲身到妹妹房中去,看是什么缘故?到了楼上,血腥之气透人鼻孔之内,见他妹妹和丫环的死尸仰卧于地。抬头一看,见墙上还有几行字迹。法福理看罢,立刻气得面目改色,大骂贼人。自己先派家人预备棺材,叫他们装殓起来。然后升堂,叫齐了三班人役,说:“来人,传捕快陈清、冯玉二人前来,派他二人办案。”衙役等答应,急速把两个大班头叫来。 那陈清绰号人称赛叔宝,冯玉绰号人称醉尉迟,二人练得好武艺,结交天下英雄,在本衙门充当捕快头目,办案拿贼,称为第一。今听老爷呼叫,连忙上堂,给老爷请安,说:“老爷呼唤下役,有何事吩咐?”法福理说:“陈清、冯玉,你二人乃头役之流,今日本府衙内,被采花蜂贼人杀死三条人命。我给你二人三天限期,定要拿住采花蜂淫威。他杀死丫环与小姐,还在墙上留下诗句。你二人如拿获贼人,本分府赏白银二百两;倘若你等不认真查拿,我定要从重处治。”二人答应,立时领签票出了衙门,回到下处,换好随身衣服,暗带兵刃,先在各处寻访踪迹,却并无下落。 二人无法可施,到十字街庆劳楼酒馆正面楼上坐下。那冯玉一生最爱饮酒,千杯不醉,他生得面黑,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醉尉迟。二人见酒楼上吃酒的人不多,方才坐下,跑堂的认得他两个,说:“二位班头来了,今有什么公事?”陈清说:“我出城探视我们冯贤弟,他最爱饮酒,不论在哪里都喝,你给我二人要几样菜,送上十壶酒来。”二人喝了几杯,心中闷闷不乐。陈清说:“冯贤弟,你我在衙门内总算数一数二的,今日这案就不好办。你想,这采花蜂是怎的一个绰号儿,你我也不知是男是女、是僧是道、是老是少,并未看见,怎么拿他?就是采花蜂来了,咱们也不认识,这如何是好?”冯玉说:“大爷且喝酒,喝完了酒再想主意。俗语说的好,吉人自有天相,我不是说大话,这个贼人也不算什么英雄,杀了人留下诗句,是并无一人识他,我要知道他的面貌如何,他想逃走就比登天还难。”陈清说:“这话说的是,你我要认识他,拿他就如探囊取物,不费吹灰之力。”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南边对面桌上,一个人站了起来,身高七尺,白净面皮,长眉朗目,俊俏人物,身穿宝蓝绸绉长衫,足登青缎快靴,在那边吃喝完毕,把大衫脱下来包在包袱之内,手中拿着小包袱,来到赛叔宝陈清、醉尉迟冯玉跟前说:“你二位方才所说之话,我已听够多时了。你二位乃本分府的班头,要拿采花蜂的吗?”陈清、冯玉二人说:“不错,你怎知道?” 那人说:“你二人认不认识采花蜂呢?”陈清、冯玉说:“我们并不认识这采花蜂是何人。”那人说:“二位要拿他,远在千里,近在目前。”陈清听到这里,一拉那人说:“朋友请坐,你必是认识此人,可带我二人一同前往,这要拿住他,我二人必然重谢。”那人说:“你不必拉我,我告诉你吧!”陈清放开手说:“请坐细讲,咱们三人且喝完酒去。”那人一阵冷笑,说:“我酒是用过了,你要拿,采花蜂就是我,我就是采花蜂。”陈清、冯玉二人听了说:“好,你算是好朋友,我二人正在为难,你打这场官司,我们好交朋友,无论怎么,都有我二人照应你。” 那人听到这里,说:“要打官司,我手中之刀却不愿意。”伸手抓刀,抡起就砍,陈清、冯玉抡起铁尺相迎。这二人武艺超群,与采花蜂三人杀在一处,把那些吃酒之人,都吓得各处藏躲。 尹亮跳下楼去,陈清、冯玉二人各摆兵刃说:“你往哪里逃走?”方跳至大街,正南来了苏永禄,一看那采花蜂尹亮从楼上跳下来,他把带子一掷,提刀赶将过来说:“采花蜂,你往哪里走!我必要结果你的性命,二太爷自上蔡县跟你下来,甚不容易。”采花蜂尹亮听苏永禄喊着过来,要帮助陈清、冯玉动手,急伸手掏出一只毒药镖来,照定那冯玉咽喉打去。冯玉连忙一闪,正中左肩之上,“哎哟”一声,倒于地下,不省人事。那时采花蜂便跑了。 陈清过来扶起冯玉,苏永禄也赶到说:“了不得啦!这是毒药镖,我家兄曾受他一镖,请人看过,尚不知生死。”陈清说:“兄台贵姓?是何处人氏?来此何干?”苏永禄说:“我姓苏名永禄,乃上蔡县班头,为捉采花蜂而来。他在上蔡县留下两条命案,我兄长中了他一镖,还不知生死。我奉谕前采拿他,见你二位与他动手,我赶奔前来想要把他拿住,不想这个朋友又被他所伤。未领教你二位贵姓?”陈清说:“我叫陈清,他叫冯玉,是本处的捕快头目。只因昨天夜间,衙内出了杀死小姐、丫环等三条命案,我二人奉老爷之命来拿采花蜂。我这二弟家有寡母,他要死了,便无人奉养。这镖打在肩头,你看全都肿了,这是毒药镖,我常听人说过,非胜家寨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不能治此镖伤。”苏永禄说:“这胜家寨在哪里?” 陈清说:“天下皆知宣化府黄羊山胜家寨,老庄主神镖胜英,收了些徒弟,都是有名之人。他死去了,今还有他的儿子,也有五六十岁了。神镖胜英这位老英雄,可算是有名的豪杰,他家有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最能治这毒药镖伤等症。”苏永禄听了,说:“我去要点药来,你也给他请人调治才好。”陈清说:“我在这二府衙门等你,千万别过三天。他这镖也是胜家寨传授,打在四肢还轻,三天准死。你去吧,千万给求了药来。”苏永禄说:“你我一见如故,我无不尽心。” 他顺路出了保安,正往前走,忽见采花蜂尹亮在前面不远苏永禄不敢过去拿他,只在暗中跟随,看他往哪里去,再作计较。跟了有七八里路,见前面有一座古庙,里面有东西配房大殿,尹亮一下就窜进去了。苏永禄心中说:“他在这里很好,我自有主意。”转身向南,又来在保安地方,要上酒楼去访问陈菲在哪里住。只见从酒楼上出来一人,是差官模样,头戴纬帽,高提梁、通红缨儿,身穿蓝纱袍子,外罩红青纱八团的马褂,足登官靴,身高七尺以外,玉面朱唇,双眉带秀,二目神光满足,二十以外的年纪,精神百倍。他一见苏永禄便带笑问道:“苏二哥,你来此何干?”苏永禄听见叫他,一看却是粉面金刚徐广治。苏永福、苏永禄二人曾在徐胜家中会过的,今在此处见面,乃是故旧相逢。 书中交代:徐胜是从哪里来的呢?原来是彭公在宣化府参了王连凤,办了马万春,因偶染风寒,便上了一个请假的折子,派徐胜押折差入都。这是他从京中回头,皇上已有旨意下来,着彭公在宣化府养病,钦赐太医两名,赏假十日。徐胜带家人徐禄方才在保安用了饭,一出门遇见苏永禄,便问他来此何干? 苏永禄把上项之事全皆说明。又说:“采花蜂现今就住在古庙。” 徐胜说:“你为何不去拿他?”苏永禄说:“我不是他的对手,如何能成功呢?”徐胜说:“我帮助你。徐禄,你先拉马回宣化府等我交差,去吧!”家人答应去了。 这里二人又吃了一会酒,天色已晚,便各带兵刃,来至保安城外。走了有六七里路,已至这座古庙。只见满天星斗,等到大约有二更时候,二人就蹿上房去。苏永禄说:“我在房上眺望,看你怎么样拿他。你须要小心,他的暗器伤人,最是厉害。”徐胜说:“不要你嘱咐,我准给你拿住,不能让他跑了。” 徐胜跳下西房,听这屋内有人睡觉,进了西禅堂之内,黑暗中看不真切,只听炕上有人出气之声。徐胜过去按住,却被那睡觉之人抓着胳膊,把他夹在肋下,来至当院,先抡圆巴掌,打了他两个嘴巴,说:“混帐王八羔子,你采花采到吾和尚这里来了,吾把你狗头揪了下来。”徐胜听见说话的是蛮子哥哥欧阳德,连忙说:“别打,是我。”欧阳德说:“打的是谁?”徐胜说:“我是徐胜。”欧阳德听见说:“唔呀,你来此何干呢?” 苏永禄从西房跳下来说:“徐爷,你叫人打了。”徐胜说:“我给你引见引见,这是我兄长欧阳德,那是上蔡县的班头苏永禄,是来拿采花蜂的。兄长你从哪里来?”欧阳德说:“吾是上徐州下书信的,胜家寨胜奎的孙女,给我徒弟武杰为妻了。 我得了回信,昨天在这庙内,因身体倦乏睡着了,及至醒时,不见了包袱,连婚书回信全被贼人偷去,还在吾和尚帽子上印了一朵梅花,上落采花蜂一个。吾想他今夜必来,故作睡着了等他。“徐胜说:”这个贼真真可恨!“正说着,听见东屋上有人说:”呔!今有你大太爷采花蜂尹亮在此,已听够多时。你等哪个前来送死。“欧阳德、徐胜、苏永禄三人听见,齐拿兵刃要捉采花蜂。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 采花蜂夜入胜家寨 苏永禄设计捉淫贼 话说采花蜂尹亮白天进庙的时候,欧阳德已在西禅堂睡着了,他便在东禅堂歇下。徐胜如往东禅堂去,准把那采花蜂尹亮拿住了。今夜尹亮在东禅堂听见外边有人说话,偷听多时,连忙飞身上房说:“呔!你三人要拿你大太爷,我要失陪了。” 欧阳德听说,眼都气红了,说:“哎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我来拿你!”这三人也飞身上房说:“你往哪里走呀!” 采花蜂尹声往北逃走,天色浑黑,道路崎岖,走了有三四里路,就从岔路上往北去了。追了几里路,也没赶上。欧阳德说:“吾也不能回千佛山去了。”徐胜说:“苏二哥,你我分手吧!我回至宣化府,禀明大人,派差官来拿他就是了。”苏永禄说:“我到胜家寨去,讨点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好救那醉尉迟冯玉的性命。”苏永禄走了一夜,天色大亮,在一家饭店吃了早饭,便直奔胜家寨去,这且不表。 单说采花蜂尹亮连夜逃走,到了天亮,他把欧阳德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有二十两银子,一封书信,一纸婚书,是胜奎的孙女许给武杰为妻。尹亮想:“这胜家寨是把式窝儿,他的孙女儿必是千娇百媚,万种风流,我要到那里去探道,今夜晚图个乐儿。”尹亮来至胜家寨,在各处探明了出入路径。他站在庄门直瞧,哪知里面银头皓首胜奎正要带武杰上宣化府去听戏,方到门首,见那人贼眉贼眼,正往里瞧。胜奎便吩咐不必备马了,随带武杰来至书房。 武杰说:“祖父,你老人家为何又不去了?”胜奎说:“你方才没看见么?那照壁前站定一人,身高七尺,白净面皮,长眉朗目,手拿一个小包袱,二目神光透散,必是一个贪淫好色之徒。他来探道,今晚咱们必须预备。”先派李环、李佩把庄丁人等调齐了,共有一百三十七名,大家齐集大厅。胜奎吩咐道:“今夜要各自留神,一齐预备家伙捉拿贼人。你们安排好了,把灯盏放在盆底之下,听锣响为号。”众庄丁齐声答应,说:“我们大家预备就是了。”胜奎走到后面去告诉内眷,要大家留神,今夜有贼。又叫胜玉环姑娘夜晚留心,细防贼人。胜玉环有两个丫环,一名秋菊,一名碧桃,也都很有能为。今日三个人正在练习拳脚,听见她爷爷吩咐这话,三人齐声答应,暗作准备。 到了天晚,胜玉环吃了晚饭,坐在外间屋内,自己无事,把兵刃放在手边,说:“秋菊,你把净面水取来,我净了面,想要抚琴。”碧桃收拾香案,净手焚香,胜玉环便端正坐定抚琴。正抚到得意之时,忽然断去一弦,心中说:“这必是有生人偷看。”她一回头,见后窗户有一个窟窿,就知暗中有人偷看,便吩咐叫人来。丫环说:“姑娘有什么事?”胜玉环说:“我要到里屋更衣,你二人烹茶伺候!”碧桃说:“奴婢已经烹好了香茶,请姑娘用吧!”胜玉环说:“我换了衣服再用。”进了东间屋内,把簪环摘去,用手帕罩头,收拾好了,又换上铁尖靴,带上镖囊,摘下一把单刀来,把前窗支开,飞身出去,上房到了后面。往下一看,见一人正向屋中观看。胜玉环并不害怕,跳下房来,照定那人顺手就是一刀。那人一闪身躲过,说:“欧!那个女子休要动手,我久爱你姿容秀美,一见神魂皆消,我采花蜂乃有名英雄,你要与我结为夫妇,我绝不负你就是了。” 胜玉环一闻此言,气得粉面通红,说:“秋菊、碧桃,你二人快叫人拿贼,我来捉这小辈。”抡刀就剁,采花蜂用刀相迎。 二人正杀得高兴,听见正南上一片锣声。那李环、李佩点齐庄丁,与武杰等各执兵刃,来至前面,说:“快拿贼呀!” 采花蜂尹亮也知这胜家寨乃把式窝儿,恐寡不敌众,正在犹疑,忽见一条大汉来至面前,抡朴刀说:“好贼!敢来至胜家寨讨死,吾不能与你善罢甘休。”照定采花蜂就是一刀。尹亮闪身躲过,说:“小辈大胆!”把刀花一变,两三个照面,一刀砍在李环的肩上。李佩说:“好贼,休要伤吾兄长,吾必结果你的性命。”抡刀过来。武杰也提刀嚷着过来,说:“吾要你的狗命。”正在这时,胜奎带着庄丁人等也赶到了。采花蜂尹亮见难以取胜,心知久战必败,便把刀一摆,望北直扑花园而来。这里众人追着说:“好贼,往哪里逃走!”采花蜂把身一纵,藏在花果厅的后坡,见众人各处追寻一回就走了。大家回至前厅,胜奎说:“叫厨子给备点菜,咱们好吃酒。” 那胜玉环见贼人已经逃走,便把头上的手绸、耳环摘下,把镖囊、单刀也挂好了。又叫丫环把帐子里的被褥安置好,一个丫环手执灯笼,一个丫环搀扶着她,到茅房方便已毕,回房中安歇。胜玉环说:“你两人睡觉也要留神。”秋菊说:“姑娘说得是,我们把所使的兵刃都放在手下,倘有动静,也好帮助姑娘。”三人说着话,来到外间屋里。胜玉环见椅子上有两个男子的脚印儿,自己挂在墙上的镖囊与单刀,也都不见了,回头说:“秋菊,我那镖囊、单刀,都是你挂在壁上的,怎么不见了?”秋菊说:“我不知道。”胜玉环说:“这其中是什么缘故呢?” 原来,采花蜂尹亮见胜玉环带着丫头上茅房里去,他在后窗户瞧得明白,见人出来,便把窗户一推,进入屋内,登着椅子把单刀与镖囊摘了下来,系在自己腰上。急忙中却把镖囊系反了,自己的镖囊口系在外,胜玉环的镖囊口朝里,动手时只有干着急,是不能掏出镖来的。他把单刀插在背后,听见院中的脚步声,知道是胜玉环回来了,便藏在床下,一语不发。胜玉环进屋就看见自己的兵刃不见了,便问秋菊。秋菊说:“这可是闹鬼儿,明明我挂在那里,为何没有了呢?姑娘,你看这边椅子上,还有男子的脚印,这是何人偷去了?”胜玉环说:“你们点上一盏灯,在各处都照照就是了。” 采花蜂尹亮这时一掀床头,从床底下钻了出来。胜玉环往院中一跳,把秋菊所用的刀先从桌上拿在手中。尹亮说:“美人还说什么?快从我共入罗帐。”胜玉环说:“淫贼,你往哪里走!你这里来,我与你誓不两立。”尹亮追至院中说:“美人,你趁此从我,你的镖和刀都已在我手中,你还有何能为?”胜玉环并不还言,气得抡刀就剁。那碧桃、秋菊两个丫环连忙鸣起锣来。前边银头皓首胜奎正与武杰谈心,听见那边锣声一响,便说:“不好!”连忙带兵刃与暗器,武杰也带上镖囊,带领李环、李佩说:“咱们快到后边,必是那贼又来了,吾是不能饶他的。”李环说:“方才被他砍了一刀,我上了铁扇散,伤已好了,今日必要结果这混帐东西。”胜奎来至后院,说:“好匹夫,你又在我这里搅哪!”胜玉环见祖父同武杰全到,她把刀一摆,跳出圈外,又回到房中换好了衣裳,出来与贼人再战。 那秋菊瞧见尹亮把镖囊朝里,知他掏不出来,说:“你们快拿他,他掏不出镖来了。他把我们姑娘的镖袋偷去,系在他的镖袋上,可是里儿朝外,他不能掏镖,你们快用暗器打他吧!” 那武杰眼都气红了,说:“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英雄,你就直说;你要不是英雄,你就不敢说。”那采花蜂尹亮一听武杰之言,说:“小辈!大太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尹名亮,外号人称采花蜂,今日特意来借盘费。”胜奎借着灯笼火把,瞧得甚是明白,说:“小辈!你白天在我门首探道,老夫就已知道了你。你今敢来这里采花,还充好人。你这无名的小辈,我今日拿住你,定要送官治罪,也叫你知道胜家寨的厉害。”采花蜂尹亮与小蝎子武杰动着手,又见众庄丁各带兵刃围绕上来,他知道这胜家寨不是好惹的,专讲打暗器,自己的镖又取不出来,只得说:“呔!蛮子休要逞强,我失陪了。” 武杰说:“你走不了,我非拿住你不算英雄。”紧紧跟在背后,二人相离有一丈多远,采花蜂上房,武杰也上房。二人蹿房越脊,到了东南角的围子墙上,采花蜂上墙跳出墙外。武杰也上了墙,见采花蜂就在眼前。武杰上前,将至采花蜂尹亮的背后,提起腿来一脚踢去,就将采花蜂踢倒,摔于地下。此时李环、李佩二人也赶到此处,先用绳子将贼人捆好,从西边大门进去,将贼人抬至大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 群贼聚会溪皇庄 苏永禄偷探贼穴 话说采花蜂尹亮跳出墙外,被武杰一脚踢倒,捆上抬至大厅,点上了灯笼,照耀得如同白昼。胜奎听见贼人已被拿住,立刻吩咐带了上来。家人抬至厅前放下,胜奎说:“这人不是采花蜂,你等拿错了。战了半天,还不认得那贼吗?你等来瞧,那个贼他是白净面皮,此人是黑脸膛,这就不对了。”那被捆的人说:“众位把我放开吧,我有话说。我是河南上蔡县的班头,奉县谕来拿采花蜂的。众位不信,我有海捕公文。”苏永禄便把在那三圣庙请徐胜捉采花蜂,在庙内遇见欧阳德丢了婚书之故,说了一番。胜奎把苏永禄放开说:“这倒难为你了。” 苏永禄说:“庄主,还求赏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二份,我有个朋友叫醉尉迟冯玉,他受了采花蜂的毒药镖伤。”胜奎说:“那采花蜂所练刀法和所打的毒镖,乃吾门中秘传,不知他是何人门徒?”苏永禄说:“此人来历我倒不知。我听人传说,传授毒药镖的,在南边就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他传授了两个徒弟,并不知其姓名,或者就是他的门徒。”胜奎说:“戴胜其是门中弟子,我久已知道他出家了,为何又收下这个万恶徒弟,真真可恨!我给你拿药去。”胜奎至后面把药取来,苏永禄收下便告辞走了。来到保安二府衙门,找着赛叔宝陈清,把膏药给他去解救冯玉,下余之药便寄至家中救他大哥,这且不表。 单说苏永禄在各处访查采花蜂的下落,这天出了宣化府,奔怀安县而去。正走着,因天气炎热,想找个村庄歇息。只见正东林木森森,是所庄院,前有一座土台,上面站了十数个人,内中就有采花蜂尹亮。其他是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钻天鹞子段文成、赛李逵蒋旺,这伙人皆是江洋大盗。内中还有金刀将于景龙、燕子风飞腿袁天化、镇八方神镖孟小平,皆是飞檐走壁之人。苏永禄并不认得,心中说:“尹亮一人我尚且不能胜他,何况这些人我不免在暗中偷瞧,再作道理。”书中交代:采花蜂尹亮已从胜家寨逃至了溪皇庄。这里庄主叫花得云,乃北新庄花得雨的二哥。他也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练得一身本领,爱交天下英雄。他手下有钻天鹞子段文成、金刀将于景龙、燕子风飞腿袁天化、镇八方神镖孟小平等,此四人也是江洋大盗,在溪皇庄保着花得云,结交天下英雄,后又来了一个赛李逵蒋旺,在此分赃。青毛狮子吴太山等也来投奔于他。如今采花蜂尹亮又投到了这里来。 苏永禄瞧得明白,找了个僻静之所吃了晚饭,心中说:“待我先去探庄,再去宣化府禀报钦差彭大人,求他给我派官兵,或派他手下的英雄亦好。”主意已定,收拾好便进了溪皇庄。 他飞身上房,在各处一瞧,只见灯光闪烁。他蹿房越脊,直向西行,到那花得云住房前后,共有一百五十多间。苏永禄正向前走,抬头见一片灯光,这里乃是一座花园,内有各种奇花异石,东南正房五间,花厅在东西配房,正西有望月楼、避暑庄、逍遥阁、安乐斋,暖阁凉亭、游轩跨院、蔷薇架、合欢楼、翡翠轩等各式奇巧景致。那花得云坐地分赃,乃有名英雄,今夜在北花厅给尹亮接风,商议如何害死彭公,给他四弟花得雨报仇,这是他的心意。苏永禄向窗内一瞧,见里面高矮、肥瘦、丑俊不齐,皆三山五岳英雄,四海九州豪杰。花得云正中坐定,说:“尹贤弟,你今来此,给我想个主意,替四弟报仇!我三弟在怀安,也知这信息,他派钻天鹞子段文成来此,约请各路英雄,刺杀彭公。”尹亮说:“这也不难,我同一个朋友到他公馆,夜内行刺,杀了他就算完了。” 这时,金刀将于景龙回头见窗户有个洞穴,料定外面有人,他性情粗暴,便嚷叫道:“众位不好了!后窗户有个奸细来暗探消息,快拿兵刃去捉奸细。”苏永禄听了,吓得全身是汗,心想:我今日死在溪皇庄了。他听见大厅上一乱,回头见一株大树,连忙上树藏伏,不敢出气。花得云这伙人来至外面各处一找,并无一人。段文成说:“于贤弟这是谣言,这里哪有人呢?我想咱在这里并未作案,有谁敢来暗探!”于景龙让众人说了一番,自觉没趣。大家回至大厅,齐说:“于大哥眼花了。” 那苏永禄吓得两眼翻白,后见众人入了大厅,他才慢慢的下来,心想:“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我快上宣化府彭大人那里,请几位英雄来捉这些贼人。”正想着,忽见后面有一个人追了下来,心中更为害怕,说:“不好!有贼人追下来,这人脚程甚快,我须快跑。”自己在前跑,那人直追,他急了,见前面一个坟茔,内有跨栏墙,正中是宫门。苏永禄料想跑不了,便飞身跳入墙内,自己隐藏起来,不敢出去。他暗中从古钱窟窿向外一瞧,见那人围着墙向里直瞧,并不走开。他自己一想:“莫若走为上策!”想罢,飞身往外就跑。他才要逃走,只见那人过来一脚,便把苏永禄踢倒,按在地下,说:“你往哪里走?我以为你是英雄,原来是个无名小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粉金刚暗探溪皇庄 苏永禄定计捉淫贼 话说苏永禄被人按倒在地下,那人说:“采花蜂,你这回跑不了啦!”苏永禄说:“你这人说话声音甚熟,我不是采花蜂。” 那人说:“原来是苏二哥!我是徐胜,只因我同你分手之后,至公馆见大人回明了,听说采花蜂还在各处采花,大人派我与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三人来拿采花蜂,我白天访得明白,采花蜂就住在这里。我在这村内查访他的下落,忽见你从里面出来,我把你当采花蜂了呢。”苏永禄说:“尹亮正和群贼在一处吃酒,内有花得云等二十多人,我不敢动手,你要敢去,我便同你去。”徐胜说:“你头前领路!”二人又往溪皇庄而来。苏永禄说:“我给你在房上瞧着,见机而作。”徐胜说:“不用你帮忙,有我一人,足够杀这些贼人了。” 二人进了村庄,路北就是花得云的住宅。两人上房,又来至那所院落,听见里面正在猜拳行令,吃得甚是高兴。徐胜趴在后窗户,往里面瞧得真切,见花得云和钻天鹞子段文成二人在一桌谈心,正说到要上宣化府行刺。徐胜听得出了神,于景龙一抬头,又见后窗户有一个人影,急忙出去。徐胜早已知道,一锤正打在于景龙的面门,他呵呀一声,翻身在地,登时死了。 大厅众人各拿兵刃,来至后面。有人说:“小辈哪里走?”段文成抡豹尾鞭就打,徐胜急架相还。众人齐把徐胜困住。采花蜂掏出毒镖,一镖正打中徐胜左肩。徐胜受这一镖,只觉腰背发麻,浑身疼痛。他不敢恋战,忙把锤花一拨,打出圈外,飞身上房,蹿房越脊逃至墙外。众人往外就追,说:“别放走了他,务要把他拿住,碎尸万段。” 徐胜中镖之后,头眩眼黑,两腿发软,恨不能一下飞上天去。他慌不择路,走了四五里之遥,后面追赶之声渐远,见路北一座古庙,便推开庙门入内,把闩插好。他疼得全身是汗,用身子倚着山门,听众贼追至这里,齐说:“往这里跑来的,他如何能跑得如此快,我等尚须留神,往下追去。”花得云说:“他跑不远的,藏在庙中亦未可定,你我进至庙内看看有没有?”尹亮说:“他已然中了毒药镖,就是让他逃走了,三天也得烂死。”众人又追了有四五里路,不见徐胜下落,只得回头说:“如今饶他,让他落个全尸。”赛李逵蒋旺说:“你等先走,我要出恭。”众人说说笑笑,一同往西走了。徐胜在庙内,听众贼从大道上过去。他因镖伤疼痛不止,大骂贼人道:“采花蜂这狗娘生的,我无故受他一镖,想不到竟死于此地!只是公馆没人知晓,无人给我报仇。我堂堂正正奇男子,轰轰烈烈大丈夫,一旦死在匹夫之手,万不能同他甘休,做鬼也要拿他等报仇。”蒋旺出完恭,走至这里听见徐胜在庙内大骂贼人,便拿钢斧走至山门说:“小辈,你藏在这里,我把你掏了出来。” 徐胜听到有人说话,因伤痛不能转动,说:“谁人推门?”蒋旺说:“我名蒋旺,外号赛李逵。”他连推了几下,推不开门,便说:“我不从山门进去,我跳墙过去吧!”飞身跳进庙去。徐胜是站不起来了,瞧那贼人身高七尺,面如刀铁,黑中透亮,粗眉怪目,手拿加钢斧。徐胜说:“欧!蒋匪你是朋友,快拿斧子过来,给我一斧子了帐,咱二人结个鬼缘,你可别送我上溪皇庄凌辱我。”蒋旺说:“好!你既说到这里,我就给你一斧子吧!”过去刚要砍,忽听大殿有人说话:“小辈!休伤白虎星君,吾神法宝取你!”蒋旺吓了一跳,一回头见白花花一宗物件,扑奔面门而来,要躲也躲不开了,扑哧一声,正打在面门,“哎呀”一声倒于地上。 徐胜抬头一看,见大殿上出来一人,赤身露体,扑奔过来把蒋旺捆上。徐胜一看那人,却是水底蛟龙高通海。徐胜说:“高大哥!你救我回公馆,快去胜家寨给我求点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好救我这条性命。”高通海说:“别忙!我先把他衣服剥下,我穿上了然后再说。” 书中交代:高通海因奉彭大人之命,派他同刘芳、徐胜来拿采花蜂。三人分手后,高通海走有七八里路,见路旁一片苇塘,有几人在那里洗澡。高通海走得全身是汗,也想洗澡,便把衣服脱了,跳下水去。那些洗浴之人,皆不敢向深处去。高通海施展分水法,蹲入水底,洗完上来,见那几个洗浴之人已踪迹不见,衣服也没有了。心想,这一下可坑了我啦!他不敢进村,候至天晚才出了苇塘,见正北有座山神庙,他推山门进去,其中并无僧道,便把门关上,倒在供桌上睡着了。方才徐胜同蒋旺说话,把他惊醒。见到徐胜要被蒋旺杀死,连忙把供桌上的铁香炉照定蒋旺说:“休伤白虎星君,吾神来也!”一下正打中蒋旺,被他按倒捆上,把衣服剥下来自己穿上,只是靴子太小穿不得,趁着他未醒过来,先把他的口堵上,又把徐胜送至大殿台阶之上。心想:贼人回去,见少了一人,必要来找,我且把山门开了,把他立在山门内,我藏在他身后就是了。高源一瞧蒋旺脸上血污怕人,又给他抹了一把香灰,站在他的身后把斧子抡动如飞。 且说花得云等众贼回至庄中,单只少了蒋旺。众人说:“莫非他漏了单,给人拿去了!”旁边孟小平说:“我找他去。” 忙奔至山神庙,听山门内呕了一声,不觉吓了一跳!只见一人披发抡斧,嗷嗷直叫。孟小平打了一个冷颤,掏出镖来,照定那人就是一镖,正打在蒋旺心上,登时身死。高源扶住死尸不让他倒下,又把双斧耍了起来。孟小平说:“真怪!这一镖既已打中,为何死尸不倒,我看看去。”才走至山门外,见死尸向他一倒,躲避不及,被那死尸压倒了。高源趁势一斧,便把孟小平耳朵劈掉半个。他捆上孟小平,把蒋旺尸体送在庙内,又把孟小平的靴子脱下,自己穿上正合式,再将孟小平的发辫拆开,让他站起,自己躲在他身后耍着斧子。 这时村上又来了采花蜂尹亮、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他三人来至七贤祠,听山门有鬼叫,见一人散了发,耍着斧子。 尹亮掏出镖来,照那人就是一镖,又把孟小平打死。高源将尸身向外一掷,说:“呔!吾神来也。”吴铎、武峰二人,吓得往外就跑。尹亮说:“不必跑,我自有道理。”他用刀就砍,高源用斧急架,三人便杀在一处。高源哪里是尹亮的对手?高源说:“你是何人?爷斧下不砍无名之鬼。”尹亮说:“大太爷姓尹名亮,外号人称采花蜂。你是何人?”高源说:“我姓高名源,表字通海,人称水底蛟龙高法官是也!专会勾魂请将,我一念咒,叫天兵天将前来捉你。”说着直往东走去。尹亮一动手,就知高源不是他的对手,便往下直追,说:“小辈,你不必吓我。”高源说:“看你怕不怕,我高法官要念咒了!”他嘴里唧呱几声说:“值年太岁快来帮我!”正走在树林之中,忽听空中有人说:“我值年太岁是也!采花蜂休想逃走。”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神手将拿获淫贼 赤松林路逢众寇 话说尹亮追至林中,听空中说“吾神来也!”便吓得回头就跑。高源本是造谣,只见树上跳下一人,是个紫面的男子,甚是面熟,一时却想不起了,便说:“朋友,你是谁呀?”那人说:“高兄弟不认得我了,咱们皆河南人,你在上蔡县剿灭宋家堡之时,我曾见过尊驾。我是令尊大人的徒弟,名叫苏永禄,你忘了不成?”高源说:“好!你我千里有缘,你从哪里来的?”苏永禄就把已往之事说了一番。二人正谈着,那边尹亮早听得明白,说:“好!”飞也似的来至这里,抡刀就砍。二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只累得全身是汗。忽见大道上来了七八个骡驮,四个人夫,两个骑马之人跟着,在朦胧月色中看得甚真。 其中一人,见那边有三人厮杀得难以分解,说:“三庆儿,你瞧那边是路劫么?咱们去看看。” 原来大道上的来者,是神手大将纪有德,他要上宣化府去发点果子卖,顺便要提拔提拔他儿子,叫他跟着彭公效力当差。 他知道要到大同府拿傅国恩,非他不可,故此带领儿子同四个庄丁,押着驮子,一来散逛,发卖果子,二来要见大人。这时走至溪皇庄,瞧见那大道上有三个人动手,叫把驮子站住,立刻带了他的儿子三庆儿、学名叫纪逢春、人称打虎太保的摆刀过来一看,原来是高通海同一个面生之人,正与采花蜂动手。 他抡刀过去说:“高源不必害怕,我来拿这淫贼。”高源见是纪有德,说:“姑父,你老人家同逢春兄弟快来拿这淫贼呀!”采花蜂正在戏耍高源,忽见来了这父子两个帮手,武技纯熟,也不容他有掏镖的工夫,走了几个照面,被纪逢春照定他胸口就是一锤,把他冲了个筋斗,将他捆上。高源说:“还须一位至胜家寨去,求点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因徐胜被尹亮打了一镖,现在七贤祠还不知死活。”纪有德说:“这镖伤万不容缓,我去胜家寨找胜奎二哥,我二人是素有往来的。你们去两人先把徐胜背至公馆,我正午必到。”又叫苏永禄把尹亮跟这驮子送至宣化府衙门。 苏永禄押着尹亮走了二里之遥,忽见眼前有一伙贼人,跳出来说:“站住别走,你等作什么的?”四个庄丁吓得不敢言语,苏永禄也知道寡不敌众。段文成说:“别走,我等瞧瞧!” 众贼一找,从驮子里面找出采花蜂来,把绳子一抖打开,吃了几个杏儿,便同尹亮去了。四个庄丁说:“苏大爷,怎么不同他动手呢?”苏永禄说:“我一人岂是众人的对手。”正说着,纪逢春、高源背徐胜来至此处。苏永禄说:“不好了!尹亮被人抢去了。”纪逢春说:“为何不去追他?”苏永禄说:“我因寡不敌众,不敢同贼人争锋。”三人无奈,叫庄丁护送骡子,到了宣化府,天已大亮。 神手大将纪有德同武杰来至公馆,先给徐胜上了药。高源把溪皇庄之事回禀了大人。彭公说:“把纪家父子叫上来。”高源出去,带了纪有德来至上房。纪有德请过了安,说:“大人此去大同府,如有用我之处,我必前来,还求大人提拔我父子。” 彭公说:“如有相烦之处,必请台驾协助。”就赏了纪有德一桌酒席,派高源相陪。大人写了一封信,派人给宣化镇,叫他引兵剿灭溪皇庄。此时张耀宗已接印多时,便即日带兵前往溪皇庄。这时花得云已闻风串众潜逃,只查得七贤祠内有尸身二具,交地方官掩埋,率众回归,禀明了彭公。 纪家父子告辞去了,徐胜伤痕已好。大人交代各地方官严捕贼人,即日起身到了怀安,住进公馆。知县杨文彩前来参见大人。彭公说:“这里乃关外之地,尔等要各处留神,暗访采花蜂等贼要紧。”次日,彭公未曾起马,就听人传言,这怀安县采花蜂闹得很厉害。大人说:“这贼为民之害,我给你等三天限,务要拿住贼人。”徐胜、武杰、高源、刘芳四人答应,各带兵刃,暗地探访。四人分为四路,这日并未回来。 高源、刘芳在各村镇庵观寺院全皆访到,并无贼人下落。 次日回至公馆,见管家彭禄眼都哭红了,说道:“不好了,大人昨夜不知哪里去了?”二人一听,吓得魂上九霄,忙至上房内一看,见墙上还写了几行字:彩霞独立站云端,花花世界美名传;风声一动伤人命,钻水取火并非难。 天下绿林皆恨你,鹞拿赃官报仇冤;子时三更来至此,盗去贪官十豆三。 高源、刘芳看罢,正在为难,徐胜、武杰也回来了。听说此事,急得目瞪口呆。徐胜说:“此事不好办,你我四人往各处去找。”次日天明,吃了早饭,高源、刘芳往西北,徐胜、武杰往东南走去。 单说高、刘二人,走了八九里,在道旁林中歇息。刘德太说:“这事你我该落什么罪名?”高源说:“大人若找不到,你我到官皆是剐罪。”刘芳说:“要是剐罪,咱们不如上吊死了。” 高源说:“上吊不如抹脖子好。”刘芳说:“也好,你先抹吧!” 高源说:“抹脖子怪疼的,你我跳河吧!”刘芳说:“你会水,跳河你凫水走了,我却死了。”正说着,高源说:“你看那面采花蜂来了。”刘芳抬头一看,见正南来了三个骑马之人,内中有两个皆是少年人物,白净面皮,身穿蓝绫绸大衫。二人上前说:“呔!你等从何处来的,快下马受死。”只见当中骑马的人说:“你二人可是高源、刘芳,来此何干”二人一看,见那人身长七尺,身穿蓝绸大衫,四方脸,花白胡须,六十余岁,精神百倍。二人忙上去行礼,认得这位姓褚名彪,人称金刀铁背熊。因保了一支镖,上大同交去,带领八臂哪叱万君兆、赛时迁朱光祖二门徒,要至口外访个朋友。他们走到这里,遇见高、刘二人,说:“你等在这里作绿林买卖了我听人说,你们现在彭公面前当差,可真么”二人说:“是。”褚彪说:“你二人当差,来此何干”刘芳说:“叔父要问,一言难尽,我二人自保大人,升了千总之职。前日到这怀安县,查访此地有个采花蜂尹亮,在各处闹得很厉害。大人派我四人查捉淫贼,不料昨夜大人却被贼劫去。我等回公馆得此消息,来至这里寻找,还没有下落,预备在此上吊。叔父可知此处有绿林中人否” 褚彪说:“此处倒有一位,他同大人无仇,皆是自家人,姓贾名亮,人称花驴贾亮,我同你去问他一问。”他五人一直往西,到了梅花岛蓬莱山庄贾家。贾亮正要出去,听到有人叩门,叫家人开门出来一看,原来是故友褚彪带了高、刘、朱、万五人。 见礼已毕,在北房落座。褚彪把前事一说,贾亮摇首说道:“这里绿林尚有谁呢”忽听屋内有人说:“爹,你忘了,那墙上贴的名帖,想是他吧”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怀安县盗寇劫钦差 蓬莱庄贾亮定巧计 话说贾亮听褚彪之言,正在思虑,听见女儿贾金花说:“爹,你忘了,那墙上的名片,他就是绿林中人。”贾亮见名片上写的是“花得雷”三字,便想起霸王庄来,说道:“那庄上绿林英雄不少,庄主花得雷练得一身好功夫,招聚江洋大盗,曾请我入伙。他家有招贤馆,广聚天下英雄。大哥花得霖远走他方,并无音信,至今踪迹全无,二哥花得雷,老三叫花得云,四弟花得雨已被彭公在北新庄杀了。他招纳各路绿林,要给四弟报仇。他家离这里有六七里路,周围有四五里,院内有些埋伏。” 刘芳说:“他家有什么能人?”贾亮说:“我全不知名姓。”褚彪说:“你我今夜去到他院内探探再说。” 万君兆、朱光祖二人保着镖先走了。四人吃了夜饭,各拿兵刃,直奔霸王庄而去。天有初鼓,贾亮在行走之间,忽一个筋斗栽倒,不能动弹。三人连忙过来说:“你老人家怎么了?” 贾亮说:“我有个心疼病,今日又犯了,我实在不能前往。”又要高、刘二人送他回家。二人没法,背起贾亮回蓬莱山庄去了。 褚彪径自走入庄内,正在各处寻找,忽然足下一绊,翻身栽地。 串铃一响,庄丁跳出来把褚彪捆上,送至大厅。褚彪破口大骂。 花得雷说:“来人,给我乱刀分尸。”旁有钻天鹞子段文成说:“这人莫非褚大哥吗?来至此处为何?”褚彪说:“我访友至此,听说霸王庄有绿林中人聚首,夜来探访,不料却被拿住。” 段文成说:“你没保镖,就留在此处吧!”褚彪说:“庄主威镇口北,久仰大名,幸见尊颜,三生有幸。”花得雷说:“老英雄乃侠义之人,我等多多得罪。”褚彪说:“皆是自家人,不见怪的。我探得一事,现在查办大同的钦差,手下广有英雄,庄主要多多留神。”花得雷说:“敬请放心,彭公已被我拿了。”褚彪说:“想必要分尸万段,替四庄主报仇。”花得雷说:“正是!” 书中交代:彭公是怎样被他捉来的呢?因那夜大人在公馆灯下看书,闻见一股异香,登时昏迷睡去。外面采花蜂尹亮、钻天鹞子段文成二人进来,把大人背上就走。尹亮说:“且慢! 你我留几句话在此。“说着,提笔在墙上写完了,背起大人便直奔霸王庄。花得雷忙叫人先把大人监在八宝弩箭亭内。众人齐集大厅,花得雷兄弟齐说:”今日这事,众人想想该怎样办?“ 众人听了,也有说杀的,也有说放的,其说不一。袁天化说:“彭公乃当朝一位钦差,难道就如此丢了,那些差官不来找吗? 倘或找来,这小小霸王庄能敌多少官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必须从长计议才是。“花得雷说:”无妨,我杀了他也没人知道。即便知道,我去投奔大同画春园。那里正招兵买马,图谋大事,杀了他也代傅国恩除此一害。“这时旁边出来一个家人,说:”依奴才之见,莫如先监了他,等他的差官来找,将他等全行拿住,如拿不住,再作区处。“花得雷说:”也好!你派四个人看守就是了。“ 那家人下去,来至弩箭亭,把大人救醒,说:“大人好哇? 你不认得我了?“大人说:”这是何地?我为何来至此处?“ 那家人把上项之事一说。彭公说:“你是谁呀?”家人说:“我名朱桂芳,保定人,大人前升河南巡抚时,误走连洼庄,我要救大人,未得其便,走漏了消息,也没敢回去,便逃至这里,不想在此相会。大人只管放心,你可写封信,我给你送到公馆,自有人来救。”大人说:“好!”朱桂芳取来文具,大人写好信,说:“你到我公馆内,交给高、刘二人亲收为是。”朱桂芳自己怀了书信,又取来一壶茶,一匣饽饽,请大人用完。 天色已晚,大众都在前厅吃酒,褚彪问道:“未知是否杀了彭公,给四爷报仇啦?”花得雷说:“还未杀。”心想:这人莫非来探彭公下落的?不妨试试他。又说:“老英雄看是杀了好,还是放了好呀?”褚彪说:“捉虎易,放虎难。放走了他,若调官兵前来也有不便,不如探听风声,再作道理。”花氏兄弟说:“也好!”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天明,家人朱桂芳来说:“大爷寿辰快到,今年朋友又多,奴才请示如何备办酒席,我好先去办来。”花得雷说:“我都忘了,你到帐房去,叫他按例照办。”朱桂芳答应,带了钱来至怀安城内,找着钦差的公馆,在门首说:“烦众位入内通报一声,就说我来投信,找高、刘二位,有紧急事相商。” 正问着,见高、刘同欧阳德自蓬莱山庄来了。差人说:“这一位姓高,这位姓刘。”朱桂芳说:“我有机密大事求见,并有字柬,二位请看。”高源说:“你跟我来。”四人同至上房,武杰、徐胜正在为难,见他们来了,说:“高兄访得怎样?”高源说:“有信。”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朱桂芳公馆送信 定妙策共破贼巢 话说高源接了信,朱桂芳把自己的来历,从首至尾细说一番,众人才知大人的下落。拆开信来一看,上写道:字谕高源等四人知之:我因深夜看书,为贼所愚,身陷死地。幸遇家人朱桂芳,设法护庇。今遣伊送来一纸,汝四人见字,不可声扬,须定妥策,救我出得贼巢,再拿叛盗可也。慎重!慎重! 年月日彭友仁谕众人看完,说:“你家主人本月十六日生辰,我等自有妙策,你在里面,务必接应才好。”朱桂芳答应去了。 欧阳德说:“我去求人相助,在他生辰那天,咱们扮作打花鼓的进去,但须有些女子,好叫他不疑,只是贾亮父女,还嫌太少。”正自忧愁,张耀宗来了,与大家见过礼,忙问:“大人在哪里?”高源说:“别提了!”就把已往之事一说。张耀宗说:“咱们须定一高策,救他才好!昨日旨下,命我补授大同总镇。我今带了家眷,及岳父蔡庆老夫妻同来此处。”欧阳德说:“这下好了,叫贾亮父女,同你岳父母,还有二位贤妹,暗藏兵刃,好去捉贼。”忙派人去请贾亮、蔡庆。不一会,众人皆到。贾亮说:“候他生日那天,我去拜寿,蔡老先生你同女眷扮作走马戏、唱女戏的,高源、刘芳保着大人,徐胜、武杰敌住采花蜂,张耀宗知会本地官员,领兵在村外哨探,锣响为号,你我同家眷进去捉花氏兄弟,内里还有褚彪相助。”分派已定,贾亮把女儿接来,给窦氏引见,与蔡金花、张耀英相见,彼此心投意合。 一夜无话。次日,窦氏同三位姑娘各带兵刃,上了两辆太平车。蔡庆同贾亮先至霸王庄,早有花氏兄弟及尹亮等出来,迎入北大厅落座。挂灯结彩,热闹非常。花得雷说:“老英雄乃世之豪杰,今得相见,三生之幸也。”贾亮一一问了姓名,见了褚彪,装作不知。贾亮说:“我知庄主今日寿辰,特来拜祝,并送上马戏一班,有些女子武技甚好。”花得雷说:“又叫老英雄花钞,实在心感。”便让家人去把唱马戏的叫进来。家人答应出去,少时同了些女子进来,都在二十上下,长得千娇百媚,万种风流。此时花得雷同尹亮神魂飞荡,心想:“这样的美人,我从未见过,今天留下一个才是。”花得雷说:“美人,先来陪我们吃酒吧!” 蔡庆说:“呔!狗徒休要作梦,我铁幡杆蔡庆是也。今日官兵已至,儿辈快拿众贼啦!”说罢,一摆虎头钩上来,钻天鹞子段文成、燕子风飞腿袁天化敌住蔡庆。尹亮抡刀直奔张耀英,夫人用刀相迎。滚地雷刘清、一条枪景顺、机灵鬼龙大奎三人,直奔窦氏和贾赛花、蔡金花。吴太山与黄毛吼李吉等也各拿兵刃动手。褚彪、贾亮说:“好!我来结果你等这些不知王法的贼。”抡刀相助蔡庆,与众贼杀在一处。 且说龙大奎见这些人正在动手,自己便跳出圈外,要去刺杀大人,以除后患。他到了后花园八宝弩箭亭,说:“呔!你等看守之人,快把门开了,我奉庄主之命来杀狗官。”朱桂芳一听大惊,说:“龙大爷,我等奉庄主之命在此看守,他说非他来叫开门,我等不敢开,否则庄主要我等之命呢!”正说着,房上跳下一人,抡刀照龙大奎就是一刀。龙大奎抬头一看,忙用刀相迎,说:“你是何人?趁此通名。”那人说:“我乃水底蛟龙高通海是也。”说着,一刀就把龙大奎砍倒。朱桂芳把门开了,刘芳背了大人,高源引路出了后园。 内里花得雷见势不好,说:“我命休矣!你我不如逃走,再约朋友报仇可也。”花得云说:“二哥,家内都有家口,如何能走?”二人正在议论,家人来报宅院已被官兵包围。采花蜂见势不好,跳出圈外,方上房跳出墙外,见那边过来一人,说:“淫贼!往哪里去?今日这里就是你尽命之所。”尹亮回首一看,乃是苏永禄。尹亮说:“你乃我手下败将,还敢前来送死。” 苏永禄说:“你别说大话,我有人拿你。”说着,背后跳出一人,照尹亮就是一掌。尹亮一闪身要想逃走,已被这人伸手抓住了,说道:“唔呀!你这王八羔子,往何处走?”先按倒在地,打了几掌,说:“苏永禄,你先将他扛回公馆去吧!我助众人捉那些余党去。”欧阳德来至前厅,他一说话,吴太山等人便不敢交锋,全都逃走了。这里花氏兄弟与刘清、景顺四人被获,众官兵拿了四十多名余党,大家回到了怀安县。 彭公早到,先请众人相见。欧阳德已经回山,不辞而别了。 众人齐集上房,大人说:“为我一人,累众义士吃这辛苦。”就认了贾赛花、蔡金花作为义女,各给纹银百两。褚彪、贾亮告别。张耀宗和蔡庆也告辞上任去了。大人派高源等五人看守尹亮,明日审案。用了晚饭,再把朱桂芳叫过来,说:“你回家呢,还是愿意跟我当差?”朱桂芳说:“我那年不敢回家,是因不知武连死活,现家内尚有老母妻子,我也不能不回家去。” 大人说:“我给你白银五百两,等我剿了贼,再赐你一些逆产。” 朱桂芳答应下去。大人甚为困乏,上床和衣而卧。天有二更,由房上跳下了钻天鹞子段文成,用刀把门拨开,抡刀照大人脖项就砍。不知彭公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审淫贼完结大案 诛恶霸公颂清平 话说段文成正抡刀要杀大人,不妨背后有人托着他的胳膊,他的刀就坠落于地,被一脚踢倒,用绳捆上。大人惊醒,一睁眼却见高源按住一人。大人说:“高源,他是何人?”高源说:“大人安歇,我等皆不放心,故此在外面巡查,便看见此贼前来行刺。”大人说:“带他下去,明日再审。”大人心想:高源粗中有细,我必要提拔于他。 次日,怀安县来给大人请安。大人吩咐:传怀安县的三班人役,各带刑具伺候。不多时,俱已齐备。大人吩咐带上花得雷、花得云来,两边威喝一声,二人跪在阶下。大人说:“你叫什么名字?”花得雷说:“我名花得雷,他是我胞弟花得云。”大人说:“你今年多少年纪,在霸王庄住了几年?”花得雷说:“旗人是正蓝旗汉军,裕王府内包衣人,三十六岁,在花家庄居住。”大人说:“不是叫霸王庄吗,怎么说叫花家庄呢?”花得雷说:“旗人那庄子,原名花家庄,因我有些财产,请了一些看护宅院的人,他们时常在外面欺人,故此外人就呼为霸王庄,我已把这些人散去了。” 大人说:“你既把匪人散去,为何还窝聚江洋大盗,将本院背在庄内,私劫长官,罪不容诛。”花得雷说:“那是段文成所为,我并不知。”大人吩咐把他二人带下,把捕获的余党传上。不多时,尹亮、刘清、景顺三人跪下,大人问了口供,全都招了。又吩咐带刺客上来,大人说:“你叫甚名字?行刺本院,是被何人所使?从实招来!”刺客供认,说:“我叫段文成,山海关人氏,我因庄主被获,来此报仇,不想遭擒,只求速死。”大人说:“你同尹亮将本院劫去,是何人指使?”段文成说:“我奉庄主之命来的。”大人命把花得雷带上。不多时,花得雷传上,大人说:“你窝聚大盗,坐地分赃,劫抢钦差,拒捕官兵,行刺大臣,目无王法,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花得雷见众人已供,料想不能活命,也就招了。 大人把折子写好,连供单奏上一本。过了几日,圣旨下来:花得雷凌迟处决,花得云、尹亮等一并凌迟处死示众,余党均着就地正法。彭朋随地访查民隐,认真负责,钦赐“忠君爱民” 四字。在事出力人员,高源赏给游击,以都司尽先补用;刘芳即用守备,加都司衔;徐胜候补守备;武杰以把总用。大人谢了恩,把苏永禄叫上来,说:“你也该回上蔡县销差。”苏永禄说:“我回去销差,到家看看兄长,就回来当差。”大人赏了他一百两银子。又把花得雷家产抄没入官,给了朱桂芳五百两银子,众人全都有赏。所有一干人犯,由知县监斩,枭首示众。 次日,大人坐轿动身,前呼后拥,往大同进发。这日到了大同府,早有本处官员来迎接大人,入了公馆,吩咐请总兵张耀宗前来相见。长班去不多时,张耀宗进来,给大人请安。大人说:“我前派你探访画春园,是甚样式?”张耀宗说:“傅国恩实是反叛,在大雄山修了座画春园,方圆有三百里。守南山口的是赛霸王周坤,守东山口的是小二郎铁丸子张能,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招聚兵马,分为二十四营,安排甚为严密,难于剿捕。”大人说:“你管带多少马步军队?”张耀宗说:“门生管马队一千,步队四营二千,共三千人。”大人说:“你每日勤操,候我调用!”张耀宗答应下去。彭公吩咐武杰白日睡觉,夜内巡查。又命高、刘、徐三人,明日改扮访查画春园,务要将事办得妥实,不可荒唐。三人答应下去,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三人换了衣服,出了大同府,向西北行去。三人走了二十多里,来至一处村庄,约有二百多户人家,坐北向南,周围是月牙河,两岸种植垂杨,南边有一道小桥,北边是五间楼,店号“五柳居”。三人进店登楼,要了些酒菜,至日夕算了帐,又问明了上画春园的路。三人来至东山坡上,说:“咱们在此分手,五更天仍须在此相会。” 三人分手后,徐胜到了山根之下,一直向西,来到了画春园界墙外面。他蹿身上墙,见里面楼台殿阁,乔木参天,群花吐秀。徐胜跳下,往里走去,见一道粉墙,有四扇绿屏门。他进了屏门,见这院落甚为宽大,正北高楼五间,灯光闪闪,听屋内有人说:“你们别睡,咱喝酒吧!今日大人同一位新来的九花娘在望月楼喝酒,那九花娘生得千娇百媚,万种风流,比那些姨太太好加百倍。” 徐胜进了北院门,登楼一看:北边靠墙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摆了几样菜儿,正中坐定一人,年有三十七八,面如紫玉,环眉阔目,东面坐的桑氏九花娘,旁边站着一个丫头。徐胜想:进去拿他二人,解至公馆,必是一件奇功。才要用手掀帘,只见那丫头走至东间屋内,托了一盘果子,放于桌上。徐胜看的不假,大喊:“淫妇、乱臣,休要逃走!”他一掀帘板进去,见那九花娘、傅国恩立起身来,往东间掀帘入内。徐胜伸手要抓,只觉足下一沉,扑通一声,从地上落了下去。 原来这楼是傅国恩新造的,安设的皆是一些假人,有走线。 因知道彭公那里能人不少,必暗派人来探访画春园,先安放好了,专等拿人。方才那丫头进去,托出一盘果子,放在桌上,这都是削器。徐广治上了楼门,足下踏着弦子,身落下去,被人拿住。要是被千斤坠打着,更休想活命。那屋上落下来的,名叫翻天印,正堵着那个窟窿儿。徐胜坠入网兜,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四回 众英雄三探画春园 刘德太中计被贼获 话说徐胜落到了他人的撒地紧身落网兜之中。楼下有四个人轮流值夜,听见铃子响,忙过来把徐胜捆上,说:“伙计们,把他带至门外,明日回禀大人。”徐胜明知准死,便不住口的大骂贼人。 再说刘德太自分手之后,他由东南往北,见到一座贼营,更鼓齐鸣。又向北走了有三里路,见这画春园围墙高一丈六尺。 他飞身上墙,站在上面,向东一看,见那里是一片宅院。纵身跳了下去,忽见眼前有一个人立在树后,他向前走,那人也向前走。刘芳向前紧追,那人到了东北院,便从屏门进去,把门插上。刘芳也跳下墙来,见这院落是三合房,明三暗五。他见那人进了此房,就拉出单刀,追至北房内,忽然身子竟落在翻板下面。那板下是七八丈深的山涧,里面多有毒蛇,这个埋伏,就叫水涧板房。那看板房之人,共有十名,为首的头目,名叫冷二,绰号冷不防,正同伙计在一处吃酒,听到串铃一响,便知是拿住人了。立刻把走线接住,用挠钩把他钩住捆上。 再说高源同刘芳分手后,他下了边墙,见西边一带白墙,朱门绣户,他推门进去,听见上房内有人说:“来人倒茶!咱们大人既要人马招齐,才可起手,何必如此招摇?今日听说钦差来了,我必禀明大人,叫他派人前去暗探。我今日还听说,大人又收了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鞭将杜瑞、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还收了个桑氏九花娘,同他很是对味。”高源在窗外向内一看,是一个三旬以外的男子,白净面皮,西面一人是一个二旬以外的男子,此二人都是傅国恩的心腹,一个叫田永禄,一个叫柳万年。高源看得明白,忙转身向外走去。刚有一箭之路,忽见前面有一个人,高源想:我来追这小子!高源追的紧,那人走的紧,高源追的慢,那人也走的慢。高源说:“我听人说,这园内削器不少,我今可要留神!”他紧紧跟着,只顾追那木人,却不防足下有个浇花用的水井,自己竟身落井内。 这三人来探画春园,全都中了埋伏。 次日天明,傅国恩升了集贤堂,请各位英雄早宴,共商大事。待九花娘梳洗之后,也要出来陪侍。这集贤堂是九间大厅,十分宏敞,堂下一百名亲军护卫,都是少壮男子,手执鬼头刀分列两旁,堂上还有人役伺候。少时,周坤、张能、朱荣、何玉同着吴太山等人,齐至集贤堂内,说:“寨主在上,我等有礼。”傅国恩说:“众贤士请坐。”家人送上茶来,众人吃茶。 傅国恩说:“我等在此啸聚,共图大业,无奈兵微将寡!今有彭钦差奉旨来至大同府查办事件,他手下能人不少,我意欲派人前去密探真情,又不得其人,我实无主意,众位有何高见?” 金毛虎朱荣、铁太岁何太二人说:“寨主既要探访真情,派我二人前去探访明白,回来给寨主送信就是。”正在纷纷议论,便有望月楼家人前来禀见,又有水涧板房家人冷二来见。傅国恩说:“把他等带上来。”外面那两个家人来至集贤堂内,说:“禀寨主得知,昨夜小人拿住两个奸细。”傅国恩说:“把那奸细带了上来!”家人把徐胜推上,站于阶下。傅国恩问道:“下面站的何人?”徐胜说:“我是徐胜老爷,你等诡计多端,要杀要剐,任汝自便。”傅国恩说:“你是彭钦差的差官吗?”徐胜说:“然也!你这无父无君之人,该把我怎样呢?”傅国恩一听,气往上冲,吩咐护卫把他乱刀分尸。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五回 徐广治辱贼骂盗 高通海出死得生 话说徐胜被人拿至集贤堂,傅国恩问了三言两语,便命人乱刀分尸。徐胜一阵冷笑,说:“我视死如归,死后也落个流芳百世,总算为国尽忠。我是堂堂正正奇男子,轰轰烈烈大丈夫,不象你这叛国逆贼,食君之禄,不能致君泽民,竟甘作叛逆,上辱祖宗,祸及本身,量你这小小弹丸之地,乌合之众,天兵一至,必是玉石俱焚!当今圣上聪若尧舜,德配天地,四夷来朝,八方宁静,五谷丰登,万民乐业,汝官居总戎,乃作此叛逆之事,父母被辱,妻子蒙羞,终身遭人唾骂,百世厌弃。 你只管处死我吧!我虽死犹生。“傅国恩又命把刘芳带上来。 刘芳也是破口大骂。傅国恩说:“既是彭朋一党,全皆杀死。” 旁有九花娘说:“寨主不必动怒,先把他二人看押起来,候余党全都拿住,一并杀之,再不然候出兵之日,杀他祭旗。”傅国恩说:“也好!”便派小头目史永得把他二人收在桃花坞内。 九花娘的心中,仍是出自爱怜徐胜的旧情,她还想着在鸡鸣驿时,徐胜已然应允了她,愿结为夫妇,却被小方朔冲散了。他今日既已被擒,暗中叫傅国恩不杀二人,是为救徐胜,还想同他结成夫妻。 再说高源身落井内,自己定了定神,听这水是向东流去的。 原来这井是引的山涧之水,预备作浇花之用,东南用板闸住。 高源过去把木板提起,窜身出去一看,那夹涧之中皆是青石。 自己向东方泅水走了一里之遥,看看哪边可以上去。高源上来一看,天已四更了,就跳上墙向东走去。忽听林内有一个人自言自语说:“那毛二也该来了,天已四更,我二人奉了巡捕营朱寨主之命,派我俩到大同府去密访真情实据。”高源借月光看得甚真,便过去说:“你姓什么?”那喽兵见到高通海,吓了一跳,说:“你是谁呀?我看着甚是眼熟,想不起来了。”高源说:“我叫出追高,你叫什么?”那喽兵说:“我叫郎青,是巡捕营的巡捕兵,今日派我同毛二去探访彭钦差的消息,我在此等他来一同前去。”高源说:“他是哪营的?”郎青说:“他是奋勇营何寨主那里派来的。”高源抽出刀来,便将郎青一刀杀死,把他的衣服剥下自己穿上,又摘下了腰牌配在自身,把他的尸身扔在山涧之内。方才收拾完了,忽听西边叫道:“郎大哥呀,郎大哥!”高源说:“毛二弟,你来了。”那毛二看见高通海就发愣,说:“你是郎大哥吗?不对啦!”高源说:“毛二弟,你忘了我啦?咱二人在一起扫过雪堆,我叫郎二,我兄长犯了病,叫我来替他。”毛二想了半晌,细看高源,穿的也是本园衣服,这才说:“二哥,我看你可眼熟,一时想不起来了。”高源说:“不早啦,你我走吧!”二人出了山口,走了七八里,便谈得心投意合。 此时天色大亮,已来至大同府的北关外。二人找了一座酒饭馆进去,在一个僻静之处落座,要了些酒菜,喝酒谈心,甚为快活。高源是有心把他灌醉了,他却以为高源是出自真心,便尽吐肺腑。毛二说:“郎二哥,你是交朋友的人,当下咱们都是骑虎难下之势,傅寨主他自无主意,现又被九花娘所迷,闹得他一点主意都没有了,我也是进退两难之人。”高源说:“我看寨主也是不能成大业的人,第一件不能容人,第二件不能用人。贪淫好色,大事难成。咱们还是见机而作。”二人吃喝已毕,出了酒馆,来至公馆。高源说:“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细探虚实。”高源到了里面,见武杰正站在那里漱口,连忙说:“武贤弟,你快派人把公馆门外站立的那人拿进来审问,他名叫毛二,是画春园的奸细。”武杰出去,便把毛二拿来捆上。 高源到上房给大人请安,大人说:“你等同去探画春园,为何就你一人回来,他二人哪里去了?”高源把三人分手入画春园之事细说一番,又说已拿住一个奸细,候大人审问。彭公说:“来人,把他带了上来。”外面立刻带毛二来至上房,跪在大人面前。彭公说:“你叫什么名儿?”毛二说:“小人叫毛二。”彭公说:“你是作什么的?”毛二说:“我在画春园当雇工。”彭公说:“你只管直说,本院绝不罪你,你若不说实话,即用严刑。”那毛二吓得心神不定,说:“但求大人开恩,我实说了,小人是大同府人,自幼父母双亡,独身无依,就在总镇衙门充当更夫,后来他因克扣军粮,逃至万山之中,修了座画春园,招兵买马,意欲谋反,小人前进无路,后退无门,今日派我来探听消息,被大人拿住,只求大人开一线之恩,留我一命。”彭公说:“带他下去,我破了画春园之后再放你吧。” 随即吩咐请总镇张耀宗前来。 家人去不多时,张耀宗来了,先给大人请安。彭公说:“你可坐下,我同你有话商议。昨日我派三人去探画春园,今日才回来一人,他说那贼人在里面设了各样削器,徐、刘二人被擒,不知死活。我想这事甚不容易,必须调大兵剿灭,方可成功。”张总兵说:“大人如奏请大兵前来,倘或贼人知音远遁,大人便有妄奏不实之罪。依我之计,不如先发一支兵至那里巡山,看他动作如何?他若摇旗擂鼓,我等即可同他交锋,胜则擒贼,不胜再奏请大兵前来,不难一鼓荡平。”彭公说:“官兵人少,如直入贼穴,第一件不明地理,第二件寡不敌众,还须访求高人,知道这画春园系何人所造?该如何破法?方可成功。”正说着,只见武杰进来,给大人请安说:“大人不必着急,这座画春园系何人所修,有人知道。他乃是我的舍亲,住在宣化府黄羊山寨,姓胜名奎,人称银头皓首,当年黄三太就是他父亲胜英的徒弟。今日还同我提起画春园之事,说到当初布置之人,他是知道的。”大人说:“甚好!你去请他到这里来。” 武杰答应下去,至外面把胜奎请至上房。彭公见他年过花甲,仍精神百倍,便说:“老义士请坐。”胜奎说:“有大人在此,万不敢坐。”彭公说:“你我道义相投,知己之交,可不拘朝廷之礼。”胜奎落座,家人看茶。彭公说:“老英雄乃当世豪杰,今我来至大同府,系因叛贼傅国恩叛反朝廷,招聚兵马。但因画春园内埋伏不少,该当如何破法?老义士当有妙计。” 胜奎说:“大人不必忧虑,这傅国恩此时反情已露,大人可先请能人,定计破他埋伏,外面用官兵围之,再派能人分四路擒拿漏网之贼。”彭公说:“老义士此论甚妙,无奈不得其法,不知此位高人现在哪里,能破这画春园的机关?”胜奎说出一人来,有分教:豪杰共施惊人艺,忠良大展补天方。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六回 审淫贼罢结大案 侠义女探画春园 话说银头皓首胜奎正与彭公商议破画春园之策,胜奎说:“大人要破画春园,自有一人可用,他住家在狼山纪家寨,姓纪名有德,人称神手大将。”彭公说:“不差,前在宣化府他曾提说过的,我至大同府如有用他之处,叫我给他一信。老义士既然知道他能破贼,就烦老义士前往一行,不知尊意如何?” 胜奎说:“大人可修书一封,我去请他。”彭公写好信,交给胜奎带走了。 张耀宗随即告辞,回至衙中,同夫人蔡氏闲谈说:“今日我在公馆,听妹丈徐胜昨夜探画春园去了,三人只回来一人,不知吉凶如何?这事不大好办。”夫人说:“我也听父亲说过,这画春甲真如天罗地网一般。”夫妻在内室说话,不想却有人偷听,正是那姑娘张耀英。她因丈夫两日未回,心神不定,今日知道兄长到公馆去了回来,便想来探个虚实。方走至上房,听见兄嫂二人正谈到三人去探画春园,至今才回来一个高源,那二人不知吉凶如何?姑娘听了,心中一动,至亲莫如丈夫,我不免去探访一番。 姑娘回至房中,带上各样暗器,换上铁鞋,背插单刀,暗暗出了上房,飞身上屋,蹿房越脊,顺马道跳下城去。走了七八里路,天色昏黑,借着星斗之光,施展陆地飞腾之法,顷刻已至周坤大营,只闻刁斗互击,警卫森严。过了大营,来至画春园界墙,见园内树木荫深,楼台罗列自己扔了块探路石,听落了实地,随着跳了下去。又见眼前一片芙蓉树,东北竹墙,当中一所房屋,甚为高大,正北是一座四望亭,高九丈有余,上边安装玻璃,内置桌椅条凳。她心中说:“这所花园不小,当初修建时也布置得很好。”向北走了一里之遥,见一片桃林,中有一所院落,灯光闪闪,内有更夫正在吃酒。姑娘在窗外,用舌尖湿破窗纸,向内一看,见那几个更夫猜拳行令,正吃的得意洋洋。内有一人说:“五位贤弟呀,我史永得不是说大话,我每日喝酒,永没醉过。今日你我坐在一处,应了古话啦,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你我必须多喝几杯。”另有一人叫印大海的说:“史头儿,你也是个明白人,这酒儿不可多喝,恐怕误事。”史永德说:“这东西是我最爱的,你叫我别喝,你就不是朋友了。”印大海说:“你我奉命看守拿获之人,或有人前来暗探,那如何是好!彭钦差手下能人不少,不可不留神!”史永德说:“不要紧,你不必多虑。”侠良姑听得明白,到了北边屏门之内,见院中空无一人,拔出单刀向地下一使劲,并没一点动作。又慢慢走至台阶之上,见屋门紧锁,侠良姑才要伸手去把锁打开,忽从左边廊檐上飞下一双抓来,把她两个肩头抓住,不能转动。忽然门锁落下,门儿开放,由屋内出来一人,青面红发,二目有电,身披彩衣,手拿绒绳,一伸手就把张姑娘抓住,用绒绳捆上。姑娘吓得通身是汗,如今被人拿住,不能再出此画春园了。又想:我是个女流,如落于贼人之手,不得落一个好死。 正在为难,忽自正南飞也似来了一人,先用刀把飞抓绳割断,把飞抓起下来,那自行人儿有两个轮子,便自行进去,并不管张耀英。姑娘细看,是嫂嫂恶魔女蔡金花赶来,她才放心,说:“嫂子来得正好,你先把我绒绳解下。”蔡金花把绒绳放开,二人下阶,侠良姑说:“嫂嫂怎么知道追奔前来?”蔡金花说:“妹妹你可吓死人了,我同你兄长正谈心,你房中的丫环来说,你带兵刃走了;你哥哥也急啦!我忙把你亲家母叫起来,我同父亲说,是你来探画春园啦!我等也没法,你兄长便带兵刃追了下来。至画春园内分成四路,我不敢紧走,只可慢慢的来至桃花坞,见你在这里,我也不知削器如何破法,就用刀割开绒绳儿,把飞抓起下来。”侠良姑说:“嫂嫂不可入屋,怕有埋伏。”蔡金花说:“你我到外面去,找我父母同你兄长,一同回去吧!”张耀英说:“也好!”二人到了外面,各处寻找蔡庆、窦氏、张耀宗三人。 且说张耀宗同蔡庆分手,处处留神,在各处访查徐胜、刘芳的下落。走了有半里之遥,见绿柳成行,北面有七八间敞亭,那亭内灯光隐隐?张耀宗想要过去看看,忽见那面来了一只白狗,摇头摆尾,扑奔而来。他连忙闪在一旁,那狗一张口,就放出十枝诸葛连珠弩来。他用力照定那狗的脊背就是一刀,喀嚓一声,分成两段,原来是一个木狗,肚内安着诸葛连珠弩,甚为奇巧。他自己着急,不知妹妹现在哪里,一则骨肉连心,二则她是个女流,倘落在他人之手,如何是好?又向前走了五六里,见前面一带界墙,墙内北房七间,屏门四扇。张耀宗至屏门之内,见台阶下有一片埋伏,自己慢慢用刀试着,走了七八步远,又见屋内纱灯悬挂,灯烛辉煌,内有各样摆设和八仙桌。东面坐着之人,正是那傅国恩,西面是妖女九花娘,二人对坐饮酒,旁有一侍女伺候,桌上放着各种果品菜蔬。张耀宗看罢,进了北大厅,方一伸手,足下一沉便坠入坑内。内有四人看守,每日一换。今日值班人姓吕名祥,他同三个伙计用绳把张耀宗捆上,说:“咱们去禀明前边巡捕头目吴太山,他是咱们寨主的好友。”张耀宗说:“你等四人是傅国恩的什么人?你家主人乃朝廷的总兵,竟甘心叛逆,不久天兵一到,玉石俱焚。”吕祥说:“你姓甚名谁?”张耀宗说:“我姓张名耀宗,外号人称玉面虎,该杀该剐,任凭于你。”吕祥说:“你不必多说,自古及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我带你见见我家巡捕寨主去。”四人推张耀宗来至上面,先把翻板扣上,然后抬他到了西北那所院落。 吴太山、吴铎、武峰三人,奉傅国恩之命,巡查奸细。天有二更之时,方要带护卫去查夜,忽见手下人来禀告说:“今有万木林内看守之人,拿住一个奸细,始至此处,请你老人家发落。”吴太山坐在上面,吩咐带人上来。四个人抬着那人来至北大厅,吴太山早看见是张耀宗,眼都红了,说:“张耀宗,你也有今日,我前在河南紫金山受你这厮羞辱,不想你今日也落在我的手内,你也是大数已尽,活该我来替大寨主周应龙报仇。”又吩咐说:“你等快把他绑在外面将军柱上,给我开膛摘心,我今夜要多吃几杯酒,正想喝一碗醒酒汤。”手下人答应,把张耀宗绑在柱上,把木盆放在面前。有个喽兵,三旬以外的年岁,把衣服掖好,系上围裙,拿一把牛耳尖刀,来至张耀宗面前,说:“来人,先拿一桶水来,照定他头上浇一下。”那家人来至跟前,举起水桶,浇了一桶水。张耀宗说:“好贼!你只管来用刀,给我一个快些吧!”那家人说:“听招呼吧!”先把衣服给他解开,手执牛刀,照定张总兵前胸就是一刀。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七回 群雄共探画春园 救出遭擒被获人 说话玉面虎张耀宗,把眼一闭,竟等一死。不想那家人方要刺时,从北房上飞来一镖,正打中那家人的后心,立刻身死。然后从房上跳下一个人来,身高六尺,膀大腰圆,面如傅粉,双眉带秀,虎目生辉,准头丰满,唇若涂脂,仪表非俗。头上青绢帕罩头,手擎单刀,跳下房来,说:“唔呀,混帐忘八羔子,不要逃走,吾在这里看够多时啦。”来者正是小蝎子武杰。他因在公馆之内,听高源说,徐胜准被他人所擒。自己想徐胜是救命的恩人,他今被画春园所擒,自己心甚不安,想要探个虚实之信。若果真被他人所擒,这可不好,我必要亲身前往。于是他换好了衣服,带上单刀等物,立刻出离了公馆,顺路往前行走。走至山边,爬山过去,借着月光,见那山前左右,皆是陡壁石崖。顺路直上西北,见那画春园就在目前。顺路下去,自己心中说,我这一进画春园,必要处处精细才是,恐落他人之手,不能救我徐大叔。 到了墙外,他飞身跳上墙去,自己蹿房越脊,处处留心,见有行人,他就回来,不往前走,重新又寻别的路径。走了有七、八箭远,只见眼前灯光闪闪。等到临近,到了东房上,看那下边,灯光一片,见有一人手执钢刀,正要开张耀宗的膛。武杰伸手掏出一只镖来,照那动手之人就是一镖,正中后心,当时身死。 武杰跳下来破口大骂,说:“唔呀,你们这一伙混帐忘八羔子,吾与你势不两立,吾要结果你这忘八羔子,方除人间一个大害。你们自河南屡次助恶人叛反,吾是不能与你善罢干休。”说罢,抡起刀就剁吴太山。吴太山一瞧说:“好一个胆大的匹夫,你是自己前来送死。我要不拿住你,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匹夫真乃无知,你身临险地,如入虎穴龙潭,你要想出去,比登天还难。孩子们,鸣起锣来,知会各处,今有奸细前来探画春园,你等各处留神。”他一摆鬼头刀相迎。他欺武杰一个人,足以取胜于他。吴铎也拉刀相助,武峰赶过来,亦拔刀相助。武杰一个人,寡不胜众,正在为难之际,忽然间从西房上跳下四个人来,先把鸣锣之人抡刀杀死,然后赶过来说:“武杰,你不必害怕,我蔡广来也。”后面说:“吴太山,你老太太金头蜈蚣窦氏来也。”武杰听见说话,动着手,留神一看,见那边来的是蔡广夫妇与蔡金花、张耀英二人。 书中交代,他四人是从哪里来呢?因蔡金花救了张耀英,二人往回里走了不远,见正东有两个人,一瞧是蔡广夫妇。这夫妇两个人乃久闯江湖之人,处处留神。蔡广暗中想这段事,真不易:我在南边一瞧,大道上都是翻板、滚板、刀坑、净坑、梅花坑、立刀卧弓、弩弓药箭,各样埋伏削器等物。蔡广不敢走,只走小道儿,往前走了不远,遇见一个黑犬,从正北扑来,相离有一丈多远,蔡广一看那犬奔他来了,抡起刀来,照定那犬一砍,那狗脑袋一分,“哧哧”的十枝连弩,直奔他射来,蔡广一回身,左腿上着了一箭,幸喜躲开其余,自己把箭起下来,又绕道同着窦氏夫妻二人,顺路往西偏北走。到了杏林这里,夫妇站住,蔡广说:“别往里走,你看那边灯光一片,恐有人看见。”蔡广探知这画春园里势头甚大,倘叫人知道,传锣一响,大家全不能逃。夫妇二人正商议之间,忽听那边有脚步之声,仔细一看,原来是女儿与张耀英两人。四个人见面,共说方才所见之事。蔡广说:“不好,咱们先回去,明日纪有德来,再作商议。此处是他修的,他必知详细。我等不可冒险前去。”张耀英心中不愿意回去,但也知道这画春园甚不易破,四个人言明,这才同往东走。到了一所宅院之处,听见里面锣声响亮,人声叫喊,蔡广吃了一惊,说:“不好,这号锣一响,恐怕贼党齐来,你我要受贼人之害。”四个人蹿上房去,向院中一看,见吴太山与吴铎、武峰三人,带领四十多喽兵,正在那战武杰,武杰一人,与众贼动手,并无半点惧怕之心。蔡广跳下去,把鸣锣之人砍死,窦氏母女与张耀英三人,也下房来。蔡金花砍断绑绳儿,把张耀宗放下来,然后夺了一口单刀,夫妻二人与贼人动手。吴太山看事不好,手下人未经过大敌,他等都跑了。这里无有传锣,各处不知,他一捏嘴,“吱儿”一声暗号,他与吴铎、武峰三个人,先钻入北上房,把门紧闭。蔡广等知道这里有削器埋伏,也不敢往里追去,只有带着四个人,出了这所院落。 张耀宗说:“我们既身入虎穴,必须要救出徐胜、刘芳才是,他二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要知道准信,也可设法救他,才是道理。”蔡广说:“方才我听张姑娘说过,他二人在这正西桃花坞内,被人看押。你我先到那里,拿住更夫人等,细问明白。事不宜迟,迟则有变。倘若一时迟延,恐他二人性命不保。你我快走。” 五人来至桃花坞,听见更房内,有一个人正自说话,带着八分醉意,说:“你们都睡了,也不打更去,还当差呢。我史永得打更去。”他拿起一个梆子,一溜歪斜地出了东厢房,要去绕弯打更。但见他手内梆子也拿不住,扔于就地了,他两只眼迷迷离离的,正走着,忽然一脚踏空,倒于就地,被张耀宗按住,说:“小子,你叫什么,这所宅院内,那屋里有没有被你们拿住的彭钦差那里的差官,趁早说实话。要不说实话,我当时就结果你的性命。”那史永得说:“你老人家只管放心,我不跑。”张耀宗说:“你说实话吧,再不说我给你一刀。”史永得说:“大爷,你千万饶命,我告诉你吧,这北房是有埋伏的,一进门,门弦里有滚板、翻板,东间屋内收着一个姓徐的,一个姓刘的。你们从东边窗户进去,救出二人来吧。”张耀宗把那史永得捆上,说:“你受点委屈吧。”把口又给他堵上,放在西边无人之处。张耀宗来到东边窗户外,把窗户推开,从窗户内进去,见徐胜、刘芳二人坐在北边椅子上,绳绑二臂,两脚陷在地下窟窿之内,不能动转。张耀宗过去,先把捆二人的绳儿用刀割开,然后又把地下木板移开。徐胜把自己口中所堵之物掏出来,刘芳也活动了,把自己口中之物也掏出来,说:“张大人,你来了,我二人真两世为人,甚不容易,可惨哪,可惨!我二人打算今生今世不能与你见面了,再未想到,今夜绝处逢生。”张耀宗说:“妹丈与刘兄,你二人不知,我今夜几乎死在匹夫之手。”徐胜说:“这是什么缘故呢?”张耀宗把方才自己的事说了一番,那二人听了,各各点头。三人从窗户出来,听了听,天交四鼓。蔡广等四人看见刘芳、徐胜二位,这才立刻见礼。蔡广说:“你我今夜不能进他的内宅了,天已四鼓,咱们回到公馆,去禀明钦差大人,调官兵,候纪有德来时,那时间再为办理。你我这几个人,恐不能拿获贼人。咱们此时身入险地,这里贼党又多,你想如何能行呢?还有一件,方才咱们在东边那院中,又未拿住吴太山,怕他调动群贼,你我九死一生。”徐胜说:“这话也有理,你我趁此先回公馆之内,然后再定主意就是了。”众人齐说:“言之有理。” 方要走,听见正北,那当中八卦围城之内,有铜锣之声,铛铛连响。不多时,东西南北,四面八方铜锣之声不断,各处灯笼火把,松明亮子,照耀如同白昼一般。蔡广说:“不好,快走,你听这八方传锣,必是吴太山他回明傅国恩了,知道你我几个人来探画春园来,莫若你我走为上策。”这众多英雄,往南直走,到了南边界墙之内,众人飞身上墙,立刻跳上画春园的南界墙。忽听正北一片声喧,蔡广说:“不好,我等快走。”张耀宗、徐胜、刘芳这三人往正南一看,只听铜锣声喧,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只见那对面山口,有二百名喽兵,一字儿摆开,当中有一个人,姓周名坤,绰号人称赛霸王,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项短脖粗,环眉大目,二日神光足满,黑白分明,头上青绢帕包头,身穿青小袄,青裤,腰系青搭包,面如锅底,黑中透亮,亮中透黑,精神百倍,手使浑铁棍,重有八十斤,站在当中,说:“呔,你等这一伙该死的囚徒,往哪里走?我等久候多时了,你等休想逃脱活命。”此时,画春园角门大开,吴太山约会群贼,带飞虎喽兵三百,赶奔前来。不知张耀宗、蔡广、徐、刘、武与众女眷等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八回 侠良姑镖打周坤 纪有德献策定计 话说那蔡广等人,来到南山口之内,有周坤率领三百名喽兵,各执长枪大刀,拦住去路。 刘芳一看,气往上撞,拉单刀跳过去,说:“呔,小辈,你休要逞能,今有刘老爷结果你的性命。”说罢枪刀就剁。周坤用棍相迎,二人杀在一处。周坤棍沉力大,刘德太刀法精通,窜纵跳跃,闪展腾挪,两个杀得难解难分。刘芳的刀罩定周坤,周坤用棍相迎,刘芳撤回刀来,分心就刺,周坤以抱月式往外一磕,刘芳躲闪不及,被棍打飞了刀,连忙回身就跑。蔡广跳过去,一摆虎头钩,说:“叛贼,你休要逞能,我来拿你。”二人杀在一处。只听正北人声喧嚷,天翻地覆,那侠良姑张耀英说:“不好,你们看那画春园的余党来也。” 书中交代,原来是青毛狮子吴太山与吴铎、武峰三个人,由画春园前院巡捕所北上房内,从地道中逃走。至北有一座八卦围城,是傅国恩的家眷、亲丁人等在内居住。内分八门,暗设伏机,前有四门:头道门是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四人把守,外有听差的门房;二道门是红眼狼杨春、黄毛狲李吉把守;三道门是锦毛虎李祥把守。四道门内是铁花杖、八卦转心亭九间,这是傅国恩议事的处所。吴太山来到头寨门,见了火眼狻猊杨治明、金眼骆驼唐治古、双麒麟吴铎说:“你这里有多少人,快些鸣锣聚众,我们那里跑了几个差事,都是要紧的人,是钦差彭大人那里办差的官员,来了有七八个人,杀了几个手下的人,我三人寡不敌众,被他等杀败。”杨治明听了,说:“杜贤弟,你二人看守寨门,鸣号调队。”那八卦城头道门有五百名亲兵护卫,又有一百名当值的人,这里一棒锣,人都齐集。吴太山说:“你等队伍已齐,跟我来。”他率领兵丁,与杨治明、唐治古、吴铎、武峰这五个人追出画春园的南角门,只见眼前人声鼎沸,那蔡广正与周坤交手。侠良姑一回头,看见后面追兵来了,张耀英心中着急,伸手掏出一枝镖来,照定周坤前胸打去,正中他左肩,“哎呀”一声,周坤拉棍往回就跑。这刘芳掏出墨雨飞蝗来,照定那喽兵就打,蔡广等各摆兵刃,冲入贼队,只杀得喽兵东倒西歪,尸横山口,血染草红。那吴太山等五个人来到这里,张耀宗、蔡广、徐胜、刘芳、武杰,并窦氏、蔡金花、张耀英等早出了南山口,直奔大同府而来。 天色东方大亮,众人到了大同府的北门,进了城门,张耀宗兄妹与蔡广夫妇回他的镇台衙门去了,徐胜、刘芳、武杰这三个人来至公馆。高通海正自在门首站立,看见他三人回来,心中甚喜,说:“你三位回来了,我实不放心。”徐胜说:“好险哪,我与刘爷几乎死在他人之手。我等先去上房见大人,不知大人可曾起来没有?”高源说:“已然起来了,众位去吧。胜奎今日五更天就起身走了,去请神手大将纪有德,叫他来这里,大家商议共破画春园那里面的削器埋伏。我自那日落在井中,其实可惨。”徐胜说:“你身落井中,是如何出的来呢?”高源说:“兄弟你又不知道了,吉人天相,那井是一个借山泉往东的一道涧沟,我还拿住了一个奸细毛二,我把他带在公馆,也算一件奇功。”徐胜说:“还是你走鸿运,这些事都叫你遇着了,我们快去见大人吧。”进了二门来到上房,正遇大人净完了面,彭禄儿在那里伺候大人吃茶。一见徐、刘、武三人进来,彭公这才放心。三位给大人请了安,彭公问徐胜、刘芳:“你二人探访画春园形迹,为何今日才回来呢?”徐胜说:“卑职等前奉大人谕,去到画春园瞧探动静,见那里面楼台殿阁无数。我上了他的望月楼,见那当中坐着一人,象是九花娘,与一个人在楼上吃酒,我见了就进去拿她。不想,那楼上是撤地板,把我落于楼内,不能逃生,被他拿获。”彭公说:“你既被擒,又怎么回来的?”徐胜说:“我被他擒,自想必死。把我绑在画春园当中,有一座八卦园,城内有大殿九间,那傅国恩同盗寇在坐,被我破口大骂,傅国恩他并不杀我,把我与刘芳押在桃花坞内。昨夜有张耀宗与蔡伯父众人,把我等救出来。”彭公说:“此时画春园贼人不少,他为何尚不起手,在此死守?”徐胜说:“贼人手下兵丁甚是不少,现在大概被色迷住了,想他那座画春园,亚赛铁壁铜墙,天罗地网一般,他如何能把官兵放在心上。”彭公说:“趁此时贼人未曾起手,也容易办理,我就调官兵来剿除他吧。”徐胜说:“大人不必多调官兵,只用虚张声势,派张耀宗把他标下所有的队伍调齐了,然后再设计破他的画春园,未知可否。” 正在议论之际,忽见胜奎跟彭寿进来,给大人请安。彭公说:“老义士,你还没去吗?请坐吧。”胜奎说:“我并非没去,只因昨日奉大人的谕,今日清早五更天起来,备马带领家人李?、李环上纪家寨迎请纪有德,不想我行至半路,正遇纪家父子二人带着家人来到大同,要助大人共破画春园,拿获叛贼,业已来到,要面见大人。”彭公说:“快把纪家英雄请过来。”家人出去不多时,见纪家父子进来,先与大人请安,又给众人见礼问好。彭公说:“老义士,前承你帮助拿获逆贼采花蜂,我甚佩服。我要抓获画春园的贼人,无奈我手下众人全皆被伤,无可出力。久仰老义士英名远振,真乃当世英杰也。目下有何妙法共破贼巢?”纪有德听罢,说:“多承大人夸奖,我实无能。蒙大人吩咐,,万不敢辞。所议之事,事不宜迟,迟则有变。大人这里共有几位英雄?”大人说:“他们四、五个人。如不够用,张耀宗那里有他的亲戚蔡老义士,可以请过来商办。” 大人即着人去请大同总兵与蔡老英雄前来。不多时,蔡广来到。大家叙礼已毕,彭公说:“纪家老英雄,还是你出一个主意,想个万全之策才好。”纪有德说:“大人,这所画春园的山南边,有山口子,东边也有山口子。就是这两处,贼人必是派兵把守。他这些喽兵都是游民,他们不能成其大业。就是有精兵五百名,也不足为患。大人必须派精明干练之员,先宜招安,方可成功。”彭公说:“就派大同镇总兵张耀宗,着他派人前往”。纪有德又说:“再派精明大员,列队在东、南两座山口子,作为接应,先取了山口,以惊贼之心。”彭公说:“再派张耀宗的兵攻打就是了。”纪有德说:“他既叛反,必有盟军总帐花名册子,收在八卦围城之中。其中映春阁那阁上天花板之下,有一悬盒,盒中是那总帐。削器在那靠北墙,八仙桌儿一张,桌子是活的。要有知道的,去盗盟单,脚一蹬桌子,正被人擒住。那总帐就在那里明放着。如要去那里,你先往南一拉那八仙桌子,你们就可以看见了,从那北墙出来两个自行人儿,手执钢刀,住地下要剁。要不知道的,去探画春园,瞧见映春阁上有盟单总帐,要是一贪便宜,一上桌子,那桌子往下一沉,与地板平,两只脚正被套住,墙上有两个木头人,抡刀砍死为止,休想活命。不知谁敢去盗盟单,亦好按名捉拿。倘无人敢去,我就另有主意。”粉面金刚徐胜说:“我可以去。”纪有德说:“甚好。” 神手大将生来就伶巧,并有心计,原打算这一来,要举荐儿子纪逢春作一官半职,这是他的本意。早知道这一调官兵,围困住画春园,傅国恩一定逃走,必从地道往西边出山。这般地道,原是他修的,当初修画春园之时,是纪有德一人监工,都出自他的主意,在哪里安放削器,哪里安设地沟,均是一人经理。他想今若破得画春园,也算头一功。自己不能分身,又怕儿子纪逢春他不行,看了看内中,就是武杰年力精壮,与纪逢春年岁相当,可以派他二人前往。想罢,说:“武杰、纪逢春,这有柬帖一个,派你二人照我柬帖行事,可作一件奇功。又派蔡老英雄、高源、刘芳,你三位,可以跟我挑选一百名精壮之兵,明日一早跟我去破画春园,探明道路,共捉傅国恩与九花娘等。”众人答应。彭公听他调度有方,条条有款,样样有规,心中甚喜。吩咐彭禄儿:“去,快预备酒席,我与纪义士接风掸尘。”彭禄儿答应下去,立刻在东配房摆上酒席,连胜奎、蔡广三人坐一桌,高源、刘芳、徐胜并众英雄列坐,大家开怀畅饮,彼此谈心。这一日无话,天晚安歇。 次日天明起来,纪有德带领众人,去破画春园,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九回 群雄共破画春园 刘芳奋勇战贼寇 话说神手大将纪有德,同蔡庆、胜奎三人,点了一百精兵,又对众人说:“不走东山口和南山口,咱们爬山走飞云渡口,过接天岭,直奔画春园的正门。你等看见自行人儿,切不可追,它往回走,也不可拿刀砍它。”众人答应。纪有德带领众人,直奔那山边,到了飞云渡口,顺小路上接天岭,爬山向画春园而来。 吴太山自那日带领庄丁人等,追蔡庆到了南山口,因周坤中了镖伤,不能抵挡众人,他也不敢往下去追,便领队回了头道寨门。天明之时,议事厅上金鼓齐鸣,傅国恩同妖妇桑氏九花娘升座。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红眼狼杨春、黄毛吼李吉、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赛霸王周坤、小二郎张能在两边列开坐位。此外尚有众多的无名小辈,鱼翅鸡毛,打闷棍套白狼的,都是一些无知之人。又有亲军护卫兵二百名,青绢帛包头,青绸子褂裤,青缎子快靴,怀抱四尺多长、宽二寸有余的斩马刀,皆是三十来岁,一色打扮,在两旁站立。傅国恩和九花娘当中坐定,说:“列位英雄请坐!”众寇落座,家人献上茶来。傅国恩开言说:“周坤贤弟,你派人去探彭公,他来大同府共带有多少英雄,有无兵马,可打探详细否?”周坤说:“业已有信,他带来的英雄不少,兵马却没有。昨夜从画春园把拿住的人救出去了,我等列队未能追回,今日正要回禀寨主知道。我看不如将人马调齐,杀上大同府,先拿了钦差彭朋,然后便进兵攻取怀安、雁门、代州等处,再攻宣化府,进了北口,长驱直入,可以图王霸之业。寨主若是不早下手,恐他兵马来到,那时前进无门,后退无路,悔之晚矣!” 傅国恩听周坤的一番议论甚是有理,但他生来却是个没主意的人。当初这大雄山是周坤、张能二人在此占山为王。他做大同总兵时,同二人是八拜之交。傅国恩身为大员,不思报主,却一心反叛朝廷,并把营中的兵饷,每名扣银五钱。因此有中营游击郭大奎上了一本,陈说克扣兵饷,并非长远之道,惟恐暗中有变。傅国恩说:“我带之兵与你无干。你既作忠臣,皇上何不派你?”这几句话,说得郭大奎闭口无言,只得任其所为。他怀着一腔忠义之心,忿忿不平,同他营中人说起总兵克扣军饷之事,这五百名马队人人皆忿,都要去杀傅国恩。因说话不密,被他家人傅祥得知,回禀他主人,说:“郭大奎同他手下兵丁要杀你老人家,他手下人说要反叛了。”傅国恩听了,勃然大怒,说:“这还了得!”忙传郭大奎进帐,说:“你违我军令,私自谋反,克扣兵饷,绑出去杀了!”中营的马队兵丁,知道主将被杀,大家连夜逃走了。傅国恩知道这件事办得不好,立刻带领亲随人等逃至大雄山,在那里招兵买马,修造了一座花园。这是他早年修好,自己又从新安置的。张能、周坤及阖山之众,全皆归降。便立起大旗来,准备起兵。忽然探子来报:有兵部尚书彭朋,奉旨查办大同府。傅国恩不知吉凶祸福,即同众人商议。大家一时无策,有说可战的,有说兵马太少,不可轻进的。这也是他缺少智谋,把几十年克扣兵饷所积的钱,全都招了兵啦! 这日商议军务大事,吴太山说:“看光景宜急速起兵,不可死守。如不能急速起兵,可以找一座高山峻岭,方可守护。 要说在这里,焉可持久!”傅国恩说:“我费了多少金银,修得这样,要是走了,我舍不得这所花园子。我有一个朋友,现在磨盘山为王,姓马名雕,绰号人称金面太岁,我已派人去请他前来相助。”吴太山等说:“也好!就是如此办吧!”这日大设筵宴,同众人谈心议论,直吃了一天的酒,至晚才撤除杯盘,各回汛地,大家安歇。 次日天明,纪有德等便从接天岭下来,到了画春园外,先高声说:“欧!你等该值看门的人听了,我们奉了钦差大人之命,来拿反叛傅国恩一人,你等要知非改过,不随叛逆之人,可扔了兵刃,全皆没罪;如再执迷不悟,那时拿住你等,碎尸万段,把首级挂在通衢示众!”吴太山看见南边来了一百多名官兵,为首之人,率领一些英雄前来。此时他没有得到南山口的信息,又不见周坤的动静,只得摆刀跳过去,说:“呔!你等休要前来讨死,今有吴太山在此等候多时了。”胜奎说:“你吴太山年过六旬,尚不知世务,竟与贼为伍,甘心反叛!今有钦差调齐官兵前来拘拿反贼,还不急速投降,兔得多杀人命。” 那吴太山瞧这些官兵不过百十名,并不放在心上。他倚仗着人多,就抡刀直奔胜奎而来。胜奎说:“你不要逞强!看你这匹夫有何能为?”摆金背刀急架相还,二人打了数合,被胜奎一镖打中吴太山的左肩,他回头就跑。唐治古、杨治明二人,各抡刀直奔刘芳、高源而来。高、刘急架相迎,四人战了多时,胜奎又是一镖,打中了杨治明的右肩,两个贼人便往大门里跑。 高源方要追去,听纪有德说:“高源你休要逞强,不可追去,再走两步就有性命之忧!”高源听了,立时止步。纪有德到了近前,把东边的滚板,用刀割开走线,又把翻板支住,在中梁使千斤闸支住,用刀割断了弦,这才带领众人进了头门。 到了二道门外,见东西配房各五间,正北有五百名手擎长枪的飞虎兵,金鞭将杜瑞、花叉将杜茂二人在那里把守,说:“你等这些无知之徒,休要逞强,我二人在此久候多时了。” 纪有德说:“你二人是我手下败将,也敢如此无礼!”抡刀就砍,杜瑞用鞭相迎,战了几合,纪有德一刀把杜瑞的鞭磕飞,一脚踢倒在地,不能起来。这里官兵将他捆上,抬至空房之内。 纪有德破了二道门的绷腿绳、绊腿索,立刀、窝刀,自发弩箭等器物。外面张耀宗带领大队三千人马,分两路从东、南两座山口进兵,已先破了南山口。周坤一人如何能敌官兵之众,众匪四散逃走。张耀宗便带领官兵,把画春园团团围住。纪有德知官兵已到,大事成就了,便领着众英雄破了三道重门。 那傅国恩在里面知道四面八方已被官兵围住,他自己升了议事厅,把所有的战将请来一处商议。他说:“众位英雄,大家要助我一膀之力,同他决一死战,不知你等肯出力否?”那众人齐声答应,说:“寨主,现今的事,万不可同他争锋。头一件,外面周坤同他带领之人,均已散了。”正议论之间,忽然从东屋上跳下来小二郎张能,他说:“众位英雄,如今大事不好了,我守的东山口已失,大队官兵已把画春园围住,请寨主早为准备。”傅国恩说:“张贤弟,我想同他决一死战!你等快鸣锣,集齐了人,以待敌人。” 再说纪有德把各处的削器总弦割断,进了三道重门,见傅国恩、九花娘及众将各摆兵器站在那里。纪有德用刀一指,说:“叛国之贼,你休想逃命!天兵至此,还不早早投降,免尔等一死。如再执迷不悟,你的巢穴已破,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小二郎张能手使弹弓,一弹子照定纪有德打来,被纪有德磕开,连打几下,都未打中。他心中发慌,说:“不好!不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不可死在他的手内。”张能跳出圈外,上西厢房逃走了。高源一见急忙追赶,二人就像走马灯的样子,追出画春园去了。纪有德摆刀直奔傅国恩,粉面金刚徐胜摆刀要拿九花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 高源捉拿傅国恩 徐胜单探磨盘山 话说水底蛟龙高通海,他追小二郎张能,出了画春园,往那边走了。 单说神手大将纪有德,见贼党甚众,皆聚议事厅。刘芳抡刀跳至当中,说:“傅国恩,你乃大清国总镇,食君之禄,不思尽忠报国,反倒作这样叛逆之事,你这画春园,弹丸之地,所集不过乌合之众,你要与天兵抗拒,焉能成事?”傅国恩率众在前,说:“你是何人?”刘芳说:“我姓刘,名芳,字德太,绰号人称多臂膀,我跟钦差大人当差,专查贪官恶霸。外有马、步军队,已把画春园围得铁桶相似,你等想要逃走,比登天还难。”傅国恩一阵冷笑说:“刘芳,你既敢带兵前来,你可知道这里的厉害?我今先拿你这一伙贼人就是。”一回头说:“杜茂,你把这厮给我拿住。”杜茂摆叉跳过来,说:“刘芳,你也是绿林人,何必这样猖狂,你看二爷拿你。”拧叉分心刺来,刘芳也抡刀相迎,二人战在一处。 粉面金刚徐胜见状心想,我来这画春园,寸功未立。我要去迎春阁,盗贼人的盟单,好指名捉贼就是。他想罢,窜上房去,徐胜各处小心留神,绕过东房,往北走了一箭之远,在房上各处寻找多时,抬头一看,只见迎春阁就在面前。这所院落,是北房五间大楼,上面是迎春阁,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清静无人。 粉面金刚徐胜看罢,飞身上了迎春阁,把门推开,见正北有八仙桌一张,墙上有悬盒一个,悬盒内有总帐盟单等物。徐胜先一按桌子,那桌子“吱噹”一声响,往下沉,立刻沉于楼板并齐,那北边墙上的门板一开,从里面出来两个木头人儿,手执钢刀,往地下就剁,只听“喀嚓”一声,那刀砍在桌面上,刀抽不出来了,那两个木头人儿不能动转。忽然间,从房上盖下来一个铜罩,正罩在徐胜的身上,有七、八个钢钩儿,从上下来,正钩在他的身上。粉面金刚既不敢嚷,也不能动转,只有等死而已,暂且不表。 单说神手大将纪有德,他率领着众人在议事厅前。与叛臣傅国恩等,一场恶战。刘芳、杜茂二人战够多时,不分胜败。红眼狼杨春与黄毛狲李吉,二人各摆单刀跳过来,协力相帮。胜奎、蔡广也摆刀跳过去相迎。青毛狮子吴太山跳过来,说:“纪有德,你真乃匹夫,当初修画春园之时,你也说过不能再生二心,今日你帮助彭朋,来破画春园,你想要作惊天动地之人,并求取功名富贵,你那是缘木求鱼,焉得能够呢?你今天来至此处,如飞蛾扑火,自来送死。想要逃走,是万万不能。”纪有德说:“呔,你休要咬唇弄舌,你纪大太爷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岂能与贼人为伍?你这叛逆的人,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等奉钦差之命,带官兵前来剿拿你等。”吴太山抡刀就剁,纪有德急架相还,二人各施平生艺业,只杀得难解难分。 傅国恩与九花娘二人,见事不好,又听外面喊杀连天,人声一片。傅国恩的家人由后院跑出来,说:“寨主爷,大事不好了,大奶奶投缳身死了。”傅国恩一听家人来报,结发之妻投缳身死,心中甚是不安,不由落下几点泪来,说:“哎,悔不听贤妻之言,只落得这般光景,现如今大事不成,不免我去磨盘山,相请大兵,重整旧业就是了。”想罢,他又不舍这画春园铁桶相似的房舍,自己回想官居总镇,不思务本报国,一味贪得无厌,私杀属员,皆我任性之过,一时间糊涂之极,作出这些无知的事来,追悔已迟,可惨哪,可惨。我自得了九花娘,一点顺事无有,想是被色所迷,我也把事作错,闹得这般光景,无计可施。无奈,他一拉九花娘,二人进了大厅西里间屋内,他把那北墙下那张床给挪开了,地下有一块八卦图的木板,他把那木板移开,一捏嘴,“吱”的一声哨子响,他二人下了地沟逃走去了。 那青毛狮子吴太山、火眼狻猊杨治明、金眼骆驼唐治古、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这五个人跑进议事厅,找着地道,也从沟中逃走了。 书中交代,这道沟是当初修画春园之时,他们预先准备下的,直通正北二十里边山之外,那里有一座望山坡,上面修盖了一座快雪亭,这座亭子上,有一块石头是活的,无人知道。今日傅国恩,他见外山口已破,东西南北四面都是官兵,他又见那纪有德,胜奎十分勇猛,趁着红眼狼杨春与黄毛狲李吉、花叉将杜茂这三人与众人正在杀得难解之际,他等也无可如何,只得先从地道逃走,带着这九花娘与吴太山等五个人,顺地道往西北走去。 走至当中,他心中一动,说:“吴太山,你想这是该从哪边走呢?西北这条路走,恐被他人所擒。我自己又雇心腹人,从这十字路口往西,又修一条地道,通那边山之西,在青松坡下。你我是从哪一条走呢?”吴太山说:“寨主,如今大事不成,意欲何往?”傅国恩说:“我要投磨盘山去。”吴太山说:“我自河南跟金翅大鹏周应龙之时,并未成了大事,今我五人也不能与寨主投奔磨盘山去,我等要奔潼关外头英山去,访几位朋友。要依我之见,还从西北这条路走,是为上策。你等要往西走,外面走漏消息,那时他暗派人在那里候着,如何是好。我看纪有德所带之人,也没有几个能人,无非是官兵势大,这西北望山坡,定无人埋伏。”傅国恩听他之言,说:“也好,就依你,往西北走吧。”桑氏九花娘有千里脚程,她也跟得上,顺地道一直的走了有十七、八里之遥,大约快到了。傅国恩把随身一个包袱交给九花娘,说:“娘子,你好好地收存这个包袱,你我二人也可指这里边的物件,以度晚年之乐也。那里面有些金珠细软之物。”九花娘接过包袱来,心中说,我跟傅国恩,要想作一场轰轰烈烈事业才好,不想一败如此,真正令人可恼。我跟他也无益,他要被人拿住,连累我按国法全都剐罪,我不免想个脱身之道,方为万全,我不可受他之累。想着,众人已到望山坡的地道出口,吴太山说:“我托起这块石头来就是了。”不想那望山坡这个地道的亭子里面,早有两个人,是打虎太保纪逢春,小蝎子武国兴。 他二人自早晨奉神手大将纪有德之命,拿了一个字柬来,交给武国兴,他接过来,打开一看,上写着: 字示武杰、纪逢春二人知悉,汝二人急速绕道,奔画春园之西北,望山坡有一亭子,名曰快雪亭。你二人不可远离,就在那座亭子等侯。如觉石头动处,你二人急拉兵刃,拿叛臣傅国恩等,乃是第一奇功,百年不遇之机会也。千万,千万,汝二人遵行。 武杰看罢,说:“贤弟,你跟我走吧。”二人出了大同府北门,绕道直奔画春园北面,往西到了那望山坡的快雪亭。就听见亭子底下有脚步声音。然后见那亭子底下,石头一动,小蝎子武杰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逃走,吾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里边傅国恩听见有人埋伏在此,连忙一撤身躯,说:“不好,你等快跟我往回走吧,出西边那个山口就是了。”九花娘跟随着,一直的又回来,走至十字路口儿,又往新修的西边这条路上紧走,怕有人追上他等。走至这西边地道口,一托这块石头,托不动,吴太山说:“这块石头怎么托不动,是怎么一段缘故呢?有多重?”傅国恩说:“有一百二十斤呢。”吴太山说:“不能,要是一百二十斤,我可能托得动它。”傅国恩一托,也是托不动,心中一想,说:“怪呀,这是怎么一段事情呢?” 书中交代,那外边石头之上,有一人睡觉,是水底蛟龙高通海,因为他追小二郎张能,没有追上,他心中一烦,就在这块石头上躺下,准备歇歇再走。他正歇着,忽然间石头一动,听见里面有人说话。高源说,这可是活该我拿,闪在一旁,看是何人,我要是他的对手,我就拿他可也。自己闪在一旁,里面吴铎又一托这块石头。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一回 高源智擒傅国恩 黄顺倒反磨盘山 话说前文彭公派人大破画春园,水底蛟龙高通海在画春园西北卧牛石上,正自睡着,不想青毛狮子吴太山等人,正从地道逃生,来至此处,这出口就在这大石头下。一托石头,并未托动,早把高源惊醒,慌忙躲开,隐藏在树后。只见石头忽悠悠一起一起,往旁边慢慢转来,从里面上来了青毛狮子吴太山、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吴峰、九花娘、傅国恩。他几人见彭公手下办差官带领官兵到来,把画春园一破,料想不能存身,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故此由新地道逃出到此。 大众来到树林之内,吴太山站住,说:“傅寨主,我等就此告辞。”傅国恩一闻此言,心中一愣,说:“吴大哥,我打算到磨盘山,寻找我拜兄金眼太岁马雕,你我再夺大同府。”吴太山说:“贤弟,我等暂往头英山,到那里邀请几位朋友,带领喽兵来此帮助兄长,共成大事!”说罢,一举手告辞,扬长而去。就剩下九花娘与傅寨主二人。二人往前走了不远,九花娘站住,说:“傅寨主,你意欲何往?”傅国恩说:“你我两人包裹之内,可值六千金之数,我想要到磨盘山,找金眼太岁马雕,在那里招军买马,聚草屯粮,再图恢复大事!”九花娘一听此言,说:“寨主你自己皆因心无主张,目不识人,以致大事败坏!我久知马雕,乃贪利小人,不念旧义,恐你到了那里,他未必从你之意。我今暂且告辞,等寨主大事成就,我必前去寻找。”说罢,扬长而去。 傅国恩一闻此言,五内皆裂,说:“美人,我为你修盖画春园,惹得官兵前来剿拿于我。实指望你我二人共乐于飞,焉想到今朝半途而废!美人回来,我还有几句知心话语对你讲!”任傅国恩舌干喉哑,九花娘连头也不回,傅国恩心想:黄峰尾上针,狠毒妇人心。傅国恩见九花娘已去,自己无精神了,直奔磨盘山。 高通海在暗中观看多时,先见人多,不敢上前动手。这时见只剩了傅国恩一人,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暗中绕在傅国恩头前,在磨盘山口一等。不多时,傅国恩来到,高通海笑嘻嘻往前相迎,说:“傅大人,你老人家意欲何往?磨盘山喽兵参见。奉我家大王之命,正要到画春园打探军情,不想在此遇见大人!”傅国恩一听,说:“你叫什么名字?不必到画春园去了,我的大事已坏!”高通海说:“我叫流高。来吧,你跟我上山!”傅国恩说:“甚好!我就跟你前往。”高通海说:“大人平常来时,都是骑马坐轿,今日步行上山,叫我家大王知道,说我无能。来吧,我背着你老人家前往。”傅国恩不知是计,过来趴在高通海身上。高通海将他突然仍在地上,用他身上丝绦,将傅国恩捆上扛起,刚要走,只见由树林之内蹿出一人,手执一把明亮钢刀,一声高喝,把高通海去路挡住,说:“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崩半个说不字,一刀一个土内埋!” 高通海抬头一看,见此人身高七尺开外,头上青绢帕裹头,上身穿蓝绸短汗衫,青洋绸中衣,足下青缎子抓地虎快靴,面色姜黄,粗眉大眼,高颧骨,裂腮额,短粗脖,大脑壳,大约四十以外,带着一团威风杀气。高源一瞧,甚是面善,忽然想起此人乃是河南内黄县野马川坐地分赃英雄,蓬头鬼黄顺。连忙过去见礼说:“黄大叔,久违少见!” 蓬头鬼黄顺把刀一横,听高源之言,仔细留神一看,认得是湖广高家庄鱼眼高恒之子,连忙说:“高老大,你在此做甚?” 高通海说:“黄大叔,你老人家不知道么?小侄男前在河南保了巡抚彭大人,屡次剿贼立功,现今已保升侍卫。今大人奉旨查办大同府,剿灭叛臣傅国恩,破了画春园,内中有带案脱逃之贼吴太山等,我奉大人堂谕,来到此处捉拿贼党。吾在此处将傅国恩拿获,遇见叔父在此拦路劫人,不知叔父因何由河南来到此处?” 黄顺说:“高源,我与你通家之好,把我的事告诉你,料也无妨。我因河南事甚不随心,故而来到磨盘山,投奔金眼太岁马雕,暂在此处借山栖身。焉想到马雕人面兽心,反复无常,现我来到此处,并不以朋友之礼相待。我打算在此地,做下两案,留下他的名姓,叫官兵来剿磨盘山,捉拿马雕。不想在此地遇见贤侄。” 高通海一闻此言,说:“黄大叔不必生气,小侄男有妙计一条:你老人家仍回磨盘山,小侄男明天面见大人,调遣官兵前来剿山,捉拿山贼,与大叔报仇雪恨。我扮作内黄县下书之人,混进磨盘山,里应外合,可将贼人拿获。” 黄顺说:“甚好!你回去告禀大人,就说九花娘现在磨盘山隐藏,大人必带官兵前来捉拿妖妇。山里还有一位二寨主陈山,乃是我知己好友,我约会他协力相帮。” 高源点头说:“就此告辞了。”扛起傅国恩,顺大路回归大同府。来至公馆门首,先叫当差之人,把傅国恩捆上,自己转身来至里面,到大人跟前来报功。此时银头皓叟胜奎已然告假回家。高通海过来,给大人请安说:“卑职已将叛臣傅国恩拿获,现在外面听候大人发落。”大人吩咐把傅国恩带上来。左右两旁喊吓堂威,将傅国恩带至跟前,跪在下面。彭公问道:“傅国恩!你乃是边疆总镇,今天已经遭擒,你把克扣军饷、官逼兵变、私自窝藏江洋大盗、隐匿严拿要犯九花娘、拒捕官兵一应罪事从实招来!” 傅国恩一听此话,料想此案不招不成,自己悔恨从前,不应该任意胡为,知道如今王法无私。想到此处,说:“大人不必三推六问,我俱皆招认,只求速死。”彭公叫他画供,然后将其入狱。又将一干办案差官唤至面前道:“本阁奉圣旨来至大同府,专为叛臣傅国恩,今已将他拿获,还有漏网贼党无数,内有谋害亲夫,杀伤人命的淫妇九花娘,不知她等逃往哪里?你等大家分头前去探访,如知道淫妇并群贼下落,前来禀我,算得头功一件!” 高源赶紧过来请安,说:“卑职拿获傅国恩之时,见九花娘逃往磨盘山金眼太岁马雕那里去了。” 彭公一闻此言,让徐胜过来道:“你二人至磨盘山前去查访。如果是实,回来禀我知道,派官兵前往剿拿。”二人领堂谕下来,高通海说:“徐老爷,你会写字不会?”徐胜说:“会写。你写什么?拿来我给你写。” 高源拿过八行信笺,背着人用笔画了半天,折叠好了,封在信封之内,拿过笔来送在徐胜面前,叫徐胜写信封,由河南内黄县野马川发,即呈黄大太爷拆看。下首写着:“刘珍叩首拜。”后面写上年月日。高通海带起信来,同徐胜二人出了公馆,竟奔磨盘山而来。 走在半路上,高通海说:“徐老爷,你进山,我进山?你进山,我在这里打接应;我进山,你在这里给我打接应。我要是久不出来,你回公馆赶紧调兵来救我。”徐胜点头答应。 高通海来至山前,抬头一看,见这座磨盘山,坐北朝南,上面树木森森,曲径环绕。高通海寻找道路,正往前走,忽见由树林内出来数十个巡山喽兵,手拿钢刀,拦住去路:“你是什么人?胆敢前来探山!”高通海说:“朋友请了!在下姓高,排行是大,外号人称叫出流高。我乃河南内黄县,野马川滚子马刘珍刘寨主手下头目,来到此处,给蓬头鬼黄顺前来下书。烦你几位前去回禀。” 这几个喽兵一听此言,说:“你跟我等前去,在寨门听候。”高通海随同几个喽兵来至大寨门,抬头一看,这座寨门甚是高大,上面更楼之上,插着一杆大旗,大红缎大颜色,“飞虎火雁蜈蚣走穗”,大旗上四个大字:“聚众招贤”。高通海站在寨门一旁,喽兵跑进分金大厅,此时众寨主正同黄顺吃茶。此山大寨主金眼太岁马雕、二寨主花杖将小丧门孙立、三寨主老英雄青锋剑陈山。蓬头鬼黄顺回头正同马雕谈话。马雕本是小人,原先他也是河南内黄县人,二人系患难之交,今见黄顺无时无运,来到此处,他心中甚是不乐,慢不为礼,黄顺记恨在心。今天正在闲谈之际,忽见由下面上来一人,说外面有下书之人,求见黄太爷。黄顺吩咐叫他进来。不多时高通海由外面进来,跪倒行礼说:“黄寨主,我奉绿林中宾朋之命,有刘珍为首,给你把宅院都修盖好了,置了水旱田地二十余顷,请你老人家回去。”把书信送给黄顺,黄顺一看,皮上写着:“内信由河南内黄县野马川发,绿林众眷友全拜。”黄顺方才打开要看,高源说:“事关机密,须要背人。”黄顺打开一看,微微一笑。不知书中写的是何话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二回 徐胜探贼遇多姣 赛花见貌怜才郎 话说蓬头鬼黄顺打开书信观看,不由得微微一笑。马雕在旁边心中暗想,此事若要是真,打开书信他必然喜悦;若无此事,一见书信必恼。他偷眼一看,黄顺微微一笑,他就知道这信内必有喜意。吩咐喽兵,叫厨下赶紧备酒,给黄大太爷送行。黄顺一听此言,心中说:“马雕这厮,真乃人面兽心,我来投奔这许多日子,他从未与我在一处吃酒。今天听见有朋友请我,立刻摆酒给我送行,真乃势利小人。”黄顺把书信带好,吩咐下面把出流高带下去吃饭。 书中交代,高通海这信上面写的什么,他并不识字,上面画的是一个王八,有头有尾,故此黄顺一看,有觉一笑。早有喽兵在厅中摆下一桌酒。大厅之上,已把圆桌面摆好,四个人对坐吃酒,今天大家开怀畅饮,不在话下。 单说徐胜在山前等候多时,不见回来,正在心中犹豫,忽见由树林之内出来一队喽兵,为首有一女子,手使铁棍一条,生得形同鬼怪,相貌丑陋,怎见得?但只见: 但只见,前顶秃,他把头皮儿漏。元宝髫在中间扣,燕尾歪,天然就。鸡眉眼眍,塌鼻梁儿鼻涕流。脑袋小,黑又瘦,大麻子似酱稠,多亏他把粉搽得厚。被风儿吹裂了口,水炸梅脸蛋好不风流。蓝布衫,白挽袖,印花边,黄铜钮,红中衣裆儿瘦。小金莲够九六,里高底实难受,一步一歪一嘎悠。 徐胜看罢,大吃一惊,不是《西游记》的妖怪出世,定是封神榜天将降临。只见这鬼丫头来至徐胜面前,上下一打量徐胜,见徐胜年有二十开外,白净面皮,俊品人物,身穿蓝绸国士衫,腰系凉带,足下薄底窄腰快靴,肋下佩定绿鲨鱼皮鞘太平刀,暗带短链铜锤,丫头观看,用手中棍一指,“吆!对面小辈通上名来!你是何人?来到我这磨盘山有何事故? !”徐胜说:“丫头要问,你家老爷姓徐名胜,表字广治,外号人称粉面金刚。今天奉大人堂谕,来至磨盘山捉拿山贼,寻找妖妇九花娘!” 这女子一听徐胜之言,说:“我乃大寨主金眼太岁马雕之女,名唤马赛花。我看你这人到也安稳,来,你跟我走进大寨之内,你我二人成为百年之好!” 徐胜一听此言,把眼一瞪说:“丫头趁早住口,不要胡言!你老爷乃是烈烈男子,堂堂丈夫,岂肯与你这贼女为伍? !”马赛花一听此言,勃然大怒,说:“匹夫!你休要不知自爱!待我来结果你的性命。” 说罢,抡棍就打。那徐胜瞧这丫头所使的这条铁棍,甚是沉重,知道利害,连忙用短链铜锤相迎。二人不分高低上下,正在这般景况,忽然间徐胜疏神,被马赛花一棍打倒在地,连忙过去按住捆上,把徐胜扛起来,竟奔她自己住的那所院子来。这院中是上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问,把徐胜放在上房东里间屋中。马赛花说:“徐胜你若是愿意活,跟你姑娘成为百年之好。你我郎才女貌,这也是天作之合,姻缘有份。”徐胜一想此事,心里说:“我要不依从她,她准结果了我的性命。我何不假意应允,她把我放开之时,我远走高飞,倒也不错。”主意拿定,他这才说话:“姑娘,你急速放开我,你所说之事,我全都应允就是了。”马赛花一听徐胜应允。过去把那徐胜放开,她又派仆妇、丫环去到厨房备酒。 少时杯盘连忙摆在桌上,这几位仆妇、丫环都知道马赛花的脾气,不敢在此服侍,都躲在外面,各归自己房中歇息。粉面金刚徐胜与马赛花二人推杯换盏,实打算将她灌醉,盗得短链铜锤,打死马赛花。吃了五六杯的光景,徐胜说:“此时我肚腹中透饿,你去给我拿些吃的来。”马赛花叫了两声仆妇,并无人答言,自己出来,到了厨房去。到厨房之内,叫厨子刘三道:“预备几样点心,赶紧送到我屋中。”马赛花转身仍回上房,不见了徐胜,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各处寻找。踪迹不见。书中交代:粉面金刚徐胜见马赛花出去,自己一想,此时不走,等待何时?想罢拿起自己兵刃,离了上房,蹿过院子。只见正北有一座高楼,来至楼下,登楼梯往上扑奔,一瞧,是一明两暗,屋内灯烛辉煌,里间屋中,是顺前檐木床,挂着芙蓉纱蚊帐,上面挂着花蓝,里面有几枝茉莉、晚香玉、夜来香,各种奇花。顺北墙一条花梨俏头案,上面摆定四窑磁器,上好古玩。条案头前,花梨八仙桌,镶着黑玉心。两旁两把太师椅,桌上放着一盏把儿灯,上面点着一支白蜡。靠东墙挂着一个镖囊,单刀一把。下面梳头桌一张,有妇人一切应用之物。屋中有一阵丹桂水麝之香。徐胜正看在得意之时,忽然间听下面有楼梯响声。有妇人一阵喧哗,吓得徐胜无处藏躲,有心出去,又怕被人堵在门首。自己无奈,撩起床帏,自己伏身藏在床底下。隔着帏缝,往外偷看,只见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头梳盘髻,耳带竹叶梅坠金环,脸似桃花,眉舒柳叶,唇缩缨桃,杏眼含情,香腮带笑,朱唇皓齿。身穿银红色女衫,周身织金边儿,桃红百褶宫裙,下面南红缎宫鞋,上面月白裹脚绿绊腿带,红鞋之上,绣着挑梁四季花。头前一个丫环手执红纱灯笼,头前引路。后面跟着一个仆妇,一个丫环。那姑娘坐在床上,正在徐胜头顶之上,粉面金刚无处可躲。就听见女子叫:“小香,你去跟小玉把洗澡木盆抬上楼来。”两个丫环转身下去。徐胜在床底下进退两难,自己走是不能走。正在心中犹疑之际,只见两个丫环抬着洗澡木盆上来,放在这女子面前。仆妇拿过两壶开水,倒在盆里。 这姑娘乃是青锋剑陈山之女,名唤陈月娥,与她父亲学得全身武艺。陈山甚疼爱此女,欲选择名门,无奈他是山贼,所有官宦人家与他焉能往来?今日陈月娥方才在楼下练了半天拳脚,自己觉得身倦体乏,想着到楼上歇息。此时,天色已晚,想要洗脚,在自己屋中,也不想有外人藏在屋内,方把长大衣服脱去,换上便服。婆子倒了一碗茶来,陈月娥正要吃茶之际,就听楼下一阵大乱,从下面跑上丫环小玉,说:“姑娘,可了不得了!下面马赛花手拿铁棍,来到这里找姑娘拚命!”陈月娥一闻此言,先吩咐人将木盆水拿开,摘下簪环,由墙上摘下单刀,带上镖囊,转身往外就走。旁边妇仆忙拦住,说:“姑娘暂且不必动怒,我到外面问她,因何故堵在这里喊骂?”陈月娥一听仆妇之言甚是有理,说:“李妈,你就此前往问明白她,再来禀我知道。待我结果了她的性命!”正说话之际,忽听楼下一声怪叫如雷,马赛花堵着门口说要徐胜,气得陈月娥怒气填胸,提刀要与马赛花见个雌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三回 陈月娥闺中自缢 徐广治再会多情 话说马赛花屋中不见了徐胜,自己寻踪觅迹,找到这所花园之内。知道陈月娥在此楼上居住,料想徐胜必是被陈月娥请去,他二人追欢取乐,把我仍在九霄云外。自己越想越气,来至楼下用手中铁棍一指说:“陈月娥,趁此将那个小白脸姓徐的放下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杀上楼去,把你等尽皆杀死!”陈月娥手拿单刀来至楼门以外说:“姐姐,你休要胡说咱们这山上哪里来的姓徐之人?我并未见着。” 马赛花把手一摆,说:“陈月娥,你不必撒谎!眼睁睁那徐胜往你这院中来了,你说未见,他往哪里去了!” 陈月娥说:“实不知道!你往别处寻找他去吧!” 二人正在争论之际,忽听由外面一声喊嚷:“丫头,你气死我也!我一世英名,被你毁坏了!” 马赛花回头一看,正是金眼太岁马雕。只因他在前厅吃酒,有个厨子叫快嘴刘三,他往上面端菜送酒,与同伴众友交头接耳说话,马雕问道:“刘三,你等有什么背人之话? !”刘三说道:“大寨主,我并没什么心腹事。只因姑娘今日寻山遇见一个姓徐的,姑娘将他拿获带到自己屋中,前去吃酒。方才还到我们厨房前来催菜。”金眼太岁一闻此言,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伸手拉了一口鬼头刀,离了座位,奔女儿住的院中。各屋内找寻,并不见有男子踪迹,也不知马赛花往哪里去了。一问仆妇人等,方知马赛花拿着铁棍,找到陈月娥院中去了。拿着这口刀,追到东院,正见马赛花与陈月娥口角相争。马雕照定马赛花,搂头就剁,马赛花往旁一闪,用手中铁棍相迎,说:“马爹爹,你不要管我的事!趁早给我走开!” 马雕说:“你气死我也!老父今天先把你杀死,然后再寻找那厮!”马赛花并不答言,摆定这条棍,上下翻飞,打三十六手左门棍,四十八手右门棍,庄家六棍,猛一变着,竟将马雕一棍打死。下面人一阵大乱,早有人飞报花杖将小丧门孙立、青锋剑陈山、蓬头鬼黄顺等四人。 四人正在吃酒之际,喽兵前来报道说:“大寨主马雕,被他女儿一棍打死!”花杖将孙立一听此言,就由兵器架上抄起一条三股渗金杖,哇呀呀一声喊叫,说:“气死我也!”他方走,就见巡路喽兵跑上山来说:“报!外面来了大同总兵,玉面虎张耀宗带五千马步军队,把磨盘山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说画春园逃脱漏网之贼,今在磨盘山隐藏,连九花娘都在这里。要你等众位快想个主意!” 黄顺说:“陈大哥,我本是安善良民。我看大哥你也是侠义英雄,我今天已把这座磨盘山献与彭大人,那位给我下书者就是高通海。”陈山说:“好!你我就此前往,先把领兵大人接进山寨,然后再与大众商议。” 他同黄顺先把张耀宗让至分赃厅落座待茶。陈山听得东院中一阵喊杀连天,陈山说:“你等几位暂在此少坐,我去去就来。”陈山提刀来至东跨院,只见马赛花正与孙立两下动手,一棍把孙立打死。陈山过来问道:“马赛花,你这丫头好生大胆!你把你天伦老父打死,又打死二寨主孙立,你这是怎么一段缘故,从实说来!” 马赛花说:“你要问,因为你女儿把我一个姓徐之人给藏起来,她把姓徐的还我,万事皆休!如若不还我,我让你等有死无活!” 陈山一听,把女儿月娥叫下楼来,说:“我儿呀,这姓徐的是何等人?你快将他放下楼来!” 陈月娥说:“女儿楼上并无闲杂之人,马赛花信口胡说!” 陈山说:“我女儿楼上并无什么姓徐的,你满口胡言乱道,还不与我退去!” 马赛花说:“你帮着你女儿胡赖!你说没有,我进去翻翻!” 陈山说:“也好。你翻得出怎样?你翻不出来怎样?”马赛花说:“翻出姓徐的,我带了一走!”陈山说:“要翻不出来? !”马赛花说:“翻不出来,我把脑袋输给你!”说到这里,陈山回头问他女儿月娥说:“儿呀,楼上有人,你也说实话;无人,你也要说实话。”陈月娥说:“爹爹,请放宽心,楼上并无别人。如要翻出别人来,孩儿情愿把脑袋输给她!”陈山说:“好。马赛花,你乃是无父无君之人,我且问你,这个姓徐的是何许人也?” 马赛花说:“徐胜是我新定丈夫,跟我在屋中吃酒,被你女儿拐来!” 陈山说:“你只管上去翻来!”陈月娥手下仆妇、丫环皆都不悦,说:“我家姑娘这楼中连三岁孩子无故不能登楼,这里哪里来的姓徐的?!你是无事生非!” 正说之际,只见打前厅那边蓬头鬼黄顺带领玉面虎张耀宗、水底蛟龙高通海,来至东跨院,见陈山等正与马赛花口角相争。高通海来至陈山面前说:“陈寨主,我等还短一位老爷,是同我一处来的,姓徐名胜,字广治,外号人称粉面金刚。现在不知被你山中何人所害?直到此时,踪迹不见。”陈山一听,说:“高老爷,你说这话有因,我等正为此事争执,那位徐老爷是被马赛花擒去了,力逼要与他成亲。马赛花到厨房催菜,回来不见了徐老爷,她拿着一条铁棍,各处寻找。她说徐老爷被我女儿藏在楼上,我叫她上去寻找。”高通海说:“甚好!既然如是,就叫她上楼寻看是如何?”陈山说:“也好,我在头前带路,马赛花你跟我前来!”说罢,举步上楼。床底之下,徐胜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心出去,又怕败坏人家姑娘名声;有心不出去,又怕被马赛花翻着。自己进退两难,心似油煎,不知如何是好。想罢,自己撩起床帏,转身出去,站在陈山面前,说:“在下姓徐名胜,我就是粉面金刚!我可有几句话说。在下我奉堂谕前来探山,误被马赛花擒住,鬼丫头逼我与她成亲,我假意应允她。她将我放开,她上厨房催菜,我才逃走,来至此处。我只以为这楼上无人居住,不想乃是姑娘香闺。我隐藏在床下,姑娘并不知道。” 马赛花在下面用棍一指说:“姓徐的,你丧尽天良!来,趁早跟我回去拜堂成亲,万事皆休!” 徐胜一闻此言说:“丫头,你那是睡在梦里,你老爷焉能要你这无脸无耻之徒!”马赛花一听此言,把三角眼一瞪,黄眼珠一转,说:“姓徐的,你真是前来找死!”摆棍向徐胜搂头就打,徐胜跳出圈外,不敢与鬼丫头交锋。旁边跳过蓬头鬼黄顺,大喊一声。陈山亦摆利刃携刀相帮,动着手说:“月娥丫头,你是要我这条老命。” 陈月娥一声不语,羞得面红耳赤,转身来到屋中,把汗巾解下来,拴在房梁之上,自己一阵难受,不亚似剑刺水心,刀剜铁胆,说:“此事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楚!被爹爹说了几句,我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莫若急速一死,到地府阴曹找我那去世娘亲,以了今生冤孽。”想罢,伸脖颈往里一套,三魂缈缈归地府。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四回 陈山率众投钦差 黄顺自归内黄府 话说陈月娥想要上吊身死,不想丫环、仆妇赶到,忙过去先把姑娘救下来,幸喜救得及时,苏醒过来。 外面众人早巳把马赛花给围上,徐胜自己先跳过墙去,往前行走。逃到了山下,约有五六里之遥,只见眼前有一座古庙,坐北向南。走近仔细一看,只见里大殿一角,东西都有配房,徐胜也不知是何庙宇,将身蹿上房去,往各处留神细看。见东边单有一所跨院,是三合瓦房,里面也是灯光隐隐。徐胜蹿上房去,到了东院之内,跳下院去,用舌尖舔破窗纸,往房中仔细一看,只见里面顺着前檐,一张湘妃竹床,床上有小桌一张,上面坐着的正是桑氏妖妇九花娘。底下有八仙桌一张,两旁有太师椅两张。八仙桌上,放着一盏烛灯,地下椅子上坐着一个仆妇。 书中暗表,九花娘如何来至此处?只因为她与傅国恩分手之后,自己拿着一个包裹,内有珍珠细软之物,可值六千两之数,她打算自己远走高飞,找一深山幽僻之处,躲逃此难。那一日走在一所大庙门首,抬头一看,见上面有一块匾,写的是“九圣庵”。自己觉着身倦体乏,来至山门叩门。打里面出来一位老尼,将山门开放,老尼将她让至禅堂,分宾主落座,叫仆妇捧上茶来。吃了两杯茶,老尼问道,“施主尊姓大名,从何处来至此地?”九花娘说:“师傅要问在下,我乃鸡鸣驿人氏。娘家姓桑,婆家姓汪,丈夫故去,自己孤身一人,想要出家,情愿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炷香,望师傅慈悲慈悲,收我做个徒弟。”老尼说:“甚好!”夜内就将老尼一刀杀死,把死尸扔在青石崖庙内,又唤仆妇人聚齐,说道:“你等不必害怕,如要走漏消息,我将尔等一并杀光!”今夜晚间,九花娘正在屋内发狂,不知如何是好,觉着发似人揪,肉拟钩搭,自己行坐不安,不知所因何故。 正在这时,徐胜从外面来到,一瞧是妖妇九花娘,心想,我何不进去将她拿获,也算奇功一件。想罢,自己飞身跳在院中,大嚷一声:“妖妇,你今天休走!我等特意前来促拿于你!”九花娘在屋中一听,吓得颜色更改,急忙将灯吹灭,先扔出了个板凳来,粉面金刚闪在一旁。那妖妇随后蹿在院中,摆单刀往对面一看,不瞧还则罢了,仔细一瞧,把一个九花娘瞧得目瞪口呆,原来正是当年在鸡鸣驿心中盼想之俊俏郎君徐胜。妖妇一见,对着徐胜噗哧一笑,用手指点说:“呀!我打量是谁?原来是你,小没良心的,你还跟我动手!走罢,有话到屋里再说。”粉面金刚徐胜面目一沉,把眼一瞪说:“妖妇,你谋害亲夫,谣言惑众,协助叛臣,刺杀钦差,种种不法皆身犯国律,目无王法。你要是知趣便过来,我把你捆上,解到大人公馆,任凭大人发落。”九花娘听徐胜之言并无半点情意,把手中刀一指,说:“徐胜,你真不识时务,仙姑我给你说的金玉良言,谁想你翻脸无情,恶语伤人,你我二人分个强存弱死。”说罢抡刀就剁,粉面金刚摆手中铜锤相迎。二人走了三五个照面,九花娘见粉面金钢甚是凶勇,自己转个身往南就走。徐胜随后紧紧追赶。九花娘回头偷眼一看,伸手掏出绢帕,照徐胜一摔,徐胜就闻一阵异香,翻身栽倒在地。九花娘把他扛起,送至屋中,放在床上,拿出一瓶解药,先把徐胜二臂捆好,然后把解药抹在他鼻孔之上。徐胜打两个喷嚏,清醒过来,大骂妖妇:“你快把老爷结果性命,我只求速死!”九花娘在徐胜旁边一站说:“你我无冤无仇,何必这样心狠意毒?今日庙中无人,你要从了我这件好事,你我二人就在这庙中一住,做一对海外散仙,任意逍遥。” 徐胜想:莫如故伎重演,假意应允,用酒将她灌醉,拿她前去报功。想罢说:“九花娘,前番在鸡鸣驿,我就有心爱慕于你,被高源、刘芳、欧阳德三人冲散。直到如今,我心中还记挂前情,也是你我姻缘有分,不负前盟,这也算月下老人赤绳系足,是你我破镜重圆。今天在此异地相逢,真遂我心中之愿。” 九花娘一听此言,喜出望外,说:“徐郎,我知你是一位有情有意之人!总算是我目中识人。”说着就将徐胜放开,告诉婆子丫环烹茶备酒。他二人携手来到上房。在东里间屋中落座吃茶,诉说别后之事。九花娘就问道:“徐老爷,自打鸡鸣驿分手之后,你心中还有意惦念我么?”徐胜说:“自从你我分别,我是茶思饭想,并无一刻忘怀,不知美娘子你心中如何?”九花娘咳了一声,说:“自从你我分别之后,我有心想要上吊身死,又想你在世上,想念于我!故此今天见了你,真遂了我生平之愿。”婆子擦抹桌案,杯盘摆好。徐胜是真饿了。自从跟高通海奔了磨盘山而来,天已到二更以后,尚未吃晚饭。今朝见摆上各种蔬菜,心中甚乐。九花娘一瞧,摆上十六样果子,亲手拿起酒壶说:“徐郎,今天我敬你三杯!头一杯酒给你消愁解闷,你吃一盅压惊酒。第二杯,你我破镜重圆,总算是双喜绵绵。第三杯,你喝一杯成双酒,我再陪你吃一杯。”二人对坐,吃了几杯酒。徐胜安心要将九花娘灌醉,所以花言巧语,哄那九花娘。后来又猜拳行令。徐胜慢慢要把九花娘灌醉。一个是无心,一个是有意,二人开怀畅饮。正在得意之时,外面来了几位英雄。且说水底蛟龙高通海,同着陈山、张耀宗已将马赛花拿住,将她绳缚二臂,再找徐胜,踪迹不见。高通海赶紧说:“我们大家分头前去寻找他!”这才同陈山、张耀宗三个人顺着后山小路,找到九圣庵。跳过墙去,只见东跨院中灯烛辉煌,里面有男女说话声音。高通海将窗棂纸舔破一看,挥手叫张耀宗、陈山说:“你两个来看。”三位看毕各拉兵刃,要闯进屋内,捉拿九花娘。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五回 群雄共捉九花娘 总镇亲访剑峰山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在九圣庵内与九花娘吃酒,徐胜假意殷勤,九花娘乐得心花儿都开,亲手给徐胜斟酒,二人开怀畅饮。 怎见得,有赞为证:徐广治在灯儿下,见那个粉香脂艳又在目内。一阵阵风送娇美,媚于座上。徐广治装就了那等情形,心儿耿耿,眼儿宁宁,春扇儿摇摇,引动了劳卿。淫妖错上了巫山十二峰,意儿摇,芳心动,魂儿荡漾,魄儿飘零,软却却如梦如惊。荡荡悠悠,恍恍惚惚,目不转睛。说什么天儿长,地儿久,心坎上温,眼皮上供。曾记得,长生殿订定了百年约,趁今日良宵,海誓山盟。花里魔王更甚一层,蜜语甜言万分情。目下的郎君与众不同,隐刚直,添柔性,假堆欢,笑语迎,把一位粉面金刚玉罗汉,当作了黄蜂多情。 徐广治神色与他等相似,却原来是一派的虚情假意装成。 徐胜正与九花娘吃酒,外面高通海同张耀宗、陈山三个人赶到。 高通海在外面一声喊嚷:“妖妇九花娘,今天你往哪里走? 我等特意前来拿你。“九花娘先把灯儿吹灭。徐胜举起桌子,照九花娘就砍。九花娘拉刀由东里间屋内蹿出,奔到了西里间屋。徐胜在里间嚷道:“张大哥、高大哥快来,妖妇往西里间屋中去了。”徐胜抓短链铜锤追至西里间,再找妖妇已踪迹不见。高通海进屋来把灯点上,众人到西屋仔细寻找,见后窗户已开,想必是从这里逃走了。大家在前后院又寻找一遍,陈山见并无妖妇踪迹,便说:“你我大家暂回磨盘山去吧。”众人这才回归磨盘山。 此时天光大亮,陈山把高通海请至里间屋内,说:“高老爷,我有一事相求。”高通海说:“什么事?请讲。”陈山说:“老汉只有一女,就是高老爷方才看见的那个姑娘。求高老爷做个大媒,给徐老爷说说,不知意下如何?”高通海满口答应说:“你听信吧!”转身来至外面,一见粉面金刚,便把陈山之意细说了一遍。徐胜倒也愿意,说:“高老爷,这内中还有一段情节,我已定下张氏门中亲事,他如愿意,你可把此事对他说明;如不愿意,作为罢论。”高通海又对陈山把话细讲,陈山说:“高老爷你去把定礼要来,就算一言为定。”高通海过去告诉徐胜说:“陈山愿意,你就拿出定礼来吧。”徐胜解下一对荷包交给陈山,拜了岳父,从新大排筵席,款待张耀宗等。 陈山把喽兵点齐,拿过花名册簿,把孙立、马雕成殓,葬在山前,再把马赛花捆好,装在车上,这才随同大同总兵张耀宗等直奔公馆。 来到大人公馆以外,高通海、徐胜、张耀宗先到里面给大人请安回话,说:“卑职等奉大人堂谕寻找妖妇九花娘,在磨盘山有山贼马雕等拒捕官兵,卑职等已将贼人打死。当时内中有一陈山,为人忠厚,率众投降,现在外面听候大人示下。” 大人吩咐先把陈山带上来。少时,外面把陈山领至大人面前,跪倒磕头,口称:“罪民陈山,参见钦差大人。”大人一看陈山,约有五十以外,面庞微黄,重眉大眼,准头端正,四方口,额下一部花白胡须,身穿一件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大人说:“陈山起来,下面坐下,本阁有话问你。”陈山说:“有钦差大人虎驾在此,草民焉敢坐下。”大人说:“坐下好讲话。” 陈山说:“告坐。”大人说:“这磨盘山方圆有多大地方?你手下有多少喽兵?除此之外,那里还有山贼么?”陈山回说:“这磨盘山有五百名喽兵,为首的是马雕、孙立。小人因带着女儿从山前路过,被马雕、孙立拦住,大战一天,不分胜负,他约小人上山,做了山寨主。钦差大人派兵剿山,草民不敢抗敌官兵,今马雕、孙立已死,因此率众来至大人台前请罪。” 大人说:“你既知道改过,又何罪之有,从此跟本部当差,本部还要保举于你。”陈山说:“承大人栽培。” 大人把众办差官叫到跟前说:“把磨盘山喽兵编成名号,归大同府镇标补额。以前因傅国恩克扣军饷,兵变之后八千兵只剩三千有余,就在这磨盘山五六百喽兵之内,挑选精明干练之人补为头目。”然后又问道:“现在九花娘往哪里逃走去了?” 高源说:“昨天夜晚在九圣庵动手,妖妇此时已经逃走。”大人说:“奉旨所缉之要犯俱皆拿获,惟有九花娘逃走,我再给你等三天限,必须将九花娘拿住,如无此贼,我定要开参。”高通海吓得战战兢兢,刘德太默默无言。正在忧虑之际,外面来禀报说:“有汝宁府上蔡县的班头紫面虎苏永福、雨雪豹苏永禄二人求见大人。”彭公说:“叫他二人进来。”外面答应。 不多时,带进苏家兄弟二人来跪下说:“卑职叩头,求大人赏差事。”彭公见苏永福年约五十以外,身高八尺,面如紫玉,雄眉阔目,身穿青洋绉长衫,足登青缎快靴,手拿折扇。 大人说:“二位班头,前者你等将采花蜂拿获,本部也曾说过,叫你二人跟我当差。我今已把叛臣傅国恩拿住,内中只有一个奉旨严拿的妖妇九花娘漏网。我这里现正派人寻找,你二人来得甚好,跟着他等查拿贼匪,去访九花娘的下落。”苏永福说:“我同苏永禄在大同府南门外茶馆,听见几个卖鱼的说,此地有一座剑峰山,方圆三百余里,里面有一个大寨,寨主人称活阎王焦振远,他的五个儿子人称焦家五鬼,他父子六人在此种地不交粮,无人敢惹。今日卖鱼人说,他家五少庄主得了一个美妇,我想怕是那焦信把九花娘留住,亦未可定。”彭公听罢这话,说:“高源、刘芳,你二人哪个拿贼去?”旁边只见大同总镇张耀宗过来说:“钦差大人,卑职接任不久,地面尚未办理清楚。今朝也不必派戈什哈前往,卑职暂且带一名跟班之人,到那剑峰山去见活阎王焦振远,叫他把九花娘献出来,两罢干戈。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彭公说:“好!” 张耀宗辞别大人,转身下来,到了自己衙门,另换一身蓝绸子服色,叫外头备马,带两个亲随,骑马出了大同府,直奔剑峰山。三十余里路,展眼就到。张耀宗勒马一看,见这座山是东西两个山头,坐北朝南山口。他催马进了山口,一瞧里面是大峰俯视小峰,前岭连接后岭。催马再扑奔西北,约定有数里之遥,见东西是个山环,由西往东的九道山涧归到一处,成了一条莲池河,南北有三十余丈,东西有八里多长。在河当中栽了许多莲花,靠南岸有五只小船,南岸有东房五间,西房五间,木头牌上接着一张告示。张大人催马向前,抬头仔细观看,上面书写着:“剑峰山晓谕附近居民人等一体知悉,出入须有腰牌,不准混乱。倘有无知匪人私行进山,被山寨巡查之人拿获,定行重处,决不宽贷。”张耀宗看罢告示,只见莲花岛内,有无数捉鱼捕虾之人。忽然从班房内转过一人,说:“你是干什么的?若教我山主瞧见,定把你拿进山去,细细拷问于你。” 张耀宗听罢,叫家人把靴页拿出来,取出名片一张,又在家人耳边说了几句。家人来至那人面前,说道:“这是我家老爷,乃大同总镇,特来拜望你这剑峰山的寨主活阎王焦振远。“这人即将名片接过来,说:”你且在此等候,我前去回话。“这人手执着张耀宗的名片,来至河沿叫船,跳上船去,到里面通报。 那活阎王焦振远与五鬼正在大厅静坐闲谈,那人把名片往上一举,说:“回禀寨主,大同府新任总兵张耀宗前来拜访。” 活阎王接过名片一瞧,说:“老夫与他素无往来,这剑峰山不受外界所管,地方狭窄,不敢容留贵客,叫他急速回去。儿呀,你出去快对他说。”地理鬼焦智转身出了大厅,见到张耀宗说:“姓张的,你是这里的总兵么?我家与你素无往来,再者我们这剑峰山地处僻壤,不受外界所管。”张耀宗一闻此言,在马上勃然大怒。他忍了心头之火,在马上举手抱拳,说:“焦庄主,本镇奉钦差彭公之命,特来寻找妖妇九花娘。听人传说九花娘落在这座山中,你把她献了出来,与你无干。”焦智听他之言,一阵冷笑,说:“你满嘴放屁,我们这一里头并无闲杂人等来往,你无事生非,跑到这里找事,趁此给我走开。”张耀宗勃然大怒,伸手拔刀,要在剑峰山捉拿地理鬼。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六回 禀钦差捉拿焦振远 告奋勇五探剑峰山 话说地理鬼焦智来到莲花岛北边,口出不逊,怒恼张耀宗,伸手拉刀一指说:“本镇好意前来拜访,你这厮却不懂事,出口伤人,待我回去禀明钦差,必要剿拿你等。”焦智说:“我们这里并没有什么七花娘八花娘九花娘,这是哪里来的晦气。” 说罢,张耀宗无奈,便与跟人回归大同府。 来在公馆门首下马,到里面见大人回说:“大人在上,职员奉堂谕至剑峰山要九花娘,山内活阎王焦振远不服王法,将九花娘隐藏山中不献,还出言不逊,把职员骂回。待职员调兵前去剿拿。”大人说:“这还了得,你暂且下去,本阁自有道理。” 张耀宗下去后,大人说:“来!高源、苏永福、苏永禄,你们三个人前去剑峰山明查暗访,如果焦振远实是反叛,我再调兵拿他不迟。”高通海回禀说:“大人既派我去,就不要苏永禄,要派苏永禄,就别派我。苏永禄为人奸狡,跟我到不了一处。” 大人说:“我派人由不了你,下去吧!” 高通海叫苏大、苏二过来说:“二位哥哥,咱们商量商量,既是活阎王不服王法,他必有点能为。你们二位跟我去,我来拿贼,你们捆人。”苏水禄一想,自然还是捆人的便宜,便说:“高老爷,你是护卫,我们是个微末差使,当然是高护卫拿贼,我们捆人。”高通海说:“走吧!你我就此前往。”三个人说说笑笑,来到剑峰山口。高通海在前引路,进了剑峰山一瞧,只见青苗满地,绿树荫浓,两旁边的高梁地都长有一人多高。苏永禄说:“我们两人就在高梁地里藏着,你去拿贼。”他在心中暗说:“高通海你上当了,你去拿住贼,叫我们过去捆,倒是自在之事。” 高通海来至剑峰山交界处一瞧,东西是一道河,须得从此地摆渡过去,才能到得了剑峰山。河北岸有二十多间房,大概是该班人等住的。河南有十间房,一边立着一个交界牌,上面插着一杆白旗子。交界牌上写着:管理剑峰山一带等处焦,为晓谕附近居民人等一体知悉:此山乃焦姓所管之地,如有官府之人私自进山,探亲访友,须先到莲池岛听差房挂号,领写执照进山,方保无事。如无执照,拿获立斩。 高通海瞧着,忽见听差房内出来几个河兵,说:“来的小辈,你是做什么的?通上名来,今日奉寨主之命查拿奸细。” 高通海一闻此言,把眼一瞪,说:“小辈,你也认不得你家老爷是谁?我要跟你等一般见识,算我无有大量。你等趁此把活阎王焦振远叫了出来,我两个人分个强弱真假。”这些人一听此言,微微冷笑说:“你这小子别说浪言,我家寨主岂肯跟你无名之辈动手。伙计们,拿家伙!”这些河兵看着高通海只有六尺多高,其貌不扬,身穿紫色马褂裤,青布快靴,面皮微黑,短眉阔目,高颧骨,三山得配,四方海口,手中执一把短刀在那里一站。有十几个河兵,各拿兵刃,扑奔高通海而来,摆兵刃就剁。高通海一声喊嚷,说:“你这一伙强徒,好生大胆,竟敢与高老爷动手!小辈站定了,听我告诉你等,你家老爷姓高名源,表字通海,绰号人称水底蛟龙。”这几个河兵一听, 半信半疑,说:“你既是高通海,我们大家把你拿住了,好去报功。”这十几个人一齐拥上,高通海也并不把他等放在心里,几个照面,被高通海砍得东倒西歪。 内中有一个跳上船去,跑进剑峰山,前去禀报活阎王焦振远说:“有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名叫高通海,来到剑峰山莲池岛要九花娘,把看河之兵砍杀不少。”焦振远一闻此言,说:“气死我也!哪个将这小辈拿进山来,碎尸万段。”地理鬼焦智拉虎尾三截棍,说:“待孩儿前去拿他。” 他带领几个庄兵,出离大寨门,见高通海正在那里发威。 河兵大声喊嚷,说:“四庄主出来了。”高通海往对面观看,见顺莲池岛船上过来一人,身高六尺,项短脖粗,大脑袋,面皮微黑,黑中带紫,两道扫帚眉,一双大眼,高颧骨,上身穿月白绸子小汗褂,青洋绉中衣,足下月白袜子,青缎子实纳帮皂鞋,手持虎尾三截棍。船一到岸,就拧身蹿将上来,手中一摆兵刃说:“对面小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高通海把刀一顺,说:“呔!你要问你家老爷,年年高,月月高,日日高,人走时运马走膘,骆驼单走卢沟桥,姓高名源,表字通海,人称水底蛟龙,这就是你家高大老爷。”焦智一闻此言,气得哇呀呀喊叫,说:“小辈,你胆大包天,敢到这剑峰山来找死。” 高通海说:“你先别嚷,咱们俩要动手,得先说说。”焦智说:“你要说什么?”高源说:“既要动手,是善打恶打,文打武打,要是善打,各划一圈,你在东边,我在西边,不准出圈,若出圈算输,再不然两人对骂,谁骂得过算谁赢。”焦智说:“依你各划一圈,咱两个动手。”高通海就拉出刀来,在圈里一比,焦智摆三截棍在圈里耍开,闹得通身热汗直流。焦智说:“不用文打,改为武打。”摆虎尾三截棍搂头就是一棍。高通海往旁边一闪,说:“且慢,要我动手拿住你,也不算英雄,我叫过两个跟我之人,把你拿住。”高通海站在圈外就嚷:“苏二哥快来捆人!” 苏永禄从高梁地内拉着一把短刀,往外就跑,还当是高通海将贼拿住了,及至临近一瞧,原来贼人还在那里站着,便说:“高护卫,你把他打躺下,我才好捆,站着我如何捆得上呢。” 高通海说:“我打倒了还用你捆?你过来吧,快拿这个贼。”苏永禄一瞧无奈,只得摆刀上前动手。焦智的虎尾三截棍十分纯熟,哪里把苏永禄放在心上,三五个照面,一棍将刀打落,再一扫堂棍将苏永禄打倒,过来几个河兵,把他捆上了。高通海又嚷道:“苏大哥快出来吧!苏二哥捆不过来了。”苏永福由高梁地出来一看,见二弟已被人拿住,他自己乃忠厚之人,怒从心起,拉刀直奔焦智动手。几个照面,亦被焦智打倒。高通海吓得战战兢兢。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七回 高源智擒地理鬼 焦礼大战水底龙 话说苏永福来至战场,与焦智定了几个照面,刀被棍磕飞,大爷转身要跑,被焦智一腿踢倒在地,过去几个河兵,把大爷捆上。焦智摆棍扑奔高通海而来,高通海知道这事已不能躲避,用手中刀一指说:“焦智,你真乃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高老爷的厉害。”焦智并不答话,摆棍搂头就打。两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高通海已浑身是汗,口中急喘。焦智见高通海看着不行了,把手中之棍一裹。高通海说:“罢了罢了!”出圈外往东北就跑。焦智用手指着说:“高通海,今日上天追你到灵霄殿,入地也要跺你三脚。”高通海说:“罢了罢了!真是命该如此,生有处,死有地,三个人叫人拿住两个,剩我一个人回去,我也对不起他二人,不如跳河一死。看来这道河就是为我挖的,今天我做一个水底亡魂、河中怨鬼,也就是了。”说罢,往里就跳。 地理鬼一看,喜出望外。追至莲池岛河岸,见高源冒了两冒,焦智把三截棍扔在岸上,扑通一声,也跳下水去了。高通海在水底蹲着,睁眼静等。地理鬼焦智本来水性平常,在水中不能睁眼,只用两手去摸。高通海由后面一掐脖子,把地理鬼一气灌了三口水,拉上岸来捆好,又过去把河兵杀散,将苏氏兄弟二人放开,说:“你们先把此贼扛回大同府,我在这里等着捉拿活阎王。”二人一听,心中甚为喜悦,说:“高护卫老爷,我们不等你了。”高通海说:“你二位只管走,今天我非把九花娘拿住不回公馆。”苏大爷扛起地理鬼,二人竟自去了。 高通海站在莲池岛,破口大骂道:“活阎王焦振远,快把九花娘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高大老爷杀将进去,鸡犬不留!” 河兵赶紧去大寨回禀。活阎王正与焦面鬼焦仁、霹雳鬼焦义、独角鬼焦礼父子四人在一处谈话,见外面跑进一个河兵来说:“回禀大寨主得知,适才我家四庄主已被彭大人办差官拿去了。”活阎王一听,说:“这还了得,彭大人敢将我儿拿去,老夫跟他誓不两立。”独角鬼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待孩儿亲身到外面捉拿办差官,救回我四弟。”焦振远说:“也好!你就此前往,将赃官的办差官拿住,老夫要亲自审问。”独角鬼焦礼拉虎尾三截棍,带领二十多个喽兵,各带刀枪棍棒,出离大寨门,到了莲池岛,坐摆渡船过河。 高通海正在那里叫骂,一瞧里面出来的独角鬼焦札,身高八尺,面如重枣,身如油墩,手提三截棍,比方才的地理鬼长得雄壮。高通海看罢,问道:“来者你是何人?快通报你的姓名,高老爷不拿无名小辈。”独角鬼用手一指,说:“你就是赃官彭朋手下的办差官吗?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何故将我四弟拿去?我今天特意前来问你,所因何故,你趁此说来。你三太爷名叫独角鬼焦礼。”高通海也通了名姓说:“我奉大人之命,特来寻找九花娘,你等将她放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高老爷先将你拿获,面见钦差,按律治罪。”焦礼听罢,气得哇呀呀乱叫说:“你这小辈着实大胆,竟敢这般无礼!”摆棍就打,高源往圈外一闪,把短刀变着路数,与焦礼杀在一处,两人不分高低上下。走了十几个照面,高通海累得浑身是汗,撒腿就跑,焦礼随后追赶。高通海说:“好小辈!你当真要追赶高老爷!”焦礼说:“追你又该当如何?”高通海说:“我受异人传授,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倒海搬山,待高老爷拘一个天兵天将来将你拿住。”说罢回头,见焦礼已赶至跟前。高通海摆刀就剁,却被焦礼一棍将刀磕飞。高通海吓得魂魄皆冒,转身又跑,焦礼紧紧相随。高通海说:“小辈!看我的法宝取你。”只见白亮亮的一宗物件,直扑奔焦礼而来。焦礼忙往旁边一躲闪,过去一看,原来却是一把壶。焦礼说:“你力穷智竭,今天休想逃走。”高通海一壶未打着焦礼,撒腿又跑,抬头一看,见眼前有一片树林,他急中生智,说:“哈哈,树林之内的埋伏还不出来,等待何时?我已然把独角鬼焦礼给你诓到。”焦礼一听此言,止住了脚步,怕树林之内真有埋伏。高通海飞身跑进树林,焦礼见无人出来,心中甚为喜悦,拉棍又往前追去,只见高通海仍在前头撒腿奔跑。焦礼在后面紧追不舍,看看就要赶上。高通海说:“小辈你真可恨,我高大法官今天真要祭起法宝拿你。”说罢,回手哗啦一下,黑乎乎的一宗物件,正打在焦礼的面门。焦礼觉着不大疼痛,留神一看,原来是一个搭裢,里头还有六个钱,只气得他狂叫如雷,大骂道:“小辈高通海,今天我要放你逃走,誓不为人。”高通海见焦礼仍在紧追,抬头一瞧,见眼前有一道沟,眉头一皱,又计上心头,说道:“沟里的朋友,快出来帮着我捉拿独角鬼,千万别放他逃走啦!”焦礼说:“你不用使诈语吓唬于我,我早已知道你诡计多端,今天休想逃走,你就是有十面埋伏,我也要将你拿住。”高通海计穷力竭,跑得两腿发直,只见眼前有一道沙岗,由东北至西南长有三四里之远。高通海往沙岗上一跑,脚底下一滑,身子一沉就摔倒在地,口中喊道:“哎呀!我高通海今天性命休矣!”独角鬼一瞧,哈哈大笑,说:“小辈,你也有今日,我焉能容你逃走!”说着,赶上前来,摆棍照定高通海当头就打。只听沙岗后一声喊叫:“唔呀!混帐东西,不要伤人性命,待我来拿你!” 这时蹿过两个人来,上首那人,说话是江南口音,手中拿着包裹;下首这一位,面皮微黄,黑中透亮,短眉毛,圆眼睛,项短脖粗,手使一把轧油锤。这二位原来并非别人,上首这一位是小方朔欧阳德的大弟子,家住江南绍兴府,姓武名杰,表字国兴,绰号小蝎子;下首这一位,家住狼山纪家寨,姓纪名逢春,乳名小三庆儿,乃神手大将纪有德之子,受过能人指教,武艺绝伦。只因高通海奉大人堂谕,带着苏永福、苏永禄再探剑峰山,捉拿九花娘,武国兴与纪逢春便来禀见大人,也要前往。大人说:“你二人须要小心,不可任意。”二人点头,各执兵刃出了公馆,直奔剑峰山。 二人因道路不熟,便在沿途之上到处访问。走有数里之遥,眼前是一带山庄,及至身临切近,见路北有个茶馆,北房三间,搭着天棚,周围苇子花障,头前扎出一个门来,挂有一块纸匾,上面写着“养性山庄”,有一副对联,是两块木头刻成的,挂在两边,上联是:“檐水无鱼,蜘蛛偏作网”;下联是:“茶烟有鹤,鹦鹉可为杯”。二人觉着口干舌燥,迈步进了养性山庄,要来一壶茶,暂且歇息,顺便打听道路。二人叫伙计过来问道:“这里离剑峰山多远?”伙计说:“还有十二里路。你们二位到那里找谁?”武国兴说:“我们打听个人,你可知道?”伙计说:“剑峰山那里。前后有一万多家,看你问哪一个,有名便知,无名不晓。”武国兴说:“此人大大有名,有个活阎王焦振远,你可晓得?”小伙计一听这话,上下看了武杰一眼,说:“慢说是我,在大同府就是女子小孩,也没有不知道的。你是哪里人氏,找他有何事故?”武杰说:“我与他素无往来,只因我有一个表弟投在剑峰山,被他人所害。”伙计听了说:“你老人家千万别去,我有几句良言相劝,焦家父子甚是难惹,慢说你一两个人前去找他,就是调三五千人去了,也难讨公道。那里面连环三四百里,不受外界所管,居住的人家俱属他管。依我劝你,还是不去为妙。”武杰说:“我既到此,焉有不去之理?”给了茶钱,二人出了养性山庄,扑奔剑峰山而来。 正往前走,见一道沙岗拦住去路,忽听那里喊叫:“我高通海性命休矣!”二人赶过去一瞧,只见独角鬼焦礼正举棍要打高通海。武国兴一声喊嚷:“混帐王八羔子,休要伤我朋友。” 抖手就是一镖。纪逢春也抡锤照定贼人就打。焦礼摆三截棍独战二人,并无半点惧色。高通海扒起一把土来,照定焦礼面门就甩。焦礼满面是土,不能睁眼,被纪逢春一锤打倒。三人过来,正要去捆焦礼,忽听得那边人声呐喊,大概是活阎王带领庄兵,前来捉拿高通海。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八回 三杰捉拿独角鬼 高源夜探剑峰山 话说小蝎子武杰与打虎太保纪逢春双战独角鬼焦礼,正在不分胜负之际,焦礼让高通海一把土撒了一脸,被纪逢春一锤打倒,按住捆上。高通海说:“你二人把他带去面见大人,我把九花娘抓出来,拿住为首的活阎王,方才回去。”武杰说:“高老爷,你凡事须要小心。”高源说:“好,你二人去吧!”三人正说之际,忽听得西北上人声呐喊,高源说:“你二人快把独角鬼给扛回去吧!”高源把那条三截棍挂在树上,溜在高梁地内隐藏,武杰等二人扛起独角鬼径自去了。 再说霹雳鬼焦义又出来探听消息,向河兵一问,方知独角鬼追高通海去了,连忙过了莲池岛,带领着四五十名庄兵追赶下来。天色已晚,远远听见风吹三截棍的声响,众人追至临近,见是独角鬼的三截棍,连忙摘将下来,说:“老爷你看,这必是那高通海把三爷诓在这里,被他的余党捉去。”焦义说:“这话倒也有理。走吧,小于们,你等跟我去回禀老庄主知道。” 众庄兵点头,一同回去。 高通海先由旧路把短刀找着,又跑至莲池岛从各处观看,只见那该班房子外面,有两木桶炖肉,一桶干饭,旁边有碗。 高通海过去先偷了人家两碗肉饭,蹲在高梁地内吃完。天已黄昏,听见外面焦义率众归寨,他便扑奔正东,来至莲池岛,跳下浮水过去,直奔正北。到了山寨门外,蹿上墙去一瞧,见里面无数房屋,这所山庄总有八百来户人家。高通海先到岛北,来寻找活阎王的住家。走至十字街一瞧,见路北的大门,想必是焦振远的住宅,便飞身蹿上房去,里头有五六层院子,灯烛辉煌。他蹿房越脊,各处寻找。 高通海来至正房,隔着虾须帘子望里观看,见桌上放着一盏蜡灯,点着羊油烛,东边椅子上坐定一人,站起来身高八尺,马蜂腰,窄肩膀,上身穿蓝绸子短汗衫,青洋绉中衣,玉色绸子袜,青缎儿鞋,面皮微紫,紫中带黑,两道花白英雄眉,一双虎目,准头端正,四方海口,花胡子,神光满足。旁边站定一人,年有四十以外,身躯肥大,面皮微紫,浓眉大眼,鹦鹉鼻子,黑胡须,月白布裤褂,足下白袜青缎鞋。西边站着一人,淡黄脸,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高鼻梁,四方口,月白裤褂,青缎快靴。东面坐的,正是活阎王焦振远,左面站定焦面鬼焦仁,右手站着霹雳鬼焦义。焦振远说:“儿呀!老夫年已六十余岁,一生就是不服人,今天赃官彭朋无故竟遣差官将你两个兄弟拿去!快把那几个河兵给我叫过来!”不多时,只见进来十几个河兵,都跪在台阶以下,说:“老庄主呼唤我等,有何事故?”焦振远说:“老夫在剑峰山居住,世代并未遇见这样赃官。你等今日在莲池岛该班,那办差官来时说些什么?要从实说来。”内有一河兵,姓张,素常爱说爱笑,人送他外号叫快嘴张八,他说:“今天早起我该班,来了一人姓高,名叫通海,他来至莲池岛说,庄主把妖妇九花娘隐藏起来了,如快快送出来,万事皆休。四庄主出去,三言五语就动起手来,先胜后败,被他诓到莲池岛拿获。后来三庄主出去,把高通海杀得落花流水,望影而逃。三庄主追了下去,却不知他怎样拿法?这是实话。” 活阎王焦振远一听,说:“反了!俺焦振远当年乃是安善良民,守分百姓,只因那一年年荒岁乱,此地五谷不收,本处知府催讨钱粮,把我这街坊押在衙门之内不少。老夫一时动了善念,替众乡邻完纳钱粮,焉想到赃官却说我收买人心,必有谋反之意,要将我下在狱中。众乡邻苦苦求告,赃官不准,我几个孩儿才各执三截棍打进衙门,将老夫背回剑峰山。从此老夫一恼,所有剑峰山四百里之耕地不纳钱粮。我立起连庄会来,凡有官人到此催讨,便把他捆上,扔在莲池岛,当时活埋。今天老夫在山中安闲无事,赃官无故前来找寻于我,将我两个孩儿拿去。焦面鬼,你拿铜锣一面,把连庄会之人聚来,细细拷问。”焦仁答应,吩咐外面鸣锣聚众。活阎王便叫人把杌凳搬在房檐下。高通海翻身来到后院,见院中栽种翠竹,青枝绿叶,有一人多高,靠后墙有百叶窗,挂两个气死风灯。 高通海此时来至后房,趴住房檐底下,打外往里,瞧见活阎王堵着屋门坐定,回手拿过一根檀木棍放在身旁。焦振远吩咐来人都五个一排,叫了进来,在他面前一站。焦振远问道:“现有彭大人手下差官,向我这里要九花娘,老夫不知这九花娘是何许人也?你等有知道的,只管说。”这一排五个人,都是五六十岁的,互相盘问,均说不知。焦振远将手中霸道棍一擎,说:“你等知道的只管说,决不加罪,如要隐匿不说,被我访查出来,必要重办!”只见那边过来一个老者,乃是剑峰山的渔户,说:“庄主爷要问这九花娘,乃鸡鸣驿人氏,在鸡鸣驿跳神舍药,杀害数条人命。她先跟赃官知府王连凤勾串,后来又逃至画春园,跟叛臣傅国恩在一处勾串,拒捕官兵,情同叛逆。今朝逃走,我等实在未见。”焦振远说:“好,你五个人下去。”又换上五个人来,都知道活阎王脾气不好惹,哪个也不敢谎言。问到第五排上,内中有一人,年有三十多岁,姓胡名叫牛儿的说:“你们四个人想想,这事说不说?”那四个人说:“要是不说,阎王爷访查知道了,你我的性命不能保。要等他老人家拷问起来再说,到那时你我不定怎么死呢。牛儿,咱们几个人不如过去一说,也就算洗干净出去了。”胡牛儿把手一伸,说:“据我想来,要是说出去,这个主儿咱们惹得起他么!”那四个人说:“也是,他许过咱们银子,每人十两,今一说出,十两银子就算没了,得罪了他,又不落钱。”胡牛儿说:“你我见机而作,看事做事吧。”说着,就听那边叫道:“胡牛儿,你等讨罪,休怪老夫翻脸无情!”那四人便冲着焦振远说:“我们四人不知道,胡牛儿是知道的。” 焦振远一听此话有因,把手中霸道棍一举,说:“胡牛儿,你这厮好生大胆,你拿老夫当何如人?焦仁,你把他给我吊起来:”只吓得胡牛儿“哎呀”一声,撒了一裤子尿。焦仁过来刚要揪他,他说:“庄主老爷不要生气,我说实话。”焦振远说:“你趁此说来,若有半句虚言,将你脑袋打碎!”胡牛儿跪在活阎王面前,把从前之事细说一遍。活阎王只气得暴跳如雷,这才追出九花娘的真实下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零九回 活阎王夜拷九花娘 彭钦差升堂审妖妇 话说胡牛儿跪在活阎王面前说:“老庄主不要生气,小人从实招来。那一日小人在莲池岛该班,巡查河岛,瞧见对面树林内坐着一个小媳妇,年有二十多岁,长得十成人才,正在那里啼哭。小人带着伙计们过去一问,她说是靠山庄的人,丈夫在外贸易身死,婆母娘要将她出卖,她不愿意,情愿守节,便逃出来坐在那里啼哭,想要跳河。众伙计都知道我没成家,想要说给我,小人嘴说不愿意,心里却巴不得能够成就才好。一问那媳妇,娘家姓桑。小人说:‘我今年才三十九岁,年岁也不算太大。‘那妇人正要跟我走,旁边有一伙计却不答应,说他五十多年光棍,要有这个便宜,先得让他,不然他就拚命。小人也不敢滋事,便说咱们来拈阄,谁拈着算谁的,偏巧这阄叫他拈着,我二人便争斗起来。那时候五庄主巡查莲池岛,瞧见这妇人长得有几分姿色,便说你二人不必争吵,我将她带去。 这个妇人一听五庄主要她,就说:‘呦,庄主爷呀!你要是救了我,我情愿给你铺床叠被。‘我家五庄主说:‘你跟我来!’临走之时还说:‘你们大家别白辛苦,每人赏你们十两银子,不准对老庄主说知,如走漏消息,要你们这几个人的性命。’自那日五庄主走后,至今并未见面,几两银子也未得着。忽然间,那天大同府总镇张耀宗来拜望老庄主,说要九花娘,又被少庄主将他辱骂回去。今天来了一个高通海,堵着山口定要九花娘,这都是真情实话。老庄主要问九花娘的下落,可将五庄主叫来,一问便知。” 焦振远吩咐众人各自回家,这才回头叫道:“焦仁,你去把五儿叫来,我要细细追问于他!”焦振远性如烈火,听说这事是他儿子做的,直气得颜色更变,一用力就把杌凳坐碎。焦仁先把他父亲搀到屋去,说:“父亲不要生气,我把老五叫来问他。”焦仁便直奔西院。 且说九花娘自九圣庵逃走出来,带着一个包袱,珠玉宝货价值三千黄金。她知道剑峰山可以隐藏,故此来至莲池岛,正遇着短命鬼焦信巡查河岛。九花娘一见,彼此意味相投,二人便回到了山寨。焦信把九花娘带到自己院中,这天正在一起喝酒,忽听外面传锣声喧,自己出去讯问庄兵,方知是彭钦差派差官来要九花娘,心中就有些害怕。回到房中见了九花娘,就说:“老九,原来是你谋害亲夫,怎么好? 这个乱你惹得太大了!“九花娘说:”我不是的,你不要疑心。“二人正在说话,只听得外面在叫老五,说:”你这乱真不小,竟将妖妇九花娘隐藏在你房中,我说你这两天怎么不出去呢,老爷子现在上房等你哪,你这事瞒不住了!“吓得焦信战战兢兢,他怕大哥进来把九花娘堵在房内,便说:”大哥别进来,你兄弟媳妇在洗脚呢。“ 那大爷一听就愣了,在院中一转身就回到大厅,见焦振远已另换杌凳坐着。焦仁说:“我方才到老五院中叫他,他说弟妇在房中洗脚,孩儿不能到房中去。”焦振远说:“好!你去到后院把你妈叫来,连你媳妇并焦义之妻也叫来,要他们到五儿院里搜去。” 这时,焦信早已吓得战战兢兢,便对九花娘说:“你把包袱收拾收拾快走吧! 我今天还不定死活呢,因我家的家法甚严,我父亲大人永不准人劝他。“九花娘一听,说:”哟!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我自从到这里来,多蒙五庄主待我恩重如山,我焉能舍你一走?“娇滴滴地拉着焦信直哭。焦信本是酒色之徒,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便说:”老九,我也是舍不得你,无奈今天这是万不得已。“九花娘说:”你也不必前去见爹爹,我亲身去见他,管保你无事,咱二人做一对太平夫妻。“焦信一则贪她美貌,二则被她的蜜语甜言所迷,也就答应下来了。那九花娘便拿起包袱直奔大厅。 焦振远正要叫他的妻子、儿媳去搜九花娘,只听外面有脚步声音,窗栊一起,进来一个年轻少妇。高通海此时正在后窗外趴着,瞧得甚真,见外面进来了九花娘:不高不矮,头梳盘龙髻,戴着几枝玉簪环耳坠,鬓边斜插粉白牡丹,趁着一张粉脸膛,眉舒柳叶,唇绽樱桃,果然风流人才,真正俊俏品貌。 身上穿一件鸡心白汗褂,品蓝缎子中衣,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上边金线拉着蝴蝶,足下窄窄金莲,南红缎子宫鞋,月白布裹足,一对金莲只二寸有余,又瘦又尖又小。她手中拿着包袱,来到焦振远面前,真是娇滴滴声音宛转,软却却万种风流。说:“公爹在上,小妇人桑氏磕头。”焦振远说:“你是何人?”九花娘回道:“你老人家要问小妇人,娘家姓桑,小妇人排行第九,只因丈夫故去,我婆母逼我改嫁,小妇人不允,她又私自叫媒人转卖,小妇人偷着跑在外面,来到莲池岛意欲跳河,遇见你五儿子,他倒是一番善念,将小妇人救到家中,我无可报恩,情愿铺床叠被,伺候五庄主,他也不敢回禀你老人家知道,因此我特意前来见你老人家。” 活阎王接过九花娘包裹一看,见其中的珠宝夺人眼目。高通海在后面也瞧的真切。只听焦振远说:“桑氏,这包裹是哪里来的?里面什么物件?”九花娘说:“是家中所藏之物。”焦振远说:“你当家人活着时作何生理?”九花娘说:“是做小本生意。”焦振远又问道:“哪里来的这些珠宝?明明你是谋害亲夫,今天来到我的跟前,竟敢花言巧语。焦仁、焦义,快拿绳子把她捆上,吊在房檐之上,待我来拷问于她!”焦仁、焦义就将九花娘吊了起来。焦振远站起身,拿起霸道棍说:“你说了真情实话,我不打你,不然我把你生生打死!” 九花娘说:“我并未谋害亲夫,所说都是实话。”说着,嘴里不住地求饶,说:“老庄主请暂息雷霆之怒。”焦振远照定九花娘吧吧一连就是几棍,只打得她浑身是血。 这时焦振远回头一看,那包裹、烟壶都已不见踪迹。原来高通海在后窗户偷看焦振远拷问九花娘,他想:“九花娘包裹内总值三千黄金之数,莫如我今天偷盗在手,也不算我白来。” 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拉出了一把短刀,借着焦振远打九花娘一下,他就将窗棂砍一下。十几下后,高通海已把窗棂砍断,伸手将包裹、烟壶拿了出来。高通海心中说:“千万别叫焦振远瞧见,他要瞧见,我准得被擒,焦振远的脚程日行二百余里,那如何是好?”正在犹疑,焦振远回头瞧见窗户被人砍开,包裹内的珠宝烟壶已全然不见。焦振远说:“焦仁、焦义,抄家伙拿贼!”他父子三人蹿上房去,料高通海性命难逃。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一十回 焦面鬼大闹公馆 焦振远劫牢反狱 话说活阎王焦振远带着两个儿子,飞身上房,睁眼往后山一瞧,见两道黑影向正北跑去,便往正北追赶下来。原来,正赶着有两个狐狸在后墙以外配对,见高通海往外一跳,吓得母狐狸回头就跑,焦振远父子三人追赶的就是那两个狐狸。高通海见焦振远父子三人追到后山去了,就跳进去把那包袱珍珠宝贝围在腰间,心里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趁此不拿了九花娘,还等待何时?”他到了前边,在脸上抹了一脸锅烟子,来到上房一瞧,九花娘还在那里高吊着。他赶过去说:“老九,我特意前来救你。”九花娘睁眼往下一看,说:“呦!你是何人?” 高通海说:“我乃是焦振远做饭的厨子,外号叫出流高,刚才我在外头瞧了你半天,老九,凭你这人怎受过这样苦打?打你一下,我在外头甚是难受,打在你的身上,疼在我的心里。适才我见焦振远已追赶贼人下去,故来到屋中跟你商议,救你逃走,你我到了外头就拜堂成亲。你要是愿意,我把你救下来,你不愿意,也趁早说。”九花娘一听,睁眼瞧瞧高源,见他长得其貌不扬,心想:“莫若我假意应允,等他把我救到外头,用刀将他杀死,我再远走高飞。”想罢,说:“高司傅,你快把我救下来,你我趁此逃走。”高通海过去把绳扣解开,一瞧九花娘身上伤痕不轻。九花娘说:“高当家,快背起我来吧,我连一步也不能走。”高通海说:“我背着你。”背起九花娘就出了大厅,刚出大门,顺着山道走了不远,只见焦振远带领焦仁、焦义回来,正向高通海迎面走过来。吓得高通海战战兢兢,慌忙往树下一蹲,等焦振远父子过去之后,他才背起九花娘下了剑峰山,扑奔莲池岛。 来到了河沿之上,他把九花娘放下了。九花娘说:“那可不成,你是爷们,可以脱去衣服过河,我们是个妇人,若将衣服鞋子湿了,哪里去换?”高通海说:“也罢,我把你举过河去。”高通海举起九花娘,跳在莲池岛河内,在河边一站。九花娘说:“不行,你扛着我吧!我骑在你脖子上,你手牵我的手。”高通海一听摇头,说:“不行,我抱你过去吧!”九花娘说:“甚好,你就来抱我。”高通海抱着她浮水走到莲池岛中间,说:“老九,你洗洗澡吧!”九花娘说:“不成,我晕水,你把我抱过去。”高通海说:“不成,我若渡你过去,你就要害我了。”九花娘说:“不会。”高通海说:“你起个誓。”九花娘说:“我跟你要是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善终。”高通海说:“你得叫我,你不叫我,我也不能渡你过去。”九花娘说:“我叫你什么?”高通海说:“你瞧着办。”九花娘说:“叫你出流高大哥。”高通海说:“不成,我也不便跟你细说,实在告诉你吧,我家住湖广高家庄,姓高名源,表字通海,外号人称水底蛟龙。”九花娘一听,知是彭钦差手下的办差官,吓得颜色更变。 说着话,高源把九花娘往下一沉,灌了两口水,人已八成死了,便带到南岸,再拿帕子把嘴堵上,绳绑两臂。高通海将脸上的泥洗了一洗,背起九花娘往前走。 天光已亮,有行路之人见一个少年男子背着年轻少妇,大家都跟着瞧。高通海说:“众位瞧啥,她也不是外人,是我媳妇。只因为我久不在家,她竟跟人家飞眼,勾引少年男子,这个绿帽子我算戴上了。昨天被我堵在屋内,把男的杀死,背着她奔大同府,上衙门去打官司,大家要瞧热闹就跟我走。”内中有上年岁的人说:“这个朋友,我告诉你的可是好话,捉奸要杀杀两个,要杀一个可得偿命。”高通海说:“我下不去手,舍不得杀,我就把她送衙门打官司。”大众直跟至大同府。高通海来到大人公馆,当差人刚要让他,他说:“把马号门开开!” 高通海进了马号,说:“你们瞧热闹,只管进来瞧。”大家也就进了马号。高通海说:“你们大家认得我不认得?”众人都说:“并不认识于你。”高通海说:“你们既然不认得我,我来告诉你们,我姓高名源,表字通海,绰号人称水底蛟龙,跟彭钦差大人效力当差,我拿的这个就是妖妇九花娘桑氏。看号的,把门关上,他等都跟九花娘有奸,待我回禀钦差大人,重办他等。” 大众吓得目瞪口呆,说:“高老爷,千万不可这样办法,我等都是无知之人,求高老爷开恩,把我等放了吧!”高通海说:“你等愿打愿罚?”众人说:“愿打怎样?愿罚怎样?”高通海说:“认打,我就回禀大人治罪;认罚,你等各带有多少钱,都给我留下。”大众说:“我等愿罚。”高通海说:你等既然愿意认罚,我也不必翻了。叫看号的拿一个笸箩,将门开开,一个一个出去时,各将钱倒尽。内中有一个机伶鬼,褡裢里有二百钱,用手一撮,倒出来两个钱,转身就走,却被高通海揪住说:“你慢走,高老爷眼中不揉沙子,你把褡裢拿过来我瞧瞧。”机伶鬼无法,只得把褡裢拿过来,被高通海将钱倒了,这才放走。 这一阵,高通海得了有百余串钱,把看号的王忠叫过来说:“你无男无女,高老爷送你这百串钱做棺材本。”王忠趴下磕头,谢过高通海赏钱。 高通海这才进到里面,见彭公正升堂与众办差官商议军机大事,便过来给大人请安,说:“卑职奉大人堂谕,前往剑峰山哨探,昨天拿住了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已派苏永禄、苏永福、纪逢春、武杰解回,候大人审讯。”彭公说:“已然审问明白,交大同府将他等与马赛花一同入狱。”高源说:“我已将妖妇九花娘拿到。”大人说:“既已拿到,就把她带了上来。” 高源将九花娘背到大人面前,将口内手帕拿出。九花娘换了一口气,睁眼一看,见上面坐的彭大人。大人说:“九花娘,你谋害亲夫,勾串叛臣,情同叛逆,快将你所害的人命,从实招来!”九花娘说:“大人在上,小妇人已然被获遭擒,只得实说,毋须大人多问。”九花娘便将已往之事俱皆招认,旁边有先生记下口供,叫九花娘画供,交大同府入狱。来到狱中,马赛花一见九花娘,倒也投机,二人就在狱中拜为干姐妹,说说笑笑,很不把死放在心上。 彭公正与众办差官商议,要派兵剿灭剑峰山,只听公馆外一阵大乱。大人方要派人到外面查去,只听得房上有人说话,说道:“彭大人!我们与你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为何把我三弟、四弟拿来!”众差官一瞧,来者正是焦面鬼焦仁。 他昨日晚上同父亲追那两个狐狸,绕了两道山弯,未见踪影,回至大厅,那九花娘已踪迹不见。只气得活阎王哇呀呀怪叫,说:“这必是赃官手下的办差官夜探剑峰山,将九花娘盗去!”父子三人又在前后寻找一遍,亦无踪迹,天光已然大亮。 焦振远说:“儿呀!老夫这条命不要了,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我并未做犯法之事,彭朋将我两个孩儿拿去,如同摘去我的心肝,我今天到大同府公馆找那赃官讲理,为何无故将我的孩儿拿来?”焦仁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待孩儿去到大同府与彭朋讲理,把我的两个兄弟领回。”焦振远说:“儿呀!休要睡着做梦,赶紧鸣锣聚众,把剑峰山众乡亲给我叫来!” 焦仁吩咐庄兵鸣锣,不多时,山前山后,山左山右,一百零八村处处大寨锣响,众人不敢不来,都知道活阎王厉害,三棒锣不到,查出就要立斩。众乡邻齐集大寨,说:“庄主爷今天鸣锣聚众,叫我等有何吩咐?”焦振远说:“你等有事,我保护于你;我家有事,你等同心助我。只因赃官彭朋无故把我两个孩儿拿去,实属以官欺人。我欲带领你等,先杀赃官,自立为大同王。”众人说:“我等静听庄主吩咐。”焦振远说:“焦仁,你先去与赃官讲理,速将你两个兄弟带回,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杀奔大同府去,刀刀斩尽,个个诛绝。”焦仁转身出了寨门,直奔大同府公馆,门首挡拦,他便拧身上房,要去与彭大人讲理,大闹公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一回 彭钦差调兵剿贼 银头叟慈心惹祸 话说焦面鬼焦仁飞身上了公馆房屋,跳在院中,说:“彭大人,你倚仗钦差,欺负平民,无缘无故的把我两个兄弟拿来,我家并未作犯法之事,今天焦大太爷特来会你讲理。”彭公一听此言,勃然大怒!在大人一旁站着的,有老英雄陈山、粉面金刚徐胜、大同总镇张耀宗、小蝎子武杰、打虎太保纪逢春、水底蛟龙高通海、多臂膀刘德太、苏永福、苏永禄、李环、李佩等。大众一瞧焦仁甚是雄壮,肋下佩一口钢刀。李环一笑,说:“好小辈,这乃是钦差大人公馆,也敢这样无礼。”拉手中刀照头就剁,大鬼飞起左腿,正踢在李环身上,摔手蹿出圈外。 俗云: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李一瞧,就要过去替兄报仇,一摆刀照定大鬼分心就刺,焦仁一扫堂腿,李也扔刀躺在就地。 苏永福一瞧,说:“你真要反,胆敢拒捕办差官。”过去要把焦仁打倒。焦仁哈哈大笑,说:“你这些小辈,也敢跟大太爷动手!赃官彭朋,你趁早把我两个兄弟放出来,万事皆休。”彭大人说:“来!给我拿他,这还了得,小辈要反!”纪逢春拉兵刃蹿将过去,刘芳、高源协力相帮。李环等也返过来,各摆兵刃,八个人将焦仁围在当中。焦仁并无半点惧色,手中这一口钢刀,在当中闪展腾挪。战了二刻,粉面金刚徐胜也摆短链铜锤过来,帮着众人动手。约有七八个照面,武国兴反手一镖,正打在焦仁腿上。纪逢春一锤,又打在贼人背脊之上。焦仁翻身栽倒,众人人手众多,将他拿获。大人吩咐把他带过来,问道:“焦仁,你好生大胆!竟敢到本部院公馆这里来持刀行凶,想你素日不法可知。我皇上白定鼎以来,君正臣忠,万民乐业,你等胆敢不服王法!”焦仁还是怒目横眉,口出不逊。大人吩咐把他带下去,交大同府钉镣入狱。 到了狱中,见他三弟焦礼、四弟焦智,都是全副家伙,对他说:“大哥你也来了,我三人中了高通海诡计,哥哥你怎么也进来了?”焦仁就把奉父命来公馆讲理,被人拿获之事说了一遍。兄弟三人正在谈心,有一看差事的人,是个秃子,名叫吴成的说:“你们哥仨,有没有个朋友来见我?”焦仁说:“见你做什么?”吴成说:“我是这里牢头,如有朋友见我,堂上堂下有个照应;没有朋友的话,就许把你放在鞭床上。这个地方比不得你剑峰山,犯了王法,就得由我管。”焦仁说:“既由你管,你照应我们哥仨一点就是了。”那秃子说:“我们这里头,靠山的烧柴,靠水的吃水,无多有少,无大有小,你得拿过一点来瞧瞧,怎么空口说白话?”大鬼说:“你先等等,少时就有朋友送银子来给你。”吴成说:“也好!”焦仁坐在那里,一瞧众友,实在可惨,也有杀人凶犯,也有滚马强盗,一个个唉声叹气。忽听外面已起了初更,焦礼说:“大哥,难道你我就在这里等死么?”焦仁说:“贤弟耐烦点吧!少时自有道理。”天有三鼓之时,外面夜静更深。焦仁说:“秃子你过来。” 秃子吴成只打算是给他银钱,往前一站。焦仁举手拿碗,照定秃子脑袋就砸。吴成哎哟一声,就开了瓢儿。秃子嚷道:“了不得啦!这个差使扎手,伙计们快过来几个,把他锁在柱子上。” 焦仁说:“二位贤弟,时辰已到,咱哥们该走了。”一抖手,啪嚓啪嚓,手铐脚镣全碎。焦仁正用手铐乱打牢头禁子,忽听墙上一声喊嚷,乃是活阎王焦振远、霹雳鬼焦义、短命鬼焦信父子三人,各带虎尾三截棍,前来劫牢反狱。 只因焦振远在山中等侯焦仁多时,不见回来,心中甚是焦躁,便把他两个孩子叫过来,说:“你二人各带兵刃,跟我到大同府去探听你兄长的下落。”焦义说:“你我就此前往。”三人一同来到大同府,天交初鼓,掏出白莲套索钩住城墙,揪绳上去,一直找到大同府衙门,来到狱内。焦振远拧身跳上墙去,把上面的荆棘用刀砍了,说:“焦仁、焦礼、焦智,老夫特意前来救你,快跟我走吧!”焦仁在里面大嚷道:“众难友听着,如不愿在这里受罪,可趁此跟我逃走。”马赛花把脚镣打断,把九花娘的家伙亦给她打开,随同焦家父子六个一同出狱。 正在这个景况,猛听得对面锣声响亮,原来是城守营巡夜的官兵赶到。当时焦家父子各持兵刃,把官兵打散。这时钦差大人公馆早已得信,众办差官各拿兵刃,城内喊声震天,说:“活阎王焦振远前来劫牢反狱,杀伤人命无数,拐去叛逆马赛花、妖妇九花娘,大家分头拿获,不让他们逃走!”玉面虎张耀宗带领官兵,一直追到西门,踪迹不见。知府并大同府总镇、城守营守备及狱官均来到公馆请罪。 候大人次日起来,大众跪伏在地,求大人恩施格外,说:“我等失于提防,大盗焦仁、焦礼、焦智、马赛花、九花娘,俱被活阎王焦振远劫牢反狱抢去,还砍伤无数官兵,我等在大人台前请罪!”大人说:“你等起来,这焦振远情同叛逆,本部院恩施格外,前番不作彻底追究,他还这样不服王法,着实可恼!”正在说话之际,有人进采禀报,说:“有黄羊山胜家寨银头皓首胜奎自家中前来,给大人请安。”大人吩咐命他进来。 胜奎来到里面,叩见大人。大人说:“老英雄不必多礼。”胜奎 来到公馆,大人都以客礼相待。胜奎说:“听说焦振远冒犯大人虎威,大人意欲调官兵拿获于他!”大人说:“是。焦振远反叛国家,本部堂拜折入都,调官兵前去拿获反叛。”胜奎赶紧跪下,求大人恩施格外,说:“焦振远一时糊涂,纵子行凶。 他乃是我拜兄,我早几天来,可无此事,只求大人恩典,若是一调官兵,焦振远就得平坟灭祖。“彭公说:”既然如此,我看在你面上,只要把马赛花、九花娘带来完案,与焦振远无干。“ 胜奎给大人磕头出来,心中喜悦,想道:“我这一去,替二哥办了这等大事,可尽某朋友之道。”胜奎喝了两碗茶,出了公馆,便赶往剑峰山,总想着这事焦二哥必然愿意。天有巳牌之时,已到剑峰山的山口。 书中交代:胜奎与焦振远乃是幼年打出来的交情。胜奎是神镖胜英家传的拳脚,十八般兵器件件皆通,迎门三不过飞镖,甩头一子,刀法精通。自胜英死后,他时常去大同府闲逛,因他家在这里还有几座银钱庄号。那日十字街来了一个卖艺之人,他去帮一个场儿,偏巧焦振远也在那里瞧热闹。他过去帮场儿,焦振远也帮场儿,二人各施所能,比了几路拳脚,练了几路刀。 焦振远的武艺比胜奎强,二人打出仇来了,定于次日在西门外等,不见不散。二人就由那一天起,在西门外比试武艺,一连就是七天,还不分高低。这一天,二人正在酣战之际,从正西来了一位英雄,说:“你二人暂且别打,天下的把式都是一家,何必较量?我是特来会会你哥儿两个的。”说罢,一分招数,焦振远就知道比他高明。三人问了名姓,来的这人乃是元豹山的邱成,江湖人送外号叫他报应,又叫金眼雕。从此三人结拜。 焦振远心里总想赢邱爷,他父子六人练了六条杆棒,那一日趁着请邱大哥在家中吃酒,吃了就要和邱爷比比武艺。邱爷一想,这定是他父子要瞧瞧我的本领如何,就说:“老二你来吧,你 要把我扔一个筋斗,愚兄就甘拜下风了。“焦振远父子六人都不行,便从此敬重大哥。三个人后来上了年岁,倒也义气深重。 这一天胜奎听见二哥惹了这样大祸,故此在大人台前苦苦求情。他想:今日到剑峰山,兄长是决不能不依的。他时常往这里来,河兵、家人都以三老爷子呼之。今日这些河兵看见胜奎,却都不过来见礼。胜奎至莲池岛,说:“来呀!你们摆我过去。”那些河兵摇头晃脑地说:“来了!”却都慢腾腾的,也不磕头。已先有一个人跑去报与焦振远。胜奎这一进山,惹出一场是非来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二回 忍气吞声寻自尽 假装疯魔挡金兰 话说银头皓首来至莲池岛,有人通报进去,焦振远也不来迎接,就叫五鬼出来,见了胜奎也不磕头。胜奎不知所因何故,进了寨门,问道:“焦仁,你父亲在哪里?”焦仁说:“现在上房,三叔里边坐!”胜奎来到上房,他每次来时,焦振远必要亲自出来,今到上房,焦振远却并不迎接。胜奎掀帘进去一瞧:焦振远正在东边椅子上坐着,桌上搁着翡翠烟壶,羊脂玉烟碟。焦振远面向外坐着,瞧见胜奎进来,却反脸看着顶棚。 胜奎跪倒给二哥磕头,心中说:五鬼见了我,连头都不磕,我叫你长长见识。他心里想,口里说:“小弟给二哥磕头,二哥这一向可好?”焦振远眼往上瞧,置之不理。焦仁看不过了,说:“胜三叔来了,给你磕头。”焦振远说:“这两天我耳聋,听不见了,这顶棚糊得啦!”焦仁说:“胜三叔来了,你耳闭起来了。”焦振远这才一低头,说:“呦,我打算是谁?原来是贵客临门,请起。”胜奎搭讪着,在那边椅子上坐下。焦振远说:“胜三爷发财升官之际,怎么这样闲散,贵足踏贱地,到我这剑峰山来了?”胜奎说:“二哥休要听外人传言,小弟一不在官,二不应役,哪里来的升官发财。” 书中交代:焦振远因为什么不理胜奎,内中有一段隐情。 他想,我既跟胜奎是拜兄弟,前番就不该让大同总镇张耀宗来要九花娘,那时他不管,见我劫牢反狱取胜了,却出来做好人,他必是在彭大人那里夸口,到剑峰山不用刀枪,要拿回马赛花、九花娘,好叫他孙女婿得功做官,故此焦振远心中多疑。坐下之后,焦振远就问:“你来此何干?”胜奎说:“哥哥要问,只因九花娘在案脱逃,落在兄长这里,办差官来捉拿时与兄长口角,这已往之事全不必提了,兄长可把马赛花、九花娘交给小弟带回大同府,我画押管保兄长无事。”焦振远一阵冷笑,说:“胜奎,我父子昨天要不得胜,你今天也不会来。你来诓九花娘、马赛花,见了彭朋,这件功劳是你得了。听我告诉你,马赛花是我的干女儿,九花娘已然与我五儿成亲,都是我心爱之人,焉能交还与你?”胜奎说:“我乃一片热心,念你我兄弟金兰之好,故在大人台前屡次叩求,大人才恩施格外。兄长若不将马赛花、九花娘交与小弟,只恐兄长有祸。”活阎王一听,气往上冲,说:“胜奎你住口,从今以后别再提你我是异姓兄弟。”说着,又把手用力在桌上一拍,说:“从此我与你割袍断义,划地绝交,我家中地方狭窄,也不敢相留贵客,请吧!” 胜奎一听话不投机,站起往外就走。出了大寨,自己越想越难受,真是话语似箭,不可乱发,一入人耳,有力难拔!心想:“我在大人跟前说下大话,说是来到剑峰山,就把马赛花、九花娘带回,事到如今,我哥哥不念结义之情,将我羞辱出来,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大人?”自己正往前走,忽听见莲池岛河兵说道:“胜三爷,你来到这里要马赛花、九花娘来了,你白来了一趟,九花娘已跟我家五庄主成为夫妇,马赛花已被老庄主认为义女。”胜奎一听此话,刀绞柔肠,过了莲池岛,向南走了约有一里之遥,来到一树林之内,心中发恼说:“若是回去,见了大人不好交代;若是不回去,自己办事又有始无终。“胜奎前思后想,自生人以来,今天头一回着急,便把腰中丝绦解下来,找着一棵歪脖树,搭上丝绦,拴好了套儿,说:”罢了! 罢了!想我胜奎年已六十八岁,不料今天死在这里。“慨叹之后,又冲着正北,说:”焦二哥,你有眼不识金玉,小弟正是血心热肠,实指望将事罢休,救你一家人的性命,你却不辨真假,我口眼一闭,全皆不管了。“自己伸脖颈刚要入套,猛然又想起一宗大事:”焦振远不念结义之情,倚仗自己的武艺,不把国家皇上的王法放在心上,我何不去找寻大哥?“想罢,自己将丝绦解了下来,直奔元豹山而去。 走了七八里之遥,一进山口,就是元豹山了。胜奎自头年中秋节后来了一趟,至今约有数月,还未与大哥会面。他顺着元豹山山坡走了不远,来到金眼雕的家门首,门前有一棵老杨树,金眼雕往常无事,就在这树下乘凉,他家还有一条没毛狗。 胜奎来到此处,未见大哥在此,却过来几个庄客,磕头说:“三老爷子来了,你老可好?”胜奎说:“好!你等头前带路。” 这些庄客带着胜奎来到大门,早有人通报进去,等不大工夫,出来一人,说:“胜三叔来了,小侄男接待来迟,给你老人家磕头。”胜奎一看,乃是大爷金眼雕所收义子邱明月,今年三十六岁,受他父亲所传武艺,也使得杆棒一条,生着微黑的脸膛,浓眉大眼,准头端正,四方口,身穿一件蓝绸子短汗衫,青洋绉中衣,足下青缎快靴。他一见胜奎,连忙叩头说:“三叔,你老人家是从哪里来?家中全好?”胜奎说:“孩子,你父亲在家中吗?我来找他有事。”邱明月说:“三叔,你老人家不知道么?”胜奎就问什么事?邱明月说:“你老人家有所不知,我父亲自从过了五月节后,就得了疯迷之症,见人就打,所以我已把他老人家锁在空房之内。”胜奎一听,就说:“我可真不知道,知道了我就来看兄长。”邱明月说:“你老人家先歇歇,少时再来请你老人家。”胜奎说:“明月,我听兄长一病,五内皆裂。”邱明月说:“好!你老人家跟我来。”出了客厅,到后院一看,是北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来至上房以外,邱明月把门一开,说:“爹爹,我胜三叔来了。” 只见金眼雕此时一双眼发直,只当不知。胜奎来至屋中,说:“兄长!你老人家这一向可好?小弟胜奎特看我兄长来了。” 邱成把眼一翻,伸手把铁链拉断,过去就把胜奎抓住,说:“我乃西天自在仙,你跟我见见,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托塔天王,金吒、木吒、哪吒全来了。”把胜奎耍了两刻工夫之久,然后才轻轻放下。 胜奎一想,这件事非大哥不能办,偏巧他又疯了,此事应该如何呢?想罢,说:“这事我也无法可治,非请高明先生断乎不可,我先走吧,过三五天再来。”说罢,往外就走,想起来还是无脸回公馆面见大人,不如上吊一死罢了!走到山下,进了松林之内,前思后想,只是一死。又一想:且慢!大哥一身的功夫,他如何会疯?猛一想,计上心头,要请金眼雕捉拿活阎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三回 胜奎智请金眼雕 邱成礼服活阎王 话说胜奎见兄长已病,离了元豹山,来到松林之内,细想:我大哥乃一世童男,焉能得这样疯邪之症,其中必然有诈,莫非我大哥已知剑峰山之事,假装疯颠?他低头一想,转身直奔大同府,到了总镇大人衙门。 他的孙女胜玉环,现在也在这里住着。家人往里让,来到了里边。天有初鼓时候,张耀宗尚未安歇,见胜奎前来,连忙让坐,说:“三老爷子,天到这般时候,从哪里来?”胜奎说:“我来瞧瞧孙女胜玉环,还有一点小事。”张耀宗亲自带胜奎至内宅西院中,那胜玉环与侠良姑在一处居住,此时二人正在讲论武艺。胜奎进来说:“二位姑娘尚未歇着?”胜玉环说:“呦,老爷子来了,你老人家请坐。”胜奎说:“我来找你有一件事,你把夜行衣包拿来,跟着我去。”张耀宗就问:“胜老丈有什么要紧事情?若有用我之处只管说,我可以前去效力。” 胜奎说:“倒没有要紧事,如有,我必然约请大人。” 来到外面无人之处,胜奎对玉环说:“你跟我到元豹山邱大爷那里,把夜行衣换好,把百宝囊中的红胡子拿了出来,挂在脸上。你到那里道路也熟,去你邱大婶母屋中,就说你是飞虎山大寨主,知道她是邱明月之妻,长得貌美,今特意前来将她背去。”胜玉环说:“爷爷,这是怎么一段隐情?你说明白我再去,要一背邱婶母,邱爷爷知道了焉能答应?”胜奎说:“玉环你有所不知,因焦振远在大同劫牢反狱,彭钦差要调官兵前去拿他,我念结拜之交,在彭大人台前求情,只要他把九花娘、马赛花送回归案,大人乃慈善之人,劫牢反狱之事就一概不究。我去到剑峰山,活阎王焦振远反生疑心,说我给彭大人办事,不念拜兄弟之情,九花娘他也不放,他反倒扯旗造反,要与官兵打仗。我无奈到元豹山找你邱大爷爷,焉想到你邱大爷爷又无故疯了,想必其中有诈。我今把你改扮起来,到元豹山你把邱婶母背将起来,邱大爷爷一听必然着急,他必要往外追你,我再出去把他拦住,那时候他装疯颠的机密便泄露了。” 胜玉环说:“此计甚妙,就此前往。” 爷孙两个蹿房越脊,如行平地,来到西门,顺马道上城,把白莲套索挂在垛口,先叫玉环顺着绒绳下去,胜奎随后下去,再将白莲索起下来。二人借着月色,直奔元豹山。天有二鼓之时,来到了元豹山,胜玉环飞身蹿进院去,她知道邱明月之妻住东院北房,屋中灯光尚未熄灭,把纸窗舔破,望屋中一看,只见黄氏尚未安歇,邱明月亦不在房中。胜奎在房上了望。胜玉环进了屋中,黄氏一瞧,见有一红胡子、蓝靛脸的人,哇呀呀一声喊嚷道:“我乃飞虎山大寨主,今天我将你背去,跟我到山寨同享荣华富贵。”将她背起来就走。 金眼雕在上房,已听见院中喊嚷,连忙赶奔前来,说道:“小辈,胆敢在我这里撒野,待我来拿你。”飞身就追。胜奎从上面跳将下来,说:“大哥,你的疯病好了?”金眼雕说:“你在此等等,我先把这贼人揪住。”胜奎说:“且慢,那不是外人,你也别骂,是胜玉环改扮的。”邱成说:“老三,你吓着我了,这条计谋真好。”说着话,胜玉环已将黄氏送往房中,把鬼脸红胡子摘去了,便给婶母请安。邱爷让胜奎来至上房,二人方才落座,见邱明月身穿夜行衣从外面进来。胜奎道:“明月,你往哪里去了?” 原来胜奎来时,金眼雕已知道活阎王焦振远所做之事,便故意装疯。把胜三骗走,这才把邱明月叫过来,说:“你今晚换上夜行衣,直奔剑峰山,前去探访其所作所为之事,回来禀我知道。”邱明月晚间出了元豹山,一直来到莲池岛,由西边狭窄之处蹿过去,来到山寨门外,飞身上墙,见里面灯烛辉煌,活阎王焦振远正在那里坐定,五鬼在两边侍立。焦振远说:“若无赃官彭朋前来,我定将九花娘结果性命;今前来捉拿于她,我偏要把她留下,把马赛花认作我的义女。今天已将莲池岛河兵调齐,预备与赃官彭朋对敌。胜奎回去必要说我的过恶,因我未中他的谎哄之计。”焦仁听至此处,说:“据孩儿看来,今天众河兵见他并未行礼,孩儿等遵父命也未与他行礼,爹爹又忖度了他一番,只怕他前去元豹山寻找我邱大爷前来,那时恐你弟兄反目。”焦振远说:“儿呀!我平日的仇人就是邱成,当时我三人结义,也是出于不得已而为之。我因与胜奎相打,邱成路见不平,前来与我相打,是老夫甘拜下风,胜奎便要我三人结拜。为父的主意是,练三截棍一条,非赢邱成才出我心中之气。这几年我并未与他交锋,便是他来,我们二人也未知谁输谁赢?” 邱明月听得明白,立刻蹿出寨门,回归元豹山,见邱成正与胜奎在那里同坐,就把刚才暗探剑峰山之事述了一遍。只气得金眼雕面目改色,说:“这还了得,气死我也!老三,明天我跟你前去找他。你是什么情由?快对我说来!”胜奎又把从前之事对邱成说了一遍。 少时天色大亮,二人吃完早饭,起身直奔剑峰山,来到了莲池岛。众河兵一看,连忙过来见礼,说:“邱老爷子来了。” 大家跪倒磕头。邱爷每次到剑峰山,均要赏钱,河兵一见,急忙进去回禀。 焦家父子六个,一听金眼雕来了,连忙往外相迎。一瞧金眼雕这个打扮,杀气腾腾,身穿的青洋绉大褂,胜奎跟随在后。 活阎王过了摆渡,至金眼雕面前,说:“大哥在上,小弟有礼。” 焦面鬼焦仁带着四个兄弟,过来给邱大爷磕头。金眼雕和胜奎上了摆渡说:“二弟,我有话对你说,到里面再讲。”来至庄门,早有焦振远之妻带着几个儿媳出来迎接。邱大爷说:“你们起来,不要行礼。”到了里面一瞧,靠北墙是一张花梨木八仙桌,两旁有两把太师椅子,桌上摆着古玩。金眼雕看罢,在东边椅子上坐下,焦振远在西边陪坐,胜奎也在一旁坐下,焦仁等一旁站立。 邱成说:“老二,我今天前来,就为你与三弟之事。他因你我三人同结金兰,故在彭大人跟前苦苦哀求,你倒反面无情,不念旧义。”焦振远一闻此言,说:“大哥你有所不知,只因彭朋无故派大同总镇张耀宗堵着山口,来要九花娘,又把我三个孩儿拿去,我这才带领焦信、焦义前去劫牢反狱。我三弟既然要管,为何不早出头?直到等我把三个孩儿救出来,他才前来。大哥可以把小弟父子六个绑上,送到彭大人跟前请罪。要凭彭钦差手下办差的拿我父子,势比登天还难。”金眼雕说:“好!我把话对你说明。前者破了画春园,你三弟已经归家,并未在公馆,这才有彭公手下差官前来寻找九花娘,把你两个孩儿拿去之事。你不应该打发焦仁去公馆内持刀行凶,现在又劫牢反狱,情同叛逆。大人要调遣官兵,你是灭门之祸,多亏老三在大人台前苦苦求情,只要你把九花娘、马赛花交出,便万事皆休。”活阎王一听此言,把眼一瞪。要知金眼雕大闹剑 峰山的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四回 下书信邀请三雄 定妙计捉拿五鬼 话说邱成说了那一番话之后,焦振远说:“兄长!你说这话都是偏见。马赛花是我的义女,九花娘是我的儿媳。除去兄长你,天下也无第二人能来拿我。”邱成说:“好!我不拿你,一百天之内,定有人拿你。姓邱的今天跟你割袍断义,划地绝交。”说着站将起来,照定桌案之上,啪嚓就是一掌,把桌案击得粉碎,说:“老三,咱们走。”便带着胜奎,出离上房。 焦振远目瞪口呆,不敢拦阻。 且说邱成同胜奎出了剑峰山,越过莲池岛,来到树林之内,站住脚步。胜奎说:“此事兄长做差了。焦振远练就虎尾三截棍,天下无敌,又有一身软硬功夫,天下除去兄长,谁还是他的对手,这事倒不好办了。”邱成说:“兄弟你跟我来,你岂不知泰山高矣,泰山之上还有天;沧海深矣,沧海之下还有地。你只知道愚兄功夫高强,还有三个人可以和愚兄比肩。” 二人说着来到元豹山。到了家中,邱明月叫家人送过茶来。 金眼雕说:“明月,拿过文房四宝来。”金眼雕执笔,立刻写了一封信,说:“明月,你拿这封信直奔河南嵩县,上金银山元宝岭珍珠峰三仙庄,交与你伍大叔,请他弟兄三人前来捉拿五鬼。”胜奎问道:“兄长常提的伍氏三雄,莫非就是这三位么?”邱成说:“不错。” 邱明月收拾行李,带了盘费,下元豹山来到大路,直奔河南。他饥餐渴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来到了嵩县地面。讯问上金银山的路,有人指引,来到三仙庄西头,在路北大门的门首叩打门环。只见里面出来一个老丈,面皮苍老,一瞧邱明月说:“找谁?”邱明月回道:“我乃大同府姓邱的,叫明月,奉我父之命来找伍氏三雄。”老丈一听,说:“你是金眼雕邱成之子么?你不认识,我在江湖人称神偷王伯燕。你在这里少站,我到里面回禀一声。” 王伯燕进里面一回,伍氏三雄亲自迎接出来,把邱明月让到了里书房。邱明月过来给伍氏三雄行礼,把书信呈上。伍显打开一瞧,说:“我知道了。”吩咐待茶,又带着邱明月到了里面,给三位婶母请安。然后说:“邱明月,你先回去,书信写的是千万别过七月初十,那时我三人必到。”邱明月走后,三人也就收拾起行。 原来,他三人从前曾到元豹山拜访邱成,见他家门口有老树一棵,板凳上坐着一位年迈之人,约有七十余岁。三人过来见礼,说:“借问老丈,有一位金眼雕邱成,他在哪里住?” 老丈说:“你们三位贵姓?来找金眼雕何事?”伍氏三雄说:“我等乃是河南人氏,久仰这位绿林侠义,特意前来,要习学能为。”那老丈哈哈一笑说:“在下我就是邱成,有劳三位,请里面坐。”举手往里让,来至客厅内,有家人献茶。这三个人一见金眼雕形迹,心中有些不服。在此住了两天,就要请金眼雕练趟拳脚。邱成说:“你三位过来,若打到我身上一拳,就算你三人赢了。”伍氏三雄一闻此言,各施能为,把金眼雕围住,焉想到三五个照面,三个人俱皆栽倒。金眼雕过去搀扶,三人要跪倒拜师。金眼雕说:“我收你等做徒弟。”这三个人就在此处,跟金眼雕练些软硬功夫,能避刀枪。整整三年,艺能练好,邱成说:“我有几句活嘱咐你等,不准违背。头一件,你等不准偷僧道、孤儿寡妇、忠臣孝子,义夫节妇。第二件,我有信一到,勿论你等有什么事,先办我的事,再办你私事。 第三件,由京都往北,不准你三人做买卖。“三人答应。金眼雕给了一百两银子盘费。三人走后,一年准来两趟,金眼雕生日必来拜寿,年节必来拜年。 今朝见了这书信,伍氏弟兄三人说:“师傅来信呼唤你我,必有要紧之事。信内写着活阎王劫牢反狱,大反大同府,你我收拾,这就起身。先在京都听几天戏,再择日动身。”伍大爷之妻石氏说:“今奔元豹山,得几时回来?”伍大爷说:“大约中秋回来过节。”说罢,三人出了门首,顺着大路往北,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北京,在高升店往下,到大栅栏听了四五天戏。 这天,三个人算还店帐,出了德胜门,路东有个羊肉馆,三人进去要了几壶酒、几样菜。正在吃酒谈心,进来了二十多个官兵,跟着一位老爷,乃是北营千总陆廷魁,生得虎背熊腰。 因为德胜门外有财主夜内被盗一案,本衙门差人探访,有点踪迹,便带着官人来拿办,却扑了个空。陆廷魁请兵丁在羊肉馆吃饭,刚刚一进来,瞧见伍氏三雄俱生得雄壮,且语音不对,面生可疑,便坐在这三位对面,也要酒吃饭。这些官兵不住直瞧伍氏三雄。伍芳为人最好诙谐,便说:“你们这几位是办案的么?”陆廷魁说:“不错,朋友你怎么知道?”伍芳说:“我看你等都是军官打扮,我实对你说,我就是绿林中人。”陆廷魁说:“你既是绿林中朋友,这场官司你打了吧!”伍芳说:“我倒愿意,有两个朋友他不愿意。”陆廷魁说:“就是跟你同坐的这两位么?”伍芳说:“我先把饭帐给了,等我细细告 诉你。“又叫伙计过来说:”这有银子一块,剩下的给你喝酒。“ 伙计把银子拿了过去。伍芳说:“你要问我的两个朋友,倒不是他们二位。”陆廷魁说:“不是他们二位是准?”伍芳说:“我给你叫他去。”那些官兵说:“快别叫他走了!”伍芳腰里使劲,蹿上天窗,大爷、二爷随着也都蹿了上去。官兵一阵大乱,登桌子、搬扳凳,爬上天窗,见三个人已踪迹全无。陆廷魁说:“你我还办什么案,这样的贼人,对面都拿不了。” 伍氏三雄由德胜门起身,这时已是七月初旬,便连夜奔往大同府,只恐误了日期。路上伍芳忽然叫道:“二位哥哥先定,我在这里告便。”原来伍芳知道,北新庄有一个北霸天花得雨,卧被彭钦差所杀,不知他家中还有什么人?今天在此路过,他就想前去探访。说罢,自己即扑奔正西,一里之遥,就到了北新庄。蹿到里面一瞧,见房屋甚多,眼前有一所跨院,在北上房东里间内灯光闪烁,并有男女欢笑之声。伍芳把窗棂纸舔破,往房中一看:见有一个少年男子,二十多岁,怀中抱着一个妇人。那妇人虽然淡妆素服,长得却十分秀丽,乃是花得雨的侍妾,名叫金娘,与家人进财有奸。那妇人说:“我给你银子,叫你给我买些衣服,你全都在北京南城给你小妈子了,连我一件可爱的东西都没买来。”进财说:“咱俩睡觉吧!”伍芳一看,气往上冲。二人宽衣解带,便把灯光吹灭。三爷把门撬开,来到屋中里间,用手一摸,举刀要砍,奸夫淫妇的两个人头却不见了,不知已被何人杀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五回 高通海大闹剑峰山 活阎王率众拒官兵 话说伍芳在北新庄要杀奸夫淫妇,拉刀到了屋中,伸手一摸,那奸夫淫妇二人早被杀死,不知被何人所杀。伍芳转身到了外面,飞身蹿上房去,追赶二位兄长。三人正往前走,忽见前面树梢之上悬挂着两个人头,正是一男一女。伍芳就知其中必有能人,也未与二位兄长细说。 三个人这一天来到大同府,天有二鼓之时,在南门外一瞧,店已上门,连叫几家俱未叫开。三人急了,三爷便蹿进院内,见小伙计正在大门里睡着了。三爷过去一摇他的脑袋说:“住店!”小伙计一瞧,面前站定一人,年有三十余岁,一手中拿着一个包裹。小伙计说:“你打哪里进来的,店门都上锁了,这时候还住店?”三爷说:“我赶路的,快开了门,外面还有两个朋友。”小伙计不敢怠慢,连忙起来,说:“你老人家贵姓?”三爷说:“姓人,我外头等你,你如不开门,先把你脑袋带走。”说罢,转身到外面等候。天气炎热时节,店里没啥买卖,各屋都空闲着。小伙计把门开了,将三位让至上房。小伙计说:“掌柜的睡了,你们三位要吃什么,可不现成。”三爷说:“我们前途已吃过晚饭,你拿壶茶来就罢了。小伙计把灯点上,送进茶来,转身出去。兄弟三个喝了两碗茶,躺下歇息。 次日早晨起来,小伙计送进洗脸水和茶来。三爷从兜囊拿出—块银子,说:“伙计,除去店钱,还剩二两有余,都给你买鞋穿吧。”小伙计一瞧,喜出望外,说:“你们三位上哪儿去?回来还住我们这里。”三位说:“我们同上大同府,三五天回来。” 说罢,穿上长大衣服,一直进了南门,见街市甚为热闹。 伍大爷说:“你我找个饭铺,吃完酒饭,我们就上元豹山去。 二爷点头,三人正找饭店,只见从对面来了一人,年有三十来岁,身穿一件素旧花布汗衫,破蓝布中衣,一脸污泥,过来把三位拦住,又给他们打躬作揖。伍大爷并不认识,疑惑这必是一个要钱的。这三位本是仗义疏财之人,伍大爷一伸手,从袋中掏出一把钱来说:“来吧!朋友给你。”那穷人把头一摇,表示不要。伍大爷一想,说:“朋友,你有何为难之事?只管说。” 那个穷汉还是摇头,一语不发。伍大爷一瞧路中有座饭馆,三人转身进去,那穷汉也跟在后面。三人到了雅座落座,那人也跟进来坐下。跑堂的拿一壶茶来,倒了四碗,递给了四位,还当这穷汉是跟着这三位来的,又赶紧问四位爷要什么酒菜?伍芳说:“你给我们来一桌果席,先来三斤绍酒。”跑堂的擦抹桌案,把杯盘匙箸拿了过来,少时把干鲜果品摆上。那穷汉拿过酒壶来,给他三位斟上,他自己也斟了一杯,说:“大叔喝酒。”伍大爷甚不愿意,想这穷汉着实可恼,我等并不认识,他硬要喝酒。大爷把酒杯一推,说:“这厮好生大胆,我等与你并不相识,为何坐在我们这里一同吃酒?”那穷汉说:“三位叔父瞧我是穷汉,就不认识我了,咱们有交情。”伍大爷说:“你既说与我们有甚交情,可知我三个姓什么?在哪里住?” 那穷汉说:“三位威名远震天下,人人皆知,家住河南嵩县金银山元宝岭珍珠峰三仙庄,姓伍人称伍氏三雄。”这三个一愣,说:“你既知我们姓氏住址,我们是亲兄弟不是?”那穷汉说:“这个事我更知道,你三个虽称伍氏三雄,同姓不同宗。大叔是三仙庄的人,家中婶母娶的却是三杰村石家之女石氏。二叔姓的是文武之武,家住山东登州府福山县,与伍大叔虽然同居,不是亲生兄弟,二婶母是河南嵩县贾氏之女。三叔是山西太原府人,我三婶母也是贾氏。你弟兄三个今天被朋友约来,要到剑峰山剿灭那里的强徒。”这三位弟兄一听,甚是诧异!伍芳说:“你是何人,怎么认识我等?”那穷汉说:“小侄儿与三位叔父真是通家之好,我家住湖北高家庄,姓高名源字通海,绰号人称水底蛟龙。”伍显一听,哈哈大笑,说:“原来你是鱼眼高恒之子。我们不是外人,你七八岁时,我常常往你家中去,后来在河南还见过一次,你这孩子,还能认识我等。”高通海说:“听得胜奎老丈说,七月初十你三位准来,故此改扮穷人的模样,今天在这里遇见,我有一事相求,望三位叔父千万别推辞。”伍大爷说:“什么事?贤侄请讲。”高源说:“请三位叔父跟我到剑峰山,把贼人诓出来,你们先给我当跟班的。” 伍大爷说:“也好,今日可是七月初十,你先派人给元豹山送去一信。”高源说:“也好!” 说完,吃了饭,给了饭钱,高源带三人先到钦差大人公馆,面见神手大将纪有德、粉面金刚徐胜等一干人。然后把三人带进里面,见了大人。彭大人已知焦振远不服说合,在剑峰山聚集乡民,扯旗叛反。大人便派张耀宗带五千官兵,在剑峰山口排列队伍,帮着众家英雄前去动手。又派高通海为前部先锋,带了伍氏三雄。高通海说:“三位叔父,你等若一泄漏,焦家父子准不出来,冲着你三位的威名,就能镇住阎王小鬼。”伍氏三雄大笑。大爷说:“小子你去吧,大叔给你当跟班的。” 他们到了剑峰山口,又一直往北,来至莲池岛外,将船钩在北岸一瞧,见正北扎了三座大寨,旌旗招展,刀枪密布。东边这座大寨,都是打鱼的渔户,西边是打樵的樵夫,当中都是猎户,约有二千余人。在莲池岛听事房外,悬挂一张告示,是焦振远出条规。高通海来在这里,今天是官服打扮。众河兵瞧见他来了,说:“这个年流高又来了,别上他当,这小子一肚子净坏。”高爷头戴青呢得胜冲天盔,手拿短刀,大叫一声,说:“对面贼崽子,趁早告诉焦振远,叫他快来受捆,就说造化高在此。”这些河兵说:“你不用在此发威,什么枣儿糕、豆儿糕,你认得不认得我,我叫饥膈大爷,拿过来给我吃了。” 正在说话之际,正北一棒锣响,出来了短命鬼焦信,带领二百河兵,各执明晃晃刀枪,坐船过了莲池岛,一摆三截棍,说:“高通海,你这是自来找死!”说着就要过来动手。高通海说:“叫我第三个小跟班的把你拿住。”这个短命鬼忽听高梁地里一声喊嚷,说:“高通海只管放心,三叔来也!”要知伍氏三雄大战五鬼,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六回 报应捉拿活阎王 三雄奉命擒五鬼 话说高通海要与短命鬼焦信比武,焦信哪里把老高放在心上?高源说:“我要是拿你,也算不了英雄,我把那小跟班的过来,就能把你拿住。”短命鬼说:“你只管叫来,我大爷岂肯把无名小辈放在心上。”高通海叫道:“小跟班的快来,我在这里把贼叫出来了。” 那高梁地内,三爷伍芳一听,说:“高通海不必害怕,三叔来也!”从里面就跳了出来。焦信一看,来者这位,三十以外年岁,白净面皮,身穿蓝绸子褂裤,足下青缎快靴,手提杆棒,来至他面前,说:“小辈,你就是焦振远吗?”焦信说:“我名叫焦信,你是何人?胆敢这样前来送死。”伍芳说:“你这厮也不认识某家,我乃伍氏三雄的三爷伍芳便是,特意前来拿你。”抖杆棒照定那焦信就是一棒,焦信往圈外一跳,抢虎尾三截棍就打。二人杀在一处,正自不分上下,早有人报进山去。 活阎王正同四鬼议论,忽见有人来报,说:“五庄主爷与那姓高的并未动手,来了一个使杆棒之人,甚是猛勇,自道他是伍氏三雄。”独角鬼焦礼说:“四弟,你跟我到外面,给五弟助阵,可要千万留神,那高通海诡计多端。”地理鬼焦智说: “好!”带领五十余名亲随,拉三截棍,到外面过了莲池岛。 焦智一看,高通海正在那里站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说:“呀!高通海,四老爷那天中了你诡计,今天你自来送死,休想我再中你之计。”一摆三截棍赶过去说:“小辈看打。”高通海说:“你且站定,我要拿你,那算不得英雄,你是我手下败将。我把那二跟班的叫过来,拿你不算什么。”他一回头说:“二跟班的快来!” 只听高粱地内,伍元答话:“高通海休要害怕,我来也!” 拉着杆棒跳过来,直奔地理鬼,抖杆棒就打。焦智闪身躲开,使三截棍盖顶就砸,二人杀在一处。独角鬼说:“高通海,你从哪里请来这几个小辈?我先把你打死,少时再拿那几个鼠辈。” 蹿过去抡棍就打,高通海往圈外一跳,说:“且慢,拿你须得我的大跟班。”他回头就嚷,说:“大跟班的快来呀,又有贼出来了!” 伍大爷说:“呔!高源不要害怕,伍大叔来也!”伍显拉杆棒跳过来就打。焦礼摆三截棍说:“来者何人,你通上名来!” 伍显说:“我家住河南嵩县金银山元宝岭珍珠峰三仙庄,姓伍名显,绰号人称伍氏三雄,我特意前来拿你这一伙叛逆之人。” 焦礼说:“我等在剑峰山住,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这是无故前来送死,要知世务。趁早去吧!”伍大爷听了一阵狂笑,说:“慢说是你,就是焦振远前来,他也只得甘拜下风。”用手中杆棒一缠,三五个照面,便将独角鬼摔倒在地,直摔得他东倒西歪。高通海就过来将他捆上。 方将独角鬼捆了,只见活阎王带领焦仁、焦义、马赛花、九花娘,后面跟着五六百名庄兵,过了莲池岛,把庄兵一字摆开。马赛花看见把焦礼拿住,一拉手中浑铁棍,过来照定伍大爷劈头就打。大爷往旁边一闪,一缠手中杆棒,就把马赛花拉倒在地。马赛花急忙爬起来,抓棍又扑奔上前,三五个照面,又被伍大爷捺倒,一连五六次,被高通海赶过去按住捆上。 此时,张耀宗已带领五千名马步队,与众英雄赶到剑峰山来,把山口堵住了。武国兴、纪逢春追赶过来,在一旁瞧伍氏三雄动手。伍大爷拿住了马赛花,焦义摆棍扑奔上前,又与伍大爷动手,二人各施所能。二爷伍元已然把地理鬼拿住,三爷伍芳也把独角鬼拿住。 焦振远和焦仁一瞧,把眼都气红了。焦振远拉兵刃扑奔伍元,焦仁战住伍芳。九花娘扑奔正西,想要逃走。大家说道:“妖妇今天往哪里逃走!”九花娘一伸手,把五彩迷魂帕一招。 武国兴说:“我这里有解药。”众人这才拉兵刃与九花娘动手,九花娘在正当中遮挡,并无半点惧色。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九花娘看看还想窜逃,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九花娘的腿上,“哎哟”一声,翻身栽倒,被高通海骑在她的身上,将她捆上。高通海将九花娘扛回本队,交与官兵看守。伍大爷与焦义动手,几个照面,就把焦义捺倒,逢春抡锤过去,照焦义腿上就打,高通海把他的三截棍抢去,武国兴等过来把焦义捆上。伍大爷赶过来说:“二弟,你帮助三弟来捉住焦仁。” 伍大爷与焦振远一个照面之后,焦振远说:“老夫闻你之名久矣!为何无故前来,与我作对?”伍显说:“只因你劫牢反狱,不服王法。”焦振远说:“小辈休要夸口,你赢得了老夫这条虎尾三截棍,老夫甘拜下风。你赢不了,你休想逃活命。” 伍大爷并不答话,一摆手中杆棒,照焦振远就缠,焦振远施旱地拔葱往上一蹿,二人在战场斗了有两刻工夫,不分胜败。 伍大爷正在难以取胜之际,只见西山坡之上,站立二位老英雄,上首是金眼雕邱成,下首是银头皓首胜奎。只因高通海遣人至元豹山送信,说伍氏三雄来到了,邱成便同着胜奎到了 剑峰山。邱成见伍大爷赢不了焦振远,带着胜奎下了山坡,来至临近,说:“伍显闪开,待我来。” 焦振远一瞧邱成赶到,气得暴跳如雷,说:“邱成老匹夫,你倚仗着彭大人,我今天跟你一命相拚。”说着话,抡棍照定金眼雕就打。金眼雕伸手把杆棒拉出来,照焦振远缠腿一绕,三五个照面,就把焦振远拿住了。那边也把焦仁拿住。伍氏三雄又同众官兵堵住了山口。金眼雕说:“你等不准伤害良民,剑峰山民众是被焦家父子所欺,你等若扔下兵刃,保你无事,如不扔兵刃,拿住立斩。”众庄兵俱把刀枪扔了,跪了下来。 金眼雕说:“大家不必进山。”正说之际,只见剑峰山烈焰腾空,有惊人之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七回 捉叛逆群雄建奇功 彭钦差回都见圣主 话说金眼雕正在阻挡官兵,不叫进山。山内焦振远之妻,知道他父子被擒,全家绝无生路,就放火将庄院一烧,全家投火而死。这边吩咐百姓将火救灭,押解着焦家父子直奔大同府,官兵各归本标。 众人回到公馆,把剿灭剑峰山之事回禀了大人。大人吩咐,把焦振远带上来细细审问。焦振远并不隐瞒,俱皆招认。便把他父子六人,交大同府钉镣入狱,九花娘、马赛花并收女监。 大人拜折入都,将剿灭画春园、剑峰山的出力人员,奏明圣上。 又款待邱成,厚赏伍氏三雄。金眼雕随即带领伍氏三雄回元豹山。 过了几日,圣上旨意下来:叛臣傅国恩克扣兵饷,纵兵叛反,着在大同府就地正法。九花娘、马赛花凌迟处死。焦家父子着彭朋酌量照例治罪。 这一天,金眼雕带着伍氏三雄,同胜奎来给焦振远求情,苦苦哀告大人,要给焦振远留后。大人说:“焦仁大闹公馆,目无官长,持刀行凶,理应斩首。焦振远纵子行凶,劫牢反狱,理应凌迟处死,看在邱成面上从轻办理。焦信窝藏九花娘,起祸之端,亦行斩首,只把焦义、焦礼、焦智充军西安府,永不准回。是日派大同总兵和知府三人做监斩官,在大同府西门外施刑。将诸事办理已毕,胜奎辞别大人,回黄羊山胜家寨,所有功劳都给了孙女婿武国兴,又派李环、李佩保护武国兴跟随大人入都。伍氏三雄随同邱成上元豹山。神手大将纪有德立功不要,全给孩儿纪逢春。 大人将事件办毕,骑马回都交旨。一路之上秋毫无犯,到了京师面见圣主。粉面金刚徐胜得了河南参将,高通海、刘德太赏三等待卫,武国兴升天津卫守备,纪逢春以南山千总补用,苏永福升京都右营把总,苏永禄升南营把总。众人辞别大人,各各领凭,带家眷上任。徐胜又回大同府完姻,娶侠良姑过门。 武国兴带着胜玉环和李环、李佩,奔天津卫接守备任。此时,只剩下苏永福、苏永禄、高源、刘芳四人在家,住在大人衙内。 伍氏三雄在元豹山住了几天,想要回南,便在邱成跟前告辞。金眼雕送了五十两盘费,三人离开元豹山,顺着道路往前行走,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天来到新保安地方。正在茶楼吃茶,只听喝茶的人在说:“咱们这个地方,老爷倒是清官,自到任以来,断事如神,不幸这地面又出了无头命案。北新庄花得雨的侍妾金娘,与家人进财通好,二人被人杀死,把人头挂在大道柳树之上。他家中有人呈报当官,老爷验尸回来,一无凶手,二无对证,咱们这里的两个班头陈清、冯玉,虽是久惯办案之人,为这件事也甚是为难。”内中又有人说:“杀人的这位,倒要算惊天动地的英雄,他杀的是奸夫淫妇。”众人正喝茶说着闲话,三爷伍芳说:“大哥、二哥!提起这一段事情,我还没有对二位兄长说起。那一日走到这里,瞧见奸夫淫妇,不想我方到屋中,早有能人把他等杀死,人头不见。今朝此事尚未完案,二位兄长想想,此事应该怎么办理?”大爷说:“这件事你不知道是谁做的么?”三爷说:“我不知。”大爷说:“那天晚上,是我把他二人杀死,将人头挂在树上的,这场官司我还得打,你们回河南三仙庄,家中事情全托靠你二人了。”三爷说:“这场官司我打了,你二位兄长回去吧。”伍元说:“大哥、三弟都不必争,这件事理应我去。你二人回家,我来替兄弟、哥哥打这场官司。”说着就给了茶钱,下楼直奔二府同知衙门等候。 大爷、三爷跟随在后,来到班房之中,说:“哪位班头该班?”过来两个班头陈清、冯玉说:“我二人是这里班头。” 大爷说:“北新庄杀死二人的是我。”二爷说:“北新庄杀死两人的是我。”三爷也说:“是我。”两个班头知道这三位都是英雄,连忙问道:“贵姓?”大爷说:“姓任,叫任大,这是我两个兄弟任二、任三。”二位班头就将他们弟兄俱自认是凶手这稀奇之事禀明二府,请老爷酌量办理。 法福理乃清正之官,一听此言,吩咐升堂。两班役吏答应伺候,将伍氏三雄带上堂来,跪下磕头。法福理往下一看,见三人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五官之上带着一团英雄之气,不象行凶作恶之人。作官的讲究聆音察理,鉴貌辨色,他一见伍氏三雄,就知道是侠义英雄,往下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因何在北新庄一刀连伤两命?从实招来!”伍大爷说:“草民是河南嵩县人,名叫任大。只因那一日夜过北新庄,听人传言奸夫淫妇奴仆欺主,以下犯上,我自幼受过异人的法术,便夜入北新庄,杀死了奸夫淫妇。听说老爷捉拿凶手,我等特意前来投案。”伍元与伍芳也是这样说法。老爷吩咐,暂且把他们三人看押起来。这老爷本是清官,见三位义士前来投案,就有些爱慕之意,故暂且退堂。 且说三仙庄伍大爷的家中,石氏算着中秋节时,丈夫同三位兄弟该当回来了,却至今不见音信。她同贾氏正在思念之时,家人通禀说:“舅老爷来了。”石大奶奶问道:“是哪位舅老爷?”家人说:“三杰村的碧眼金蝉石铸。”大奶奶说:“快请进来。”石铸到里面给姊姊行了礼,又见过了贾氏,说:“我姊丈现在哪里?他三人怎么至今尚未回家?”石氏说:“你姊丈同他的二位兄弟,被大同府元豹山金眼雕邱成约请,到剑峰山捉拿焦振远和五鬼去了。”石铸说:“我久闻金眼雕之名,未能见面,小弟明天去探问姊丈的消息,访问金眼雕便知。”石铸吃完饭归家,次日便出门上路了。 那日到达京都,住了两天,便出离德胜门。石铸想:我姊丈在元豹山住着亦未可定,就顺着大路往前行走。到了保安州地方,听人纷纷谈说:“此地出了新闻之事,北新庄夜内捉奸,杀死奸夫淫妇,一月之间凶手无获。忽然来了三个人自行投案,说是姓任,乃是亲兄弟三个,哥哥要认,兄弟也要认,彼此相争。”石铸一闻此言,就知道是绿林侠义所为,可惜我不认识这三个姓任的,不如今天去到衙门探监。“便到了二府同知的衙门首,说:”哪位该班?我来瞧那任大、任二、任三。“班头说:”你贵姓?“石铸说:”我叫任四。“班头就和他一同来到班房,说:”任大爷,你兄弟任四爷来了。“三雄所了莫名其妙,只得说声”有请。“见石铸前来,伍氏三雄吃了一惊。 石铸这一来,闹出一件惊天动地之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八回 三雄投案保安州 金蝉行宫盗玉马 话说伍氏三雄一瞧石铸由外面进来,知道他脾气不好,就怕闹出意外的事情。石铸过来见了礼,见左右无人,便说:“你三位被邱爷所约,办理正事,因何来到这里,遭这样官司?” 伍显说:“我告诉你吧,这件事是我杀的人。他二人要替我打官司,几次叫他们回去,就是不听我的话。我告诉你,人生天地之间,要不辜负此身。我虽身受国法,却是英雄所为。你跟我练了一身功夫,日后作事也须像我这样。我虽在九泉之下,也不忘叫你跟我练了一场。”石铸说:“这件事头一个是彭大人的不对,第二就是邱成不懂交情,他是明知不管。我走了,你兄弟三人放心,我先把彭大人告下来,然后斗斗这金眼雕邱成,瞧他是何如人。”伍氏三雄说:“你千万不可管这件事,这是我三人自愿投案,彭大人并不知道,也不与大人相干,你回家去吧。”石铸给三人买了些点心,留下了银两,告辞说:“我这一去,只管放心,过了半月,你三人的官司就算完了。”说罢,出了衙门,回到北京,在前门外西河沿高升店内一住。 此时康熙老佛爷驾在京西海甸,住了几天,圣驾又前往热河避暑,带了随行保驾的文武百官来到避暑山庄。这天在行宫晚膳,伺候圣驾的是梁九公、莫珠侍御和小太监十余名。天有 三更,圣驾安歇。次日天明,康熙老佛爷的安乐宫内,失去了心爱之物九点桃花玉马。在砚台之下,留有字柬一张。早有人呈进,万岁爷闪开龙目观看,上面写了八句诗:子民斗胆犯天颜,跪叩当今圣驾前。 邀请三雄捉五鬼,事毕遭屈在保安。 忠臣不作忠臣事,豪杰一怒到金銮。 行宫失去桃花马,绰号人称碧眼蝉。 康熙老佛爷看罢,龙颜大怒,说:“这九点桃花玉马,乃是朕心爱之物,竟有胆大贼人,把我的文玩盗去。”圣上旨意下来说:“朕在行宫失去九点桃花玉马,着交兵部尚书彭朋即行拿获,连贼人所留字柬一并发抄。” 书中交代:这九点桃花玉马乃是外国所进之贡物,羊脂白玉琢成,上有九朵粉红桃花。康熙老佛爷用它作为笔架,今朝失去,心中甚是不乐。 圣谕一下,彭大人即行回京,先叫高源、刘芳、苏永福、苏永禄四个人来到宅内,说:“你四个跟我当差有年,今圣上失去桃花玉马,你等可知这贼是哪里人氏?姓什么、叫什么吗?”高通海说:“大人明鉴,那盗玉马之贼,留下四句诗来,说到了三雄捉五鬼,此事大人不必着急,我去保安探听回来,禀与大人知道,因那诗上有‘事毕遭屈在保安’之句。”大人说:“你既要去,诸事要小心,我给你十两银子路费。” 那高通海自京都起程,来至保安州二府同知法福理衙门,差役人等都过去迎接高老爷。高源便问了陈清、冯玉一些话。 陈清道:“这里北新庄刀杀奸夫淫妇一案,有任大、任二、任三自行投首。我等看他们是个朋友,满照应他三人,现收牢中。” 高通海说:“我看看这三个自行投首打官司的,你带我到他那里。”他们到了班房之中,高源一看,连忙过去,行礼说:“三位叔父因何在此?小侄男前来有紧要事相求。“伍显问道:”高源来此何干,有什么紧要事只管讲来。”高源说:“只因圣上在热河避暑山庄失去九点桃花玉马,那贼人临走还留下八句诗,小侄男已把诗底带来,三位叔父请看,可知这盗玉马之贼是谁?“伍显接过来—看,说:“高源不必着急,这是我小舅子石铸。这孩子好大胆子,真是新出犊儿不怕虎,他竟敢作这件惊天动地的事情。高通海,你可急速到元豹山找金眼雕邱成大哥,叫他写一封信,送至河南三杰村,叫石铸带玉马自行投首打官司。”高通海说:“就这样办,三位叔父只管放心,小侄男回京面见彭大人,求大人托个人情,管保无事。” 高通海说罢,出了二府同知衙门,慌慌张张直奔元豹山。 到了门前一叫,家人出来问道:“你是谁?”高通海自报了姓名,家人带他进去,见金眼雕邱成正同胜奎着棋。高通海上前见礼,在旁边恭恭敬敬一站。金眼雕说:“你坐下,来此何干?” 高通海就把伍氏三雄在保安杀了奸夫淫妇,自行投案打官司;碧眼金蝉石铸盗去九点桃花玉马,在康熙圣驾前留下字柬告诉彭大人;万岁降旨,叫彭大人派差拿贼;大人派小侄男到保安探问伍氏三雄,大爷伍显知是石铸,叫我到元豹山来找邱伯父,写一封信送河南嵩县三杰村,叫石铸带玉马投案打官司的原委,一一述了一遍。金眼雕听罢,便叫高通海先自回去。他拿过文房四宝,提笔写道:石铸贤弟台览:小兄邱成书奉。只因前番约请贵亲伍氏三雄,捉拿五鬼事毕,即自敝处告别回家。不料他兄弟在保安行侠作义,杀死奸夫淫妇,自行投案。小兄闻得贤弟气忿不平,误怪小兄知之不问,在圣驾前盗去九点桃花玉马,留下字柬,真乃惊天动地之人!小兄久闻鸿名,如轰雷灌耳。可惜小兄无福未识尊颜。现在圣上派彭大人访拿盗玉马之人,想贤弟乃盖世英雄,理应随带玉马,自行投案。令亲之官司,自有小兄一面承当,勿劳挂心。后会有期,书不尽言。 书信写好,封叠起来,把邱明月叫过来,说:“你带盘费起身,奔河南嵩县三仙庄,将信交给你伍大婶母,转交石铸,听候回信回来。”邱明月答应,转回收拾行李盘费,带了护身兵器,便来辞行。金眼雕对胜奎说:“三弟,你我到保安探看三雄兄弟,随明月一同下山去吧!”走在道路之上,三个人各施陆地飞腾之法,展眼来到保安。 邱明月先告辞走了,头一天到昌平州。一路晓行夜宿,这一天到了三仙庄。来至门首,一见王伯蒸便提说下书信之事。 王伯燕说:“三位奶奶全不在家,都往娘家去了。出这庄头,往南过了伏牛山,三里之遥,就是三杰村,有一人名叫石铸,那是我们大奶奶的娘家,你上那里投递书信去吧!” 这且按下不表。话说这时正有人来到三杰村,在石铸门首把刀拉了出来,拍门叫喊道:“盗玉马之贼快快出来,我等特奉大人堂谕,前来拿你。”只听里面一声喊嚷,蹿出一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十九回 四英雄嵩县办案 一豪杰戏耍高源 话说多臂膀刘德太和苏永福二人,来至三杰村石铸的门首叩门,说:“我二人是京都来的,特意来捉盗玉马之人。”只听里面一声喊道:“哪里来的小辈,敢在我的门首吵嚷!”苏、刘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人出来,年在二十余岁,身高六尺以外,穿一件青洋绉大褂内衫,蓝绸裤褂,足下青缎实纳帮抓地虎快靴,淡黄脸面,两道重眉,一双碧眼神光满足,黑眼珠碧绿,白眼珠灼灼放光,准头端正,四字口,很透雄壮之气。刘芳一瞧,就知道此人是个人物,说:“我姓刘名芳,这位姓苏,我二人跟随彭大人当差,我乃是三等侍卫,他是京营把总。因这里有一石铸,他盗了圣驾前的九点桃花玉马,我二人奉彭大人堂谕前来办案。朋友你是何人?快通上名来。”这人说:“我就是石铸。你们二位是办案的?不错,九点桃花玉马是我盗的,你们二位过来把我拿住,我跟你去打官司。”苏永福一听,拉刀上前,照定石铸劈头就砍。石铸一闪身,飞起腿来,把苏永福的刀踢飞,一进步来了个连环腿,把苏永福踢倒。刚要过去捆人,刘芳过来抡刀就剁。石铸从腰中拉出杆棒,一抖手又把刘芳摔倒在地。苏永福抓起刀来,复又过来动手,亦被石铸扔倒。一连扔了七八个筋斗,摔得二人晕头转向。石铸喊叫家人六儿,拿绳子把二人捆上,说:“你们二位既来了,我早给你们收拾公馆出来,在我这里住两天吧。”叫过几个家人,把三人抬到了西跨院。 这院中有个四方亭子,周围有栏杆,瞧着当中,其形就象一眼井,砖砌的井口,上头有架子绳,有荆条筐,能往下系人。 下面是三间房,里面也有桌椅条凳,应用家伙俱全。石铸把刘芳、苏永福倒捆双臂,放在荆条筐里系下去,在上面嚷道:“你们二位拿嘴把绳解开,渴了有茶,饥了有饭,闷了有骨牌过五关。”刘芳、苏永福到了人囤里一瞧,内有围屏床帐,铺盖被褥,那边还有一堆小铜钱。苏永福用牙把刘芳的绳扣解开,二人对坐,面面相觑。刘芳说:“咱们乃皇上家的三品职官,石铸好大胆子,竟把你我放在人囤里。”苏永福说:“不要紧,咱后面还有接应。”二人便躺在床上睡觉。 不言二位被擒。再说高通海同着苏永禄来到了嵩县,他眼珠—转,说:“苏二哥,我们商量商量,是你拿贼我捆人,还是我拿贼你捆人?”苏永禄说:“高老爷你的爵位大,你去拿贼,我来捆人。”高通海说:“既然如此,到了三杰村,晚上你给我打接应吧。” 篇通海一直扑奔三仙庄,来到伍氏三雄的门首叩打门环,见里面把门一开,正是神偷王伯燕。高通海一见认识,就过去叫了一声王大叔,赶紧行礼。王伯燕说:“高通海你从哪里来的?”高通海说:“我来投信。”王伯燕说:“三位奶奶都不在家,在伏牛山正西石铸那里住着,你有什么事?”高通海说:“既然如是,我上三杰村,这里就不进去了,你老人家请回。” 高通海转身出了三仙庄,一直扑奔三杰村。来至村西头,见有几个庄农人正在那里闲谈。高通海过去说:“借光,有一石铸他在哪里?”这几个人说:“你从我们这里一直往东,到了十字街西路的北大门就是。”高源说:“借光了,多承指教。” 他往东来到石铸门首,上前叩了门。里边家人六儿连忙出来开门问道:“找谁呀?”高通海说:“我叫高通海,来找我石大舅,这里有书信—封。”六儿说:“先等等,我到里面给你回禀。”此时伍大奶奶同二位贾氏正住在娘家,都在这院中闲谈,见家人来报,说:“外面来了一个姓高的,口称来找石大舅。” 伍大奶奶说:“请进来吧!”六儿出去,把高通海让了进来。 他把书信呈上,石氏一看,说:“你叫高通海,我看书信知道你是三等侍卫,奉堂谕来拿盗玉马之贼。这也不是外人,你石大舅出去了,等他来时,叫他跟你前往。”高通海说:“你老人家给我引见吧!我也不是来拿石大舅,是来请他老人家跟我前去。到了京都,我等自能保他老人家无事。”伍大奶奶对高源按子侄之礼接待,叫家人送过茶来。 正在说话之间,石铸从外面进来了,说:“姊姊,你怎么让进一个嘎杂子来?”伍大奶奶说:“你别胡说!这不是外人,是鱼眼高恒高大哥之子,名叫高源,现在是乾清门三等侍卫。现有你姐夫陪你,只管前去,跟他进京打官司。不要紧,自有照应的。”高通海来给石大舅行礼。石铸说:“走吧!咱们爷俩书房坐着。”高通海跟着石铸来到书房,三人对面落座。石铸吩咐家人摆酒,说:“今天尽欢而饮,明天我跟你前去打官司。”高通海说:“是!那样一来,舅舅你就成全了我了。” 石铸说:“不要这么叫,英雄无岁,江湖无辈,我不当你的舅舅,我怕挨的骂多。”高通海说:“石大舅,自己爷们,不要玩笑。”石铸说:“喝酒吧!”石铸安心要把高源灌醉了;把他捆上,装在人囤里。高通海也打算把石铸灌醉了,动手把他拿住。两个人都是暗藏诡计,不肯多饮,吃了几个满杯,二人就谦让起来。直到黄昏时候,石铸已酩酊大醉,说:“高源,你见过这九点桃花玉马没有?”高源说:“我未见过。”石铸说:“我拿过来与你瞧瞧,叫你开开眼界。”在西墙有一暗窑儿,外挡蓝布帘,上下有搭子板,石铸一伸手把板拉开,拿出一个玉马来。高通海一看,是羊脂白玉的,上面有九点桃花,粉红颜色。高通海说:“拿来我瞧瞧!”伸手刚要接去,石铸一撩蓝布帘,又放在暗窑之内,把搭子板放了下来。二人又对坐饮酒,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用完了晚饭。石铸说:“我也不进里面去睡了,咱爷俩都在这屋内吧!”叫家人搬过二件铺盖,在前檐炕上睡觉。 高通海尽惦记着玉马,天有二鼓之时,见石铸已然睡着,他慢慢起来,刚一下地,石铸说:“你做什么去?外头的狗甚是厉害,你去撒尿我跟着你。”高通海说:“我听外面有贼。” 石铸说:“那么你上外头瞧瞧去。”高通海本想要拿玉马,见石铸一醒,他改说外面有贼。石铸见他出去,也随后跟了出来,说:“贼在哪里?”高通海猛然想起苏永禄在房上等着他,就说:“石大舅,你上正房瞧瞧去,房上有一个奸细在那里趴着。” 石铸到上房一瞧,果然在后房坡趴着一个人,便一声喊嚷,说:“好贼崽子,真正好生大胆,敢到我这里扰乱!”苏永禄吓得魂魄皆冒,伸手拉刀过来动手,被石铸踢了一个筋斗。苏永禄说:“好贼,敢动你家老爷!我乃钦派委员苏二爷,特来拿盗玉马之贼,你胆敢拒捕。”石铸把他拿住,放到人囤之内,与刘芳、苏永福一同作伴。石铸回到书房,再找高通海已踪迹不见。 原来高通海见石铸拿贼,他便进了书房,从暗窑内将玉马拿出来,放在怀中,跳墙直奔嵩县衙门。他大摇大摆,心满意足,说:“该班的过来,快回禀你老爷知道,就说我是京都乾清门的侍卫老爷,奉彭大人谕前来办案,找回了九点桃花玉马,叫你们老爷派人给我护送。”官人连忙往里回禀,知县立刻升堂,把高通海请了进去,说:“既是上差到此,找回了九点桃花玉马,快拿来我看,此物从何处得来?”高通海说:“这地面窝藏了贼盗,趁此派官人把盗玉马之人拿来。”知县说:“你先拿玉马我看,少时我派差役给你办案。”高通海伸手掏出玉马来,不看犹可,一看不禁呆呆发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回 笑面虎投信三杰村 碧眼蝉毁书骂邱成 话说高通海自怀中掏出玉马来一看,却是个冰糖作成的,不是真玉马。知县说:“你可有办案的文凭?”高通海本来不懂官事,一听此言,说:“我给你拿文凭去,在我伙计手内拿着呢。”知县说:“你冒充上差,扰闹本县公堂,该当何罪!今先将你拿住,然后再细细追问。” 高通海飞身蹿上房去,越想越生气,复又来至三杰村。先到村外隐住身形,等天黑夜晚,来到石铸门首,由房上跳进去,把六儿吓了一跳,说:“那位怎么从上跳下呢?”又说:“高爷呀!你快走吧!昨天我们大爷说,你是一个办案之人,你是讲交情的,夜内不留神,却被你把玉马盗去。今天你又来了,我家大爷要翻脸把你拿住,依我说你走吧!”高通海伸手把刀一抽,说:“你一嚷,我就把你绑上!我问你,拿住那几个办案的官,都放在哪里,是死是活?你说来我听。”六儿见高通海手中拿着钢刀,便洗:“高老爷别生气,拿住韵几个人都在后院,那里有个人囤。”高通海把六儿绑上,把嘴堵上,放在门房里头,再将门带上,自己奔后院到了人囤,把荆条筐一拉说:“下面的三个人快坐到筐内,我高通海是特来救你等的。” 下面刘芳等一听,心中甚喜,想必高通海已把石铸拿住,大家有了出头日子了。 高通海正在这里叫人,忽听前面石铸赶到,只吓得往房上一蹿。石铸在后面紧紧跟随,追出十里之遥。见前面有一条河,高通海一想,说:“将他诓在河里,可以拿住他。”石铸刚到了小河边,高通海说:“我不活了。”石铸说:“你不用耍花招,你外号叫水底蛟龙,焉有不会水之理,咱俩到水内比比雌雄。”高通海在水里翻着眼睛,看他下水之时是怎样下法,只见石铸翻身落水,在水面真象一个大活蛤蟆,他料想水斗也不能蠃人,便连夜赶回北京城去了。 且说石铸回到家时,笑面虎邱明月正拿着书信来到门首。 六儿自从吃了高通海的亏,石铸将他放开,从此诸事留心,不敢大意。他这时正在门房,听外面有人打门,连忙开门出去一瞧,见此人四十余岁,长得虎背熊腰,黑黑的脸膛。六儿说:“你姓甚名谁?找谁的?说来我好给你回禀。”邱明月说:“我乃大同府元豹山的邱明月,上三仙庄送信,听说伍大奶奶在这里住家,故来此送信。”六儿说:“你是面交,还是我给你拿进去?”邱明月说:“我见了婶娘面交。”六儿转身进去,回禀伍大奶奶说:“有大同府元豹山邱明月前来下书。”石氏一听,连忙叫六儿请进来。六几转身出去,把邱明月带进里面。 邱明月先给三位婶母行礼,见旁边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媳妇,不知是谁?石氏说:“明月,我给你引见,这是你石大舅母。” 邱明月过来行礼,刘氏答礼相还。只听外面有人说话:“雕崽子来了,这个样是要到我门上来跟我斗斗。”石铸说着来到屋中。伍大奶奶说:“兄弟你回来了,别满嘴胡说,这不是外人。 明月过去见见,这是你石大舅。“邱明月知道是碧眼金蝉,听婶母引见,连忙过去行礼,说:”石大舅,现有我父亲书信在此,一看便知。“石铸接信拆开一看,把脸一沉,说:”邱明月,你爷儿们诡计多端,想要把我诓去,我不能上这个当。今天我先结果你的性命,然后等金眼雕来一比雌雄。并不是在我的家门口,我姓石的不对,皆因你爷们先不对。拿书信请人至剑峰山捉拿五鬼,给你把事办完,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我姊丈在保安遭屈打官司,你爷们知之不管,我一怒才盗了九点桃花玉马。彭大人办差的不能拿我,你又拿书信诓我来了。“说着话,把衣裳一摔,拉出杆棒,就要跟邱明月动手。伍大奶奶一瞧,气往上冲,说:”石铸你可是要反,你要这么不懂情理,我就一头撞死。“石铸用手—指,说:”姓邱的,在我家也不能动手,由这里往北,有个伏牛山钓鱼台,我在那里等你。你去是英雄,不去是鼠辈。“邱明月说:”很好!你在头里等我,哪个怕你不成?“说着话,石铸头前走了。 伍大奶奶对邱明月说:“不准你去,石大舅年轻,你要容忍他。”即将书信扯碎说:“你回去吧,早晚必有官人拿他。” 邱明月说:“婶母只管放心,小侄男决不做无礼之事。三位叔父在保安遭官司,我父子实不知道。后来是高通海送信,我父子才知信息。我父连夜奔往保安州,派我拿书信前来,叫我唤石大舅到京中,有我胜三叔面求彭大人,保管无事。”伍大奶奶说:“贤侄请回吧,我也不留你。”叫家人送上了五十两盘费。邱明月说:“婶母,这里盘费够用,我要走了。” 邱明月出了三杰村,走了有四五里,见前面是一道山岭,半山坡有一块平地,四面有七八十棵松树。邱明月非从此地经过不可,他方才走到树林,见石铸手拉杆棒过来,说:“邱明月慢走,石大太爷在此等候多时。”邱明月一瞧,气往上冲,从腰中拉出杆棒,说:“石铸,你真欺我太甚,你来打大太爷,我怕你么!”石铸说:“好!你既不怕我,快拉兵刃过来,姓石的要不捺你一个筋斗,就不算英雄。”邱明月赶过去方要动手,只见伍大奶奶坐着爬山虎由正南而来,手拿一把刀,说:“石铸,你要一动手,我就自刎。”石铸最怕他姊姊,因他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姊姊长大成人,这身功夫又是跟姊丈练的,他一见姊姊要自刎,只吓得自己颜色更变,说:“雕崽子,你回去告诉你老雕,我姓石的要斗斗他。他若敢来,我把他的翎篁给他拔来做扇子,挖了他的雕眼,就怕他不敢来!”邱明月说:“好,你等着看吧!不上一月准来找你。”石铸说:“我等他一个月,如他不来,我去找他。”邱明月听了这个话,只气得浑身直抖。 他下了伏牛山,认上大路,一路上晓行夜宿,那一日到了元豹山。进了厅堂,见胜奎正同他父亲吃茶,便先给二老行礼。 邱成问道:“石铸见了书信,他与你说些什么?”邱明月把石铸所说的话,从头至尾述了一遍。金眼雕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要上河南找石铸,水箭打金蝉。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一回 胜奎实心遭诡计 邱成水箭打金蝉 话说邱成一听邱明月所说,气得须眉皆张,说:“我要不找他,不是英雄。”胜奎说:“兄长暂息雷霆之怒,那石铸乃年轻无知之人,不知兄长的厉害。”金眼雕性如猛虎,并不答话,转身到里面带上盘缠,随即换了衣服,下元豹山直奔河南嵩县去找石铸。胜奎连忙追赶,先回到了胜家寨,带上镖囊和金背刀,也连夜奔往河南。 这日到了河南嵩县,离三杰村二里之地,有一个清化镇,西头路北有一德胜店。胜奎进了北上房,净了面,吃了茶,便问伙计说:“这三杰村有一碧眼金蝉,你可知道?”伙计说:“知道,乃嵩县有名人物,无人不知,哪个不晓。你老人家贵姓,找石大爷有什么事?”胜奎说:“我来访访他,吃两杯茶就去。”胜奎问明道路,出了店门,一直奔往三杰村,来到十字街路北,到了石铸家门首,刚要打门,只见一人在门首站立,自言自语地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敢情刚才就是金眼雕来找我家主人,看他未必是我家主人的对手。”胜奎说:“石铸在这里住吗?”六儿说:“不错,你贵姓?找我家主人何事?”胜奎说:“我家住大同府黄羊山胜家寨,姓胜名奎,绰号银头皓首,找你家主人石铸,有几句要紧的话说。”六儿说:“我家大爷被朋友所约,游山玩景去了。”胜奎说:“我住在清化镇德胜店,回来叫他等我。”六儿说:“是了。”胜奎转身回店。 六儿回到门房,想到金眼雕方才来找过,我已经回了,现在又来了个姓胜的。这些人都没有来过,待我们大爷回来,细细回禀,叫他早做准备。正在思想之际,听外头又嚷嚷说:“石铸在这里住吗,我就是金眼雕。”六儿出去说:“还没回,还没回,你在哪个店住?我家主人回来,叫他找你去。”金眼雕说:“我住清化镇西头德胜店,在西院北房。”六儿说:“是了!你老人家回去吧。” 金眼雕走后,石铸才由外面回来,喝了个醉眼朦胧,来在门首,说:“六儿,今天有什么事没有?”六儿说:“方才有一个大同府元豹山来的邱成,到这里找你三次了。还来了一个姓胜的,自称住在胜家寨,他叫胜奎。”石铸一听发愣,见胜奎复又返来。六儿用手一指,说:“这个就姓胜,大爷你看。” 石铸一瞧,这人有七十余岁,白四方脸,慈眉善目,准头方正,四字方口,海下一部银髯,身穿蓝绸长衫,足穿白袜云鞋。石铸此时酒也醒了,说:“来者莫非胜家寨的银头皓首胜三哥么?” 胜奎说:“不错,你是何人?”石铸道了姓名,说:“今天我已酒醉,不能让往家中,有什么话,明天到三杰村后面,有个钓鱼台,从辰到巳,等你两个时辰,准约会,不见不散。”胜奎说:“好!我就此告辞。” 胜奎回店,此时金眼雕已然安歇。胜奎并不知他住在跨院,即回屋中歇息。 天至傍晚之时,金眼雕又至三杰村去找石铸,方到门首,只见家人六儿说:“我主人留下话了,明天到伏牛山半山腰中,那里有一块平地,天至正午,不见不散。”金眼雕说:“好!就是这样,我在那里等候于他。”说罢转身就走。刚走到清化镇十字街,见一群人在一座店门首围得风雨不透。金眼雕分开众人,往里一看,见一人约有二十余岁,生得虎背熊腰,正在那里练石头,足有二百多斤。众人围着呐喊,说:这人力气不小,他名叫马二,乃清真教的人,外号叫做马二愣。金眼雕看他练了半天,无非是些笨功夫,并无出奇之处。金眼雕分开众人进去,大众一瞧,见他年有八十余岁,黑脸膛,须发皆白,二日神光满足,身穿一件白绵绸汗衫褂,青绸子中衣,白袜青缎皂靴,挟着一件青洋绉长衫。马二愣说:“我练的这石头,有二百四十斤,你这个年岁了,趁此躲开,别碰着你。”邱成哈哈一笑说:“你所练这个,无非是孩童玩意。”走过去单臂便将石头举了起来。马二愣一看,惊得目瞪口呆,连忙问道:“老丈贵姓高名?”邱成说:“我乃大同府元豹山之人,姓邱名成,外号人称金眼雕。”马二愣说:“原来是邱老爷子,我常听保镖的人说,你老人家的威名远震。来吧!我给老人家磕头拜为老师,你住在哪个店里头,打发人把行李搬了过来。” 邱爷见马二愣忒志诚,并无半点虚言,便说:“那就派人把我的包裹拿过来吧。”晚上,马二愣预备了炖牛肉,邱爷吃了晚饭,就告诉马二愣所练的软硬功夫招数。马二愣说:“邱老爷子,我们这地方有一石铸,我总赢不了他。我二人在先很好,后来因练功夫练出仇来。他要叫我拜他为师。我又不肯。你老爷子就教给我练点真能为,也叫我出出这口气。”邱爷说:“也好!我明天见见这位石铸。”马二愣转身出来,邱成就睡了。 一夜无话。次日,胜奎因跟石铸定了约,老英雄决不失信,便带刀出店,直奔三杰村,逢脓问钓鱼台在哪里?有人指引,他来到了三杰村后面,眼前有一堆土,高有二丈,方圆有四五尺,周围有几十棵树,名为钓鱼台。台上还有土台一座,瞧瞧倒也干净。胜奎在大树之下将包裹放好,坐在上面等候石铸。 约有两刻之时,只听那边有人说:“一步来迟,胜老丈在此受等了。”胜奎一瞧石铸笑嘻嘻地过来,连忙站起来说:“我今天来此,所为你与金眼雕之故。此事皆因我而起,我要不拿活阎王焦振远,焉能请伍氏三雄。贤弟,诸事皆不可认真,邱成来时,你赔个不是,带着玉马出去打官司,有我照应,决无受累,要叫你受了委屈,也对不起伍氏三雄。”石铸说:“你叫我跟你打官司,还叫我给老雕赔不是,你这是出来说和的吗? 我告诉你说,胜三!姓石的我是个英雄,天塌了有地接着,脑袋掉下不过碗大疤拉。我既敢惹他,我就要会会他。你怕金眼雕,我是不怕金眼雕的。“胜奎一听,这个小子说话讨人厌,就伸手将刀拉出来,把长大衣服一甩,一摆金背刀说:”小辈! 三老爷子没那些话跟你说,我先把你捉住,送到当官治罪。“ 胜奎乃家传八卦追魂夺命连环刀,十一刀不容人还手。当年神镖胜英老英雄的这一刀法,传过三个徒弟,大徒弟是江南绍兴府人,人称飞镖黄三太;二徒弟是陕西长安的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第三个就是胜奎,父传子受,焉有不尽心之理?当年神镖胜英,仗着迎门三不过飞镖,甩头一子,和这八卦追魂夺命连环刀扬名天下。 今天胜奎施展出这路刀法,石铸如何能敌得了!石铸说:“胜老丈别动手,我输了,情愿跟你前去,你说怎办就怎办?” 老胜奎乃是慈心的人,如何肯赶尽杀绝,自己就往圈外一跳,把刀法一收。石铸累得满头流汗,手拿棍棒,并无还手之力。 他瞧着胜老丈在那里站定,便笑嘻嘻地过来说:“老头,真有你的。”说着往前一凑,抖起杆棒,就把胜奎捺了个大筋斗,按倒就捆。老头本来力气不足,石铸先把他稳住了,如何能防备?石铸说:“咱们两不该,你赢了我,我也赢了你,谁也不算输。”他扛起胜奎便奔伏牛山去找金眼雕。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二回 伍显带罪回嵩县 石铸陷身伏牛山 话说金眼雕离了清化镇,来到伏牛山,见来了一个挑水的,就把他叫住问道:“你挑水一天,能卖多少钱,是甜水苦水,从哪里挑来的?”那挑水之人说:“我们这里多是井水,这水在北边,龙王庙里头有井。”金眼雕说:“你给我挑两挑水,挑到伏牛山半山的那片空地,我给一块银子。”那挑水的穷人一听,乐得心花俱开,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银子,听见金眼雕说给银子,他连连答应说:“老爷子,你头里等我,这就到。” 金眼雕点头,来到半山平川之地,在树林中找一块干净之处落座。原来金眼雕练就了一宗水箭功夫,把水喝到肚腹之内,用混元真气把它托住,一张嘴使这股水出来,厉害无比。今天金眼雕要拿这个来赢石铸。正在思想之际,见挑水的已然来到,金眼雕搬起水桶,喝了一口,站起来走了几步,把水滋出来,又照样来三次。他告诉挑水的,再挑一挑来。挑水的去不多时,又挑了水来。金眼雕给了他一块银子,约有二两多重。挑水的接过来,只乐得欢天喜地。 金眼雕把水喝了,运在肚腹之中,就见石铸扛着胜奎从半山坡而来,来至近前,说:“姓邱的,把你这拜弟交给你吧!” 说罢,将胜奎放下,先把绳扣解开。胜奎站了起来,含羞带愧。邱成一瞧,气往上冲,就说:“一个蛤蟆崽子,邱大爷今天把你扒叉坏了。”石铸抖杆棒过去,邱成说:“你先站住,我要跟你一般动手,赢了你不算英雄。象你这个能为,还搁不住我一口唾沫。”石铸说:“好一个老雕,你不用拿大话吓我,你赢得了石铸,我甘拜下风,跪倒给你磕头,拜你为老师。”邱成说:“好!我在这里站着,你过来使这杆棒兜我一个筋斗,我就给你跪倒磕头。”石铸赶过去,一抖手照老雕就缠。那邱成使千金大法一站,石铸用尽平生之力也兜不动他。石铸心中仍然不服,一连几下,俱都如此。金眼雕往旁边一闪,石铸要往前蹿。邱成说:“石铸你站住,我一口唾沫要啐不倒你,就算我输。”便把口内的水,照定石铸迎面张嘴一啐,白亮亮似水箭一样,正打在面门上。石铸翻身栽倒。邱成说:“我要拿他到京都完案。”胜奎说:“大哥不可,随他去吧!” 说着话,二位老英雄转身下了伏牛山,刚往前要走,只见那边又来了挑水之人。邱成一瞧,正是方才那个挑水的。金眼雕把挑水之人叫住,说:“你把树林之内躺着的那人,背送三杰村石宅。”挑水之人说:“我认得。”金眼雕又掏出了二两多银子给他。那挑水之人接过银子,找个地方把水桶先存好,就把石铸背起来直奔三杰村。 邱成同胜奎回到店中,算还店帐,歇了一夜,次日便上路回京。那一日来到京都地方,住在西河沿高升店。次日换上衣服,邱成同胜奎来到了彭大人住宅。到了门房,有人往里回话。 彭公正在书房之内,听见胜奎同金眼雕邱成前来,连忙吩咐有请。此时,高通海已回来,彭大人正为石铸这一案不能回奏,心中着急。胜奎同邱成来到书房之内,见了彭公施礼。彭公让二位坐下,说:“二位义士从哪里来?”邱成把上河南之故细说了一遍。彭公说:“本部正为盗玉马之案不能复奏,二位义士有何高论?“胜奎说:”要拿石铸,大人必须递折子奏明,由保安调来伍氏三雄,叫他等带着内大班去往河南,可以把他拿来,派别人去只是枉费跋涉。“彭公一听此言,深以为是。 即派人摆酒款待胜奎、邱成。次日大人递了折子,提说盗玉马之贼,有伍氏三雄知情。可以派人先调伍氏三雄,然后派内大班跟随至嵩县办案。圣上准奏,即派内大班的汤文龙、何瑞生,押着伍氏三雄前去办案。 这日由京都起身,晓行夜住,来到了三仙庄。一打听,石铸此时正在家中养病,因他自从被邱成打坏身体,这时尚未养好。伍氏三雄带着汤文龙、何瑞生来到三杰村,到村里一打门,六儿开了门。大爷说:“你家主人可在家?”六儿说:“在家。” 伍氏三雄直奔书房,就来拿他。及至掀帘进去,见房中无人,又连忙把六儿叫过来问道:“你说你家大爷在书房,此时哪里去了?”六儿说:“白日就在房里睡觉看书,小人此时并未见他,你老人家可在前后各处找寻吧!”伍氏三雄到里面去见伍大奶奶,提说石铸之事。伍大奶奶说:“是在书房。”伍大爷说:“既在书房,现在必是逃走了。”正在说话之际,家人来报说:“石大爷到那边把二奶奶、三奶奶房中的东西全给碎了。” 此时西院的贾国栋、贾国梁也都过来了,对伍氏三雄说:“石铸在家中歇了几天,惹了祸啦,听说后头还有个人囤。”伍大爷把六儿叫进来,说:“后头人囤放着人么?”六儿说:“有人,有三位办差的老爷,被我们大爷拿住了放在里面。” 伍氏三雄赶紧到里面把三人救出来,一问刘芳、苏永福、苏永禄,才知道从前之事。贾国栋、贾国梁说:“如今他到三仙庄把东西碎了,你们何不前去找他?”伍氏三雄就同二位班头和办差官前去捉拿石铸。方到了三仙庄,见王伯燕从里面出来,说:“石大爷走了,他把二奶奶、三奶奶房中的东西全给碎了。”伍大爷一想,他必然是跑了,决不敢回家来的。贾国栋、贾国梁说:“他跑了我知道,他所去的地方我也知道。我三人时常在一处,他这一走,必然是上青龙山、伏牛山的峡谷间,那里有座三清观,有一老道刘道元跟他是拜兄弟,他准往那里去了。”伍氏三雄说:“咱们到家中歇歇,回头再去找他。” 先叫厨子做点菜喝酒。刘芳、苏永福、苏永禄都是河南瓜,大家叙了些闲话。正在说话之间,家人来报说:“石大爷跑到贾大爷、贾二爷家中去了。”众人一听,连忙站起,又回到三杰村。到了贾国栋、贾国梁家中一瞧,二人气得半响不能说话。 原来,贾国梁之妻为人忠厚,素常与石铸论着兄嫂,也说一言半语取笑话。如今他竟把贾国梁之妻抹上一脸锅烟子,把贾国栋之妻捆在树上,还将衣服剥去。家人说:“我等已把二奶奶放开,石大爷他打完闹完就定了。”贾国栋、贾国梁说:“好,我拿住了他,焉能与他善罢甘休?今天晚上到伏牛山去找,那里准能把他找到。”众人说:“也好。”气得伍大爷浑身直抖,说:“石铸你气死我也!我自幼教他武艺,叫他做正大光明的事情。不想他任意胡来,惹下这等大祸,叫我跟他着急。我自今以后,与他誓不两立。你们几位跟我来,先到伏牛山去找他。” 众人来至三清观叩打庙门,里面刘道元出来迎接,一见是伍氏三雄,连忙往里让。大爷说:“我们不进去了,石铸在这里没有?”老道说:“没来,石大爷这一向都没来过。”伍氏三雄说:“既然如此,我们走了。”候至天黑,众人复又来至三清观,把庙一围,伍氏三雄蹿过墙去,只听得石铸正与老道说话。大爷一声喊嚷,石铸便由后窗户逃走。伍显赶紧就追,石铸一低头,打出了紧背低头锥,只听大爷“哎哟”一声!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三回 哭丧计捉拿石铸 遇故友义结金兰 话说伍氏三雄追赶石铸,刚出了三清观,石铸回身照定那伍大爷的咽喉一锥,只听“哎哟”一声,伍大爷翻身倒地。后面众人说:“好石铸,你竟敢把姊丈打死!”各摆兵刃追赶石铸。伍二爷到来,把大爷背回了三仙庄,又派人把伍大奶奶接回来,说:“大爷被石铸打死了。”伍大奶奶回来一瞧,见伍大爷挺在床上,摸摸身上冰凉,不禁放声大哭,口中不住地直骂石铸,又派人到外头瞧了一口棺木。贾国栋、贾国梁立刻去讲棚,伍元、伍芳找和尚讲放焰口,一家人穿白挂孝。 那石铸与庙里的老道相好,听到他姊丈叫他,一害怕就跑。 他姊丈追来,他冷不防一锥,也没想到竟把姊丈打死了。听伍元、伍芳说把他姊丈打死,他还不信。候至天光大亮,他便改换了衣服,来到了三仙庄。在村口一探听,只见有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处说闲话,说:“伍大爷在此庄中居住多年,没得罪过人,平生所学能为,都传授了他内弟石铸。谁知那石铸盗来玉马,惹下大祸。他姊丈来拿他,竟被他一锥打死。今天家中办事,石铸这厮真是丧尽天良。”石铸一闻此言,五内皆裂,心中又想:“且慢,我姊丈诡计多端,怕他其中有诈,待我访真了再说,别中他的计。还是先回三清观改扮行装,细细访知,如果是实,我再去不晚。”石铸到庙内换衣,心想:“我本无心把你打死,你老人家一死,小弟决不活着,我要活着,只恐千载落个骂名!” 他痴迷了半晌,又复回三仙庄。在伍家的大门对过,有个茶馆,他拿手巾把脸一蒙,进了茶馆,倒杯茶摆在桌上,偷眼瞧大爷家的门口,正在搭吹鼓手棚,又听见喝茶之人也提这回事情,说:“石铸丧尽天良,不该做出这无情无义之事!”开茶馆的掌柜,姓杨名泰。这人爱说爱笑,跟石铸素常也爱开玩笑,听众人这样说,他便答了话,说:“石铸竟做出这件事来,人人骂他,我现在给他起个外号,叫贼鬼子。”石铸听见,一声不言语,站了起来就走。他来到姊丈门口,推门进去,到了院中一瞧,棺材就在那里停着。他放声大哭,说:“姊丈,我石铸服罪。”正在痛哭之际,棺材盖一起,伍大爷蹿出来便把石铸拿住。 书中交代:此乃是伍大爷见石铸狡猾,自己就翻身栽倒,他对过来的伍元、伍芳说:“你二人就说我死了,我闭气装死,可以拿他。”伍元、伍芳这才大嚷起来,说:“伍大爷死了!” 石铸和贾国栋、贾国梁、刘芳等,都一概不知是诈,连伍大奶奶和家中的女眷,也都不知道伍大爷是假死。今天石铸一来,伍大爷便由棺内蹿出,将他揪住。石铸说:“好!你们这条计真高,官司我打了,拿家伙来把我锁上吧!”何瑞生说:“贤弟,又何必锁上呢,你跟我们人都打官司就得了。”伍显说:“我来给你引见,这汤大哥和何大哥,当年也是绿林中的朋友,现在京都充当内大班,奉圣旨押着我三人前来拿你。大丈夫作事敢做敢当,方是朋友,我三人打这场人命官司,也是自行投案的,就是身受国法,死在云阳市口,也是自作自受。”石铸说:“姊丈既然说到这里,我今日做这件惊天动地之事,也是为的留下英名,传于后世,虽刀斧加颈,并无半点惧色,咱们今天就此起身,我姓石的决没有什么儿女情长,家中事情自会有人照应。”伍氏三雄一听,说:“很好!汤二哥,你们把家伙给他带上!” 石铸说:“你们几位先跟我到对过的茶馆拿点东西。”大家跟随进了茶馆,石铸说:“杨泰!我盗来的九点桃花玉马交给你了,拿出来吧,跟我去打这场官司。”杨泰一听,吓得颜色更变,浑身直抖,说:“石大太爷别开玩笑,我怎么见着你的九点桃花玉马?”伍氏三雄也知道杨泰是个好人,决不会做这个事,便说:“石铸,这是怎么回事?你不可诬赖好人。” 石铸说:“我实在是把玉马交给杨泰的呀!”杨泰只得给石铸跪下,说:“石大太爷,我从此再不敢跟你开玩笑了,你饶了我吧!”石铸说:“饶你也成,把你媳妇给我叫过来,给我个乖乖。”杨泰是新成家的,夫妻还不错,要不这么办,只得打场官司,他知道这是刚才说话叫石铸听见了,石铸这个人说得出来,做得出来,莫若跟媳妇商量,给你一个乖乖,完了这回事,只得说道:“石大爷,我去叫她来给你个乖乖。”站起来到后头跟媳妇商量,媳妇不愿意,当着大众怕害羞。杨泰又出来给石铸跪下去,说:“石大爷,我知道方才说错了,我是贼兔子,你老人家再骂我几句。”石铸哈哈一笑,说:“杨泰,我叫你认识认识我,背地里不准骂人。” 说罢,出了茶馆,带着众人到三杰村把玉马取来。此时天色已晚,大家都住在伍爷家中,贾国栋二人告辞回家。伍大爷晚上把石氏叫来,对坐谈心,说:“娘子,我和你是半世夫妻,总算和美,我这一人都中,吉凶未定,你我从此分手,只怕不能再见了。倘若我死之后,你同两位弟妹要合作度日,不可争闹。”石氏说:“丈夫请放宽心,贱妾所不放心者,就是丈夫和石铸历作之事,都是命盗案子,罪在不赦,倘若彭大人不念旧情,你四人准有性命之忧。”伍大爷道:“凡事皆是天定,不由人算,我此去如京中平安,不到一月之内自有回音。”说罢安歇。 次日净面吃茶,在书房之内,又叫进王伯燕来。伍显说:“王大哥,你我孩童厮守之交,我三人此去凶多吉少,国有王法,律有明条,杀人偿命,我等倘若身受国法,你在家中要多多照应。”王伯燕说:“何瑞生大哥,京中神力王府有咱们一个朋友,叫飞天豹武七鞑子,他现在家中作何事故?”何瑞生说:“飞天豹武七鞑子在老王爷府中,得了庄园处总管。后来他得了一场病,在家里教了一个小徒弟,叫费德功,练得倒很好,就是五官相貌长得太凶,怕的是后来不安分。现在他移居在京东三河县武家庄,算是王府的皇粮庄头。京中老朋友死了不少,前门外大栅栏开镖局子的何云龙何二哥也死了,老四霸天之内,飞天鹞子贺兆熊也死了,真是不堪回首忆当年。”王伯燕说:“你哥俩个京中熟识,伍家贤弟到了京里,请多多照应。”汤文龙说:“彼此都是自己兄弟,何须叮嘱,想当年在山东德州镖打窦二墩之时,都是少年英雄,到如今已是须发皆白了。”正说话间,厨房摆上饭来,大家吃完饭,套上了车。 石铸与伍氏三雄便装打扮,家伙都放在车上,由三仙庄起身,晓行夜住,饥餐渴饮,非止一日,来到京都。到了彰义门,伍氏三雄说:“绕道走平则门,我去瞧个朋友。”众人坐着车辆,来到平则门外,见路北有一座黄酒馆,字号是秘香居。伍氏三雄说:“咱们把家伙带上。”跳下车来,进了秘香居。群雄大闹秘香居,龙虎风云会。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四回 武登科慈心招祸 侠义心拯危救贫 话说伍氏三雄到秘香居黄酒馆门首,忽然想起一事,跳下车来,各带刑具进了酒馆。 书中交代:秘香居掌柜的,姓武名叫登科,在东华门外金鱼胡同住家。父母在日,久走苏杭二州,贩卖绸缎为生,在前门外鲜鱼口开了一座德昌泰绸缎店。武登科娶妻王氏,乃是崇文门内苏州胡同珠子王家的女儿。夫妇两个自父母死后,用了十数个男女家人。武登科念了数年书,下了两次场未中,也无心求取功名,就在家中度安闲岁月。 这一年冬至天气,他吃完早饭,信步出了前门,天气甚是寒冷,滴水成冰。在前门外桥头,见有几个穷人,正蹲在地下斗骨牌。武登科站在一旁,瞧这几个人身无棉衣,甚是单寒,看了多时,问道:“你这几个人,天气这样寒冷,为何还在此地赌钱,太不知世务了。”这几个穷人一瞧,见武登科年方二十有余,白净脸皮,俊品人物,知道是一位富豪子弟,连忙说道:“大爷有所不知,我们这几个人,拿副骨牌在这里解闷,把冷饿就忘了,哪能够象大爷,天冷了多穿上两件。”武登科一听说:“你几个人为何不想营生?都是二三十岁,正在青年,何至冻饿而死。”这几个人说:“要有两三吊钱,护护身体,还可以寻亲找友,找个正事。”武登科道:“每人我给你两吊钱,跟我拿去吧!”这四个人说:“谢过大爷,不知大爷贵姓?” 武登科通了居处姓名,带着那四人到德昌泰来。走在半路之间,那前门外的穷汉甚多,一见这四个人,便跟随他等,问明武大爷是舍钱的,全都欢喜。武登科到了铺子门首,说:“你几个人站着,我叫人给你钱。”跟来的那些穷人说:“怎么给他等钱,不给我们呢,舍钱还挑着人舍吗?”武登科一听,说:“不要嚷,每人给你们两吊钱。”就叫店中先生开付德昌泰门外的穷人。只见人越聚越多,店中先生说:“点点人数,先给个字条儿,再来领钱。”共合五百八十七人,每人给钱两吊。武登科在铺中吃了晚饭,放到三更天,穷人尚未散尽。登料无可如何,说:“明天再放吧,铺子该关门了。”好容易把穷人赶散,才关了门。 次日天光一亮,穷人又围满了。这真是善门难开,善门难闭。武登科由店中坐车回来,众穷人又跟到金鱼胡同,堵着门口直嚷直闹。武登科打发家人去告诉他们别嚷!来了多少人,每人给两吊钱。家人查点数目,照数放了。次日,穷人比先前更多,舍了不到半月,把一座德昌泰绸缎铺也卖了。后来又把家中囊内所存财物,全折变尽了。不到一月之间,家中四壁皆空,落得一无所有。夫妻对坐闲谈,登科说:“明天穷人又来,该当如何?”王氏说:“我倒有个主意,明天来了,就说五天放一回,今天来了一概不给。”至第五天,武登科又把家中房屋变卖。舍了两三个月,就剩自己住的这处房子了。 他有一个表兄,叫赵得福,原先在钱铺做买卖,后来铺子关了,改行跟官,跟了个姓庆的,乃是织造,在外头几年,很不得意,姓庆的已被参,回来时仍一无所有。这天来找武登科,放声大哭,说:“兄弟,你得救我,现在我身上无衣,肚内无食,一无所有。现有朋友给荐举在白大人那边看门房,这个事可以熬得出头来,现需一百银子,兄弟你得救我。”武登科说:“我这两天正为难,家里已一无所有,产业都被我舍了。我身底下这处房有红契,你拿去押了吧,你拿一百,剩了给我。” 他们对过住着一家街坊,姓苟,家里开了纸铺,很有些钱,使把房契在对面押了一千两。他表兄拿了一百两,给他九百两。 那赵得福临走时说:“兄弟,你等着吧,我发了财必还你。” 打这赵得福走了,他舍了两天,钱又没有了。 大奶奶到娘家见了二位哥哥说:“家中有急用项,暂借二三百银子。”他哥哥说:“倒是二百还是三百?姑奶奶永没张过嘴。”王氏娘子本来是闺中弱秀,听哥哥一问,脸就一红,说:“哥哥,借多少是多少。”大爷叫帐房赶紧称三百两银子来,留姑奶奶吃完了饭,送王氏回家,便把银子带在车上。武登科一瞧借了银子来,叫家人搬到银铺合钱,次日一舍就完。 王氏这天与武登科谈心说:“借了钱一舍就完,这一回该当如何?”武登科说:“我跟他们说没钱了,他们都不信,大家都齐呼我财神爷,下回你再到你娘家去借。”果然到了舍钱的日子,又让王氏借了一百两银子来。如是者三次,到第四次又去借时,王大爷说:“姑奶奶,我供不起你舍,你们家里三四万银子都舍了,你又坑害我来了。没钱。” 王氏生气回家,对丈夫说了。武登科一想:现在自己没钱舍了,使人家的又指什么还?次日,穷人来了几千,武登科出去说:“我实在没有钱了,众位不信,就请进来看,等我有钱时再舍吧。”央说了半天,那善心的穷人就走了,那恶心的穷人开口就骂。武登科晚上到了苟宅,将自己住的五十余间房卖了三千两,剩下九百两之数,夫妻两个赎赎当,把家人辞退,每人给银十两,慢慢谋事。 夫妻二人便搬到京西离城二十里他家的坟地去住,那里就有看坟的,单有一处阳宅,于是把看坟的搬在别处住,自己置了些粗糙的应用物件。这房是北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倒也整齐。看坟的姓赖,叫赖天生,素日就不法,时常卖树木,有祭田二百亩也叫他给卖了。本来武登科自幼就不懂营运,坐吃山空,自端午节后搬出城来,住到过八月节,把这点余资又花了有一半。这一天,夫妇因多吃两杯酒睡沉了,次日起来,所有的银钱钏镯首饰衣服,又被贼人挖了窟窿,偷盗去了。夫妇彼此埋怨,并无一点主意。天气寒冷,夫妻两个度日如年。偷去他这些财物的,原来并非外人,乃是赖狗赌输了,看他主人老实,夜晚就挖窟窿盗去了财帛。武登料无法,到九月时候,想起他的表兄,何不进城找他去呢。次日,告诉大奶奶找点东西当作盘费,说要进城去找赵得福。王氏还有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褂,也不过当上三四百文。 武登科家中的早饭是碎米稀粥,他随便吃了,拿起小包裹便直奔平则门,进了城,打听到白大人住在后门外金丝套胡同。 到了那里,一瞧路北大门里头,挂着许多官衔牌。他来到门房说:“辛苦!我找赵二爷,劳驾把他叫出来。”众人说:“你等等吧!”不多时,赵得福从里面出来,人也改了样,衣裳架弄着,又白又胖,真是人得喜事精神爽,一见武登科,说:“兄弟你来了,今天我忙,要跟大人上衙门去。你搬到哪里去了,我总没见着你。”武登科说:“现在京西坟地里住,剩了几个钱都丢了。”赵得福说:“你等着,我进里边去。”不多时拿出一吊钱,说:“给你做盘费吧,这里还有十两银子,你垫办着过日子,过腊月二十再来,我给你二十两。”武登科回家,到了腊月二十二又来这里找他表兄。只瞧见白大人封了门,奉旨抄家,连他表兄都交刑部了。无奈回去,到家中把表兄打官司的事述说一遍,王氏也是无法了。到二十三祭灶,都说两句吉祥话,他夫妻两个说:“灶王爷,我们过了年,人家都说好人相逢,恶人远离,开市大吉,万事亨通。我们是恶人相逢,好人远离,开市大吉,万事恒宁。”正说之际,只听房上有人答言说:“我乃恶人相逢!”又一个说:“我乃好人远离!” 又一个说:“我乃开市大吉!”扑通一声,扔下一宗物件。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五回 访知己义结金兰 献珍珠替友赎罪 话说武登科同着王氏祭灶,正说恶人相逢,好人远离,开市大吉,万事恒宁。只听房上有人说:“我乃恶人相逢!”“我乃好人远离!”“我乃开市大吉!”扔下一个包裹,竟自去了。 他夫妻拣起来,觉着沉重,到屋中打开观看,里面竟是黄白之物。 武登科说:“暂且把这些都装在炕洞之内,留下十数两银子,换了过年。”王氏说:“你先作一个好买卖,然后慢慢的往外换银子。”武登科说:“也好!我买一个筐儿,过年卖瓜子为生,倒也不错。”不多天转过年来,便置了一个筐儿,在干果铺买了些黑白瓜子,进城去做小买卖,带着换了儿两银子回来。他天天如是,要在西四牌楼黄酒馆子喝一遍酒。人家做买卖都要赚钱,他做买卖却赔钱,如取两吊钱货,他一卖就剩一吊本了。他做着这买卖,也无非遮掩身子,不过为了慢慢的兑换银子。他天天在黄酒馆喝酒,总在吊数。前一两天,黄酒馆子不解其意,日子一长,可就留了神。大家想:他做小买卖能剩多少钱,天天在这里吃几吊钱?瞧此人甚是安稳,喝了酒举止端详,并不象浮浪子弟。 这天那个掌柜的过来说:“客官你贵姓?”武登科说:“姓武。”又问他在哪里住家?武登科说:“现在平则门外坟地,原是金鱼胡同人。”这个掌柜的又说:“咱们还是当家,我也姓伍。”武登科说:“我是文武之武,叫武登科,你是哪个武?” 山东人说:“是行伍之伍,我乃山东登州府福山县人。先前在东华门做买卖,金鱼胡同的一家财主,开德昌泰绸缎庄的,天天舍钱,就是你么?”武登科说:“不错,是我。”那山东人说:“我叫伍振纲,久仰你的大名。你做这小买卖,能赚多少钱,天天在这里吃一吊多钱,赚得出来么?”武登科说:“我这是无事拿它消遣,真指着靠它吃饭,如何能行?现时我有个亲戚,在外头做官,回头给我些钱,叫我做买卖。我以卖瓜子为名,要访能人开个买卖。”伍振纲说:“我有一个买卖,在平则门外北驴市口,也是黄酒糟坊,现在关了。开着的时节,还放西四旗的帐,现在因东伙不和,把买卖就收了,我在这玉泉居算是白帮忙。”武登科说:“要开个黄酒糟坊,得用多少钱来?”伍振纲说:“要不放帐,有一千两银子就好做买卖;要放四旗的帐,本钱就要多了。”武登科说:“你带我到平则门瞧瞧这个地方成不成?”伍振纲说:“很好。” 说着话,会了酒钞,出了酒馆,二人顺大街到了平则门外。 来到那座酒馆门首,便推门进去。这里面有看房的,见二位进去,连忙让坐,倒了两碗茶。武登科说:“伍大哥,你今年多大年岁,咱们哥俩换换帖,结为金兰之好。”伍振纲说:“我今年二十九岁,你既不嫌弃,咱两人磕头。”两个谈说些闲话,晚饭就一同吃了。伍振纲自己回铺子,武登科回家。 次日,伍振纲起身到武登科家中,给王氏引见了,哥俩就在家中神前结拜。伍振纲年长,武登科是兄弟。武登科把自己所存的黄白之物,叫伍振纲拿到金店去换,择日子将平则门外的铺子开张,起的店号是秘香居。铺子后单有一所院子作住宅,把王氏娘子接来,就在后院居住。这买卖日见兴盛,用着七八个伙计。 这一天,武登科正在柜上坐定,回思父母在日,家大业大,后来因我一时荒疏,把一份家业全都舍了,穷得一无所有。也是上天有眼,得了邪财,却不知道是何人周济我的?总算是祖上有德,还可以护住身衣口食。这二年买卖又大得利息,打算在城里头再开一处。正在思想之际,只听外面一阵大乱,帘板一响,进来几个犯罪之人,都是项上带锁,腿上砸着铁镣,手上戴着手捧子。头一个进来的说:“好一个秘香居,今天在此吃两杯酒,也该算算帐了,这个买卖是我开的。”武登科一瞧是四个犯人,有两个内大班班头和几位办差官跟随。他一听话里有话,连忙赶过去问道:“你们几位从哪里来?尊姓大名?” 伍显说:“大爷我叫恶人相逢。”伍元说:“我叫好人远离。” 三爷说:“我叫开市大吉。”武登科知道是周济自己的恩人,连忙说:“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你们几位跟我到雅座。”众人跟武登科到雅座之内落座。武登科说:“恩公尊姓大名,倒是怎么一段情节?”伍氏三雄自说了姓名,又说了那一年在京中之财,我三人知遭索皇亲乃是当道权臣,在京访他。见你正白舍钱,后来变房卖屋,知道你是善良之人受了穷困。我三人平日乃绿林人物,偷不义之财,济贫穷之家,杀贪宫,诛恶霸,我等偷了索皇亲一些金银,共有三千多两,一半是黄金,那日扔在你的院中。现今我三人遭了人命官司,故来到这里,把话说明。 伍振纲这时从外面进来,说:“我已听了多时,既是三位兄弟,这也是前世宿缘,你我今天在此结义为友。兄长的官司不要紧,我慢慢的托人情,给兄长办理,不知三位兄长意下如何?”伍氏三雄说:“也好,就是我五人结义为友。”五人是伍显、伍元、伍芳、伍振纲、武登科。按次序行礼已毕,请伍氏三雄到了里院,王氏出来给三位兄长见礼磕头。伍氏三雄每人脱下一件贴身穿的棉紧身,递与武登科说:“贤弟,你把这三件衣服叫弟妹拆洗拆洗,我等官司大概是秋后处决,到临出来时,你把这衣服给我等送去。”武登科接过衣服,送到后面。 伍氏三雄吃完了饭,便与石铸等告辞出来。头一天进城,大家先奔大人宅中。刘芳、苏永福、苏永禄进去回话,把伍氏三雄拿石铸之事细说一遍。大人赏了伍氏三雄和石铸一桌酒席,叫刘芳告诉他等只管放心,本部院定然递折子保奏他等,决不能叫他们身受国法。刘芳出去,叫家人把酒席摆上,汤文龙、何瑞生同坐吃酒。刘芳把大人所说之言,对四人述了一遍。这四人俱感念大人好处。次日,汤文龙、何瑞生押解伍氏三雄和石铸变送刑部,把四人看押起来。彭大人复奏已把盗玉马之贼拿获,玉马由刑部缴呈,折内说明了拿石铸乃伍氏三雄之功。 武登科自伍氏三雄走后,便叫王氏将三件棉紧身一拆,原来里头是无数珍珠,都是出号大颗,满屋中尽是宝光。王氏以前在娘家见过这种珠子,于是忙对丈夫说道:“这乃无价之宝。” 赶紧拆了一件,将珠子倒在匣子之内,有几千颗之数。一连拆了三件,多少不等,俱有黄豆大小,光彩夺人眼目。王氏说:“你明天先拿十颗珠子,到大栅栏门框胡同,问问这珠可是无价之宝。” 次日,武登科用匣儿装着十颗珠子,到外面来见伍振纲说:“四哥,昨日三位兄长留下衣服,乃是三件珍珠汗衫,现在拆出许多珠子,我今天拿了十颗,到珠宝市前去变价,好给他三位兄长打点官司。”武登科出离酒馆,进了平则门,到前门外珠宝市头一家珍宝斋红货铺,进去一道辛苦,便把匣儿拿出来,说:“我有几个珠子。”掌柜的一瞧,赶紧往柜房里让,连忙问道:“尊姓大名,府上哪里住?”武登科说:“我在平则门外驴市口开黄酒糟坊。”掌柜的说:“这几个珠子我买不起,你在这里坐坐,我把行中街坊请来搭伙买,想你家中必然还有,这真是无价之宝。”便叫学徒的倒茶。掌柜的出去约请行中之人,不多大工夫,进来珠宝行的十几个人,大家过来给武登科见礼。 正在要讲价钱之际,由外面进来一人,年有半百,头戴五品顶戴,身穿绫绸,两只龙箭袖袍,足下绣底官靴,长得五官俊秀。一进来,珍宝斋掌柜的就说:“延太爷来了。”连忙往里让。这位老爷乃是内务府的郎中,姓延叫荣廷,为人最好古玩,常常到珠宝市这几家铺户来往。今天一进来,掌柜的杨万兴说:“延老爷这些日子老没来,今天有点货,你也开开眼界,省得说我这铺子没有奇货。”延荣廷进了柜,大家谦逊让坐,就把武登科的十颗珠子递过来。延荣廷一看,失声赞美说:“这宗物件我是初次见到,现今太后老佛爷要攒一盏珍珠灯,必须用顶大的珠子一千颗。此时里头有二百余颗,短欠不少,我出来采买,我知道珍珠市面的几家没有,往各处找遍了,今天遇见这样的宝贝,真是太后洪福。”武登科一所,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何不就将此珠进上,替兄赎罪。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六回 康熙爷私访秘香居 西霸天大闹黄酒馆 话说武登科一听延荣廷之话,知当今万岁爷正要采买珍珠,便说:“这十颗珠子,你们如要留下,我要白银万两。”杨掌柜说:“珠子虽好,我看也不值万两之数,你还得说一个实价钱。”武登科说:“我回去和家中商议商议。”便拿起珠子回家。 次日带了两匣明珠,奔彭大人住宅,求大人把珠子献给万岁爷,给伍氏三雄赎罪。彭公一见这珠子,把武登科叫进书房之内,问明他的来历。武登科直言无伪,把来历说明了。彭公立刻办好折底,上写道:奏为献珠赎罪,恳恩援免,恭折仰祈圣鉴事。窃有保安州杀死好夫淫妇一案,本因风闻传言仆人与主母通好,以下犯上,故路见不平,一刀连伤二命。凶手伍显、伍元、伍芳自行投案,现交刑部按律治罪。前奉谕旨:派伍显等赴嵩县拿获石铸,请回玉马,虽稍有微劳,不敢仰乞圣恩将伍显等从轻减罪,今已定秋后处决。现有武登科者,自幼与伍显等三人义结金兰,情同手足,不忍坐视。因闻我朝欲采办珍珠,他有祖遗珍珠千粒,情愿献上,替伍显等赎罪。奴才想国家向有条例,谨恭折具陈。是否有当,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大学士兵部尚书奴才彭朋彭大人次日即将折子递上。 康熙老佛爷正在京西海甸畅春园避暑,一见这道折子,传旨下来:“彭朋奏武登科进珠替友赎罪,着刑部从轻办理,钦此!”刑部接了这道上谕,又有彭公和武登科上下托情,伍氏三雄遂定了个递解回籍。石铸偷盗御用之物,交回并无伤损,发西安府充军起解。石铸先走了。伍氏三雄有汤文龙等领出刑部,就算完了官司。 三人来到秘香居与武登科见面,悲喜交集,说:“贤弟,若非你献珠赎罪,愚兄等性命难保。”武登科说:“此乃兄长物件,小弟不过代劳。你三位暂且不必回程,在此帮小弟做这买卖,照料照料。”伍氏三雄倒也愿意,顺便在京游逛几天。 武登科在西直门内新街口又顶过一个黄酒馆,字号改为内秘香居。武登科、伍振纲同在内秘香居照管,伍氏三雄在外秘香居照管。他们搬了一个凳子在柜前一坐,喝酒人一瞧,见大爷不像做买卖的样子,把眼睛一瞪,甚是可怕,都不敢进来。 第二天换上了伍二爷,这人倒是和气,见人也知道让,再说他又是山东人。做了几天,武登科说:“三位兄长,你们到城里去吧,那边清闲,这边杂乱。”伍氏三雄也甚愿意,就来内秘香居照应黄酒糟坊。 买卖做了没有半个月,本地面营里探访着了,知道他三人是打递解逃走的,知会地方要办案。这天来了有四五个官兵,把秘香居一围,地面的老爷说:“伙计们围上!”只见由正北跑来汤文龙、何瑞生说:“不是外人。”才把官兵拦了回去。 他二人进了酒馆说:“我听说三位兄台在此做了买卖,早要前来挂红,还有一件事嘱托你们三位,金眼雕邱大哥要来,你给 我个信。“二人告辞。过了几天,胜奎同金眼雕来瞧伍氏三雄,在这里住了五六天,二人才回家去。 这三个人的买卖一天比一天好,外秘香居又放四旗的帐,买卖也日见起色。这一天早晨起来,武登科正在柜房坐着,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人,说:“掌柜的,你后堂有多少座,我今天要请客。”武登科说:“这后堂有来喝常酒的人,天天在此,你要说全包了,我不敢应,要一个座还成。”那一人说:“我是本地面的把总苏二老爷,就订一个雅座,与新放固原总兵高通海,河南永城副将刘芳二位送行。”武登科一听,方要带他到雅座儿看看,只见后面来了一人,说:“伙计,不用订座儿了,高、刘二位大人全不来了,明日是彭大人那里请,定于本月还要起身哪!” 这两人方才走后,只见外面又进来二人:头一位三十以外年岁,身穿两截罗汉衫,内衬蓝纱裤,足下篆底官靴,手摇团扇;后面跟的那位,也是文雅之人,有二十以外年岁。伍振纲同武登科一看,认得头一位是吏部主事伊里布,后跟那位是内阁中书伊拉东阿,他二人无事时常在此喝酒。武登科让到后堂,早有跑堂的过来,说:“二位老爷才来呀,要什么酒?”开了几样果子。二人正自吃酒,只听外面一片声喧,门首拴马桩上,拴了一匹黑驴,鞍鞯鲜明,从外面进来一翁,头戴草纶巾一顶,身穿蓝绸子长衫,足下篆底官靴,五官端方,相貌惊人,手中拿着打驴鞭子,另有一番精神。 书中交代:来的这位并非别人,正是当今万岁康熙老佛爷。 只因武登科献珠子替伍显赎罪,皇上想,他一个买卖人家,焉能有这些珍珠子?今日万岁爷无事,便想到秘香居访访此人。 这康熙圣上乃是马上皇帝,时常出来私访,所有事情必要身历其境,然后才降谕旨,派大臣办理。今天早膳后,在畅春园传 御马圈首领把黑驴鞴上在宫门等待,传四驿馆统管预备便服一身,在安乐宫把衣裳换了。圣上传旨:王公大臣在秘香居打围,各要改扮私行,不要露出本来面目。万岁出了宫门,早有御马圈首领李进祥,把驴拉着过来伺候。万岁上驴之后,回头一摆手,李进祥就回去了。 万岁这条驴,乃是陕西戆百万进贡来的,此驴日行六百余里,有天生的神力。康熙老佛爷正往前走,只见后面过来一头花驴,鞍鞯鲜明,上面驮定一人,年约四十以外,身穿青洋绉大褂,青缎子抓地虎靴子。此人姓张行八,住家在平则门外,外号人称花驴张八。今天是朋友相约,北霸天要在秘香居跟那阎王张八和判官李五见面。这花驴张八最讲究骑好驴,他这驴是德胜门马棚买的,算京都第一。今天瞧见万岁爷这驴走得好,皮毛又好,他在后头就嚷:“前头老朋友站住,咱两跑一趟。 今年德胜门外黄寺打鬼,我这驴跟快马跑了几趟,都没落下。 三月三在蟠桃宫,有个马车孙四,那些快车快马,我这驴也都没落下。“万岁爷听见有人叫,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骑驴的,长得相貌凶恶,决不是安善良民,并不理他,仍催驴往前。张八在后头紧紧跟着,这条花驴也真快,一展眼就追上黑驴。花驴刚一闻黑驴,那黑驴本是龙种,一抬腿正踢在花驴额下。花驴一疼,前腿抬了起来,就把张八扔在南边一个水坑里。 万岁爷这驴一直奔平则门外,到秘香居门首下驴,将驴拴在马桩上,进了秘香居,一直来到后堂。这座秘香居是五间一排,五层二十五间,门首通连后堂,一边一个雅座。万岁爷进来一瞧,西边有两人喝酒,东雅座没人,就掀帘子进去。武登科一瞧此人,就知道不俗,连忙跟着进来,笑嘻嘻地问道:“老爷子用什么酒菜?”万岁爷说:“给我拿一瓶真陈绍酒,开四碟果子。你们这里掌柜的姓什么?”武登科说:“这个小买卖 是我开的,我叫武登科。“说时,伙计已把酒菜摆了上来。 就在这时,外面三三两两进来喝酒的不少。武登科正在柜房,见进来一人,年有二十余岁,身穿紫花布裤褂,长得凶眉恶眼,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进来就说:“掌柜的,我乃是张八爷那里派来的,叫我给你们送信。今有北霸天赵七皇上,要与东城九仓的阎王张八、判官李五,在你这秘香居见面。”武登科一闻此言,就是一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七回 秘香居金口封报应 伍振纲酒店见当今 话说武登科听那人说有赵七皇上要在秘香居与群雄见面。 那赵七皇上乃著名棍徒,他本是金枝玉叶宗室,因不安分,在家私自窝娼聚赌,犯了案,发往盛京。到了盛京,他仍然聚赌,得了银钱不少,也交了许多朋友。后来他想要回京,带了不少金银,一出盛京,就看见后面有一人,步下行走甚快。走了有两天,这天走在半路之上,天降大雨,他进了一座店,见屋中都住满了,只有北上房三间没人住。赵七皇上自己租了房,后面跟着他的那人也进了店中,见没闲房,就要往别处去住。赵七皇上出来说:“朋友,你来屋中住,我一人一马,能占多大地方,你跟我进上房,哥儿们一同住。”那人也不推辞,进了上房屋中,二人对坐,要了酒菜,吃酒谈心。那人吃了两杯酒,就说:“赵七哥,我闻你之名,便由盛京跟你下来,要劫你的赀财,不想你是个朋友,我叫飞天老鼠伊士杰,今日你我二人结为生死之交。”赵七皇上说:“很好!”二人撮土为香,就在店中结义为友,赵七皇上年长为兄,伊士杰为弟。次日,二人就分手了。 赵七皇上自归京之后,他因略通翰墨,结交官长,五城兵吏头目都和他有些往来。他永远是文人打扮,后面带着些打手,四九城仓局,两面的文武,混混的要人,无人不知道有他。今日那张八差遣他手下的打手花尾巴狼张小三,来秘香居定座。 伍振纲过来说:“今日这后边先有人定了座儿啦,我们不敢应两个主儿。”花尾巴狼张小三把眼一瞪,说:“不论是什么人定座儿,先让我们爷过去;如果不然,我要拆你这个门面。” 伍振纲说:“你回去说一声,谁早来谁坐。”张小三竟自去了。 那边雅座中的伊里布出来,要笔砚说:“我给你写两副酒馆中的对联。”万岁爷一看是伊里布和伊拉东阿在西边的雅座儿,也走了过去。二人一见就要叩头。万岁爷一摆手说:“不必,你等写!”伊里布写了一联,是:“万事不如杯在手,一生都是命安排!”伊拉东阿写的是:“酒气冲空,野鸟闻香化凤;糟粕有味,游鱼得味成龙。”写完,万岁一时高兴,接过笔来也写了一联:“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横披写了四个大字:“十万家春。”写完,圣上回东雅座儿去了。 武登科一抬头,见外头进来一人,手中架着一个夜猫子,拉着一条大黄狗,身长八尺以外,足下青布快靴,紫微微的脸膛,雄眉阔目,这是御前的巴图鲁,改换行装,奉旨前来保驾。 跑堂的酒保儿拿过酒去,外面又进来一条大汉,穿花布裤褂,夹着一个酒坛子似的烟壶儿,来到后堂坐下要酒。接着又进来一位先生,头戴纬帽,身穿上截白下截浅青的一件绸大褂,足下一双旧靴子,戴着一副墨晶眼镜。他二人一文一武,到了后堂坐下,叫小二摆上酒来。 书中交代:头一位是白大将军,后跟着的是都察院巡城都老爷孙殿甲。这时又进来一位,黑脸膛,生得虎背熊腰,身穿葛布袍,足下青布快靴,怀中抱着一个黄梨花皮的大猫儿。后跟一人,穿皂青褂,手拿一个鸟笼子,里面却装着一个刺猬。 武登科、伍振纲二位吩咐伙计好好照应,今天所来之人,其中可疑。众伙计答应。 说话之际,外面进来了花驴张八。他在半路上要跟万岁爷赛跑驴,被万岁爷的黑驴踢了一下,把他摔下去,滚了一身土。 他追上花驴,拉住定了定神,上了驴慢慢来到平则门外,便遇见拦路虎李二愣、花太岁朱奎。他二人是南霸天宋四虎那边的朋友,先到平则门外找张八,后上秘香居等候众人。今天是东九仓上的人物字号全来,众人见面,彼此行礼。张八先把驴拴在外面,然后同李二愣、朱奎二人进了秘香居,见后堂人都占满了,就在后堂以外落座。一看后边那些人,都是形象各别,又看不出是作什么的。少时,听外面车响,到门首下车。进来了阎王张八,判官李五,这二人带着十几个跟随来的,都是土棍形象。进了秘香居,与花驴张八见面,彼此问讯,都说:“七哥来没来呀?” 正在说,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人,手拿明晃晃一把钢刀,身高八尺,凶眉恶眼,脸上有好些疤拉,尽是刀伤,身穿紫花布汗衫,青洋绉中衣。来在柜外,把刀往柜上一拍,说:“延大老爷今天没钱使用,你们拿二百吊钱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要收买卖!”武登科见这人生得凶恶,连忙叫伍振纲出去问问他是怎么一段原故。伍振纲来至外面,说:“朋友,你在这里找哪位要二百吊钱,未领教尊姓大名?”那人说:“我在西四牌楼砖塔胡同住,有一个西霸天气死雷延八太爷就是我。你们见了谁啦,就敢开这秘香居?我今特来搞你这匾。今天有二百吊钱叫你等开;如要没有二百吊钱,这秘香居让我开几天。” 伍振纲说:“你等等,少时我给你二百吊钱就是。”先派人往内秘香居请三位兄长,然后派人到营里送信,唤兵来捆他。 书中交代:这西霸天气死雷延八太爷,本是镶红旗周凤山佐领下面的人,在善捕营当二等布库。因他在外面设摆赌场宝局,那一年打死人,便被提督衙门拿获,送交刑部,发往黑龙江充军。他到了军所,住了几天,就问这里有几块局,这里的字号是姓什么?那配军所中之人告诉他说,此地有一戴二色,九块局的,看案人物第一。延禧这天到了局上,一找姓戴的,不多时从正东来了一个人,骑一匹没尾巴的牛,来到门首下牛。 那人有四十以外年岁,赤红脸膛,酒糟鼻子大眼睛。一进局,延禧就过来说:“久闻你三哥大名,真乃三生有幸,我叫延八,避罪来到此处,求兄长照应。”戴二色说:“兄长来此无以为敬。”一伸手从炉子内拿出一个火球儿来,两个手指一捏。延禧接过来,坐在床上把裤子撕开,把火球放在大腿之上,烧得那肉直响,并无半点痛楚之相。戴二色一看说:“罢了!真有你的,我须捧你一场!”立刻要请饭,次日就在各局给他拿挂钱。 不到半月之久,他立刻在黑龙江练出字号来,后来又有两块局的案子,由此人人皆知。本地有一个生铁笼杜永,十九岁,来到局上找道儿。延禧喝令就打,连打三次并未出声,他有了气啦,非要打坏这个小儿。他又用棍打他一顿,竟把这小儿当时打死。延禧惧怕,连夜骑了一匹快马逃回京都。黑龙江行文各处访拿延禧。他自来都中,更不安本分了,接连打死两条人命,都未抵命,从此更加胡作非为。 他今天来秘香居要讹伍振纲,正在这里发威,只见外面进来七八个人,齐奔延禧而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八回 气死雷持刀借钱 赛昆仑怒打延禧 话说延禧在那里摇头晃脑大骂,外面进来了七八个本汛的官兵,知道延禧是个逃军,前来拿他。延禧手拿钢刀,跳过来要动手,那些官兵便一哄而散。延太爷正在这里耀武扬威,外面进来伍氏三雄,同着一位老英雄,年有七十以外,家住西安门外,是内务府西楼佐领,姓方名飞,外号人称铁掌赛昆仑。 他今天到内秘香居来看伍氏三雄,同在一处吃酒谈心。这时武登科遣人前来说:“有一个恶棍,持刀在外秘香居讹诈,姓延名禧,自称西霸天气死雷延八太爷。” 铁掌赛昆仑方飞一所此言,气往上冲,他正想着要找延禧管教管教。因前番他收了一个徒弟,乃是琉璃厂四宝斋南纸铺的小东家,姓张名叫玉堂,年十三岁,跟着铁掌方飞练拳脚。 方飞夏令天爱吃烧羊肉,打发张玉堂拿了一只大瓷盆,去买六百钱烧羊肉,买二十个烧饼。俐出西安门,就遇贝气死雷延禧带着七八个打手,都是小辫顶、大颧骨,不是安善良民,时常在街面上抓哥弄姐。今天一瞧张玉堂,长得是俊品人物,这几个人说:“合字没路把哈溜丁角,孙盘儿尖肘着,急付流扯活。” 张玉堂听这话,也不懂他们说的是计么?这几个过来说:“小学生给老师买羊肉去?跟我走吧,请你喝个茶。”张玉堂说: “上哪里喝去?”这几个人说:“就在这茶馆。”张玉堂一瞧,这个为首的穿一身青洋绉裤褂,抓地虎靴子,长得粗眉恶眼。 他们来到茶馆坐下,要了两壶茶,问张玉堂要什么东西?叫了一桌子,吃了有五六吊钱。吃完,这几人要带张玉堂回他们的下处。张玉堂说:“你们几位走吧,我给师父去买东西。”这几个人说:“好!你吃了我们的东西,要想走么?趁早跟我们去,万事皆休。”张玉堂说:“你们这些狐群狗党,也不认识小太爷是谁?”一纵身就蹿上房去,回头说:“你们几个小辈姓什么,叫什么?”延禧一道字号,张玉堂回去,烧羊肉也没买来,气得直哭。 铁掌方飞就问:“你这孩子是把钱丢了,为什么哭?”玉堂把刚才在西安门外边,遇见西霸天气死雷延八太爷之事细说了一遍,把一个铁掌方飞气得颜色更变,说:“好崽子,找寻到咱们爷们头上来了,素常我就知延禧不安本分,见了我,他们就躲着,我总得找他管教管教。”张玉堂不敢哭了,说:“师父不必生气,咱们爷俩找他去。”铁掌赛昆仑说:“要有你大师兄神弹子李五李公然在,不用我出去,现在他走张家口的镖。” 吃完晚饭,铁掌赛昆仑方飞带领着张玉堂,直奔西安门外,知道气死雷延八太爷在西四牌楼上局看案子。刚到西四牌楼,就听人说:“刚才把延禧给办下去了,这小子可遭了报啦,这场官司够他打的。”方飞一打听,知是局上打死了人,延禧果然遭了人命官司,就说:“何必要跟他一般见识,活该这小子,要不遭人命官司,我也要打他八成死。玉堂跟我回家吧,等延禧定了案,要是杀人,我们瞧个热闹,要是发他,等他回来再报仇。”张玉堂也没什么仇,不过说的不是人话,有心打他,又怕他人多,只恐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打不过人多。方四爷说回家,就把这件事搁下了,直到如今没提。 今天方飞来瞧伍氏三雄,都是故旧兄弟,平日甚是亲近,正在谈话,听外秘香居的人来报延禧讹诈。方飞一听,记起前情,说:“三位贤弟跟我前往,我管教管教这孩子。”伍氏三雄跟随在后,一同来到平则门外。四爷一进酒馆,认识他的人甚多。方四爷原在平则门外叫过字号,因那一年有一辆拉石头的车子陷在烂泥里,六个驴子也拉不动,他过去一伸手抄起那个轱辘,赶车的一摇鞭,就把车拉出来了。一用力,方四爷的靴底都掉了,从此人人皆知他有异样的能为。今天一到秘香居,有认识的就起来让座。方飞说:“众位请坐,我有事。”来到延禧跟前说:“我正找你,在这儿遇见了,这是活该。”延禧一瞧,恼羞变怒,抡刀照方飞就砍。方飞一腿把刀踢飞,又一腿将延禧踢倒。方飞有紫沙掌功夫,在他身上打了两下,延禧就地乱滚。方飞立刻把地面官人叫来,把延禧捆送衙门,按逃军办他。 这里伍氏三雄与方飞单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又听外面进来一人说:“唔呀!好一座秘香居,我是一步来迟了。”外面进来一个和尚,夏天光景还头戴棉僧帽,身穿棉布袍,足下高袜子、棉僧鞋。伍氏三雄一看,正是小方朔欧阳德。他奉师父红莲和尚之命,下山募化十方,重修真武顶。今天听见秘香居有热闹,故特意赶来。伍氏三雄一让,他摇摇手,来至后面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斤黄酒。 这时又见外面来了一辆车,淡黄油漆,雪青洋绉帏子,五大扇玻璃窗,十三太保围子。车上跳下一人,身高七尺以外,细腰窄背膊,身着淡青色绸长衫,内衬蓝绸套裤,足下白袜,青灰缎快靴,戴着十八子香串,手摇团扇,后面带着一群打手,都是无赖之人。进了秘香居,告诉堂倌,把后堂吃酒的都赶了出去。内中就有人说:“赵七皇上来了。”康熙老佛爷在后堂一看,心里说:“朕在此秘访,怎么又来个皇上?”一瞧后面跟着一群恶棍,都不是安善良民,这些人全都落座。欧阳德向雅座一看,见康熙老佛爷正坐在那里饮酒。自己心中想:“今天圣驾在此,暗中必有保驾之人。”正在想着,只见跟着赵七皇上来的阎王张八、判官李五,这两个人都是东九仓后的花户,他们来到赵七跟前说:“七哥,我们哥俩约你至此,非为别故,特为南霸天给你二人见见。只是还有一事,有你一个知己朋友郭文华,在你避罪关外之时,你的家中人口,都是郭文华那里供米面日用之费。等你回来之时还他。你到如今一概不还,这就是你的不好。今日我等来此,也是文华所托,叫我和兄长说话。”赵七皇上说:“二位有所不知,内中还有隐情,等闲着之时,我告诉你二位其中的缘故。”那众匪棍正在谈话之际,欧阳德立刻进到房中,向康熙爷跪倒叩头,向康熙爷募化重修真武顶。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二十九回 秘香居群雄见驾 飞云僧智盗手串 话说小方朔欧阳德来到雅座,给万岁爷磕头,说:“老爷子在上,和尚这里磕头。”康熙老佛爷问:“你是什么人?” 欧阳德说:“我是千佛山真武顶的广惠和尚,我善观气色,看出你老人家是位有造化之人。”圣上说:“既然看出我是何等样人,你要说对了,我重重赏你。”和尚说:“不要讨赏,我要说对了,求你老人家给我修庙。”圣上说:“你说来,你只要说对了,我必给你修庙。”和尚说:“你老人家相貌非凡,我亦不必多讲,恐外人听见,多有不便,应了一个字,‘群去羊’。”万岁爷点头,便问他千佛山真武顶用多大工程。正在说话之际,又进来一个和尚,面皮微白,身穿蓝洋绉僧袍,年有三十余岁,白袜僧鞋,站在康熙老佛爷身后。圣上疑惑他是跟广惠和尚一同来的,就不理会他,猛然低头一看,见二纽上珍珠手串不见了。圣上一回头,那白面和尚已踪迹不见,急忙说:“拿和尚!”外面来了果公、敖公、巴图鲁公、白大将军、神力王爷,过来就把欧阳德按住捆上。万岁说:“不是他,是刚出去的那个和尚。”这才把欧阳德放开。欧阳德就同伍氏三雄、铁掌方飞追那和尚去了。 圣上吩咐将一干匪棍字号和那赵七皇上即行拿获。在赵七一旁保护的人叫伊士杰,外号人称飞天老鼠,他本是东路上的飞贼,跟赵七是拜兄弟,保护他来秘香居。今见众人要拿赵七,他拉刀就要动手,只听白大将军说:“你等胆敢拒捕,现在圣驾在此,传本地官兵前来捉拿匪棍赵七。”伊士杰瞧事不好,怕越闹越大;再瞧那边有个天窗,他蹿上天窗,上面趴着一人说:“无知小辈,还不给我滚下去!”上面趴着的正是报应邱成金眼雕,探知万岁私访秘香居,他来瞧着热闹,暗中保驾。 康熙佛爷说:“伊士杰被人打下来了。”报应邱成说:“谢过万岁龙恩。”皇上抬头一看,见上面金眼雕由天窗跳了下来,趴在地下磕头。万岁爷吩咐带那黑驴,有保驾人将驴拉过来,众匪棍才知万岁爷在此私访。万岁正忙着起驾,只见欧阳德同着伍氏三雄、铁掌方飞回来了。 书中交代,刚才那白脸和尚,乃是庆阳府尹家寨巡海鬼尹路通的侄儿,采花蜂尹亮的哥哥。他在家名字叫尹明,出家拜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为师父,出家名字叫飞云。他在庆阳府听人传言说,他兄弟采花蜂尹亮被彭大人拿获斩首,他要报仇,就带上盘费来至京师平则门外,找了客店住下,天天在街上闲游,要访明彭大人的住处,谁拿的采花蜂尹亮,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这天瞧见九天庙后,正西有一座华阳庵,走在门口,只见门一开,出来了一个尼姑,有二十多岁,长得十成人才,黑真真两道眉毛,水灵灵一对杏眼,面似桃花。飞云一看目瞪痴呆,那尼姑一见飞云站住不动,连忙带笑开言说:“师父里面吃茶,这有何妨?”飞云本是风流浪子出身,后来削发为僧,也是采花的淫贼,善打十二只毒药镖,使一对蒺藜锤,久在外采花作乐,比他兄弟尹亮尤甚一层。今天见尼姑一问,他笑嘻嘻地说:“好师兄,我正想到贵刹拜访,你我真是前生之缘。”尼姑进了庙门,在前头引路,一过大殿,往东一拐,有四扇绿屏,关着两扇。进了这院中,是北房三大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来至北上房,迎面有八仙桌和椅子,便让飞云坐下。尼姑问道:“师兄法号怎么称?”飞云自己通名,又问:“这庙当家的几位师兄?法名怎称?”那尼姑说:“我叫惠性,这庙中就是我治家,我使唤着六个人。师兄今从哪里来?贵寓何处?我看你这样,必然有什么心事?”飞云说:“我来在此地,办一件心腹之事,现在平则门外店中居住。”惠性说:“店中房屋也脏,何不搬在我这庙里来?”飞云说:“好!既是当家慈悲,我求之不得。” 惠性说:“打发人跟你搬去。”飞云即带人将铺盖搬在华阳庵,与尼姑二人情投意合,夜晚便同榻而眠,从此飞云就与尼姑通奸有染。飞云问她喜爱什么东西,要去给她买来!尼姑说:“我别无所爱,就爱一挂珍珠手串,你明天到前门挑顶好的珠子,买一挂来!” 飞云点头答应。那天吃完早饭,出来见秘香居车马不少,他也来此吃酒。小方朔欧阳德正在那里相面,他一眼瞧见万岁爷的手串甚好,就假装在万岁爷身旁站着听话,冷不妨伸手将珍珠手串盗去,转身出了秘香居,一直往西就跑。后面欧阳德同伍氏三雄、方飞在后追赶,来到华阳庵前,便踪迹不见。小方朔欧阳德跑进庙去,方飞也蹿进庙去各处寻找。只见第三层房东跨院的北上房,那和尚正与尼姑对坐说话,将珍珠手串交与尼姑。那尼姑接去一瞧,甚为喜悦,说:“自我有生以来,并未曾看见过这珠子,又大又起宝光。”飞云说:“我才将手串得着,今天秘香居有几个能人,恐怕他们追下来,我到外面瞧瞧。”转身出来各处一看,并无一人。自己正在发呆,只见由正房后蹿过一人,说:“唔呀!好—个混帐王八羔子,你将万岁珍珠手串盗出来了。”飞云一闻此言,说:“你是何人?” 欧阳德通了姓名,二人就在院中动手,方飞与伍氏三雄在房上观看。走了五六个照面,飞云虽然武艺高明,怎能敌得了欧阳德,又一瞧伍氏三雄和铁掌方飞,都是威风凛凛。他自己一想,莫如走为上策,便往圈外一跳。欧阳德说:“混帐王八羔子,我要让你走了,我就不是英雄。”跟随在后,即刻追出西墙,再找飞云已踪迹不见。各处树林寻了一遍,也不见飞云僧踪迹,便回到庵内将尼姑捆上。问道:“刚才那个僧人,交你什么东西?快些拿了出来,万事皆休,不然把你碎尸万段。”那惠性说:“众位老爷不必动怒。”赛昆仑方四爷过去,把绳子解开,说道:“你把珍珠手串交还,与你无干。”尼姑趴地下给众人磕头,把珍珠手串拿了出来。伍氏三雄说:“我们先把手串拿回,好叫众人放心,然后再寻找淫贼。”伍氏三雄回到秘香居,正赶上万岁爷起驾。要知秘香居之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回 彭钦差奉旨西巡 卫辉府捉拿贼寇 话说伍氏三雄将珍珠手串夺回,交与了大臣。奏明盗珍珠手串之贼,乃是飞云僧。圣上传旨:飞云僧案后捉拿;秘香居一干匪棍,着本汛送刑部审问回奏。圣驾骑黑驴,回归畅春园。 本汛官兵立刻将众匪棍俱皆拿获,送交刑部各按律治罪。 过了一年,高通海屡次升迁,已得陕甘固原提督,来京引见。他先拜见彭大人,谢了提拔之恩,还带了许多的土物送给大人。彭大人嘱咐他在外面作官,第一要勤俭,要查拿盗贼,清净地面,整理军装,操演阵势,上不负国家重任之托,下尽自己为臣之道。高通海一一答应,过了几天,又上任走了。 转过年来,到了四月初旬光景,有陕西甘肃巡抚大人折本进京,言说西夏反王、贺兰山金斗寨的金枪大王白起戈,屡次起兵犯境,请圣上早作准备。当时交界在骆驼岭,反王时常过界抢掠。圣上一见这道折子,龙心大怒!旨意下来,派大学士彭朋查办此一事件,钦赐上方宝剑一口,如朕亲临,文武官员准其先斩后奏,便宜行事。 彭大人谢了恩,拜了几天客,又有至近亲戚给彭大人送行。 彭大人带着京营把总苏永福、苏永禄,四月初九日请训出京,先头通知各府州县,沿途预备钦差公馆。这一日到良乡县是头一站,按站住下再走。大人的四位管家,是彭兴、彭禄、彭福、彭寿。 一日,大人的大轿来到卫辉府地面,离城还有一里之遥,本地面的知府和文武各官出来迎接,正在拦轿给大人请安。说话之际,那边来了十数个男女,齐声喊冤,状告飞贼张黑虎,因奸不允,杀伤性命。大人接过呈子一看,上写:具呈人刘秉琦,系卫辉府人,年四十六岁。 呈为匪贼越墙入室,持刀行凶,因奸不允,刀杀人命,恳恩饬差拿贼,以除凶恶而安善良事。窃小的系清白传家,贸易为业,住家在卫辉府南门小胡同路北。小的家中只有一女,年方十七岁,已许配茶叶行张德明为妻。尚未定婚娶日期,突于三月二十六日有贼人跳墙入室,进小女房中持刀意欲行奸。小女喊嚷。小的听见过去,小女已被人杀死,贼人复又持刀将小的砍倒后逃走。贼人临走留下八句诗词,贴在墙上。此贼尚未逃窜,现住东街悦来店,叩恳大人饬差拿获,讯究惩办,以除凶暴,面伸冤枉,实为德便。 上呈大人接过呈子一看,内有一纸系贼人所留诗句,上写道:自幼投师爱练武,英雄生来心性鲁,终朝秉性好采花,来至河南卫辉府;白昼看见美多姣,因奸不允刀下苦,豪杰到处要留名,陆地飞行张黑虎。 大人看罢,又把别人叫上来问道:“你等所告何人?可有呈状?”众人说:“我等俱是口诉,所告者皆是张黑虎,共是九条人命,皆是少妇长女,因奸不允被杀。”大人吩咐把他等带在轿后,至公馆细细审问。 彭公轿至卫辉府城内十字街东路北公馆。大人下轿,文武官参见已毕。彭公吩咐将告状人带上来。大人问:“刘秉琦,你既知张黑虎在悦来店住,为何不在本府控告,差人传他?” 刘秉琦说:“回禀大人,这张黑虎在本地闹的甚凶,文官老爷要去传他,他对文官老爷持刀威吓,晚上还去到衙门,把文官老爷和夫人赤身露体地捆在树上。武管老爷要去拿他,不论有多少官兵围着,他都走得了。本地面有一个马快班头,甚是出名,姓许叫许振英,办案拿贼可称第一。他去拿张黑虎,不但没拿成,夜内全家被杀,一无凶手,二无对证。”大人说:“你这一说,这本地面官兵是不能拿他,赶紧把我的办差官叫上来。” 苏永福、苏永禄上来,给大人请安。大人说:“你二人赶紧带本地的官兵,到悦来店把张黑虎拿来,不可将他放过。”二人点头答应,说:“大人请放宽心,谅此毛贼横行,我二人到那里将他拿来,按律治罪于他。” 二人转身下来,叫本地的官兵带路。走在道上,苏永禄说:“大哥,你跟大人当差,没立什么功劳。这回大人出来,手下没有能人,就是你我,要立下功劳,大人要保举我们升官。” 苏永福说:“你我就此前往,不必多讲。”来到店门首,小伙计正在大门边坐定,一瞧本地面带着三位办差的老爷,手拿单刀。小伙计连忙问道:“你们几位老爷找谁?到我们店来有什么事?”苏永禄用刀一指,说:“我二人是跟钦差彭中堂查办事件的,听说你店住有个飞贼张黑虎,在哪里住?叫他出来跟我们打官司。当初采花蜂尹亮是我苏永禄拿的,北巡大同府,破画春园剑峰山,我还拿过活阎王焦振远。”这店里小伙计姓王行六,有个外号叫话把王六,伶牙俐齿,能言会道,说:“你们二位老爷,一直奔北上房,那三间是他一人住着,住了有二年,不给房钱,我们也不敢撵他,你们进去拿吧,他在屋里吃大烟呢。”苏永禄说:“好贼崽子,胆子真正不小,知道我们哥俩在此,还不出来受死,等待何时?”二人进了屋中,并无一人。苏永禄说:“是了,刚才我们来到店门口,你们故意高声说话,叫贼人听见跑了。再不然,你们早有人去送信,与贼人是一党通气。来人,把小伙计捆上,带到公馆,跟他要张黑虎。”小伙计吓得浑身直抖,放声大哭,说:“大老爷不可,我是实实在在没放走张黑虎。二位大爷要不信,问问本地面官人,我们把他是恨疯了,但愿把他拿住,给我们除了害。我等怎能放他?”正在说话之际,那边跑过来一个听差人,说:“了不得了!你们二位快回去吧,张黑虎上公馆刺杀大人去了。” 书中交代:张黑虎正在店中吃烟,苏永福说话声音高大,他在屋中听得甚真。他本是一个夜走千家盗百户的江洋大盗,知道彭钦差手下能人甚多,要不把彭大人刺死,在此地也住不了,不如先给他下手。便由墙上摘下一把鬼头刀,跳在院中,飞身上房,一直蹿到大人的公馆。正赶着大人在上房坐定,众文武在两旁站立,等拿到张黑虎审问。众告状人在外面伺候,个个喜悦,想大人一到,定能拿住张黑虎报仇,从此可以除此一害,拨云见日。大家正在议论,只见张黑虎手拿明晃晃一把钢刀,由屋上跳在公馆院内。这些文武官吓了一跳,文官往后跌倒在地;那武官各拉单刀。大人在上面一瞧,张黑虎年有四十以外,身穿凉绸裤褂,足下白袜、蓝宁绸花鞋,手中拿着一把鬼头刀,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粗眉大眼,二眸子滴溜溜地乱动,四方口,长得甚是雄壮,拿刀冲着大人一指,说:“彭大人,我与你素无冤仇,你是查办西夏的钦差,何必在此多管闲事?”彭大人说:“好一个盗贼,胆敢在本阁公馆持刀行凶,目无长官。来呀!给找拿他。”这里卫辉府的参将叫何占敖,一伸手把刀拉出来,过去用刀一指,说:“胆大张黑虎,你真不要脑袋了。”一摆刀照定张黑虎劈头就剁。张黑虎一闪身,抬脚将刀踢飞。何占敖回头就跑,被张黑虎一腿踢了个筋斗。 这时候苏永福、苏永禄赶到,大嚷一声:“张黑虎,你真胆大包身!”张黑虎抬头一看,见苏永福、苏永禄威风凛凛,二人都是纬帽高提梁,翡翠翎管,六品蓝翎顶戴,身穿蓝绸衫,腰束凉带,足下薄底靴子,前后掖着衣襟,手中擎着单刀。苏永福是紫脸膛,年有半百,苏永禄是淡黄脸皮,二人各摆兵刃要拿张黑虎。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一回 苏氏兄弟各奋勇 黑虎行刺遇英雄 话说苏永福二人由外面一摆刀,直扑张黑虎而来。张黑虎飞身上房,二人紧紧跟在后面上房去追。张黑虎一看,说:“原来是两个无名小辈,我要去了。今夜三更时分,我来取你三人性命。”说罢竟自去了。苏永福二人只得回来。 彭公说:“你二人把贼人拿住了吗?”苏永福过来说:“回禀大人,贼人已然逃去,大人请放宽心。”彭公说:“你当差太油滑。好生办案,我还要提拔你哪。今晚此贼要来,你二人应当如何呢?”苏永福二人说:“大人请放心,我二人今晚在此等候,将他拿获。”大人说:“既然如此,晚间你二人就在外间屋中安歇。”大人吩咐知府,将一干告状人等带下去取保,候本官拿住贼人,传他等前来对词。文武官各告辞回衙。 少时摆上酒饭,大人用了晚饭,苏永福、苏永禄在一旁侍立,大人在灯下看书。大人说:“这不是公堂,你二人不必立规矩,搬个凳儿,你二人坐下!”苏永福、苏永禄二人就在大人身旁坐下,听见外面天交初鼓。二人吃过茶,又有一个更次,忽听前房哗啦吧嗒一响,大人叫苏永福兄弟二人到外面观看。 两个人出去,到院中一瞧:只见房上的瓦掉下有四五块。二人又找到西后院,从地下拾起一根三楞钢锥,拿到里边灯下一瞧,上面有血,闻了有些臭,许是打在屁眼上了。大人接过钢锥一看,上面有字,写的是“碧眼金蝉”。大人说:“这个钢锥是碧眼金蝉石铸的。”苏永福、苏永禄一听,吓得颜色改变,都知道石铸能为,这两个人还在人家的人囤住过。大人问道:“你两个人谁是对手。”苏永福、苏永禄二人齐说道:“要是碧眼金蝉石铸前来行刺,卑职实不是他的对手。”大人说:“你二人不必害怕,我想石铸前者发配西安府,那是本阁递折保奏,按王法还该重办于他。现在他在西安府,必是他知恩报德,暗中保护本阁,这是刺客被他用钢锥打跑了。”二人一听大人所说有理,这才放心。大人说:“你二人就在这外间屋搭铺,我进东里间屋中安歇,彭兴他四人在西屋安歇。” 此时天已交三鼓,苏永福二人搭上铺,躺下就睡着。至四鼓时光,苏永禄被尿胀醒了,屋中又没有夜壶,伸手一摸,把彭兴的洗脸盆摸着,撒了满满的一盆。刚要放好,瞧见外头有人用手中刀把门撬开,咯吱一下,门分左右,见一人手执钢刀,迈腿就要进来。苏永禄一急,连尿带盆照贼人就是一下,咣啷一响,那贼人成了尿蛋,飞身上房,竟自逃走。苏永禄一嚷,说:“快来,刺客给我打跑了!”这时苏永福醒了,大人也醒了。 众人乱了半夜,天光已亮。本处文武官齐来参见,给大人预备好了车辆,请大人起马。大人说:“本阁今天不走,俟拿住贼人张黑虎,再为动身。”文武官不敢往下多讲,给大人预备早饭。吃完饭,大人把苏永福弟兄叫在面前,说:“贼人在昨夜连来两次,你等竟未将他拿住。今天你二人在上房廊檐下值宿,不许睡觉。贼人必来,务要将他拿住!”苏永福二人答应:“是!”大人说:“白日无事,你二人去歇着,养好了精神,夜晚拿贼。” 苏永福二人吃了早饭,睡到平西之时,苏永禄起来上街,灌了一瓶酒,预备熬夜好喝,见有一个卖驴肉的,就花了八十钱买了一包。回到公馆,跟苏永福商量说:“咱们哥俩在廊子底下一坐,你脸朝东,我脸朝西,贼人东边来,你拿胳膊一拐我,贼人要由西房来,我拿胳膊一拐你;贼人要从房上来,你我都瞧得见。”二人商议好了。晚饭后,大人安歇,彭兴将上房隔扇一关,苏永禄搬了凳,二人堵着上房门首,靠背一坐,静等贼人前来。 等到初鼓之后,大人在里面翻来覆去,并未睡着,躺在床上想道:“当初我自三河县起首,办过左青龙,拿过武文华,都是白马李七侯一人约请侠义所办。后来两次巡抚河南,又办了无数奇巧之事。本阁查过大同府,那样的活阎王,俱有能人拿住。跟我当差的豪杰英雄,俱都高升做官,现在就是苏永福、苏永禄这二人跟我。苏永福为人忠厚老实,苏永禄精明强干。 我今来到卫辉府地面,有恶贼张黑虎,搅扰地方,闾阎不安,非将此贼拿获,本阁不能起身。“正在思想之际,天已交二更。 苏永福坐得目瞪痴呆,似平要困。苏永禄说:“兄长别睡,咱们哥俩喝酒吧。”拿过酒瓶来,自己喝了一口,复又递与兄长。苏永福喝了一口,复又邀给苏永禄。他两个传酒换菜,正吃得高兴,大爷一瞧东房来了一个人,趴在后房坡背后,背着一口单刀。大爷用胳膊一拐,二爷苏永禄一瞧,西房也来了一个,在西房后坡一站,背着一条虎尾三截棍,苏永禄也拿胳膊一拐。二人见东西房上来了两个刺客,吓得直抖,体似筛糠,不摇自战,不热汗流。苏永禄的眼快,一瞧东房上正是恶贼张黑虎,西房上来者是剑峰山活阎王焦振远第三子独角鬼焦礼。 苏永福二人知道这二贼厉害,心中想今天我二人准死。 张黑虎昨日由公馆走后,就住卫辉府西门外,那里有一个妓女,外号人称自来红,他没敢回悦来店,跑到自来红那里去了。这个妇女今年二十二岁,很得了张黑虎一些银钱,就算是张黑虎的大包家,不许她接外人。她使唤两个老妈,一个厨子,买了一个小丫头。自来红能自弹自唱,“琴腔”、“岔曲”她都会。昨日张黑虎拿着刀,气昂昂地进了自来红的院中,来到了屋里,将刀往桌上一放。自来红说:“你今天怎么来得早?” 张黑虎说:“小娘子你不知道,老爷今天正在店中吃烟,有一个奉旨钦差彭大人,见了有几个呈子告我,他便派办差官到店中找我去。我拿刀找到公馆,跟他大闹了一场。我今夜回来,晚间要到公馆,将他等全行杀死。娘子摆上些酒来,你我吃酒。” 老妪把东里间床上小桌擦拭干净,少时掌上灯,摆上十数样果子,两壶绍酒。自来红亲身给张黑虎斟上一杯,自己也满了一杯,拿了弦子,弹了一个《盼情郎》,哄得张黑虎心花俱开。真是三杯花作合,酒是色媒人,张黑虎一瞧自来红喝了几杯酒,更透着好看,便安歇睡了。天交四鼓,张黑虎直奔公馆,被苏永禄一尿盆打了回来,在这里又住了一天。 今天交了三鼓,自己收拾好了,来到公馆,要报那一尿盆之仇。来到东房坡,瞧见西坡有一人等着,他心想:“昨夜使尿盆打我的就是你,我今天不杀你,誓不为人!”西边独角鬼焦礼一瞧,东房有一人,他也想道:“昨天用钢锥打我屁眼的必然是你,我今天要不报打眼之仇,誓不为人!”二人拉刀跳在院中动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二回 记前仇公馆双行刺 念旧恩保护彭大人 话说张黑虎从东房跳下来,用刀一指,要报一尿盆之仇;西房上独角鬼焦礼,也跳在院中,摆三截棍要报钢锥打屁眼之仇。二人就各摆兵刃,在院中一场大战。那张黑虎刀法精通,焦礼虎尾三截棍也是家传的武艺,二人越杀越勇。 彭大人此时尚未睡着,听见外面动起手来,把窗户纸撕破,往窗外一看,原来并不是苏永福二人,那使棍的是独角鬼焦礼,使刀的是张黑虎。苏永福二人堵门站着,低言悄语,正在那里说话。大人叫苏永禄过来,问他这二人在院里动手是怎么回事? 苏永禄说:“这是两个刺客。”大人说:“既是刺客,为何不拿?”苏永禄说:“这是驱虎吞狼之计,使刀的要把使棍的砍死,我们二人过去拿使刀的;要是使棍的把使刀的打死,我二人再拿使棍的。”大人说:“说得倒有理,你应该把二人都拿住才是。” 大人躲开,苏永禄仍来到苏永福一旁,喝一口酒,咬一口驴筋,瞧着二人动手。忽从房上撒下一泡尿来,正流在苏永福的脖子上。苏永福抬头一瞧,见房檐上坐着一人。苏永禄拿起酒瓶,往上一抛,上边并无动作;又把这驴筋抛上去,亦被那人接去。那人在屋上哈哈大笑:“真有我的吃,我的喝。见了我的面就把酒菜扔给我了。”苏永禄一瞧,不是别人,正是碧眼金蝉石铸,不觉吓了一跳,两个刺客,我们要拿一个还费事,这又来一个!只听石铸在屋上一声喊嚷,说:“钦差大人只管放心,今有军犯石铸前来捉拿刺客。” 书中交代:石铸自盗玉马,冒犯君颜,有欺君之罪,必须死在云阳市口。后来万岁开恩,赦去死罪,发配西安府充军,这都多蒙钦差大人保奏,才能够免了死罪。石铸到了西安府,得他两个内兄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的照应,使一个小童,到军牢所来服侍石铸,花了一些钱,上下都打点好了。 石铸到了这里,银钱富裕有余,家中也有两个内兄办理好了。 石铸来到这地方,倒交了一班朋友,都是西安府的人物字号。头一个外号叫镇西方郑文彩,在西安府设着几块局,一见石铸就亲近,二人算是拜盟弟兄;第二个就是西安府的班头,姓金,在这衙门和那知府的手里,都是当红的差,外号人称赛叔宝金英;还有一个在本处开镖局子,走东西四路总镖头,人称神力无敌王天寿;本处武营还有一位把总姓魏,这人一身的好功夫,姓魏叫得标,因喜爱石铸英雄,也就赶着跟他交朋友。 练把式的都爱跟石铸交朋友,还有一个铜头李四、铁胳膊华三,这一干人等,大家天天来请石铸吃酒。 在这军牢班里,凡是避罪的人,没有不感念石铸的,因他有的是银钱,时常周济这些贫苦的避罪之人。惟有三个避罪的,石铸与他等面和心不和。这三个人乃是大同府剑峰山活阎王焦振远的儿子霹雳鬼焦义、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这三个人时常背地商议说:“发来的这个石铸,乃是伍氏三雄伍显的小舅子,咱们同伍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咱们哥几个的就都是他。 咱们虽不能找伍显报仇,要是拿住他小舅子,要了他的命,也算咱们报了仇了。“焦智说:”且慢,这石铸既盗玉马,必是有名的英雄,你我不可造次,如遇到机会,再治他不迟。“ 这三鬼每逢到赶集的日子,就去抓集。做小买卖的人,没有不怕他们的,人人怨声载道。石铸要是在抓集的日子,见到了他的朋友,一说这个做买卖的跟我相好,就让过去了。三鬼套着跟石铸交朋友,天天也在一处吃喝。后来做小买卖的,都知道要跟石铸交好,每逢到抓集的日子,大众把石铸请了去,石铸去到集上一站,三鬼过来抓集,石铸就说:“三位兄长,让步吧,这个跟我交好。”连着一条街,三鬼什么也没抓着,到了晚上回去,这三人是一肚子的气,说:“照着这么办,咱们哥仨在这里混不了。”焦智说:“我有个主意,明天吃完早饭,约石铸逛去,出城到了无人之处,咱哥仨就说跟他比武,用车轮战法把他累乏了,一棍将他打死。”焦义、焦礼说:“好!打死他你我逃军,找一处高山招军买马,省得在这里受这腌臜气。”三人商议已定,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到石铸那屋里说:“石大爷起来了!”石铸正在喝茶,说:“你们找我有什么事?”焦智说:“我们三人约你出城去散逛散逛。”石铸说:“好!”吃完早饭,同着三鬼出了城,走有三里多地,来在树林之内,霹雳鬼焦义说:“我久仰你的杆棒出名,今天咱们比比武。”石铸说:“很好!”拔出杆棒就要动手。石铸功夫纯正,又正在英雄少年之际,几个照面,就把二鬼焦义摔了一个筋斗。焦礼过去也是不行。三鬼一瞧赢不了石铸,焦智也就不敢动手,说:“你我喝茶去吧,这也不是仇敌恶战。” 打了这一回,石铸就对他们留心了,每逢要跟他们出去,自己诸事都很小心。这三鬼更是仇上加仇。这天是焦智出的主意,要请石铸逛山,先用酒把他灌醉,亮棍将他打死。这天来请石铸逛山喝酒,石铸就留上心了,怕的是三鬼算计他,走在道上,时刻不敢大意。到了山里头,他们自己带了酒来的,石铸说道:“你们三位是好意,你们先喝吧!”这三人拿起就喝,石铸一瞧,酒里没有情节,这才接过来喝。这三人推杯换盏,直灌石铸。石铸喝了几杯,假装酩酊大醉说:“三位别让了,我的酒已够十分。”三鬼心中暗喜,疑惑石铸中计,少时就可以报仇。只要把他结果了性命,兄弟三人从此就没有可怕之人。 三人站起,连叫石铸数声,石铸一言不发。三个人伸手拉虎尾三截棍,一瞧石铸还躺着不动。焦义说:“你们哥俩走开,我一棍把他打死。”焦礼说:“哥哥交给我吧。”刚一拉棍,只见石铸蹿将起来说:“好贼崽子,胆敢算计石大爷!”伸手一拉杆棒,就把独角鬼摔倒在地。霹雳鬼、地理鬼各拉三截棍上来。石铸与他三人走了十几个照面,三鬼叫石铸摔得晕头转向。 三鬼拉着三截棍,往南就跑。石铸追出山口,正遇见郑文彩、金英、铜头李四、铁胳膊华三,他们听说石铸被三鬼约去山里吃酒,怕是三鬼暗害石铸,便约了好些人,各拿刀枪,赶奔下来。只见三鬼慌慌张张,拉棍跑出山口,石铸拉着杆棒随后追来,一见众人说:“你们哥几个回去吧,我已然把三个鼠辈打败。” 众人约请石铸在酒楼吃酒,直等到天黑,他自己回到屋中,喝了两碗茶,觉着肚腹疼痛,想要出恭,就来到了三鬼住的房后院,蹲着出恭。只听得屋内焦义说:“听说咱们的仇人彭朋,奉旨查办西夏,已到了河南地面,咱们这杀父冤仇不能不报。” 焦礼说:“我打算明天动身,也不住店,只带上干粮、水葫芦、一张狗皮,晚间就在山内睡着隐身。”石铸一听屋中所说的话,出完了恭,来到自己屋中,告诉小童好好看着家,他也收拾起一份行路的物件。次日天光已亮,就在后面暗暗跟着独角鬼。 这一天到了卫辉府,天色未晚,一打听,知道了钦差公馆就在十字街路北。焦礼在公馆外头探了路道,等到夜晚,飞身进了公馆,石铸也暗地跟随在后。焦礼在前房檐一趴,听屋中说话,石铸就打他一紧背低头锥,正打在焦礼屁眼上。他往下一滚,连瓦掉下两块来,跑在西院先把钢锥拔出扔了,蹿房越脊逃出西门。离城四里就是山,进了山洞,把狗皮铺下,躺在那里养伤。石铸在北边也找了一个山洞,盘膝一坐,白天也未出山。等到晚上,焦礼头里走,石铸后面跟随,又到了公馆。 焦礼因与张黑虎动手,石铸跳下房来就要拿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三回 追刺客复回西安府 调石铸赦罪保钦差 话说石铸来至公馆,见张黑虎正与焦礼动手,他从屋上跳下来,说:“钦差大人放心,军犯石铸在此保护大人。”说着拿酒瓶子照定张黑虎一抛,正打在他面门之上;又把菜照定独角鬼的面门打去,大骂道:“我拿你这两个刺客。”说时拉出杆棒,跳在院中,先照定张黑虎一紧背低头锥,正打在张黑虎大腿之上;再抖杆棒直奔独角鬼焦礼。他乃是石铸手下的败将,一照面就被石铸扔倒。张黑虎抡刀过来就剁,被石铸杆棒缠头,便翻身栽倒。张黑虎急忙爬起,把刀一顺,问说:“你这厮使的叫什么兵刃?”石铸说:“你不认得,我这兵刃叫摔蛋。” 张黑虎说:“你不要骂人。”说着飞身上房,蹿出公馆逃去。 焦礼也蹿上西房,一回头说:“石铸,我跟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苦苦追赶我?”石铸说:“你要安分,我也不拿你,大人不忍把你们剪草除根,才留你这条狗命,你竟恶性不改,又来行刺。”焦礼并不答言,蹿出墙门。石铸赶出西门,来到西口之内。焦礼把东西拾起来,连夜往回走。石铸暗暗跟随,及至到了西安府,这才放心。 独角鬼回来,对他二哥和四弟将公馆之事说了一遍,二鬼咬牙忿恨。焦义说:“我有个主意,须如此这般。”焦礼说: “也只可如此,你我一个对一个,又不是他的对手,二哥的主意很好。”大家安歇。 次日焦义带着二鬼来找石铸,说:“石大爷,我们来见见你,咱们前头勾了,后头抹了,我们从今后改恶向善,追悔前非。石大爷和咱们照旧的交朋友,你也别记仇,搬弄是非。我们一时懵懂,听信小人之言,才与你为仇。”石铸说:“得了,你们三人也不必往下多说了,我石铸也不记恨人。”三鬼从此又跟石铸时常谈话。 这一日军中营忽然点名,说文书下来要调石铸。跟石铸相好的朋友,大家都害怕,因他是个避罪的军犯,既有文书下来,必没好事。石铸并不在意,焦家三鬼却甚为喜悦,心想石铸这回准死。石铸来到知府衙门,知府把他叫到堂上,说:“有奉旨钦差彭大人,现查办西夏,来文书调你保护大人当差,本府赏你五十两银子作盘费。”石铸磕头下来,到了军中营,大众都给石铸道喜。这些朋友凑公仪给他送行,又把伺候的小童打发回家乡去。石铸起身出了军牢营,他的这些朋友,都备酒前来送行,送了有一里多路。石铸每桌上喝三杯,总有一百余桌。 石铸酒量虽大,也觉得喝得甚多。 出了西安府一里多路,焦家三鬼也备了酒菜等着石铸。一见石铸到来,三人带笑开言说:“英雄不记仇,知道你高升了,我三个给你预备点酒,一来给你送行,二来还有相求之事。你跟了彭大人当差,将来必要做官,我三人在此地受困,只求你在大人台前说几句好话,给我们讲个人情,我三人情愿给大人牵马坠镫。”石铸说:“甚好!三位不必托付,我但得一步地,何敢不为别人,只要你们三人把心搁正了,没有不提拔的。” 说着话,端起酒来就要喝。又想,我跟三鬼屡次作仇,我这要走,酒里恐他搁点东西,想罢,说:“你等先喝,主不吃,客不饮。”焦义说:“我这两天忌着酒,今天是为石铸大爷预备的。”石铸说:“那么你们哥俩都不喝呀!”独角鬼瞧着地理鬼一使眼神,三个人站起身就走。石铸把酒往地下一泼,一片火光,知道酒里放有毒药,见三鬼已跑,也不再追赶,认上大路,就奔卫辉府而来。 这且不表。单说大人自那夜见石铸把刺客追跑,就知道苏永福二人武艺平常,立即办三角文书去调三个人来。头一个调西安府石铸,第二个调天津卫守备武杰,第三个调狼山千总纪逢春。文书发走,大人在这里歇了三天,才叫本地面准备车辆,起身往下行走。 到了嵩阴县地方,忽听有人喊冤,即吩咐轿子站住,把喊冤之人带过来。原来是两个人手拉手地前来告状。头一个身穿月白裤褂,白袜青鞋,年有五十余岁,过来说:“给大人磕头,小的姓李叫李泰来,住家在李家集。我有一个女儿叫玉娘,给何天赐的儿子何芳为妻。小的上他家接我女儿,他却无故把他的儿子藏了起来,把我的女儿卖了。”大人又把那另一个告状的叫过来,此人半百以外,身穿蓝布裤褂,五官慈善,跪倒在地说:“大人在上,小的叫何天赐,住在何家庄,我儿何芳,娶李泰来的女儿为妻。前面天我儿媳说:”她娘亲的生日到来,小两口就骑上一匹驴到娘家去。他把他女儿藏起来,把我儿子害了,反来跟我要人。“彭公说:”你两个是儿女亲家,其中必有缘故,你二人先暂且下去,三日后听传。“把何天赐、李泰来交本地面带下去取保。 大轿来至嵩阴县公馆,大人下轿,来至上房。本县知县姚广寿过来行礼。大人吩咐:“贵县回衙理事,明早预备车辆,本阁起马。”知县告辞回衙。大人用了晚饭,在灯下看书,细想何天赐这案,其中必有情节。大人看完书便安歇了。 次日早晨起来,正在喝茶,只听得外面有人喊冤。大人叫苏永禄去把喊冤人带进来,不准威吓他。苏永禄出去一瞧,是两个年青的人,手拉手地来喊冤屈。苏永禄说:“你二人不要嚷,跟我进来!”门口听差人正要拿鞭子打他,苏永禄说:“钦差大人吩咐,喊冤之人不准你们打他。”即把二人带了进来。 大人瞧这二人,面带狡猾。头一个跪倒说:“大人在上,小的是伏牛山的地方,姓怀排行第三,名怀条子。只因伏牛山跟青龙山交界之处有两个死尸,脑袋在青龙山地面,身子在伏牛山地面,这该归青龙山地方去办,不与我相干。”又把那人叫上来一问,他说:“小的叫文四,是青龙山的地方,有两个死尸,脚在伏牛山地面,头在青龙山地面,这归伏牛山办,不与我相干。我二人知道钦差大人明镜高悬,来求大人公断!”大人说:“你两个囚徒,这些小事也来搅我,应当重办于你!既是地方,在搭界上出了人命,还不去报知县。轰了下去!”两个地方刚要走,大人说:“把他二人叫回来。”两个地方又回来跪下。 大人说:“青龙山、伏牛山这两个死尸,都是什么样?”文四说:“一个是二十多岁男子,长得自净面皮,身上有三处刀伤;一个是五十多岁老道,身上有一处刀伤。”大人一听,这事又有了差异,何天赐、李泰来所告丢了儿子、儿媳,是男女两个。 这伏牛山是两个男尸,其中料必还有别的隐情。即派本地知县姚广寿,带着苏永禄和刑房仵作前去验尸,说:“本阁今天不走,等验明白回来禀我知道!” 苏永禄二人下去,跟随知县到伏牛山、青龙山验完尸回来,回话说:“老道一处刀伤,致命身死,那少年是三处刀伤,他便是何天赐的儿子何芳。”立时把何天赐传去认明。知县派本处地方看守,如有人认尸,准其领尸。大人吩咐知县派人捉拿凶手;又叫苏永福二人改扮出去私访。 苏永福二人刚出公馆,见对面来了三骑马。苏永禄止住脚步,用手一指说:“要办青龙山、伏牛山两条命案,就在此人身上。”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四回 嵩阴县二老鸣冤 青龙山地方告状 话说苏家兄弟二人,奉大人之谕出外私访,见对面来了三骑马,是天津卫守备武国兴、哼将军李环、哈将军李佩。只因前番武国兴升了天津卫守备,银头皓首胜奎不放心,说他年轻,临接家眷之时,胜玉环刚从元豹山回来,叫李环、李佩保护前去。武国兴知道他二人老成经事,到天津接了任,所有事情都是商量办理。今见大人调他的文书,先把家眷打发人送到黄羊山胜家寨,他三个人便直奔西大道,追赶钦差而来。 这天来到嵩阴县,天有已正。正好在大人公馆门外,见到苏永福、苏永禄二人,连忙下马,过来给苏太爷、苏二爷行礼。 苏永福连忙答礼相还,二人带着武国兴来到里面参见。彭大人说:“武杰,你这几年的名声很好,只因本阁奉旨查办西夏,我想你们来跟我当差很好,这次我必要保你们升官。”武杰说:“多谢大人栽培。”彭大人说:“我昨天到嵩阴县,有何天赐、李泰来前来喊冤,说丢了儿子媳妇两个,今天伏牛山有了何芳的死尸,却不见李氏下落。又有一个老道被杀,这乃是一件无头案,你等下去改扮行装,出去访拿凶手。”武国兴答应下来,换上便衣,带着李环、李佩出了公馆。 苏永福二人也随即出来,到了嵩阴县北门外,见路东有一座酒馆,苏二爷跟苏大爷说:“要访查此事,总是要在茶馆酒店,听些个闲话,喝酒是个由子。”二人掀帘进去,到了后堂,找张桌子坐下。堂倌过来,大爷要了两壶酒,两样菜。刚要喝时,有一人嚷着进来,说:“你们酒馆有人吗,看着点马,丢了你们要赔!”苏永福一瞧这人,头戴新纬帽,高提梁翡翠翎管,六品顶戴,身穿灰色葛布袍,足下青缎靴子,腰系凉带,袍松带紧,面皮微黑,短眉毛,圆眼睛,蒜头鼻子雷公嘴,正是狼山千总纪逢春。苏永禄连忙说:“纪老爷这里吃酒。”纪逢春说:“苏大哥、苏二哥,你哥俩好呀?”苏永禄说:“来吧,你这三年,狼山千总做足了吧。”纪逢春说:“不好,瞎混了三年,很不得意。”吃完饭,纪逢春给了饭钱,出酒馆解开了拴着的那匹黄马。三个人回归公馆,面见大人,回说在外面访拿,还没有查出什么结果。 不多时,武国兴也回来了,众人在大人台前回话。外面听差人又来回禀说:“有西安府来的军犯石铸,在公馆门外下车,前来给大人请安。”彭公吩咐把他叫进来。听差之人把石铸叫进来,至大人台前行礼,说:“大人在上,军犯叩头。”彭公说:“石铸,你有一身本领,为何埋没?本阁知道你是个义士,我今奉旨查办西夏,前往贺兰山,调你来随我办差,如有功便保你升官。”石铸说:“大人恩施格外,军犯敢不效死。”彭公说:“你吃完了饭,到外面去查访青龙山的命案,有一道人被杀,不知是哪里的人,又无苦主。何天赐、李泰来二人喊告,何芳同妻子李氏回娘家不见了,现时青龙山有何芳的死尸,却不见李氏下落,你到外面访查访查。”石铸说:“回禀大人,我由西安府来,先到了家里,就听说村外出了无头案,待军犯细细打听,回来禀知大人。” 石铸吃完饭,出了公馆,到那里一瞧死尸,原来老道不是外人,却是石铸的朋友、三清观的刘道元。石铸一瞧就明白了,来到三杰村家中,石大奶奶说:“你怎么又回来了?”石铸说:“我已见过大人,因为伏牛山、青龙山这案子,大人叫我出来私访,哪知就是我的朋友叫人给杀了。”刘氏说:“你在西安这二年,交了些朋友,有跟你有仇的没有?”石铸说:“很有几个知己朋友,跟我有仇的是焦家三鬼。”正说到这里,听外头咕咚一响,石铸出来一瞧,见没有什么动作,又到了屋中,说:“我跟大人当差,就有高升日子了,你在家好好度日。” 刘氏娘子说:“也不用你嘱咐。”石铸出来一瞧,天已到掌灯时候,这里离嵩阴县还有二十里地,想着办案要紧,连忙回到公馆,叫武国兴、纪逢春跟着他,直奔伏牛山三清观前去办案。 这三人各带兵刃,出了公馆,石铸在前头领路,来到伏牛山三清观外头。石铸说:“你二人在此站站,我先进去瞧探。” 武国兴说:“你我分两边进去。”三个人各蹿上房去一看,见东厢房老道住的屋子,内有灯光人影。石铸一翻身,使珍珠倒卷帘下去,在窗外将窗棂纸舔破,向里观看,见屋中是顺前檐的炕,炕上有一张八仙桌,摆着几样菜,当中向东坐着的是张黑虎。北边坐着一人,面皮白净,年有四十以外,头带九梁道巾,身穿蓝绸短道袍,足下白袜云鞋;另一个老道也是短道袍,白净面皮,正同张黑虎在喝酒,石铸一看并不认识。这个时候,武国兴也来往屋中一瞧,便拉石铸到那边没人之处,说:“石铸兄,当中坐的那个吾不认识,那两个老道,乃是当初桑氏九花娘的两个哥哥,叫桑仲、桑义。”石铸一听说:“原来是这两个老道,也是逃走漏网之贼。当中就是那到公馆行刺的张黑虎,身背九条命案。”石铸说罢,叫武杰、纪逢春摆兵刃一旁等侯。里面三个贼人正在说话。石铸来到门首,一声喊嚷,说:“桑仲、桑义、张黑虎,你三个贼人还不出来受死。” 原来张黑虎从卫辉府逃出,来到此处,遇见桑仲、桑义,便问:“你二人在哪里住着?”桑仲说:“我们哥俩自遭官司之后,闹得家破人亡。三清观有个老道友刘道元,我三人就在他这里存身,夜里出去做点买卖,遇有过往的孤行客便把他截住,得点财帛,在这庙里吃喝,你要没地方去,就在这里一同住吧。”张黑虎说:“甚好!”同着二桑来到三清观,终日同吃同喝。刘道元是个老实人,也不问他们做什么,只见他们时常夜里出去,背回一个包袱来。这天刘道元说:“你们三位是绿林的英雄,我这里住不成,请搬家吧,要叫官人知道,连我也一齐抓走。”桑仲说:“不要紧,你不用管我,这与你无干。” 刘道元说:“我不能不管,庙是我的。” 桑仲兄弟也不理会他,这天同着张黑虎下山,瞧见一个妇人,骑着驴,有二十多岁,头上黑真真的头发,白白的脸,蛾眉皓齿,杏眼桃腮,虽然是乡间妇女,长得十分美貌。张黑虎一见,恶念顿起,他过去一伸手便把驴嚼环揪住。后面跟着一男子,正是何天赐之子何芳,同妻李氏回娘家,一见张黑虎揪驴,伺芳就问:“这是哪来的野男子?敢这样无礼。”张黑虎把眼一瞪,说:“你老子瞪跟就要杀人,我看这妇人有几分姿色,我要把她带走。”何芳一听此言,火往上冲,赶过去要打张黑虎,却被张黑虎抡刀砍死道旁,把这妇人吓得痴了。桑仲、桑义过来,三个人赶驴来到三清观,张黑虎把这妇人搀下来,将驴打了两刀背,这驴就跑下山去了。三个人拉着这妇女进了庙内,在屋中将妇女倒捆二臂,这妇人连哭带骂。刘道元说:“这可不像话,趁早将妇女放下,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到嵩阴县把你们告下来。”桑仲、桑义一想这事不好,要留着他,只怕他坏事,举手一刀就把老道砍死。他二人将死尸搭在大道上,又回来把血迹收拾干净,一听那妇人还在哭骂。桑仲说: “这可不成,我有个主意,把她捆了搁在南屋里饿着她,她依从咱们这回事,再把她放开,给她饭吃。” 今天这三人正在屋中喝酒,桑仲说:“你我三个人在此住不长了,现在咱们做的这两条命案,有人在钦差那里喊了冤,彭大人正住在嵩阴县,定派人出来访拿咱们。”正说到这里,外头官兵已把庙围住,只听得院中一声喊,说:“桑仲、桑义、张黑虎还不出来受死。”三个人把灯一吹,各拉兵刃。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五回 见死尸石铸泄机 闻凶信连夜追贼 话说石铸在院中一嚷,三个贼人把灯吹灭,先摔出一个杌凳,然后是张黑虎跟着出来。武国兴劈头就是一下,喊道:“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难走哉!”纪逢春一摆短把轧油锤,往上杀来。桑仲兄弟也蹿出去动手。武国兴敌住桑仲,纪逢春战住桑义,石铸抖杆棒一摔,张黑虎就蹿上房去,想要逃走。石铸一声喊嚷,说:“贼崽子,石大太爷今天不能放你逃走。” 又回头说:“武老爷!你们二位拿这贼,我追他去!” 跳出庙外,见张黑虎在前,石铸就说:“张黑虎,你不是英雄,快站住你我分个上下,要跑便把你英名丧尽了。”张黑虎说:“石铸,你欺我太甚,你打算我真的怕你不成!”止住脚步,把刀一摆,就向石铸拚命。石铸一拉杆棒,想把张黑虎擒住,算得头功。石铸赶过去一抖杆棒,便把张黑虎捺了一个筋斗,张黑虎爬了起来,慌不择路,往前就跑。石铸哈哈大笑说:“鼠辈,你快站住,我把你捆上,跟我去打这场官司,万事皆休,你今天休想逃走。”张黑虎知道前边有一道河,回头说:“石铸,你是英雄,咱二人去前面河内分个上下,不去者是鼠辈也!”碧眼金蝉石铸说:“贼人你必会水,要在你得力的地方与我动手,石大太爷是不怕的,由你去吧。”说着来在河岸,只见贼人一滚身就跳下水去。石铸是水旱两路的英雄,在水内能使截爪镰,可惜不能带来,他也未带来水衣水靠,便拉单刀跳在水中。只见张黑虎正在水内,翻眼向这边瞧。石铸一语不发,摆刀分心就扎。张黑虎一闪身,二人在水里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高低。张黑虎甚是着急,又两三个照面,已被石铸一刀扎在腰上。张黑虎觉着一痛,一张嘴咕噜噜灌了四五口水,手忙脚乱,刀也扔了,只得被石铸拿住,又灌了两口水,才提到岸上去捆好了,扛回三清观来。 这时纪逢春正在庙门首嚷说:“小蝎子,你往哪里去了?” 石铸说:“纪逢春,你可曾把贼人拿住了?武老爷往哪里去了?” 纪逢春本是个傻小子,又不会说话,听石铸问他,就说:“我和武杰正与两个贼人动手,他两人一上墙,我二人追上房去,他二人跳出庙去,我二人分头一找,连贼带武国兴都踪迹不见了。”正说着,武杰由外边进来,说:“吾追下两个贼人,至北边树林之内,见两个贼人绕树林逃去,我故此回来了,你石大爷可曾将张黑虎拿住?”石铸说:“已经拿住,咱们三人回公馆面见大人吧。” 纪逢春扛起张黑虎,三人就回嵩阴县,来到公馆门首,先把张黑虎交与听差之人,天已大亮。石铸同武杰、纪逢春进了公馆,见大人刚才起来,正在吃茶。石铸把拿张黑虎之事,回禀了一遍,大人点头说:“石铸,我有句话对你说,你别着急,夜内四更时分,有你家里人来送信,说你媳妇叫焦家三鬼带人背走了,我已派苏永福兄弟前去追赶,你们的邻居贾氏兄弟也追下去了。”石铸一听此言,咕咚一声裁倒在地。大人命人将他扶起,过了好半天,才醒过来,说:“好三鬼!我决不能跟你善罢甘休!”站起来就走。大人叫武国兴、纪逢春去帮着石铸拿贼。 他等走后,大人传嵩阴县三班升堂,审问张黑虎。先问卫辉府刘秉琦之女因奸不允,杀伤人命,临走又留下字句之事。 张黑虎都一一招认。大人吩咐交嵩阴县钉上刑具,把他入狱,这才将何天赐、李泰来传到当堂。大人说:“你女儿现在三清观空房锁着。何芳已被张黑虎所杀,老道也是他杀的。现已将张黑虎拿住,当堂具结完案。李泰来把你女儿领回,何天赐领你儿子的尸首,各具结完案。三清观道士刘道元,掩埋庙外,着本地绅董另外安置道人。”彭大人把事办完,吃过早饭,天有巳正,忽听外面一片声喧,苏永福兄弟二人来了。大人一见,细细询问说:“你等到三杰村,可曾将石铸之妻救回,贼人是否已经拿住?” 书中交代:石铸自西安府大人调他走后,三鬼气忿不平,回到军牢,焦义说:“你我这场官司是被屈含冤,父子六个叫彭朋斩了三人,你我又在此受罪,几时才能出头?”焦智说:“咱们先得有个投奔之处才成。逃军一走,不能回大同府,此时有赃官彭朋手下余党张耀宗做大同府总镇,他丈人铁幡杆蔡庆,金头蜈蚣窦氏,想必跟着他。”独角鬼说:“咱们不回大同府,你说上哪里去?咱们站起来就走,也没有人能拦住。” 焦智说:“咱们收拾好了,明天起身,奔河南二山营,那里有二位大王叫幌杆神大汉班山、铁头狮子班海,他们有个妹妹叫班立蛾,原先想给咱们五老爷,五老爷还不要她。他如今招军买马,聚草屯粮,是绿林合字都去投奔他,他待人不错。”三鬼商议好了,次日夜内就申军牢营逃走。看差人等知道,连夜禀知文武官,说三鬼逃军,立派官兵四面追寻,也未赶上。 三鬼来到二山营,见这个地势是两座山夹着一处寨,外面有一道河,非坐船不能过去。三鬼来到山口一瞧,这水由东山口至西山口有三里,由南至北也够五里,四外山涧流下来的水,都归这河里,虽然是死水,倒也很深。焦智一捏嘴,打一声呼哨,只见东边柳阴深处,顺着河沿过来一只小船,船上的两个水手来到岸边说:“三位太爷要进山么?找哪一位?”三鬼说:“我们来找这山的寨主幌杆神大汉班山,我们兄弟三个,乃是大同府剑峰山姓焦的。”水手一听说:“原来是剑峰山活阎王焦振远的少爷焦家五鬼。”焦义说:“不错,正是我等。”水手说:“你暂且等等,我进去回一声。”焦义三人便在此等侯。 小船到了对岸,这北岸上有五间听差房,十个人该班,有事即往里回禀。船上水手说明焦家三鬼投奔之事,有人就跑进二山营大寨。 此时班山、班海还在大厅会客,此人乃是飞云僧尹明,他由秘香居盗珍珠手串,被欧阳德追到华阳庵,又逃到二山营来住着。今天正在喝酒,有人来报说:“剑峰山霹雳鬼焦义,带他两兄弟前来拜访二位大王。”大汉班山一听,说:“既然焦家兄弟前来,都是你我的好朋友,你我须去迎接进来。”吩咐喽兵齐队,大开寨门,用船渡过三鬼。班山等迎出寨门,众人见面,彼此行礼,各叙寒温,让至分赃厅大家坐下,从新摆酒。 众人正在吃酒,只见班山之妻柳氏、班海之妻杨氏,同着班立娥三个人上了分赃厅,三鬼又过来彼此见礼,落座吃酒。 班山问道:“焦二哥,听说你们遭了一场冤屈官司,把你们发往西安府,你们是怎么完的?”焦义把逃军之事说了一遍,现因无处投奔,就来到贤弟这里暂且存身。班山说:“你们在西安府就没几个交友,为什么逃军?”焦义一闻此言,眉头一皱,说:“贤弟有所不知,我们弟兄遇了仇人,就是那盗玉马充军的碧眼金蝉石铸,他欺负我兄弟甚苦,我等又不是他的对手,故想借着贤弟的鼎力,帮我等到三杰村把石铸满门杀死。”班立娥听了就说:“急不如快,今天就走,我也帮着焦三哥去。” 商量好了,班山、班立娥同三鬼五个人来至三杰村,天刚掌灯,找着石铸的门,便蹿墙进去,要杀石铸的满门家眷。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六回 三鬼定计害石铸 班山率众敌英雄 话说班山等来至三杰村,问明石铸的住居下落。众人进至院中,焦智在房上偷听屋中说话,那石铸正说到和焦家三鬼有仇,便由房上跳下,蹿出院子,连那儿人也跟他跑出去了。焦智说:“白来了,他要在家,你我不是他的对手。”正说着,只见石铸由街门出来,径往嵩阴县去了。 他几个人等石铸走远了,才进到院中。班立娥提刀进房,把使唤的婆子、丫环吓得躲在桌子底下。她用刀一指刘氏,说:“你这妇人不准喊!”过去将刘氏倒捆二臂,用手绢把嘴堵上,背起来带着大众出了宅院。他们刚出院子,老妈子、丫头就喊说:“了不得!有贼把大奶奶背走了。”隔壁院中就是贾国梁,贾国栋哥俩,听见后连忙拿起兵刃,带上家人,点起灯笼火把,追出三杰村一看,却不知贼人往哪里跑了?有人说是往西偏北跑了的。 贾国栋派腿快的到嵩阴县给石铸送信。他这里聚齐村人追赶下去,有二里之遥,见贼人正在歇息。贾国栋一声大叫:“好大胆的贼人,竟敢抢掠民间妇女,你往哪里走?”那地理鬼说:“你们几位背着石铸的媳妇先走,我挡住后面来追的人。”班山说:“等我来迎他。”贾国梁一抖花枪,分心就刺。班山用刀将花枪架住,跟着进身抡刀就剁。地理鬼也摆虎尾三截棍,劈面照贾国栋打来,贾国栋摆刀相迎。几个照面,被地理鬼一扫堂棍将贾国栋摔倒。幸亏众家人各往上拥,才把贾国栋救起来,背着送回家去。贾国梁一瞧兄弟受伤,自己心慌,也被班山一刀背正打在脊背之上,便往回奔走。 众人保护地理鬼,也不再追,往前要赶上班立蛾。这时有人一声喊,说:“好贼人慢走!你家苏大老爷同苏二老爷来也。” 这二人因有人到公馆送信,大人派他俩追贼,追到此处,知道贾国梁兄弟二人受伤,这才喊嚷起来。地理鬼对班山说:“这两个都是饭桶,无能之辈。”苏永福拉刀直奔班山,苏永禄是不得已而为之,也直奔地理鬼。这二人怎敌得了地理鬼与班山,走了有五六个照面,大爷就喘上了。苏永禄早就跳在圈外,用手中刀一指说:“焦智你打听打听,苏二老爷乃当世英雄,拿你们这贼崽子,真算不了什么,二太爷今天要拿住你们,到公馆去报功。”地理鬼说:“你不用练贫嘴,你过来!”苏永禄说:“虽不能拿你,我有一计,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只要我知道你的住处,就在本地面调官兵拿你。”焦智一听,这个主意真好!他与班山往西追上班立娥,一瞧苏永禄二人又跟下来了。此时天光已亮,只气得独角鬼焦礼直跺脚,说:“四弟,我挡住后头,不叫他们知道往哪里去,你看两个小辈又追下来了,待我前去动手,你走开,我来把他拿住。”一摆三截棍,跳过来说:“苏永福、苏永禄,你这两个无知鼠辈,快过来跟你三太爷比个高低!” 苏永禄知道不是独角鬼的对手,正在踌躇,见石铸拉着杆棒赶奔前来。苏永禄大声喊嚷说:“石太爷快来,贼在这里。” 焦礼一瞧,吓得魂飞天外,拉着虎尾三截棍说:“石铸,你女人已然叫我们背走,如今你还有什么脸活着?”石铸并不答言,抖杆棒照焦礼就缠,焦礼也用三截棍照头打来。石铸往旁边一闪,杆棒一变招,就把独角鬼摔了个大筋斗,爬起来拉着三藏棍就跑,石铸上前就追。石铸有日行千里的脚程,这三鬼只是日行七八百。石铸追有一里多地,见那伙贼人已在眼前,内中有一个姑娘,好象背着一个人。石铸一声喊嚷,说:“你这一伙贼人,还不把人留下来!”班山说:“这一个就是石铸,你们前头走,我断后路。”焦礼说:“可要留神,他很厉害。” 班山赶过来,照定石铸就是一刀,石铸一闪身,跟进一步,一杆棒把班山摔个大筋斗。班山爬起来就跑,有半里地远,见焦义等在那里说:“我来挡后路,这叫车轮战法,把他累乏了,咱们拿活的。”石铸一瞧是焦义,心中明白他们使车轮战法,赶过去照着就打。焦义且战且走,石铸已累得浑身是汗。离三杰村已有三十余里了,贼人仍然倒换着抵挡石铸。石铸因有两三天没得歇息,这事很使人生气,又着急,只觉得眼前一发黑,哇的吐了一口血就栽倒在地。班山、焦礼正跑着,见石铸吐血栽倒,闭气身亡。班山说:“三弟你在这里站站,我过去拿刀把他杀了。”独角鬼说:“且慢,石铸这厮诡计多端,他必是追不上咱们,打算把咱们诓回去,要是被他围住,你我就得被擒。”班山说:“既是这样,咱二人走吧。”二贼提刀往前走了。 石铸连急带喘,气死过去。苏永福二人赶到,把石铸扶起,慢慢叫唤过来。苏永福说:“咱们两个把石大爷送至三仙庄,再作道理。”说着,纪逢春、武国兴二人也赶到了。苏永福说:“你二人往下追贼,我三人送石大爷回三仙庄。”纪逢春答应。 苏永禄背起石铸回至三仙庄,此时伍氏三雄已由京中回来。 他们在家内养息了一年,精神甚是充足。苏氏兄弟二人把石铸送至书房,把上项之事述说一番。伍氏三雄一所,说:“不陪二位,我三人先追贼人要紧!“说罢,三人拉棒追贼去了。 书中交代,班立娥原打算将那妇人背回,给他二哥为妻,故没叫别人来换,自己也累了,说:“众位哥哥,你我找一个饭店吃饭,歇歇再走,也不要紧。”班山说:“前面就是仇桑店,你我到那里找一座大店,吃了早饭再回山,也不为晚。” 众人直奔仇桑店,到了村东头一看,是东西的街,路北有一座店,字号是“天成客栈”。冲门是影壁,转过影壁是北上房三间,东西厢房的单间不少,好大一座客栈。班山到这店中问道:“伙计,上房可干净。”伙计说:“干净!你们几位请来吧。” 班山带路,众人跟随来至北上房西里间,是顺前檐的炕。把刘氏搁在炕上,班立娥说:“叫她先透透风,别闷死了她。” 书中交代,这仇桑店是个大镇店,有一千二百户人家,倒有七八百家姓刘的,是开店的都姓刘。这店是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所开,掌柜的是刘得勇的叔叔,今年五十六岁。 跑堂的叫刘七,来到柜房说:“来的这几个人语音不对,形容各别,背着个大包袱,我瞧象个人,搁在了西里间,他们在外头坐着,不叫我进去。”刘掌柜说:“你就在外间屋去说话,我舔窗户纸瞧瞧。”跑堂的来到上房,说:“你们五位洗洗脸,喝碗茶,菜先要着,咱们这地方包办酒席,应时小卖,整桌、半桌、零用都有。”他们在这里说着话,老掌柜就在西面里间窗外,舔破窗纸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侄女。他想这其中必有情节,便回到柜房,叫他两个儿子来到窗外,把窗户的上扇支起来,下扇下下来,将刘氏慢慢的抱出,再把口中的东西掏出来,派人送到刘得勇家中,顺便给他送信,叫他快来拿贼。 班山要了菜,他们心满意足,刚把菜摆上,只听外面哗啦一声,众人齐声喊嚷,二太保带领徒弟前来拿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七回 仇桑店太保捉贼 二山营侠义出世 话说刘家店的伙计把刘氏送到太保家中,那刘得猛、刘得勇正在院中教徒弟练把式,一听见姑奶奶被焦家三鬼抢走,幸亏落在自己店中,若到别人店中,这件事就坏了。二太保叫徒弟抄家,伙头前带路,又吩咐伙计把店门关上。跑堂的刘七正在店中跟三鬼说话,听见外头一嚷,班山拿起酒壶,就冲刘七砍来。刘七一闪身,往外就跑。班山、班立娥同三鬼跳在院中一看,见这些人各拿兵刃,刘得勇年有五十以外,身穿蓝绸裤褂,足下青缎快靴,手提杆棒照定焦义前心冲来,焦义用虎尾三截棍一磕,往上就打。那刘得猛摆刀直奔焦礼。众徒弟跟焦智、班山、班立娥杀在一处。 正在动手之际,瞧热闹的已将刘家店围满。忽然一阵大乱,从房上跳下一人,身穿紫花布裤褂,足登紫花布快靴,黑脸膛,雷公嘴,短眉毛,圆眼睛,手用短把轧油锤,来者正是打虎太保纪逢春。他跟武国兴追赶三鬼,见天已大亮,肚中有些饥饿,打算要找镇店吃点东西。小蝎子说:“我也饥了,你跟吾走,前面有了饭店就吃,吾是不带钱,先到前面一看,你在这里等我。” 武杰奔仇桑店而去,就把傻小子纪逢春扔在树林之内。他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自己也奔仇桑店来找武国兴。他瞧见路北店前站了无数人,见人就问:“借光,我饿了,哪里叫我白吃?” 有人用手一指说:“那店里就白吃。”纪逢春认作是真话,来到天成客栈门口,说:“瞧热闹的,远着点,这白吃饭的有什么可瞧?”旁边就有爱说话的说:“你是来这店白吃?”纪逢春说:“我饿了。”那人说:“你饿了,好,这里大人给大份,小人给小份,大份是炒肉炖肉,一张大饼,两碟包子,两碟馒头;你要不饿给半份,临走还给四百钱。”纪逢春说:“是了,里头人大多了,你们挤不进去,把门关上。”那人说:“关着门,你怎么进得去?”傻小子说:“我会上房进去,找个地方就吃了。”一拧身蹿上房去,只见院里不是吃饭的,是打架的,他也不知道是谁打谁,摆锤就奔地理鬼,三五个照面,又奔花枪太保而来,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哪头的人?纪逢春跟三鬼动手,不多时又奔二太保,乱打一回,只累得浑身是汗。 正在难解难分,房上武国兴赶到。原来他把纪逢春扔在树林之内,是要来仇桑店吃饭。走到饭店门口,听说里面来了个傻小子,拿了短把锤乱打,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武国兴蹿在房上一看,说:“唔呀!纪逢春你这混帐东西,你不要乱打。” 他又对二太保说:“我们是钦差彭大人公馆的,大人派我二人帮着碧眼金蝉石铸前来拿贼。”说罢跳在院中,一摆刀照焦智就砍。纪逢春这才明白,便帮着二太保敌住三鬼。 正在交手之际,由房上又来了伍氏三雄,一声喊嚷说:“好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胆敢抢夺良家妇女,我等特意前来拿你!”拉出杆棒,跳在院中。三鬼瞧伍氏三雄一到,知道不是对手,一捏嘴,呼哨一声,众贼上房往北逃窜。伍氏三雄带了大众紧紧追赶。三鬼慌不择路,出了仇桑店,往西北走有三十里,就是二山营。来至一道河沿,三鬼和班山、班立娥都会水,五个人就跳下水去。伍氏三雄止住脚步,问二太保可会水?二太保回说不会水;又问纪逢春、武杰,二人也不会水。 众人说:“往北看一道桥,可以过去。” 三鬼同班山在水内,见由二山营山口出来一匹驴,上面骑着一个年轻的少妇。这妇人浓妆艳抹,穿了一身华美衣裳,仔细一瞧,正是班山之妻柳氏金娘,后头跟了个和尚。原来是飞云僧尹明与柳氏通奸,所以尹明时常在班山这里住着。今日班山和三鬼奔三杰村,班海吃醉酒就一概不管,尹明即找了一匹驴来,驮着柳氏,想要逃走。刚出山口,正遇见班山、班立娥同着三鬼回来。飞云一瞧班山等浮水回来,恐怕他五人追来,赶紧打驴往西走去。班立娥说:“大哥,你瞧这是报应,咱们去背石铸的媳妇没背来,叫人家救去了,我嫂子倒跟和尚跑啦,这都是你交的好朋友,跟你还是盟兄弟呢?时常在咱们家住着,妻子不避,把我嫂子叫他给拐走了,照这样的朋友,你多交几个。”班山一瞧,气往上冲,说:“尹明你不该做这伤天害理之事!你在我家,我待你甚厚,情同手足,你今把我班山一世英名丧尽,我把你拿来碎尸万段,也不解我胸中之气。”自己浮上北岸,便来追赶飞云。飞云一瞧他来了,把驴打得直跑。 按说他日行千里脚程,他这是难舍柳氏金娘。 正往前跑,只见从两边树林出来有二百喽兵,个个都是黄虎头帽子,身穿黄衣,上面有字,写的是“龙山练勇”,各拿藤牌一面。这有五十名长枪手,五十名藤牌军,一百名水军,各人拿着三截钩镰枪,头戴着分水鱼皮帽,身穿着水衣水靠。 这一百水兵,都能在水里三五天。这一百刀枪手,都能爬山越岭。当中一人,年纪二十有余,头戴麒麟盔,身穿麒麟铠,身高七尺以外,细腰窄背,五官俊秀,面如白玉,眉分八彩,目似朗星,准头端正,四字方海口,怀抱宝剑,把飞云去路挡住,说:“你一个出家人,带了个妇人,这是你什么人?快说实话,放你过去。”飞云说:“你不必管,骑驴的不是外人,是我嫂子往娘家去,她母亲病了,家里没人接她,我来接她。”只听后面班山说:“好飞云,你真人面兽心,我把你当知己的朋友招待,你竟到我家中把我妻子拐去,今天你休想逃去!”头前站定的那人便拉宝剑扑奔飞云僧。飞云伸手拉刀,照那人就是一刀,那人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响,把单刀削为两段。 只吓得飞云僧往圈外一跳,拨头往南边的岔路就跑,直奔河沿,顺着河沿往西逃走。要有人追他,他就下水浮水逃走;无人追他,他就由岸上走。焦家三鬼同班山、班立娥赶到,后面伍氏三雄喊说:“对面的贤弟,别放走那五个贼人。”不知这位使宝剑之人是谁,且声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八回 蒋得芳地坛传艺 马玉龙怒打恶霸 话说对面来的这位少年英雄,原籍京都顺天府大兴县,在安定门外镶黄旗老营房住家,乃是镶黄旗满洲人。自幼父母双亡,跟随叔父婶母度日。他父亲在日,僧做过一任知府,因为官清正,宦囊空虚,又不应酬上司,来了查办事件的软差,没送官礼,便把他参了。他父气死,留下此儿,姓马名玉龙,也曾给他定下亲事,乃关知府之女儿。他父亲死时,他才四岁,多亏叔婶把他抚养大了,挑了一份一两五钱的钱粮;叫他在弓房拉弓,年已十二岁。 这天,他进安定门,走到了地坛墙脚根,见到两个老者。 上首一位,方面长须,身穿蓝绸大褂,足下青缎快靴,面皮微黑,重眉阔目,鼻如梁柱,花白胡须,手中拿着包袱。下首坐着的那位,年有六十多岁,身穿青绸大褂,足下青缎快靴;白面长须。小孩子正往前走,这两个老者把他叫住,说:“小孩站住,你姓甚名谁?在哪里住?我看你很伶俐。”小孩说:“我姓马叫玉龙,在老营房住。今天没上学,我进安定门内买零碎东西。”黑面老者就问:“你闲逛呢!家有什么人?”马玉龙说:“我家有叔父婶母,父母都不在了,我才念了两个月书,我叔父怕花钱,不叫我念了,晚上上弓房。二位老爷子在这闲逛呢?”二位老头说:“我们时常在此闲逛,常见你经过,我们要收你做徒弟,你愿意不愿意?”马玉龙说:“二位老爷子教我什么?”那老者说:“教你练把式。”马玉龙说:“好!我婶母不叫我念书,叫我赶驴去,我不愿意,又叫我叔父打我。二位老爷子收我做徒弟,我求之不得。请问高姓大名?我在哪里练?” 那白面老者说:“我姓蒋名得芳,绰号人称飞玉虎。” 那一位说:“我姓叶叫得明,人称海底捞月。你愿意就给我们磕头。”马玉龙一听就趴地下磕头,说:“二位师父在上,徒儿行礼。”蒋得芳把他往肋下一夹,进了地坛,到一个清雅之处,教马玉龙练了几路拳脚。马玉龙甚为灵便,一教就会。晚半天打发玉龙回去,说:“你到家不用提起练把式,天天就往这里来,你就说赶驴子去了,每日我给你二百钱。” 马玉龙自此以后,每日跟二位老英雄习练武艺,整整三年,练了长拳短打,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这一天,叶得明赐他一身麒麟宝铠,蒋得芳赐他一口湛卢宝剑,又给他五十两银子作为零用,说:“我二人要上浙江普陀山访友,你我师徒青山不改,细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二位老英雄走后,马玉龙把包裹银两和剑匣拿到家中收好,却不敢告诉叔父。叔父说:“你已十五岁了,也应挑份钱粮。”便叫他上弓房,定归日子前去。 一日,他叔父到他屋中找东西,翻出一个包裹,见有一口宝剑,几十两银子。叔父说。“怪不得他时常买东西,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钱,原来这孩子做了贼了。我马氏门中,乃是清白人家,除却养马当差,一向是安分度日。”正在说着,马玉龙自外面进来了。他叔父勃然大怒,说:“你这孩子甚不安分,这是哪里来的东西?快些说实话。”马玉龙说:“叔父你不要管我,我并没有做贼,这包袱宝剑是我师父给我的。” 他叔父说:“你趁早出去,我家中不能存你了。从今以后,不许你进我的家,你去自立门户,把我的钱粮也带了去。”马玉龙见叔父往外拉他,自己料想不走也不成了,就说:“叔父不必生气,明天一早我走就是。”他叔父赌气回自己屋中去了。 马玉龙进了屋内闷坐,对着一盏孤灯,自己思想:“我父母双亡,如今叔父往外一撵,又无亲眷骨肉,哪里是我安身之处?世间上的苦人苦不过我。虽有万种伤心,也只是唉声叹气,能对何人可言?”想到这里,写下了四句诗:万种忧愁诉与谁,对人欢喜背人愁;此时莫作寻常看,一句诗成千泪垂。 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已到三更之后,因实在无处投奔,又不能不走,自己不能睡着,恨不能一时天亮。坐够多时,他说:“天呀!你怎么还是不亮?”正是:白昼怕黑嫌天短,夜晚盼亮恨漏长。等到东方发亮,急忙收拾,包上麒麟宝铠,用剑挑了包袱,带了几十两银子,也未见他叔父的面,自己就出来了。 他想进安定门找一个朋友,信步往前行走,刚一进城,只见大道西面,有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太太,手提着菜篮油罐,在站着发愣,一见马玉龙过来,就把他叫住说:“大爷,借问一声,哪里卖油?”马玉龙一瞧,这位老太太必没上过街,连油盐店都不认识。马玉龙说:“老太太贵姓?没上街买过东西么?”那位老太太说:“今日我是头一天,用的仆妇昨日走了。 只为家中日用艰难,才把人辞去。不怕大爷笑话,我因找不到买油的地方,在这里站了半天了。“马玉龙说:”您贵姓?在哪里住?“老太太说:”就在这西面姑姑寺,姓关。未领教大爷尊姓,在哪里住?“马玉龙说:”我在安定门外老营房住,姓马名玉龙,眼前被我叔父赶了出来,今天也没地方住。“那老太太一听不是外人,便说:”你父亲是做过云南大理府知府的德寿马大人么?”马玉龙说:“不错!太太怎么认识?”那老太太说:“我当家人做过永善县知县,名叫关荣。”马玉龙一听,原来是未过门的岳母,也顾不得害羞,就把自己无处投奔的事说了一遍。老太太说:“既然如是,跟我家去吧。到家中你两个人兄妹称呼,再过三年两载,择日给你们完姻。你从此可要上弓房拉弓,好挑份钱粮,去取功名。”马玉龙说:“是!” 带着老太太买了东西回家。那是一门一院,三间北房,一间东厢房做了厨房。老太太给马玉龙和关玉佩姑娘引见了。从此他就住在岳母家,找了个弓房拉弓,自己的这份钱粮,添补家中买菜,那几十两银子添置几件衣服,他在弓房也交了几个朋友。 转过年来,到了四月间,有弓房的兄弟富海、文成二人,来约他去南城听戏。这三个人吃完早饭,由交道口雇车出了前门,一瞧戏报子,就是查家楼热闹。文成、富海同马玉龙三人来到查家楼,买了一个座,正在前面,可听可看。刚才坐下,还没开戏,见下面上来四五人。头一位有四十多岁,喝得酒气醺醺。身穿宝蓝绸裤褂,手拿折扇,后面三人都是长随打扮。 来到马玉龙跟前,就叫看座的把这座腾出来。看座的说:“大爷来了,我单给你找个好座吧。这个刚坐了,不知道大爷出城,要有人送信,也就留下了。”那人喝醉了,他一听这话就把眼一瞪,说:“放屁!我叫你腾,你趁早给我腾,我不懂你什么卖不卖,要打算这戏馆子不愿意开,回头太爷就给你封门。” 看座的苦苦央求,他只是不听,站在那里直骂。马玉龙有点生气,有心问问他,他为甚不向我们说,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听不可。文成低言对马玉龙说:“了不得啦!这要座的是索皇亲那里的管家,叫童老虎。他倚仗索皇亲,在外面时常欺人,放旗帐,无所不为。”看座的只得过来向马玉龙三人请安说:“请你三位让一让,这西边有一张桌儿,改天再来补情。”马玉龙听这人苦苦哀求,自己是个慈心的人,就说:“伙计,我三人过那边去吧。”文成、富海都答应,三人过去了。 那童老虎四人坐下,见外面又进来五六个不安分之人,拉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买卖人,来到童老虎面前说:“童大爷,我说把房子卖了给你钱,你今天又把我拉来。我赵振邦并不坑人,我借你一百吊钱,每月十吊的利钱,我也没落下。”童老虎把眼一翻说:“我这钱,你使三年多啦,今日你急速还我三百吊钱算清帐,要不然,你把你女儿给我作姨奶奶,省得我买一个侍女。”赵振邦说:“我女儿有了人家,不久就来迎娶,童大爷不要开玩笑。”童老虎借着酒胆,一伸手就打他一个嘴巴。 赵振邦掉下一个牙来,流血不止。童老虎还在那里骂。马玉龙实在生气,过去一伸手便把童老虎抓起来,往下一扔,登时身死。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九回 英雄卖艺遇老侠 豪杰避罪占龙山 话说马玉龙路见不平,把童老虎抓起来扔下去,登时身死,连戏也停住了。本地面官人到来,听戏的人都嚷道:“楼上把索皇亲的管家童老爷扔死了!”官人上来问:“哪个是凶手?” 卖座的一努嘴,马玉龙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二位贤弟回去吧,官司我打了。”富海、文成无法,二人只得走了。 官人把马玉龙锁上,带到城司。老爷升堂一瞧,见马玉龙五官俊秀,不过十六七岁,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查家楼听戏,因何把童老虎打死?从实招来。”马玉龙说:“我是镶黄旗满洲旗人,当养余兵,今天同着朋友在查家楼听戏,这童老虎一逆戏楼就骂。旗人跟他素无冤仇,是他酒醉狂言。有一个姓赵的,叫赵振邦,欠他一百吊钱,每月利息十吊,三年来并不欠他利银。他跟姓赵的要三百吊钱清帐,这还不算,他又要以帐目折算人家的姑娘。姓赵的说,他女儿已有夫家。童老虎举手就打,开口就骂。是我过去将他举起摔死,旗人给他抵命。”老爷派仵作到查家楼验了尸首回来,当天就把马玉龙送交刑部,收在南所牢里。 马玉龙自生人以来,也不曾打过官司,这是头一回。来到刑部二瞧,这牢头禁卒甚是厉害。看铺的一瞧马玉龙虽是个小孩,却是人命重案,给他上了手铐脚镣。看铺的说:“姓马的,你有朋友没有?”马玉龙说:“我没有朋友,你就是我的朋友,你多照应我吧。”看铺的说:“我告诉你,我们靠山的烧柴,靠河的吃水,无大有小,无多有少,你有朋友见我们吗?”马玉龙说:“我也没朋友,我也没钱,你怎么办,怎么好!”铺头告诉禁卒,把他给鞭起来。马玉龙一上鞭床,天有二更,自己难受,一拱身就由鞭床跳起来说:“众位朋友;我要失陪了。” 看铺的说:“你哪里去?”只见他蹿出院去,一拧身就没有影子。值铺的便直嚷起来说:“了不得啦!收的凶手越狱了!” 马玉龙蹿出狱去,来到他岳母家中。岳母说:“听说你打死了人,我正不放心。”马玉龙说:“岳母,我实对你说吧,我师父教给我飞檐走壁之能。如今在这京城不能存身了,我这一走,不定几时回来。”岳母说:“今后你夫妻怎么办呢?”马玉龙说:“我不是丧尽天良,你老人家另找名门吧。”关玉佩说:“我不是不知羞耻,这话不能不说了。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你走后我可以等你十年八年,就是你不回来,我可以削发为尼。”马玉龙说:“既然如是,我鳏居一世,非你不再另娶。”老太太从箱内拿出一支白玉莲花,折为两半说:“日后你夫妻对上莲花,算是夫妻团圆,千万不可遗失。”马玉龙收拾起来,把麒麟宝铠和宝剑包好,给他岳母磕了头,站起来蹿房越脊,出城往西路走去。海角天涯,竟没有投奔之处。 这天到了庆阳府。盘费也没了,只得在庆阳十字街热闹的地方,把包袱一搁,宝剑往地上一放,自己往当中一站说:“穷人当街卖艺,虎瘦拦路伤人。在下是外路人,因到贵方宝地投亲不遇,袋中空乏,我自幼练过一两着笨拳,不知道贵处老师子弟在何处,知道可以登门拜访。众位,踢过一趟腿,打过一路拳,下来帮我一个场儿。都是学徒的老师子弟,天下把式一家,大家是武圣人的门徒。众位有钱帮我个钱,没钱帮我个人缘,大家给我站脚助威,我就知情。“说完话,打出一趟拳脚,真正出奇!怎有赞为证:跨虎登山不要忙,斜身绕步逞刚强。上打葵花式,下踢跑马桩。喜鹊登枝檐边走,金鸡独立站中央。霸王举鼎千斤式,童子翻身一炉香。 练完了,气也不喘,面不改色,真是行家瞧门道,力巴瞧热闹,一着一式,样样都好。大家齐声说好,真有人扔钱。马玉龙一想:当初师父嘱咐过几句话,一不准卖艺,二不准做贼,三不准当番子。如今出于无奈,不能饿死,只得卖艺,就是师父知道,我是为燃眉之急,他二老也难怪我。我但有一线之路,决不卖艺。这些人给完了钱,足有两吊。 马玉龙正练得高兴,由外面进来一位老道,扛着铁牌,夏天时候还戴着道冠,身穿棉道袍,百纳千层,来在场子当中一站,一语不发。马玉龙说:“道爷,你在这里站着,叫我还怎么练?”老道把铁牌往地上一放,一指马玉龙,一指铁牌。马玉龙看他的意思是叫我拿起来,便把宝剑往地下一搁,过去一抄铁牌,使尽力气,却分毫不动。马玉龙只顾拿铁牌,一回头见老道把他的包袱宝剑拿走了。马玉龙吓得惊魂千里,随后就追,大声喊嚷说:“老道你趁早给我,万事皆休。”直嚷得舌干嗓哑,老道仍不闻不问。追出有四里之遥,老道才站住了。 马玉龙说:“道爷别开玩笑,你拿我的包袱宝剑干什么?”老道哈哈大笑说:“我瞧你练宝剑,你的武艺不过十分之一,赢得力巴,赢不了行家。你若不信,把宝剑给你,你能沾着我的衣裳,就算你蠃。”马玉龙说:“老师父,弟子不敢,知道仙师是世外高人。”又趴地下磕头,说:“此时我无处可投,只求你收我做个徒弟,学习能为。”老道哈哈一笑说:“你既认我为师,跟我去把铁牌拿来。“师徒回到练把式的所在,见老道单手就把铁牌拿了起来。这铁牌的形状就仿佛打执事的”肃静回避”牌那样,重够五百斤。 老道带着玉龙回转云汉岭,过了青竹山,拐过两道山弯,就是青竹观。这里真是山青水秀,地僻村丰。及至来到山门,上面写着“敕赐青竹观”,一副对联写的是:天地间一轴大画,乾坤内两颗明珠。 老道一拍门,出来两个道童,把玉龙带进山门,由大殿往西,进了八角月亮门,院内栽松种竹,来到北房,马玉龙说:“师父请上,弟子重新磕头,适才大不恭敬。”老道在上面,马玉龙跪在地下,磕了八个头,说:“师父你贵姓?”老道说:“我复姓诸葛双名山真,江湖人称龙雅仙师铁牌道人。”玉龙磕完头起来。老道自里面拿出一部《达摩老祖易筋经》来给他看,又把他的手拉过来看了,再看他的眼神,知道他还是个童子。自这日教给马玉龙鹦爪力重手法、一力混元气,还有《达摩老祖易筋经》,杆棒一条,宝剑一口,各样兵刃的招数。 住了三年,各样练了八九成。龙雅仙师遣人把金眼雕找来,说:“给你收了个师弟,你把有头有脸的请几位来,给他见见,久后他出去,好照应他等。”金眼雕遵命,请了知己的侠义十多位,在青竹观,大家给马玉龙送号,称为忠义侠。众人又送他一身衣裳。这龙雅仙师能算奇门遁甲,便叫他奔龙山去找立身之地。 马玉龙这日奉师命下山,往前走了几天,也不知龙山的所在。只得沿途打听。这一日正往前走,只见山路崎妪,眼前有一带树林。刚走到树林,忽听里面一棒锣响,出来了无数喽兵,把马玉龙去路挡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回 为找镖水斗霹雳鬼 斩班山兵定二山营 话说马玉龙抬头一看,见树林中出来百余名喽兵,各执刀枪棍棒,为首一条大汉,身高八尺,膀阔三停,面如刀铁,黑中透亮,粗眉大眼,手使一条浑铁棍,一声喊嚷说:“对面小辈!趁早留下买路金银,饶你不死!”马玉龙说:“小辈好生大胆,通上名来,你家好汉剑下不死无名之辈。”黑大汉说:“你家寨主姓胡名元豹,外号人称铁臂猿。”马玉龙说:“你过来,若赢得了我手中宝剑,我给你留下买路金银;若赢不了,我结果你的性命。”胡元豹举棒照马玉龙就打,马玉龙往旁边一闪身,用宝剑往上一扎,贼人将棍往里一撤,又往外一蹦,马玉龙蹿在贼人身后,用脚一挂贼人的腿,那贼人往前一跄,便咕咚栽倒。马玉龙一脚把他蹬住,问道:“小辈愿死愿活?” 胡元豹说:“我愿活,你叫我起来,有话和你商议。你要不愿意走,我这山寨正短帮手,让你为主。”马玉龙这才放他起来,说:“你这山寨有多少喽兵?”胡元豹说:“本山有二百多人,一年光是这山的果树,这些人就吃不了。你既是愿意在这里,兄长请上,受我一拜。”马玉龙说:“你今年多大年岁?”胡元豹说:“我今年二十五岁,咱两交友不论年岁,我认你做师兄,你是小哥哥,我是大兄弟,咱们上山口吧。”叫喽兵过来,参见了新寨主,众人回到山寨。马玉龙一瞧,这山前通大路;后路通渭水,山高有数里之遥,上面方圆三十多里,真是英雄用武之地。 马玉龙自到山寨,立起镖旗来,在此处招军买马,聚草屯粮。又在各处贴示,如有客货,不拘往哪处走,只要起票插镖旗,如有失落,照数赔补。从此一立镖局,四外客官都齐奔龙山镖,走在道路之上,真是太太平平,没人敢截。也有失落的时候,马玉龙便亲身去把贼战败,把镖要回。如是者二年,远近四方,无人不知。 这一日有绸缎客人的十万镖走到二山营,被幌杆神大汉班山、铁头狮子班海截击了。绸缎客人跑回龙山,哭诉前情。马玉龙立刻点起二百虎头兵,由这伙绸缎客人引路,正遇见飞云僧带着柳氏逃走。马玉龙把飞云赶走,把柳氏杀了。这个时光,班山、班立娥同三鬼由东往西跑,离马玉龙不远,又往北跑,要进二山营。那伍氏三雄等见了马玉龙说:“马贤弟,别叫他五个贼人走了。”马玉龙刚要往前追,一瞧那五个贼人都跳下水去,游着进山去了。马玉龙见过伍氏三雄,问了好。伍氏三雄说:“听说贤弟在龙山开镖局子,我早想瞧你来了,只因在京开了两个黄酒店,老没回家。新近在家住了几天,只因活阎王焦振远的儿子焦家三鬼,把我内弟碧眼金蝉石铸之妻背出来,到了仇桑店,遇我们舍亲把人救下了。贤弟,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一指刘得勇二人说:“这是我内弟石铸的内兄,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这是龙山的忠义侠马玉龙,你们哥儿多多亲近。”三人彼此见札,又把武杰、纪逢春也引见了。 纪逢春、武杰说:“我二人奉大人堂谕,前来拿贼,如今叫贼人跑了,如何交代?我二人要进山去打探贼人下落,回来再请众位,帮着进山拿贼。”说罢,二人往北进了山口,一瞧是一片大水,东至西够五里,南至北也够五里,无船不能进去。 武、纪二人见由东边过来一条小渔船,上面站着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紫黑,浓眉大眼,头上花布手巾罩头,身穿一件单坎肩青布中衣,脚穿两只草鞋,手拿撑船篙,后舱有个小孩掌舵。武国兴、纪逢春说:“打鱼的,把我们渡过去,我们给你几个钱。”这打鱼的说:“二山营军令甚严,只许我们打鱼,不许我们渡人。要偷着渡人,一知道就把我们杀了。你们二位进山有什么事?”武杰说:“我们来找二山营的山贼。我且问你,这山里就是山寨,没有住户人家么?”渔人说:“没有,这山寨来往的就是喽兵,不许闲人进去,若叫他们拿住就得死。” 武杰二人艺高胆大,跳上那条渔船,使船的便撑到河当中,说道:“你二位拿出钱来,船家不打过河钱。这要叫他们里头大王知道,连我们的性命不保。”武国兴囊中没多钱,只有几百散碎钱,纪逢春腰中也未带钱。武国兴把钱掏出来搁在船头之上,使船的一瞧,连连摆手说:“这几个钱不行,你两个人过去,至少也得十两银子,有就把你渡过去,没有我再把你渡回南岸。”武国兴一闻此言,说:“你们这些东西甚是可恶,我没带银子,由此渡到北岸,这也不少了,你们真是在山野之地讹人。你把我们渡回南岸吧,我们不过去了,拿了银子再过去。” 使船的说:“不成,不能再渡回你去。”又告诉小孩说:“咱们下水。”二人扑通跳下水去。武国兴两人都不会水,前不能进,后不能退。纪逢春说:“好!咱们熬着吧,饿死为止!” 武国兴正闷着,忽见船头一起,船尾一落,小船一翻就把二人弄下水来,几个水手将他二人拉上北岸,四马攒蹄捆了,送进二山营面见大汉班山。 外头伍氏三雄同二太保与马玉龙六人站着说:“这二山营不会水不能过去。”马玉龙说:“我带着的这二百人都会水,你五人不会水不要紧,都坐藤牌上,四人送一位。”马玉龙派人将藤牌放在水内,将他五人送到北岸。马玉龙带着众喽兵浮水过去,一直往北,来到寨门一瞧,只见寨门紧闭。伍氏三雄上前打门,里面无人答言。三人蹿身上墙,过了两层院子,一瞧是十间分赃厅,东西各有配房,正当中坐的班山、班海,东边是焦家三鬼,西边是班立娥,两边站定二百名喽兵。只听班海埋怨班山说:“你们上三杰村,就该把石铸媳妇一杀,把房子一烧;要背她来,就该径直回山寨,又到店中叫人家救下了。后面既有人追来,你等就不应该回山,这就叫引虎入穴。”焦义说:“三哥不要埋怨,这不是拿住两个了,我想后面的再不敢进来。”伍氏三雄在房上听得明白,知武、纪二人被擒,不知死活,便往下一跳,大嚷一声,说:“焦义、焦礼、焦智,你几个囚徒从西安府逃军,就该奉公守法,又无故抢掠民间妇女,这是你等自己找死!”说着各拉出杆棒,在院中一站。焦家三鬼拉虎尾三截棍,蹿过去就要动手。班山、班海也脱了长大衣服,正要准备动手,只听得外面一片声喧!马玉龙已率众杀进了二山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一回 焚山寨玉龙归山 丢钦差群雄私访 话说马玉龙拿剑劈开寨门,率众进了山寨。刘得勇摆枪战住班山,刘得猛战住班海。那班立娥到马玉龙的面前一看,见他生得面如傅粉,双眉带煞,二目有神,鼻如玉柱,四字方海口,俊俏人物。就向前一凑,用刀一指说:“哟!来者那位,你是何人?先别动手,姑娘有话和你说。”马玉龙抬头一看,见迎面站定一个女子,长得十分美丽,雪青洋绉手帕包头,上身穿一件蓝洋绸短汗衫,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葱心绿洋绉的中衣,足下南宫缎红鞋,月白裹脚,鞋帮绣的挑梁四季花。面似桃花,眉舒柳叶,唇绽樱桃,杏眼含情,香腮带笑,拦住马玉龙并无动怒之心,笑嘻嘻唯有爱慕之容。马玉龙用剑一指说:“那女子闪开,我乃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皆因班山、班海不知事务,撕我的镖旗,劫下了镖,我今特意前来要镖。你这女子快闪开,叫班山、班海过来跟我动手,我乃堂堂英雄,岂肯跟你这三绺梳头,两截穿衣之辈动手!”班立娥一听并不嗔怪,还是笑嘻嘻地说:“原来是马寨主,寨主有几位压寨夫人,你今多大年纪,镖是我们劫了,你不要生气,如数还你。” 马玉龙说道:“放屁!哪有这些闲话,还不与我闪开。”班立娥一听,恼羞成怒,照定马玉龙就是一刀。马玉龙见她举刀砍来,即往旁边一走,并不还手,一连让她三刀,气往上冲说:“你这丫头真不要脸!”班立娥见马玉龙不还手,疑是爱她,可算有情意之人,还是笑嘻嘻的眉来眼去。马玉龙摆手中宝剑,跟进就是一剑,呛啷一声,把班立娥的刀削为两段。班立娥一闪身,马玉龙用拨草寻蛇式,跟进又是一剑,班立娥立即人头落地。正是:可怜红粉多姣女,化作南柯一梦中。 那边班山一瞧他的妹子被马玉龙杀死,勃然大怒,摆刀直奔马玉龙,恶狠狠地泰山压顶般劈头剁来。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一长刀,呛啷一响,又把班山的刀分为两段。班山往圈外一跳,不免心中着慌,到兵器架边又拿一条三股渗金叉,照定马玉龙的肚腹刺来。马玉龙让过叉头,宝剑一盖,呛啷一响,叉头落地,只吓得班山一身冷汗,赶紧又拿了一口刀上来,三两个照面,即被马玉龙将他劈为两半。 此时三鬼已被伍氏三雄摔得晕头转向。二太保双战班海,正不分上下。三鬼一瞧班山已死,这马玉龙之剑又神出鬼没,比石铸、伍氏三雄还要厉害,真有万夫难敌之势。三鬼拉着三截棍就跑,伍氏三雄和马玉龙往外追去。追至河沿,三鬼跳下水去,说道:“你们哪个再来战三百合。”马玉龙一拱手,跳下水去说:“你们哪个来?”霹雳鬼将棍交与了地理鬼,拉出刀来,照马玉龙头上就剁。马玉龙的水性,乃是海底捞月叶得明的亲传,如今在龙山又常常操演水兵,今天与霹雳鬼动手,两个人绕来绕去,约有十几个照面,宝剑一挥,就将霹雳鬼焦义斩为两段。独角鬼、地理鬼一瞧,吓得魂魄皆冒,踏水逃命去了。 马玉龙同伍氏三雄复返山寨一瞧,见三太保已将班海拿住,众喽兵跪在就地,大家只求饶命。马玉龙问道:“先拿的那两位办差官现在哪里?”喽兵说:“现在西跨院空房内捆着呢。” 喽兵到西跨院把武杰、纪逢春放出来,又把镖照旧交出,送到山口,插了镖旗,客人雇车走了。马玉龙叫众喽兵拿过花名册子,按名一点,共四百二十名。伍氏三雄说:“马贤弟,你有这能为,何必在绿林?现在彭钦差查办西夏,不如弃暗投明。” 马玉龙说:“我久有此心,恨不得其门而入。武国兴说:”我回去禀明大人,这份功劳多是你一人的。你拿笔把旗子分半拉开,写清楚你立的功劳,求大人递折子申说明白。“马玉龙拿笔写了一张条,交与武国兴。大家吃完了饭,武国兴二人同伍氏三雄和二太保,有喽兵摆渡过河。马玉龙放火烧了山寨,将所有细软金银,连喽兵一起带回龙山。 单说武国兴、纪逢春走在路上说:“我二人也不上三仙庄瞧石大爷去了。我等回公馆交差,二太保自回仇桑店。”伍氏三雄说:“武老爷、纪老爷回到公馆,替我等给大人请安。” 武国兴答应。三人回到嵩阴县,到了公馆,见大人已把何天赐、李泰来之案办理清楚。 苏永福、苏永禄二人在先回来时,提到石铸累病,他媳妇已被三鬼勾串贼人背去了,大人甚不放心。今见武国兴、纪逢春二人回来,大人便问石铸之妻可曾救回?贼人拿住没有?武国兴把经过之事述说一遍,大人这才放心。次日起马,给石铸写了一封信送去,叫他病好时即速前来当差。 大人在路无话。这一天来到永城地面,永城副将多臂膀刘芳,同着本地文武官员,前来迎接大人进城。打下公馆,文武官又齐来参见。大人把刘芳叫上来说:“刘芳,你自到这里,管着多少兵,你每日伺候何事?”刘芳说:“卑职统带六营,四营马队、二营步队,共三千人。三六九日是本营操演,初一十五是卑职看操,操演布阵,查拿盗贼。”大人说:“是了,这也不负皇上傣禄之恩,理应如是。”说罢,有在公馆伺候的人,已给大人预备了上等的酒筵。刘芳又上来给大人请安说:“卑职有下情告禀,跟大人当差的人,都是卑职的故友,卑职想在大人跟前讨个脸,邀请众位到卑职衙门吃杯酒,只求大人开恩。” 大人说:“这是你们交友之道,我在这公馆也没事,你同他们去吧。” 纪逢春过来说:“姊夫,我正想上衙门瞧瞧我姊姊去,你来请我们喝酒,这倒巧了。你这几年做副将,剩了多少钱啦?” 刘芳瞪他一眼,纪逢春还说:“我们这样的亲戚,你还不说实话。如今做官的,除了咱们中堂,哪个不爱银子。我就爱钱。” 刘芳也不理他,同着李环、李佩、武国兴、苏永福、苏永禄等人,在大人跟前告辞。来到副将衙门,进了客厅,纪逢春又到后院面见了九姊姊,再来至大厅,同大家落座吃茶。刘芳吩咐摆酒,手下人擦抹桌案,立刻把酒菜摆上,大家开怀畅饮。刘芳说:“咱们今天尽醉方休,我得出个酒令。”纪逢春说:“你趁早不必咬文嚼字,我是不懂。”刘芳只得说:“就这么喝着也好。”内中就是苏永福老成经事,喝了十几杯酒,便站起来告辞说:“你们几位喝着,我回公馆瞧瞧去。”刘芳说:“苏大哥何必这样忙?”苏永福说:“我去去还回来。” 此时天有二鼓以后,苏永福到了公馆,只见北上房东里间的窗户掀开了,就知道不好!连忙叫彭兴、彭禄来点上灯,把外间屋门打开,苏永福同着众管家到东里间一瞧,钦差大人已踪迹不见,不知被何人盗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二回 杨香武细说隐情 霍秉龄探访机关 话说苏永福一瞧大人不见了,在床下还搁着一双鞋,就问彭兴:“大人何时安歇?”彭兴说:“大人吃了晚饭,看了两本书就安歇了,我等才去睡觉。不知大人哪里去了?”苏永福说:“赶紧到外头找找,你等先不用声张。”苏永福到了外头,拿刀蹿上房去,在各处都寻找不见,渺无踪迹。彭兴等人不敢睡觉,等了有二刻功夫,见苏永福回来说:“了不得了!大人要一丢,奏明圣上,我们多是剐罪。”彭兴说:“我也免不了呀!”苏永福说:“赶紧打发人到副将衙门去送信,叫他们几位别喝酒啦!” 那里纪逢春已醉的动不了,正趴在桌上睡觉,苏永禄也醉了。送信的来到副将衙门说:“刘大人,了不得啦!公馆里钦差大人丢了。”刘芳一闻此言,立即把酒菜摆去,众人的酒也吓醒了,跟着来到公馆。众人落座一问,彭兴又说了一遍。武国兴说:“好!你我这些能人保着大人查办事件,走在这里会把大人丢了。”彭兴等都在那里发愣。苏永福说:“此时急也无用,少时天亮,纪逢春兄弟,你与我弟兄三人去城里城外各处查访,武老爷同二位李兄长到各处庵观寺院,查访行迹可疑之人,寻找大人下落。”大家答应。少时天光已亮,各换便衣,暗带兵刃,又嘱咐彭兴不可声张,要有文武官员前来参见回事,只说大人欠安,等大人精神复原再见。 纪逢春同苏大爷、苏二爷私访不表。单说武国兴、李环、李佩三人出了公馆,来至北门外,只见买卖热闹,路西那里挂着的大酒幌,是个大葫芦。武国兴等人看罢,来到了这座酒馆。 跑堂的过来问道:“三位要些什么酒菜?”武国兴要了两壶酒和两样小菜,三人边饮边谈。武国兴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说:“李大人,我在千佛山真武顶向老和尚学会了扶乩,回头我就沐浴净身。”李环说:“甚好!你我事不宜迟,回头就买香烛纸锞。”正在说着话,跑堂的又过来续上几碟菜。李环问:“伙计贵姓?”跑堂的说:“我姓李。”武国兴说:“哪边有吕祖庙?”李伙计说:“就由我们铺子往北,不过一箭之地,往东有条胡同,东头路北就是吕祖庙。这吕祖爷的签,勿论什么事,只要诚心诚意的求,烧一炷香,那签就能说得清清楚楚,灵得很。”武杰说:“我何必扶乩,我就烧炷香,念念扶乩的咒,求一支签,只求吕祖指一条明路,大人是死是活,大人要死了,我也不等文书来调,定我的罪,先找棵树去上吊。”李环、李佩说:“小姑老爷,你发什么愣?大人没下落,我们也是不活了。”武杰吃了几杯酒,给了钱,又掏出一块银子,叫伙计去买一份香烛,剩的钱也给了他。李伙计笑嘻嘻地接过银子,请了一份香供、元宝、黄钱。 武国兴同李环、李佩拿着香烛,出了酒馆,一直往北,进了东胡同,走到吕祖庙,见当中的门和两边的角门都关着。武杰来到东角门拍了两下,里面出来一位老道,穿着月白道袍,月白中衣,白袜僧鞋,面皮微紫,细眉虎眼,三山得配,准头丰隆,年有七旬以外。武态一瞧,这老道的两眼灼灼有光,暗道:“这老道必不安分,准是贼人,大人被他背了也未可知。” 老道一瞧这三人,就知道是“鹦爪孙”,说:“三位施主烧香么?”武国兴说:“正是!你把殿门开了,我等前来烧香。” 老道开开门武国兴一瞧,正面是吕祖神殿,头前一堂五供,两个签筒,一个是问事签,一个是问病签。武杰把香点着,暗暗祷告,心中说:“吕祖爷爷在上,信士弟子武杰乃江南人氏,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来至河南永城地面,昨夜在公馆把大人丢失,不知落在何方?因知吕祖爷乃有灵有圣之神,只求吕祖爷指示是吉是凶?若有灵验,弟子愿重修古庙,再塑金身。” 李环、李佩一旁跪着,也在心中祷告,烧完了香,便向老道要签筒。老道说:“是问事还是问病?”武杰就说问事。老道把签筒递了过来,武杰接过手中摇了两摇,落下一支签来,一看是中下。老道接过来,按着号子一找,抽出这张签来,上面写道:“此人病体虚弱,乃大凶之兆,须用人参茯苓汤补气健助妙。”武杰接过一看,说:“我问事的,你却递给我问病的签筒,人都丢了,我把药给谁吃?”拿起签筒就照老道打去。老道往旁边一闪,签筒打在了墙上。老道把眼睛一瞪,说:“好个无名小辈,擅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你三个人休想再出我这吕祖庙。” 老道翻身蹿到外面,把长大衣服甩去,进西厢房拿出一把刀来。武杰告诉李环、李佩,快拉兵刃拿贼。二人正解包裹拉单刀,只听西厢房一声喊:“何处来的小辈,竟敢在我这里搅扰?”武国兴一瞧,出来的这人也有七十岁,面皮微黄,寿眉金眼,身穿蓝袍,白袜云鞋,微有花白胡须。武国兴一瞧不是外人,赶紧把刀扔下,过去行礼。原来这位老道,正是赛毛遂杨香武。武国兴行了礼,杨香武说:“别打了,不是外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得一家人。快过来给你们引见引见。” 那杨香武自从当年在保定府收了八臂哪吒万君兆,又给万君兆定了亲,说的是猴儿李佩之女。后来杨香武就洗了手,来到河南永城找霍秉龄。他当年也是绿林中人,在这庙中出家。 杨香武从此就在这里当老道。二人在此庙内,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很是奉公守法。今天武杰要跟霍秉龄动手,杨香武由西房出来,一见却是故旧之人。武国兴扔刀行礼,杨香武给霍秉龄一引见,捡起刀来,一同进了西厢房落座。杨香武说:“武杰!你此时还在绿林哪?”武杰说:“不是!此时我跟彭钦差彭大人当差,奉旨查办西夏,来到永城。昨晚公馆有贼人来把大人背去,我今天出来各处寻找,遇到二位就好办了。你们二人在此住久了,大概有什么窝子、坑子,谅必知道,只求二位指引。”杨香武二人一听,低头思想。霍秉龄向杨香武伸出了四个手指头,说:“贤弟,也许是他!”杨香武点头说:“不错!”武杰就问是谁?杨香武不慌不忙,说出这件事来,武杰才如梦方醒。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三回 探虎穴险遭不测 入水牢英雄被擒 话说武杰在吕祖庙巧遇杨香武,细说丢失大人之事,问杨香武知不知道此地有贼匪窝藏的地方。二人想了半天,杨香武说:“此地正北有一红龙涧,四边是水,当中有座山寨,里头招聚有四五百喽兵,为首的大王叫四头太岁戴魁章,二寨主叫铁面大王朱义,三寨主叫混江鱼马忠。他那里招军买马,聚草屯粮,时常有绿林在那里窝藏。提起这人,你也该认得,河南汝宁府宋家堡赛沈万三宋士奎之子宋起凤,他现在红龙涧,是戴魁章的门婿。戴魁章之女已死,他就在山寨住着。后来他定要出家,戴魁章就把他送到我们这庙来,我们哥俩跟戴老四有些交情,不能不收,就把他收下了。焉想到宋起凤不守本分,住在这庙里,却招些烟花妓女,时常到庙里来找他。我瞧着不好,把宋起凤责打了几下,他夜晚便偷了一盘薰香,竟自回红龙涧去了。他到了红龙涧,在岳父那里却不敢胡作非为。彭大人做河南巡抚时,剿灭宋家堡,你师父收你不是就在那里吗?” 武杰说:“你老人家既然知道这回事,这红龙涧我们也不认识,何妨求二位老前辈前去探听探听。”杨武香说:“霍大哥,你去探探吧。你到红龙涧如此这般,可以探出真情实话,我们在此等候。” 霍秉龄穿上衣服,暗带单刀,出了吕祖庙,一直往北走了二十多里,便到了红龙涧。这个地势是:一道河从正西到了红龙涧,便分为两股,一般奔东北,一般奔东南,把红龙涧夹在当中。一直到了红龙涧正东,两股仍归一道,接正东直通黄河。 红龙涧里头,方圆有四十里,一道山涧水由西北直通东南,里头有水牢,在山前河的北岸,有二百只兵船,扎了一座水师营。 霍秉龄到了南岸,那边的喽兵一瞧,认得是霍道爷,赶紧放过船来,打发人往山寨送信。此时戴魁章正在大厅同宋起凤谈心,只见喽兵报道:“外面霍道爷前来拜见。” 书中交代:宋起凤那天在永城街上闲游,听说要备办公馆,迎接钦差大人。他一打听,正是做过河南巡抚的彭大人。他想道:“当初在宋家堡要不是赃官彭大人,何至闹得我家破人亡,把我几百万家产都抄没入官?今天他既到此地,夜晚我到公馆,将他背到红龙涧来千刀万剐。”说后自己找了酒馆,一喝至二更,来到无人之处收拾停当,飞身上房,到了大人的公馆,先在各房窃听。此时北上房西里间,彭兴尚未睡着,正跟彭禄说:“他们也自在。大人此时睡了。众位办差的老爷还不回来,天也不早了。”彭禄说:“他们也许住在副将衙门,不定回来呢。” 宋起凤知道公馆没人,他便放心扑奔东里间,把薰香盒子点着,由窗户中送了进去。有两刻工夫,瞧瞧四外并无动静,这才蹿进屋中,把上下窗户下了,将大人背起,蹿上房去。回到红龙涧,已是天光大亮。 他把大人背到分赃厅,等他岳父戴魁章起来。此时三寨主、三寨主并不在山寨,带着喽兵下山劫镖去了。戴魁章起来后,到了分赃厅,宋起凤过来说:“小婿把我的仇人背来了。”戴魁章说:“你的仇人是谁?”宋起凤说:“就是那奉旨查办的钦差彭朋,我今由永城公馆中把他背来了。”戴魁章一听此言,不觉一愣,说道:“一个钦差大人,你怎么背来了?你要把他杀了,情如反叛,皇上岂能跟你善罢甘休?依我之见,不可粗鲁,先把他搁在水牢,听听外面消息,然后再作道理。”宋起凤不敢违抗岳父,就把大人背在水牢里,又回来在大厅一同吃饭。 戴魁章正在为难之际,喽兵来报说:“霍道爷来了。”宋起凤说:“岳父别叫他进来,多半是彭大人那边的奸细。”戴魁章说:“你这孩子胡说乱道,霍大爷跟我是故旧之交,焉能反向彭大人,我得亲身出去迎接。”说完,他带着亲随人等出了大寨门。 不一会儿,霍秉龄已到近前。戴魁章连忙过去行礼说:“兄长在上,小弟戴魁章不知,接待来迟。兄长这向可好?”霍秉龄连忙说:“四弟,你我至交,何必客套。”说着,霍道爷在前头走,戴魁章在后跟随,到三道寨门,方一迈步,宋起凤从门后蹿了出来,抡刀照定霍秉龄就剁。戴魁章在后面看的真切,飞起腿来,照定宋起凤身上踢去,将他踢了一个筋斗,摔在就地。霍秉龄说:“好孩子,你杀起我来了。”戴魁章啐了宋起凤一脸唾沫说:“你霍大爷是我的知己好友,你为什么无故暗算?”霍老道忙闪在一旁说:“戴老四,我和你都是知己之交,这孩子不知好歹。”戴魁章说:“大哥跟我到大厅之上,我有话说。”霍秉龄说:“我今来此,非为别事。我和杨老五都输了,今天有人传言说,由京都来了一伙客人,有二三十万两银子,我约你带着喽兵下山,做个买卖,给我二人补补亏空。” 戴魁章说:“那倒容易,二位哥哥要用个三千两五千两的,只管言语,小弟这里有钱。”霍秉龄问道:“刚才我一进来,宋起凤拿刀就要杀我,说我是奸细,这是怎么一段事情?”戴魁章说:“霍大哥,你也不是外人。”方才要说,只见宋起凤又在摇头摆手。戴魁章说:“你这孩子真乃无知,我告诉你,这是我知己的朋友,你还是不信。这件事即使我告诉你霍大爷,也坏不了事。”宋起凤见实在拦不住,只得说:“你要说就说吧!” 戴牲章说:“有个奉旨查办的钦差彭大人,昨天来到永城,霍大哥你知道不知道?”霍秉龄说:“我知道,杨老五也认识,当年他三盗九龙杯之时,多亏这位大人之力,他很喜爱咱们绿林中人。”戴魁章说:“这位彭大人,因和宋起凤有杀父之仇,昨日晚间,他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到了公馆,把彭朋背到我这红龙涧来,正闹得我进退两难。有心杀了他,他是奉旨的钦差,皇上焉能善罢甘休?我这里正没主意。大哥你来了,要代我想个法子。”霍秉龄一听,心中说:“敢情钦差大人真在这里。” 宋起凤一言不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说:“霍大爷,我有几句话要在你老人家跟前请教!”霍秉龄说:“不知何事,快请细细说来。”宋起凤便说:“大人现已背来,是杀了好还是放了好?”霍秉龄带笑说:“据我想来,是杀不得的,彭大人官居一品,奉旨查办的钦差,位显爵尊,咱们要把他一杀,他手下能人甚多,纸里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被他们知道,奏明圣上,调遣官兵把红龙涧一围,谅咱们这弹丸之地,焉能抗敌天兵。” 宋起凤说:“依你这样说,把他放了吧。”霍秉龄说:“放不得,俗话说,擒虎容易放虎难,斩草不除根,终为丧身之本;纵虎归山,长出爪牙定要伤人。你要把他放回去,他记起前仇,调官兵到红龙涧来,那时岂不反受他人之治。”戴魁章说:“宋起凤你听,还是上年岁的人有见识。”宋起凤说:“杀不得,放不得,这怎么办哪?我倒要请教有何高明的主意。”霍秉龄说:“我倒有个主意,你们爷两个商议商议,如若好,就依着我说的办,如不好,咱们再想。”戴魁章说:“大哥你说吧。”霍爷问道:“现把彭大人搁在哪里?”宋起凤说:“在水牢里。” 霍秉龄说:“你且把彭朋搁一个月四十天的,打听他的办差官都找不着了,散了伙了,皇上家也不追寻了,那时你再把他一杀,这件事够多干净。”戴魁章说:“兄长说的对,你离永城甚近,若有什么消息,给我送个信来。”霍爷说:“就是吧!” 喝了几杯酒之后,霍爷告辞,离了红龙涧,坐船过了河。 回到吕祖庙,见了杨香武、武国兴等人,便把红龙涧之事细细说了一遍。大家设谋定计,要搭救钦差彭大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四回 石铸水牢见钦差 刘芳再探红龙涧 话说霍秉龄回至吕祖庙,见了武杰、杨香武。武杰说:“你老人家到红龙涧,可曾探着大人的下落?”霍秉龄把红龙涧之事细述了一遍。武杰说:“这件事可不好办,此时公馆之内没有会水的人。”杨香武说:“高通海呢?”武杰说:“他现在官至提督之职,早就高升了。公馆倒有一位会水的,比高通海水性还好,家住嵩阴县三杰村,名叫石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盗过皇上的九点桃花玉马。”杨香武说:“不错,我也听说有这么一个人。”武杰说:“二位老爷,如今出了这个岔事,还求你二位到公馆去帮着办理办理。”杨香武同霍秉龄一听武杰的约请,便慨然应允,把吕祖庙一锁,即同武杰来到公馆。彭兴是认得杨香武的,今朝在此地相见,共叙寒温,提说当年之事。 正说着,纪逢春同苏永福、苏永禄回来了,一个个垂头丧气。武国兴问道:“你等出去访拿,可有什么消息?”苏永福说:“我三人出去访查了一天,未知下落。”武杰将他三人向杨香武二位引见,又把前事说了一遍,三人这才明白。正在商议之际,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碧眼金蝉石铸来给大人请安。” 众人说:“他来就好办了。” 石铸自从追赶三鬼,累得吐了血,回到三仙庄,才请先生调治好了,伍氏三雄又把他送回三杰村。这一天,他内兄刘得勇也把刘氏送回,在家里刚住了一天,门外有一位道长来访石铸。此人就是他的师父,是教他水性与暗器的,姓董名叫妙清,外号人称银须道。今由北海回来,一瞧石铸,给了他一粒百草金丹,才把吐血治好了。他师父走后,石铸把家中事情安置好了,托贾国栋、贾国梁二人照应。这一天晚上,夫妻对坐吃酒,石铸说:“娘子,我明天要去追赶钦差,家中事就靠你料理。 我受大人知遇之恩,我当舍死相报。“刘氏说:”我把家中安排好了,上仇桑店去住着。你这一去,为的图个功名富贵,我也不能拦你。“石铸说:”大丈夫生在天地间,总要落一个千古芳名。“夫妻谈了几句话,天晚安歇。 次日石铸起来,收拾停当,带上盘川,拿了杆棒,辞别妻子,便起身走了。听说钦差公馆在永城,石铸来到门首,便叫差人进去回话,就说石铸前来给大人请安。里面办差官迎接出来,把石铸接进公馆,大家见礼。苏永福说:“石贤弟,你的吐血病好了?”石铸说:“多承兄长惦念,小弟遇见师父,给我一粒百草仙丹,已将病治好。我在家接到了一封书信,故此不敢耽延。”武国兴说:“石大爷,我给你引见位朋友。”用手一指说:“这位是人称赛毛遂的杨香武,这位是霍秉龄,这位就是盗玉马的碧眼金蝉石铸,你们三位多多亲近。”石铸说:“这就是盗九龙玉杯的杨五爷,久仰大名,今天得会,真乃三生有幸,求老英雄多多照应!”杨香武说:“英雄无岁,江湖无辈,你我不必说这些闲话,现有一件为难的大事!”石铸说:“大事小事,倒不要紧,我既来了,要先给大人请安。”彭兴和武杰说:“大人昨天在公馆丢了。”石铸听了就是一愣,连忙问道:“怎么大人会丢了?”武杰说:“大人来到永城,副将刘芳请我等前去喝酒,当时公馆没人,大人就丢了;苏大哥先回来的,给我等送信,我等这才知道。今天我出去私访,遇见杨五爷,才知彭大人被宋起凤背到红龙涧,现放在水牢,虽然未死,但恐山贼不定几时就杀了大人,你我要赶快设法搭救。” 石铸说:“你们众位不必害怕,虽然红龙涧四面是水,我能进去把大人救出虎穴龙潭。”接着又对众人说:“这红龙涧的地势如何,那水牢由哪边进得去,哪位知道?”霍秉龄说:“这山涧是由西北直奔东南,里头水深两丈有余,浅地方也够七八尺。南边有闸板,水要落下去,就把闸板放下,截起水来,水牢就在这沟涧之内。戴魁章乃鲁莽之夫,里头也没有埋伏,你要会水,由水路进去,倒可以救出大人。若由旱路进去,那三道寨门防守很严,甚不容易,总由水路进去是为上策。”石铸说:“就是我由水路进去,你们几位也不必嘱咐了。” 石铸收拾停当,带上截肘镰刀和紧背低头锥,便起身顺大路直奔红龙涧。到了那里抬头一看,见北岸有许多船只,明分八卦,暗按五行,上面号灯齐明。他飞身便跳下水去,正行在水师营东边,浮有一里之遥,一瞧这道山涧,必有一股流归大河。仰面往上一瞧,东西山头上俱有房屋,里面灯光闪烁。石铸明白,这必是红龙涧了。他浮水就奔这山涧来,见里面宽处有两丈,窄处七八尺,两旁石头上尽是青苗。石铸又往前浮,见闸板提在半空,水由闸板下直流。进了头道闸板,浮了五里地,又见一处闸板,铁页子包着,也提上去了。往上一瞧,有二十余丈高,当中似一条线路。石铸钻过二道阐板,一直往里浮,又有四五里才到水牢。 这座水牢在水面上,原是山石掏出的一个大窟窿。从北边有一道台阶上去,有十间房,四十名喽兵围在那里该班昼夜巡查。石铸看罢,用手一按,钻到水牢,一瞧大人正在那里闭目盘膝,坐着睡觉。墙上有一个黄沙碗,有半碗油,点着不明不暗的灯。石铸过来说:“大人受惊了!民子石铸营救来迟,大人急速跟民于归回公馆,再调遣官兵来捉拿这伙贼人。”大人睁眼一瞧,见石铸穿着水衣水靠,便说:“石铸,你怎么知道贼人的下落?”石铸说:“民子在家养病,一接着大人的信,就赶到公馆来了。有人已探访明白,知大人在此遇难,民子故连夜前来。”彭大人说:“你怎么把我救出去呢?”石铸伸手摸出一块油绸来,长有四尺,宽有四尺五六,说:“大人把这块绸子包着七窍,能挡住水,我背大人由水内回归公馆。”大人说:“好!”石铸就把大人背了起来,大人把绸子往头上一罩,拿手拢住了。石铸出了水牢,刚刚来到闸板,说:“大人把眼闭着,拢住绸子,我要钻出水去。”刚一拱身,当的正撞着脑袋。石铸赶紧往上一冒,换了一口气,仰面睁眼一瞧,只听得上头正有人说话:“这个会水的,胆子真是不小,打算要把赃官彭朋救走。你回去吧!就在这水牢内住上两天。”石铸一听此言,便知中了人家的诡计,只吓得惊魂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五回 诉前情求放钦差 暗设计刺杀大人 话说石铸中了计策,闸在水牢之内不能出去,只得在石穴之内把大人放下,气得一言不发。大人说:“这个水牢,由北边往上有条路。”石铸出去往上登着石头台阶,到上面一瞧,见有铁页子上着锁,也不能出去。石铸无奈,回来见了大人,说:“上面不能出去。”大人说:“你我二人暂在这里,等候饿死了吧。” 杨香武等人一夜不见石铸回来,天光已亮,便把副将刘芳请来,有话要与他商议。手下听差之人,奔副将衙门把刘芳请来,到了公馆与众人见面。刘芳问大人的下落,杨香武说:“石铸昨天奔红龙涧,暗进水牢,至今未回。我这里想出一个主意,跟你商议。当初你父亲的拜兄弟四人,你都还记得记不得?”刘芳说:“我记得头一位大爷是神偷王伯燕,第二位是金翅大鹏周应龙,第三位就是我父亲花刀无羽箭赛李广刘世昌,第四位是四头太岁戴魁章。”杨香武说:“你这个四叔就是红龙涧的大寨主。你且穿上官衣,我同霍秉龄跟着你去面见戴魁章,求他把钦差放出来,并且叫你四叔洗手,跟你上衙门,他无儿无女,你就养老送他的终。我想戴魁章不能不依从这件事情。” 刘芳一想这个主意很好,说:“我去换衣服,吃完了饭,你我三人就去,也不用带跟人。” 公馆摆上饭来,大家吃完了,刘芳备上三匹马,三人便骑马起身。霍秉龄、杨香武暗带兵刃,出北门顺路走了二十里之遥,来到红龙涧。船上喽兵一瞧,见刘芳头戴纬帽,三品顶戴花翎,身穿官服,外罩红青八团马褂,肋下佩带太平刀。往常杨香武要来,不用回禀就放过船来,今天却不敢自夸,先进去回禀。 戴魁章这时正在大厅,宋起凤说:“岳父,昨夜晚水牢上拿住一人,我说霍老道是奸细,你还不信,刚走就有人来探水牢。今天吩咐外头嵝兵,若霍老道来,先回禀我知道,不准放他进来。”故此喽兵先进去回禀说:“回禀大王爷知道,外面现有杨香武、霍秉龄,同着永城的副将刘芳来在南岸,要拜见寨主。”戴魁章一听,站起身来说:“我须亲身出去迎接。”宋起凤说:“岳父且慢,今天这来者必有情节,依我之见,还是不叫他进来为妙。”戴魁章说:“你知道什么?这乃是我的两个老哥哥,既同着本地的官长前来,必有要紧之事。”戴魁章亲身列队,迎出寨门,摆渡直到对岸,见了杨香武,过去说:“大哥在上,小弟戴魁章行礼,霍大哥昨天见过了。”又用手一指刘芳说:“此位是谁?”杨香武说:“我给你引见引见,刘芳过来,给你戴四叔行礼。”戴魁章连忙说:“大哥不可,英雄无岁,江湖无辈,肩膀齐为弟兄,哪有这么称呼的?”杨香武说:“老四,你休这样客套,他并不是外人,乃是河南内黄县野马川花刀无羽箭刘世昌之子,名叫刘芳,字德太,绰号人称多臂膀,现做永城副将。他父亲与你是八拜之交,这还是外人么?” 戴魁章说:“你就是刘芳,这可不是外人。”方才同着上船,过了河,来到寨门。戴魁章说:“杨大哥、霍大哥是常来的,刘芳却是初次到这红龙涧,且让他头里走。”刘芳不肯,说:“三位都是我长辈,小侄焉能头里走?”戴魁章说:“恭敬不如从命。”刘芳说:“既是叔父伯父吩咐,小侄就在前头引路。”进了寨门一瞧,两旁都是排队的喽兵。 宋起凤自戴魁章出去迎接,他就拿了一把刀在门后等着,只要他三人进来,便将他等杀死,以除后患。他瞧刘芳进来,照刘芳的脖颈抡刀就剁,刘芳手捷眼快,转身一抬腿,将宋起凤的刀踢飞,又进一步把宋起凤踢倒在地。戴魁章说:“好孽障,我来了个朋友,你就想暗害;我的盟侄来了,你又抡刀就砍,若不是他手捷眼快,竟要死在你手里,你也太不知事务了。”说得那宋起凤闭口无言,半天才说:“岳父有所不知,我跟他仇深似海,当年破宋家堡之时,就有他在内,我跟他有杀父冤仇,不能不报。”戴魁章说:“他是本地的副将,既与你有仇,你本该夜晚背刀,到他衙门内去杀他,你在我这里不能如此。从今以后,再不准你二人记仇。刘芳过来,这是你大姊丈宋起凤。”刘芳过来行礼,宋起凤也只好答礼相还。 众人一同来到分赃厅落座,杨香武先开言说:“老四!我等今天前来,内有一段隐情。要是别人之事,我也不管。刘芳他是本地的副将,是你的盟侄,他今天上庙里去找我们哥俩,说钦差大人一丢,他等即要革职拿问,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办的这事?我二人因知他是你的盟侄,故此把实话告诉了他,今天同他来见你,求你将钦差大人放出来,当面给大人请罪,即可两罢无事。还有一节,刘芳在此做官,你在此地占山,叫别人瞧着也不相宜,打算请你上永城衙门,你又无儿无女,他愿供奉你老人家,送终也有他。人生在世,也无非就是这样。四弟,你想想这件事,我办得算不算粗鲁。”戴魁章听了这一片话,就是一愣。刘芳在旁也说:“四叔,你老人家要这样办理,小侄男就接你老人家去到永城,我单给你老找一处房,叫人候。”戴魁章一听此话,心中犹疑。 宋起凤一听,却怕戴魁章应允此事,放了彭大人。他心中暗想:“有了!我且去到水牢之内,先把赃官杀死,他便答应也晚啦!”宋起凤把主意定了,又一想:“不好!昨日水牢之内,还拿了一个,打算饿他十天八天,再下去拿住他。也罢! 凭我这一身能为,也算行的了,我去杀他两个。“想罢,由兵器架上拿了一口刀,转身下去,方要往东拐,刘芳早已看见,就知道宋起凤是不怀好意,要去杀害大人。刘芳追了上去,伸手拉出太平刀一口,一语不发,手起刀落,就把宋起凤杀死。 前边喽兵一齐呐喊,戴魁章站起来往外一瞧,见刘芳已把宋起凤杀死,勃然大怒,说:“刘芳!你胆子真大!”刘芳恼羞成怒,一声喊嚷说:“戴魁章,我已将狗子杀死,你要替他报仇么!”刘芳总是年轻,伸手由兜囊掏出石子,照戴魁章头上打去。那戴魁章头上有三个粉瘤,故此人称四头太岁,今天被刘芳一石子打在粉瘤之上,打得哇呀呀直嚷,伸手抄起双戟,吩咐喽兵鸣锣聚众,连杨香武、霍秉龄一齐拿住。戴魁章把双戟一摆,直奔刘芳。众喽兵把霍秉龄、杨香武围上,各执刀枪棍棒,齐声喊嚷。 正在这个景况,只见山后来了金花、银花,金瓶、银瓶四位压寨夫人,人称四美,各摆兵刃来至前厅,一齐上前围住了杨香武和霍秉龄。杨香武说:“好戴老四,你真翻脸不认人,我自来没栽过筋斗,今天老哥哥的命不要了,跟你拚啦!”两下动手,正在不分上下之时,只听喽兵说:“姑娘来了。”刘芳动着手,留神一看,见由后院出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年有十七八岁,身穿桃红色短绸衫,外套镶金边的坎肩,腰系雪青汗巾,葱绿绉绸的中衣,南红宫缎花鞋,瑶池仙子,月殿嫦娥也不如她。这女子一到,刘芳他三人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六回 刘芳怒杀宋起凤 周庄水牢请英雄 话说刘芳与戴魁章动手,正杀得难解难分。戴魁章虽然勇猛,因瘤子一破,痛得心虚发慌。听到姑娘来了,只见她摆刀直奔刘芳。刘芳本不是戴魁章的对手,又来了一个帮手,便想逃回永城,调官兵来围困红龙涧。刚蹿上房去,那姑娘抖手一飞爪,便将刘芳抓下房来,叫喽兵捆上了。姑娘又奔杨香武、霍秉龄而来,来至近前,掏出墨羽飞篁石子,先把杨香武打倒,霍秉龄亦被她的绊腿绳绊倒。二位老英雄上了几岁年纪,都是力尽精乏,被他们拿住。戴魁章吩咐暂将他们搁在空房之内,等我歇息之后,将他们碎尸万段。众喽兵把三人捆好,抬着扑奔东跨院。在搁大人的水牢北边,上面也有铁叶子,把他三人搁在荆条筐内送下去,两个喽兵也顺着台阶下去,把三个人捆在木桩上,再出来将铁页子盖上,用锁锁好。那上面有三间房屋,由五个喽兵昼夜看守。喽兵回到前寨,早有人把宋起凤的死尸装殓起来。金花给戴魁章上了刀疮药,四个美人把他送往后寨,给他压惊解闷。 刘芳在水牢内说:“戴魁章翻脸无情,我死了不要紧,连累你们二位跟我受罪。”杨香武哈哈大笑,说:“我是洗手的人,生有处,死有地,虽然咱们爷们死了,也落个忠义之名。” 刘芳说:“你我不要紧,还有个钦差大人,要是死在这里,皇上焉能不调兵剿他!”天有初鼓,刘芳心想:“我这个副将得来也不容易,要是死在这里真冤!”他越想越烦,只听铁页子哗啦一响,下来一人,手中拿着红纸灯笼。霍秉龄只当是戴魁章派人来杀他们,仔细一看,这人已有六十余岁,花白胡须,身穿蓝缎裤袄,白袜青鞋。他来在刘芳面前,用灯笼一照,说:“这是刘大人么?”刘芳说:“不错!你要做什么?”那老丈说:“我奉家主之命,前来请你到上头有事。”刘芳问道:“你家主人是戴魁章么?我二人是仇人了,请我做什么?”那老人说:“我家主人并不是戴魁章,大人上去,到我们那里就知道了。”他把刘芳的绳扣解开说:“大人可不能走,这红龙涧如同铁壁铜墙,天罗地网,外头巡查的人甚多,大人走也走不了。” 刘芳说:“是了!我且跟你前去,见你家主人,你前头带路。” 那老汉打着灯笼,刘芳跟随在后,顺台阶出水牢一直拐过两层院子,便是座大花园,内有北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北房中灯烛辉煌。那老丈把帘栊一掀,刘芳进了屋中一瞧,屋内倒也干净,靠北墙有一张花梨木条案,东边摆着乳泉窑大瓷瓶,西边摆着文王百子图的果盘,上有佛手、木爪,当中金鱼缸内,养着龙睛凤尾的淡黄金鱼,两边有两架盆景,墙上挂的四条屏,画着杏林春燕,有一副对联,写的是:业能养身须着意,事不关己莫劳心。 头前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桌上用斑竹攒成一只笔桶,旁边有一块端砚及文房四宝。东里间接着落地幔帐,西里间围屏床帐俱全,屋内并无一人。刘芳在椅子上坐下,那老丈把蜡花夹了一夹,去了不大的工夫,端进一个茶盘来,有小茶碗两个,小瓷壶一把,倒了一碗茶,说:“大人在此少坐,我去请我家主人。”刘芳说:“你去吧,急速快来。”老人家便转身出去了。 刘芳在屋中等候多时,听大寨已交二鼓,才见那老丈回来,笑嘻嘻地说:“大人饿了,我给大人预备点饭,我家主人少时就来。”刘芳本来在公馆就吃的不多,此时火也下去,又喝了两碗茶,肚内发空,听老丈说要预备饭,便说:“甚好。”老丈转出去端了几样菜,拿了一壶绍酒来,刘芳也不做假,自斟自饮,吃了个酒足饭饱。刘芳说:“老人家,饭若是还有,到水牢给我们两个难友送一份去,还有我们钦差大人那里,也求你费费心。”那老丈说:“有我去办理,少时就回来。”刘芳说:“你去吧!” 老丈先给杨香武送去两份饭,又来到钦差大人的水牢,见那些看水牢之人俱已睡着,便私自把钥匙盗了,出来把铁页打开,将一壶酒和几样点心搁在小筐内送下去,蹲在上面说道:“钦差大人,这筐内有几样点心,暂为充饥,等半天就来救大人出这龙潭虎穴。”石铸过来把小筐接下去说:“你是谁?”上面答言说:“小人姓周名庄。”说完了话,把下面的筐再拉上来,照旧把铁页子锁上,把钥匙仍放在原处,转身回到后面,一瞧刘芳还在那里吃茶。 刘芳一见他进来,说:“这般时候,你家主人还不来,是什么情节?”老丈说:“我家主人正同压寨夫人在那里说话。” 正说着,听外面有脚步响,老丈说:“我家主人来了!”帘栊一起,进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怎见得,有词为证:只见香风阵阵,行动百媚千姣。巧笔丹青难画描,周身上下堆俏。身穿蓝衫可体,金钗轻拢鬓梢。销金扇子手中摇,粉面香腮带笑。 仔细一瞧,却是白天拿他的姑娘,进来跪在地下说:“难女白天冒犯虎威,冲撞大人,望乞恕罪!”刘芳说:“你是什么人,见我有什么事?”那老丈也在一旁跪下,二目落泪,痛苦地说:“大人要问,内中有一段不白之冤。我家主人姓王,原籍顺天府大兴县人,名叫王文贵,在陕西做二府同知。只因夜晚出去办案,把腿摔坏了,告了终养,回归原籍。路过此地时,寨主戴魁章的两个拜弟,铁面大王朱义、混江鱼马忠,带领喽兵下山,把主人主母杀死,几个家人也都跑了。我家姑娘那时才九岁,是我苦苦给山贼磕头,才把我主仆二人带进山寨,留我当家人,伺候众位寨主。戴魁章喜爱我家姑娘,他夫妻两个教我家姑娘长拳短打,刀枪棍捧。前年梁氏一死,那戴魁章行同禽兽,竟要收我家姑娘做压寨小夫人。多亏二寨主苦苦劝他,才未成事。我姑娘因为此事,还上了一回吊。后来我把从前之事告诉了她,我家姑娘就惦念着替父亲报仇。今天白昼动手,我家姑娘把大人拿住,回到后面,我对她说,来的都是跟钦差大人的差官,我家姑娘才派我到水牢把大人请出来,打算商议商议,救出大人,里应外合,倒反红龙涧,捉拿戴魁章。”刘芳说:“你们可有什么主意?”周庄说:“有!打算求大人写封信,我亲身送到公馆,去调官兵前来。我把水牢铁页子打开,把钦差和众位救出来,外头官兵往里杀,里头往外杀。只要出去时,大人给我姑娘安置个地方。”刘芳说:“姑娘请起,你拿笔来,我给你写信。”王媚娘起来,在旁边一站。刘芳说:“这信我写了,你明天送到永城十字街前公馆,有一位武老爷,是江南人,你把信交给他。还有一件事,你家姑娘出去,可到我衙门住着,我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你二人是我救命的恩人,我刘芳不能不报。”周庄说:“只求大人收我家姑娘为侍妾。”刘芳点头。周庄把刘芳送回水牢,次日送书信,请群雄大破红龙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七回 见书信群雄定计 谢家沟贼人遇贼 话说刘芳写好了书信,交给周庄,仍回到水牢之内。次日,周庄把书信拿到公馆,对听差的人说:“这公馆有位武老爷,我要见见他,有机密之事。”听差人问他名姓,周庄说:“我姓周名庄,有紧要书信面交。”听差人进去回禀了,出来说:“武老爷叫你进去,跟我来。”周庄便跟着到了里边。 众位英雄正因杨香武、霍秉龄、刘芳上红龙涧,至今未见回来,甚是着急。听到有人来看武老爷,下机密书信,众人忙说:“把他带进来。”周庄进来后,武国兴说:“我就姓武,有书信拿来我看。”周庄把书信呈上,武杰打开一看,上写道:国兴贤弟如晤:昨日同杨、霍二位由公馆起身,来到红龙涧。不料戴魁章翻脸无情,彼此动手,怎奈寡不敢众,我三人被获遭擒,捆在水牢之内。幸有周庄主仆,原是良善之人,系被贼人抢掠进山为寇,晚间由水牢将兄救出,告诉前情,愿为内应,捉拿贼寇,以报前仇。务望贤弟约请众位英雄,攻打红龙涧,你我里应外合,可以救出钦差,幸无迟误为盼!此请升安兄刘芳手缄武杰看罢,与大众诉说此事,然后又问周庄:“你是哪里人?你家主人是怎么一段情节?”周庄说:“小人叫周庄,因我家主人卸任归家,被贼杀死,小人苦苦哀告,才将小人并我家姑娘带进山去。那时我家姑娘九岁,戴魁章夫妇甚是疼爱,教练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前年他原配之妻一死,戴魁章就起禽兽之心,要收我家姑娘为妾。多亏二寨主苦苦劝他,始得保住我家姑娘的名节。是我把前情向姑娘说明,我家姑娘想报父母之仇,又怕贼人心怀不良,落在贼人之手。故此请出刘大人,定下计谋,情愿里应外合,逃出火坑,捉拿贼人,倒反红龙涧。” 正说之际,又有听差人进来禀报说:“河南上蔡县葵花寨的铁幡杆蔡庆前来给大人请安,现在门口下车。”武国兴与纪逢春、苏永福、苏永禄、李环、李佩一齐迎接出去。只见一辆太平车,套着两匹黑骡,赶车的人有二十多岁,甚是雄牡。一看蔡庆,头戴马连坡草帽,面皮微黑,身穿青洋线大褂,足下青缎快靴,花白胡须,二目神光满足。车上坐着金头蜈蚣窦氏。 这夫妇两个,由上蔡县葵花寨起身,要奔大同府去看女儿蔡金花。因听说大人在永城,故绕道前来,给大人请安。武国兴过去见礼,说:“老爷、姥姥在上,外甥男行礼。”纪逢春过去就说:“蔡大爷好呀?”武国兴瞪了傻小子一眼,心里说:“混帐东西!讨我的便宜。”李环等行礼,把蔡庆、窦氏让进公馆。 武国兴已叫听差人等给周庄备饭,此时正在那里吃饭。 蔡庆进来,彭兴等过去行礼,都知道是大人的亲家。大家行完了礼,蔡庆说:“大人在哪里?我给大人请安。”彭兴说:“大人你见不着了,我们这里正为难呢!大人夜晚被宋起凤偷着背到了红龙涧。那里的山大王叫四头太岁戴魁章,把大人搁在水牢之内。石铸去救大人,也被他擒了。昨日刘芳同杨香武、霍秉龄前去,也被他人拿住。现时这周庄刚送信来。”蔡庆一听,叫人把信拿来一阅,又把周庄叫过来说:“周庄,你先回去,天至正午时,你把众人救出来,把兵刃给预备好了,我们就到。我与戴魁章素有旧交,我先去说合此事,他如应允,两罢甘休,如不应允,再动手拿他。你先救出众人要紧。”周庄转身告辞走了。 蔡庆说:“我与戴魁章从前相好,武国兴、纪逢春,你二人就说是我的徒弟,李环、李佩就说是绿林的朋友,前去拜望他。苏永福、苏永禄调本处官兵接应。我先跟他说合,他如依从,把大人请出来,两罢甘休;如不依从,再行拿他。”大家商议好了,武国兴请蔡庆用过早饭,再由公馆起身。蔡庆说:“已经吃过。”武国兴说:“既然吃过,你我就走。” 众人暗带兵刃,连金头蜈蚣窦氏一齐上了车。赶车的秃子刘亮,一摇鞭出了北门,二十里地,展眼工夫就到了红龙涧。 来到河沿,秃子刘亮捏嘴一吹呼哨,那边放过两只船来,船上喽兵问道:“是哪路的英雄?来此何干?”蔡庆说:“我乃河南上蔡县葵花寨的寨主铁幡杆蔡庆,前来拜望你家寨主。”喽兵便进去通报。 戴魁章坐在大厅,思想拿住了这些人怎么办,正不得主意,打算等二弟朱义、三弟马忠回来,再行商议,见有喽兵进来禀报说:“铁幡杆蔡庆夫妇,带着朋友前来拜访。”戴魁章想:“这是我知己的朋友,须要出去迎接。”便吩咐喽兵摆队,大开寨门,亲身出来迎接。到了河岸,见蔡庆已下了车。戴魁章说:“蔡庆大哥在上,小弟有礼。我时刻想念哥哥,今日得见,真乃三生有幸。”又赶过去给嫂嫂行礼。蔡庆说:“贤弟久违。” 窦氏说:“戴老四,几年不见,你发福了,一向可好?”戴魁章说:“托福!”蔡庆说:“戴老四,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二位是江湖绿林中人,李大爷和李二爷。”用手一指武杰说:“这是我二徒弟。”又指着纪逢春说:“这是我大徒弟,他是哑巴。” 原来他们在路上,嘱咐纪逢春不要说话,怕他说漏了,等到动手时再说,就说他是哑巴。众人彼此见了礼,一同上船过河,来至大寨,只见众喽兵虎视眈眈,排队站立。 到了分赃厅,分宾主落座,刚要说话,又见喽兵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二寨主、三寨主劫镖回头,在河岸下马,禀报大寨主书中交代:二寨主朱义,三寨主马忠劫的是山西红旗李煜的镖。李煜打发徒弟蓝猛头一次保着三十万银子入都,沿路各山寨都送去了信。戴魁章跟李煜是故旧之交,蓝猛走在这里,把书信送到红龙涧,戴魁章不好意思去劫,故此打发朱义、马忠改扮行装,跟出去两站再劫。 这一天,蓝猛正往前走,来到四野无人之处,只见由对面树林之内,一声呼哨,放出几枝冷箭。从里面出来四五十喽兵,都是花布手巾包头,身穿蓝布裤褂,白袜子,花绑腿,手中使四尺多长的斩马刀。为首的朱义,使三股烈焰托天叉;马忠使三尺青铜蛾眉刺,把镖车一拦,大家齐声嚷:“不种桑来不种麻,全凭利刃作生涯。若要不信从此走,一刀一个尽皆杀。” 蓝猛一瞧,说声“不好!”客人又没跟着,就是他一人,说:“二位合字请了,在下姓蓝名猛,我师父是红旗李煜。”朱义、马忠说:“不认得你,也不用道字号,留下镖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蓝猛一听,知不是行中的人,抖手中枪分心就刺,朱义用叉往外一叉,马忠又摆蛾眉刺扎来,蓝猛敌住二人,并无半点惧色。斗够多时,蓝猛终是寡不敌众,只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自己虚扎一枪,拍马败将下来。 朱义、马忠告诉赶车的往回走,喽兵押着,走有三十里之遥,天色已晚,来到了谢家沟。路东有座大店,写着“谢家老店,安寓客商”。车辆进店,他二人住在上房,喽兵住在东西配房。两个人要了一桌上等海味席,喽兵是六人一桌的便席,吃喝完毕,叫伙计算帐。只听一声锣响,有人要在谢家店抢镖。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八回 蔡庆一怒抢寨主 窦氏翻脸战马忠 话说朱义、马忠打了店中伙计。伙计说:“你们真不睁眼,寨主爷今天就在院中。老掌柜的,快出来,这两个不讲礼。” 只听东院中说:“哪里来的无知小辈,敢在这里撒野?小子们鸣锣聚众!”只听当啷啷的大锣一响,由东院中出来有五六十名打手。为首的两个人,头一个身高八尺,面皮微紫,粗眉大眼,准头端正,花白胡子,身穿蓝绸子裤褂,足下青缎快靴,手中擎着一条铁棍。后跟那人,身躯矮小,项短脖粗,身穿青绸裤褂,足下青缎快靴,手使一对虬龙棒。他们来在院中,一声喊嚷说:“你两个睁错眼了,在我这店中,谁敢打我的伙计,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你两个且留下!”朱义拧手中枪,马忠摆青铜蛾眉刺,跳在院中。 书中交代:这开店的人姓谢,人称金头太岁谢自成;使虬龙棒的是他师弟,叫矮金刚公孙虎。他们在店中也有几十名打手。今天看见朱义带着喽兵,各拿兵刃进店来,就知道他不是好人,这镖必是抢来的,放此带着打手,要把镖留下。朱义、马忠摆兵刃正要动手,只见从房上蹿下一人,跳在院中,说:“大家且慢动手,幸亏我来了,都是自己人,我要来迟就坏了。”朱义一看不是外人,原来是拜弟一枝桃谢虎,今年十七岁,跟他叔父练了一身好功夫,到后套《施公案》里捉拿一枝桃,就是此人。他赶过来说:“叔父在上,这是我两个拜兄,红龙涧的二寨主、三寨主;这是我叔父,这是我叔叔公孙虎。” 朱义、马忠见礼,谢自成说:“原来是二位贤侄。”一同进了上房。谢虎说:“二位兄长,哪里做的买卖?”朱义把劫蓝猛的事说了一遍,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朱义、马忠告辞,店里也没要他们的饭钱。他二人回到红龙涧,派喽兵先进去回禀,他二人看守镖车。戴魁章一听,吩咐有请。朱义、马忠进来说:“蔡大哥!你老人家原来在此。”蔡庆说:“二位贤弟!我一来瞧瞧你等,二来还有一件小事,要与你等商议。”朱义说:“蔡大哥从哪里来的?”蔡庆说:“我由葵花寨起身,来至永城瞧一位朋友,顺便看望你等。”戴魁章吩咐献茶,喽兵端上茶来。蔡庆说:“四弟,今天我有件事跟你商议。我来到永城,听说钦差大人被你的亲戚宋起凤背到这里来了。我想你是明白人,怎么做这糊涂事?他是奉旨的钦差,你要害了他,皇上焉能善罢!依我之见,你把钦差彭大人请出来,当面请罪,我把大人带走,兄弟你还占你的红龙涧,两罢甘休。你看好不好?”戴魁章把眼一翻说:“蔡大哥,我只当你来瞧我,原来也是为赃官彭朋,你们都是他一党。” 这个时光,金蜈蚣窦氏早已下了分赃厅,周庄点头,叫她跟着到了后面,把那里的喽兵全皆杀死,将铁页子的锁拧开,把刘芳、杨香武、霍秉龄放了出来。那边石铸也把大人背了出来。周庄早已把各人的兵刃预备好了,大家齐抄兵刃,杨香武说:“我跟着霍大哥到前头帮忙。”刘芳说:“我保大人。”石铸说:“我背大人。”窦氏才要过来行礼,只听那边一声喊嚷,说:“伙计拿奸细,今天你等休想走一个。”马忠摆青铜蛾眉刺,带着四十名喽兵,早把金头蜈蚣的去路挡住。 原来,前面蔡庆跟戴魁章一句话说翻了,蔡庆一脚把桌子踢倒在地,众人齐抄兵刃动手。马忠想先把钦差大人杀了,然后再把蔡庆等俱皆杀死,这个红龙涧也不要了,只带着喽兵奔潼关去。那里有他的故友,正在招军买马,聚草屯粮,以图大事,早已有人送信前来,应许封他等为一字并肩王。想罢,用手中蛾眉刺一指,带着四十名喽兵,直奔东跨院来。到了水牢一瞧,见窦氏正在放人,便叫喽兵摆开,一声喊嚷说:“窦氏贱婢,你敢在此多事。”窦氏一瞧,说:“马忠,好猴儿崽子,你也不知道老太太的厉害,今天我要管教管教你。”一摆虎头钩,马忠摆青铜蛾眉刺,二人杀在一处。杨香武、霍秉龄蹿房越脊,奔分赃厅去了。刘德太说:“我来开路!石大哥,你我先将大人背出红龙涧,抢到贼人的船只,先把大人渡过河去。” 石铸说:“很好!”这时,马忠一钢刺把窦氏的裤子撕了一个洞,羞得窦氏蹿房就跑。马忠又摆蛾眉刺扑向刘芳。石铸顾不得刘芳,背着大人就蹿上矮墙。只听外面锣声震耳,喽兵越聚越多,展眼有二百多人,已把刘芳围住。 这时马忠蹿至分赃厅,一瞧戴魁章敌住蔡庆,四位压寨夫人敌住武杰、纪逢春,朱义战住杨香武、霍秉龄,外有兵三百多人帮着动手。他带一百多喽兵,就往外去追赶石铸。石铸背着大人,沿路有喽兵阻挡,他又要动手,又要保护大人,十分费事。马忠一声喊嚷,说:“小辈!你趁早把赃官放下,饶你不死。”石铸背着大人跑出寨门,一直奔命似地往前走,快到河沿,又见水师营的锣响,出来有二百余喽兵,当中有两个头目。石铸扑奔正东,躲开贼人的水队,边走边说:“大人不要害怕,只要浮过水去,就不怕了。”来到河沿,就跳下水去。 后面马忠喊嚷,说:“水师营的水手,张蛟、张鳌赶紧齐队,只见在那飞舟之上,马忠一声喊嚷,说:”背大人的那个小辈,你可有名姓?“石铸浮着水,把眼一翻说:”大太爷家住河南嵩阴县三杰村,姓石名铸,人称碧跟金蝉,盗过玉马,已改邪归正,保了彭大人。你等要知大太爷的厉害,叫我把大人背走。大人有好生之德,饶你不死。“马忠一听,原来你就是石铸,今天我也不跟你动手,只吩咐手下喽兵,响梆子放箭,把赃官射死。石铸一瞧不好,自己能拿兵刃拨挡箭枝,后面却不能护庇大人。正在危急之际,只听水面哗啦一响,由贼人船缝中挤进一只浪里钻的船来。船上有杆大红旗在空中飘摆,蜈蚣走穗,焰火掐边,坠脚铜铃被风一吹,哗啦啦地在响。船头站立一人,身穿麒麟宝铠,怀中抱定宝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九回 请侠义红龙涧要镖 见钦差马玉龙拿贼 话说石铸背着钦差大人,被马忠所困;正在危急之际,见西北来了一只浪里钻,船上站立的正是马玉龙。 只因蓝猛在漫山洼丢了镖,自己正要上吊,又一想说:“且慢!临来之时,我师父说过,在河南地面上,要有紧急为难之事,到龙山请那公道寨主帮你。我今在此正自为难,何不亲身到那里去,请他给我寻找三十万银两的镖。”想罢,立刻催马走了一夜,到次日早饭后,便来到龙山。 一进山口,有巡路人拦住,说:“你往哪里走?前面就是山寨。”蓝猛跳下马来,一瞧此人年有二十余岁,头戴老虎帽,身穿月白裤褂,套着号衣,上面写着“龙山练勇余德胜”。蓝猛说:“我乃山西保镖的,保着三十万两银子的镖,在离此不远之处被人劫去。久闻龙山寨主是侠义英雄,特来拜求寨主,给我寻找。”那喽兵说:“你跟我走吧!”就带着蓝猛进山,来到了寨门的号房,说:“你这里等着,我进去回禀一声,见与不见,听我的回话。”喽兵转身进去,不多时,从里面出来说:“我家大王有请。” 蓝猛进寨门一瞧,两边排着的都是老虎兵。马玉龙在当中站定,面色微白,白中透润,鼻如玉柱,唇似涂脂,身穿蓝绸衫,足登官靴,年有二十余岁,精神满足。蓝猛过去行礼说:“久仰大王威名,今得见尊颜,真乃三生有幸,小人蓝猛有礼。”马玉龙答礼相还,让进大厅,分宾主落座。马玉龙说:“蓝大哥,方才我听手下说,是你把镖丢了,不知丢在何处?劫镖之人使什么兵刃?有几个人?是什么样?”蓝猛说:“我这镖丢在漫山洼,劫镖的有五六十人,一个黄脸的使蛾眉刺,一个黑脸的使三股叉。” 马玉龙一听就明白,吩咐预备船,船上插一枝号令,又叫手下人备饭,陪着蓝猛吃完了,即一同上船。马玉龙身穿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剑,吩咐开船。离红龙涧还有四五十里之遥,船多靠了岸,吩咐众喽兵下水。马玉龙带蓝猛坐着一只船,那些喽兵就在水里跟随。来到红龙涧,一听梆子直响,不知何人正在打仗?马玉龙这只船挤进船缝,只听得红龙涧的水兵直嚷说:“赃官彭朋,你与石铸二人今天死在乱箭之下,休想逃活命。”马玉龙在船上一听,心想:“原来是盗玉马的石铸在此。我久仰此人,恨不能见面,焉想今天在此奇遇?”见他背着钦差大人,便在船头嚷道:“石大哥,快把大人背到这里来。”石铸一瞧,知是龙山的马玉龙,急奔过来上船。 混江鱼马忠一瞧,气得颜色更改,说:“对面来者,你我是连山的街坊,为何干预我的事情?”马玉龙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钦差大人乃是忠良,为国为民的清官,你为何做此伤天害理之事?”大人在后面问石铸说:“你可认识此人?” 石铸说:“久闻此人侠义英雄,乃是龙山的马玉龙。”大人说:“既然如此,吩咐马玉龙即将这伙贼人井贼首戴魁章拿获,不准一人漏网。”石铸站在船头说:“马贤弟!大人有谕,命你赶紧拿贼。” 马玉龙怀抱宝剑直奔马忠。马忠在船头用手中青铜蛾眉刺一指说:“马玉龙,你太不知自爱。”马玉龙说:“你这山贼草寇,不知国法王章,任意胡为!谅你这无名小辈,胆敢发威。今天我为蓝猛要镖,扫灭你这伙贼寇。”马忠往水中一跳,说:“来,你我在水内战几合,你若能够赢得了我这蛾眉刺,饶你不死。”马玉龙一听,也蹿在水内,二人各摆兵刃,来往恶斗。 原来马玉龙深通水性,水内战斗最是他的能处。他在水中能看三丈远,马忠也能看三丈,两人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输赢。 马玉龙一剑将马忠的水衣划破,马忠只吓得惊魂千里,顺水逃上船去。 马玉龙又吩咐响梆子放箭。诸葛鼓一响,由水内上来二百飞虎兵,露出半身,各人身穿油绸号衣,手使三截钩连枪,背着竹炮。马忠一瞧,就是一愣!由水内出来的二百水兵,人人踊跃当先。马玉龙二次诸葛鼓一响,二百水兵一字排开,俱把竹炮换在头里。三次诸葛鼓一响,一阵连珠炮,竟把马忠的船打翻十只,马忠落在水内蹿跳。马玉龙先带蓝猛来到南岸,查点镖银,分毫不短。蓝猛叩谢了马玉龙,仍然保镖去了。 这时只见正南尘沙滚滚,土雨翻飞,又来了一千马步军队,打着永城副将的旗号,带官兵的是苏永福、苏水禄,本城的参将、游击、都守也来了。队后抬一大轿,是大人的管家彭福、彭禄,预备官服来此迎接。钦差大人上了马玉龙的船,苏永福和众文武等过来参见大人。大人吩咐马玉龙带着水队,同石铸浮过水去捉拿贼寇。 马玉龙带着二百飞虎兵,同石铸浮过水去,来到了大寨。 此时铁幡杆蔡庆正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难以敌挡。戴魁章的几百喽兵把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杨香武、霍秉龄、刘芳围在当中,正杀得难解难分。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马忠由前面败了进来,一见朱义就说:“二哥,大事不好了。现有龙山马玉龙率领他本山的二百喽兵,杀进了红龙涧,二哥要早做准备。”朱义把叉一摆,带亲随百十人来到寨门,吩咐把寨门开放。只见马玉龙同着碧眼金蝉石铸来至近前。朱义用手中叉一指,说:“马玉龙,你胆敢前来送死,我来替我三弟报仇吧!”摆手中叉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啷一响,便把叉头削为两段。朱义拨头就跑。马忠在旁边说:“二哥,你看大事不好了!这都是戴魁章宠信宋起凤,把你我铁壁般的一座大寨,闹得冰消瓦解。你我二人趁此走吧,不必跟他在此捣乱!”二人由后寨逃走,直至后来在大狼山二次出世。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马玉龙来至大厅前,一瞧众喽兵把差官困在当中,那铁幡杆蔡庆与戴魁章正杀得难分难解。马玉龙正要过去相助,见那边跳过来一个年轻的少妇,粉面朱唇,约有二十余岁。头上绢帕包头,身穿银红色短汗衫,足下红缎宫鞋,腰系蓝绸汗巾,来至马玉龙面前,用刀一指说:“呔,小辈你是何人?胆敢在这里撒野。”马玉龙说:“我乃龙山公道大王,奉钦差大人之命,特来剿灭你这伙山贼。你这妇人趁早闪开,叫戴魁章过来送死。”那妇人说:“我乃压寨夫人金花是也,你既是龙山大王,为何帮着彭大人?依我之见,你我都是连山的街坊,何必帮着外人,与我等为仇。”马玉龙说:“贱婢!皆因戴魁章目无王法,私把钦差彭大人抢掠上山,现有官兵前来,竟敢拒捕!” 金花听罢,照定马玉龙抡刀就砍。马玉龙往旁边一闪,说:“你这小妇人,还不急速退去,我有心结果你的性命,恐污了我的宝剑。”金花对马玉龙颇有爱慕之心,虽然动手,却眉眼传情,言语勾挑。马玉龙乃是烈性的男子,一瞧这妇人举止轻薄,气往上冲说:“你这妇人着实讨厌,待我结果你的性命。” 宝剑一摆,三五个照面,竟将金花一剑挥为两段。银花一瞧姊姊被杀,并不答话,摆手中双刀照马玉龙砍来。马玉龙用拔草寻蛇式把双刀削断,举起宝剑又将银花杀死。金瓶一瞧二位姊姊被马玉龙杀死,勃然大怒,赶奔前来。书要简短,四个美人一连俱被马玉龙杀死了。 戴魁章一瞧这事情不好,只气得哇呀呀直喊!再一瞧喽兵俱已逃走,朱义、马忠也踪迹不见。龙山的飞虎兵遇人便杀。 马玉龙摆宝剑跳过来,石铸在后面喊嚷,说:“众位办差的老爷听真,这位乃是龙山马玉龙,奉钦差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戴魁章。”蔡庆往旁边一闪,马玉龙一摆宝剑,扑奔戴魁章。戴魁章不敢交锋,拧身跳出圈外,扑奔寨门,往外逃走。此时马玉龙等在背后紧追不舍。戴魁章打算今天逃出潼关,奔庆阳府连环寨,以图后来报仇雪恨。后边马玉龙喊嚷,说:“戴魁章你休想逃走,我奉大人堂谕,定要拿你。”戴魁章跳下水去,马玉龙和石铸也跟着下去,相离不过两箭地,眼看就要追上。 戴魁章急急忙忙,回头一瞧,见马玉龙相离有一丈远,说:“马玉龙,我与你素不相识,生平未会,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苦苦追赶于我?”马玉龙说:“我与你虽无冤仇,但奉大人之命,要拿住你交与钦差。”戴魁章当下并不多言,仍然浮水逃命,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哗啦一声水响,又出来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手使一对子母鸳鸯锤,把他的去路挡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回 捉山贼魏国安出世 灵宝县苏永福被杀 话说戴魁章正往前面浮水逃走,只见对面水中出来一个人,手中摆子母鸳鸯锤挡住去路。戴魁章看那人有三十以外,是个秃子,身穿水衣水靠,面皮微紫,紫中透亮。石铸在后面一看,认得是师兄追云太保魏国安。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家住在天津卫河东水碓子。自幼儿拜银须道董妙清为师,练就水上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样样精通。他与石铸是师兄弟,在绿林中偷富济贫,杀贪官,斩恶霸,到处剪恶安良。只因他在家中为朋友打伤人命,到案打官司,又从监狱逃出,流落到了河南。今天看见红龙涧有无数官兵前来剿贼,他意欲帮着拿贼,到树林中换上水衣,入水正遇戴魁章。他一见戴魁章就是一锤。戴魁章正要往岔路逃走,即被后面马玉龙施展鹦爪力的功夫,将他抓住,不能脱身。马玉龙将他拉至南岸捆好,一瞧山寨已经起火。周庄同王媚娘收拾细软金银,出山直奔永城,先找店住下,静候刘芳的消息。 里面剩下的喽兵还有三百五十余名,抄出贼人财物二百车,贼船二十五只。刘芳先把火扑灭,派本地官兵看守红龙涧。 马玉龙参见大人,大人说:“前者武杰拿回的履历条,说你在二山营拿贼有功,本部院就要保举你。”马玉龙说:“托大人洪福。旗人本是镶黄旗满洲二甲养余兵,因为在京师打伤恶霸,逃走在外,流落数年。现占龙山,以保镖为生。今天是受人所托,前来要镖,奉大人之命拿贼。大人若肯开恩递折,把旗人圈回本旗,旗人愿效犬马之劳。”大人说:“你且回去,把龙山众人散伙,我在前站等你。”马玉龙答应下来,与石铸等人相见。石铸说:“兄弟,你把龙山散了伙,千万可要回来,这是万年不遇的机会。”马玉龙说:“是。勿劳大哥嘱咐,我这就告辞。”说罢,跳上船去,带着喽兵竟自去了。 大众押解着戴魁章,大人坐着大轿,来至公馆下轿。众人道:“大人受惊了。”大人即把永城的官人叫来,立刻升堂。众人呐喊,把戴魁章带上来跪下。大人说:“戴魁章,你可认识本部院?你今年多大年岁?哪里人氏?在红龙涧有几年?”戴魁章说:“我原籍是河南内黄县戴家屯的人,由二十八岁起,同我两个拜弟朱义、马忠,招聚了五百多名亡命之徒,我跟大人并无冤仇。”大人说:“你在红龙涧打劫客商,拒捕官兵,情同反叛,你俱皆招实,不必往下再说。”大人吩咐把戴魁章钉镣入狱。大人又叫把杨香武、霍秉龄请上来,赏给一百两银子。 杨、霍二人执意不要,便告辞回庙。蔡庆上来给大人请安,道了受惊,彼此询问别后之事。蔡庆把要看女儿之事说了一遍,又说:“因听说大人到此,故绕道前来给大人请安!”大人吩咐款待蔡庆,又叫石铸把帮助捉拿戴魁章的那人叫上来。听差人说:“石铸送他师兄走了,尚未回来。”正说着,石铸已从外面回来,过来给大人请安。大人说:“石铸,你上哪里去了?”石铸说:“我师兄魏国安要上庆阳府找我师父去,我苦苦留他,他不肯在此,因此我给他十两银子川资,送出西门之外。”大人说:“可惜!我看此人水旱两路艺业极好,我要栽培他,他却走了。”石铸说:“这是他命小福薄。” 大人在这里把诸事办理完毕,即把戴魁章就地正法,派刘芳监斩。蔡庆已然告辞,奔大同府瞧看女儿去了。这里刘芳点齐了二百名兵丁,还有公馆众人护决,恐怕戴魁章余党来劫法场。知道红龙涧寨主问斩,瞧看热闹的人甚多。戴魁章来到法场,自己说:“想不到我戴魁章落到这步田地。”说了几句,刽子手把戴魁章一杀,人头号令,红龙涧抄产。大人按公事公办,参奏刘芳身为副将,地面不靖,竟有贼党聚众成群,占山落草为寇,究属捕务废弛。圣上旨意下:刘芳理应革职,开恩着降二级,随彭朋当差,戴罪立功。马玉龙着准回营当差,石铸着赦罪立功,以把总用,均赏加一级。众人谢恩。大人歇息数日,刘芳把家眷并王媚娘留在永城,买所房屋居住。 大人带着刘芳起身,下一站到了灵宝县。本地面知县龚文煜在十字街迎接钦差大人,进了公馆,参见已毕,即归本衙,众办差官各归配房。大人用完晚饭,在灯下看书,又把苏永福叫了上来。大人喜爱苏永福,见他虽已年过半百,但老成历练,公事熟习。大人问他:“现在你跟我当差这几年,你家还有什么人?”苏永福说:“家中就是结发之妻,另有一小子,在家拉弓练武。”大人说:“这一次回来,你等多要得些好处。再者,你也年过半百,为人练达,我很喜爱你。我这衣箱和要紧的东西,都在里头,你不必在下面睡,搬在这东里间来,给我看着。”苏永福答应,便下去把铺盖搬来了。 刘芳说:“咱们分前后值夜,走路又不乏。”石铸也说:“咱们八个人,四人一天。今天我跟刘老爷、武老爷、纪老爷,明天换二位苏老爷和李佩、李环四人。”刘芳说:“石大爷,今天咱两人前夜,你们没事就睡觉去。”武杰说:“吾跟纪老爷后夜。”刘芳说:“三更天换班,谁该值的时候出事,就是谁的事,各要小心,不准推诿。”纪逢春说:“小蝎子,咱们两个睡觉去。”两个人走后,天刚起更,石铸说:“刘大人!咱们一同出去绕弯,大人此时还没睡觉呢。”刘芳说:“石大爷!你明天再别这么刘大人、刘大人的,咱们这样的交情,不用这么客套,往后你就叫我刘大哥,我称呼你石贤弟。”石铸说:“恭敬不如从命,从今以后,倒是兄弟相称为是。” 正说着话,听外面梆响起更,公馆以外,有本地城守营的官兵巡更走夜。石铸到院中一瞧,满天星斗,皓月当空,看看上房大人已经安歇,西配房是彭兴、彭福等人,东配房南里间是武杰二人。石铸瞧瞧没有动静,翻身蹿上房去,四顾无人,这才蹿下房来,进了东配房北里间,见刘芳正在那里吃茶。石铸坐到二更,刘芳又出去一趟,不知不觉已到三更。石铸说:“我上那屋叫他们去。”石铸进去先把武杰叫醒,又叫纪逢春。 叫够多时,纪逢春仍在酣睡,鼾声如雷。武杰拧他一把,方把傻小子拧醒了。武杰说:“换班了。”纪逢春一醒,抓锤转身就出了东厢房,只见上房屋蹿出一人,手中拿着血淋淋的一个人头。纪逢春就嚷:“了不得了,大人叫贼给杀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一回 访刺客误入福承寺 飞云僧行刺报前仇 话说纪逢春由东房出来,见上房蹿出一人,手拿一个人头。 他说:“呦!了不得了!刺客把大人杀了。”刘芳与石铸尚未睡着,蹿到院中,苏永禄也醒了。石铸问纪逢春,他用手一指说:“你瞧,上房门开了,有一人手提人头,蹿上房去,往东北跑了。”石铸蹿身上房,见影影绰绰有一人在前;低头在房上一瞧,见有鲜血滴下。石铸顺黑影追去,一声喊嚷,说:“刺客休走!你好大胆量,竟敢刺杀彭大人,任凭你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住。”后面刘芳也追赶下来,直追至正东的一片树林,听那边有狗直吠,及至身临切近,再找贼人已踪迹不见。刘芳说:“石贤弟,可曾看见贼人往哪边去了?”石铸说:“我追到此处,就看不见了,咱们回去吧!” 众人由原路回到公馆,只见上房隔扇已开,灯光明亮,彭公在椅上坐着,彭兴等两旁伺侯。石铸等这才放心,过来给大人请安,说:“大人受惊了。”原来大人正在睡梦里,忽听外面一嚷,起来急叫彭兴。彭兴过来点灯,在各处将灯一照,说:“大人,了不得了!苏大老爷被人杀了。”大人站在东里间门口一瞧,见人躺在床上,人头已没,血流满地。石铸等回来,大人说:“昨天我把苏永福叫进来,我喜他老成练达,叫他给我看东西,不想被贼人所刺。”苏永禄放声大哭,说:“我哥哥一世忠厚,不象我机灵,怎么会遭这样报应。”大家劝他说:“苏二哥不必哭了,凡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大家想个主意,替苏大哥报仇。”大人说:“我明天不走了,这贼人胆子甚大,必是戴魁章余党来刺杀本部院,误伤苏永福,明天谁出去访访这案。”纪逢春过来说:“大人不必着急,明天我去访刺客,准可以把他拿来。”大人说:“你一个粗鲁人,焉能办这事,不必要你前去。”随唤武杰说:“你明天吃完早饭,带着李环、李佩,换了便服出去明察暗访,访查明白,回来禀我知道。”武杰答应。大人说:“你等下去歇息。”天尚未亮,大家恐贼人去而复来,各人留神,这叫贼走关门。 大人回到西里间睡了一觉,天光大亮,本地知县龚大老爷已把车辆马匹预备好了,来请大人起马。大人说:“昨日我这公馆闹刺客,你可知道么?”龚文煜说:“卑职不知。”大人说:“今天本部院不走了,等把刺客拿获再走。”正说之际,只听得外边有人喊冤!大人说:“把喊冤之人带来。”不多时,只见石铸带进一人,年纪约在三十以外,面皮微紫,粗眉大眼,身高七尺,身穿蓝布裤褂,手中拿着一个包裹,来至上房。刘芳一看,说:“这人二目神光满足,莫非是刺客来至这里,以喊冤为名,要看看大人是死是活。”众办差官手拿兵刃,见那人跪在地下说:“小人姓骆名文莲,在灵宝县东门外住,家中人就是我生身的父母和结发妻子。我在本营技艺队上当差。只因昨晚三鼓以后,我母亲有一宗病症,非吃我妻子之乳不好。 我妻子跟我母亲在东屋,小人在西屋睡。听外面有人叫娘子开门,小人知道我妻子素来安分,并无外心,出去把门一开,这贼人拿着包袱照我面门打来,打了我一个筋斗。贼人是两个,把我妻子背了就走。我母亲七十多岁的人,牙齿多落完,非吃我妻子之乳不能饱。“说着,把包袱递上来,打开一瞧,还有一张油纸,再把油纸打开,原来却是苏永福的人头。大人说:”你不必虑!本营听差人,你们可认得他是本营的人。“听差人上来回禀说:”不错,他是本营技艺教习,他会把式。“大人问明白了,叫骆文莲下去。用完早饭,叫小蝎子武杰和李氏兄弟改扮行装,包裹单刀,暗带镖囊,出外查访。 三个人出了公馆,顺着道路走出西门,打算到各村庄和庵观寺院访查。刚走了不远,只见男男女女手捧香烛,仿佛要去烧香的样子。武杰过来问一位老者说:“请问今天是去哪个庙烧香还愿?”那人说:“离这里六里之遥,有一座福承寺,寺中有一位肉胎和尚,名叫法缘,他是一位肉胎活佛,在寺施医,故此我们都上那庙里烧香还愿。”武杰一想:“世界上哪有肉胎活拂,这明明是妖言惑众,我到那里看看再作道理。”带着李氏兄弟往前又走了约有四五里之遥,方才走到跟前,只见人山人海,这座庙宇并不靠着村庄,门口有两根旗杆,山门关闭,只走东角门。武杰来至山门,就要朝里走。门口小和尚把武杰拦住说:“要进里面看病,必须挂号,每天只看一百个人。如不挂号,不准进去。”武杰说:“吾也不烧香,吾也不还愿,吾也不看病,吾是到这里游玩的。”拦门的小和尚把武杰一看,穿的衣服甚是鲜明,品貌不俗,想必是一位世家子弟,便说:“老爷你贵姓?跟我进来,我带你各处看看。”武杰说:“我姓干。”小和尚说:“原来是干爷,你是谁的干爷?”武杰说:“吾没有让你叫我干爷。” 小和尚前头带路,一直往里走,过了大殿,来到西跨院一瞧,是北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武杰来至上房一瞧,屋中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两边有太师椅,墙上挂一轴条幅,上面画的山水人物,旁边有一副对联,上联写:“名教中有乐地”;下小和尚转身要走,被武杰踢倒,按在当中,叫李环、李佩找绳子把他捆上。李环正在捆人,东阁门又来了一个小和尚,看见捆他师弟,拨头就跑。武杰拉刀追击,刚跑到大雄宝殿,见和尚正在替人看病,一群男女都在那里焚香。武杰追小和尚来到大殿以下,又蹿出一个和尚来,手拿一口单刀,把他的去路挡住,吩咐手下僧人鸣锣聚众,把山门关好,不准放这男子逃走。只听钟声一响,众僧各拿兵刃,来在大殿前把武杰围在当中。武杰一看,连叫李环、李佩各拉兵刃动手,捉拿贼人。 李环、李佩由西院出来,拉手中朴刀,跳在当中,与这一伙僧人动起手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二回 识破机关捉刺客 武杰三人被贼擒 话说这座福承寺,先前本来是个十方善地,后来来了一个游方的和尚,名叫法缘,把方丈害死,另招些和尚,练得一身硬功夫,外号人称金眼头陀。法缘有个师弟,叫玉面如来法空,在京北漾墩东头老爷庙。彭大人北巡大同府时,他拦路行刺,被欧阳德追走,逃在此处,找着他师兄法缘,就在这里住着。 他本是采花的淫贼,终日在外寻花问柳。后来看些医书,配些丸散膏丹,每逢初一十五,派人在外贴报子,就说佛祖显圣,在此施舍丸散膏丹。初一十五看病舍药时,见有年轻少妇和貌美的女子,就跟着她,知道了她的住处,晚上前去采花。前一个多月,又来了一个朋友,乃是飞云僧尹明,他从二山营逃走,无处投奔,故来到福承寺找玉面如来法空。法空说:“你就在这里吧!我这里看病舍药,有几个对眼的女子,就搁在夹壁墙地窖子里。”飞云就在这庙里居住,有十几个徒弟,养着二十多名打手,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 这一天,飞云同法空上灵宝县闲走,来至东门外,有一随墙门楼,见一妇女在门口卖菜。飞云瞧这妇人二十余岁,虽是乡妇村姑,却长得十分美貌。飞云站住,目不转睛地从头至下看够多时,回头对法空说:“合字并肩,调羹儿,招露把哈,里衫头盘尖,晕天汪攒,越马撬箔入窑儿,肘着急复留扯活地。”他怕人听见,说的这片话,乃是江湖黑话:“合字并肩”是自己哥们:“调羹儿”是回头,“招露”是眼睛,“把哈”是瞧,“里衫头”是个妇人,“盘尖”是长得好,“晕天”是夜里,“汪攒”是三更天,“越马”是飞墙,“撬箔”是拨门,“入窑儿”是进去,“肘着急复留扯活地”是带着走。 二人进了城,找个酒铺喝酒,正喝得高兴,听说公馆预备好了,今天要接钦差彭中堂。飞云听见,心中一动,说:“彭大人今天来到这里,我要不趁此报仇,等待何时?”给了酒帐,到公馆探了四面通路,二人便往回走。刚到东门,只见对面来了报马说:“闲人站开,钦差大人到了!”飞云同法空往人群里一扎,只见大人坐着八抬大轿,头前顶马是刘芳,众办差官在马上虎视眈眈。飞云在暗中一瞧,也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 见钦差大轿过去,他二人才出了东门。飞云说:“师弟,你要有胆子,今天晚上前去报仇。”法空说:“胆子我比你更大,晚上我帮你忙儿。”二人说着话,回到庙中。 等到晚上,二人换了夜行衣,背插单刀,直奔灵宝县公馆,瞧见东厢北里间隐隐射出灯光,北上房东里间有人睡着。飞云撬门,一个鹞子翻身,进了东里间,手起刀落,把苏永福杀死,提着人头跳了出来。被纪逢春看见一嚷,众人就来追赶。飞云来到东城根以外,拿油纸包袱把人头包好,来到白天看见的那妇人的门口,二人跳进墙去,在院中一使诈语,骆文莲起来把门一开,被飞云用人头打去。法空进到屋中,把骆文莲之妻背起来,二人蹿房越脊回到庙内,暂把周氏搁在夹壁墙,派几个妇人去劝她。飞云把事情办完,说:“我去看望朋友,今天又是舍药的日子,诸事你要小心,赃官手下能人甚多,怕的是差官前来私访。”话说完,飞云就走了。 小和尚回头就跑,一直来到后楼,金眼头陀法缘正随着。 小和尚过去叫醒他说:“师太爷,了不得了!外头来了一个蛮子,带着二人到这里来办案。”法缘一伸手,把那月牙方便铲一擎,下得楼来,直奔前院。走至大雄宝殿前,瞧见众人交手,他一声喊嚷说:“尔等闪开了!”武杰抬头一看,见这和尚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面似乌金,黑中透亮,两道浓眉,一双大环眼,灼灼有光,准头端正,四方海口,头披散发,打着一道金箍,身穿半截青僧衣,高腰袜子,护膝青僧鞋,手使一把月牙方便铲。李环一见,摆刀过来说:“凶僧,你胆敢拒捕,李大老爷拿你。”照定和尚就是一刀。和尚将铲往外一崩,李环的朴刀出手飞起,震得虎口崩裂,被和尚一脚踢倒,吩咐手下捆缚起来。李佩瞧哥哥被擒,说:“好小辈!胆敢拿我兄长。”摆手中朴刀,分心就刺,三五个照面,亦被和尚拿住。 武杰一瞧,撇下法空奔向法缘说:“唔呀,好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走。”摆手中刀,变着招数,闪展腾挪,与和尚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一刀砍在和尚脖颈之上,看是一道白印,和尚不以为然。武杰大吃一惊,知道和尚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善避刀枪,自己兵刃不能赢他。武杰知道和尚的金钟罩有三路练不到,上面是非门脑嘴练不到,前身肚脐眼练不到,后面屁股眼练不到,非得拿刀扎这三处,才能破得了。武杰变别方向,用刀扎这三处,跟他动手,直累得浑身是汗,口中唔呀唔呀地直嚷!正在危急之时,见墙上跳下一人,口中说:“哟,小蝎子!你在这里哪!”武杰一瞧是纪逢春,说:“快来帮吾拿他。” 书中交代:大人派武杰走后,纪逢春上来告假,要出去私访。大人怕傻小子出来惹事,把他交给石铸看着,不叫他出屋。 这里派人买一口棺材,把苏永福装殓起来。吃完早饭,石铸看着纪逢春,在东厢房和大家说着闲话。纪逢春说:“石大哥,我上茅房出恭,你要不要跟我蹲着去。”石铸说:“废话,你上茅房,我就在外头看着,大人有话,我反正不能叫你走了。” 纪逢春站起来往外就走。这茅房在后面西北角上,纪逢春本不想出恭,进了茅房就跳过墙去,撒腿跑出了灵宝县西门。走了有三里之遥,一瞧无数的男男女女往西直跑,纪逢春就问:“你们上哪里去?”内中有爱说话的,说:“我们上福承寺烧香,有活佛舍药,去了个蛮子,扰了活佛,下来动了刀啦。”纪逢春知是武杰,连忙顺路找到福承寺,见山门紧闭,里面有锣声。 纪逢春往西绕了不远,蹿上墙头,见武杰正被围住。纪逢春跳在院中说:“小蝎子,你不必害伯,我帮着你拿这群贼和尚。” 纪逢春摆锤照定法缘打去。这一路锤,把法缘闹得不知该当如何。法缘只仗着有金钟罩,皮粗肉厚。此时武杰跟法空动手,被小和尚拿挠钩钩倒,吩咐将他乱刀分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三回 英雄夜探福承寺 三杰大闹孝义庄 话说武杰被挠钩钩倒,玉面如来法空吩咐把他乱刀分尸。 金眼头陀法缘说:“且慢!暂把他捆上,要细细问他。”法空说:“师兄言之有理,既然如是,孩子们把他捆了。”纪逢春一瞧他三人都叫人家拿住,傻小子一想:“不好,剩我一个人,焉能打出围去!”自己正在犹疑,被法缘一方便铲拍在背上,拍了他一个筋斗。法缘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叫小和尚搭在后面空房之内,等到今晚二更,审问明白,再结果他等的性命。 手下人答应,把他几人搭起,直奔后面。走过了两层院子,小和尚把南房一开,通连五间无隔扇,里面埋着十二根木桩,靠西头还捆着一个人,就把四人一排,也捆在木桩上,靠西首一个李环,一个李佩,武杰第三,第四个就是纪逢春。小和尚出去把门关上,纪逢春说:“小蝎子,你我四个人叫秃驴拿住,我问问你为什么?你们滚起来!”武杰说:“这个庙里的和尚,就是行刺的贼人,他屋中有夹壁墙地窖子,藏着五六个妇人。” 纪逢春说:“是了!这个秃头和尚,真是厉害不过,你我也拿不住他。这回和尚把你我一害,我陪着你受冤。你倒是做了守备,聚了媳妇,我纪逢春还是童男子。” 正说着,天已日落,这屋对面不见人。少时,进来了一个小和尚,在墙上用黄沙碗点了一个灯笼。纪逢春往对面一瞧,靠西头原来捆着一个妇人,在那里有呻吟之声,年约二十以外。 纪逢春就问那妇人:“你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被和尚捆在这里?”那妇人说:“小妇人周氏,丈夫骆文莲,家在灵宝县东门外。昨夜晚被和尚把我背来,要行无礼之事。我骂了和尚一顿,他把我送在窖子里,叫那些妇人来劝我,我把那些妇人骂了一番,和尚打我一顿,把我捆在这里。你们几位因何也叫和尚捆上?”纪逢春就把办差之事述说一遍。 此时天已交三鼓,那玉面如来法空和法缘自拿住这几人之后,归到住房,正在喝酒。法空说:“师兄,这件事不好办。今天拿住的这几个都是办差官,有心把他们杀了,又怕钦差大人手下能人甚多,必派官兵前来;有心把他们放了,又怕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师兄,你有什么高明主意?”法缘本是粗鲁人,除了练武,别无所好,听见问他,就说:“这件事据我想来,还是把他杀了,捉虎容易放虎难。”正在说话之际,听外面说:“师弟师兄,你们喝上了,我一步来迟,罚酒三杯。”飞云从外面进来了。他一早出去,离这八里地有座孝义庄,他有两个朋友,时常去那里练习武艺。今天在那里一天,因惦念庙中有事,急速回来。到了院中,看见小和尚正端菜,他便说:“一步来迟,当罚酒三杯。” —进屋中,法宝说:“师兄你来了!好,我正在等你,有件为难的事。”法缘说:“师弟,这件事非你不能成功。”飞云说:“二位有什么大事?”法空说:“你坐下再说。”叫小和尚拿来杯筷,给飞云斟了一杯酒,法空谈:“师兄,你要问这件事,自你走后,小弟上座瞧病,天有巳刻时候,来了一个野蛮子,自称名叫武杰,带着两个大汉,叫李佩、李环,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直嚷拿贼!我和师兄跟他等动手,又来个雷公崽子,自称叫纪逢春。这四个人皆被我弟兄拿住,现在捆在空房木桩之上,我们正没主意。怎么办法,你出个主意。”飞云说:“把他捆绑过来,咱们喝着酒问问他们,拿他几个人解闷。问完了,我再杀了他们,也不为晚。”法空就叫小和尚点起灯笼火把,拿着绳杠去到后面带人。 此时天有二鼓,自从起更,墙上灯越来越暗,纪逢春就害怕起来。他素常怕鬼,一回头跟武杰说:“小蝎子,我心里直哆嗦!这屋里怪害怕的。”正说着,窗纸哗啦啦一响,响了三遍,只听锁一响,门往外一分,纪逢春一瞧,却一人没有,心中正在害怕,只见门外站着半截白塔似的一个影子冲他直嚎,好似呼哨的声音。傻小子仔细一瞧,这个身影高有八尺,帽子就有二尺,面似黑炭,两眼如灯,舌头一尺长,手拿一根哭丧棒,堵着墙门一站,冲他几人嚎了两声!纪逢春叫人家捆着,跑又跑不了,只得说:“你是神归庙,是鬼归坟,我们跟你无冤无仇,别在这里吓唬我们。”只听那鬼口吐人言,说:“我是屈死的,死有三年了,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大庙不收,小庙不留,今天该我找替身之人,你可来了!”冲着纪逢春点头。 纪逢春一听,说:“鬼呀!要拿替身,那边有一个妇女,你且把她拿去。”那鬼说:“不成,我是男的怨鬼,不要妇人。今天我这替身,是个雷公嘴,黑脸膛,我过去一闻,就知道他。” 一瞧这鬼晃悠悠进来,纪逢春说:“我的妈呀!奔我来了。”那鬼来至近前,用凉舌头一舔,纪逢春“哎哟”一声,真魂出窍,竟至吓死。 有两刻工夫,纪逢春才醒过来,一见捆着的人一个都没有了,连捆着的那个妇人也不见了。他想:“鬼一舔我,一糊涂,他们都没了,叫鬼吃了。是嫌我模样不好,再不然,是我有造化,他不敢吃我,就把他们吃了。我要有造化,就应该把我放开,怎么还捆着我呢?”正在胡思乱想,瞧那鬼又回来了。纪逢春心想:“我叫他放开我一跑,倒也不错。”想罢,说:“你这鬼怎么又来了?”鬼说:“你是我的替身,今日必须跟我上吊去。”纪逢春说:“我跟你上吊去,你先把我解开。”那鬼过来把绳儿解开,又拿绳子把纪逢春套上,拉着往外就走。纪逢春直往回拽,闹了一脖子麻刀刺,想要跑又跑不了,无奈只好跟着人家前去。纪逢春说:“鬼!你先把我放开,我跟你走就是了。”那鬼哈哈大笑,说:“不行!我要把你放开,你上房跑了呀。”纪逢春心中说:“好厉害的鬼!他知道我会上房。” 这时只见对面来了两个人,纱灯引路,后跟七八个小和尚,拿着绳杠棍子,奉飞云之命来提这五个人。他们走到后院,一看对面有个大鬼,穿着白衣,紫脸膛,舌头耷拉着。那几个小和尚说:“你是神趁早归庙,是鬼趁早归坟。我这庙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必在我这里吵闹。”纪逢春听那边有人来,自己胆子也放大了,用力往回一抽,那鬼一撒手,把纪逢春跌了个大筋斗。纪逢春爬起来,一拧身就蹿上房去。那鬼拿着哭丧捧,奔小和尚打来,小和尚回头就跑。 那三个和尚正在喝酒,看见徒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师父!咱们后头院子有一个大鬼,你三位快瞧瞧去。”三人一听,气往上撞,拿起兵刃,带着众僧,掌起灯笼火把、亮子油松正往前走,只见对面站定一个穿白服的大鬼,迎面把众人挡住,把头上帽子一摘,抖丹田之气,一声喊嚷:“好秃驴,大太爷特来拿你!”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四回 孔寿赵勇双中计 钦差恩收二英雄 话说众僧人见前面那鬼把帽子一摘,衣服一脱,伸手拉出杆棒,正是碧服金蝉石铸。石铸因纪逢春由茅房逃去,他等了半天还不见出来,就回到前面。苏永禄问纪逢春哪里去了?石铸说:“他由茅房逃去了。大人把他交给了我,他竟私自出了公馆。”又说:“我去找他回来,不然他在外头闹出事情,大人必要说我。” 他把公馆托付众人照应,自己带上杆棒,出了公馆,各处去寻找纪逢春,直找到日落时,还无踪迹。又到了一个镇店,离北门有五十里,地名叫北乡镇,是南北大街,路东有个饭店,石铸进去找了个清静地方,要了几样菜,一壶酒,自斟自饮。吃完饭,给了饭钱,天已黑了。 石铸出了这镇店,一直往南,信步往前行走。天有起更,眼前有一带树林,只见由林中出来一个大鬼,嗷的一声,把他的去路挡住。石铸吓了一跳!一声喊嚷:“好贼崽子,你把石大爷当做何人?你当我不认识你。”抖杆棒过去,把他捺了个筋斗,就听那鬼哎呀一声,说:“爷爷饶命,小子我瞎了眼。” 跪在地下哀求饶命。石铸说:“我不杀你,你姓甚名谁,在此做鬼害了多少人?说出实话,饶你不死。”那人说:“小人姓赖名磨,外号叫狗尿苔。今年二十四岁,家有七旬老母,我肩不能挑,手不能做,一无所指,故此想出这个主意。今天头一天就遇见你老人家,你要去我的命,我母亲就会饿死。今天饶了我,你积德了,我也再不做这个了。只要你把我放了,我背着母亲沿门乞讨,要一碗吃一碗,把我母亲养着。爷爷把我杀了,我母亲就要上吊。”石铸说:“你既是孝子,我也不杀你,你把这衣裳脱下来给我,我给你十两银子去做小买卖。”赖磨说:“好!你积德了,救了我母子的性命。”石铸掏出十几两银子来给了他,赖磨磕了头走了。 石铸把衣裳卷起,在他后面跟随有二里之遥,见一带村庄,三间土房,外有篱笆院。那赖磨在门前连连叫门,里面有女的声音,骂着出来说:“贼兔子,你别嚷了,等着老娘给你开门。”石铸在外面见她提着灯笼往前走,借灯光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一脸的粉,浓妆艳抹。又听赖磨说:“别开玩笑,咱该走运气,今天遇见一个冤大脑袋,给我一个筋斗,十几两银子,终日间你叫我打镯子,今天可巧了。”石铸在暗中一听,心想:“好小子,我花十两银子,卖了个冤脑袋,我跟他进去,听听他两个到屋中说些什么话。”石铸绕到后面,蹿上房去,一飘身跳进院中,来到窗棂以外,把窗纸舔破,一瞧里面是顺檐的炕,赖磨把银子掏出,放在炕上,说:“明日我花二三两银子给你打副镯子,再打点酒来一喝,我倒养着个孝顺儿子。”石铸一听:“好呀!我给了他银子,他还骂我!我到屋中细细问他两个。”石铸推门到了屋中,赖磨正说的高兴,见石铸进来,吓得颜色更变,跪在地下说:“大太爷别生气,小孙子我是热病,好说胡话呢?”石铸说:“你两个人是怎么一段事情,说实话饶你不死;不说实话,我立刻结果你二人性命。”赖磨说:“此人跟我本不是夫妻,他是拜兄刁虎之妻。我先跟刁虎打杠子,因他好吃酒赌钱,我跟他媳妇商议,把他勒死了。大太爷别生气,你愿意要,我让与你。”石铸一听是奸夫淫妇,一伸手把刀拉出来说:“我本想饶你的性命,但你两个是奸夫淫妇,就是送到当官,也要抵偿性命。”说罢,举刀就把赖磨杀死。那妇女跪倒哀告!石铸一踢,手起刀落,将那妇女杀死,转身放起火来。 他往前又走,只见前面有一座庙,灯光隐隐未熄。石铸来至近前,拧身跳上墙去,在各处窃听。这时法缘同玉面如来法空正喝酒谈心,商议拿住公馆办差官之事,怎么办法?石铸一听,便在各处寻找,来至后面,见南房有灯光隐隐,房门锁着,听里面纪逢春说:“小蝎子,我心里觉着怪害怕的!”石铸说:“好小子,今天偷着跑了,叫我找了一天,今天吓唬吓唬你!” 便把赖磨那鬼衣服穿上,抓一把沙土往窗户上一甩,把锁拧开进去,把纪逢春当下吓死。他把武杰、李环、李佩连那妇人都放开了;因知李环、李佩年长老成,叫他们把这妇人背送到骆文莲家中,到公馆调兵前来拿贼。武杰盗回了兵刃,交给李环、李佩,两人带着周氏先走了。 石铸又进去把傻小子拉出来,正遇着几个小和尚,拿着绳杠前来。石铸把纪逢春放下,把小和尚赶走。法空、法缘、飞云三人各执兵刃,带领众僧来到了后面。石铸脱去鬼衣,一声喊嚷!放出杆棒说:“你这群贼和尚,石大太爷今天来拿你。” 武杰由房上跳下来,把纪逢春的锤也递给了他。石铸一抖杆棒,就把法空捺个筋斗。纪逢春过去把他捆上,拿着铲说:“小和尚,你们谁敢过来,我一铲就打死你。”法缘摆着那月牙铲,照石铸喉咽就是一下。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又把法缘捺倒。 法缘一滚身爬起来,瞧着石铸发愣,不认得他使的叫什么兵刃,问道:“你是什么人?使的是什么兵刃?”石铸道:“僧人,你要问我的姓名,大号石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使的这兵刃叫摔蛋棒。”过去又把法缘一连捺了十几个筋斗,只摔得法缘晕天转地,力尽筋舒,被纪逢春将他捆上。外面李环、李佩已带着官兵进庙,把小和尚俱皆捆好。飞云瞧事不好,师兄师弟俱皆被擒,便飞身蹿上房去,奔出店外逃走。石铸说:“李环、李佩,你们带着官兵,将法空、法缘并庙中众僧,解回灵宝县。我同武老爷、纪老爷去追赶飞云。” 说罢,三人摆兵刃蹿上房去,跟随在后,出了福承寺,往西追赶。飞云日行千里脚程,正望西赶不远,只见由树林中出来无数的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石铸越走越近,一瞧有二百人,打着灯笼,上写着“团练乡勇,守望相助”。为首是两个骑马的:头前这人,有二十一二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准头丰隆,四方海口,绢帕包头,身穿蓝绸裤褂,足登白底快靴,手中擎着一条花枪,在马上威风凛凛;后面这人,有十八九岁,手拿一口宝剑。这两个带着有二百多人,把石铸三人围住。 原来飞云时常到这里来,这村庄有两家大财主,是福承寺的会首,那黄脸膛姓孔名寿,绰号人称金锤将;白脸膛姓赵名勇,绰号人称银锤将,他们与飞云素有来往。孔寿的父亲是个文状元,做过一任知府,已然故去;赵勇的父亲是个武状元,做过参将,也故去了。这二人自幼是师兄弟,又是结义兄弟。 孝义庄有二百团练乡勇,为的是防守盗贼,奉本地知县堂谕,归他二人管理。今天孔寿、赵勇正在闲谈,飞云逃在这里,到了会所,他说庙中闹了明火,叫几个贼人追了下来。孔寿、赵勇这才点起庄兵出来,把石铸等围住,惹出来一场大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五回 访贼人避雨葵花观 迷魂酒豪杰被贼擒 话说孔寿、赵勇二人带着二百名团练乡勇,听飞云一面之词,要往福承寺拿贼。走在半路之上,正遇石铸三人,孔寿疑这些人是贼,传令把他们围上。那纪逢春就要动手,石铸说:“且慢动手,待我向他们一问。你们都是做什么的?说明白再动手。”孔寿说:“我等是孝义庄状元屯的,我叫黄面金锤将孔寿,那是我拜弟白面秀士银锤将赵勇。我二人带着庄兵,上福承寺去拿明火执仗的贼人,是飞云和尚来请的。”石铸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已经明白,说:“你别动手,我们三人是奉旨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飞云和尚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你们别把飞云放走了,我跟你们到孝义庄去。” 孔寿、赵勇一听,问明这三人的姓名,一同来到孝义庄,到了门首下马,把三个人让进去,问道:“飞云师父在屋里么?”大众说:“和尚走了!”石铸说:“我告诉你说,飞云走了不成!你们带领庄兵把我们截住,私自把严拿的要犯放走了。”孔寿、赵勇说:“并不是我放的,是他自己走的。”石铸说:“你们不截我们,他不会走了。你们跟我到公馆去回话,我们不好交代。”孔寿、赵勇说:“明天我们跟你到公馆。”石铸就在这里等至天光大亮,孔寿、赵勇套上马车,叫他三人坐着,二人骑马,带着两个侍候人,同奔灵宝县而来。 至公馆门首,众人下马,孔寿、赵勇、石铸三人进去回话。 此时大人刚审完法空、法缘及众僧,交本县钉镣入狱,按律治罪。石铸上来给大人请安,说:“我三人追赶飞云,到孝义庄村头,被团练会首孔寿、赵勇带领二百庄兵,将我三人围住,把飞云放走。”大人说:“飞云乃奉旨严拿的要犯,竟敢放走! 把他二人带上来。“二人口称:”生员孔寿、赵勇,参见钦差大人!“大人一看,这两个人五官纯厚,不象行凶作恶之人,问道:”你二人既是本处乡绅,又是生员,为何将奉旨捉拿的要犯飞云放走了?“孔寿说:”大人在上,生员乃是福承寺会首,并不知飞云是贼。他在福承寺住着,常到生员家去,因生员好练武,常与他练习武艺,今天晚上他到我会所,说他庙中闹明火,要生员同赵勇领着庄中团练乡勇去救。走至半路上,正遇大人的差官石老爷三人,见他们各带兵刃,口音不对,又是夜间,我等盘问完了,把他三人带至庄中,飞云已走。他三人说是大人这里的差官,我等实不知飞云是贼,故此同众位老爷们前来回话。“钦差一听这话,知道孔寿、赵勇是好人,中了飞云之计,又问道:”你二人与飞云认识,可知道他是哪个庙中之人,俗家姓什么?“孔寿说:”原籍庆阳府,姓尹名明,在罗家店三皇庙出家。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徒弟,还有一个兄弟,叫一枝花尹庆,他胞弟采花蜂尹亮早已身受国法。“ 彭公说:“你等纵贼脱逃,我理应按律治罪,今格外施恩,派你二人带差官去寻找飞云僧,如拿住之时,我赏你二人。”孔寿、赵勇二人叩头说:“求大人收留台下,生员愿效犬马之劳。”彭公立刻派纪逢春、武国兴、李佩、李环四人,跟孔寿、赵勇去捉拿飞云。六人叩头下来。大人又把苏永禄叫上来,说:“本阁已给你审问明白,你兄长被飞云僧、法空二人所杀;我今已把法空、法缘拿住,明日先斩这二人,给你兄长祭灵。你把你兄长之灵,暂寄关帝庙内,叫本庙僧人照应。”苏永禄答应下去。大人必须把此事办理清楚方才能走。 且说纪逢春等六人一同出了公馆,孔寿先把家人打发回去。 这六人出灵宝县西门,一直往西。武杰说:“孔老爷,你知道飞云往哪里去了?”孔寿说:“我时常见他由我们孝义庄往西过去,我不知是哪个村庄,咱们往西北山里慢慢访问。”武杰说:“也好,就是这样办理吧。”六人说说讲讲,一直往西北走了有十里之遥,只见眼前就是山口,靠山口有几十户人家,路北是个野茶馆,搭着天棚。纪逢春要在这里喝茶,武国兴说:“咱们进山找个山庄喝茶吧,顺便访问飞云的下落。这里冲路北是一个要地,焉能访事?就是飞云也不能在此处喝茶。” 六个人进了山口,走了四五里之遥,只见西北阴云密布,少时下起雨来。武国兴说:“这里前不靠村,后不靠店,你我衣服都湿了,哪里避雨去呢。”孔寿说:“离这里三里有座庙,那老道我们倒也认识,就到那里去避风雨吧。”武国兴说:“很好!既是有你认识的地方,你我赶紧快走。”六个人快快走去,只见在那半山中有一座庙,坐北向南,外头是一片树林。来到山门前,见上面有一块泥金匾,写的是“敕建葵花观”,两边有角门,一叩门,从里面出来一个道童,说:“孔爷、赵爷,这么大雨天,你们两位还来游山?”孔寿说:“我们到山里找人,下起雨来了,到这里避避雨,你师父可在家?”道童说:“我师父出去访友,两天没回来,我师太爷在这里照应着,他姓马,你们也认识的。”孔寿说:“也好!我们先到鹤轩坐坐,你把马道爷请来。”童儿把门关上。这是大殿三间,东西各有配房。童儿把东配房帘拢掀起,众人进了鹤轩一瞧,这屋倒也清雅,迎面有一张八仙桌,两边有椅子,接着一张画,画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边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只恨仙人丹药少”,下联是:“不叫酒满洞庭高”,写得丰姿秀硬。南里间屋内,围屏床帐俱全,北里间垂着帘子。众人把湿衣脱下,搭在绳上。小道出去倒茶,不多时捧进茶来说:“我师太爷就来,孔爷在此等候片时。” 道童又出去不多时,外面有脚步声音,帘拢一起,进来一位老道,年有六十以外,身高八尺,背厚腰圆,面皮微黑,头戴道冠,身穿浅月白布道袍,连须落腮,由外面进来,合掌当胸,打一稽首说:“孔爷、赵爷,二位少见。”孔寿说:“马道爷请坐,我来给你们引见。”众人各通姓名。马老道说:“你们同这几位差官,来此何干?”孔寿打了一个咳嗽,说道:“马道爷,提起这个人,你也认识。他就是同我们在一处的那福承寺的飞云和尚。昨夜三更时分,他去到我们会所,只说他庙中闹了明火,让人追下来了。我们两个一想,彼此素日相好,他庙中闹了明火,焉能不管?我二人点起二百庄兵,要上他庙中拿贼。半路上遇见三位办差官,我们误认作贼了。后来他们把我二人带到公馆,蒙钦差大人开恩,给了三天限,叫我们拿住飞云,将功折罪。我二人带四位老爷出来访拿飞云,到这里就下起雨来,这是已往从前之事。”马老道说:“可惜出家之人,竟做这非理之事。”孔寿说:“马道爷,天下大雨,若有酒拿来我们喝点。”马老道一听,连声说有,即叫道童拿来了一壶酒,几样菜,把八仙桌搭在当中,摆上六份杯筷。老道说:“你们几位喝着,我可不陪了。”这六个人擎杯吃酒,刚喝了三五杯,只觉着头晕眼眩,扑通翻身栽倒,俱皆被获遭擒。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六回 马道元大战武杰 乱石岗逢凶化吉 话说孔寿、赵勇同着四位办差官,在葵花观鹤轩喝酒,俱皆晕倒在地。 书中交代:这个马老道,原来与本庙老道是知己之交。那老道姓于名长业,道号清风,手使滚珠刀一口,削铁如泥,练的金钟罩护身,自生人以来,未遇见敌手。头两天出潼关访友去了,留下马道元看庙。飞云今天一早来到庙里,说:“马道爷,了不得,乱惹大了!”马道元说:“你惹了什么事?何必这么惊慌?”飞云说:“我跟法空到灵宝县闲游,听说咱们的仇人赃官彭朋西下查办,便想夜晚到公馆把他杀了,不料却错杀了苏永福。我把人头带到东门外,那里有骆文莲之妻子,长得有几分姿色。我一使诈语,骆文莲走了出来,法空就将那妇人背回庙中,捆在空房。昨天来了几个办差官,已被我拿住。夜晚又来了个姓石的,手使杆棒,把法空、法缘拿住。我跑在状元屯,叫孔寿、赵勇替我挡一阵,就跑到这里来了。马大哥,你要替我出个主意。”马道元道:“师弟,你不必害怕。据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俱是无名小辈,他不来找你,算他万幸,他要到这里,愚兄抖起精神,把他等全皆拿住,剪草除根,报仇雪恨。师弟你先别睡,你我二人下一盘棋。”两个人正在下棋,忽听外面打门,就叫童儿看看去,说道:“有什么事,禀我知道。”童儿出来,把众人让了进去,又回来说:“是孝义庄的孔寿、赵勇,同着数人前来避雨。”飞云说:“了不得了!是找我来了。”连忙问童儿:“都是什么样儿?”童儿说:“一个江南人,一个雷公样。”飞云说:“那江南人是欧阳德的徒弟武国兴,那雷公样的是纪有德的儿子纪逢春,另外两个人是李环、李佩。马大哥,你想个主意,该怎么办?”马道元说:“兄弟你只管放心,我出去管保拿住他们。” 飞云在后面等着,马道元出去说了几句话,这才预备酒,暗下了蒙汗药。一见众人皆栽倒了,老道哈哈大笑说:“你等真是放着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却自找寻,我到后面叫出飞云来,结果你等的性命。”到了院中,一看雨已住了,叫道:“飞云师弟,你急速出来,杀这几个该死的囚徒。”飞云僧从后面拿出两口刀来,给了马道元一口,说:“师兄,你跟我来,先杀办差官,然后再结果孔寿、赵勇的性命。”来到东配房门口,把帘子掀起,只见武杰由地下站起来了。 原来武杰知道其中有诈,他喝酒之时,暗中把酒吐在手巾之上,一见众人躺下,他就说:“唔呀,了不得了,要了我的命了。”他也假装栽倒在地。见老道出去之时,他听老道口中叫飞云师弟,就知道飞云现在这里,吾何不动手拿他。现在见老道由外面进来,武杰说:“唔呀,你这混帐东西,跟飞云和尚原是一党。出家人应该吃斋念佛烧香。做这杀人放火之事,早晚必遭天报。”马道元往外一跳,在院中把刀一举说:“蛮子你出来,祖师爷告诉你几句话。”武杰往院中一蹿,只听老道说:“我幼年在绿林独霸为首,杀男掠女无所不为。前番彭大人下河南之时,我在圆通观已将他拿住,却又被河南都司镔铁塔常继祖把我拿住,入了开封府监狱。是紫金山的朋友金翅大鹏周应龙,带着绿林劫牢反狱,才将我抢出,来到这里。你小小年岁,哪知祖师爷的来历。”武杰一听说:“老道你不要逞能,咱两个来分个强存弱死。”抡刀照老道就砍,老道用刀相迎,二人杀在一处。飞云掏出一只镖来,打算暗打武杰。武杰把刀一摆,往圈外一跳,说道:“老道,我要失陪了,你是好的别走。”说着,往墙外一跳。飞云及时抖手一镖,武杰身体灵便,微一闪身躲开了。飞云说:“师兄,千万别放走他!放走了他,这事就要坏了。”马道元说:“师弟只管放心,料他也难逃走。” 一僧一道随后就追。武杰因穿着厚底鞋,山道又滑,不能快跑,看看老道就要追上。武杰见前面有几棵树,就说:“树后的朋友,你不要藏着,快快出来。”马道元在后面哈哈大笑说:“小辈子,你不必使诈语,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你拿住。” 武杰跑进树林之中,回过头来,又恶狠狠地照老道头上就是一刀。老道往外一蹦,武杰把刀抽回来,分心就扎,又战了七八个照面,只累得武杰浑身是汗,遍体生津,一不留神,被老道把刀磕飞。武杰赤手空拳,拨头逃走,走了几步,因脚下不甚得力,便伸手把两只鞋脱下来,回头照老道面门就是一下,说:“唔呀!看宝贝!”只见黑糊糊一宗物件,直奔老道,把马道元吓了一跳!老道一瞧,原来是一只鞋,不由得哈哈大笑说:“原来你这小辈,就是这样能为,你今天休想逃走!依我之见,你还是趁早站住,叫祖师爷把你拿住。”武杰把两只鞋都扔出去了,实在累得不行,口中直嚷:“唔呀!救人哪!吾是钦差大人那里的办差官,六个人叫他拿住五个,他还要斩草除根。这个老道是越狱脱逃的反叛,那个和尚是奉旨严拿的要犯。” 往前一跄,脚底下一滑,扑通翻身栽倒。后面马道元一阵大笑,说:“小辈,你还往哪里去!待祖师爷来结果你的性命。”武杰把眼一闭,只等一死。老道往前一蹿,方要抡刀,又听得石岗之下,有人喊道:“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在这里杀人?我先把你拿住,呈送当官,再问你二人所因何故?”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七回 葵花观一棒会清风 灵宝县僧道双行刺 话说恶法师马道元,刚要举刀杀死武杰,只听有人喊说:“好!老道你敢在此杀人,待我来拿你。”说着拉出杆棒,即把老道阻住。武杰爬起来,一瞧是石铸,这才放了心。 原来,赵勇、孔寿带着四位差官走后,大人不放心,又把石铸叫上来说:“公馆现有刘芳、苏永禄可以照料,你去暗中访拿飞云,给苏永福报仇。”石铸奉命下来,换上便衣,带了十余两散碎银子,腰围杆棒,暗带兵刃。只见他身穿绸大褂,内衬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头戴马连坡草帽,手拿全棕竹的折扇,出了公馆,一直往西,料想贼人必是奔潼关大路。 石铸每逢进了山庄,必要打听有庙没有?有新来的和尚没有? 细细的访问一回。走至山口,天下起雨来,见路北有座茶馆,石铸进去要了一壶清茶喝着。雨住了,石铸给了茶钱,打算等道路干干再走。 正在这般时候,忽听山口内武杰喊嚷着来了。石铸把外面衣裳脱下来折好,拉出杆棒,上了石岗一瞧,正赶上马道元要杀武杰。石铸一声喊嚷:“好!老道你为何杀人?我先拿住你。”说着就蹿过去,把老道挡住。老道一瞧,就是一愣!见石大爷淡黄脸面,黑真真的两道眉毛,一双碧眼,蛤蟆嘴。马道元看罢,说:“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的去路?”石铸说:“老道,你不认识大太爷。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 武杰起来说:“别放走了他,他是河南越狱逃脱的贼犯,跟奉旨捉拿的飞云僧合谋一党,他们五个人现在业已被擒。”石铸过去就把老道捺了一个大筋斗。老道蹿起来,在一旁发愣,也不认识这兵刃叫什么?好象有九尺长,头上有铁球,过来一缠腿就把他摔倒了。他问道:“你使的这叫什么兵刃?”石铸说:“叫摔蛋不漏黄。”马道元拨头就跑,说:“好厉害的摔蛋不漏黄。”飞云一瞧石铸把马道元捺倒,掏出镖来抖手就是一镖。 石铸手急眼快,竟自躲开,说:“好贼和尚,石大爷也有暗器,这是你招出来的,你们暗器伤人不算英雄,明器伤人才是豪杰。 石大爷这是明器,你留神吧!“飞云竟往前走着,一听石铸说:”招打。“一回头却什么也没有,拨头又跑。这时,石铸把紧背低头锥上好,又说:”招打!“飞云竟连头也不回,这一锥正好打在幽门上。飞云终日采花,今日才招了报,遇见铁家伙了,自己伸手给拔了出来,撒腿就跑。直追到葵花观门首,马道元只得止住脚步,大骂石铸:”今天道爷跟你一命相拚,分个上下。“把朴刀一摆,直奔石铸,飞云在旁也摆动单刀,二人一齐奔上。石铸哈哈大笑说:”量你两个该死的囚徒,有何能为! 慢说你两个人,就是十个人,石大爷也不在乎。“这二人过来,如恶虎相似,抡刀就剁。石铸先把飞云扔倒,抖杆棒又把老道捺了个筋斗。二人爬起来仍奔石铸,左一个,右一个,这两个人被石铸摔得头晕眼花。 正在动手,纪逢春等由庙内出来了。原来是武杰先进庙中,用凉水把五个人灌醒,各摆兵刃出来,帮着石铸动手。飞云、马道元二人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看看就要被获遭擒。石铸等人正洋洋得意,料想今天必能拿住这两个贼人,他们一个是奉旨捉拿的要犯,一个是越狱脱逃之贼,拿回公馆,可算得奇功一件。正在这番光景,只见由西面来了一个老道,口念:“无量寿佛,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在此搅闹。” 石铸正在动手,只听那边有人喊嚷,跳出圈外一瞧,由正西来了一个老道,身高八尺以外,细腰窄背,面色微黄,浓眉阔目,燕尾胡须,手中拿定一把拂尘,年有四十以外,来至切近说:“马大哥所因何故,与这些人动手?讲说明白再动手不迟。”马道元一瞧,是本庙主人清风道于常业来了,心中知道清风的能为武艺,定能赢得了石铸,便说:“清风兄快来,这几个都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清风于常业本是绿林贼人,受过高人的传授,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手使一口滚珠宝刀,一听飞云、马道元之言,说:“你二人闪开,待我拿住这些小辈,细细审问于他。”说着,摆刀直奔石铸,劈头就砍。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要把老道捺一个筋斗,焉想杆棒一缠,老道往下一蹲,他会一趟地滚刀,兵刃向外,石铸的杆棒一到,老道往外用刀一削,就把石铸的杆棒上头削去,趁势又往前一进,就把石铸的胳膊削下一条肉来。石铸说声“不好!”鲜血淋淋地拨头就跑。孔寿等五人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不敢过去动手。老道随后追出山口,见众人去远,这才回来。 石铸跑着,因伤痕太重,疼痛难忍,扑通栽倒在地。孔寿将他背了起来,众人跟随着直奔灵宝县。大家向石铸说:“老道砍的刀伤,可伤着筋骨么?”石铸说:“没有,若再下一寸,胳膊就截了。你们背着我回到公馆内,一上金枪散就好了。” 说着话,来到灵宝县西门,天也晴了,雨也住了,一轮红日即将西沉。 到了公馆门首,众差人说:“众位老爷回来了,大人方才他不来便罢,他要来时,合公馆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刘芳过来给石大爷上了止痛药,将杆棒拿出去,叫人修理好了。大人说:“你等先下去吃饭,少时再说。” 众人吃完了饭,天已黄昏时候。大人叫刘芳下去,把灵宝县城守营的官兵一齐调来,在公馆外面扎住,说:“你等都带上兵刃,如老道来时,定要将他拿住。”众人安排好了。天有五鼓之时,只听见上房一声呼哨!西房上是飞云僧在巡风,北房上是清风恶道于常业。老道来到北房,正听见屋中有人说话,他一声喊嚷:“赃官彭朋和众小子,祖师爷今天来结果你等的性命。”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八回 受毒镖石铸讨药 私逃走胜奎追孙 话说清风道于常业来到上房,听到屋中讲话,他一声喊嚷:“赃官彭朋,还有你手下这些无知的匹夫,今天我为朋友前来报仇。”屋中刘芳一听,先把灯吹灭。石铸在大人跟前,因身带重伤不能出去。众人静等老道下来,打算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飞云一瞧上房把灯吹灭,他就知道公馆没有能人,说:“道兄不用说了,下去结果他等的性命。”老道拉出宝刀,方要往下蹿,不想后面有人照他腿上一踢,说:“妖道,你滚下去吧!”一脚就把老道踹下房来。老道一翻身,两脚落地,站在院中往上观看。房上站立一人,年有二十以外,正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他自红龙涧拜辞大人,回到龙山,自己有心要散众,带着铁臂猿胡元豹去投奔大人,又怕大人只给个微末的前程,万岁爷再不准圈回本旗,就有许多不便,莫如先去暗中探听消息,看大人是如何办法?他日间找店住下,一一探问。 原来大人公馆里闹刺客,差官苏大老爷被杀,人头扔在东门外骆家,把骆文莲的妻子背走了。大人公馆真有能人,第二天就把贼人访着,乃是这里西门外福承寺的和尚,他装活佛舍药,瞧见有美貌的年少美女,晚上就去采花。大人的差官把和尚拿住,只跑了一个飞云,把骆家媳妇也找回来了。现在大人要把飞云拿住,给苏差官报仇才走呢。马玉龙对伙计说:“不许人来叫我,一叫我就犯病。我叫你时,你再来。”伙计连声答应。 马玉龙因为怕夜里出去被店中人看见,露出形迹,故诸事多加小心。伙计转身出去,马玉龙便把灯一吹,盘膝而坐,息气养神。天交初鼓,马玉龙把衣服换好,隔着窗棂一听,店中俱皆睡熟。马玉龙出来,把门伸手倒插,在墙下见四外无人,拧身蹿至房上,蹿房越脊,往前直奔公馆。到了公馆的后房坡一趴,有片刻工夫,就见两道黑影,一个奔西房,一个奔北房,看是一僧一道。那老道在北房上站住,和尚在西房上一趴,马玉龙在后一掣身,怕叫二贼瞧见。大人同众人所说之话,马玉龙早听明白。听了老道说要刺杀大人,马玉龙很快绕到北房后坡,一脚把他踹了下去。 马玉龙随即蹿下房来说:“钦差大人,请放宽心!现有马玉龙前来捉拿贼盗。”于常业被马玉龙踢下来,气得二目圆睁,他自生人以来,还没吃过这个亏,便把滚珠刀一顺,说,“来的小辈,你是何人?胆敢暗算我祖师爷。”飞云僧在西房上喊嚷说:“道兄留神!”马玉龙道:“你要问,我姓马名玉龙,在龙山人称公道大王。你是何人?不守本分,胆敢前来刺杀钦差。”老道说:“小辈,你也不认识我,我姓于名常业,道号清风。我与赃官彭朋无仇,他不该派人到我庙中来搅闹。”石铸听见说:“马贤弟!这个老道白天破了我的杆捧棒。大人有谕,叫你把他拿住。”马玉龙遵命,摆宝剑剁去,老道用宝刀往上相迎。石铸在屋中说:“马贤弟留神,老道使的是宝刀!”飞云在房上也说:“道兄留神,他使的是宝剑。”二人说完,马玉龙与老道彼此留神,互避兵刃,马玉龙怕刀伤了宝剑,老道怕宝剑伤了宝刀。二人斗够多时,老道一刀照马玉龙劈头砍下来,马玉龙不能闪开,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响,火光进裂,吓钟离背剑清风客,果老跨驴削凤毛。 国舅走动神鬼惧,采和四门放光毫。 仙姑摆了八仙阵,湘子归魂命难逃。 话说马玉龙这宝剑分八八六十四路,剑法精通,把老道围在其中。此时屋中把火点上了,彭大人要瞧马玉龙战清风,把帘子高卷起来,在门前站立,众办差官在两旁侍立,只见马玉龙把老道围住,甚是好看。 飞云在西房上瞧老道赢不了马玉龙,便把镖拔出来,一抖手,白亮亮的直奔大人刺来。只听扑通一声!红光进溅,鲜血直流。众办差官说:“不好!房上有贼人暗算!”众人各摆兵刃,蹿上房去。和尚喊嚷,说:“老道兄风紧,扯活吧!”老道把刀一顺,蹿上房去,与飞云逃走。马玉龙一瞧众差官多追出去了,他不敢再追,怕贼人用调虎离山之计,回来刺杀钦差彭大人。马玉龙过来一瞧,镖打的不是钦差大人,却是一位差官,有二十多岁,黄脸膛,正是黄面金刚孔寿。 马玉龙过去给大人请安。大人说:“你来了,本阁正盼想你。今日若非你来,老道定要大肆横行。”马玉龙过来把孔寿扶起来一瞧,镖正打在肩上,说:“这镖是毒药镖。”此时石铸等也回来了,与马玉龙彼此见礼。马玉龙说:“这位差官被毒药镖打了,还不在致命处,但是过三十六个时辰准死。”石铸说:“不错,我也知道他这镖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传授。 要让这镖打上了,别人的药还解不了,非得胜家寨的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才能救回。此地到胜家寨,往返有一千六百多里,须日行千里的脚程,三天赶了回来,才能救得了这个人。“ 马玉龙说:“我可走得了,无奈我跟胜家寨不认识,再说那是人家传的宝贝,焉能要得来?”武杰说:“我们倒是亲戚,但我的脚程只可走五六百里,来回要五六天。”大家一看,就是石铸能行,说:“石大爷,你去走这一回,好吧?”石铸说:“可以。孔爷也不错,昨天我受伤,他背了我十几里地,君子人知恩报德。”他回头告诉赵勇说:“你千万别去告诉孔爷家中,也别请人调治,只等我回来。” 说罢,石铸带上盘川,出了公馆。这一夜行有千里,次日早饭后就来到胜家寨。庄客往里禀告,胜奎亲迎出来。石铸上前请安,二人携手进了庄门,到大厅落座,家人送上茶来。石铸刚要说话,见帘子一响,进来一位小英雄,这又生出了岔事。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五十九回 胜玉环千里寻夫 小神童大闹旅店 话说石铸来到胜家寨,银头皓首胜奎接至客厅,落座吃茶。 石铸刚要说求药之事,只见帘子一响,进来一个小学生,有十二三岁,梳着双歪辫,扎着红头绳,穿着蓝绸大褂,刚才下学。 胜奎说:“官保,你过来见礼,这是你石爷爷。”小孩过来行礼。石铸一瞧这小孩长得清秀,问道:“胜三哥,他多大年岁了,念什么书呢?”胜奎说:他今年十三岁,因他伶俐,人送外号小神童。当初我儿在日,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连环刀,一生爱在镖行走镖,后来被仇人所害。那时胜官保的母亲正怀着他。人家怀胎十月,他是十二个月。自生养下来,他就伶俐。 到六岁上,这孩子爱闹病,这天来了一个化缘老道,化了一天,别的都不要,却要化这孩子。你想,我能给么?我儿不在了,就守着他一个,我焉能舍得?老道说,叫他跟我三年,我再把他送回来。我问他在哪个庙里?你既然要他,我送了他去,我也放心。老道说他就在万松山接云岭青竹观,复姓诸葛,双名山真,人称龙雅仙师铁牌道人。我一听这老道不是外人,原来是金眼雕的师父,这才把他送去。他在庙里整五年,前年才回来,跟老道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临回来时,老道给了他一宗宝贝,叫龙头棒,专破金钟罩、铁布衫,里头有根鹿筋绳,绳上按着闷心钉。 胜官保在家又跟他爷爷练了二年,能为大长,连自己也不知有多大的本领了。他今天下学,听说米了一个碧眼金蝉石铸,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这人能为甚大。胜宫保一听,心中不服,来到大厅,先给他爷爷行礼,便上下打量石铸。他爷爷给他一引见,又对石铸夸了半天。石铸忍不住说:“三哥!你把话说完了!我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现在我们的亲戚武杰,叫飞云的毒镖打了,看看要死。我想咱们老哥们这样的交情,冲着你我,不能不管。现在来跟你要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你趁早拿出两份来,我赶紧回武大人现在灵宝县里。”胜奎一听就吓愣了!说:“石老大,你且坐着,我赶紧到后面去拿。 若非你有日行千里的脚程,真了不得了。好个飞云,打起我们爷们来了。连他师父打镖,还是胜家的传授呢。“说着话,胜奎就到后面拿药去了。 胜官保在这里站着,说:“石爷爷,你使什么兵刃?”石铸说:“我使杆棒。”官保说:“给我瞧瞧。”石铸解下来说:“给你瞧。”官保说:“就是这个,你练一趟。”石铸说:“怎么练,小孩儿你懂什么?”胜官保说:“略知一二,你拿杆棒捺我个筋斗,我立刻跪下给你磕三个头。”石铸拿杆棒到了外头,想要轻轻一缠,把他摔倒。谁想这小孩一个旱地拔葱,蹿在石铸身后。石铸一连几个照面,并未把胜官保捺倒,就站住说:“行了,冲你能躲我这几手杆棒,就算行了。”胜官保说:“不行!我这里也有兵刃,你瞧瞧,叫疤拉硬。”说着打腰中解了下来。石铸一瞧,象条大长虫,上有龙头,后有龙尾,长够九尺九寸九,按天地人三才置造,龙头一张嘴,把子午钉打出来,专打金钟罩、铁布衫。石铸说:“好孩子!这条杆棒你会使么?”官保说:“我刚练,还没有练好呢。石爷爷!你站着瞧我练练。”石铸说:“可以。”官保一抖手,石铸没有防备,就被官保捺了个筋斗。石铸说:“好孩子,摔起爷爷来了。”心里说:“这孩子要到公馆,能为在我以上,准能做官。既有这样的能为武艺,为何还在家中?”想罢,说:“胜官保,愿意不愿意跟我去?”胜官保说:“早就愿意去找我姊夫,就是没人带我去。”石铸说:“我愿意带你去,就怕你爷爷不叫你去。” 胜官保说:“我爷爷不叫我去,我偷着去,咱们俩再见吧!”石铸说:“我先把药送回去,救了那个人,回头在黄花铺会友楼等你,不见不散。” 说着话,胜奎从后面出来,拿了两贴膏药,两包药,说:“石贤弟,你回去时,不怕人死了,可以把牙关撬开,把药灌下半包,剩半包敷在伤处,把膏药剪个小窟窿贴上。”石铸说:“是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告辞了。”胜奎往外送出大门,石铸一抱拳,竟自去了。 胜官保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我这一去,投奔钦差彭大人,倘有人中了飞云的毒药镖,那时千里迢迢,谁来我家要药?莫若我先偷着带上几包。这五福化毒散、八宝投毒膏的药箱子,就在我姐姐房中,我不免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想罢,到了他姐姐屋中,行礼已毕,胜玉环说:“弟弟你回来了,你爷爷给何人取药?”胜官保说:“姐姐你不知道呀?我姐夫被贼人毒药暗器打得甚重,现在外面书房,你快去看吧!”胜玉环一听,吓了一跳,连忙带着仆妇、丫环,往外直奔书房。胜官保把锁打开,抓了几包药,拿了几贴膏药,偷了几十两碎银子,就由后门出去。 到了外面,不敢走大路,尽走小路。他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步赶上石大爷。头一天走在一个乡镇,地名窦家集。胜官保到了一座店门首,说:“店家,你这里可有上房没有?”店中的伙计说:“我们这店,不准住小孩。”胜官保说:“你们这店要不让我住,我就往别处去。”伙计说:“你往别处甚好。”胜官保说:“我们大人在后面,驮轿车辆,共四十多位,我先来打店,你敢说不让住!”掌柜的一听,连忙跑出来说:“小爷先别走,我们伙计不会说话,你老人家要住几间屋?”胜官保说:“上房三间,东西配房也要预备十间,你们还得多预备酒菜,我们来到就要吃。我先定下十桌,赶紧叫灶上预备,先给我要菜,叫点酒。”伙计们把他带到上房,抹了桌案,倒上一壶茶来。胜官保在这里吃着茶,伙计又把酒菜摆上。此时厨房灶上忙了起来,预备干鲜果品,水菜海味先用开水泡上,刀勺乱响,预备了十桌蔬菜上等席。胜官保吃了个酒足饭饱,天已三更,掌柜的进来说:“小太爷,怎么到这时候,你们大人还不来?” 胜官保说:“你派伙计上大路接接去,我是抄道来的,横竖也就快到了。”掌柜的出去告诉伙计:“你们打上灯笼,往南边大路上接接去。”两个伙计打着灯笼竟自去了。 胜官保吃饭已毕,心中说:“小子,你不愿意住小孩,今天这一回,我就要把你治过来。”他在炕当中出了一回恭,竟自越墙去了。掌柜的等伙计回来,说是大道上人影都没有,来到上房一瞧,小孩已形迹不见。桌上的菜也没有了,衣屋中一闻却臭的很,一看是炕上有粪。掌柜的埋怨伙计不该得罪他,既得罪了他,就该留神。伙计说:“这也无法,叫他冤了。天气又热,咱们大家过节吧。”掌柜的对伙计说:“这罚你一年的工钱也不够。”彼此争论不表。 单说胜官保连夜往下一走,天光大亮,来到的这座镇叫罗家店。心想找个饭店,吃点什么,再问问离黄花铺还有多远? 正往前走,见对面来了一位老者。胜官保一瞧,正是大同府玄豹山的金眼雕,他赶紧往人群中一藏,心中说:“要叫邱老爷子瞧见,准把我送回家去,莫若我暗暗跟他,瞧他干什么来的?” 书中交代:金眼雕邱成因生了一场病,三四个月都不见好。 这天飞云路过玄豹山,前去行刺,砍了几下却砍不动。邱明月回来,一看他父亲病得甚重,便想起一个人来,若得父亲病好,非此人不可。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六十回 罗家店小儿戏老叟 黄花铺双棒会清风 邱明月从外边进来,刚一进屋,见飞云手举蒺藜锤,照邱成头上就打。邱明月一声喊叫,说:“好贼!胆敢前来行刺!” 飞云一听,回头照邱明月就是一锤。邱明月一闪身,飞云蹿出院中,拧身上房逃走。邱明月也不追贼,赶紧看他父亲,幸邱成有善避刀枪的功夫,未曾受伤。邱成昏迷不醒,明月请人百般医治,并不见好,急中忽然想起一个人了。他收拾收拾,带了盘川,嘱咐家中小心服侍,自己出了玄豹山,直奔千佛山真武顶来。 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来到千佛山,到了真武顶山门,邱明月扑奔东角门叩门。不大工夫,只见里面出来了一个小和尚,问他找谁?邱明月说:“我是玄豹山姓邱的,来找欧阳叔父。”小和尚随去通禀,欧阳德亲身迎了出来。邱明月一见,上前请安。欧阳德把邱明月让了进去,过了两层院子,来至客堂落座。小和尚倒了茶,邱明月说:“欧阳叔父!今天小侄前来,非因别故,只因我父亲染病甚重,名医请遍,服药无效,我特来请叔父前去看病。”欧阳德说:“唔呀!明月你等等,我回禀老和尚去。”说着话,欧阳德直奔后面,见了红莲和尚,把邱明月来请看病之事说了一遍。老和尚乃是修善之人,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吧。”欧阳德转身出来,到了前面,说:“明月,你用过饭么?”邱明月说:“已吃过了。”欧阳德说:“你既吃过饭,我奉老和尚之命,下山同你前去。”邱明月喜出望外。二人即刻起身,下了真武顶,顺大路径奔大同府来。 到玄豹山,进了屋中,欧阳德一见邱成病体沉重,便把老和尚赐的灵丹妙药拿了出来,画了一道符,用水送下去。邱成顿觉神清气爽,明白过来,认得是欧阳德,说:“贤弟你一向可好,从哪里来?”邱明月说:“是孩儿去把欧阳叔父请来给你治病的。”邱成说:“好贤弟!你要把病给我治好。我病着时常糊涂,叫飞云这猴儿崽子打我几锤、砍我几刀,我好了前去找他,把他叉坏了;找不到他,就找他师父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死了我刨他的坟。”欧阳德说:“唔呀!人死不结冤,你要这么办,那我就走,你这病才好一半,我不给你治了。”金眼雕说:“别走,我不去找就是。”欧阳德说:“不成!你得起誓。”金眼雕说:“我要去,就叫人把我杀了。”欧阳德说:“那不算,你有一力浑元气,童子身,杀不了你。”金眼雕说:“我要刨了他坟,叫人把我活埋了。”欧阳德说:“上天有神,起誓应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治好。”隔两天给他吃一帖药,整二十一天,邱成好得亦复如初,欧阳德便告辞回山。 过了一个多月,金眼雕已精神百倍,想起飞云打他之事,便带上二十多两银子,换上便服下山了。他日行千里的脚程,那一天来到罗家店,天刚出太阳。胜官保一见,赶紧躲开。只听金眼雕谠:“好一个罗家店,倒也热闹,我先找个饭店,吃点什么再走。”他找钱庄换了五两银子,要了两吊钱,余者要票带好,来到羊肉铺,买了一吊钱的羊肉。金眼雕转身又往前走,把钱贴掏出来,见前面鱼盆内有几条鲤鱼,心中甚为喜说,说:“这鱼倒也不错。”便问卖鱼的说:“大约要多少钱?”卖鱼的说:“别人要一吊五百钱,你给一吊钱,别还价。”金眼雕说:“先放在盆里,给你两吊,拿贴换去。”卖鱼的接过来就换钱去了。邱成等着,一瞧卖鱼的换钱回来,再瞧鱼却没有了。 邱成气得两眼发直,心想:“我自生人以来,今天是我栽筋斗的日子,真有人偷我,有心不答应,卖鱼的是小本营生,也不与他相干。”又想:“我先买镐去,好刨戴胜其的坟,可别把银子再丢了。”来到一家铁匠店,店中代卖各种铁器。金跟雕说:“给我拿个钢镐,该多少钱,我给你。”那伙计从里面拿出来放在柜上。邱成问了分量多重,连挑了七八根才挑好,说:“掌柜的,你收银子吧。”伙计说:“银子在哪里?”金眼雕一瞧,桌上的银子又没有了,心想:“这贼好快手!”气得他发愣说:“这镐搁这里吧,回头再来买。我刚掏出银子放在柜上购,一下没有了,回头来取吧。” 邱成还没吃早饭呢,现在银子没有了,他又是说面子话的人,吃完饭焉能不给钱?自己一想:“我只得把青洋绸大褂当了,好去吃饭。”路西就有当铺,他当了五吊钱,把钱票和当票往腰中一带,进了路东的饭店,一进门就说:“拿你们柜上的钱,给我去买一斤羊肉,省得我去。该给多少钱,吃完了算。”他要了两壶酒,一边喝着,一边生气。 这时,只见胜官保由外面乐嘻嘻、跳跳蹦蹦地跑进来。金眼雕说:“官保,你这孩子打哪里来?”胜官保说:“我跟我爷爷上这儿来取租子,住在王升的店中,我出来上街买东西,听到象你说话,过来瞧瞧。”邱成一听胜奎来了,想拜弟家中是财主,既来收租子,不定收回多少去呢!便说:“官保,你去把爷爷请来,说我等他。”胜官保手里拿着的几个钱,掉在地上,滚到八仙桌底下了。他便钻在桌底下,把钱捡了出来。胜官保走后,金眼雕怕胜奎来了菜不够吃,又把跑堂的叫过来说:“我这有票子,你给我去买鱼。”一伸手,钱票、当票又踪迹不见。金眼雕只气得两眼发直,跑堂的也在一旁发愣!金眼雕说:“不买了,等我的朋友来,再拿钱买吧。”跑堂的下去,金眼雕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自己刚要吃饭,跑堂的却端上一盘焖羊肉,两条鲤鱼来。金眼雕说:“谁要的,我没要。”跑堂的说:“这是外敬,不能算钱。”邱爷吃完饭,还不见胜奎来。跑堂的过来说:“老爷子还要什么?”邱爷说:“不要了,你算帐吧。” 伙计把家伙收下去,算了一吊六百文。那邱爷手内分文皆无,跑堂的倒先送来一包银子、票子,连洋绸大褂都给他赎出来了。还有一张字柬,写的是:“胜官保孝敬”。连饭钱也给了。邱爷一看,又是气,又是乐,乐的是绿林接续,又出了一辈英雄。 不说邱成自己归山。且说胜官保自罗家店又走了有五十里之遥,来到黄花铺十字街一看,路西有座会友楼。便进去上楼坐下,要了几壶酒,几样菜。方要吃酒,只听楼梯一响,有人说话:“合字并肩,招露把哈,悬窑上坐的鹦爪孙对了盘,急复溜扯活。”他说的是江湖黑话。胜官保一瞧,进来两个江洋大盗,小英雄就要在此拿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一回 碧眼蝉独战四寇 小神童智斗清风 话说胜官保听见楼下有人翻着江湖黑话上楼,他仔细一看,这人身高八尺,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粗眉大眼,天灵盖有一个大肉疙瘩,身穿青洋绉大衫,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大包袱。 后面那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也是浓眉阔目,鹦鹉鼻子,咧腮嘴,身穿蓝布大褂,青洋绉褂裤,手拿着大包袱。上得楼来,见楼上就是胜官保一人喝酒,这小孩倒也有趣,靠着楼窗。 这两人也靠楼窗坐下,说:“伙计,你捡好吃的炸炒几样,不怕多花费钱。”胜官保一瞧,是剑峰山在案的逃军贼犯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胜官保认识他们两人,他们却不认识胜官保。胜官保心想:“这两贼由西安府逃军,我常听爷爷说,要把他两个拿住,去见彭钦差。”想罢,就要拉杆棒动手。又一想:“我是个小孩子,他们两个人,我摔倒一个,那个过来,这个又起来,我能拿一个,不能拿两个,莫如到本地面带官兵前来,可以剪草除根。”想罢,胜官保把伙计叫过来说:“我这个小包裹,你给我看着,我下楼去去就来。”伙计说:“小爷,你交给我吧。” 胜官保出了会友楼,见对面来了一老者,便过去行礼,说:“借问老丈,这黄花铺哪里有武职衙门?本地有多少官兵?” 老丈说:“这里就有千总衙门,学生你找衙门做什么?”胜官保说:“找人。”那老丈说:“你由此往南走两箭地,往东进小胡同,朝北有座关帝庙,隔壁贴着斗封告条,那就是千总衙门。”胜官保问明白了,与老丈拱了拱手,一直往南去,走了有两箭之地,见东边有一条胡同,进去往北走,果然就是千总衙门。胜官保来到衙门门口,说:“辛苦,哪位老爷该班?” 里面出来一位门讯头,年有四十多岁,说:“学生你找谁?” 胜官保说:“我找你们千总大老爷,调本处官兵,帮我去办案。”门讯头说:“你有什么凭据拿来,我给你去回一声。”胜官保说:“我没有办案的文凭。”门讯头说:“但凭口说,怕我们老爷怪罪下来。”胜官保没法,只好回来,又一想:“凭我这身能为,也拿得住他了。”这叫艺高人胆大。他刚到会友楼门口,见对面来了一人。胜官保一瞧,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石铸自前日在胜家寨得了五福化毒散、八宝拔毒膏,连夜赶回灵宝县,见孔寿看看要死,浑身冰凉。他把化毒散用酒灌了一半,在镖伤口上用了一半,再用拔毒膏给他贴好。石铸说:“我告半天假。”公馆中的众办差官,这两天都在访拿飞云和清风。石铸来到黄花铺,天交正午,正遇胜官保站在会友楼门口发愁。 石铸说:“你早来了?为什么在这里发愣?”胜官保一见石铸,喜不自胜,说:“石爷爷!你别嚷,我告诉你一点事。” 石铸说:“有什么事,你说吧。”胜官保把石铸拉在无人之处,说:“刚才我到了会友楼,靠了楼窗,要了两样菜、一壶酒。 我正在喝酒,听见楼下有人说江湖黑话,上来了两个人。我一瞧是剑峰山的独角鬼焦礼、地理鬼焦智,我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我。我常听我爷爷说,他们是西安府的逃军,我想要动手把他们拿住,又怕摔倒这个,那个过来,我没捆的工夫,这才下楼去找本地面的千总衙门,调官兵来帮着我拿。谁想他们说办案没文凭,他们不管,我无奈回来,正在发愁。石爷爷你来了甚好,此时二鬼在酒楼上吃酒,你我一人拿一个。“石铸一听,甚为喜悦,拉出杆棒进了酒楼,胜官保就在外面等候。 石铸上了楼梯一看,二鬼正在吃酒。他发一声喊,说:“好贼崽子,石大爷找遍天下,不想今天在此遇着,你们还跑得了么?”二鬼急忙打开包裹,取出虎尾三截棍,不敢与石铸交手,便跳下楼去。石铸说:“我把你这两个无知的小辈拿了,石大爷与你们仇深似海。”二鬼跳在当街,又见胜官保举杆棒过来,便撒腿就跑。石铸由楼上跳下来,同胜官保往北就追。 追出北村口,有两条岔路,一条奔西北,一条奔正西,却不知二鬼往哪条路上去了。石铸说:“我往正西追,你往西北追,十五里地为止,追不上回头到会友楼见。”胜官保说:“是!”就往西北追去。 石铸往正西追出四五里地,见二鬼在对面树林中,手拉三截棍,正在那里站着。独角鬼焦礼说:“四弟,你我不用混了,要讲在剑峰山,谁不知焦家五鬼。今天叫石铸追得望影而逃,你我拉出虎尾三截棍,莫如跟他一死相拚。”二人见石铸追上来了,焦礼说:“姓石的!今天咱们一死相拚!”石铸说:“你两个该死的囚徒,我跟你们仇深似海。你兄弟不该串通班山、班立娥,盗去我的家口。我拿住你们,生食你二人之肉。”说着,抖杆棒扑向焦礼。焦礼摆三截棍照石铸头上就抡,石铸往旁边一闪,一杆棒就把焦礼捺了个筋斗。焦智赶了上来,石铸一回身,又把焦智捺倒。两个人,哥哥起来,兄弟躺下,有十几个筋斗,摔得头昏转向,要跑也跑不了。这时,只见打正西树林之内,又跑出来一个和尚。石铸留心一看,正是飞云,拉手中刀说:“焦家二位兄弟不必害怕,我来帮你二人拿住石铸。” 石铸心想:“这二鬼还拿不住,又来了一个和尚。”飞云摆手中蒺藜锤,照石铸就打,石铸一闪身,把飞云捺倒。石铸一人敌三人,着实累了,口中带喘。这三个贼人一瞧,喜出望外。 书中交代:飞云从何处来得这样巧呢?内有一段隐情。只因灵宝县双行刺,被众差官赶跑。飞云也不敢回葵花观,自己落荒逃走,在灵宝县附近的一个所在,住了两天,听了听风声。 他想:葵花观是去不得的了,莫若投奔黄花铺的静街太岁黄永,那里是绿林的窝子。今天走在这里,正遇二鬼跟石铸动手。他与焦家二鬼平素相识,就问:“三哥、四哥从哪里来?为何跟石铸动手?”焦礼说:“兄弟你不知道,我与石铸仇深似海,你帮我把他拿住,碎尸万段,方出我胸中恶气。”石铸一想:“三个贼人并力相拚,也不好办,胜官保这孩子又不知往哪里去了?”石铸正在盼念胜官保,自己眼看累得不行,有心跑吧,怪丢人的;要是不跑,工夫大了,就得死在他三人之手! 石铸心中正在盘算,又听见正西念无量佛,这来者并非别人,正是清风恶道于常业。他从公馆被马玉龙追跑,逃出城来,因找不着飞云,自己连夜回到葵花观,见着马道元说:“大哥趁早逃走吧!我同飞云这个乱子惹得不小。”马道元说:“留两个道童在庙里看守,我去云游四方,过一年半载再回来。师弟你上哪里去?”于常业说:“我上黄花铺,找我拜兄静街太岁黄永,暂避两三个月。”清风走到这里,见飞云三人正与石铸动手,要立斩石铸。不知石铸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二回 胜奎公馆见钦差 石铸古庙逢贼寇 话说石铸正与飞云和二鬼动手,只见从正西来了一个老道,口念无量佛,正是清风恶道于常业,摆滚珠宝刀,上前就要动手。石铸说:“了不得!我一人敌他三人,就累乏了。老道一来,我只得甘拜下风。”老道把宝刀一顺说:“飞云贤弟!焦氏弟兄!你等闪开,待我过去将他拿住。” 石铸往圈外一跳,老道刚要上来,只见由正东跑来一个小孩,说:“石大爷,你在这里,我找你半天了。”石铸说:“你来吧,这个老道交给你拿,他是到公馆行刺的刺客,手中使的宝刀,你要留神。”胜官保说:“知道。”拉出龙头杆棒就扑奔老道。老道一瞧:这小孩有十二三岁,拉着一条杆棒,其形像条长虫,上有蓝鳞,不知是什么所造,便把手中刀一顺,说:“你这小娃娃叫什么?”胜官保说:“我姓胜,叫胜官保,外号人称小神童。你叫什么东西?通上名来!”清风道说了名姓,摆刀往下就刺,胜官保用杆棒往外一崩,只听得猛地一声响,金光迸现,吓得胜官保往旁边一闪,老道往圈外一跳,各看各的兵刃,彼此均无损伤。老道就知道这条杆棒厉害。胜官保一变招数,三五个照面,便把老道摔了个筋斗。老道爬起来,气得哇呀呀乱嚷:“山人自生人以来,未遇敌手,今天被你这小娃娃把山人摔倒,我跟你一死相拚!”胜宫保说:“老道不要发威,小太爷不拿住你,誓不为人。”两个人就这里大战一场。 老道被胜官保的子午闷心钉打得痛苦难挨,见事情不好,只得甘拜下风了。他冲着和尚一使暗语,说:“合字急复溜扯活吧!” 清风、飞云同二鬼往西就跑,官保要去追赶,石铸说:“得了,不必去追,即便追上也拿不了。今天你要不来,我得死在他等之手。”胜官保说:“我先往西北追了有十五里,不见二鬼,就回到了黄花铺,见你还没有回去,我才追来。”石铸说:“咱们同回酒楼喝酒去吧。”二人回到黄花铺会友楼,跑堂的说:“小爷,你的酒和菜都凉了。”石铸说:“给我们煎炒烹炸四个碟来,要两壶酒。”二人吃完饭,石铸给了钱,一同出了会友楼,径奔灵宝县。 到了公馆,听差人说:“石大爷回来了,你这个乱子惹大了。”石铸说:“什么事?莫非是孔寿死了?”听差人说:“不是。孔爷倒好了,是胜家寨胜奎老丈来了,说你把他一家人闹得五零四散。”石铸说:“不对呀,我怎么会把他一家子闹得五零四散?我见见他去。”石铸到了里面,见胜奎正与大人说话。 书中交代:自从胜官保走后,胜玉环到前面来说:“老爷子!刚才我兄弟说他姊夫被毒药镖打了,送到家来,你到后面拿药,怎么不跟我说?”胜奎说:“不错,小姑老爷是受了毒镖伤,现在灵宝县,石铸来此讨药,一千多里路程,谁能送得来?胜官保这孩子学坏了,说的瞎话,你到后头把他叫来。” 派家人到后头各处找寻,胜官保却没了。胜奎一想:“了不得,这孩子必是叫石铸给拐去了。”派家人向四路追寻,到晚上回来,都说踪迹全无。胜奎埋怨胜玉环说:“你不该走出来,这必是官保偷了药,跟着石铸去了,明天我前去追他。”晚上又找了一夜。胜玉环便改扮成道姑,暗带单刀、镖囊和盘费,一早起身,寻找胜官保去了。 次日,胜奎听说胜玉环又走了,更加着急,带上盘费和金背刀,赶紧起程。一路上打听胜官保、胜玉环,并无下落。这天来到公馆,往里回禀,大人吩咐请进去。胜奎来到里面给大人行礼。大人赐了座位,胜奎便把石铸讨药时把胜官保诓骗出来,胜玉环听见武杰受了镖伤,也改扮私自出了胜家寨,至今并无音信的话说了一遍。大人叫把石铸叫上来,众人说:“石铸上黄花铺接胜官保去了。” 正在说着,石铸同胜官保进来了。官保见了胜奎,给他爷爷行了礼,石铸亦来见过胜三。大人说:“石铸,你到胜家寨去讨药,怎么说武杰被毒药镖打了?胜玉环私自出了胜家寨,皆因你多言之故。明天你带着胜官保、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孔寿,赵勇七个人,出去访问玉环的下落。”这八个人领命去了。天色已晚,各自安歇。次日吃过早饭,石铸带七个人出了公馆。彭兴追出来说:“大人吩咐,你们众位办差老爷出去访问,晚上大人在下站潼关等候。”石铸说:“是了。” 他带着七个人出了灵宝县,问武杰往哪里走?武杰说:“咱们还是往西去。”这几人进了山口,走有十几里地,夏令天时,忽然下起小雨来了。石铸说:“这山道一沾雨真滑,访问事情,该找村庄镇店,进山口有十几里,连村庄都没有一个。”胜官保用手一指说:“石大爷,前面树林里也许有村庄,咱们去避避雨。”众人赶紧向前奔去,只见切近是座高山,半山中有一带松林,露出红墙。众人到跟前一瞧,原来是座寺庙,正山门有块泥金匾,上写着“敕建玉圣庵”。众人到东角门打了几下,门里头没有人应。雨越下越大了,胜官保说:“叫也听不见,我跳进去开门吧。”胜官保跳进去把门开了,众人进去,又把门关上。众人往西一看是韦陀殿,韦陀的站像坐南向北,再过去是大肚弥勒佛,坐北向南,这殿倒也干净,就是黑点。石铸说:“别嚷!咱们就在这里避避雨。这庙是个尼姑庙,叫人瞧见了,不许咱们在这里。” 纪逢春闲不住,趴着供桌一瞧,有五碗饽饽,他这透骨饿,拿起来就吃。石铸坐着一想:“自己把胜官保带出来,胜玉环又跟着出来了,年轻的小媳妇,倘若出点岔,一来对不起胜三,二则对不起武杰。”纪逢春这里吃够了,来到北边,把大殿门上的窗户撕破。这时正下着毛毛雨,只见从大殿旁边的角门出来两个小尼姑,打着雨伞,纪逢春一瞧,眼就直了。头一个有十七八岁,刚剃了头,面似桃花,蛾眉皓齿,身穿鸡心白夏布小汗褂,品蓝中衣,漂白袜子,青缎子僧鞋,脖子上是银项链,镀金钩。两个人一样的打扮。听那尼站说:“师弟,咱们当家的派人去请庄主爷了,活该这个道姑倒运,咱们师父把她治住,回头叫她陪庄主爷喝酒,如不依从,就把她搁在逍遥自在风流椅。”这小尼姑把二层大殿开开进去,工夫不大,又出来往里院去了。 纪逢春见院中无人,慢慢把隔扇开开出去,到了院中,一直奔二层殿,把隔扇一推,进殿一瞧,也不知是什么佛爷?供桌上五供俱全,供桌头有一把罗圈椅。纪逢春过去往下一坐,只听走弦一响,就将他抱住,两把钢钩把腿往左右一分,打屁股底下出来一个大活蛤蟆,往上一颠,咯吱咯吱直响!纪逢春不认得这是逍遥风流椅,按西洋削器制造,无论什么贞节烈妇,坐上就要失节,厉害无比。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三回 纪逢春初试风流椅 胜玉环误入玉圣庵 话说纪逢春误上风流椅,便惊动了本庙主人。这玉圣庵原来不是什么清静禅寺,佛门善地。庙里当家的姓乌,叫乌赛花,是个绿林女贼,记名在这庙里带发修行,暗中勾引凤凰山的什么小孔雀吴通,在她庙中常来住宿。她收了两个徒弟,乃是良家姑娘,被她诓哄来的,年有十六七岁,长得十成人材,起名叫妙清、妙静,在庙中终日教以歌舞,并不拜佛念经。庙中还养着七八个婆子,八九个打手。 昨日晚间,乌赛花正在庙中闲坐,外面有人打门。婆子出来问明,进去回禀说:“来了个道姑投宿。”乌赛花吩咐有请。 这来者正是胜玉环,她自胜家寨出来,沿路找尼姑庵投宿,或者找大店自己包房住,一边找寻胜官保,一边访问大人公馆的下落。她要打听丈夫被何人的毒镖打伤,伤痕好了没有?今天走岔了路,赶不到镇店,来到玉圣庵叫门。里面把门开了,过了二层殿,走东边屏门进去。胜玉环念声无量佛,与乌赛花彼此见札。乌赛花让她落座,胜玉环说:“庵主贵姓?出家多少年了?”乌赛花说:“我姓乌,道号叫慈云。未领教道友仙乡何地,尊姓大名?”胜玉环说:“我姓胜,出家名字叫修真。” 二人互问经卷,胜玉环都对答如流。胜玉环在家没事,本来熟读经卷,故此今日能对答如流。两个人越谈越近,吃完了晚饭,各自安息。 次日早晨,玉环要走,乌赛花苦苦相留。摆上早饭,乌赛花就在酒内下了蒙汗药。胜玉环喝了两杯,只觉得昏昏沉沉,迷糊过去。乌赛花叫把她推在空房,又在后头的打手中把一个姓何的叫来。原来这个人姓何叫苦来,也是绿林中的毛贼,在庙中吃碗闲饭,跑跑道儿。他常到吴家堡来,给乌赛花去请吴通。今天叫他来,要他到吴家堡去把大老爷请来。 何苦来出了玉圣庵,径奔吴家堡。小孔雀吴通此时正在家中会客,他父亲叫吴延年,他有个兄弟叫癞头鼋吴元豹,也是一身的好功夫,全是江湖的贼人。今天吴通正因他拜兄小鹞子周治由凤凰山来,二人见面,一起叙谈离别之情。家人献上茶来,说话之际,有人禀报说:“玉圣庵的何苦来,要见大爷,有要紧话说。”吴通所做的一些邪僻事,不敢叫周治知道,自己赶紧出来。何苦来过来请安,说:“我奉当家的命,来请大爷。昨天来了一个投宿的道姑,长得十分美貌,当家的已用迷魂酒把她迷住,请大爷到庵中去追欢取乐。”吴通说:“知道了,少时就去,你回去吧。”吴通转身进去,周治就问什么事? 吴通不敢直言,只说:“大哥不必问,有些小事。你我多日不见,咱们吃酒吧!”吩咐摆酒,家人摆上酒来,吴元豹相陪,三人推杯换盏。周治说:“今天我是请你来的,七月二十是连环寨金钱水豹金清的生日,这日遍请天下的水旱英雄,一则给他祝寿,二则作为群英会。”吴通说:“是日必到,何必哥哥来请。”说着话,推杯换盏,就把周治灌醉。天下起小雨来,周治便躺在客房睡着了。 吴通记念着上玉圣庵的事,告诉吴元豹说:“周大哥醒了问我,你就说上玉圣庵了。”自己穿上油靴,打着雨盖,叫家人备上马,带着四个家人出了吴家堡,一直奔玉圣庵来。来到玉圣庵下马叩门,有人把他接进去,家人把马拉到后院。 吴通来到东院,乌赛花说:“方才叫何苦来请你去,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吴通说:“凤凰山小鹞子周治来了,我陪他喝几杯酒,知道他的脾气不好,我没敢告诉他上你这里来。听何苦来说,昨天来了个小道姑,长得极好。”乌赛花说:“这个道姑真好,就怕她不依从。”吴通说:“不要紧,到前面大殿瞧瞧去。”两个尼姑回来说:“风流椅现在大殿,没有人动。”吴通说:“好,先叫厨房摆酒菜,预备整齐了。” 正说着话,就听前面大殿上一嚷:“小蝎子快来救命!”石铸同大众进三层殿,一瞧纪逢春这个样,都不禁大笑起来。武国兴拿出刀来,把椅子劈了,才把纪逢春救了下来。忽听外面说:“哪里来的这群小辈,敢在庙中搅闹?”石铸等出来一瞧,院中站着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面如紫玉,盘着辫子,蓝绸裤褂,薄底快靴,手中擎着一根花枪,带了十来个打手。李环说:“你这庙中都不是好人,预备风流椅子,陷害妇女失节。这庙既是尼姑庵,哪里来的野男子?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小孔雀吴通说:“大太爷名叫吴通,绰号人称小孔雀,我是凤凰山的寨主。这玉圣庵是我的家庙,你们是哪里来的?”李环说:“我等是彭钦差大人那里的办差官,奉大人谕,特来查拿盗贼,小辈别走!”说着抡刀就剁,吴通用花枪一拨,趁势分心就扎。三五个照面,李环被吴通一枪扎在腿上,忙往圈外一跳。李佩过去动手,几个照面也被吴通所伤。孔寿摆短链铜锤,抡起来就打,尚未分胜负,只见由里面来了一个年轻少妇,生得芙蓉粉面,头上青绢帕罩头,身穿蓝绸汗褂,品蓝绸中衣,系着银红洋绉汗巾。在她后面跟着两个小尼姑,各带单刀,蹿过来帮着吴通动手。纪逢春敌住乌赛花,武杰一人与两个小尼姑杀在一处。石铸抡杆棒跳过去,说:“贤弟你闪开,我来和他分个上下。”吴通一看石铸拉着这样的兵刃,并不认识,用枪分心就扎。石铸用杆棒往外一崩,把花枪磕开,往里一进,抖手一下,就把他抡了一个筋斗。吴通爬起来说:“哇呀!你使的什么兵刃?”石铸说:“我这兵刃,名为摔蛋。”吴通一连过去几次,都被石铸摔倒,心中着急,只见外面忽然蹿进一人,左手擎着藤牌,右手擎一把钩镰刀,来者正是小鹞子周治。 他因在吴通家酒醉睡着,醒来不见吴通,便问吴元豹:“你哥哥上哪里去了?”吴元豹说:“上玉圣庵去了。”周治又问:“上玉圣庵去干什么?”吴元豹说:“他这里有个外家,名叫乌赛花,原是绿林女贼,老爷子把她弄来,搁在玉圣庵,时常去那里作乐。今天庙中来请他说,昨日有个投宿的道姑,已用迷魂药迷住,请他去追欢取乐,不怕她不依从,那庙里有逍遥自在风流椅。”周治说:“我找他们去,这玉圣庵往哪里走呢?” 吴元豹说:“出了这村,一直往西南走六里地,路北有座山,这庙就在半山腰中,坐北朝南。”周治拿上钩镰刀,穿上的那身衣裳,叫通口兽面鱼鳞甲,在水旱两路全能护身。收拾好了,便奔玉圣庵来。一到庙中,只听有喊杀之声,要跟众差官分个上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四回 众差官败走头英山 赛瘟神怒摆四门阵 话说小鹞子周治来到玉圣庵,听见里面锣声震耳,急忙跳进院中,把藤牌一顺,手中的钩镰刀一摆说:“吴贤弟你闪开,我来捉这无名小卒。”吴通闪开,周治将刀使了一个白鹤展翅,石铸抖杆棒想要摔他一个筋斗,焉想这个贼人甚是厉害,他把藤牌往地下一扎,骑马式一蹲,杆棒就被他这藤牌给支开了,又趁势一刀,跟进去把石铸的左肩削下一条肉来。周治再一变招,把石大爷杀了个落花流水。众差宫听石铸一嚷,立刻蹿出庙去。吴通说:“周大哥别放他们走了!他们都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追上去把他等斩草除根,以免复起。”乌赛花说:“带着打手追吧!” 石铸等慌不择路,往西南直跑,吴通等就在后面追赶。石铸见前面密林之内,放出一枝冷箭来,锣声大响,又出来了三四十个喽兵。为首的那个头目说:“对面行路之人,快献上买路金银,放你等过去,如其不然,要走比登天还难。”石铸说:“我们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办差人员,今天奉大人之谕,出来访拿贼人,你要知我们厉害,趁早躲开,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那喽兵头目叫蔡天雄,把眼一瞪说:“呔!你也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我告诉你们,我等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终朝酒醉在山前,就是天子从此过,也须留下买路钱。”石铸还未答话,纪逢春赶过去说:“小子,你也不认识纪大爷,我先把你处死,然后再找你们为首之人。”抡锤就打,后面那三四十个喽兵,不是他的对手,立刻跑到山上去报与为首之贼。石铸见众人散去,就要带着七人闯过这座山去。只听山上有人喊嚷,一阵锣鸣鼓响,下来了三位寨主。原来这座山叫头英山,在此处占山的人,都是《》前部之贼,头一位是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还有青发灵官马道成,赛瘟神戴成。这三位自大同府画春园逃走,就来到这里占山。离此地往西南七里之遥,又有一座山叫二英山,上有青毛狮子吴太山、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两下里合为一山。 今天听喽兵来报,说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从山前经过,伤了几个人。樊成说:“鸣锣前去,把那些办差官全行拿住,一个也别放走。”三人各带兵刃,带了二百名喽兵下山,只见吴通、周治带着人正往前追。他们全都认识,彼此见礼,说:“彭大人那里的办差官,你我一起去追。”众贼寇合在一起,往西北追了七八里之遥,听见前面喊杀连天,原来是石铸八人闯过头英山,正遇二英山的巡山大王武峰。他认识纪逢春和武杰两人,立刻把喽兵一字排开,先派人给山上送信,说有仇人到了。然后把刀一摆,说:“对面小辈别走,我久候多时,你们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纪逢春说:“了不得,原来是仇人,你等由画春园逃走,跑在这里来了,我先把你拿住。”一摆锤跳过去说:“武峰,我来捉你!”照定头上就是一下。武峰一闪身,用刀就扎。走了七八个照面,只听山上锣声远震,青毛狮子吴太山带着唐治古、杨治明,吴铎和三百名喽兵,各执刀枪,来至下面,把这八个人都给围上。正杀着,吴通、樊成等也带兵来到,众贼会合一处。 戴成说:“吴寨主,你这里不是操演过一座阵势吗?今天要一对一地拿这些人,可就费事了,我来给你出个主意。”说完,立刻把令字旗一层,那些兵丁全皆往西南且战且走。五六百个贼兵把八位英雄拥至一处山中,四面是山,当中空旷。石铸带胜官保在前,孔寿、赵勇二人断后,往东一闯,越杀人越多,实在不能出去。他们往南闯,这些贼人又结队成群地围了上来。石铸看了四面,不知是怎么一座阵势。那吴太山、樊成、吴通三处的贼人凑在一处,正在那里吃酒取乐,只气得碧眼金蝉石铸暴跳说:“众位差官老爷们,我自生人以来,未受过人家之制,今日困在这里怎么好,你等有什么主意?”武杰又气又急,说:“石大爷,我也糊涂了,你们众位商量办理吧。”正在议论,只听梆子一响,众贼人在那山中齐声说:“阵内你等众人听着!我这山中已擒了无数英雄,你等若是跪下来求饶,我等也是生儿养女的慈善之人,可以饶你不死。”石铸说:“我姓石的即便死了,也是大清朝的差官,焉能归贼。”石铸一骂,这八个人全都大骂起来。那戴成传令说:“你等响梆子放箭,把他们射死。”只听梆梆梆连声直响,箭如飞蝗。 石铸此时正想一抹脖子,只见正南上一阵大乱,这些喽兵纷纷倒退,从外面进来了一位老英雄,也没拿着兵刃,伸手抓起一个喽兵来,一反手掐脖拧腿,朝着众喽兵就打。石铸一看不是外人,正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原来他由箩家店回头,因伍氏三雄听到彭钦差奉旨西下查办,就来找师兄,想暗保彭大人,顺便访几个朋友。邱爷带着伍氏三雄和邱明月来到灵宝县地面,一打听彭大人已奔潼关。他五人住了一夜,次日也顺大路径奔潼关而来。走到半路上,天降细雨,就在一个乡镇上避雨。雨住了,伍氏三雄说:“咱们正好逛逛这雨洗山林一色新。”走至二英山,只听杀声震地,五人登高一望,邱爷说:“不好!山贼摆下阵势了,快跟我到那里看看。”来至临近一看,中间却是石铸等八个人。邱爷说:“师弟!你三人不识这个阵势吗。”伍显说:“我不知道,兄长说说!”邱爷说:“这个阵名叫四门斗底阵,阵眼在北山坡,那杆大旗上面有一个刁斗,斗内有四个人,拿着青白红黑四秆旗子,阵内人要往东,刁斗之内东方的甲乙木青旗摇动,那些喽兵都由外往东,越杀人越多;阵内之人要往西,刁斗之内西方的庚辛金白旗摇动,那些喽兵又往西,四面都是这个样子。要破此阵,须先毁阵眼。待我去把阵眼破了,你们三面去接应石铸,先把他等带出来,再去杀贼。”邱爷说明,立刻往山坡上一跑,先把当中旗杆往怀中一抱,只听喀嚓一声,旗杆一倒,那些兵全皆摔死。 邱爷到了山坡,捉拿群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五回 邱成威名惊群寇 徐胜剿灭荒草营 话说邱成把大旗扳倒,摔坏了四个人,自己直奔北山坡,找大斧将赛咬金樊成。众贼人一瞧是金眼雕,说声不好,各抄兵刃,往山里逃奔。这伙贼人都知道金眼雕的威名,不敢交锋,只得逃走。金眼雕招呼伍氏三雄和笑面虎邱明月下来,把四门冲散。喽兵见大王爷逃走,大众也四散奔逃。 石铸叫众人给邱成行礼,见过伍氏三雄。叙礼已毕,邱成问道:“石大兄弟,这几天你们从何处来?”又说:“胜官保你这孩子,真淘气。”胜官保一听,过来给邱爷爷行礼。石铸便把带出胜官保,胜玉环私走不知下落,胜奎来到公馆,大人派我等出来访查,到了这尼姑庵,纪逢春坐风流椅,与贼人动手,不敌败走之事述说一遍。金眼雕说:“今天我跟你到玉圣庵去报仇。”石铸说:“也好!他庙里还有打手呢,咱们大家瞧瞧去。” 石铸带着众人,仍按旧路,展眼来到玉圣庵。此时雨过天晴,风吹云散,一轮红日将要西沉。石铸说:“你们众位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瞧探瞧探,还有多少贼人。”大众说:“也好!”石铸蹿上房去,来到二层殿东院,趴在后屋坡,听见乌赛花正在屋中对徒弟说:“把细软物件收拾收拾,庄主爷同小鹞子周治回吴家堡了,把那个中迷魂酒的道姑放出来过过风,拿被褥包上,给庄主爷送家去。”石铸一听,想必是胜玉环,一声喊嚷:“好一个胆大女贼,你这庙里竟敢勾引江洋大盗,暗害良家妇女!我等是钦差大人的办差官,特意前来拿你。” 乌赛花拉刀出来说:“伙计们抄家伙,这个绿眼珠已叫庄主爷追跑,现在他又来了。”乌赛花话未说完,外头众人就赶进来了。乌赛花摆刀扑奔石铸,被石铸一杆棒把她捺了个筋斗。乌赛花爬起来,又要奔向石铸,却被武杰在房上一镖,打在哽嗓咽喉,立时身死。众打手见庙主已死,各自逃去。 石铸带着众人,由空房内把胜玉环找出。胜官保拿了茶盘,用凉水将胜玉环灌醒,问她因何至此?胜玉环说:“走岔路了,来此投宿,不想她是女贼。”大众一想,胜玉环虽然找着了,可把她送到哪里去呢?胜官保说:“我到这庙外找找,要有车,就一同前往潼关,只要追上大人就好办了。”胜官保东瞧西望,要打听哪里有镇店,好把他姐姐先送去,然后找车再走。 正在犹豫之际,见大路上来了四辆车,两乘驮轿,车上插着旗子,上面写着“奉旨宁夏镇总兵徐”。胜官保站在山坡,往对面一瞧,头前一位有二十多岁,白胖子,俊俏人物,头戴纬帽,高提梁翡翠翎管,三品顶戴花翎,身穿蓝绸国士衫,腰系凉带,青缎粉底京鞋,佩带绿鲨鱼皮鞘太平刀。众人一瞧,来的正是河南参将粉面金刚徐胜。大家迎路过去,徐胜下马,彼此见了礼。徐胜说:“你们众位老爷,因何来到这里?”众人说:“奉钦差大人谕,出来拿贼找人。” 徐胜自破了画春园和剑峰山,钦差大人保奏他实授了河南参将,便把侠良姑张耀英迎娶过门。到任以来,操演军阵,查拿盗贼,制造军装器械。未及半年,营务一律齐整。这天徐胜正在衙门闲坐,由知府衙门来了一套文书,原来是本处正北离城七十五里,有二十多个村庄,全都隔教,常常打劫来往客商。 有座荒草山,为首两个大王,人称开山将军石四禄,定山将军石五禄。这二人在山上招军买马,积草屯粮,传邪教引诱愚民,现在聚众不少。有一个道台赴京引见,被荒草山的贼人伤了十三条人命,抢去不少珠宝细软。昨天到府衙报官,派人去拿,竟胆敢拒捕,又伤了七个官人,因此来请参将调兵去剿灭荒草山。徐胜见了文书,到里面辞别夫人说:“我要带兵去剿灭荒草山。”夫人侠良姑张耀英也要亲身跟了去,到那里观看。次日,徐胜同着夫人,下教场点了三千马步队,带了一个月的粮草,浩浩荡荡来到荒草山山口安营。侠良姑张耀英同徐胜在大帐查点完军装器械,一夜无话。 次日徐胜带着一千步队,列开队伍,遣人前去讨战。只听里面响了三声大炮,由山口内闪出两杆白旗,上绣金龙。大旗往左右一分,出来了约有三千个贼兵,个个白绫缠头,手中拿着大枪,腰中佩着短刀,身穿青布裤褂,足下都是青靴,上绣白花。徐胜在马上一抬腿,把枪摘了下来,用手中枪一指,说:“你等这伙反叛,胆敢造反,哪个为首,叫他出来受死!”只见贼队中出来一骑黑马,在当中耀武扬威。徐胜一看,这人头戴三角白绫巾,双插白鹤翎,勒着金抹额,身穿白缎箭袖袍,上绣蓝团龙花,面似银盆,浓眉大眼,手中擎着一条枪。徐胜看罢,问道:“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那贼人说:“你家会总爷姓石名四禄,乃天地会八卦教教主,你等要知道我的厉害,急速退去!”徐胜说:“本大人奉上宪文书,特来剿灭你们这伙反叛。”石四禄一听,气往上冲,催马挺枪,照徐胜分心就刺,徐胜用枪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二十余合,粉面金刚徐胜一枪刺死石四禄,又带兵往前追赶。追至山口,贼人已经远遁,只见对面山头下来滚木擂石,把山口堵住,徐胜只得带兵回营。 一连攻打几天,贼人防守甚严,损伤官兵不少。徐胜甚是着急,一看这山头的险要之处,都有滚木擂石,若要攻打开来,须得个把月工夫,回到大营便闷闷不乐。侠良姑张耀英问道:“大人因何面带烦恼?”徐胜说:“夫人有所不知,这十余日损伤官兵不少,这毛贼竟不能攻破。”张耀英说:“大人乃是侠义英雄,这些毛贼何足挂齿?”徐胜一想这句话,说:“蒙夫人提醒了我,今晚我换上夜行衣去探荒草山。那日枪挑石四禄,到如今还不知内里有几个为首之贼。”张耀英说:“大人何不调兵在外接应?你我夜探荒草山,里应外合,把贼人刺死,放火烧了山寨,可以成功。”徐胜说:“我前日和贼人对阵之时,把枪变着招数,三五个照面,一枪就把贼人挑于马下,贼众这才归山。今日夫人所见甚是,我派都司赵忠、守备李庆带一千兵,以山头火起为号,从外面接应。你我换上夜行衣,夜探荒草山。” 外面天有初鼓,夫妇收拾好了,便出了大营,直奔荒草山。 二人找幽僻小路,爬过山岭,忽上忽下,已离山头不远。一看没有灯火之光,就知此地无人把守。来至山头,夫妻二人顺山坡下去,往北一里多地,有两座大营,正面就是山寨。二人来到寨门,见寨门紧闭,便蹿上房去,来到了分赃聚义大厅。只见石五禄坐在当中,两旁有十数个美女相陪。在大厅外面,有两个气死风灯,排着三百名刀斧手。石五禄已喝得大醉,说道:“众位夫人,会总在此占山十余年,不想本地参将徐胜跟我作对,一枪将我长兄挑死,大兵围困荒草山。我等他粮草一缺,可以去偷营劫寨,代我长兄报仇。”徐胜一听,就要跳下大厅去刺死贼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六回 升总镇荣任宁夏府 救玉环夜遇众英雄 话说粉面金刚徐胜要去刺杀石五禄,侠良姑张耀英说:“大人不必心急,少时贼人必睡,等他睡了,将他杀死,放火将大厅一烧,岂不省事。”这时贼人说:“天已不早,我到后面安歇,你等也安歇去吧。”外面二百喽兵四散,手下人掌起灯来,在前头引路。石五禄转过大厅,正往前走,徐胜由房上跳下,手起一刀,将贼人杀死。侠良姑张耀英放火将大厅烧着,少时烈焰腾空。外面赵忠、李勇一见火起,带兵往里面杀来,此时天交三鼓,众贼人俱皆睡熟,趁势闯进山口,杀伤贼兵四百余名,生擒二百多名,其余的四散奔逃。天光闪亮,荒草山一律肃清。徐胜在山上歇了一天,将拿住的贼人就地正法,带兵回归河南省城。 巡抚拜折入都,保奏徐胜。康熙老佛爷旨下,着徐胜来京引见。徐胜携眷入都,到部投文。是日有兵部堂官带领引见,康熙圣上甚为喜悦,正值宁夏总兵缺出,圣上旨下:“宁夏镇总兵着徐胜补授,钦此!”徐胜谢了恩,请训起身。 这日来至玉圣庵,正遇胜官保等人在庵前站立。大家过来见礼,说明来历,徐胜才知道是为了寻找胜玉环,赶紧叫老婆子把胜玉环接在驮轿上,与张耀英同在一处。徐胜说:“我先到潼关追大人去。你们还不走么?”石铸说:“我们必须将他等斩草除根,然后再走。” 徐胜带着胜玉环告辞走后,众人回庙将贼党杀尽,死尸都扔在山涧喂狼。众人到厨房找出酒来,大家团团围住喝酒。天有三鼓,月上树梢,大家吃完了饭,也不见贼来。次日大家商议,这庙中有什么细软东西,大家分彩。金眼雕同伍氏三雄与邱明月先起身走了。石铸说:“这庙里的马号有吴通喂养的骡马,大家翻挑一匹骑着。”纪逢春进去抱出一床红呢被,搭在一匹大白骡身上,用两条汗巾一结,就算是鞍鞯。大家一瞧,都笑他呆小子,说:“你瞧,这倒是真红真白。”大家都上了马,纪逢春倒骑着白骡。武杰说:“你为何倒骑着?”纪逢春说:“我为跟你说话。”武杰说:“摔死你个混帐东西,吾也不管。” 众人顺着山路出了山口,到了一座镇地,只见人烟稠密,买卖不少,路北有个大客店,字号是六合老店。众人下马进店,有人把马接过去添草喂料。众人来到上房,伙计打来洗面水,倒茶说:“众位老爷是打尖的?”石铸说:“不错。”伙计说:“依我说,众位老爷别走了,今天瞧瞧热闹吧,白了头发也没见过。”石铸说:“什么事?”伙计说:“这地方叫周家集,有个财主姓周名玉祥,家有百万之富,有个儿子死了,现在留下一个孙女,名叫周翠香,长得十分人材,媒人也说过几家门当户对的,但这周家是把式窝,这姑娘的能为武艺,可算盖世无双,因此立了擂台,有人赢了姑娘,就把姑娘给他。这擂台立了十多天,一直没有上台打擂的人。谁上台能赢得了,又得了媳妇,又得了家私,这倒是件美事。”石铸说:“我们吃完了饭,大家瞧瞧去,这事倒透着新鲜。”傻小子说:“这个事我倒去得,你们都有媳妇了,我还没有媳妇。狼山纪家寨,谁不认得咱们爹。”众人一听,对石铸说:“纪老爷要去。”石铸说:“看这个小模样准成。”纪逢春听了石铸这么一说,也信以为然。 大家要了酒饭,纪逢春先吃了,假装出恭,就溜出去打听擂台在什么地方。经有人指引,他来到十字街路北,只见搭着擂台,其形好像戏台,外面围了无数人,上面摆着刀枪架子。 有瞧热闹的人说:“快出来了。少时老头一出来,就有上台打擂的。”正说着,由大门出来一位老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青缎快靴,花白胡子。带着十几个家人,跟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姑娘,生得芙蓉白面,头上蓝绢帕罩头,身穿绿洋绉中衣,银红色女裤,足下穿小红鞋,来到擂台,登着梯子上去。那老英雄说:“在下姓周名叫玉祥,这是以武会友。小老儿自幼喜爱刀枪拳棒,如有愿意上来比武者,打我一拳,我给纹银十两,踢我一脚,我赠元宝一双,将我摔倒,我赠彩缎十箱。这是我的小孙女,前番有亲友来提亲,我都推辞了。今天我定下一个规矩,如有年貌相当之人上台比武,赢得我孙女,情愿招赘为婿。” 说完了这话,正西有人答言说:“闪开,待我来!”一拧身蹿上擂台。周玉样一瞧,这人身高七尺,乃是刺儿山的大寨主,姓牛名必。他同二寨主马松听说这里立擂,特意前来打擂。听周玉祥一说,就蹿上台来说:“老英雄闪开,我要跟小姑娘比武。”周玉祥一听,往旁一闪,姑娘周翠香过来,并不答言,二人便比试拳脚。牛必两只眼上下打量姑娘,三五个照面,便被姑娘踢下台去。大家叫好!马松一瞧,气往上冲,说:“牛大哥闪开,我来替你报仇。”蹿上台去,通了姓名,周玉祥已知道他是个匪人。几个照面,也被姑娘踢下台去。这时忽听那边一声喊嚷,蹿上一人来,淡黄脸膛,身穿蓝绸裤褂,足穿薄底鞋,盘着大辫子,来到台上说:“姑娘请了,在下领教一二!”来者正是恶淫贼飞云僧尹明。 自黄花铺被胜官保、石铸将他与清风和二鬼赶走,这四个人也没敢去投奔静街太岁黄永,打算要出潼关访友,路过周家集便住了店。飞云说:“人都认识我,我别再和尚打扮了。我买一身在家人的衣服,勒上网子,弄条假辫子,打扮成在家人的样儿。”今日听说周家集打擂,他也来瞧热闹。一见刺儿山的两个寨主俱被姑娘踢下去,又见姑娘长得十分美貌,就要上台戏耍,晚上再去采花作乐。 此时,石铸同着胜官保、武杰、孔寿、赵勇、李环、李佩都由店内出来找纪逢春,到了台下,恰见马松被踢下台去,飞云上了擂台。纪逢春凑过来对石铸说:“石大爷,我看上去的那个好眼熟,你等看他象谁。”石铸说:“我看倒象飞云,怎么他会有这么一条大辫子?也许是一个模样的人,咱们且看他的武艺如何!”只见他跳在台上,向姑娘拱拱手说:“请了,我要领教一二!”姑娘周翠香看了他一眼,说:“使得,我奉陪。” 二人握拳比武,走了几个照面,姑娘一脚踢去,飞云往旁边一闪,被姑娘一伸手就把辫子揪下,下面齐声叫彩! 纪逢春一看,认出正是飞云和尚,一摆锤蹿上台去说:“呔!对面小辈,休要逃走,我等在此久候多时。”照定飞云就是一锤。飞云一看,这里有彭大人的那些办差官,就知道不好!掏出毒药镖,照定周翠香就是一镖,翠香翻身栽倒。若不是纪逢春赶上来,周翠香必被飞云所杀。飞云见纪逢春上来,知道后面必然有人,将刀一摆蹿下台去。迎面有武杰挡住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去!”抡刀就剁。清风恶道于常业拉出滚珠宝刀,要帮助飞云动手。那些瞧热闹的早吓得四散奔走。 胜官保拉出龙头杆棒,大骂道:“飞云恶贼,休要逞强,小太爷前来拿你!”清风道于常业一瞧是胜官保,就吓了一跳!知道他的厉害,喊道:“飞云贤弟,风紧拉活吧!”孔寿、赵勇大家往上一围,众差官今天要捉拿这一僧一道,大闹周家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七回 群雄大闹周家集 飞云擂台险被擒 话说众英雄围住了飞云、清风。清风见势不好,摆开滚珠宝刀,连蹿带跳,同飞云竟自逃走。众人也不再去追。周玉祥将众差官拦住,一一问了名姓,先把孙女翠香派人送回去,然后让众人到了家中,献过茶来。 周玉祥问道:“石大老爷和众位从何处来?钦差大人现在哪里?”石铸说:“大人现在潼关。我等在灵宝县奉大人谕出来找人,现在人已找着。路过贵庄,见阁下在此立擂,不想飞云和尚却上台搅闹。他在平则门外秘香居盗过圣上的珍珠手串,是奉旨在各府州县严拿的恶贼。那老道也是在大人公馆行过刺的刺客,今日我等一时荒疏,未能将他拿获。”周玉祥说:“这就是了,现在小老儿的孙女被镖打伤,伤势甚重,如何是好?” 武杰说:“了不得了!飞云打的是追魂夺命五毒镖,若打在致命之处,立时就死;若打在别处,见血三十六个时辰,毒气归心准死!大同府胜家寨倒有解药,无奈二千多里路,求了药来,人已死了,怕赶不上。”周玉祥一所,吓得半晌无话,目瞪痴呆,自己唉了一声,说:“老汉六十多岁,就是这一个孙女。众位老爷有好生之德,想个法儿来救她这条命。” 胜官保说:“老丈不必烦恼,我能医治,你带我到后面去瞧瞧吧!”周玉祥一看这胜官保,有十三四岁,五官俊秀,举止端方,问道:“这位少老爷贵姓?”石铸说:“他就是大同府黄羊山胜家寨银头皓首之孙、金刀将胜起山之子、小神童胜官保,家传的八卦追魂夺命刀,甩头一子三只金镖,天下扬名,无人不知。这打姑娘的飞云,他的师父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乃是神镖胜英的徒弟。飞镖黄三太也是胜英的徒弟,胜家出来的把式不少。”老英雄周玉祥说:“原来是胜大少爷,众位略坐,请胜大少爷先给我孙女治镖伤去。” 胜官保跟老英雄进了内宅,来到上房,见周翠香已是昏迷不醒,那只镖正打在大腿之上。胜官保叫老英雄把镖取下来,又叫老婆子拿剪子把裤子剪个窟窿。他掏出一包五福化毒散,叫老婆子找一碗阴阳水,将化毒散灌下,再用半包调匀敷住伤口,又将八宝拔毒膏贴上,告诉说:“明天早饭后,用两条鱼氽汤,用葱姜蒜做佐料,不要放咸盐,吃下去毒就发出,人可复原如初。” 老英雄一听,心中甚为喜悦,连连揖谢,把他让在客厅,吩咐家人摆酒。老英雄说:“今日众位不可拘礼,老汉敬酒三杯,众位随便痛饮,不可藏量!”酒过三巡,老英雄把石铸请到里间屋内说:“今日有一事相求。”石铸说:“老兄有话请讲。”周玉祥说:“老汉的孙女,蒙胜大少爷治好,我要请你为媒,将孙女许他为婚。”石铸说:“可以,我去跟他商量,他如愿意,还要跟他爷爷商量。现在他的爷爷银头皓首胜奎,已跟着大人到潼关。”周玉祥说:“石大爷,你多分心吧。” 石铸转身出来,把胜官保叫在里间屋内说:“周玉祥托我为媒,要把他孙女许你为婚,你愿不愿意?”胜官保听石铸一说,心中甚乐,就说道:“石大爷,你要作得我爷爷的主,就应承;要作不了我爷爷的主,就算了,别叫我爷爷说我。”石铸说:“你爷爷要不愿意,都有我呢。”带着胜官保出来给周玉祥行礼,礼毕,复又入座。大家给周玉祥道喜,开怀畅饮。石铸说:“今天天色已晚,莫如到店里将东西和马匹拉来这里住,明天起身。”大家吃完了饭,便遣人到店里把马匹拉了过来。 周玉祥又搬过来几份铺盖,天已二鼓,众人说:“老丈请自便吧,我等也要歇了。” 周玉祥辞了众人,回到后面去,石铸等各自安歇。刚才睡熟,天有三鼓之时,又来了几个刺客撬门。原来飞云、清风走后,因癞头鼋吴元豹跟飞云是拜兄弟,便直奔吴家堡去。他们在吴家堡同焦家二鬼闲谈,飞云说:“今天石铸一伙必住周家集,我定要将他杀死,才消我胸中之恨。”清风说:“我帮着你。”四人商议已定,吃了晚饭,收拾好了,由吴家堡直奔周家集而来。到了墙外,四人蹿上墙去,穿门越户,来到大厅,趴在前坡,见众人团团围坐,同周玉祥喝酒。清风一看有官保在,便对飞云说:“不必心急,此时若叫他们知道,动起手来,你我还得甘拜下风。莫如叫他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他们睡熟,你我撬门进去,结果他等的性命就是了!”飞云说:“所见甚是。”越过后坡,趴着等石铸众人睡熟,就跳在院中,将客厅门撬开,一听众人还在东厢里间沉睡哩! 此时纪逢春因让尿给憋醒了,蹲在地下,正拿便壶撒尿。 听得外面撬门,他也不言语,等帘子一掀,见是飞云,他便拿起夜壶打去,只打得飞云浑身是尿,连这夜壶也摔破了。飞云抱头往外就跑。石铸等也都醒来,各提刀刃去追刺客。飞云在前头跑,清风在后面跟,二鬼也拚命跳出墙外。这八位英雄出了周家集,一直往东北追了十几里地,见眼前黑糊糊地有一片庄院,再找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已经踪迹不见。 石铸说:“他们四人必是进了村庄,咱们追进庄去看看。” 石铸在前头,众人跟随进了村庄,蹿上房去,蹿房越脊地往前走。石铸见前面一片火光,来至切近一看,却是一座大禅院,五间大厅,坐北向南,挂着八盏纱灯,支着两个气死风灯,两边还支着高脚灯,有二十多人在那里练把式,这个扎花枪,那个练花刀,也有练棍的。当中坐着一人,身高约有七尺,黄白面皮,细眉毛,圆眼睛,头上一脑袋秃疮,身穿花布褂裤,薄底靴子。左边坐着飞云、清风,右边坐着焦家二鬼。石铸趴在后房坡往下一瞧,当中这人正是癞头鼋吴元豹,就听他跟清风说道:“于大哥,你们哥弟几个到周家集刺杀仇人,可结果了他等的性命?”清风说:“你问你拜兄吧!”飞云说:“你瞧我脑袋才上了刀疮药呢,正当中被砍破了一道口儿。这真是他们命不该绝,我同道兄和焦氏兄弟去到那里,他们正在喝酒。等他们睡了,我们撬门进去,那纪逢春正撒尿,打了我一尿壶,大家也都醒了。我等急往回跑,还怕他们追了下来,他们有两个使杆棒的,一个叫石铸,一个叫胜官保,真是厉害,连我清风哥的滚珠宝刀都不行。真要追下来了,我等还得跑。”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兄长太软弱了,他不来是他的便宜。 就是那盗玉马的石铸,他也不算朋友,他媳妇叫班山、班立娥背走过了夜,那还成什么体面?“石铸一听,气往上冲!孔寿与飞云因有毒镖之仇,也大喊一声!不想又生出了一场大祸飞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八回 结秦晋周家识英雄 追刺客群雄皆被获 话说孔寿在房上,看见飞云一伙贼人正在那里谈说行刺之事。孔寿想起一镖之仇,飞身跳在院中,一摆链子锤说:“飞云!孔大爷我跟你朋友相交,你无故夜晚移祸于我,把几个差官引到我们那里。你逃走了,我都不恼你;又在葵花观把我等用迷魂药醉倒,要杀我们。也是我等命不该绝,石铸将我们救回公馆。你这厮夜晚行刺,又用毒药镖把我打伤,幸喜有朋友不远千里去讨药,才救了我的性命。我今既有命见你,你我今日是一死相拚了。”飞云僧方要上去,吴元豹说:“飞云兄闪开,待我来捉拿这无知小辈。”蹿出座位,一顺手中的八楞亮银锤说:“来者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吵闹!快通上名来。”孔寿通了名姓,说:“小辈,你是飞云僧的什么人?”吴元豹说:“我的绰号人称癞头鼋,我这吴家堡一向无人敢来撒野,你这无知小辈也不知我的厉害。”说罢,一摆那对银锤,锤头碰锤头,只听喀嗒一响,由锤内冒出一般黄烟来。孔寿闻着异香,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心里慌乱,眼前一黑,就扑通栽倒了。吴元豹便吩咐手下人把他捆上。 赵勇一瞧孔寿被人拿住,气往上冲,说:“贼人休要逞强,待我前来拿你!”说罢,一摆短链铜锤,跳到院中,照。吴元豹就是一锤。吴元豹将身闪开说:“你是何人?”赵勇说:“你家大太爷姓赵名勇,人称白面秀士。”吴元豹一听此言,把双锤一碰,又放出了一股黄烟,赵勇闻着异香直透鼻孔,头晕眼花,心中一乱,也扑通翻身栽倒。 房上众人看着都不禁一愣,疑惑这个秃子有什么妖法。纪逢春见孔寿、赵勇被擒,一摆短把轧油锤,蹿下房来,一语不发,照定吴元豹面门就打。吴元豹把身一闪,用锤一磕,纪逢春一闻异香,身子也躺下了。武杰见他们被擒,摆手中刀跳下去说:“唔呀混帐东西,你是什么妖术邪法?”吴元豹说:“你家庄主受过神仙传授,捉拿你等不费吹灰之力。”武杰并不回答,照定贼人摆刀就砍。吴元豹往旁边一闪身,双锤一磕,一股黄烟直冲出来,武杰也栽倒在地。李佩、李环见小姑爷被擒,拉刀并力下去,贼人一磕锤,二人也都昏迷栽倒。 石铸说:“胜官保你可别下去。”胜官保说:“连我姐夫都被擒了,我焉有不下去之理?”石铸说:“别忙,我等想个主意。他这个锤不是妖法邪术,他也不念咒语,只把双锤一磕便冒出黄烟,人闻了烟气即迷昏过去。我先把鼻子用纸堵上,再下去拉杆棒把贼人捺倒,把锤抡过来瞧瞧。”石铸找纸堵着鼻孔,拉起杆棒跳下房去说:“吴元豹,你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吴元豹一瞧石铸拉着一条杆棒,精神百倍,就知道他的武艺超群出众。飞云说:“吴贤弟留神,他这杆棒厉害!”话犹未了,石铸一抖手就把吴元豹摔了个筋斗,过去刚要抡锤,清风摆滚珠宝刀奔来,石铸只得捡起杆棒往圈外一跳。吴元豹爬了起来,一摆锤扑奔石铸。石铸往里一吸香气,这股黄烟都吸在肺子里,心中觉着一迷,便翻身栽倒了。吴元豹吩咐把七个人俱都捆好。 胜官保在房上看见七个人全都被获,有心跳下去,又怕赢不了,心中想道:“贼人此锤定有解药,我看他自己闻上黄烟并不理会,我何不先到后面访他这解药,我要把解药得着,就拿他的药去救这七个人。”想罢,往东北一看,有一百多间房子,都是雕梁画栋,甚是齐整,还有一座花园。胜官保蹿房越脊,正往前走,只见下面来了两个打更的,前头这个拿着梆子,胁下夹着单刀,第二个左手拿着大锣,右手拿着钩竿子。头里这个说:“吴福大哥,咱们敲完了三更,先别睡觉,去喝点酒。 咱们这打更的,不过是应酬二宇,也没有什么江湖巨盗、绿林豪杰敢来偷盗,难道还不知咱们庄主的威名,来了也得甘拜下风。“后头那个说:”兄弟,你既然预备了酒菜,咱们就喝点去。“正说着,胜官保跳了下来,用龙头杆棒把前头一个摔倒地上,把后面的那个也拿住了。两个人一瞧,原来是个小孩子,虽不甚害怕,却也不敢声张。官保说:”我问你二人,前头练把式的那个秃子,他使的锤是什么东西?说了实话便罢,不然我就将你二人打死。“吴福说:”大太爷,我说实话,你问的那个秃子,他是我们二庄主爷,叫吴元豹。他使的那锤叫瘟癀锤,是他师父给他的。他师父瘟癀道人,名叫叶守敬,那锤一出黄烟,人闻见就要躺下,未曾动手,必须先闻解药。“胜官保说:”你二庄主的这解药在哪里搁着?“打更的说:”由这里往西拐过去,就是北院四合房,这解药是我家二主母收着。“官保说:”此事果真,回头我赏你们银子;若说瞎话,我把你二人打死。“说着,他便把那两人的嘴堵上,搁在墙拐角无人之处。 胜官保转身往西过了一层院子,跳上房去一看,是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花木不少,房中灯光闪闪,人影摇摇。胜官保在北房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用舌尖将窗纸舔破,往房里一瞧,乃是顺前檐的火炕,炕上摆着小炕桌,一盏把儿灯,搁着两个盖碗,两个茶盅,靠西墙堆着一堆被褥。房里有一张梳头桌,靠北墙是一张花梨条案,摆着两盆盆景,当中是水晶鱼缸,两旁有玉泉窑的大果盘。炕上坐着一个妇人,看年纪在三十上下,身穿一套素服,倒是蛾眉皓齿。地下站着一个使唤的丫环。就听这妇人说:“冬梅呀!天到这般时候,怎么庄主爷还不进来睡觉?”丫环说:“二奶奶你还不知道么?大庄主因为玉圣庵庙里的人叫人杀了,心里烦恼,同姓周的出了潼关。二庄主爷在外教徒弟练把式呢,又来了几个朋友。庄主爷告诉我把药给他过了箩,我给忘了,回头庄主爷知道我没有收拾好,又犯了脾气,要拿皮鞭打我,趁此时没事,把药拿过来给他收拾好了。”那妇人说:“也好。” 丫环拿钥匙去到东里间打开箱子,拿了一个包儿,里面有一个瓷盆,还有半盆药,用小箩过了细面,装在两个瓶儿里。冬梅说:“二奶奶,天不早了,不用等庄主爷了,留一个人等他,咱们睡吧。” 胜官保在外面看得明白,想使个调虎离山之计,把他们调出来,就把药偷了,不知道天可凑我个巧机会呢?只见那妇人把药瓶搁在条案之上,胜官保一想:“我使什么调虎离山计呢?” 见院中有些花草,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把廊檐下的四个气死风灯搁在一处,掏出一把硫磺洒在上头,用引火之物一引,就烧起来了。胜官保蹿上房檐,等人出来,好进去偷药。就听那冬梅说:“二奶奶,了不得了,外头着火了!”王氏带着两个丫环赶紧出来一瞧,是气死风灯着火了,有一股硫磺味,这必是歹人放的。 胜官保见王氏出来,他一个千金坠下来,转身进了屋子,掀开里间的帘子,见两个药瓶却没有了,后窗户还忽忽悠悠地动呢。胜官保一蹬桌子,蹿出后窗户一瞧,踪迹全无,不禁一阵发愣!心想:“我好容易才找着这放解药的地方,要救出那七个人来。我自己也算很快的了,不想他人更快。我们来了八个人,七个被获,此时还不知死活,我有何面目回公馆见人,不如跟贼人一死相拚了吧!”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六九回 盗解药豪杰救友 吓群贼英雄成名 且不说小神童胜官保未能得着解药,就要到前面去跟贼人拚命,替七个人报仇。却说前面癞头鼋吴元豹拿住七个人,对飞云说:“拿的都是彭大人的办差官,该当怎么办呢?”飞云说:“还短少一个,内中有一小神童胜官保,使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虽是小孩子,比这七个人本事还大,是清风的硬对头。他们是一同来的,咱们到房上去找找,定要拿住这小子,别放走了。让他回到公馆一说,必要调兵前来围困吴家堡,那时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吴元豹说:“既然如此,留两个人看着拿住的人,咱们同清风哥上房找找去,派二鬼在底下看住。”吴元豹同飞云、清风上房去,各处瞧了一回,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吴元豹说:“他怕没来。” 三个人又重新落了座,吴元豹说:“清风哥,你看这七个人是杀了呢,还是怎么办?小弟一时懵懂,不知怎么着好。” 清风说:“这七个人万万放不得!你我都是绿林中人,他们是办案的,放虎容易捉虎难,放了他们,他们回去必定调兵来复仇。依我之见,莫若将他七个人俱皆杀死,将尸首扔在山涧喂狼,就是彭大人派人来了,也无凭据。”吴元豹说:“清风大哥言之有理,我就依着你办吧。要凭我的能为,我也拿不住这七个人,这都靠我师父瘟癀道人叶守敬给我的一对护身宝锤。” 清风说:“好,叫弟兄们立上木桩,将他七个人捆上,开膛挖心。”吴元豹说:“我还有个主意,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叫他们死个明白。”又叫徒弟去把柏木桩拿过来,栽在那个地方。 清风说:“不用这么费事,这房都是出廊檐,在东房柱子上绑两个,西房绑两个,北房绑两个,地下搁一个就得了。”飞云说:“就是两个两个的开膛,我亲自来动手。” 说着话,先把纪逢春、武国兴绑在西边柱子上,南边是武国兴,北边是纪逢春。吴元豹在兜囊内掏出个瓷瓶来,给武国兴、纪逢春鼻子上抹了点药,反转来在月台下落座。待有半刻功夫,纪逢春、武国兴各打了个喷嚏,明白过来,见院中捆着五个人,众人的兵刃在地下摆着,都被人家绑了。纪逢春说:“小蝎子,你我大家都叫这秃子拿住了,他使的那对浪锤,为何这般厉害?你死了倒是做了官,娶了媳妇,我还没乐过一天。 这真窝心,叫贼崽子把我杀了,我死也不得甘心。“武杰说:”傻小子,不要埋怨了,大丈夫死而何惧,你我虽死,也落了一个忠勇之名。“只见从那边来了一个人,手执明亮亮一把钢刀,腰间系了一条围裙,上面尽是血迹。有人拿过一个木盆来,放在纪逢春面前。又有一个人过来,送来两桶凉水。那个拿刀之人,名叫吴明,乃是吴元豹的家人,时常杀人。今天他拿了一把刀,来到纪逢春面前,先把水照身上一喷,然后把衣服一撕,用牛耳尖刀照定前心就刺。 这时,北房上飞来一块瓦片,正打在吴明手背上。吴明抬头一看,见房上跳下一个小孩来,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来到前面一瞧,见姊丈同纪逢春都缚在柱子上,一人拿着尖刀,正要开纪逢春的胸膛。他揭下一块瓦片来就打,正打在那人手背上,随身蹿下来,一抖龙头杆棒,把吴明摔了一个大筋斗,脑袋正摔在台阶上,脑浆直流,立时身死。老道清风说:“吴贤弟,这个小孩子厉害呢!他手里的龙头杆棒,专打金钟罩、铁布衫。”吴元豹一听,哈哈大笑说:“我只当清风哥的能为,已是天下无敌,不想你也有可怕之人。这一个小小的顽童,待小弟前去拿他。”吴元豹跳在当中,把双锤一抱,说:“娃娃,你就是小神童胜官保吗?也不知二太爷的厉害,胆敢来此吵闹!” 胜官保说:“你不要发威,我把你拿了,给几个朋友报仇。”照吴元豹就是一杆棒。吴元豹吓得往圈外一跳,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出来,胜官保一闻便栽倒在地。吴元豹说:“小辈,我也不开你的膛、挖你的心,我用双锤把你打死!”清风说:“且慢!先把他捆上,今日晚间,你我拿他下酒,回头把人心取出来,交与厨房做清烹人心。”吴元豹说:“也好!”叫家人把胜官保捆上。 吴元豹又来到月台,吩咐摆上五席酒,他在当中,西边是飞云、清风,东边是焦家二鬼,徒弟在两旁垂手侍立。众人摆上酒来,叫家人先把吴明的死尸搭在庄门外,用棺木盛殓起来,明天掩埋。众人答应,下面收拾好了,又把吴寿叫上来。吴元豹吩咐说:“你先把那雷公嘴开了膛,取出心来,交给厨房做清烹人心,大家喝酒。”吴寿答应下来,捡起牛耳尖刀,来到纪逢春的面前。纪逢春把眼睛一闭,静等一死。吴寿先用左手一摸心窝,然后用尖刀对准了心口,方要往下扎,只听房上一声喊嚷,说:“小子休要逞强!”随着声音,有如一阵清风过来,手起剑落,就把吴寿劈为两段。吴元豹吓得一愣!一看这个人,头戴遮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手拿湛卢宝剑,面如傅粉,目若明珠,鼻梁高耸,唇似朱霞。清风、飞云和二鬼一瞧,只吓得魂飞天外! 来者并非别人,乃是忠义侠马玉龙。他自灵宝县战败了清风,见到大人。大人说:“前番本院专折入都,皇恩浩荡,准汝回旗当差。又因破红龙涧有功,赏你六品军功,跟随本部院差遣委用。”马玉龙听了,即给大人请安。 石铸带着七人走后,大人把金眼头陀法缘、玉面如来法空就地正法,给苏永福报仇,灵柩寄存在关帝庙里。然后大人便带着刘芳、苏永禄、马玉龙、胜奎由灵宝县起身,到了潼关。 本地总镇石文倬迎接钦差大人,早预备下了公馆。大人进了公馆,众文武参见已毕。马玉龙来给大人请安说:“蒙大人提拔之恩,我告几天假,把龙山伙伴散了,再回来跟大人当差。” 大人说:“很好!明天你就起身!”赏了他五十两盘费。 马玉龙这天来到周家集,正在饭店吃饭,听说擂台底下打起来了,出来一瞧,乃是石铸众人追拿飞云、清风。他赶紧算清饭帐,出来一瞧,不见了石铸众人。一打听,才知是周玉祥把众人让到家中去了。马玉龙回到饭店,叫伙计们在后店腾出一间干净屋子。他喝了两碗茶,说:“伙计!我有宗心疼病,你晚上店中有什么事,别惊动我。”伙计说:“是了。”马玉龙为人最是细心,他将主意想定,出来将房门带好,蹿上屋去,扑奔周玉祥的住宅。石铸等去追刺客,马玉龙也跟到了吴家堡。 众人在东房上,马玉龙在北房上,见孔寿下去,一个照面,被那秃子一磕锤,冒出一股黄烟,就栽倒了。赵勇下去也是如此。 马玉龙一看不好!这秃子的锤有邪术,他们的人不知,想必有解药。马玉龙跳到地下,进了厨房,用剑一指厨子,说:“休要喊叫!你若开口,我就把你杀死。你们庄主爷使的那锤,我问你可有解药?”厨子说:“有的。”马玉龙问:“在哪里?” 厨子说:“在北院主母的手内。”马玉龙进了北院,在后窗户瞧见丫环正收拾那药,一时却没主意去偷。可巧,胜官保用了调虎离山之计,马玉龙手快,就将药得到了,径奔前面而来。正是:宝剑惊群贼,妖魔吓了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零回 苏小山搬灵回故里 赵文亮谋产害胞兄 话说马玉龙闻上解药,跳在院中。那飞云、清风一瞧说:“兄弟可要小心留神!若将他拿住,咱们可以横行天下。”吴元豹说:“兄弟只管放心,你休长他人威风,灭咱们锐气,我过去就能把他拿住。你就是马玉龙么?今天你是飞蛾投火,自来送死。”马玉龙微微冷笑说:“小辈你休夸口,我今天要将你拿住,叫你知道忠义侠的厉害。”说着,举宝剑分心就刺。吴元豹把双锤一磕,一股黄烟冒出,只见马玉龙站立不动,吓得他就没了主意,无奈只得一摆双锤打去。马玉龙用宝剑一削,呛啷啷锤头落地,吴元豹拨头就跑。飞云、清风和二鬼都知道马玉龙的厉害,也随着吴元豹往后就跑。 马玉龙紧紧跟随,跟到角门,又回身来把武杰、纪逢春解开,掏出一瓶解药,叫把众人解开,闻上解药,就都醒了过来,各人即从地下拿起兵刃。马玉龙与众人见过了礼,说:“我们到后面找贼去吧。”众人蹿上房去,各处寻找,并无动静。来至东北角的一座花园,树后有三间北房,听里面有人唉声叹气,大骂癞头鼋吴元豹,把小太爷困在这里。众人来至临近,见锁着门。马玉龙将锁打开,众人进去一瞧,房柁上吊着一个人,年约十八九岁。众人把他解开,问他因何在此吊着?这位小壮士给众人见了礼,说:“在下是河南上蔡县人,姓苏名奎,字小山。这吴家堡是我姥姥家,我奉母命来到这里,不料我两个舅父小孔雀吴通和癞头鼋吴元豹,全不念亲戚之情,说我父亲、叔父皆保了彭大人,因此我们三两句话就斗起嘴来。我二舅父要杀我,我大舅父不肯,把我吊了起来。你们是谁?我都不认得。”众人说:“上蔡县有个苏永禄,你可认得?”苏奎说:“那是我叔父。”石铸说:“这可不是外人,刚才我们拿的飞云,你父亲就死在他手。”苏奎一听,就是一愣,说:“你们众位高姓大名?”石铸给他引见了,各人都通了名姓。石铸说:“如今只得呈报当官,把他的家眷拿了去,贼人必来,那时就好办了。”马玉龙说:“使不得,做事不可这样狠毒,大概不久贼人也能拿得住。石大哥,我对你说,我在大人跟前告了假,回归龙山散众,三五日内回来。你等回周家集不可耽延,赶紧到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石铸说:“也好!既然如此,苏小山你跟我们到公馆找你叔父去吧!”苏奎说:“也好,我跟众位去。” 石铸带着众人来到周家集,天光已亮。周玉祥早已起来,见了众人说:“昨日晚上诸位受惊,可曾将贼人拿住?”石铸说:“我们并未拿住贼人,追至吴家堡,遇见一位友侄,我们就要回转公馆去了。”周玉祥说:“我今天送众位上公馆去吧,家中也无甚事。”石铸说:“甚好,既是老英雄愿往,我等求之不得。”大家吃完了早饭,各备坐骑,又给苏奎备了一匹马,顺着大路直奔潼关。到了潼关,来到公馆门首下马,听差人把马接了过去。石铸说:“你们进去回禀,我们是大人的差官,回来给大人请安。”听差人进去,少时刘芳、苏永禄迎接出来,彼此问候。苏奎过去给叔叔行礼,苏永禄问明来历,说:“来了很好,你父亲在灵宝县被贼人杀了,回头我带你去见大人。” 今天先赏你二百两银子,你搬灵柩回籍,然后回来随本部堂西下查办。“苏奎给大人磕头,说:”多蒙大人恩施格外,我爸爸在九泉也感大人之恩。“苏奎下来,众人也都下来。石铸见了胜奎说:”给你两亲家引见引见,这位姓周名玉祥,人称老凤鹦的就是。“银头皓首胜奎一愣!石铸便把胜官保定亲之事,向胜奎说了一遍。两个人谈些家务,甚投脾气。大人原本打算住四五天,等马玉龙来了一同走。次日,大人觉得身体不爽,就不走了。 苏永禄送走苏奎之后,在公馆隔壁酒铺内喝酒。对面桌上坐着一人,身穿洋绉大衫,很阔气的样子,凑过来问苏永禄在大人公馆当的什么差?苏永禄说:“我是派的委员,是个守备,在大人公馆里乃第一个红人,名叫苏永禄。阁下贵姓?”这人说:“我姓赵名文亮,是潼关华阴县人,离关十里的赵家庄,有个赵百万就是我。”苏永禄说:“久仰久仰!你来这里是问事务的,还是访友的呢?”赵文亮说:“我来是要到钦差大人跟前打官司的,苏老爷给我说个人情。”苏永禄说:“我跟钦差大人是说一不二的,你要把实话告诉我,若有半句虚言,我可不管。”赵文亮说:“我有一个哥哥叫赵文明,我们哥俩是同山隔海,他是我先母所生,跟我父亲贩卖红货,久走江南。我父亲在日,已把我们家业平分,他做买卖将本折了,又来找我分家,说家并没有分过。我们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多官司,老爷也没断出这事怎么样儿。听说钦差大人从此路过,我想华阴县的县太爷,他是监生出身,也断不出什么输赢,故此托情,只要把我哥传来,请大人打他一顿,说他捏词妄告,谋夺家产。我也不用说,树上开花,敬送你一万银子,先兑给一家钱铺。”苏永禄说:“行,只要把你哥哥当堂打一顿具结,你花一万银子,这个事我办得了。你说的可是实话?若有虚言,我可不管。” 赵文亮说:“实告诉你吧,这份家产,我打算不分给他。他这几年买卖所剩之钱,分文都未交在家中。他到家来还要与我分家,我要分一个钱给他,都算我输了。”苏永禄说:“你兄长现在哪里?”赵文亮说:“我兄长现在永成银号住着,也是我家开的,我告诉铺中人,不叫他在那里住,号里人又都不肯得罪他。” 苏永禄立刻派听差人,先传赵文明至公馆内院。苏永禄一看这人五官忠厚,品貌平和,便叫进屋内来一一细问。赵文明说:“老爷不必细问,我二人一父二母,这份家业是父亲创立的,他先在家管理家务,今年我来家和他算帐,他口出胡言,反说我来讹他,在华阴县打了一年官司,并未分出谁胜谁败。今天他又在这里告我,我跟他见见钦差大人。”苏永禄说:“好。” 他先把赵文亮带到大人面前。此时天已初鼓,大人问:“什么人?”苏二爷说:“回禀大人,这个赵文亮托人情于我,许我一万银子,要把他胞兄威吓一顿,说他兄长谋夺家产,妄告不实,当堂叫他兄长具结,永不准他再告。”这一下,只吓得赵文亮一言不发。大人吩咐把赵文明带上来,问明情节,即把赵文亮申斥了一顿,叫他与兄长平分家产,不准再来打官司。 又派本处地方官,押着他二人回去分家。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见面前插着一把钢刀,还有字柬,把大人的黄马褂、大花翎偷去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一回 丢龙衣钦差见字柬 说旧理大闹于家庄 话说钦差大人将赵文亮之案断结,天色已晚,大人安歇,众办差官各归配房,一夜无话。次日大人醒来,面前插着明晃晃一把钢刀,还有一张字柬。大人起来,叫家人彭兴进去,把那刀起了,将字柬递上来。大人打开仔细一瞧,写的是:江河湖海属我能,豪杰做事鬼神惊。 受人所托来行刺,应为飞云与清风。 清官断案真堪敬,盗去马褂大花翎。 若问英雄名和姓,绰号人称镇江龙。 清官作事实堪夸,羡慕忠良不忍伤。 清风飞云苦哀告,怕有差官把他拿。 暂盗花翎马褂去,留下字柬插下刀。 清水滩内有名姓,圣手龙女马玉花。 大人看罢,派兴儿到房中去看箱子,果然黄马褂、大花翎已丢失了。兴儿说:“回禀大人,箱子内黄马褂、大花翎不见。”大人向众差官一说。大家给大人请安,说:“求大人恩典,卑职等无能,被贼人盗去大人的物件,只求大人赏我等三天限!”大人道:“就给你们三天限,赶紧给我去办。”众人齐声答应。 周玉祥拿过字柬一看,说:“你们众位老爷,可知道贼人的住处么?”众人说:“我等不知,老英雄要知道,何妨指示一条明路。”周玉祥说:“众位请坐,听我细细说来。出潼关一百四十里,有一座清水滩,那一片水是由卧龙湖流出来的,有一百五六十里。当中有一座大山,外头有一座竹城和水寨,都是生长的竹子,西面北面是山,东面南面是竹城。两面有十六里地,非会水之人,不能到竹城下面。就是会水也进去不得,竹城下有拦江网,两旁有刀轮。里面为首的一位寨主姓马,叫水龙神马玉山,手使一对分水双截拐,有万夫不当之勇。他跟前还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人称马氏五龙。长子叫镇江龙马德、二子叫闹海龙马显、三子叫独角龙马铠、四子叫混江龙马海、五子叫探江龙马江,一个个在水面的能为出众。他的大女儿叫母夜叉马金花、二女儿叫圣手龙女马玉花。竹城有两座水师营,带兵都督两个,一个叫三眼鳖于通,一个叫闹海金甲王宠。他这清水滩内,出产的果木东西不少,种田地不纳钱粮,朝廷管辖莫及,他就是逍遥自在的太平王,无人敢惹。方才留下的这两张字柬,明明是他的大儿子和二女儿来了。”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大概道路也熟,何妨带我等去哨探哨探!” 周玉祥说:“甚好!你们哪位跟我去?收拾收拾,咱们就走。” 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八个人在大人跟前面禀明白,便同着老英雄周玉祥起身。当天住在半路,第二天一早又由店中起身。周玉祥说:“到于家庄再吃饭,那里距清水滩八里地,都是一趟买卖,有鱼市,倒很热闹。”众人说:“很好。”大众来到于家庄一瞧,东庄口路北有一家饭馆,卖的家常便饭二荤店。众人进了饭馆,倒上茶,纪逢春说:“这个座不好。”石铸说:“咱们要点什么吃,回头绕湾瞧瞧清水滩的地势,再想主意。”说罢,要了些酒饭来吃。 纪逢春不喝酒,又吃得快,吃完出来一瞧,西边鱼行倒很热闹,街北尽是卖鱼的。一瞧北边那个卖鱼的,是个油葫芦大秃子,粗眉毛,大眼睛,高颧骨,身穿紫花布裤褂,赤足大鞋,手提一杆西洋秤,也买也卖。纪逢春一瞧秤是灌水银的,往里买总够二十两,往外卖只够十二两。纪逢春从前在家中听神手大将纪有德讲说西洋法子,八宝转心螺丝,各样削器埋伏,无一不懂。纪逢春过去说:“秃掌柜的,你这杆秤够十几两?” 这个秃子叫于亮,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的兄弟,是于家庄鱼市的经纪,素常就倚着这杆秤讹人。今天听纪逢春一问,秃子把眼一翻,说:“天下秤都是十六两,何必多问呢?”纪逢春说:“你这杆秤瞒心昧己,叫它多就多,叫它少就少,你要不信,我替你劈开瞧瞧。”于亮说:“你趁早滚开!”纪逢春拿起秤来喀嚓一声,折为两段,里头原来是空的,灌着水银。他卖给人家东西,把水银倒在头上;买人家的东西,把秤一掉过,水银就流在秤尖上去了。大秃子于亮见纪逢春把他的水银秤折了,就说:“好一个雷公崽子,无故找我晦气。”向纪逢春脸上就是一个嘴巴。纪逢春不留神,这一嘴巴打得脸上冒火。他真急了,拿起秤砣照定秃子的脑袋就是一下,秃子当即栽倒在地。 这卖鱼的全恼了,全都抄了扁担,过来要打纪逢春。他一瞧不好,伸手掏短把轧油锤,就听西边说:“闪开闪开!于大爷来了。”纪逢春一瞧,这人马蜂腰,窄臂膊,身高七尺,浓眉阔目,高颧骨,大耳朵,身上穿蓝绸短衫,青绉绸中衣,足下抓地虎靴子,手提一口单刀。来者正是于通,听说兄弟被人打死,急由家中提刀赶来。他见纪逢春掏出锤来,要跟众卖鱼的动手,赶上来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用短把锤相迎,两个人一连走了三五个照面。 石铸等正在饭馆吃饭,听有人说:“来了个外乡人,雷公模样,一秤砣把于亮打死。于通提刀来拿他,要拿到清水滩,准得杀了!”石铸说:“了不得!傻小子惹了祸,咱们快看看去。”众人给了饭帐,出来一直往西,见纪逢春正累得浑身是汗,口中带喘!石铸拉杆棒跳过去,说:“纪老爷闪开,交给我来拿他。”于通一瞧,这人身高七尺,青洋绉裤褂,薄底快靴,绿眼珠,一脸的蛤蟆疙瘩,来到这里,说:“你们这里真不说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们伙计打死人,这里有地方官,该打官司就到衙门里去,自有道理。你这是要来打架,咱们二人打吧。我叫碧眼金蝉石铸。你叫什么?”于通也通了姓名,抡刀就剁。石铸知道他是清水滩一党,一顺杆棒,把于通挑了一个筋斗。那边于亮也苏醒过来了,有人就把他送回家中。 于通被摔了两个筋斗,料想自己不能赢他,拉刀往前就跑。 石铸追至街上,把纪逢春叫到他吃酒的那个地方,说了他几句。周玉祥说:“咱们走吧,这里耳目众多,你我到邓家店那里好说话。”众人立刻跟周玉祥出了饭铺,来到路南的一个大店,伙计们都认识老镖头,以为他是来这里逛鱼市的。石铸说:“这店共有几间,不准再租与别人,该多少钱,我们给多少钱,这店算是我们包赁了。”店中伙计答应,就把店门一关,都凑到南院厨房喝起酒来,人家叫门,他们也听不见了。纪逢春说话诙谐,进了大门说:“刷了勺啦,不做了。”说完话,慢慢进到屋中,往炕上一歪,躺在那里假睡。这时外面有人把门踢开,进来了两位英雄,要找方才说话之人算帐。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二回 旅店巧遇分水兽 双杰夜探清水滩 却说纪逢春说了一句诙谐话,惹得外面叫门之人把门踢开。 屋中之人都出来了,说:“大爷别生气,这是为什么?哪个人惹着你了?” 外面来的两人,头前那个姓王名德泰,绰号人称金眼蛤蟆,久在大江使船,打鱼为生。他有两只渔船在清水滩打鱼,因为马玉山不准别的船在清水滩捕鱼,昨日有两只巡船,由少寨主独角龙马铠带着十个水兵,把王德泰的鱼抢去,还打了几个水手。王德泰受了伤,来到小江口毛家庄,找他师父分水兽毛如虎,要去清水滩刺杀独角龙马铠给他报仇。走在于家庄,天色已晚,爷两个要住这客店。掌柜的姓邓,跟王德泰也有交情。 他一叫店门,却听里面说:“刷了勺啦,不做了。”王德泰一听就恼了,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把门踢开,王德泰就问:“谁说来,给我找这个人。”掌柜的说:“大爷你听错了,伙计们不敢说,要说这个话,那还成什么买卖规矩?”王德泰说:“没听错,是说来着。”掌柜的说:“今天对你这么办吧,我把伙计叫出来,看是谁说的,立刻就认出来了。”他把伙计都叫出来一站。王德泰、毛如虎说:“不是,我听得出口音来。”掌柜的说:“对不起二位,我这店内,今天有位客人包赁了,不许租给别人。也许是住的客人说笑话呢!”王德泰说:“这个说话的人嗓音特别。”跑堂的说:“不错!有这么个人,他们住在店里,内中有个雷公样的,说话嗓音特别。”毛如虎说:“他们在哪里住?”伙计们说:“在北上房。” 毛如虎、王德泰师徒二人来到北房以外,说:“刚才是哪个小辈,敢隔着门骂太爷?出来见见我,别装聋,装聋不是朋友。”石铸一听外头有人骂,回头瞧纪逢春躺在炕上,低着头,一声也不言语,就说:“是你惹人家的,又在这里躲着来。”纪逢春说:“我哪惹事来着?”外头听到这口音,说:“不错,就是这个,你滚出来!要不出来,别等我们进去揪你,你竟敢辱骂大太爷。”石铸等一听,对纪逢春说:“傻小子,你惹了人家,叫人家来骂,你不出去,算个什么英雄?” 各人俱拉刀出来,刚要动手,石铸一瞧说:“别动手,这不是外人,毛二哥你好呀?”毛如虎一瞧是碧眼金蝉石铸,急忙说:“呦!石贤弟!久违得很,现在由哪里来?你一向可好?”石铸说:“我此时改行了,我保了钦差彭大人。”毛如虎说:“好!”石铸把二人让进房中,给大家引见,各通了名姓。 毛如虎说:“兄弟,你既保了钦差彭大人,带着的众位,都是同事的老爷们了,你们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大人到了潼关,夜晚闹贼,失去了黄马褂、大花翎。贼人临走时留刀寄柬,这位老英雄周玉祥知道是清水滩的贼人,勾串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我们打算来哨探清水滩,听说有竹城水寨,很不容易进去。”毛如虎说:“我也是上清水滩。我徒弟王德泰在清水滩打鱼,昨日被独角龙马铠把鱼抢去,把人也打了,我素常跟马大哥有交情,这不是欺辱我们爷们吗?咱们今天遇见,晚上一同前去,使个调虎离山之计,可以进去。”石铸说:“毛二哥!这调虎离山之计怎么个用法?”毛如虎说:“他这水寨竹门底下有拦江双护网,两旁有刀轮,咱们在外头一骂,他们的人一放出船来,必撤去削器,咱们就乘势进去,得便将独角龙马铠杀了,你们去找黄马褂、大花翎。”石铸说:“甚好!今天你我到那里,就用这条计策。” 毛如虎、王德泰二人要来酒饭,吃完了晚饭,石铸将水衣包好,三个人同出邓家店,一直往西到了清水滩河边。石铸一看,这片水一眼望不到边,往南可至大河,往西北直通卧龙湖,正北是黑漫漫一片竹城,夜晚上面都掌起灯来。三个人看罢,打开包袱,戴上分水鱼皮帽,穿了水师衣靠。石铸挎上截爪镰,毛如虎带上三截钩镰钻,王德泰带上钩镰刀。三个人将日间所穿的衣服,围在腰内。往北走了不远,有王德泰的两只鱼船在那里等着,上面十六个伙计,见主人回来了,都过来参见。王德泰说:“我这口气难出,就把师父找来了,这个人是我师父的朋友碧眼金蝉石铸,过来见礼。”三个人上了船,王德泰说:“师父,石大爷!你们二位喝酒吧!天才起更,少待片刻再去不迟。那巡查竹城的是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巡查水师连营的必是镇江龙马德,都是水陆两路精通,咱们可要留神。” 毛如虎说:“不要紧,这清水滩十年前我进去玩耍过一回,跟水龙神马玉山有一面之识。今天我们进去,能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回,将马铠杀死,这仇就算报了。”石铸说:“好!就此前去。” 三个人跳下水去,来到竹城,近前一瞧,此处水有三十余丈深,那竹子半是天产,半是人工,用铁条穿起来,日久了,竹子和铁长在一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这竹门宽有二丈四尺,高有四丈八尺,上有跳板,巡更人就在上面。晚上有号灯,白天有两杆旗,竹门下有刀轮,水催内转,会水的要由竹门下过去,撞在刀轮上就死,撞在当中的护网上,铃铛一响,莫说是人,连鱼也跳不进去。石铸说:“毛二哥,你我骂呀!”说罢,冲着竹门喊嚷,说:“对面清水滩的小辈听真!我等特意来捉拿你这些无知小子!” 里面巡查竹门的闹海金甲王宠,正与马德、于通在大船上说问于通白昼在于家庄与何人打架?于通说:“我兄弟于亮与一个姓纪的打起来,后来他们又来了一伙人,内中有一个使杆棒的,名叫碧眼金蝉石铸,用杆棒把我捺了几个筋斗,我才跑回来。”马德说:“了不得,这是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准是为马褂、花翎而来,咱们须小心防范。”王宠又问少寨主:“飞云、清风和二鬼来到这里,你同二姑娘到公馆去刺杀钦差,没杀又回来了,这是怎么一段情节?”正要打听。马德说:“王大哥,听我告诉你。只因飞云、清风跟我三弟马铠是盟兄弟,又是咱们绿林的朋友,来到这里说他们被彭大人赶得无处可投,还说彭大人跟绿林中人为仇作对,老寨主派我到公馆把彭大人的人头取回来,给飞云、清风消消气。老寨主是好胜的脾气,二姑娘又一定要跟我去,我二人到了彭大人公馆,见彭大人正在审问赵文明、赵文亮兄弟争产之案。这大人是为国为民的清官,故此我二人不肯杀他,只盗了黄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留下了名姓。我想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必要前来,老寨主吩咐,叫我们在前寨留神,如有动作,赶紧往里送信。他们不来便罢,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拿一双,他等休想逃走。”正说着,就听竹城外大骂,说:“小辈敢来找死!”马德一听,立即鸣锣聚众,调队出来捉拿众差官。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三回 三杰水寨战群贼 石铸设计出虎穴 话说分水兽毛如虎同石铸、王德泰正在外面大骂,只听寨门之内一阵锣声,把竹城门打开,出来有十只大战船,船上灯笼火把齐明,镇江龙马德手使三股托天叉,站在船头之上。毛如虎三人乘机便由水内潜身进去,直到那竹门之内。石铸暗中留神一看,见那竹门两旁都摆着刀轮。马德的船只到了外头一瞧,连一个人也没有。王宠说:“了不得!咱们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方才一开竹门,他们便由水内进去了。”马德说:“既然如此,把竹城门关上,叫他休想出去。我还有个主意,咱们也把他骂出来,拿活的,一面给山寨里送信,就说进来奸细了,叫他们各处留神。”说着将船头拨回来,把寨门关好,按上刀轮,挂上护网。马德等站在船头大骂:“无名小辈,把寨主爷诓出去,你们都进来了,你打算寨主爷不知道呢?你是英雄,上来跟寨主爷斗上几合,谅你们这些小辈也不敢出来!” 石铸三人听见上面喽兵直骂!那石铸一生最恼人骂,就由水内露出来,说:“对面小辈,休要破口骂人!大太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奉钦差大人堂谕,特来捉拿你们这些贼人。”分水兽毛如虎、金眼蛤蟆王德泰也出来答话。那三眼鳖于通拿着三尖钩镰枪,跳在水内,扑奔石铸分心就刺。石铸闪身,二人杀在一处。马德扑奔毛如虎动手,王宠直奔王德泰动手。六个人杀了个难解难分。石铸偷眼一看,王德泰能为武艺虽好,却不是王宠的对手。王宠受高人传授,久在水面操演,王德泰枪法迟慢,他一变家数,就将王德泰一枪刺死。毛如虎一瞧急了,师徒连心,他徒弟的仇没报成,倒叫人家杀死了,老英雄就要以死相拚。王宠把王德泰刺死,又摆刀帮着马德来战毛如虎。这时上面一掌号,下来了二百名士兵,个个水性精通,枪法纯熟。几个照画,毛如虎腿上受了一枪,正要分路逃走,被马德、王宠生擒活捉了。石铸抛开于通,分水逃走,倚仗自己水性好,三五个转身,于通就看不见了。 马德、王宠、于通出了水面,把毛如虎捆好。马德一瞧认识,说:“毛如虎好大胆,你徒弟在这里打鱼,素常跟我们有来往,今天为什么带奸细来扰我们?你带来多少奸细,要说实话!”毛如虎把眼一瞪,说:“我徒弟已死,如今既然被你们拿住,快给我一死!”马德说:“我这里也不发落你,来呀!”四个人过来将他搭去大寨,交老寨主发落。于通说:“告诉各处头目留神,走了个碧眼金蝉石铸。”马德派了五百喽兵,说:“掌起灯笼火把,大概他也出不了这竹城水寨。你等四路巡查,如拿住他,赏银二百两,不拘在哪里见着,立即鸣锣聚众,大家一齐去拿,咱们这竹城水寨,如同铁壁铜墙,好似天罗地网,谅他插翅难飞。”众喽兵答应,四散巡查,去捉拿石铸。 石铸逃在无人之处,自己一想:“这清水滩势派甚大,有两座水师营,都是明分八卦,暗合五行,分金木水火土,东西南北中。晚上是灯笼,白天是旗号。南方丙丁火是红灯笼,北方壬癸水是白灯笼,东方甲乙木是蓝号灯,西方庚辛金是白号灯,中央戊己土是黄灯笼。”此时四面船只荡漾,齐声喊嚷捉拿奸细!石铸想进大寨探听,又因道路不熟,怕有削器埋伏,便不敢身临险地,心想:“莫如混出竹城水寨,再作道理。不然天光一亮,我也要被获遭擒。且到店中见了周玉祥,大众商量妙计,再破竹城水寨。”想罢,就见那边渔船上的众喽兵喊嚷:“拿呀!拿呀,这个奸细出不去了,竹门上了刀轮和护网,他一去就得拿住,咱们四下搜寻!” 那石铸一沉身,由内慢慢奔向竹门,来至切近一瞧,两边刀轮直转,每轮装有六十四把鲇鱼头刀,锋利无比,碰上准死。 石铸知道厉害,愣了半天,无法出去,猛然间急中生巧,计上心来,心想:“我拿住一个贼兵,先把他弄死,搁在这网里,铃铛一响,他们当是拿住我了,把死尸拉上去时,我就出去了。”想罢,回身冒上水来,往正西一瞧,来了一只船,上面有七八个人,为首一人手中拿着花枪。石铸容船过去,由后头一扳船尾,掌舵的觉船一动,回头一看,石铸使出了黄鹦掐嗉,就把那人揪下水去。那些人说:“奸细在这里,快快鸣锣聚众!”呛啷啷锣声一响!各路船只都奔到这一处来。 石铸在水内用铁爪镰刀把那喽兵刺死,拉着直奔竹门旁,把死尸捺在网内。上面看守拦江护网的是三眼鳖于通,带着二百喽兵,听走线铃铛一响,知道是拿着人了,吩咐往上拉网。 两旁的水鬼喽兵把网拉上来说:“不错,拿住了一个。”此时马德、王宠也都过来,大家拿灯光一照,乃是喽兵小头目葛云。 马德说:“了不得!石铸这个主意真高。咱们多派水兵下去看看吧!他这一走,明天必有人来。” 石铸钻出竹城,冒出水来,换了一口气,往前浮到了渔船之下。众伙计说:“石大爷回来了。”石铸说:“我给你们送个凶信,你们管船的王德泰死了,他师父毛如虎也叫人拿住了,还不定死活。”这几个人说:“既然如此,只求石大爷给我们管船的报仇。你用我们这两只船,只管言语。”石铸说:“你们把船靠在东岸僻静的地方,三五天我们必有人来。你们船上谁是头目?”那人说:“小人叫王顺,我做的小头目。”石铸说:“我再来找你。”坐着船到了东岸,石铸跳下船,就一直奔往邓家店。 天光已亮,石铸脱了水衣,换上便衣。周玉祥就问:“石大爷,昨天探清水滩怎么样?”石铸说:“三个人死了一个,拿住一个,我还算好,逃出了活命。这地方好险!”周玉祥说:“我就知道是险,黄马褂、大花翎,也不一定就在里头。”石铸说:“字柬上留有名字,就是往回盗也不容易,我虽会水,来去甚不容易,不知老兄台还有什么高明主意没有?”周玉祥愣了多时,说:“我想出一个人来了,他是我拜侄,为人精明强干,也是绿林的英雄,住在冯家庄,离此八里地,姓冯名叫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此人使一口单刀,能打十二只连珠穿梭镖,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他跟镇江龙马德是金兰之好。咱们去把他请出来,到清水滩打听毛如虎的生死。”石铸说:“也好!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冯家庄。” 算了店帐,周玉祥带着众人,八里地转眼就到。这冯家庄是个乡镇地方,买卖铺户和客店都有。来到西头路北大门,门前有四棵龙爪槐。周玉祥上前叫门,出来一个老家人说:“周老爷从哪里来?”周玉祥说:“我来请你家主人,有个巧机会,叫他弃暗投明。”老家人往里相让,到了上房,众人落座。老管家出去,不多时,冯元志进来,见过周玉祥,然后同众人彼此见礼。周玉祥说:“我来非为别故,只因彭大人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我同众位差官,特来请你去探清水滩的虚实,从此可以弃暗投明,未知贤侄意下如何?”冯元志说:“甚好。” 就听外面一声喊嚷:“胆大冯元志!你要弃暗投明,我先把你杀死。”不知这位英雄是谁,请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四回 探水寨马德接义弟 半山坡金花见才郎 话说冯元志在大厅与周玉祥见过礼,又与众差官彼此行礼。 周玉祥说要请他到清水滩,打听马褂、花翎的下落,访问毛如虎的生死如何?冯元志当下应允,吩咐家人摆酒。只见外面进来一人,说:“好!冯元志你今天弃暗投明,把弟弟忘了。”众人一看进来的这人,年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细眉毛,大眼睛,高鼻梁,薄片嘴。身穿蓝绸大褂,足下青缎子抓地虎靴子。 冯元志说:“贤弟别着急,我来给你引见。”周玉祥问:“贤侄!这位是谁?”冯元志说:“是我拜弟,姓赵叫友义,外号人称小火祖,跟我同在绿林。我二人乃是知己之交,金兰之好,患难相扶,荣辱共之。”赵友义给众人见了礼,周玉祥说:“好!大人正在用人之际,大丈夫学成文武艺,贷与帝王家,从此弃暗投明,比绿林胜过百倍。”赵友义说:“好!既蒙众位提拔,不知要我二人作何使用?”周玉祥说:“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昨日石铸同分水兽毛如虎、王德泰上清水滩去哨探,王德泰已死,毛如虎被擒,我想冯贤侄同清水滩素有来往,可以前去探探。”冯元志说:“我去探听明白,这座清水滩也破不了,非有会水的不成,你们哪位会水?”石铸说:“就是我会水,这些人没有会水的。”冯元志说:“我家有些好茶叶,明天就以送茶叶为名,可以去哨探机密。”石铸说:“你先去吧。我听你回信。” 冯元志当即把茶叶用包打好,雇人挑到清水滩河口,又雇了一只渔船,把茶叶搁在船上,一直来到竹门以外,在船上叫门。里面问是什么人?冯元志说:“是我!我是冯家庄的冯元志,你家少寨主马德是我的知己之交。今特来给老寨主送礼,烦劳你等进去回禀。”里面喽兵听明,赶紧来水师营回禀镇江龙马德。 马德正同于通、王宠喝茶谈话,见喽兵前来回禀,说有冯家庄的冯元志前来拜访寨主爷。马德一听,说:“原来是我拜弟冯元志来了。我二人已有两个月不见,我甚盼念,快预备船只,我亲身出去迎接!”于通、王宠也跟随在后,竹门大开,把冯元志让进里边来,将茶叶箱子搭在大船上。冯元志掏出一块银子,给了渔船,便同马德进了竹城,来到水师营的大战船。 冯元志给马德行了礼,又见过于通、王宠,彼此行礼落座。 马德说:“贤弟许久未来,一向可好?”冯元志说:“现有南边来的一个朋友,送我一些茶叶,我想一来看望兄长,二来把茶叶孝敬老太爷。”马德说:“多蒙贤弟盛情。”吩咐喽兵摆酒。把茶叶叫人先送进大寨,他们四人推杯换盏喝酒。冯元志话里套话说:“兄弟!小弟听得一事,要向兄长领教。现有钦差手下的差官在各处访查,说彭大人丢了黄马褂、大花翎,落在兄长这里,小弟不知虚实,因跟兄长有金兰之好,焉有不挂心之理?”马德说:“贤弟你既然来了,又不是外人,我也不能不告诉你。只因前几日来了几位绿林朋友,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飞云跟我三弟是拜兄弟,投奔我这清水滩来,说钦差彭大人把他们追得无处安身,见绿林人就杀,跟合字作对。 老寨主一听这句话,有点气忿不平,就叫我去把彭大人杀了,给绿林除害,我二妹妹也跟着我去。我们晚上到了公馆,正赶上彭大人问案,一瞧这位彭大人是位清官,不忍杀他,便将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昨天晚上有毛如虎勾串来了三个人,现已将王德泰杀死,将毛如虎拿住,关在水中,只跑了一位碧眼金蝉石铸。”冯元志说:“这就是了,可有一件,咱们清水滩虽然种地不纳粮,也不为犯法。如今得罪了彭大人这件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马德说:“这是老寨主的主意,愚兄不能自专。”冯元志说:“这就是了。” 又喝了几杯,冯元志已酒够八成,说:“哥哥!不喝了,酒够十分了。”马德说:“我也不留你在船上安歇,晚上我们巡更守夜,不得安神,先把你送上山寨去吧,去见见老爷子,飞云、清风都在那里,给你引见这几位朋友,你就在里头客厅睡吧。”派了两个喽兵,掌上灯笼,把冯元志送上山寨。 冯元志告辞出来,只见月色朦胧,四面巡更船只飘荡,号灯齐明。冯元志正往前走,忽见半山坡过来一对号灯,后面一位丑姑娘,身高八尺,面庞微黄,身穿蓝绸短汗衫,大红洋绢中衣,两只金莲够一尺长,穿一双大红缎鞋,满帮花,一脸稠麻子,黄眉毛,三角眼,火盆口,断梁鼻子,一嘴黄板牙,一脑袋黄头发,手拿浑铁棍,重有八十斤。今天奉老寨主之命,巡查前后山寨,怕有奸细私行出入,因知道这两天彭大人必派人来探清水滩。这丫头倒有万将难敌之勇,就是一样不好,其性最淫,连马玉山也管不了她。她瞧见喽兵长得好,就拉在屋内,行云雨之事,若不依她,就一棍打死了。 今天往下走来,见两个喽兵正带着冯元志上山。冯元志本来长得俊秀,今天喝了两杯酒,白生生的脸膛,透出粉红的颜色,齿白唇红,真是俊品人物。马金花一瞧,问喽兵道:“你们由哪里带来这个人?要上哪里去?老寨主派我来巡查奸细。” 喽兵说:“姑娘你不认识,这是冯家庄的冯大爷,跟大少寨主有金兰之好。在水师营已喝了酒,现送进山寨来见见老寨主,到客厅安歇,派我二人服侍。”马金花说:“原来是冯大兄弟,跟我走吧。”又告诉两个喽兵:“你们回去吧,老寨主正同人喝酒呢,冯大兄弟刚喝了酒,回头再喝,别灌醉了,叫他到我屋里去睡吧。”冯元志一听就愣住了。他本是正人君子,自己一忖度,这不象话,男女授受不亲,要叫马大哥知道了算什么事? 连忙说:“姊姊,我得先进去见见老寨主,你要查山就请吧,明天我再去请安。”马金花说:“不成,依不得你!”不容分说,过去把冯元志拉着就走。 冯元志因不好翻脸动手,被马金花拉着走了不远,来到一座花园,就在大寨之外的半山腰中,这是她寻欢作乐的地方。 这里有几座亭台,北房里面灯光闪闪,服侍她的两个丫头,一个叫仙人掌,一个叫霸王鞭。她把冯元志拉到屋中,推在东边椅子上落座,自己就坐在西边椅子上,叫仙人掌过来倒茶。冯元志说:“姊姊拉了我来,有什么事呢?”马金花说:“你跟我哥哥是拜兄弟,我没见你来过。”冯元志说:“我常来。”马金花又问他家中还有什么人?冯元志说:“我家中就有母亲。”马金花说:“你可娶过亲么?”冯元志说:“没有。”再问他多大年岁?冯元志说:“我二十岁。”马金花说:“咱两人同年,我瞧你这人倒很好,也是前世的姻缘,我还没有夫家,今天好日子,咱两人就做夫妻,我这模样也不丑。”冯元志一听,说:“不成!今天我是来看望你大兄,再者婚姻大事须有父母作主,也没有这般说法,趁早让我走吧!”马金花说:“你不依我,你也走不了。”冯元志说:“我就是要你,你也别着急,待我回去跟我母亲说了,托媒人来。”马金花说:“咱们今天成了亲,明天再对父母说也不晚。”冯元志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往外就跑。马金花赶上来把他拉住,只听外面一声喊嚷,说:“好不要脸的东西!”倒把冯元志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五回 小丙灵镖打群寇 镇江龙救友联姻 话说冯元志被马金花拉去之后,那两个送冯元志的喽兵,怕马德见怪,连忙往回走,想去回禀马德知道。刚走了不远,只见马德怕冯元志酒醉,不大放心,也追了上来,正遇两个喽兵。问明情形,就叫两个喽兵头前领路,来到小花园,正听到马金花求亲,冯元志说的都是正大光明的话,要走时被马金花拉住。 马德一见,气往上冲,说:“丫头真不要脸!”从外面进来。马金花一看,说:“你休要管我的闲事,慢说是你,就是咱们老寨主都不管我,你趁此走开!”冯元志说:“大哥来了,你想这件事怎么办法?我还是回去禀明母亲,找个媒人,名正言顺,也体面些。”马德说:“算我的媒人,明日咱们就办,今天先把他交给我带去。”马金花说:“哥哥,今天我把他交给你了。”马德说:“就是了。”说着话,把冯元志带出来,送到大寨门,叫喽兵送了进去。 他走进三道寨门,来到分赃聚义厅,只见里面灯烛辉煌,两旁支着四个大气死风灯,还挂着无数的纱灯。正当中坐着水龙神马玉山,身长八尺以外,一张紫脸,粗眉毛,大环眼,皂白分明,虎视眈眈,身穿蓝绸长衫,足下薄底靴子,年有六十以外,花白胡须。往东边一溜,上面是清风道于常业,往下是飞云、焦家二鬼,还有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治、癞头鼋吴元豹七个人。西边是头英山和二英山的漏网之贼,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赛瘟神戴成、赤发灵官马道青、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青毛狮子吴太山。紧下面是他的四个儿子,闹海金龙马显、独角龙马铠、混江龙马海、探海龙马江。在两旁是大小喽兵头目,站立伺候。冯元志进了大厅,躬身行礼,口称:“伯父在上,小侄男冯元志在下磕头。”水龙神马玉山知道他是马德的盟兄弟,今天送茶叶来的,连忙站起身来说:“贤侄,你两月未到我这里来,一向可好?在绿林做买卖么?你母亲可好?”冯元志说:“承伯父下问,小侄家中平安无事。只因有朋友从南方来,送我两箱上好的茶叶,我特意孝敬伯父。不想小侄两个月未来,伯父寨中又添了十几位英雄。”马玉山用手一指飞云说:“贤侄有所不知,这个和尚跟你二哥是结义弟兄,他在真武庙出家,乃是当年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门徒。只因他得罪了彭大人,被办差官追拿,躲在我这里。他几个人苦苦求我,要你大哥去把赃官杀死。” 说到这里,只见飞云直摆手。马玉山说:“飞云,这不是外人,冯元志他是常来的,如同我儿一般,瞒他做什么?你大哥未将赃官杀死,只把他的黄马褂、大花翎盗来,寄柬留刀。 昨日晚上来了三个人,扎死一个,拿住一个,跑了一个。“冯元志说:”就是了。“飞云说:”老寨主太诚实了,前日盗了马褂、花翎,昨天就有奸细。今天他来送礼,必是彭大人那里烦他出来探访清水滩的机密。你把实话说出来,他去泄了机密,关乎你我的性命,老寨主要慎重。“ 马玉山一听这话言之有理,说:“冯元志,你是绿林英雄,跟我儿结拜,我待你如同亲生,你怎么替彭大人作内应来探清水滩的机密?”冯元志一听,不禁张口结舌。飞云说:“老寨主,对不对,你看他没的说了。”冯元志本来喝醉了,刚才又被马金花一怄,听了飞云所说之话,叫马玉山一问,他是年轻的人,就气糊涂了,半晌才拨回话头来说:“你这厮拆散我们的和气。我冯元志一不在官,二不应役,我跟彭大人有什么牵连?再说姓马的,你也太不懂情理,我好心好意来送礼物,你却出言无状,满口胡言,冯爷少陪了。”说着往外就走。 飞云说:“别叫他走了,他是奸细。”马玉山说:“既然如此,快把他拿回来。”马铠素日跟冯元志不对,一听马玉山吩咐,拉刀赶过去说:“小辈,竟敢在清水滩撒野!”照冯元志就是一刀,冯元志一闪身,施出刀来,二人杀了七八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正打在马铠的肩头。马铠往旁边一蹿,旁边恼怒了双麒麟吴铎,说:“小辈,我来给少寨主报仇!”摆朴刀就砍。冯元志闪身使了个怪蟒钻窝,分心就刺。贼人刀法纯熟,三两个照面,却被冯元志一镖,打在左腿上,急忙跳在圈外。 此时武峰、唐治古、杨治明、周治、吴通、吴元豹一看不对,一个人不是冯元志的对手,大众凑胆子,各摆兵刃,把冯元志围在当中。冯元志全无半点惧色,手中遮隔架拦,又把武峰一镖打倒,紧连着又是一镖,打在吴通的肩头上。 清风道于常业见小丙灵冯元志甚是凶猛,拔出滚珠宝刀,一声喊嚷:“列位英雄闪开,待我跟他比试几合。”冯元志一连胜了七个人,见老道手中擎着宝刀,说:“冯元志好大胆量,你可认识山人么?”冯元志说:“大太爷耳闻有你这个杂毛老道,你来便怎么?”清风说:“我要结果你的性命。”冯元志并不答言,摆刀就剁,老道闪身相迎,二人走了几个照面。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老道的肩上,却将镖撞回,并没打动。冯元众贼各拉兵刃,刚要赶过去,由外边跑进一人,说:“且慢!你等刀下留人,不准动手。”众人一愣,见不是外人,正是少寨主镇江龙马德。马玉山说:“好个马德,莫非你不怕死么?”马德说:“不是。天伦在上,孩儿我有下情回禀,我跟他是金兰之好,结拜弟兄,他言语冲撞你老人家,在此动手,孩儿一概不知。我不敢违抗父命,只求父亲缓杀他两天,尽我交友之道,今天就把他交给孩儿。”马玉山说:“就是吧。”两旁的人把冯元志捆上,马德带着他到了住宅西边,那里有座小花园,倚着山涧做出一个水牢。马德说:“兄弟,你在此留避少时,我想法救你。” 在这水牢旁边有三间房,里面影影绰绰,木桩上捆的是毛如虎。冯元志进去,毛如虎认识他,说:“冯大兄弟么?你来了好,我这一个人正闷得很,被贼人拿住了,不死不活,他把我杀了倒好,再不然就把我放了。你被获遭擒是怎么一段情节?”小丙灵冯元志把上面之事说了一遍,分水兽毛如虎甚为叹惜,说:“贤弟!咱们哥俩倒是有缘,不能同生,却能同死,你我一同到枉死城中挂号,追魂帐上勾名。” 不提二人谈话,单说马德扑奔内宅,见他母亲金氏尚未睡觉。马德一进去,金氏就问:“马德,你在外头巡山,来此何干?我听说外头动手,你父亲要杀人,说是你的朋友,这都因为什么?我正要打听,你进来好。”马德说:“我父亲要杀的人,是我的拜兄弟、冯家庄的冯元志,外号人称小丙灵。他跟孩儿是知己之交,今天来山看望,送了父亲两箱子茶叶。我父亲因听信飞云一面之词,硬说他是奸细,现在被我父亲拿住。 前者孩儿曾对母亲提过,要把我二妹妹许他。这人品貌出众,文武全才,今天还得母亲允许这门亲事,方可以救他。“金氏说:”你把姓冯的请来我瞧瞧,如中我意,我就能救他。你父亲不答应,都有我呢!“马德听说,即转身来到水牢,把冯元志解开,带着来到里面。老太太在椅子上坐着,一看冯元志品貌俊秀,心中就爱。刚要说话,忽然由外面进来一人,大喊一声,将马德揪住。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七六回 赵友义献策请族兄 纪逢春打虎遇豪杰 话说马德把冯元志带至上房,尚未说话,忽从外面进来一人,把马德揪住。马德一看,是他的妹妹马金花。她在外面巡山,听说里头打了起来,要把冯元志乱刀分尸,杀这没过门的女婿。她一听就急了,要来跟老头子拚命。到了大厅,听说没杀他,哥哥带到后面去了。她很喜欢,来到后面就把马德揪住。 马德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马金花。马德说:“老寨主叫你巡山,你来此何干?”马金花说:“我听见咱们老头子要把冯大兄弟杀了,他要杀死冯大兄弟,我就拿棍把他打死。哥哥,你给我说了婚姻没有?”马德说:“你先出去,这件事交给我,你也不怕羞,这没有对说对讲的,你又要惹老太太生气了。你去吧,我给你办。”马金花说:“我交给你啦!”转身提棍出去。 冯元志给金氏行完了礼。马德说:“兄弟,你跟老寨主因何变脸?”冯元志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马德说:“兄弟,你不要瞒我,你我是金兰之好,你真是特意来瞧我的,还是有什么要紧事呢?”冯元志说:“哥哥,我也不瞒你,实是有一个老前辈,名叫周玉祥,他认识几位差官,提说彭大人丢了马褂、花翎,落在清水滩,昨日毛如虎被擒,叫我来打听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在这里没有?我明人不作暗事,这是已往之事。兄长莫若劝老寨主趁早把马褂、花翎送去,我托几位知己朋友完全其事,不知兄台尊意如何?”马德说:“不行!这件事我作不了主。我倒有一件事要与你商议。”冯元志说:“什么事?兄长请说,小弟洗耳恭听。”马德说:“兄弟你也没有成家,刚才我约你出来,是老太太要瞧瞧你,我跟老太太商议,要把我二妹妹嫁给你,咱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我二妹妹玉花你也见过,她跟金花大差天地。” 冯元志因时常到清水滩来,内宅堂客他都见过,马玉花确实长得十分人材,水旱两路的武艺精通,足智多谋,文武全才。 冯元志听马德一说,心中甚是愿意,说:“既是兄长吩咐,小弟敢不从命。”马德说:“好,既然如是,快过去给老太太磕头。”冯元志拜了岳母,说:“兄长救了我,一不做,二不休,你再把毛如虎也放了,他乃是我的朋友。”马德说:“就是吧!回头我就把你二人放出去。兄弟,你也不必管彭大人的事,他自有能人来把马褂、花翎盗回。这座清水滩也不算什么,愚兄只得听天由命,自知不好,但子不能违父命,老寨主只听老三一面之词,宠信飞云、清风二人,闹出乱来,我也没法。兄弟,你暂且少待。”老太太叫使唤人倒过茶来,冯元志喝了两碗茶,马德又带他到了后面。 天有三鼓,马德在头前引路,把冯元志和毛如虎二人送至寨外,来在山坡之下,到了水师营,要了一只小船,船上有有几个亲随,都是他的心腹。来到竹城下面,顺着梯子上去,城上有跳板,马德用白莲套索先把毛如虎系了下去,刚要拴冯元志,身后有人拍了马德一下说:“你好大胆,竟敢私自放人。” 吓了马德一跳,回头一瞧,正是马金花因巡查竹城以外,来到此处。马德说:“你别嚷,我放的不是别人,乃是冯元志。”马金花说:“亲事你给我说停当了么?”马德说:“停当了,明天媒人就来。”马金花向冯元志说:“你可别忘了。”冯元志说:“就是吧!”马德便把冯元志放了下去。 冯元志同着毛如虎二人浮水出了清水滩,一直来到于家庄店中,见了石铸等人,把清水滩之事说了一遍。石铸说:“冯贤弟,你还得协力相帮。”冯元志说:“只要有用我之处,我万死不辞。”石铸说:“很好!毛二哥你也别走,一来你得给徒弟报仇,二则破了清水滩,你如愿意当差,我必竭力保举。”毛如虎说:“我倒不想当差,但总得给徒弟报了仇才能走,不然对不起他。”石铸说:“那好,咱们一同回公馆去吧。” 正在这番光景,只见正东尘沙滚滚,土雨翻飞。原来是早有人将探明清水滩的情节禀明了大人。大人着实震怒,本地面官府失查,竟有贼人聚党窝藏,盗去黄马褂、大花翎,还敢寄柬留刀。大人即派本地调三千马步军,叫徐胜、刘芳前往攻打清水滩,不许贼匪一人漏网。徐胜、刘芳点齐军马,带了一个月的粮草,大队路过于家庄,来至清水滩东岸择吉地安营。徐胜乃将门之后,操军布阵,行营打仗,样样精通。他按东西南北中扎了五座大寨,埋下鹿角,撒下铁蒺藜、绊马索,安了粮台,立下行营。 徐胜、刘芳升中军帐点名,外面进来回禀说:“现有碧眼金蝉石铸,带着胜官保、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周玉祥,还有三位义士冯元志、毛如虎、赵友义,前来参见大人。”徐胜、刘芳吩咐:“有请众位差官老爷。”不多时,石铸同众位英雄进了中军帐,彼此行礼,一旁看坐。徐胜就问道:“石大爷,你同周老英雄去探清水滩,那里有多少贼人?我二人奉大人之命,前来剿贼。”石铸说:“你二人这是白来,白白耗费国帑。头一宗,马队不能进去,又没有战船,这清水滩到竹城有十二里水路,进了竹城,还有贼人的水师营,过去才是山寨。清水滩方圆二百余里,来这些兵无用。”徐胜一听此言,就是一愣,说:“这些兵丁都不会水,又没船只,奈何!”毛如虎说:“我有两只小渔船。”徐胜说:“两只小船能带多少人?石大爷,你知道贼人有多少船?”石铸说:“里面有大约八百只船,声势很大,漏网的贼人均在此窝聚。”徐胜说:“众位有什么妙计,能破清水滩?”小火祖赵友义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以招募人,谁能献策破了清水滩,便在大人跟前保举他得做高官,看谁人能出条妙计?”石铸说:“倒有一个人,也有战船,如把他请来,破这清水滩就易如反掌。” 徐胜说:“既有人,石大爷何不早说呢?”石铸说:“就是龙山马玉龙,他自潼关走后,大概也快回来了!”徐胜说:“石大爷你就辛苦一趟,到龙山把他连水兵请来,船只不足,可以在这里按官价采买民船。”石铸说:“事不宜迟,我就此告辞。” 石铸走后,徐胜说:“冯壮士、赵壮士,你二位是本地人,地理总熟,这清水滩的水通什么地方?可有旱路没有?”赵友义说:“我自幼投明师,练的火鸽子、火蛇、火枪、火箭,就为这座清水滩。我家中有十二个箱子,引火的物件都在里面,只要有能人破清水滩,我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可以烧他的这座竹城。”徐胜说:“既有这能为,可以用得着。”赵友义说:“这座清水滩东南两面是水,往下通大河。西北是山,里面方圆有一百六十里。竹城里面有两座水师营,要破这清水滩,非得有会水的带兵,用几十只战船攻打竹城,才能破得了。”徐胜说:“要采买民船,能买多少呢?要是叫官船局派船,总得半年,大人西下查办,焉能等得了?”赵友义说:“我倒有个主意,现有二位英雄,手下有飞虎舟战船二十只,若能请了出来,破清水滩易如反掌。”赵友义说出两个人来,要请他们大破清水滩,捉拿马玉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七回 小火祖谈古激婶母 赛专诸携友投军营 话说小火祖赵友义,在中军帐与徐胜提起此地有两位英雄,水旱两路精通,有二十只飞虎舟战船。徐胜说:“这二位英雄,姓什么?叫什么?家在何处?既跟你有来往,何不请来同破清水滩。”赵友义说:“这二位就在清水滩。这河道西边有座小孤山,山上有个义侠庄,庄上有一位英雄,姓赵名叫文升,人称飞叉太保赛专诸,乃是我的族兄。此人最是孝母,手使一杆三股烈焰托天叉,能打十二枝飞叉,以打猎为生。他还有一个拜弟,住家离义侠庄有一里之遥,地名叫段家岭,这人姓段名文龙,绰号人称小孟尝飞刀太保。他为人最好交友,娶妻于氏,乃是清水滩三眼鳖于通之妹,也是水龙神马玉山的干女儿。马玉山要请他二人入伙,他二人不肯,娶于氏的时候,陪送了二十只飞舟。大人拿出名片来,我同几位差官去请他二人弃暗投明,叫他二人来帮着破这清水滩。”徐胜说:“甚好,你同谁去呢?”胜官保说:“算着我。”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几个人商议好了,说:“事不宜迟,明天早饭时候咱们就去。”赵友义说:“就是了。”摆上酒筵,大家喝酒吃饭。 天色已晚,各归营房。徐胜派官兵巡查营门,严加防范,怕有贼人前来行刺。 次日早饭已毕,赵友义叫毛如虎摆过渔船来,把他们渡过清水滩,那渔船就在小孤山等着。众人离了大营,一直来到小孤山,大家下得船来,只见山连山,山套山,高低不等。赵友义说:“毛二哥!你这船别动,我们都不会水。”毛如虎问:“你们今天回来不回来?”赵友义说:“我们今天不回来,明日正午准到。”毛如虎说:“你们众位请吧!”赵友义带着众人步山梁,蹈山顶,说:“众位看这一片景致,真是山青水秀,地僻林丰。想当年我同几个朋友在此闲游玩景,到如今却一个也不见了。”武杰说:“这个地方甚好,在那边树林下摆上一桌酒菜,可以吟诗作赋。”纪逢春说:“你别瞎说了,在这里吟诗作赋,来个狼把你吃了。” 大家说着,顺山坡往西北走去,突然对面起了一阵腥风。 大家抬头一看,并没有什么云彩,正在纳闷,却见前面来了一只猛虎,黑纹黄毛皮,头大项短,两个大耳犹如蒲扇一般,后头尾巴一扫,风就随着起来,真是云从龙,风从虎。众英雄说:“不得了,虎来了!快上树躲避。”纪逢春说:“小蝎子,你看大猫来了!我去拿住它,抱过来大家瞧瞧。”武杰说:“混帐东西,你不要找死,这是老虎。”武杰上了树,胜官保也上了一棵柏树。其余这些人,也有藏在石后的,也有躲在涧边的,就只有纪逢春掏出锤来,在当路站着。这虎见前头有人挡住,它本来不饿不出来,出来就要找食吃,瞧见纪逢春,便把尾巴一绞,前爪一按,噗的一声,就蹿了过来。傻小子说:“捅嘴。” 这一锤就把虎牙打得活动起来了。胜官保掏出镖来,一镖又把虎眼打得鲜血直流。纪逢春一嚷,说:“拿活的,我还要养活的呢!别打它的眼睛。”这虎眼睛受伤,蹿起来有一丈多高,向纪逢春扑来。傻小子由虎肚子底下蹿过去,照虎腿就是两锤,把虎腿打伤了一只。胜官保又是一镖,把虎眼打瞎。纪逢春一连十几锤,竟把猛虎打死。 这时,只见由对面来了一人,行走如飞,头戴黄老虎帽,身穿虎衣虎裙,面皮微紫,粗眉大眼,说话声音洪亮,说:“谁把我的老虎打死了?”纪逢春说:“爷爷把你的虎打死,你不愿意,连你打死。”那猎人一听,摆手中钢叉刺来!纪逢春用锤磕开。胜官保由树上跳下来,拉出龙头杆棒,要帮助纪逢春动手。赵友义赶紧跑过来说:“别动手。”这二人往旁边一闪,赵友义说:“兄长,小弟磕头行礼。”那位打虎的英雄,正是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众人过来,赵友义都给一一引见,彼此行礼。只见西面又来了一位黑面的英雄,也是这样的打扮,手拿斩虎刀,正是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带着几个家人,挑着猎获的野兽。赵文升说:“段贤弟!我给你引见几位朋友。” 大家彼此见过了礼,段文龙说:“赵二哥由哪里来?这几位都是你绿林的朋友么?”赵文升说:“走吧,有话咱们再说。” 二太保约请了这八位,叫家人抬着死虎,往西走有三里之遥,便来到了义侠庄。进村口过了十字街,往东一拐,到了路北大门,赵文升往里一让,众人进去,来到北上房的客厅,见屋中甚是雅致。众人落了座,家人献上茶来。赵文升问道:“兄弟,你这一向可好?同来的这几位可是绿林朋友,到此做什么?”小火祖赵友义说:“兄长!这几位都是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小弟本来在冯家庄住着,现在冯元志已弃暗投明,小弟想身为绿林,终久算是怎么一回事呢?故也投在大人营中。 只因清水滩的水寨厉害,官兵无战船不能攻打,小弟故在大人台前保举二位兄长,破了清水滩,见了彭中堂,准得高官,能骑骏马。”赵文升说:“兄弟此言差矣!为人尽忠不能尽孝,尽孝难以尽忠。家中老母年迈,我上无三兄,下五四弟,虽然以打猎为生,却可以在家时时定省,尽为子之道。我若依你所说,出去当差,怎奈是老母在家,无人侍奉照应。”赵友义说:“兄弟此言差矣!岂不知一子得志,九祖升天。你若出去领兵做官,上能光宗耀祖,下能庇荫儿孙,给老太太请来诰封,岂不是子耀孙荣?”赵文升说:“兄弟你说得甚好,不过此时无论什么功名富贵,都难动我铁石之心,非得在老太太百年之后,我才能出世求名。”赵友义苦苦相劝,赵文升只是执意不从。大家知道他是个孝子,赵友义也就不往下再劝了。赵文升吩咐摆酒,大家喝着酒时,赵友义忽然计上心头。不知他用何等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八回 段文龙杀妻助友 水龙神兵困孤山 话说小火祖赵友义喝着酒,猛然想起一条妙计,要请赵文升出山。他喝了两杯酒,站起身来,就扑奔后面。此时老太太正在后面闲坐,刚吃完晚饭,有几个使唤人服侍着。老太太问前面什么人来了?使唤人说:“赵二爷同着几位朋友,在客厅喝酒。”正说着话,赵友义进来给婶母请安。老太太问赵友义说:“你有一个月没来了,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赵友义说:“现在我跟钦差彭大人效力当差。”老太太说:“好孩子倒有志气,总比在绿林胜过百倍,这是何等体面,从此有了出头之日,好极了,这也是祖上的阴德。”赵友义说:“我今天来此非为别故。既得了差事,我要提拔提拔我哥哥。我已在徐、刘二位大人台前保荐了兄长,帮助官兵去剿清水滩的贼人。今天同着几位办差官来请他,我哥哥说有老母在堂,尽孝不能尽忠,尽忠不能尽孝,忠孝不能两全。我想,万年难遇的巧机会,不可错过了。再说古来的英雄豪杰,有老母在堂,扶保真主的也甚多。 东汉时有个姚期,待母至孝,在禹王庙遇见刘秀天子,君臣龙虎风云会,姚母说:我儿得其主矣!老太太叫姚期扶保刘秀定国,自己悬梁自缢。姚期三年孝改为三月,三月改为三日,三日改为三时,后来成其大事。西汉有个王母,他儿名叫大刀王陵,后来保了汉高祖,他母亲被楚王捉了去,要他在阵前招降王陵。王母给他儿子写了封书,叫他扶保汉室真主,至死不准降楚,后来王母落个千古美名。” 赵老太太听赵友义说了这一大篇,便说:“罢了!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前朝贤母教子有方,老身焉能比古?”赵友义说:“小侄男今天特来请婶母吩咐一句话,我哥哥便一步登高,从此赵氏门中可以光宗耀祖,显耀门庭。”赵老太太说:“好!既然如此,等你哥哥进来,我跟他商量,你哥哥生性太左,不过老身说的话,他倒言听计从,顺者为孝。就是你嫂嫂也很不错,前者有一位朋友,约你哥哥进京闲游,他说父母在不远游,因老身上了年岁,他不肯去。今天你等来请他出世求名,他也是挂念老身,不肯前去。少时他进来,我劝劝他,总是去的为是,老身在家中倒也安心。”赵友义说:“婶母,这样办,你老人家落个美名,千古留芳!” 说完话,赵友义仍到前面来,同大家一起吃了晚饭。饭后,赵文升进里面看视老娘可否安歇,老太太便说:“老娘听见你兄弟赵友义说,他保了彭大人,同着几位差官来请你跟段文龙一同前去。我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你在家打一辈子猎,算是怎么一回事呢?你兄弟叫我劝你归彭大人,我想这倒是个正路。 你的意思打算怎么着呢?”赵文升说:“母亲,孩儿并非不愿光宗耀祖,无奈老母在堂,孩儿就是得了一官半职,你老人家这样大的年岁,孩儿焉敢远离?”老太太说:“不然,功名富贵,人人敬重。自你父亲去世后,老身隐居在此,你虽然学了一身武艺,却不甚通达文理,终究哪得出头?既有彭大人的差官请你,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何不落个忠孝双全?老身命你前去为是。”赵文升是一个孝子,听了母亲的吩咐,就说:“孩儿谨遵母命,明天就收拾行装起身。老娘千万保养身体,家中有什么事,要快给孩儿报仇”老太太说:“是了?” 赵文升转身出来,对段文龙说:“段贤弟,你的意下如何?”段文龙说:“兄长愿意打猎,小弟跟着打猎,兄长愿意保彭大人,小弟也跟随保彭大人,任凭兄长吩咐。”段文龙跟赵文升是师兄弟,又是结义兄弟,他二人食同桌,夜同眠,乃生死之交。赵友义?听,说:“段兄弟既愿意随大哥前往,可有一件事,得带着二十只飞虎舟。你这二十只船有多少人?” 段文龙说:“这船不是我的,是你嫂子陪送的,每条船上有十名水手,十只船一百人,有一个头目,共有二百人。他们是清水滩的喽兵,虽在我这里当差,钱粮还在清水滩领。每只船上大约可容五六十人打仗,一只船可带一架炮。这件事我得跟你嫂子商量,就是她愿意,还怕喽兵不愿意呢。要破清水滩还得赶紧的破。我听说三眼鳖于通请了一位能人,接着元朝末年陈友谅的办法,能造架二十尊大炮的炮船,转着弯向四面巧打。 如今水龙神马玉山,要造一百只这样的炮船,预备官兵剿他时好打仗,现在尚未动工。”赵友义说:“请你二位带着船去,还有一位马玉龙,是大人新收的差官,手下有水战的喽兵,只要他一到,定日期就破清水滩。”段文龙说:“好!今天就住在这里,明天你们几位同到我家。这二十只船,暂时我不敢应允,明天商议成了更好,不成你们几位也别恼。”赵友义说:“就是。”大家喝了几杯茶,天已起更了,有家人服侍,搬出铺盖,众人就在客厅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大家净面吃茶。段文龙说:“你们众位同赵大哥到我家去。”赵友义说:“也好。”大家一同出了赵宅,走了二里之遥,眼前一道青山峻岭,这个地方就叫段家岭。进了东村口不远,路北大门口有四棵槐树,大八字影壁,接着二三十匹骡马。段文龙家中是大财主,来到门首,众家人迎接进去,大家来到客厅。段文龙说:“众位请坐。”吩咐家人倒茶,预备酒宴。 他转身进去,来到内宅,见了妻子于氏小霞,说:“夫人我今天有一件事跟你商议。”于氏说:“丈夫有话请说。”段文龙说:“赵文升有个族弟,也上咱们家来过,叫赵友义,现在跟彭大人当差,奉旨西下查办,来到潼关,被清水滩盗去黄马褂、大花翎。昨天他同着几位差官,约请我跟赵大哥同破清水滩,从此弃暗投明,将来保举我二人做官。这清水滩非由水路不能攻打,须用这二十只飞虎舟,我来跟娘子商议。”于氏说:“丈夫此言差矣!我大哥在清水滩身为水军都督,水龙神马玉山是我的义父,这二十只船是我义父陪送我的,你如何能够带着这二十只船去攻打清水滩?别的产业是你段家的,我都不管,这二十只船不能叫你动。”段文龙说:“我已经应许朋友了,说你哥哥跟马玉山不是正道,无故窝聚贼匪,不服王法,在清水滩助纣为恶,上不合天理,下不顺人心。彭大人乃是清官,他却无故听信贼人的话,偷盗大人的黄马褂、大花翎。我先用良言相劝,他如依从,将马褂、花翎交出来,把贼人献出来,我保他无事,清水滩也不能破,岂不两全其美。你要想想。”于氏一听,把眉头一皱,说:“你要帮着彭大人攻打清水滩,我就自刎,或者上吊。”段文龙说:“你这贱婢真无知,我好言相劝,你倒不知自爱。”于氏倚着娘家清水滩的势,说:“我就这样无知,偏要不知自爱。”说着话,就吩咐备船,要上清水滩,站起来就往外走。段文龙赶过去说:“你上哪里去?”一脚踢了于小霞一个筋斗。于氏往段文龙怀中一扑,说:“你把我杀了,好不好!”段文龙说:“你叫我杀你,我就杀你。”由架上摘下一把单刀,手起刀落,将于氏杀死了。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段文龙惹出了一场大祸。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七十九回 众水手拐船逃走 清水滩大战群贼 话说段文龙将他妻子于氏杀死,只听外面一阵大乱,不多时有家人进来回禀说:“二百水兵知道把他们的姑奶奶杀死,他们驾着那二十只船,大概是给清水滩送信去了,庄主爷可要早做准备。”段文龙一听这二十只船逃走,就急了,如今没有战船,还是不能去攻打,便来到前面同赵文升和大众述说。 赵文升说:“兄弟,你太粗鲁了,一个妇人家有什么见识,你何必把她杀了?你这一杀不要紧,水手跑了去给清水滩送信,你得罪了一片仇人。”段文龙说:“我既将贱婢杀死,兄长你就起身投奔大营,设法购买民船去攻打清水滩。”赵文升说:“既然如是,你先派家人把弟妇的尸身殡殓起来。”段文龙立刻派人买了一口棺材,把于小霞殡殓起来,把家中安置好了,来到前面款待众位差官。吃了晚饭,段文龙带上斩虎刀和十二口飞刀,赵文升带上三股钢叉和十二枝飞叉。这二人的飞刀、飞叉,并非掐诀念咒,妖言惑众,都是武艺上练的功夫,七八十步之内,打人百发百中。二人收拾停当,同着小神童胜官保、小火祖赵友义及众位差官,出了段家岭。来到小孤山,众人下了山坡,毛如虎正在那里等着。赵友义说:“三位兄长,我给你们引见一位朋友,这位姓毛名叫如虎,人称分水兽。”彼此行礼,众人上了船,毛如虎说:“了不得了!刚才由那边绕过二十只船去清水滩送信,我久在这河上使船,认得好象是段家岭的船。”段文龙说:“不错。”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小火祖赵友义说:“咱们急速开船,不要在此久待,恐清水滩知道了,我等插翅难飞。” 众人即刻开船,刚往前走了不远,只听得清水滩竹城之内号锣齐鸣,竹门大开,由里面出来二十只船,旌旗招展。原来是段家岭的二十只飞虎舟,来到清水滩送信,说:“飞刀太保段文龙保了钦差彭大人,他把姑奶奶也杀了!”清水滩的贼人说:“既然如是,你们的船就归清水滩吧。”那飞虎舟的水手头目,姓白名叫尽忠的说:“我等不归清水滩。”带着二十只船竟自去了。看守竹城水寨的喽兵,报知三眼鳖于通。于通立刻通报王宠、马德,调二十只兵船,点齐一千名水鬼喽兵,要上段家岭找飞刀太保段文龙,给他妹妹报仇。刚出了竹门,就见由小孤山那边来了一只小船,有四个水手,毛如虎掌舵,船上八九个人,内中就有段文龙。于通吩咐将小船拦住,不准放我的仇人过去。这二十只小船一字排开,于通在船上用钩连枪一指说:“段文龙,你这忘恩负义的匹夫,你将我妹妹杀死,我跟你仇深似海。今天你还想逃奔,我特意前来报仇雪恨!” 段文龙知道会有一场恶战,无奈自己又不会水。赵友义一想说:“了不得了,这船上就是毛如虎一个人会水,还有四个水手。我等都是旱路的英雄,在旱路动手,即便不能得手,也可以跑。这三面朝水,一面朝天,倘若败了,无路可逃。”段文龙说:“众位不必害伯,既是于通来找我报仇,我前去挡他。”段文龙站在船头,把斩虎刀一顺说:“于通,你们都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妹妹不懂三从四德,被我所杀。你倚仗清水滩,要来跟太爷比试高低,那就快来吧!”于通的船头一动,将两只船并在了一处。于通用三截钩镰枪,照段文龙分心就刺。段文龙用刀磕了出去,劈头就剁。贼人用钩连枪往上一架,段文龙拔刀照贼人分心就扎,于通再用枪一崩,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段文龙将飞刀掏出,其形似柳叶,两边有刃,一抖手就剁在贼人左肩头之上。于通往船后一跳,将飞刀起下来扔在河内,掏出一包铁圣散搽上,立即便止痛收口。 于通刚要吩咐众水手动手,只见竹城内又出来十只船,是镇江龙马德、闹海金甲王宠带着五百喽兵来到近前,分双龙出水之势,就把众差官的一只小船围在当中。马德见于通受了飞刀之伤,他把三股叉一托,站在船头说:“请段文龙、赵文升答话。”段文龙、赵文升二人站到了船头。马德说:“前者你二位也到清水滩来过,都是知己之交。你等今天反归了彭大人,要想一走,比登天还难。”赵文升哈哈一笑,说:“马德,你别不知世务,今天你倚仗着人多势大,带领战船阻挡我等去路,你我分个强存弱死。”说罢,照马德就是一叉,马德也用叉相迎,二人在船上一往一来,不分胜败。闹海金甲王宠心想:“看少寨主赢不了赵文升,二人难分上下,待我帮助少寨主结果了他的性命。”想罢,跳在船头,摆手中钩镰枪,过来帮助马德。段文龙也摆刀蹿过来大嚷:“小辈休要倚仗人多。”说着话,抢刀就剁,敌住王宠。 于通在旁边见段文龙、赵文升二人武艺出众,他又不知道谁会水谁不会水,瞧那船上老少不等,有七八位英雄,知道都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就忙叫他的心腹人奔往清水滩给老寨主送信。于通把战船列在四面,把众差官的船围在中心,想拿住段文龙,给他妹妹报仇。他把兵摆开,一瞧王宠、马德不是赵文升二人的对手,便吩咐喽兵鸣金,将大寨主和都督撤回来。 船上的锣一响,马德、王宠各将兵刃一顺说:“且慢动手,我回队看看,再来捉你等这些小辈。” 马德回到队中,问于通说:“贤弟因何鸣金,莫非你有私心?”于通说:“我看兄长同王宠赢不过他二人,甚是着急。 我有一计,可以将他等全都结果了性命。”马德说:“有甚妙计?你何不早说?”于通说:“这也不晚,咱们调齐弓箭手,万弩齐发,他们必往船内躲藏,再派人把他们的船钻一个窟窿,往水内一沉,那时你我下水,他们一个也跑不了,俱可拿住。” 马德说:“好,事不宜迟,立刻就传号令。”梆子一响!这些喽兵不敢说有百步穿杨之能,却也是个个久练纯熟,一听号令,立刻拉弓搭箭,乱箭齐发。赵文升、段文龙和众差官各拿兵刃拨挡箭枝。 这时,那边有数人手执锤子凿子,跳在水内,在船底下打了几锤。纪逢春说:“呦,漏了!”水手说:“老爷们,船上别说这些话!”纪逢春说:“你还忌话呢!”后头武杰也嚷了起来:“唔呀,了不得了!水进了船啦!”毛如虎说:“这可了不得,船上就我和水手会水,你们众位都不会水。”众人说:“上不靠天,下不靠地,只得被获遭擒了。”纪逢春就嚷救人!赵友义说:“你别嚷!活着一同做人,死了一同做鬼。”说着话,船一摆,已进了半舱水,看看要沉。 正在这时,由东南上来了一只大飞舟,上有一杆红旗,是蜈蚣走边,穗坠铜脚铃,船上有十六个水手,五六十名水兵,个个都戴的分水鱼皮帽,穿油绸连脚裤。船头站定一人,也是水衣水靠,绿眼珠、蛤蟆嘴。来者并非别人,正是碧眼金蝉石铸,带着水兵要大闹清水滩。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回 镇江龙率众劫差官 碧眼蝉冲围救众友 话说那赵文升、段文龙同众差官的船只,被马德的兵船困住,四边一放冷箭,派下去的水鬼就来钻船底,连破了几个窟窿,水直往里流。纪逢春说:“了不得啦!咱们要死!这可是一点主意也没有!”武杰说:“纪逢春你不必喊嚷,凡事总有定数。”正在着急之际,只见石铸坐着一只兵船来了。那船上插着一杆大旗,有五六十名飞虎兵,各穿水衣水靠。石铸站在船头,大喊道:“众位不必害怕,今有碧眼金蝉来救你们。”赵友义一看,连忙蹿过去,众人都往那船上一跳。及至跳过去,他们自己坐的那只船就沉了。 马德见外面进来一只船,救了赵文升等,便问:“来者是哪里的兵船?”石铸哈哈大笑说:“你是镇江龙马德,咱俩见过一仗。太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当年盗过桃花玉马,我调兵刚回来,要破清水滩。” 书中交代,石铸为何回来的甚快呢?只因马玉龙在大人跟前告假,回龙山散众,他在吴家堡破了瘟癀锤,救了众人,次日即告辞起身。沿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这日来到龙山。胡元豹给马玉龙行礼,说:“兄长,你这一改邪归正,日后可以做官,这里你就不管了么?”马玉龙说:“不然,等我得了一官半职,自然给你兄弟写信。”说完话,一鸣锣,把八百名水兵调齐,也有执枪的,也有执刀的。马玉龙说:“众位贤弟跟我这几年,我待你等也没甚好处。我此时改邪归正,跟钦差彭大人去当差,你等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没亲没友的就在这里跟胡元豹把守龙山!”大家说:“我等实无处投奔,要有一线之路,还不能来当喽兵呢!我等愿意跟胡寨主守山。”马玉龙说:“也好。现在彭大人正在用人之际,我打算挑二百名精壮之人,咱们自带口粮,去保彭大人。”他把八百人的花名册一点,整挑了二百人,都是二十以外的年岁。马玉龙说:“你等各带一身水衣,一身号衣,带足半年的粮草。”众兵丁便各去收拾行装。 马玉龙在山上住了两天,临走时又把胡元豹叫过来,说:“我去后,你要少喝酒。我手下这六百人要时常巡查,不准在外滋事。”胡元豹一一答应。马玉龙叫兵丁穿上便衣,一同下山,走出有两站多路,正遇见石铸。二人一见,彼此行礼。马玉龙下马来就问:“石大哥,你上哪里去?大人可好?”石铸说:“大人现在潼关。清水滩的贼人,因听信飞云、清风一面之词,盗去黄马褂、大花翎,寄柬留刀。我去探过一回,那里有竹城水寨。” 这日到了潼关,把关的人问:“什么人,要有过关的牌票路引,放你过去。”马玉龙说:“众位辛苦。在下姓马名玉龙,跟随彭钦差大人当差。所带这些人,是我的兵丁。”这把关的人不听,在头前挡住,马玉龙真急了,一敲诸葛鼓,众老虎兵往前一拥,就将把关人撞倒了十几个。马玉龙骑马,连兵丁进了关来。大人公馆对过有座三元客店,马玉龙叫兵丁暂且住下,自己便进了大人公馆。大人一见他和石铸回来,甚为喜悦,赏了他二人一桌酒席。 马玉龙谢了大人,来到三元店,同石铸喝酒。马玉龙就问清水滩的情形,石铸说:“我去过一次。”便将大概的情况述说一遍,马玉龙直气得拍手打掌。酒饭已毕,大家安歇。 次日,马玉龙吃了早饭,在大人跟前告辞,带着二百名兵丁,径奔清水滩。走了四五里,只见兵队站住了。马玉龙问是什么事?众兵往两旁一闪,有一人来给马玉龙行礼。马玉龙一看却不认识,便说:“你是谁?”那人说:“寨主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小人姓白叫尽忠。”马玉龙这才想起来,他原先曾在自己手下当喽兵头目,因喝酒滋事,打了他二十棍,赶出来了。 马玉龙说:“你此时在哪里?”白尽忠说:“由龙山出来,有我表兄荐举在清水滩当头目。后来于家姑娘嫁给段家岭段文龙为妻,以二十只飞虎船为陪嫁,小人就升了管船的头目。”马玉龙说:“好,你既是管船的头目,为何来到此处?”白尽忠说:“现在段文龙把他妻子杀了,我不愿跟清水滩,来奔寨主爷,船就在小江口停泊,我想在进潼关之前,先来见寨主爷。”马玉龙说:“好!现在我正需用船,上面水手可齐?”白尽忠说:“齐!”马玉龙说:“我现在跟彭大人当差,要做了官,你们也可以得到一官半职。” 白尽忠引路来到小江口,马玉龙同石铸上了船,按花名册把人点齐,又把自己带的二百名兵丁,也写在册子上。石铸说:“马贤弟,了不得啦,你听清水滩鸣锣响鼓调队,想跟官兵对仗,我坐一只船探探去吧!”马玉龙说:“好,要有什么事,急速给我送信,我好接应。”石铸说:“我要不回来,你就赶紧去。” 石铸坐了一只飞虎舟下来,由船缝中挤进去,到里面一看,纪逢春等人的船,眼看就要沉没。石铸一招手,众人跳过船来。 马德见那些水手中有认识的,原来是段家岭的船,不禁一愣。 他知道石铸水旱精通,现又来了,心中甚是纳闷。石铸说:“你不要倚仗人多,依我之见,还是趁早放我等过去。”话未说完,于通吩咐放箭。这船上的水兵都有藤牌,用藤牌一挡,箭就碰回去了。于通一瞧,这才吩咐水鬼下水去毁他的船底。这些水鬼下去,十个人一排,有一个人领道,那九个在水内都不能睁眼,不过能换几口水。号令一下,下去了五排,直奔船底。头前有一个小水鬼引路,刚奔到船底,见黑糊糊一片,不知是什么,及至身临切近,刚要凿船,过来了一人,也不说话,照着水鬼就是一枪。一张嘴就死一个,一连扎死七个。原来是分水兽在水里保护这只船。这些水手见不能前进,一个个赶紧浮水逃走回去。镇江龙马德看见这些水鬼,一冒死一个,就知道不好,说:“咱们跟他来个以多为胜,休放他等逃走。” 正说着,忽听大寨之中锣声震地。工夫不大,竹门大开,马玉山带着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小鹞子周治、癞头鼋吴元豹、小孔雀吴通、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青毛狮子吴太山、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等一干人众,乘坐战船出了竹城,直奔众差官而来。石铸的船被围在中间,他一看贼人越来越多,只听见马玉山吩咐:“众孩儿们,今天务必将所来的人,连赵文升、段文龙一并拿住开膛摘心,倒点人油蜡烛!”说罢,群贼各摆兵刃,往上一围。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一回 马玉龙调兵下龙山 水龙神赌赛众英雄 话说水龙神马玉山率领绿林群贼,一百只飞虎舟,摆出双龙出水式,一字排开。他在大九龙舟上一坐,有人给他拿着跨海双锏。在他身后站着的是闹海龙、独角龙、混江龙、探江龙,各抱着兵刃,身穿水师衣靠,左首是飞云、清风,同着吴家堡众贼,右首是头英山大斧将等一党。碧眼金蝉石铸打算闯出重围,一看来了无数战船,就知道走不了,说:“毛二哥,你还是下水保船要紧。”毛如虎跳下水去,护住船底。石铸带上截爪镰,撑船往上闯去,就听那旁有人大声喊嚷,说:“杀不尽的群贼,还敢前来送死。可认得癞头鼋吴二太爷!”石铸见他单坐一只船,站在船上发威,众人知道他的瘟癀锤厉害,全都不敢过去。忽听那边水声大震,来了十余只飞虎战船,船头之上正是忠义侠马玉龙。他知道这清水滩开了仗,怕石铸有失,急带船前来助阵,来至切近,分开战船,闯进重围。 石铸一见帮手来了,这才放心。纪逢春说:“小蝎子,你瞧我干爷来了。”武杰说:“混帐东西,你怎认的?”纪逢春说:“我是他大叔,我们两头大。”马玉龙说:“众位差官,不要害怕,这秃子使的那叫瘟癀锤,他媳妇把解药给我了。”纪逢春一听,说:“秃子,你媳妇把解药给了我们,怪不得你叫癞头鼋。”马玉龙把药瓶掏出来,给每人闻一鼻子。纪逢春说:“我揍这个秃子。”说着就跳了过去,大嚷道:“秃子!你那天蒙了我,今天可要揍你了。你还充朋友,你媳妇跟我们都好,把解药都给我们了!”癞头鼋说:“你是何人?”纪逢春说:“你不认得我,你站定了,别吓得一溜筋斗。我住狼山纪家寨,有个神手大将纪有德,那是我的爷,我是纪逢春,小名叫三庆,都告诉你了,我还是千总老爷。秃子,你伸过脖子来,我一锤把你脑袋打碎了,你愿意不愿意?”癞头鼋并不答言,把锤照纪逢春就打。纪逢春一闪身,就把锤法施展开来,连说:“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蛋!” 这一路锤,把吴元豹闹得首尾难顾,自己往回就败了。一转身,被武杰一镖打倒。纪逢春按住就捆,捺在这边船上。 小孔雀吴通见兄弟被捉,拉出朴刀大嚷:“雷公崽子休要逞强,趁早把我兄弟搁下。”一摆刀,要奔纪逢春。武杰一声喊嚷,说:“混帐王八羔子,休要逞强,待我拿你。”二人在船头各摆刀动手。飞叉太保赵文升一摆叉,过去帮助武杰,有三五个照面,伸手取出飞叉,照定了吴通一飞叉,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有诗为证:画木狼筋杆,飞叉七寸长。 左手托叉杆,右边把手扬。 飞叉打出去,敌人必着伤。 一叉将吴通打倒,武杰把他捆上。小鹞子周治一瞧拜弟被人拿去,气往上冲,一摆钩镰刀,大叫:“小辈,休得两个打一个。”抡刀照赵文升就砍。赵文升用叉一崩,二人走了八九个照面。石铸一瞧周治这身衣裳,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通口兽面鱼鳞甲,甚是喜爱,就想过去将他拿住,得他这身衣裳。 随即跳过船来,帮着赵文升动手,几个照面,把周治踢了个筋斗,过去把他捆上,将那身水衣给剥了下来。 水龙神一瞧,三个人俱皆被擒,便吩咐五百水鬼下水去砍他的船底。这些水鬼由船后跳下水去,各有头目带领。石铸一见不好,急忙抄起钩镰枪,跳在水内。马玉龙的诸葛鼓一响,又下去一百水兵,各摆兵刃,扑奔五百水鬼。马玉龙在船上一瞧,水花一翻,水一红,一个死尸翻了上来。工夫不大,这水鬼已死了有七八十个,带伤的也不少。水龙神马玉山一瞧不好,就知道这些人来的厉害,吩咐鸣金,把水队撤回。手下锣声一响,水内喽兵逃上船去。 水龙神的船往前一进,问对面之人以何人为首?马玉龙说:“你问我为首之人何干?”马玉山说:“我要会会此人!”马玉龙说:“你既要问,我虽非为首之人,这兵却是我带来的。你就是清水滩为首之贼么?我姓马,名玉龙,人称忠义侠,在钦差彭大人手下当差。”马玉山说:“好!你们上段家岭约请段文龙,我倒不恼,大不该将我义女杀死,你们如把段文龙送过来,我放你们过去。”马玉龙说:“你要赢得了我这口宝剑,我回复彭大人,永不拿你,你若赢不了,你们休想逃生。”马玉山刚要过来,后面独角龙马铠说:“爹爹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牛刀,待孩儿前去拿他。”一摆手中鬼头刀,扑奔马玉龙,迎头就剁。马玉龙见刀临近,呛啷一声,将刀削为两段,马铠只吓得拨头就跑。马显拉刀过来,也是如此,一连四个贼人俱皆败回。 水龙神马玉山一摆跨虎双锏,刚要去时,就听那边王宠说:“老寨主且慢,咱们有三千多兵,他只来三四百人,何不放箭将他们射死。”马玉山一听王宠之言甚妙,这才传令擂鼓,吩咐弓弩手万管齐发,把他们全皆射死。王宠一响梆子,众喽兵都是每人六枝梅竹箭,四力弓,一齐放箭。马玉龙的诸葛鼓一响,众飞虎兵个个把藤牌一擎,堆起一座山来,这箭到藤牌上,就碰了回去。这一阵箭射出,众喽兵的箭都没了。马玉龙再一响诸葛鼓,众飞虎兵把藤牌撤去;又一响诸葛鼓,众飞虎兵把装有自来簧的竹炮安插好了;三次诸葛鼓一响,一阵连环炮,将水龙神的大队打伤无数,众贼人个个胆战心惊。 水龙神说:“我有话讲。”马玉龙就问:“你要说什么话?” 马玉山说:“你我两家为仇,所为黄马褂、大花翎,这东西是我遣人盗来,你若应我一件事,今天我放你走。”马玉龙说:“有什么事?可允则允。”水龙神马玉山说:“我久闻你是英雄,黄马褂是我盗来,你能到清水滩把黄马褂、大花翎盗回去,我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交给你,我情愿到公馆请罪。” 马玉龙说:“好!三天之内,我盗不出黄马褂、大花翎来,我把脑袋输给你。”水龙神马玉山说:“大丈夫决无更改,你拿住我们的三个人还得放回来。”马玉龙说:“可以。”吩咐手下人将吴通、周治、吴元豹三人放开。又说:“由今日起,三天之内,若盗不回黄马褂、大花翎,我把脑袋输给你,挂在清水滩。”马玉山说:“既然如此,吩咐水手把船撑开,放他们过去。” 马玉龙这才带着石铸等人的船只,径奔东岸,扎下水师营,会同徐、刘二位大人,商议盗黄马褂、大花翎。 这且不表。单说水龙神马玉山率领众贼,回归清水滩,派于通、王宠紧守竹门,派马德巡查前后山寨竹城。他带着群贼下船进了山寨,回到分赃厅。天色已晚,摆上酒筵,大家喝酒。 飞云说:“这件事老寨主做得太粗,官军营中能人甚多,真要有人来清水滩把黄马褂、大花翎盗去,老寨主你当如何?”马玉山说:“你只管放心,咱们这竹城水寨,真是铁壁铜墙,就是插翅也难进来。”飞云说:“能人背后有能人,现在黄马褂放在何处?”马玉山说:“在我内宅严密的所在。”飞云说:“依我之见,点火一烧,剪草除根,即便有能人进来,也须是白来。”马玉山说:“我焉能做这事?我既跟他打赌,倒要看看他的能为。”飞云说:“你把这东西拿出来,我们瞧瞧也放心,还许那天已被人盗去了,今天他才故意这么允你。” 正说着话,马德从外面进来。马玉山说:“今天我派你查前后山水旱两路,可要多多留神。方才飞云一说,提醒了我,那天有奸细进来,由水牢把人救走,又跑了碧眼金蝉石铸,你到后面把马褂、花翎取来我看看。”马德说:“我到后面拿去。” 转身出了大厅,扑奔后面,到他妹妹马玉花屋中说:“妹妹,你开开箱子,把黄马褂、大花翎拿出来。”马玉花问:“作什么?”马德说:“老寨主说这两天拿奸细,今天在外面跟大清营差官赌,怕有能人前来盗去,今天给大家瞧瞧好放心。”马玉花把箱子开开,将马褂、花翎拿出来。马德瞧了一瞧,拿往前面。此时天有初鼓,大厅内灯烛辉煌。马玉山接过包袱,打开给众人一瞧,仍然包好,叫马德送到后面收好,又对大家说:“今夜咱们都不睡觉,回头分四路巡查,天亮再睡。”大众说:“甚好。”马德仍然到外面巡山,众贼分四路巡查,直到天光大亮,并不见奸细进山。群贼回到大厅,彼此询问,这才准备安歇睡觉。忽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说:“现有官军营的马玉龙来说,昨日已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去,现在竹城外请寨主爷出去答话。”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二回 破竹城豪杰入虎穴 盗龙衣侠义出龙潭 话说水龙神马玉山正与众贼在大厅之上谈话,见天色大亮,从外面进来了把守竹城之兵,说:“外面有马玉龙坐着一只小船来说,黄马褂、大翎已然盗去,现在竹城外请老寨主答话。” 水龙神一听就是一愣,说:“这件事情其中有诈,待我亲自去那里观看。”便带着那些绿林之人,出了分赃厅,来到山坡之下,叫过几只船来,众人上船径奔竹城。飞云说:“老寨主不可听他一面之词,我想那黄马褂、大花翎,他们未必盗去了,不能这样容易。” 说着话,众人同上竹城,一看外面:马玉龙站在船头,穿着麒麟宝铠,怀抱宝剑。后面有纪逢春、武国兴、孔寿、赵勇、石铸、胜官保等人跟随,纪逢春手中托定一个黄包袱,里面正是黄马褂、大花翎。马玉山同群贼站在竹城跳板之上,看得真真切切。 书中交代:马玉龙自打小孤山带着众人回归大营之后,在水师营把徐胜、刘芳请来。众人见面彼此施礼,徐胜这才问道:“马老爷,今天带着水兵与贼人交战,胜负如何?”马玉龙说:“我由龙山回来,走在途中,有我原先手下一个叫白尽忠的兵,敬我二十只飞虎船,听见小孤山那边众差官被困,我这才救回。”赵文升、段文龙见过徐胜、刘芳三位。徐胜说:“二位壮士只要设法出力,我见了大人,必要保举你二人做官。”说着话,摆上酒筵,众人按次序落座,大家吃酒。 马玉龙说:“今天我与敌人交战,连胜数阵。水龙神马玉山与我打赌说:黄马褂、大花翎是他遣人盗去,三天之内,若我到水寨将马褂、花翎盗回,他把在案之贼捆上,送到公馆,并亲自到公馆领罪。我说三天后盗不出来,我把人头输给他。” 徐胜说:“这件事马贤弟做得太粗,若论能为,贤弟可是出乎其类,水旱两路的武艺出众。但头一条,对清水滩地理不熟,二则外头周围的竹城,天生地设,如同铁壁铜墙,又不比旱岸能跳上去。”马玉龙说:“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虽然竹城甚险,我到那里就许有个机会,把我引进去。”徐胜说:“这也是尽人力而听天命。”众人吃完了晚饭,徐胜、刘芳告辞,马玉龙送出了水师营门,众差官各归自己帐篷。 马玉龙自己闷对孤灯,定了定神,想道:“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必要烈烈轰轰做一场事业,才不辜负此生。今天我等夜静之时,换上衣服,径奔竹城,要仔细探探,我得设法把竹城破了才好!”想罢,把衣服换好,背上宝剑,慢慢出了中军帐,只见月朗星稀,水直往东南而流,月光照着浪头,如同万道金蛇。马玉龙来到竹门,见紧紧关闭,便沉身入水,水中刀轮直转,看看不能进去,又浮水往东,但见竹色发青,青枝绿叶,直冲霄汉。马玉龙想道:“我这宝剑能削铜铁,剁纯钢,难道这竹子就剁不动么?我拿宝剑将竹子削断,可以钻了进去。”想罢,用宝剑在上面一砍,下面一砍,砍出有二尺多长,二尺多宽的一个窟窿,上头有枝叶架着,也倒不下来。 他进去一看,里头这一片水有数里之遥,从水寨竹门两旁望去,是两座水师营,过了水师营,才是山根。马玉龙来至山下,望上一瞧,山头寨门上挂有号灯。马玉龙顺着山坡来到寨门,拧身跳上墙去一看,里面房屋不少,东边是存米粮之仓廒,西边是军装库。马玉龙蹿进里面一瞧,有灯火之光,来至切近,见是九间大厅,东西配房各十间。 马玉龙此时在东配房一趴,见院中有四个气死风灯,纱灯不少,照得明如白昼。大厅正当中是马玉山,身背后是他四子,左首是飞云、清风、二鬼、吴通等,右首是头英山来的群贼。 马玉龙想道:“清水滩山寨房子有数百间,这两件东西,他必放在严密之处,我要找也费事,必须设法拿住他贴近之人,才能问出来。” 自己正在思想,就听见马玉花叫丫环小兰。丫环说:“二姑娘叫我做什么呀?”马玉花说:“天有什么时候了?”丫环说:“方才交二更二点。”马玉花说:“你同苏妈到老太太房里,给我要两样点心去,方才吃不下去,此时有点饿了。”丫头答应,点上灯笼,到东厢房又叫出一个仆妇。 这二人走后,马玉花在床上喝茶。旁边有一个小丫头,名叫小玉,有十三四岁,在一旁伺候。马玉花喝了两杯茶,觉得肚腹疼痛,说:“小玉,你点上灯笼,跟我上茅厕中去。”丫环把灯笼点上,马玉花跟着出了上房,去上茅厕。 忠义侠马玉龙一看,喜出望外,想道:“这可是天从人愿,现在屋中没人,我去将马褂花翎盗了出来,成我一世之名,来早不如来巧了!”就由房上跳下去,来到屋中,先把灯吹灭了。 这是绿林中的规矩,逢林而入,遇灯而吹。他由百宝袋中取出十三太保的钥匙,把箱子开开,一晃火镰子,便照见里面有黄缎子包袱一个。马玉龙打开一看,正是黄马褂、大花翎,心中喜不自胜,将包袱拿起,转身往外就走。只见门口躲着一个人,说:“哈哈!你好大胆子,敢身入龙潭虎穴,来盗黄马褂、大花翎,今天你往哪里逃走?”马玉龙一听此言,伸手拉宝剑,这是真急了!头一条,身入龙潭虎穴,只要有人一嚷,鸣锣聚众,即便有霸王之勇,也杀不出去。 他一拉宝剑正要砍,就见这人一晃,蹿了出去。马玉龙紧紧跟着,蹿出来一瞧,这人却没有了。马玉龙说:“好怪呀!” 赶紧蹿上房去,随后一追,就见前面一条黑影,电转星飞,直蹿出三道寨门以外。马玉龙心内想道:“这必是本地之贼,上水师去调兵,我要将他拿住,斩草除根!”一边追着,一边说:“前头小辈慢走,你是何人?”任凭你嗓子叫干,前头这人并不答话。马玉龙甚是着急,说:“你再不答话,我要骂了。”前头那人说:“别骂。”这才止住了脚步儿不走。马玉龙赶上前去,睁眼一看,方才放心,向石铸说道:“几乎急杀我也!原来还是兄长。”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三回 马玉花坠城几乎死 赵友义献计破竹城 话说马玉龙临近一看,见不是外人,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原来大众在水师营吃完了酒,石铸直替马玉龙发愁。他知道那竹城水寨,就是会水也很难进得去,然而他却把马玉龙的宝剑忘了。他心中说:“我暗中看马玉龙怎样进这竹城水寨,莫非他还有异样能为么?”马玉龙出了中军帐,下了水,石铸就在后头跟着。见到马玉龙用宝剑去破竹,自己这才明白,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实在是比我多了一手。他仍在暗中跟着,见马玉龙果然身体灵便,直至看到他把这黄马褂、大花翎盗出来。 石铸故意吓他,引他走下山来,听他要骂,这才站住,说:“贤弟别骂,是我。” 马玉龙见是石铸,就说:“石大哥,你真吓着我了!”石铸说:“兄弟真是英雄,愚兄佩服!”二人这才下水,出了竹城水寨,石铸仍把那竹子照样插好,叫人看不出进来的道路。二人回到水师营,天才四鼓。马玉龙也不睡了,心满意足,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候至天光大亮,营中一放调队炮,众人都起来了。马玉龙说:“石大哥你跟我上去。”又问:“还有谁去?”纪逢春说:“我去。”武杰、孔寿、赵勇、胜官保一同坐了一只船,也没带兵。后面毛如虎、周玉祥、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段文龙、赵文升坐了一只船,怕他们打起来,好打接应。马玉龙这只船到了竹城下,一叫竹门,把守竹门的是王宠、于通。 喽兵问:“来此何干?”马玉龙说:“我们来找水龙神马玉山,我已将黄马褂、大花翎盗得手中,快把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吴家堡的群贼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杀进竹城,鸡犬不留。”那守竹城之人一听这番言语,吓得战战兢兢,都说大清营中有出类拔萃之人,咱们这里如此严密,人家来去随意自便,不费吹灰之力。 兵丁转身跑进去一回禀,马玉山和众贼从都一愣。众人跟水龙神一同到了竹城之上,果然见纪逢春托着马褂花翎。飞云一看,说:“老寨主呀!别上他们的当,官军营中别的大人,也有黄马褂、大花翎,他先拿到这里,叫你老人家一看,好把我等捉住交给他。”这水龙神一听此言有理,立刻派马德到山寨去取黄马褂、大花翎,别叫他弄假的来哄我,凭这竹城水寨,进来哪能这么容易? 马德下了竹城,坐着小船来到山根,要了一匹快马,跑上山去。来到宅内,马玉花刚梳了头,同丫头在院中看花。马德说:“妹妹可了不得,快开箱子看看,马褂、裤翎丢了没丢?” 马玉花来到屋中一看,箱子没锁,说:“莫非昨天哥哥你拿进来,我没锁上?”这才打开箱子一看,里头包袱中的黄马褂、大花翎踪迹不见。眼前情况,马玉花愣住了,说:“我屋里外人进不来,莫非他会算?”马德说:“你跟我去见老爷子吧,他的脾气我惹不了!”马玉花说:“我跟你去。”兄妹二人转身往外走,他母亲正到这院里来看女儿,一听此事甚不放心,要跟着女儿到外面去看看是怎样办法。 母子三人出了大寨,坐船来到竹城,顺梯子上去。马德回说:“父亲!妹子屋中的黄马褂、大花翎已被人盗去。”马玉花说:“天伦在上,昨夜孩儿睡沉,并不知人盗去。”马玉山一闻此言,半晌无语。那飞云僧一看马玉龙,又一看马玉花,贼人的贼心太多,就说:“这个事一人搁的,十个人儿也找不着。 老寨主你看,马玉龙人品俊秀,莫非他有内应,哪能这么容易盗去了,老寨主还不明白吗?”马玉山本就有气,听了此话,心想有理,哪能这样巧?没有内应,如何这么容易呢?正想说话,纪逢春就嚷:“马玉山,你女儿把黄马褂给了我们老爷了,昨天在山寨睡了一夜,刚才回来。”马玉龙说:“你别胡说,我马玉龙乃当世英雄,岂肯做此苟且之事?”马玉山一听,气得哇呀呀怪叫,说:“好丫头!我马玉山一世英名,被你败尽,我要你死。”马玉花说:“亲娘,你自生养我一场,我不能尽孝了!我也不知是谁作弄,惹人家议论。”说罢,往前紧走几步,他母亲要拉没拉住,由竹城一扑,跳了下来,总有二丈多高。 毛如虎一瞧,知道她是冯元志之妻,赶紧跳下水去,救上船来。 她母亲放声大哭,马德把他母亲劝走了。 马玉龙说:“水龙神马玉山,你我昨天打赌,我如将马褂、花翎盗来,你就把贼人献出,可是这样?”马玉山恼羞成怒说:“这马褂不是你盗的,总有内应。”飞云在一旁说:“老寨主说的是。”马玉山说:“凭你的能为,你也不行,这是我本山给你的,我不能把飞云他们交你,你有能为就来攻打清水滩。”马玉龙哈哈大笑说:“马玉山你不是英雄,你既然失信,三天之内我必要破你这清水滩。” 说完话,带着众人回到大营之内,先派人把徐、刘二位请至水师营,大家共同商议。徐胜说:“马贤弟既把黄马褂、大花翎盗来,该当如何?”马玉龙说:“贼人说要破了清水滩他才服。”徐胜说:“这竹城水寨甚不易破,我所调来的潼关兵,都不习水战。”马玉龙说:“贼人倚仗竹城水寨坚固,他不惧有多少官兵。我们须先把竹城破了,无奈我就是一口宝剑!”徐胜说:“传令下去,合营的兵丁,谁能设法破开竹城,赏黄金千两;如要做官,当时保举守备。” 正说着话,小火祖赵友义过来说:“众位大人,我来到这里还寸功未立,我家中有十二箱火器,是火鸽子、火蛇、火枪、火箭,攻城时就叫三军放火箭,虽然竹子湿,多加硫磺也能烧着。”徐胜、马玉龙一听,甚为喜悦,说:“赵壮士既有家藏之物,叫人快快取来。”赵友义带了二十名兵丁回家去取火器,径奔于家庄正西的麒麟山。赵友义到了家中,把所藏的二十只箱子,叫兵丁搭着,回到大营来见徐胜、马玉龙。他把火器箱子打开,众人看过。徐胜吩咐说:“赵壮士,你带五十名兵丁、两只战船去烧竹城,明天早晨听传号令。”小火祖赵友义连声应诺。大众安排已妥,各归帐房歇息。 次日,营炮一响,众将齐集。中军帐内,徐胜坐在当中,两旁是刘芳、马玉龙,众官排班落座。徐胜说:“马贤弟调派攻打前敌,我同刘大人接应。”马玉龙这才传令,叫石铸、毛如虎带五百官兵,五只战船,攻打前敌;叫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赵文升、段文龙、周玉祥带五百官兵,五只战船,焚烧竹城;他自带龙山水军,孔寿、赵勇、李环、李佩、武杰、纪逢春、胜官保,五只战船,作为中队接应;徐胜带五百官兵,五只战船,作为后队接应;刘芳护守本营。 吩咐已毕,外面营门兵丁进来禀报说:“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河南嵩阴县仇桑店的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奉钦差大人谕,禀见众位老爷。”众人一听说:“有请。” 石铸赶紧迎了出来。 书中交代:刘得勇、刘得猛自仇桑店捉拿二鬼之后,自己把家中安置好了,来追钦差,要保护大人西下查办,将来可以得一官职。二人由仇桑店起身,一直追到潼关。打听钦差大人现在潼关未走,二人便到公馆来找石铸。听差人说:“石爷不在公馆,同爷、刘二位带兵到清水滩剿贼去了。”二人说:“烦你们回禀一声,见见大人。”大人一见,说:“你二人既来,先去清水滩帮助众人剿贼,我必要保举你们。”二人来到大营,一回禀,便请他二人进去,一同开船来打清水滩。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四回 小火祖火器烧竹城 水龙神水寨战官兵 话说石铸将二刘让进大营,众人引见已毕,他俩说:“奉钦差大人谕,前来帮打清水滩。”石铸说:“好!刚派了我的前敌,你二人就跟我去打前敌吧!”刘得勇、刘得猛同石铸、毛如虎点了五百兵丁,五只战船,三声号炮,开船直奔清水滩竹城之下。石铸吩咐官兵,在船头喊嚷:“竹城之内听了,赶紧去报知马玉山,叫他急速出来。我们是彭大人派来的前敌,若不出来,攻破竹城,杀你们一个鸡犬不留。”把守竹城的于通、王宠带有七八百名喽兵,并不答言,一阵乱箭齐发,众兵丁摆刀刃拨挡箭枝。 后头赵友义带着五百官兵赶到,见石铸攻城,贼人坚守着并不出战。这才打开箱子,叫众兵齐放火箭。只见射在人身上,衣服就着;射在脸上,头发胡子乱烧;火鸽子一放,如同火球飞上竹城,烧得贼兵乱窜,焦头烂额,有的跳水淹死,有的被火烧死。王宠、于通一瞧不好,展眼之间,竹城上一片火起,他二人掌不住了,赶紧顺梯子下去,一面点兵,一面往里面送信。 马德把队调齐,吩咐开城与官兵开仗,速报老寨主率领群雄,决一死战。王宠将竹门大开,头队兵船就是他带了五百水鬼喽兵,一百钩连刀手,出了竹门一字排开。花枪太保刘得勇一见贼人两队船往前逼进,用枪一指,问:“来者何人?通上名来。”王宠说了名姓,问:“你是何人,敢来清水滩送死?” 刘得勇说:“我奉彭大人谕,调兵剿灭你这伙贼寇。”船头一并,刘德勇持枪就刺,王宠摆钩连刀急架相迎,二人动手。于通带兵出来,与刘得猛交锋。马德兵船出来,毛如虎敌住,正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 只听清水滩内连珠炮一响,水龙神马玉山带领合山喽兵,一百二十只战船,出了竹门,大家会合在一处,一直扑奔官兵大队而来。水龙神马玉山坐在当中,两旁是他四子,马金花手擎铁棍,耀武扬威。 此时头英山的八个贼人,那青毛狮子吴太山老奸巨猾,一看见竹城火起,已被官兵围住,势派不小,他叫过吴铎、武峰,说:“你我自紫金山逃走后,到头英山存身,不想被金眼雕一阵赶走,又来到这清水滩,现在马玉龙水旱精通,谅清水滩难保,依我之见,走为上策,不如闯出重围,以免束手被擒。” 樊成说:“言之有理,你我投奔何处?”吴太山说:“奔庆阳府连环寨可以存身,那里有我的好友。”这几个人说:“甚好!你我闯出重围,保护自己,不必管清水滩之事。”吴太山领着,八个人乘两只船,一直扑奔西南岸。这里离竹城有十五里,地名叫鱼腹浦。八个人下了船,告诉水手说:“你们回去,我们奉寨主之命,有要紧的机密事。”水手答应,这八个贼人竟自投奔庆阳府去了。 这两只船刚要往回走,内有一个管飞虎舟的水手头目,叫阮栅说:“众位慢走,咱们大家回清水滩,我看今天凶多吉少。 这吴太山等人分明是要逃走,依我之见,你我众人也走吧!船上现有米粮,咱们投奔两淮地面的落马湖,去找猴儿大王李佩,你我可以安身。”众水手一齐称好,说:“既然如此,何不就此前去投奔!”说着话,拨转船头竟自去了。 这且不提。单说竹城外开仗,王宠、于通俱已败了。马玉山过去与石铸、毛如虎、刘得勇、刘得猛杀在一处。吴家堡的吴元豹瞧见马玉龙率三队已经赶到,所有这些办差官他都不怕,就怕马玉龙。今天见马玉龙一来,他刚要逃走,迎面有一只战船挡住,大嚷:“小辈别走,我特地前来拿你。”吴元豹一瞧是纪逢春,摆锤就打,纪逢春摆锤相迎。正交着手,武杰抖手一镖,打在吴元豹的哽嗓咽喉,栽倒船头。纪逢春过去,一锤打了个脑浆迸流。吴通一瞧他兄弟死了,气往上冲,拉刀要代他兄弟报仇。正要过去,小鹞子周治说:“你看王宠、于通败了,头英山那几位也跑了,你我别在这里白填,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吴通说:“咱们上哪里去?”周治说:“愿意回凤凰山也可,不回凤凰山,你我径奔庆阳府前去访友。”吴通说:“也好,我兄弟死了,我也不能给他报仇,官兵势派甚大,你我赶快走吧!”立刻跳下水去,浮水逃走。刚走了不远,遇到王宠、于通,问道:“你二位哪里去?”周治说:“我看大事不好,走为上策。”王宠也说有理,四个人浮水奔清水滩上岸,于通到家收拾行李,逃命去了。 水龙神马玉山一瞧,人越杀越少,闹海龙马显已被毛如虎拿住,又见石铸把马德拿住。水龙神马玉山真急了,一摆手中跨虎双铜,扑奔石铸。纪逢春、武杰、孔寿、赵勇、李佩、李环,围住混江龙马海、探江龙马江。 马玉龙拖着宝剑,掠阵观敌。马金花一眼瞧见马玉龙比冯元志长得尤为俊美,自己颇有爱慕之心,一摆铁棍,闪在马玉龙背后。马玉龙一看,来了个丑姑娘,用宝剑一指说:“你是什么人?还不退去。”马金花说:“我是清水滩大寨主之女,我此来不是同你动手,要同你商量一件事。”说着话,伸手就要来拉。马玉龙气往上冲说:“好贱婢!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贱婢真是无耻。”马金花一瞧说:“呦!你这小白脸,我好心好意待你,你怎么这样大脾气?我拉你上船,同你商量,我今年二十岁了,大约也还长得不丑,我二人郎才女貌,倒也不错。” 马玉龙一听此言,拉出宝剑,照丑丫头就是一剑。马金花闪身用棍相迎,两个照面,被马玉龙一剑结果了性命,将死尸踢在河内。 再说石铸不是水龙神马玉山的对手,看看要败。马玉龙说:“石大哥闪开,待我捉这匹夫。”马玉山一看儿子被捉,竹城烧了,贼党跑了不少,他是真急了,便要一死相拚。他摆锏过来,十数个照面,被马玉龙将他的跨虎锏一剑削断。马玉山往圈外要跑,被石铸一腿踢倒,按住捆上,搁在官兵船上。 独角龙马铠同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在一只船上,一看事情不好,被捉的被捉,逃走的逃走,清水滩已是冰消瓦解,就剩马江、马海在动手,也看着要败,莫如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回头马玉龙带官兵一围,想走也难了。马铠想罢,吩咐水手开船,扑奔西北卧龙湖,似离弦之箭而去。石铸见飞云等逃走,说:“追他!”跳上一只船,同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六个人带六个水手,如流星赶月般追了下去。这里众人又把马江、马海围住。 石铸等六人赶出十里之遥,眼前有个湖口,有一条水由那里流出来,便将船迎着波浪走。水手说:“众位老爷!这船是不能再走了,过了这湖口,那边就是卧龙湖的地界了。”说着话,石铸见那边来了一只船,把飞云等接了进去。石铸站在船头,大叫道:“里面的人听真了,他们乃是贼寇,我们是办差的官员,如要将他们放走,我回头去调了官兵来拿你,不然就把我们接进去。”果然出来一只船,六个人刚跳上船去,胜官保说:“不好!”话未说完,这只船往下一翻,把六个人翻在水内,都有性命之忧。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五回 卧龙湖差官中计 清水滩一律清平 话说石铸六人上了这船,一进湖口,船一翻就把六个人掀下水去。石铸艺高人胆大,只说不要紧,焉想一下去就由不得自己了。往上要钻,只听当啷哗啦一响,下面就有拦江网的钩子,把衣服连肉钩住,不动尚好,若要一动,疼痛难挨。石铸也不敢动,有人拉上网去,把六个人俱皆捆上。 石铸睁眼一瞧,这湖内越往西,水越宽;南首一座大山头,东首也是山头,是穿山的一道湖口;北边是山坡,靠北岸有五百只战船。眼前站立二人,带着五百个水鬼喽兵,上首这人有二十五六岁,身高七尺,头大项小,头戴分水鱼皮帽,面皮微紫,两道粗眉,一双阔目,高颧骨,四字口,怀抱纯钢蛾眉刺;下首这人也是这样打扮,怀抱着一对钩镰刀。 书中交代:这卧龙湖的山上有一位寨主,姓余名化龙,人称闹海蛟,原是庆阳府连环寨的二寨主,只因兄弟不和,自己一怒出了连环寨,带着家眷,占了这卧龙湖兴隆寨。他自己的结发妻子已故,只有一个女儿,跟他练得一身好功夫,人称白蝴蝶余金凤。余化龙今在此山,又收了两个义子,系原先占山的大王,也姓余,一个叫铜头龟余强,一个叫铁背龟余猛。山上有七八百喽兵。他与水龙神马玉山都是结义兄弟。 今天马铠带飞云等前来投奔广到了湖口,一打呼哨,这是绿林中的暗令。余强、余猛把守湖口,便放出船来,将他们接了进去。余强问马铠从哪里来?马铠说:“被仇人追了下来!这几位不是外人。”便给余强引见了,说:“兄长设法把那追来的人拿住才好,我到里面给伯父请安去。”余强即派手下人带他们进山。 余化龙此时正在大厅,看众兵丁操练刀枪拳脚。飞云、清风一看:这位老寨主年在花甲以外,身高七尺,面如紫玉,二道英雄眉,一双虎目,鼻如悬胆,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髯飘洒胸前,身穿青洋绉长衫,足下白底快靴,两旁有五六个童子。 马铠过去见礼,余化龙问:“贤侄从何处来?”马铠放声大哭,说:“伯父须救小侄男,现时我等已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因我父亲得罪了彭大人,派官兵来将清水滩瓦解冰消,使我一家骨肉分离。我被官兵追赶,逃奔而来,伯父要不管,我只得束手被擒了。”余化龙说:“你父亲性情偏执,本有些任意妄为,终于惹出家败人亡之祸。不要怕,若有人追来,我给你报仇。”吩咐喽兵,将他们带到后面逍遥阁上歇息吃酒。飞云等也都上前见过。 八个喽兵带着他们来到后面逍遥阁。不多时,摆开桌椅,将酒菜端上来。众人落座,马铠说:“我空为大丈夫,可叹家败人亡,上不能顾父母,下不能顾妻子,我随你们同做了避罪之囚。”飞云说:“兄弟不要发愁,英雄报仇,十年不晚。”众人正吃酒,忽听外面一阵大乱,飞云便叫喽兵前去探问。 原来,余化龙叫喽兵把马铠刚带至后面,就有喽兵进来禀报说:“少寨主拿住了六个人。”余化龙吩咐手下人押了进来。 不多时,两人搭一人,搭到分赃聚义厅前。两班喽兵站立,余化龙问道:“你六人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石铸说:“老贼要问大爷姓名么?大爷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当年盗过九点桃花玉马,改邪归正之后,跟随钦差彭大人奉旨西下查办,差遣委用。你们这伙贼人好大胆量,竟敢把贼人放走,将差官老爷捆上。要知事务,快将差官老爷放开,不然我们后队一到,把你们全都拿住。”余化龙哈哈大笑说:“你家寨主服软不服硬,你们如苦苦哀求,我也许把你们放开,要说这话,就不成了。来呀!将他六个人搭入空房去,少时我将他们开膛摘心。” 喽兵一听,将六个人搭在后面那空屋之中。这时,前面又一阵大乱,余化龙便叫人前去探问。 原来是余强、余猛正守湖口,见由清水滩来了一只船上面立定一个人,头戴包耳护顶麒麟盔,身穿麒麟铠,抱着宝剑。 来者正是马玉龙,他在清水滩与贼人开仗,又将马江、马海拿住,共拿住父子四个,剑斩了马金花。所有那些喽兵,杀死的不少,淹死的不少,也有浮水逃走的,生捉一百多人,归降二百多名。马玉龙进了竹城,得了战船五百余只,就见山寨火起。 原来是马玉山之妻金氏,知道他父子被擒,想着也不能活了,点起一把火烧了山寨,一家投火而死。马玉龙大获全胜,一查点自己的人数,却不见石铸、胜官保、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六人。乱军之际,也没见他几人往哪里去。内中有兵丁看见的说:“马老爷,那几位是追马铠、和尚、老道五个贼人,往西北追下去了。”马玉龙问:“往西通到何处?”喽兵说:“往西十数里是卧龙湖兴隆寨,有一位寨主,叫闹海蛟余化龙,他与这清水滩有来往。卧龙湖湖口有一只船往里接人,一打呼哨就会出来,那水的浪头往外流,外面船进不去,非要他的船放出来,上了他的船,他有绳子拉进去。”马玉龙说:“我要赶快追去,恐他六个人受害。” 徐大人押着马家父子,带了大队回归大营。马玉龙便坐着一只飞虎舟,带了十二个水手,来到这湖口。一捏嘴,呼哨一响,余强、余猛瞧见,果然放出船来。马玉龙叫自己的船在此等侯,水手答应。马玉龙上了卧龙湖的船。余强、余猛一想:活该又拿住一个,只要一上船来,必定被擒。马玉龙一上船就留神,恐贼人起不良之心。不想船底下有四五个水鬼,将船一翻,就把马玉龙掀下水去。余强、余猛叫人拉网。马玉龙掉进网内,只觉得有钩子挂住麒麟铠,便用宝剑一挥,将此网削了几个窟窿,一挺身,就钻出来说:“好小辈!你胆敢用这样诡计。”摆宝剑直扑余强。余强用蛾眉刺分心就刺,马玉龙用宝剑一磕,将蛾眉刺削为两段。余强说声“不好”!刚要跑,马玉龙一剑已到,幸亏余强手眼快,一闪身,只被马玉龙将左肩头削下一条肉来。余猛一瞧哥哥带伤,摆钩镰刀要给哥哥报仇,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往下一削,又将钩镰刀削为两段。一反手,宝剑直奔脖项,余猛虽及时藏头缩项,却将发辫削去。两个人拨头就跑,吓得众水鬼喽兵,一个个齐声呐喊!马玉龙快要追到山口,见余强顾山坡往山寨逃去。他仍在后面追赶,刚到寨门,听见里面锣声大震,就知道群贼聚众。马玉龙手执宝剑,闯进龙潭虎穴,要与余化龙大战一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八十六回 余金凤智斗忠义侠 马玉龙招亲卧龙湖 话说马玉龙举宝剑闯进大寨一瞧,余化龙已聚了有三四百喽兵。一见马玉龙进来,余化龙将双钩怀中一抱,便问:“来者你是何人?”玉龙说:“我乃龙山马玉龙是也,你们这一伙山贼,竟敢将彭大人的办差官拿住!”余化龙说:“不差,是我把你们的办差官拿住。你若赢得了我这对虎头钩,我将他们放出来;你若赢不了我这虎头钩,连你也休想逃走。”说着话,两人就在大厅前各摆兵刃,动起手来。马玉龙的宝剑上下翻飞,打算要把虎头钩削断,余化龙手中甚快,不能伤着。两个人各施所能,战有两刻之久。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听人说:“姑娘来了。”马玉龙偷眼一看,只见后面来了一个姑娘,长得花容月貌,头上蓝帕罩头,身穿银红色汗衫,葱绿绉绸中衣,足下窄窄金莲,红缎花鞋,腰系雪青汗巾,手拿宝剑,长得朱唇皓齿,玉面桃腮,真有倾国倾城之貌。她是阔海蛟余化龙之女,名叫余金凤,文武全才,水旱两路精通。今天听说前厅有人正与父亲动手,自己甚不放心,拿着双剑赶奔前来,叫父亲走开,要来拿他。马玉龙心想:“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她是一个女流,就是胜了她也不体面。” 赶快往旁边—闪说:“那一个女子快快闪开,我乃堂堂英雄,烈烈豪杰,岂肯跟你这三绺梳头,两截穿衣的女子交手?”余金凤一听,气得蛾眉直皱,杏眼圆睁,拿宝剑照定马玉龙就砍,马玉龙将宝剑急架相迎。闹海蚊余化龙在北台阶一站,观看一男一女交手。这姑娘的一双宝剑,好似双龙搅海,马玉龙的一口单宝剑,犹如怪蟒钻窝。马玉龙想用宝剑将姑娘的双剑削断,便可以赢她,无奈这姑娘的宝剑封避躲闪真快。正在不分胜败之际,忽见余金凤往旁边一闪,马玉龙一进步,那姑娘一抖手,使出红莲套索法,将马玉龙套上,其形仿佛盘香,上面有钱钩钩住,余金凤用力一揪,竟把马玉龙揪倒,众人过来就要拿绳子捆他。余化龙说:“别拿绳子捆,这个人的功夫不俗,他必会卸骨法,到后面拿匹绸子来把他缠上。”马玉龙一听,这一招真损,自己闭目不语,心想:“一生未曾遇过敌手,今天来到这兴隆寨,竟被人拿住,把一世英名化为流水。”众人把他捆好,搁在大厅前东配房中。 余化龙叫他女儿回后面去,这才来到大厅,把余强、余猛叫上来,上了些止痛的刀疮药,说:“你两个跟那姓马的动手,他身上必有硬功夫吧!”余强说:“一照面我二人就败了,大概他身上必有硬功夫。”余化龙说:“他使的这口剑,名为湛卢,乃春秋时欧冶子所造,能削铜铁、剁纯钢,水斩蛟龙,陆断犀象,杀人不见血。他身上那硬功夫,拿他的宝剑可以杀他。” 余强说:“爷爷何不就将他杀死,斩草除根,倘要放他逃走,后来萌芽复生,是卧龙湖心腹之患。”余化龙说:“我有我的心腹事,非你所知,你到西院把那姓石的放开,就说我请他。” 余强、余猛来到西配院空房之内,把石铸身上的绳扣解开,说:“朋友!你可别走,我们老寨主请你有话说。”石铸说:“我岂是那样的人物,要将众人都放开,我还许走。”余强带着他来到大厅,余化龙降阶相迎,让石铸上座,叫手下倒过茶来。石铸说:“老寨主,我乃阶下囚犯,既被你拿住不杀,为何又以客礼招待,不知所因何故?”余化龙说:“我有一事相求,望足下分心。方才我拿住一个马玉龙,乃龙山公道大王,人称忠义侠。我久仰此人大名,乃当世英雄,我虽把他拿住,并无加害之心。我意欲把女儿配给他,结一门骨肉至亲,烦劳足下为媒。如成全此事,我帮你将飞云、清风和二鬼拿住,如今马铠也在我这里,他既入了我这卧龙湖,不亚进了龙潭虎穴,就是肋生两翅,谅他也飞不出去。只要马玉龙一答应,我立即将他五人拿住。”石铸说:“既是老寨主这番厚意,就算成了。我去我去,我这个兄弟,我能做得他十分主。” 余化龙叫喽兵带石铸到配房一瞧,只见马玉龙被人家拿绸子缠在身上。石铸说:“马贤弟!今天你这是初次受困。”马玉龙一见石铸,只臊得满脸通红,说:“石大哥!小弟活不得了,一死而已。”石铸说:“兄弟,我为你的事而来,方才如何被她擒住?”马玉龙将动手之事说了一遍。石铸说:“不要紧,你这筋斗没栽到外人手里。刚才老寨主请我为媒,他只此一女,要与你结亲。你如应允了,他还帮同把飞云、清风和二鬼拿住;你若不依从,我们大家都不能活。”马玉龙说:“这事并非我不愿意,无奈自幼已定下关氏,尚未过门,你能跟他明说吗?” 石铸说:“这件事总要说明的。” 说到这里,石铸出了配房,来大厅见了余化龙。石铸说:“刚才所说这件事,马贤弟倒没有不愿意的,无奈他父母已给他定下了关家之女,如今尚未过门。”余化龙说:“那倒不要紧,过门之时以姊妹相称。还有什么事要说吗?”石铸说:“这就好办了。我可以去跟他商议。”石铸又返回来一说。马玉龙说:“既是他这样从权,我也未必不可,凡事自有天定,不能由人。”石铸这才又回到厅房,将话说明。 余化龙赶忙带人过来,把马玉龙解开,搀扶起来。马玉龙拜了老泰山,余化龙便跟他要定礼。马玉龙说:“我出来追贼,身边未带什么物件,择日再送定礼吧。”余化龙说:“好。”便叫余强、余猛赶快去西院把那五位放了出来。余强去了不多时,将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胜官保五人带至大厅,将众人兵刃交还。引见已毕,彼此见礼,余化龙便吩咐摆酒。喽兵答应,来到厨房说:“快备酒筵,今天寨主爷大喜的日子,必然有赏。”厨子立刻预备酒席。 少时,喽兵将桌椅排开,酒菜上齐。马玉龙、石铸上座,东首是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胜官胜五人,西首是余化龙相陪吃酒。石铸问:“老寨主跟水龙神马玉山是怎么认识的?” 余化龙说:“马玉山之妻金氏,是连环寨四十八寨总寨主金清之胞妹,我与金清是总角之交,故此马玉山他时常到连环寨来。 我们是口盟的结义兄弟,平常我就知道他的脾气偏颇,只知有己,不知有人。我时常良言相劝,他并不听信。后来他在清水滩的所做所为,甚是可恶,我已跟他断绝往来。他屡次派人请我,我都未去清水滩。今天那马铠同飞云逃到我这里,苦苦哀求我救他。我知道飞云在京都盗过手串,是奉旨严拿的要犯,焦家二鬼是逃军,清风道人是行刺的人,这都情同叛逆,我焉能保护他们?我只可将他等拿获,交与大人,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石铸说:“事不宜迟,且等等吃酒,我们先把这几个贼人拿住再吃酒吧!”余化龙说:“他们现在后面花园内,好似笼中之鸟,釜内之鱼。”说着话,众人各抄兵刃,要去捉拿飞云等众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七回 飞云暗探机密事 玉龙私访遇贼人 话说余化龙带着众人,意欲捉拿飞云等,众人会合在一处,一齐扑奔后面,来在逍遥阁之下。余化龙说:“你们分四面扎住,一齐上去,把他们惊走了,反为不美。”马玉龙说:“我上楼,你们都在楼下,分为四面。”众人说好,马玉龙同余化龙上楼来,只见桌椅酒席还排着,贼人却一个不见了。余化龙不禁一愣,不知道这几人哪里去了?马玉龙也看得真真切切,现在人都没了。 书中交代:这五个贼人中,就是飞云诡计多端,为人精明强干。他虽然在逍遥阁上吃酒,听到外面一阵大乱,就说:“你们众位喝着,我到前面去哨探哨探。”来到前面一瞧,见已把石铸等六个人捆上了,心中甚是喜悦,回到后面向马铠说:“这位老寨王真待你不薄,他已将追你我的几个人拿住了。” 马铠说:“那是自然,我们是老世交,要靠不住,我也不来投奔这里了!”飞云说:“虽已拿住这六个人,他可没杀,捆上搁在了西院。若真有交情,他既捉住了,就该把你我请过去,看着一杀,那才是真的。只怕还有变,我们不可大意。”清风说:“这话有理,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说着,又听前面一阵大乱,飞云出来一看,是马玉龙进了山寨。他暗中看着余化龙跟马玉龙动手,正不分胜负,又见余金凤出来。飞云把脖子一伸,两眼一眯缝,心中说:“真是深巷卖好酒,兴隆寨竟有这样美貌的佳人,今天我飞云要不走,晚上去找她追欢取乐,凭我的小模样也算过得去。”这飞云本是采花淫贼,见了姑娘媳妇,他就要想。今天一见余金凤长得花容月貌,真是十分人才,及至飞云见到余金凤把马玉龙拿住,只吓得他一吐舌头:“这个手艺,我可不敢了!我要去采花,惹翻了她,也这样揍我,不用打草稿。”他瞧着把马玉龙捆上,余化龙在讲宝剑时,他听得甚是入味。后来听说请石铸去提亲,飞云就冷了半截,说:“我和尚再没有这样的便宜事了,我们想法赶快逃走,别等死了。”回去向马铠一说缘由,问马铠有什么主意?马铠说:“有主意,我们奔庆阳府找我娘舅去,他是连环寨四十八寨的总寨主,叫金钱水豹金清,二寨主叫滋毛水虎金亮,两人统辖四十八寨,俱归他调遣。咱们去到他处,约请水旱两路英雄去劫杀彭大人,可以给你我报仇。事不宜迟,赶紧走,如喽兵问起,你我须如此如此。”众贼人点头答应,跳出后墙,到了河边。喽兵问说:“你们几位上哪里去?”马铠说:“我们奉寨主爷谕,有机密大事,快放船过来。”喽兵将船靠岸,他等便扑奔西南去了。 及至余化龙带着众人来到逍遥阁,一看贼人已踪迹不见。 余化龙说:“了不得了,我失了神了!谅他走得不远,赶快追!”众人跳出后墙,顺山坡来到前面河岸,见隐隐三里之远,有一只小船,料是飞云等人。余化龙就问:“谁叫你们把他等渡走?”喽兵头目过来禀道:“他几位说,是老寨主叫他们去办机密大事,我们都知道他等跟老寨主有交情,却也不敢违犯,由一个小头目和四个水手,送他们上青松岭,这时已追不上了!”马玉龙说:“总是贼人命不该绝,自有定数。”余化龙说:“你我大家回去吧。” 众人回到大寨,来到分赃厅,从新落座吃酒。余化龙问道:“众位都保举什么官了?”石铸说:“我从嵩阴县跟大人当差,立了几件功劳,大人赦了我的军罪。前番大人奏折入京,也将马贤弟赦罪,收回本旗。我二人都得了六品军功,现在有官无职,听大人差遣委用。”余化龙说:“我将来办一件大事,总要天下扬名,立下功给我姑老爷,能官居一品,那就遂心愿了!” 马玉龙说:“是了。”大众吃完了酒,天色已晚,不能回去,都住在大厅之内。 次日早饭后,余化龙叫余强、余猛把众人送出卧龙湖。有马玉龙的一只船过来迎接,众人跳上自己的飞虎船,向余强、余猛二人告辞。马玉龙的船来至东岸,众人回到大营,将清水滩贼人之口供讯明,撤回潼关,兵回本汛,把黄马褂、大花翎交还大人。大人吩咐把水龙神马玉山带上来,一问口供,马玉山颇有不怕死之色,目无王法,口出不逊。大人说:“我理应重办你这窝藏贼党,拒捕官兵之罪,均拟斩立决。”冯元志上来给大人磕头,说:“民子被差官所约,打探清水滩,若非马德,民子同毛如虎已死在清水滩了。求大人格外施恩,给马氏门中留后,公侯万代,禄位高升。”大人说:“你起来吧,这样的贼人理应斩草除根,念你给他求情,本阁从轻办理。马玉山窝藏贼首,理应凌迟处死,今姑且从轻,改为斩立决,就地正法,人头号令。马显乃叛贼之子,屡次拒捕官兵,实属目无王法,本应枭首示众,本阁因冯元志求情,将马显、马德、马江、马海充军新疆不回,所有拿获之一干贼党,递解回原籍,交地方官严加查办,不准逗留在此!” 俟将潼关众贼之案办定,大人专折入都,鼎力保举所有清水滩之立功人员。石铸、马玉龙、赵友义居功之首,余者按次序造具履历清册,呈送兵部。大人在潼关歇息,等侯旨意。 过了数日,有礼部右侍郎田文忠,奉圣旨按驿站加紧前来潼关,先遣报马来到公馆。彭大人见了报单,不知钦差天使来此何干,聚集众官等候迎接圣旨。次日辰刻,有探马到,彭大人即带领所属文武迎接圣旨。接进公馆,圣旨一悬,大人按见君礼,行了三跪九叩。钦差田文忠把圣旨展开,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吏部尚书彭朋勤劳卓著,办事精明,屡次剿灭巨寇,安抚黎元,实有先贤之风。朕赏赐银龙佩一块,赐免死金钱一个,钦此钦遵!所有保举人员,有宫门抄单。马玉龙以守备用,赏加四品衔;徐胜、刘芳、武杰、纪逢春、苏永禄各赏加一级。石铸、胜宫保、赵友义、冯元志、段文龙、赵文升、刘得勇、刘得猛剿贼有功,均钦赐把总,跟彭朋差遣委用;苏永福立功后,被贼杀死,照军营阵亡例,恤其子,应得世袭云骑尉,暂以千总用,归彭朋手下效力。又旨:飞云盗去珍珠手串,屡次搅扰地方,着彭朋即行拿解。钦此。 众人随大人谢恩。田文忠说:“现在大内失去九头狮子印,在乾清门寄柬留词,今将原诗抄来,请大人一看。主上限一月缉拿。”大人这一听,就是一愣。田文忠大人将诗句拿出来,彭大人一看,只吓得魂不附体,不想又出了一件惊天动地之事。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八回 清风暗用迷魂酒 英雄识破巧机关 话说彭大人接过诗句一看,大吃一惊,知道这件事不容易办,乃是仇人跟我作对,因忌我在圣上驾前有忠诚信实之名,这回就怕我的命没有了!众差官见彭大人接过这张纸柬,面色改变,也情知不好。这诗句原来写的是:白刘石姓论英雄,夜入京都紫禁城;禁地盗去狮子印,拿问彭朋便知情。 彭大人呆了半天,这才吩咐款待钦差,细说大内的缘故。 田文忠说:“只因上月二十三日太后老佛爷万寿,王公大臣在里面庆贺。宫内有戏,出入的人未免杂乱,夜晚就把九头狮子印失去。天光一亮,乾清门递上字柬,万岁爷就知道贼人跟大人有仇,先着顺天府五城一体严拿,至今并无音信。只因见了大人奏折,保举人员不少,知大人爱收英雄,故此给你一个月限办理此案。”大人点头,这才摆上酒肴,款待钦差。次日,田文忠告辞,回京交旨。彭大人送出公馆门外。 大人回来,把众差官叫来说:“现在圣上失去九头狮子印,贼人留下诗句,明明把我告下来了。圣旨限我一月,要将贼人拿住。我也不知是哪路贼人这样胆大,我给你们十天期限捉贼,我必定要着实保举。”众人答应下来,各有各的知己之人,改扮行装,离了公馆。 内中单表马玉龙同石大爷、胜官保三人,出了潼关北门,走有七八里之遥,石铸说:“马贤弟!你看这件事情够多腻,竟有白、刘、石三人在京师内地,盗去九头狮子印,把大人告下来了!你知道这白、刘、石三人是哪路人物?”马玉龙道:“小弟虽在绿林,这两年不甚交接同道之人,实不知这三人是哪路英雄。石兄最爱交接绿林之人,谅必知道。”石铸说:“我实在想不起这三姓中的人物。”马玉龙说:“我今晚回去,到店中问问我师兄,他可知道这些事?天下有名的绿林,他无不认识。”石铸说:“有理,看我姐丈他可知晓此人。”玉龙说:“这很好。” 二人正说之际,见眼前有一片黑树林。三人进了树林,只见里边一座古庙,坐北朝南。抬头一看,山门上有一匾,泥金字写着“敕建玄真观”,山门紧闭,东阁门也关着。里边是三层大殿,还有配房。此庙已年深日久,有不少坍塌之处。马玉龙说:“石大哥,且到庙中歇息,庵观寺院,乃是过路茶园,我们进去,勿论是老道和尚,他必预备。”石铸说:“那是自然,我也渴了!”胜官保说:“我也渴了,我们先进去吃杯茶吧。如今到哪里去访北京丢失的东西?我们在此地查访,倘贼人在北京,我们不是自劳神么?”马玉龙道:“这话也是,大人既派我们出来,不得不如是。”三个人这才打门,里面把门一开,是个十五六岁的道童,头绾丫髻,身穿蓝布单道袍,青护领,白袜青鞋,手拿一把拂尘。一见众人,连忙合掌当胸,打一稽首,口称:“无量佛,三位施主老爷从何处来?”马玉龙说:“由潼关到此访友。” 小道童让三人进了庙,在东鹤轩落座。道童转身进里边去,工夫不大,托出三碗茶来,问道:“三位施主贵姓?府上何处?” 石铸问他:“你这庙中有几个老道?你可有师父?”小童儿一一禀说:“我有师父,师父好练武,没事就在庙中练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样样拿得起来。我们两个人,有四顷水旱稻田,山上有四块果木园子。”马玉龙一听,知是富足之庙,吃了两杯茶说:“道童,把你师父请出来,我们见见。”童儿说,“你们来得不巧,我师父今天带着我师弟下山访友去了,这庙留我看着。”石铸说:“是了。”玉龙坐够多时,说:“石兄,依我之见,我们不必往别处去了,在此歇息之后,就回公馆吧!”石铸说:“也好。”胜官保一语不发,只听他二人的吩咐。此时天已不早,已交未末申初。马玉龙说:“天不早了,我们慢慢回去吧!”小道童说:“你们三位施主是哪里人?”马玉龙说:“我们是北京的。”小道童说:“昨天来了三位,住在我们庙中,也是由北京来的。我打听半天,说北京很热闹。他们一位姓白、一位姓刘、一位姓石。”马玉龙一听这三个姓,说:“三位在此住了几天?”道童说:“就是昨天一天,他们很开通,给了二十两香资。”马玉龙说:“你知道这三人是哪里的人?”道童说:“他们是庆阳府的人,昨天他们住在这里,说京中热闹非常,我听得恨不能飞去,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马玉龙说:“一处不到一处迷,其实也是一样。”心中暗想:“这话有根,莫非这人真往这里来了?这可活该,无意中访出点消息来了。明天我们顺着大路寻访,也许能找着贼人。”他想再跟道童盘问盘问,便说:“我们少待片刻再走。”道童议:“何妨多歇息一会,晚上庙里粗斋现成。”石铸说:“也好。” 道童转身出去。胜官保说:“石大爷!你瞧巧不巧,误碰误撞,会访着贼人的踪迹,真会这么来了,这也是贼人该当遭报。”说着话,道童端进酒菜来让三位吃。石铸、马玉龙二人坐下斟酒,马玉龙看酒发浑,不禁一愣。心想:这道童说话很老实,也许这酒是剩在坛子底下的,便说:“道童,你叫什么?” 道童说:“叫永清。”马玉龙说:“你吃这一杯酒吧!”小道童一听,脸一红,眼珠一转,马玉龙就看出破绽来了,说:“你吃。” 道童说:“不会吃。”马玉龙说:“你不吃不成。”道童回头往外就跑,马玉龙赶上揪住,他如何动得了。马玉龙捏住他的嘴,把酒灌下去,只见小道童一咧嘴,扑通栽倒在地。石铸说:“贤弟!此事多亏你细心,不然我们都入牢笼。”马玉龙说:“兄长,咱们快到后面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石铸拿了杆棒,三人出了东鹤轩,往后走了一重院落,由大殿往东一拐,就看见四扇屏门,当中开了两扇,进了屏门一看,是北房三间,东首屋中隐隐射出灯光,只听屋内正有人说话:“马大哥,我们要遇见别人,还好动手,惟有马玉龙,他真是个英雄。”马玉龙一听,不是别人,正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还有独角龙马铠,五人同一个老道士,正在屋中提说此事。石铸大嚷一声说:“好贼崽子,你们的诡计焉能瞒得了石大爷,待我今天捉拿你等去见大人请功。”三人把门一堵,飞云等想要逃走,却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八九回 余化龙泄机佟家坞 众差官卧底邪教中 话说马玉龙、石铸、胜官保三人来至后面的屋中,正值飞云、清风等同一老道说话。石铸一看这老道,原来就是由葵花观逃走的恶法师马道元。 他自葵花观逃走,来到这里,将本庙的老道害死,就在这庙中存身。飞云等人由卧龙湖逃走,清风就要奔庆阳府。飞云说:“暂且莫忙,就在附近的地方歇两天,等彭大人动身后,我们再走,如碰着他,遇见办差官员,岂不被获遭擒。”清风说:“好,我们奔玄真观,听说马道元在那里。”众贼这才来到玄真观,与马道元同在一处。头天晚上,来了三个贼人,在这庙里投宿,乃是凤凰山一百单八鸟之内的贼人,约飞云众人上佟家坞,飞云众人不去。这三个人走后,飞云想要回京都。清风说:“不好,京都人烟稠密,我等身皆背重案,依我之见,还是奔庆阳府找我师父去,即使有人去找我师父,也不怕他。” 飞云说:“别忙,住两天再说。” 今天马玉龙等人进来,小童进去一说,飞云出来探明,向众人说:“可了不得,来的这三个人,都是你我的对头。”马道元说:“不要紧,回头留他们吃酒。”便告诉小童,要话中引话,别叫他们走了,留下他们吃酒。小童故此出来说闲话,留下众人吃斋,这才把迷魂酒端出来,没灌成人家,马玉龙倒把他灌了。 石铸等三人来到后面,听见是对头冤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石铸在外面一嚷,马道元由里面蹿出来,摆刀扑奔石铸。 马玉龙赶过去就是一剑,马道元闪身来奔马玉龙,三五个照面,就被马玉龙一剑把刀削断。马道元往圈外跳去,被胜官保一龙头杆棒打倒,石铸过去按住捆上。马道元只是瞑目受死,一语不发。马玉龙再往屋内一瞧,飞云等都已不见,由后窗户逃走了。 马玉龙再上房一瞧,踪迹不见,这才说:“我们将马道元带走吧!那几个贼人跑了,山路崎岖,也不必追了。”石铸说:“既然瞧见了,总要去追,昨天圣上还降谕旨,捉拿飞云,今天要把他拿住,也是一件惊天动地之功。”马玉龙说:“无奈贼人已跑远了,不见踪迹,你我不是枉用心机吗?”再一找,连道童也跑了。石铸只得把马道元背起,三个人离了玄真观,径回潼关。 天光大亮,来到公馆,正遇大人派徐胜做监斩官,押解水龙神马玉山出斩。石铸进去面禀:“现在拿住马道元,他前在葵花观陷害差官,今又窝藏飞云等人。”大人说:“自我头次下河南,他在圆通观就身背命案数条,早应身受国法,带他上来!”大人看了一看,也不讯问,吩咐随马玉山一同就地正法。 左右将马道元绑上,押解市口,老道破口大骂。杀完了贼人,大众回来了。大人问道:“你们出去查访九头狮子印,可有下落?”众人回说:“并无踪迹,实不知被哪路贼人盗去。” 大人派众差官一连查访多天,并无下落。大人心想,再查访不着,递上复奏折子,就要起身。 这天,只见有人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位余化龙,来找马玉龙马大爷。”马玉龙一听岳父来了,赶快出来迎接。来到外面,见余化龙骑着花驴,一概新鲜,过去行礼说:“岳父从哪里来的?”叫听差的人把驴接过去,拉在马厩喂上。把余化龙让进公馆,众人过来见礼,还有不曾见过的,都给引见了。马玉龙说:“岳父来此有公干么?”余化龙说:“有一机密大事,我特来禀见钦差大人。姑老爷,这件事我给你办好,虽不能保你封侯封王,也能官居极品,名扬天下。我得面见大人再说。” 马玉龙说:“有甚大事,可以对我先说说。”余化龙说:“这是万年不遇的巧机会。”马玉龙说:“既然如此,你老人家在此少待,我去禀见大人。” 马玉龙直奔上房,给大人请安,说:“现有我岳父余化龙来求见大人,说有机密大事。”大人说:“请进来吧。”马玉龙来到配房,说:“钦差大人有请了。”余化龙说:“这几天,你们大家都急了吧?”马玉龙说:“急什么?”余化龙说:“皇上丢了九头狮子印,你们不着急吗?”马玉龙说:“现在我们寻找十几天了,并无下落,既是你老人家知道更好。”余化龙说:“我一时半时也说不完,见了钦差大人再说吧。”马玉龙在前头带路,余化龙跟随着来到上房。大人正在椅子上坐定,余化龙过去行礼,大人吩咐看座。彭福搬来凳子,摆在一旁。他是一个民人,大人给的这脸面不小。 余化龙告了座,说:“钦差大人在上,草民来此非为别故,因有一件大事,要在大人台前告禀。”大人说:“余义士有什么事,只管请讲,不必这样吞吐。”余化龙说:“在潼关西北,离此有一百八十里路,山内有一佟家坞,那里住着一家财主,姓佟,人称佟百万,家有千顷之地,买卖无数,他家山内还开有金矿,由此得了无数的富贵。我与这佟家坞的庄主是结义的兄弟,佟百万倒是本分人,由举人报捐皇上家银钱,皇上赏给金陵建昌道,在外做官。他有四个儿子,叫金柱、玉柱、锁柱、宝柱,在佟家坞方圆二百里地之内,都是他一家的买卖房屋,还修了二十里地的城池,均归他佟家所辖。他有一个师父,叫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的白练祖,在四川峨眉山上练气,这个老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他立了一个教,名为天地会八卦教,在家中设立了招贤馆。白练祖又从江西信州萃聚峰请来他的两个师兄:大师兄叫天文教主张宏富,二师兄叫地理教主袁智干,在佟家坞立了三教堂,收了五百徒弟,分散到普天之下,给他劝教。 内中有东西南北的都会总,分掌四面。前者给我写信,也请我入教,因知道我跟他父亲结义,封我一字并肩王,佟金柱他自立为开天中正王。民子想:我要一入伙,就算反叛,因此就没有回信。他自起意造反,又给他父亲写了一封信去,佟百万一见,又气又怕,就病倒了。他病得十分沉重,就在江南买了七八块坟地,又告诉他妻子买七八口棺木,一死之后,在各坟地各埋一口,恐怕他儿子造反被刨坟,果然未及一月就死了。他妻子尹氏,还有一女叫佟金凤,由南边回来,由我卧龙湖经过,给我带了许多土产,并说佟金凤已死在半路,甚是烦闷,要约我入伙,把我女儿余金凤过继他为女儿。他等定于七月十五日挑选兵马大元帅。我想约我们姑老爷设法定计,捉拿这一伙反贼,一则为国家除害,一则为众位立功,岂不两全其美,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人一听此言,说:”那九头狮子印,莫非落在佟家坞么?“余化龙说:”大人要问,内中还有一段隐情。“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回 马玉龙改名诈降 谢自成奉令查店 话说余化龙听大人问起九头狮子印的事情,便说:“只因那佟家坞要选一位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原来在招贤馆有佟金柱知己的几个贼人,内中有一个姓杨名坤,人称白猴,此人偷盗甚能,就在佟金柱跟前说下大话,要到京都盗取九头狮子印。他带了两个贼人前去,一个叫抄水燕子石铎,一个叫燕翅子刘华。这三个贼人到了北京城,有二十余日,竟将九头狮子印盗出来,打算挂兵马大元帅时就用此印。我听见这个消息,打算明天先同我女儿,随佟百万之妻尹氏去佟家坞。我一去就是一字并肩王,让我们姑老爷同公馆的办差官先去几位,若能抢得这个兵权到手,就好破贼。”大人一听,说:“此事如果是真的,本阁必要专折奏明圣上,保举老义士做官。”余化龙说:“民子并不愿意出世为官,我得的功,给我姑老爷,只求大人提拔栽培。”大人说:“老义士,你先请吧,我一定派人到佟家坞卧底。” 余化龙回身来到配房,说:“姑老爷,你们去时,如不换衣服,不得进佟家坞的边界。”马玉龙就问:“天地会八卦教是什么打扮呢?”余化龙说:“天地会中的打扮,也不从古,也不从今,里面的武将,都是头戴三角白绫巾,有的勒金抹额,有的勒银抹额,身穿白缎箭袖袍,都是青缎靴,扎白花,各以白鹅翎为记。他们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他们教中人,全是这样打扮。你们要去,须要更改姓名,扮着天地会的式样。”马玉龙说:“是了,你老人家请吧,五天之内我们必到。”余化龙告辞,大家送出公馆以外。 马玉龙回来问道,“上佟家坞卧底,谁人跟我同去?”花枪太保刘得猛、黄面金刚孔寿、白面秀士赵勇三个人说:“算着我们。”花刀太保刘得勇、纪逢春说:“算着我们。”武杰说:“算着我。”连石铸、胜官保等八个人都愿去。回明了大人,每人赏给二十两银子置办服色。傻小子纪逢春拿了二十两银子就问:“我置办什么服色?”马玉龙说:“天地会以白为主,靴子要扎白花,腰缠白绫。” 纪逢春一听,转身向外走去,一出公馆,就碰见出殡的,过去把丧家拦住说:“咳!你等慢走,把你这身衣服卖给我,连你这帽子和手里拿的棒都卖给我。”丧家说:“你家谁人死了?”纪逢春说:“你胡说,老爷当耍的?这是差事,我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愿卖不愿卖?”丧家一想:“已经到坟地了,这孝衣只值一两银子,为何不卖,得着二十两银子,也好还亏空。”便说:“我卖给你。”说着话,把孝衣孝帽脱下来,连幡递给纪逢春。纪逢春把二十两银子给了丧家,随即穿上孝衣,带上孝帽,拿幡进了公馆,一直来到上房。大人正在看书,纪逢春说:“大人你瞧瞧,好不好?”大人一见,气往上冲,公馆衙门本来最忌穿白,便叫当差的把他赶了出去。纪逢春来到差官房,众人一瞧,全不悦了。武杰说:“混帐东西,谁死了?你还不磕头。”纪逢春说:“你们叫我穿白的,现在又来说我。” 马玉龙说:“你这不对,你把幡撕了吧!”纪逢春瞧人家贴白太阳膏,他便把幡撕成白布饼,贴在天灵盖上,又把孝袍撕了,另换衣服,系了一条白带。 次日众人骑马,纪逢春仍骑玉圣庵得来的那匹白驴,大众起身出了公馆,顺大路直奔佟家坞。头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正午就来到佟家坞边界。众人进了山口一瞧,另换一番天地,所有住户的门口,也有画白八卦的,也有画黑八卦的,也有画白圈的,不知道是些什么暗记?马玉龙都留神记在心中。 日色西斜之时,来到佟家坞城里,住在东关客店。这店坐北朝南,内中房子不少,字号“天成客栈”。众人下了马,小伙计过来说:“你们诸位都是来下场的吗?几位就住上房吧。” 众人进了屋中,石铸说:“这武场可全是佟家坞的人,还是有外来的人?”小伙计说:“哪里人都有,可都是我们教中人。上一个月,从华县、延津县、山东白莲池、苏州太湖、直隶北京来的不少,个个等着得这元帅呢!今天你们几位来巧了,我们这一百多间房子,原先都已住满,这上房先住着红毛太岁郭明、白面狼吕寿、乌云豹张鼎、病二郎吕福。他们在这店住了一个月,佟家坞的王爷今天刚请了去,打了公馆,上房这才空出来,你们几位就住了吧。”马玉龙说:“很好,你去倒壶茶来。”小伙计转身出去,工夫不大,端上茶来说:“你们几位会总贵姓?”马玉龙说:“我姓马名士杰,你问我名姓做什么?” 小伙计说:“晚上我们得上店簿,上巡捕所去回禀,那巡捕所的两位会总,专查各店的住客,怕有不是我们的教中人,来打探机密事。会总爷要查问是哪路的人,必有哪路会总爷的信,不然也挂不上号,也不能进场。”马玉龙心想:“我们没有信,也不知岳父他老人家来了没有?”自己正在思想,店家拿出花名册,头一名就写了马士杰。胜官保改名关保。一问纪逢春,傻小子说:“我叫纪阄儿。”石铸说:“我叫石柱儿。”众人都按名字写下去。 店家走后,马玉龙要了一桌酒,九个人同桌吃酒。又告诉伙计:“你下去吧,叫你再来。”石铸一看这席,鸡鸭鱼肉,干鲜果品俱备,甚是不错,说:“马贤弟!你我这样的人物,总是走南闯北,竟不知此处有这样的反叛!”马玉龙说:“店中悄言,这里全是他们的人,诸事都要小心才是。”石铸说:“这个自然,我也知道有此一说。”众人推杯换盏,吃到月上花梢,店中人便来回伺候。 天有初更之时,忽听得外面马蹄奔腾,人声呐喊。石铸等人听见就是一愣,都出了上房,往外一看,只见店门大开,由外面进来有五十名八卦教的兵丁,各执刀枪棍棒。为首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头戴三角白绫巾,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插着白鹅翎,身穿白缎子箭袖袍,上绣黑牡丹花,腰系丝绦,足下青缎靴子,扎着白花,手执铁棍;下首矮小身子的那个,也是这样打扮,五短身材,紫脸膛,手使一对虬龙棍,带来了五十名兵丁,直奔上房而来,把马玉龙等人吓了一跳。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第一百九十一回 赛霸王力胜五杰 马玉龙单臂举鼎 话说从店外进来了两位会总,直奔上房说:“店主,上房坐定的是些什么人,可上好了店簿?”那店家说:“并无外人,都是会中人,是来夺都会总的,头一名马士杰。”那两位会总一所,说:“原来马会总住在这店,一字并肩王吩咐我二人,在各店中查店之时,要留神打听。这马士杰乃是老王爷的徒弟,今既住在这里,我去见见。”说罢,来至上房,说:“马大爷!今天才到。”马玉龙说:“不错,今天才到,会总贵姓,你怎么认识我的?”那会总说:“在下姓谢名自成,绰号人称金头太岁,那是我拜弟矮金刚公孙虎。我二人是巡捕所的都会总。昨日一字并肩王交派说,这几天你们几位必到,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弟,还说如来之时,叫我二人查店遇见了,先给他老人家送个信。今天可巧在这里就遇见了。店家,马会总无论吃了多少钱,不准要钱,开一笔帐到我那里去取吧。”马玉龙说:“使不得,我给了就完啦。”谢自成说:“这些小事,我已给了。”马玉龙说:“我也不必再让,你我后会有期就是。”谢自成告诉店家要加意伺候,说:“这是并肩王的徒弟,来到这里,我们的王爷必定重用。”说罢,带着手下人去了。这店中伙计和掌柜的,便时常来问茶问水,很透殷勤。 一夜无话。次日是七月十四日,一早余化龙就叫家人给马玉龙送来一个包袱,内装改换行装的衣服。马玉龙打开一瞧,是一顶三角白绫巾、一件白缎子绣花团龙袍、一件箭袖袍、一双青缎靴子上面扎着斗翅蜂。接着,又派人送过来一桌酒席,担来一坛美酒,还说:“老王爷少时就来。”马玉龙众人这才排开酒席,同坐吃酒。工夫不大,听后面一片声喧,纪逢春出去一瞧,有五十名步队扛着刀,五十名马队,当中一匹坐骑之上,正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十数个跟人,来到店门首。 众人迎接出去,马玉龙带着大家行礼。余化龙带着亲随人等进了店中上房,马玉龙又过去行礼。余化龙说:“我正盼想你们多时,今日来的正好,明日是你们夺印的日期,先给你们挂上号,明天去演武厅伺候进场,今天我带你们先去看看。” 余化龙见屋中没有外人,就说:“明天你们能夺了这个元帅,一来九头狮子印可以到手,二来有了兵权,也好办了,现在贼人势派甚大。”马玉龙说:“明天看事做事,见机而作。” 余化龙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带着众人出了店门,先到号房挂上号,然后直奔十字街,带领众人看了佟金柱的王府。在十字街的西面,坐北向南,东面是王府,西面是预备下的元帅府,街南是演武厅,南边一片是教军场,周围有五里之遥,按次序分金木水火土五方。马玉龙等看明,这才回店。 余化龙回归王府,又派了十多个人来伺候马玉龙。店中掌柜的和伙计,都知道他们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没人敢惹。马玉龙在店中没事,同众人闲谈了一天,倒很自在。晚上,店中给抢状元的老爷预备进场院的饭,打状元灯笼。马玉龙同众人在店中吃了酒宴,天有三鼓,外面人声呐喊,街市上一阵大乱。 马玉龙同众人骑上马,各带兵刃,来至演武厅挂了号。 在正东站着一瞧:北边是九间九龙厅,当中坐定佟金柱,头前有十二个童儿,打着金锁提炉,二十四位镇殿会总都是肋上佩刀,有五百亲兵护卫。东面摆着座位,是一字并肩王余化龙;西面是他的三个兄弟佟金柱、佟锁柱、佟宝柱。下面两旁站着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这四个人各执兵刃。佟金柱身后有四扇屏风,做出两条金龙,二龙戏珠。今天两旁夺印之人不少,有佟金柱的手下大将抄水燕子石铎,奏明佟金柱说:“要来夺印之人,须先练弓刀石,然后上马动手,讲究马战、步战、水战,若能连胜五将,准其挂帅,余者量材取用。” 那佟金柱升座演武厅,拿过花名册一看:头一个是赛霸王胜昆,山东人,乃是武举,上京会试时因失仪被赶出了南天门,自己没脸回家,就在北海子大红门放响马,打劫来往客商。后来遇见八路都会总妖道吴恩,看他是一个英雄,约他到佟家坞来,派他为散值会总。佟金柱对他甚为喜爱,以优礼相待,想在造反时派他为帅,又怕众人不服,故此想出立这武场,考取英雄。倘再有比胜昆能为武艺高强的,就派别人;若没有时,就派他为帅。故此各路的天地会、八卦教中人,都得了信,定于七月十五日,在佟家坞来夺取帅印。 今日天下各路八卦教的会总,全都在此了。佟金柱看头一位就是胜昆,叫上来说:“你如在前三场完时连敌五将,立胜五杰,便准你挂印为帅。”胜昆他本是武举人出身,要先拿前三场,把人赢了。他想:天下绿林不会弓箭的多,故此出这主意难人,不会弓箭的不能上来,前三场就交代不了。 今天胜昆下了彩山殿,要过头号弓,拉了几膀搁下,又把大刀拿过来,耍了前后背面花,把刀耍完了,再练头等石。大众齐声喝彩。把石头练完,他站在当中一抱拳说:“天下众会总人等听真,在下姓胜名昆,绰号人称赛霸王。今王爷千岁要挑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如有交代完前三场的人,下来跟我比武。”这时,只听得西方庚辛金白旗下一声喊嚷:“待我来。” 只见出来一骑金睛闪电白龙驹,鞍鞯鲜明。那人跳下马来,身高八尺,细腰窄背,勒着金抹额,二龙斗宝,当中一朵红绒桃,身穿粉绫缎箭袖袍,足下白缎靴,面皮微白,海下虎须,正在壮年,在“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条五钩神飞抢。他来到彩山殿之下,先参见了开天中正王,报名说:“臣张鼎,绰号人称乌云豹,乃河间府商家林人氏。”佟金柱说:“你下去,若能连胜五将,准你接印为帅。”张鼎说:“遵旨。”转身下来,拉了三膀头号弓,耍了大刀,拿了石头。张鼎原来是武秀才出身,只因在家不务正业,好吃喝赌嫖,身入邪教。今天把刀、弓、石练完,过去说:“胜兄,你我马战、步战?”胜昆说:“你我步战比拳,不必比兵器。”二人擦拳比试,三五个照面,张鼎就不是对手了,只打得力乏筋疲,败了下去。 马玉龙这边的众人,只有四个人是武秀才出身,即花刀太保刘得猛、花枪太保刘得勇和孔寿、赵勇能练刀弓石、马步箭。 刘得猛、刘得勇过去看看头号弓,拉了两膀,前三场未能交完,四个人碰了钉子下来。胜昆哈哈大笑说:“真正有能为的再上来,若无真正能为,不必上来现眼!”话犹未了,就听东北一声呐喊,出来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要在演武厅比武夺魁。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二回 胜官保误言泄机 余化龙夜探帅府 话说胜昆正在教军场发威,藐视天下英雄,只听得东北一声喊嚷,出来一人,正是打虎太保纪逢春。大众睁眼一看,见此人身高七尺,身穿紫花布裤褂,腰系白带,现换的一双青袜,扎着白花,人家是两贴太阳膏,他却在天灵盖上贴一块白饼,面皮微黑。他来到彩山殿说:“王爷在上,我叫纪阄儿,给王爷叩头。”佟金柱一瞧这个模样还要当元帅,就说:“纪阄儿,你也敢到彩山殿夺取帅印?有什么能为,真象马猴精。你是哪里人?谁带你入教的?是哪路会总拿文书把你调来?”他这几句话,便问得纪逢春张口结舌。 旁边余化龙一看,甚是着急,要是傻小子说错,泄露机关,岂不坏了大事。他连忙说:“王爷,这纪阄儿是我卧龙湖喂马的喽兵头目,此人武艺颇佳,刀枪棍棒,拳脚纯熟,是跟我徒弟马士杰来的。王爷挑选英雄,不可以貌取人,何不叫他下去交代三场,如武艺高强亦可重用。”又说:“王爷!自古因以貌取人而失事者常有。当年王莽开科取士,夺取五虎状元,中了岑彭的才貌,不中马武的奇才,因嫌马武貌丑,就赶出了南天门。焉知马武系文武全才,一怒便在望月楼题下反诗一首,写的是:自幼生来心性卤,脚踹壮士如泥土。 论文备读五车书,曾受十年寒窗苦。 王莽开科取贤人,不辞千里来比武。 老贼白眼慢贤人,因我貌陋当面辱。 此处无地可容身,怒拿长剑寻汉主。 直至刘秀定国,狐蹄冈姚期、马武双救驾,保了光武中兴,在受禅台诛苏剐莽,这皆是王莽一念之差。那时要是点中了马武的状元,焉能如此?这也是天理循环。再说唐僖宗皇帝开科取士,黄巢也因貌丑不中,被赶出南天门。那黄巢一怒,反出长安,起兵夺取了西京,杀人八百万,只杀得唐僖宗避兵四川。 后来程敬思搬兵沙陀国,请了晋王,二十七镇诸侯聚会河中府。 黄巢未灭朱温反,五龙二虎擒彦章。这皆因僖宗一念之差,惹出这样大祸。今日王家共举大事,再不可以貌取人。“佟金柱说:”王叔千岁所说有理,纪阄儿,你就趁此下去,如能过了前三场,再与胜昆比武就是了。“ 纪逢春答应,把头号弓拿了过来。他本来没拉过弓,今日把弓套在脖子上,用手一拉,连拉几下,说:“来吧,你们哪个敢过来,照我这样练一回。”放下了弓,又把大刀拿起来,顶在头上转了几下,就像狗熊耍扁担那样,然后又把刀换在背上,耍了几下放下。他这才去拿石头,使了平生之力,好容易把那石头拿了起来,自己放下去说:“黑大汉,来来来,你我二人比试武艺。”胜昆一瞧这纪逢春相貌虽然丑陋,力气倒也不小,忙说:“纪阄儿,你可会拳脚?”纪逢春顺口答言说:“会拳脚。”二人走了有五六个照面,纪逢春一失神,被胜昆一脚踢了一个筋斗。纪逢春只躁得面红耳赤,自己回了东房。 胜昆更加洋洋得意,说:“众位听真,有本领的再来,没有本领者,不必来此处人前现眼。” 话犹未了,只听东边有人说:“对面小辈休要夸口,我来也!你们可知道玉面哪吒马士杰的厉害?”原来马玉龙不愿出来,虽然是来此卧底,又恐怕有人认识。石铸见纪逢春一输,说:“马贤弟,我们干什么来了?”说着话,石铸就嚷,把玉龙往外一推。马玉龙听石铸已嚷出自己的姓名,便不能不出来了。马玉龙先到彩山殿见了佟金柱,行礼已毕,佟金柱一看马玉龙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箭袖袍,绣蓝团龙,腰系五彩丝带,足下青靴,面皮微白,透出粉红,如桃花一般,目似朗星,眉如漆刷,鼻梁高耸,唇似丹霞。佟金柱一瞧,就喜爱这一英杰,说:“马士杰你下去,如能将前三场交完,再与胜昆比武,力胜五将,可得都会总之爵位。” 马玉龙回身下来说:“胜会总,你方才拉的是哪一张弓?” 胜昆说:“是头一张弓。”马玉龙说:“那边的那一张弓呢?” 胜昆说:“那是出号弓,名为小黄龙,比头号弓大三四力,没人拉得开。”马玉龙说:“我试试看。”拿过这张弓,一连拉了十几膀。胜昆一瞧就是一愣,知道这马玉龙的能为甚大。又见马玉龙拿起大刀,不费事就耍了两趟。再把头号石拿过来,说:“你们是拿石头,还是举石头。”胜昆说:“是拿石头,举不起来。”马玉龙把那头号石一连举了几次。佟金柱一瞧,站起来喝彩,向两旁众会总说:“该孤家成其大业,竟有这样的能人。” 马玉龙练完了刀弓石,就与胜昆比拳。胜昆如何是马玉龙的对手,三五个照面,就被马玉龙踢倒了。胜昆站起来说:“我拳脚输给你不算,若有兵刃,你我比试。”马玉龙说:“可以。” 胜昆过去拿了一口鬼头刀,早有胜官保给马玉龙送过来湛卢宝剑,两个人就在当场动手。要论胜昆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他自以为压倒天下英雄,自生人以来,未遇过敌手,今天头一次栽在马玉龙的手下,就想用兵刃来赢对手。他一摆手中鬼头刀,当场就剁。马玉龙微一闪身,留心看他的行门过步,就知道他是行家,两人走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只在他身后随着,足有两刻工夫,胜昆就是找不着人,如同大人戏耍婴儿一样,大家齐声喝彩。佟金柱也看得目定神移,站起身来连声称好。马玉龙一换架式,在他眼前一晃,胜昆往前一砍,马玉龙又到了后面。他瞧着全是马玉龙,走了又有半刻之久,那胜昆仍不认输。马玉龙把宝剑门路一分,施展出七星八步追魂连环剑,把胜昆的刀削为两段。胜昆往圈外一跳,说:“马士杰,我并没有输你,是我的刀输给了你,这不算,我要有宝刀,你的宝剑也削不坏,我们马战吧。” 说着话,有人就给他拉过一匹乌獬豸,抬过一根浑铁点钢枪。马玉龙说:“不行,我没有马。”他来到彩山殿说:“回禀王驾,我没有战马,不能跟他比武。”佟金柱说:“来人,把新得的那匹赤炭火龙驹拉来!”手下人答应,到马号将那马备上金鞍,拉到彩山殿来。佟金柱问马士杰:“你有长柄刀么?” 马玉龙说:“没有。”佟金柱说:“你使什么兵器?”马玉龙说:“十八般兵器不拘。”佟金柱说:“我有一条赤金画杆盘龙戟,就是沉重,你可能用?”马玉龙问有多少重?佟金柱说:“八十斤。”马玉龙说:“叫两个人抬来!”马玉龙接了过来,还觉轻些。这才下了彩山殿,跨上坐骑,施展出六合枪,大英雄要震吓群贼。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三回 杨坤疑心访玉龙 神童数语露机关 话说马玉龙上了赤炭火龙驹,来到当场。胜昆早已托枪上马,恨不能一枪挑了马玉龙。即至离身切近,胜昆说:“马士杰!你即便今天不夺这印,也是一字并肩王的徒弟,必是大会总的爵位,何必跟我苦苦作对?”马玉龙说:“不然,今天你我是人前比试,当场不让,举手不必留情。”胜昆一听此言,气往上冲,说:“马士杰!你太不自爱,今天我跟你分个强存弱死。”说着话,抖枪分心就刺。马王龙用戟一崩,照胜昆刺来。胜昆把枪往回一撤,怀中抱月,使尽平生之力,往外一推,已被画戟在左肋下削了一条肉,鲜血迸流。胜昆由马上跳下来说:“我们不必马战了,殿前有一铁鼎,谁能举起算谁赢。”马玉龙说:“可以。”胜昆过去端起来,在殿前来回走了三趟放下。马玉龙说:“这何足为奇,春秋时的伍子胥,在临潼会上单手举鼎,吓退十八路反王。今天你这是端鼎,自古有举鼎的英雄,没有端鼎的豪杰,待我前来举鼎。”说着话,过去单手将鼎举起,在彩山殿前走了三趟放下。众人齐声喝彩。有诗曰:英雄神力鬼神惊,举鼎千斤显奇能。 至今千古留话柄,犹亿英雄神力名。 佟金柱回头向余化龙说:“王叔老千岁,你看总是我的造化不小,天生这样英雄,保我共成大业。”余化龙说:“这乃是王家的洪福,我看他二人必有大用,不必叫他二人再比了,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佟金柱说:“是,把他二人宣上来,我都要重用。”这才叫谢自成传旨,叫马士杰、胜昆上殿。佟金柱说:“马士杰为都会总,胜昆为副都会总,乌云豹张鼎为前军会总,病二郎吕福为后军会总,铜头狮子袁龙为左军会总,铁头狮子袁虎为右军会总,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为中军会总,金眼魔王安天寿为管粮会总,红毛太岁吕寿为前部先锋。所有今日在场中的二百余人,都封为散值会总,纪阄儿为散值副会总。”大家谢了恩,开天中正王佟金柱吩咐摆酒,众人按次序落座。手下人摆上酒来,大众开怀畅饮,直至席散,早有人将伺候都会总的轿子抬来,接马玉龙前往帅府。 马玉龙一上轿,前面五十名飞虎队扛刀,对于马开路,旗锣伞扇,令旗令箭,到了帅府门首,放了三声大炮,才进仪门下轿。马玉龙升堂,有站堂的中军会总立刻送上花名册来,大小三百余位,都来伺候禀见。马玉龙点了名,告诉他们明日看操。众人下去。马玉龙来到后面一看,早有浓妆艳抹、十七八岁的二十名美女,都是奉了佟金柱之命,在此伺候都会总爷,此外还有二十名歌童,二十名舞女。马玉龙一看,说:“我不要你们伺候,都下去吧!”那些人各自回去。 马玉龙这帅府院中,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五间,院中有二十几盆花,当中有个大鱼缸,内中养了许多的金鱼。马玉龙派石铸等七人在外面安歇,夜晚留神巡查,不可大意。石铸、纪逢春答应,各自去了。马玉龙爱惜胜官保,在公馆之时,已认作义子。今日叫胜官保留充小童,就算是他的亲随之人。众人走后,天有初鼓之时,马玉龙叫胜官保把屋中卧具收拾一下,然后好安歇。官保到屋中,见是两张床,各人一份。马玉龙吃了茶,到了屋中。胜官保说:“干父,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呢?只知道你叫马士杰。”马玉龙说:“胜官保,你从今以后,说话要留神!贼党甚多,倘或有人看出我们的破绽来,那时你我都有性命之忧。”胜官保说:“天有初鼓之时,谁还敢到帅府打探?”马玉龙说:“不可大意。” 想不到此时外面真有一个贼人在哨探。胜官保这一说,乱子大了!原来白天在教军场夺会总时,内有三个贼人起了疑心,就是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白猴杨坤。见马玉龙得了都会总的印,他三人心中不服,说:“胜昆是多年旧人,马士杰刚来两天,王爷大为不公,我看他们是官府派来卧底的奸细。” 白猴杨坤说:“我听说钦差大人现在收了个能人,是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正在泣关住扎。也怪我们闹得声势太大,传在彭大人耳朵中,派人前来卧底,也未可知。今天我到帅府去打听打听,看这个马士杰到底是何如人?他要真是会中人,那是王爷该成大业,你我造化不小,打他这一挂帅,准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刘华说:“杨大哥,今晚上你就去探探。” 三个人说好了,到天交初鼓,杨坤将包袱打开,换上夜行衣,勒上抄包,背插一口单刀,装上百宝囊返魂香,自己收拾好了,拧身蹿上房去。这招贤馆离帅府相隔只有两层房,他来到马玉龙的上房,使出珍珠倒卷帘式,头朝下,隔着后窗户,听屋中说话。正听见胜官保说:“谁知道你老人家是龙山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只知道叫马士杰,明日得了招讨元帅印,这就能有生杀之权。”白猴杨坤一听此言,心中吓了一跳,暗说:“不好,我们三人使了心机,才将九头狮子印弄到手,要不是我来探听,怎知他们是诈降?我今既来,到前面用薰香把他们治住,我要拿他的宝剑杀他。”想罢,听见屋内二人已睡,便来到前院,先把自己鼻孔堵上,然后把薰香盒子取出来。他这盒子有活心螺丝,一捏盒口儿,冲定窗孔就往里一冒烟。约有一刻工夫,大约里面烟已满了,二人也醒不了啦!杨坤拔出背上的刀,先把门一开,把薰香盒子放在肚兜中,进了上房,从墙上把马玉龙那口湛卢剑摘下来,要杀马玉龙等二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四回 施薰香制服侠义 设妙计杀害贼人 话说白猴杨坤拿薰香盒把马玉龙薰过去,拨开门进到屋中,先从墙上把宝剑摘下来,心内说:“这是我们王爷的造化,要凭一个对一个,我真不是对手,现用薰香将他们治住,结果他等的性命,就除去心腹之患。”把手中宝剑举起来,照定马玉龙脖颈方要往下剁,忽然背后嗖的一声,飞来了一只镖,正打在白猴杨坤的右膀。他觉得一疼,把宝剑松了手,回头一瞧,那人就到了,一腿将他踢倒捆上。杨坤一瞧,却是余化龙,便说:“好,你们都是奸细,你勾串彭大人的差官前来卧底,我一嚷,把你们碎尸万段。”余化龙一听,赶紧把杨坤的口堵上。 书中交代:余化龙因何而来?只因为他回到卧龙湖兴隆寨,把山寨之事交与他两个儿子铜头龟余强和铁背龟余猛,老英雄同着佟百万之妻尹氏,就带着余金凤下了山。原来尹氏生有一女,名叫佟金凤,长得跟余金凤一般不差。先前佟金凤死在半路,尹氏便将余金凤改名为佟金凤,嘱咐家人不准泄漏,以免佟金柱兄弟四人发烦。余化龙同着尹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听母亲带着妹妹回来,赶紧迎接到家。因知余化龙曾跟他父亲结义,就封为一字并肩王,另造一处王府。尹氏到了家,见他儿子要造反,一着急,三四日就一病身亡。佟金柱将他母亲安葬,自认着余金凤是他亲妹妹,所有家中照料之事,均交余化龙承管。 余化龙因马玉龙白天得了都会总,就知道教中人有些不服,只怕夜晚有人去行刺,又怕马玉龙等人说话不留神,泄露了机密,就想去嘱咐众人一下。刚来到帅府院中的东房上,就见杨坤正用薰香往屋中放。余化龙一愣,就知道马玉龙他们说漏嘴了,幸亏我来,不然这几个人就没有命了。正想着,见杨坤拨门进去,就由房上跳下来,掏出一只镖打去。老英雄真抉,跟进去就将杨坤踢倒捆上。杨坤要嚷,余化龙把他的口给堵上了。 老英雄—想:“这个乱子不小,杨坤是佟金柱的心腹人,封为开国将军大会总之职,虽然把他拿住,杀又杀不得,放又放不得,我且先把他们救过来再说。”余化龙来到金鱼缸前,取了凉水,先把马玉龙的牙关撬开,灌下一碗去,又把胜官保的牙关撬开灌下一碗。少时,两个人打了两个喷嚏,苏醒过来。 马玉龙一睁眼见是余化龙,自己正和衣而卧,赶紧起来说:“你老人家这个时候尚未安歇?”余化龙说:“我因不放心,来瞧瞧你们,我要不来,这个乱子就大了!”便用手一指,让他瞧瞧。马玉龙一看,原来地下绑着白猴杨坤,自己只觉着一阵头晕,连忙问道:“杨坤来此何干?这是怎么一段缘故?” 余化龙说:“我来的时候,见他用薰香把你们薰过去,正要拿你的宝剑刺杀你。想必是你们说什么话,露出本来面目了。” 马玉龙说:“胜官保!你看见了,你误说几句,必是让他听见了,要不是他老人家来,你我性命就没有啦!”胜官保说:“再不敢多说了。”余化龙说:“勿论有人没有,你们说话不可露出本来面目。这佟家坞什么能人都有,倘若叫人知道,不但前功尽弃,自己也性命难保!”马玉龙说:“这个杨坤如何处置,你老人家有主意没有?我想要把他杀了,佟家坞城内又无处遗尸。第二节,短了一个人,必要查问。要是把他放了,他回去一说,你我都是奸细,叫佟金柱知道,你我的性命不要紧,国家大事就难办了。” 余化龙翻二目愣了半天,还是老英雄足智多谋,精明强干,说道:“你不要愁,我自有主意处置他,管保无声五色,没有口舌。从今以后,你们众人无论在哪里说话,都要留神。”马玉龙说:“不劳你老人家嘱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索。”余化龙说:“我也不必多嘱咐,总之诸事要谨言慎行,我将这杨坤带走就是。”马玉龙说:“你老人家带他上哪儿去?千万不可放他。”余化龙哈哈大笑说:“我一辈子不会做这种荒唐事,姑老爷你只管放心。”说着话,把杨坤扛了起来,他早想好主意,我也不杀他,却要叫他死了。 余化龙把杨坤放在外面,来到他女儿院中。余金凤早已安歇,老英雄走到窗户以外,叫女儿起来,有机密之事商议。余金凤一听,赶忙起来,掌灯开门。老英雄进了里间屋中,余金凤说:“爹爹,什么扑通一声,搁在外间屋中?”余化龙说:“拿住一个白猴杨坤,皆因姑老爷奉钦差大人之命,带着差官前来卧底,今天得了这里的都会总大元帅,我怕他说话不严密,去给他送信,正赶上杨坤去探消息,拿薰香薰了马玉龙、胜官保,正要行刺,被我把他拿住,有心杀了他,又怕弄出大祸,可是要放也放不得。这件事,女儿你是聪明人,你可杀他。” 余金凤一翻眼睛,说:“是了,你老人家先走吧!” 余化龙回身出去,余金凤把杨坤提到屋中说:“杨坤,你愿死愿活?”杨坤说:“愿死怎样,愿活怎样?”余金凤说:“你愿死,把你杀了;你愿活把你放了,只不准对佟金柱提说今晚之事。”杨坤一想,说道:“这可是活该,我口里应他,只要丫头放开我,我就去见开天中正王,一五一十说一遍,连你妹妹都是奸细,把他们都剐了!” 书中交代:余金凤这是为什么呢?因想着已捆了他半天,有绳子印,且把他放开再杀,谅他也跑不了,故此先拿好言语把他按住,然后给他个冷不防。杨坤说:“你只要把我放开,明天我一概不提。”余金凤过去把他解开,白猴杨坤站起来往外就走,原来被捆了半天,浑身都麻了,刚往外一迈步,余金凤拉出宝剑,一剑就把贼人杀死。她把剑鞘压在枕头底下,把宝剑扔在一旁,这才厉声喊嚷快来人。外头婆子、丫环、伺候人等听公主一嚷,赶忙起来,点上灯笼火把。 佟金柱此时尚未安歇,听后面一乱,他最疼他妹妹,赶紧叫人去打探。手下人回去禀报说:“公主院中闹贼,已被公主拿住。”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道:“好贼,竟敢来闹我家?待我去瞧瞧是哪路贼人?”便带着谢自成、袁龙、袁虎、公孙虎、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急先锋萧可龙、金眼魔王安天寿、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等大小三十几家会总,挎刀佩剑,前呼后拥地前往后院。余化龙和马玉龙听见王府掌号,必有机密大事,也来伺候。 佟金柱坐着轿子,四人抬着,前头四对“气死风”,灯笼火把,直奔后面。来到东跨院,丫环、婆子全出来迎接,会总都在院中站着。佟金柱兄弟四个,进了上房,拿灯光一照,却是白猴杨坤死在地上,姑娘穿着小衣裳,宝剑在地上,剑鞘在枕头底下。佟金柱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一段事情?”佟金凤说:“哥哥,你还问呢?这小子该当剐了,半夜三更,我正似睡不睡,他拨门进来,往床上伸手就摸,我一嚷,他往外就跑,我一剑把他扎死了,幸亏我跟爹爹练过把式,不然可了不得啦!”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好杨坤,我待你不薄,竟敢如此放肆!”说罢,吩咐众人把他乱刀分尸。众人刚要动手,内中有一人喊嚷起来:“且慢,尚有不白之冤。”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五回 请教主卜算决疑事 许婚姻收买英雄心 话说佟金柱吩咐把杨坤乱刀分尸,众人正要动手,内中有人喊嚷:“且慢动手。”佟金柱说:“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谁还拦着。”抬头一看,却是抄水燕子石铎。佟金柱说:“你为何拦阻?”石铎道:“杨坤死得冤屈!”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他还冤?昏夜进入公主院中,是为穿窬之盗也。”石铎说:“实不相瞒,我三人白天看马士杰能为出众、夺了都会总之爵位,我们怀疑他是现在保了彭大人的龙山公道大王马玉龙。我们虽未见面,但久闻其名,此人也使宝剑。因此散了酒宴之后,我们商议,叫杨坤到帅府哨探。他换上夜行衣走的,我们大家等着,不见他回来,正不放心,听王爷传号,我们因此前来。 他明明是上都会总府里打听机密事,怎么会死在这里?“佟金柱说:”你好糊涂,他做背人之事,焉能告诉别人?“石铎说:”不能,我同他患难之交,他素来并无此种恶行,我敢在王爷台前妥实保他。“佟金柱说:”你太糊涂,你就能保他,他已经死了!再说,他既是好人,何故要上这屋里来?“旁边刘华过来说:”王爷!都会总马士杰是真投降还是假投降,我有个主意可以知道。“佟金柱说:”你有甚主意?“那刘华说:”现在后面有三位天地会八卦教的教主,他老人家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善晓过去未来之事,把他老人家请来一问便知。“佟金柱说:”有理。“即派亲军护卫、站殿会总谢自成和公孙虎到三教堂去请人和教主白练祖,就说孤家在此立等。 两个人转身下去,径往三教堂走去了。 这三位教主中,天文教主张洪雷管初一、十五讲经说法,劝诲众会总,所有教中条规,问一答十,道德深远;地理教主主管的纸马纸刀枪,天天拿符咒去催,到一百天能上阵打仗;人和教主能掐会算,到处劝教,所有教中人都是他劝的,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一个是劝善会总蔡文曾,都有经天纬地之才,神出鬼没之机。今天白练祖一听王家请他,吩咐打轿,四人抬着,头前四个童儿打着气死风灯,四个童儿打着金钱提灯,来到前面余金凤住的院子。众人迎接都教主进了屋中。 马玉龙一瞧这个老道,就是一愣。方才石铎、刘华所说的话,马玉龙已听得明明白白。只见这老道身高八尺,手中拿着拂尘,面皮微白,在当中一坐,真似太白李金星,带禄活神仙。 佟金柱在一旁躬身施礼说:“教主爷在上,我有一事不明,要在教主跟前领教。”老道说:“无量佛,童儿拿过卦盒来,我山人一算,便知吉凶祸福。”童儿把桌子抬过来,老道站起来,眼往上翻,口中念念有词。他拿出一个卦盒来,内有十二文金钱,名为太乙金钱数,心诚则灵。老道把卦盒摇了三下,哗啦往外一倒。此时马玉龙同石铸等人暗中担心,要是老道真算出我们是诈降,就先拔剑把他杀死,然后倒反佟家坞。石铸等正目瞪痴呆,只见白练祖拿过卦盒一倒说:“无量佛,大胆!”马玉龙往后倒退一步,手按剑把瞧着老道。那老道说:“善哉善哉!白猴杨坤起心不良,想到公主房中采花作乐,死之不屈。” 佟金柱说:“是了,你们大家可曾听见教主爷说的,他死之不屈。教主爷,昨天来了个马士杰,得了都会总,教主爷占占他是真降假降?”白练祖拿过卦盒又摇了摇,说道:“善哉善哉!马士杰乃上方白虎星君,一转应保王家千岁开基定鼎,王家不要疑心。”佟金柱说:“是,我也不敢疑心,无奈众人议论纷纷,众口难调。”说完了话,白练祖坐轿回去了。佟金柱吩咐众会总:“你们各回本处安歇去吧。” 佟金柱带着三个兄弟和几个会总,来到书房之内。佟金柱说:“三位兄弟,我想买服马士杰的人心,你们可有什么主意?”佟玉柱说:“我倒有个主意,可将我妹妹给他,招为驸马,骨肉至亲,他还能变心么?”佟金柱说:“贤弟此见甚合我意,我想的也是这个主意,正要跟你们商量,回头可叫叔父余化龙作媒。这是他的徒弟,谅他不会推辞。再叫你嫂子劝劝妹妹,爹爹在日,脾气养得娇些,有些任性,叫她嫂子跟她说明白了,马士杰相貌出众,武艺高强,真是再找不着。”大家说此事明天就办,便各自安歇了。 次日,余化龙正在自己屋中盘算,一想昨天之事好险,贼人三教堂的老道能掐会算,总是大清朝洪福齐天,不该事败,才没有算得出来。他正在思想,有手下人进来回禀说:“王家千岁请你老人家,有要紧的机密大事相商。”余化龙赶紧换上衣服,随着来到书房见佟金柱。见两旁只有几个小童,屋中并无外人,余化龙说:“王家千岁呼唤我有何事故?”佟金柱说:“叔父请坐,小侄今有一段心腹之事,要同你老人家商议。” 余化龙说:“贤侄有话请讲,你我如同至亲骨肉一般,何必这样客套?”佟金柱说:“我看中了叔父的令徒马士杰,打算把公主给他,故请叔父前来商议。”余化龙说:“这没有什么可商议的,只要你喜爱他就行。”佟金柱一听这话,就打发人去把马会总请来。 工夫不大,马玉龙来到书房,见了佟金柱,一旁落座。余化龙说:“徒弟!今天王爷把你约来,非为别故,是叫我做媒,把公主许配于你,这也是天作之合,你可不必推辞。”马玉龙一听说:“既是师父分派,徒弟焉敢违背?”余化龙说:“好,这是王爷指婚,过去谢恩。”马玉龙无奈,过去给佟金柱行礼谢亲,大众也给他道喜。此事就算余化龙为媒,佟金柱拿书一瞧,择定了初二的日子,心中甚为欢悦,便摆上酒菜来大家痛饮。吃完把残席撤去,又说了些闲话,才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佟金柱跟马玉龙商议,说现在兵精粮足,要成大事,唾手可得。马玉龙说:“甚好,大家慢慢商议。” 到了初二大早,收拾出一所空房,悬灯结彩。马玉龙一看,甚为喜悦,换上新做的衣裳,与众人俱都见礼。新人余金凤跟马玉龙拜了天地,共入洞房。余金凤偷眼一看,马玉龙真乃俊品人物,心中也甚为喜悦。马玉龙一看余金凤,果然是绝世美人,见屋中没人,就说:“娘子,我有一事跟你商量,现在你我虽是夫妻,但我有一种童子身上的硬功夫,善避刀枪,不能破身。如今你是开脸的姑娘,我是个童身的新郎,暂为夫妻之名,却不做夫妻之事。”余金凤躁得面红耳赤,半晌才说道:“事有定数,不由人算,任凭丈夫的尊便,请放宽心。”说着话,各自安歇。马玉龙很赞美余金凤姑娘的烈性,次日起来,刚漱完口,就听王府外一阵大乱。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六回 挑先锋二次选豪杰 报父仇舍命刺反叛 话说马玉龙正在屋中漱口,听外面一阵大乱,进来一个童子说:“奉命来请都会总,早间王驾千岁点名,按花名册放赏,说还少一个前部先锋官,要请都会总到演武厅选拔人才。”马玉龙说:“是了,你先去吧。”这才换上衣服,外面早有听差的伺候着,便骑马来到王府,下马进去参见佟金柱,与众人彼此见礼落座。 佟金柱说:“妹丈,你来了甚好,我们要挑选一个精明强干、武艺超群的英雄,故在此演武厅前比武,夺取前部先锋。” 马玉龙说:“王家千岁所见甚是,带兵出阵,必须要有前部先锋,以便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攻打头阵,探报军情。”佟金柱说:“妹丈言之有理。”即吩咐手下人等摆酒。童儿答应,连忙传知膳房,预备酒宴。工夫不大,桌椅摆开,酒席齐备。 王家兄弟四人相陪,马玉龙推杯换盏,喝了几杯,问道:“王家千岁打算以什么武艺来拔取呢?”佟金柱说:“先练刀弓石,交代前三场,如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得取前部先锋。”马玉龙说:“王家千岁所说之言,甚不容易。大概咱们天地会八卦教里面,绿林中人甚多,虽然武艺高强,却没练过刀弓石,要先练刀弓石交代前三场,再比武艺,就挑不出多少人来。依我之见,就讲陆战、步战、水战,如能连胜五将,便可以考取。”佟金柱说:“妹丈说的有理,明天就在校军场演武厅考取。现在,大概各路英雄、各处会总俱已回来,尽可以挑选人才。”大众商议好了,吃完酒饭,将残席撤去,马玉龙即告辞回归帅府。 他立刻叫听差的人到各店送信,就说王家千岁有旨,明日凡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各路英雄,先来挂号,后到校军场演武厅考取前部先锋。亲随人等答应出去,到各处送信去了。马玉龙在帅府又同石铸等人诉说此事,用过晚饭,各自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马玉龙刚才起来,有人进来禀报说:“王家千岁有请都会总。”马玉龙说:“是了,少时就到。”换上衣服,早有亲随人等伺候,将马备好。马玉龙带着亲随人等出了帅府,到了王府门首下马,来至里面见了佟金柱,众人落座。 佟金柱又吩咐摆酒,大家吃完,这才吩咐带马,外面早有五百亲军护卫,二十四家会总伺候。佟金柱同马玉龙出了王府,各自上马,头前有小童提着金边炉,檀香扑鼻,耀武扬威。王府对过就是操练军马的地方,甚是宽大,有一处栅栏上面挂一横匾,写的是“练军中营”。周围有院墙,方圆足有十数里。佟金柱带着队伍进了栅栏,往东一拐,路北有九间大厅,是营官看操的所在。来至近处,众人下马,里面有听差人等迎接王驾和都会总。佟金柱兄弟四个在前,余化龙、马玉龙跟随在后,进了大厅。佟金柱坐在当中,余化龙在上首,马玉龙在下首相陪落座。二十四家会总在头前立候,众削刀手在两旁排班保护。 石铸、胜官保等人站在大厅西边,见四面瞧看热闹之人不少。 佟金柱说:“妹丈,今早为何来得甚迟?”马玉龙说:“王家有所不知,只因夜寐不眠,心中忧虑,故此早间睡沉。”佟金柱说:“妹丈所思何事?”马玉龙说:“我想军国大事,如一旦兴兵,就只可前进,总要挑选出精明强干的先锋,安营扎寨,凡事都要见机而作。”佟金柱说:“好,今天妹丈就来挑选前部先锋,有能为者即可委派。”便吩咐把花名册拿过来,递给马玉龙。展开一看,头一名就是红毛太岁吕寿,即吩咐把吕寿叫上来。 原来,吕寿在前本想夺取都会总的,只因前三场不能交代,故此在这里充当小会总。今天听说考取前部先锋,他早就前来等候,听上面一叫,赶快上来参见佟金柱和都会总。马玉龙吩咐:若能连敌五将,力胜五杰,准得先锋之官。吕寿回身来至当场,把秃脑袋一晃,说:“天下英雄听真,在下姓吕名寿,人称红毛太岁的就是。”只见他身高七尺,头发不多,黄中透红。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绫箭袖袍,腰系白绫带,足穿白花青靴,双贴白太阳膏,手提单刀,来至当场,一声喊嚷:“若有真正能为的,下来跟我比试。”话犹未了,就听东边一声喊嚷:“待我来。”吕寿一瞧此人,年有二十余岁,面皮微黄,粗眉大眼,来到厅前报名。此人姓赵名泰,人称云中虎,手使一条花枪。报完名姓下来,一举手说:“吕会总请。”抖枪照吕寿分心就刺,吕寿往旁边一闪,摆刀急架相还,五六个照面,吕寿一刀竟将云中虎赵泰结果了性命。吕寿闪在一旁,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刀枪没眼睛,有不怕死的下来,与我比试高低。” 这时,只听正面一声喊嚷:“前部先锋让给我。”众人抬头一看,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手拉一条其形似长虫的杆棒,来的正是小神童胜官保。他跳在当场说:“我叫关保,你来跟我比试。”吕寿一看是一个小孩,并不放在心上,抡刀过来劈头就砍。胜官保一闪,抖动龙头棒,就把吕寿摔了个筋斗。吕寿翻身爬起来,哇呀呀地乱叫,说:“你使的叫什么兵刃?”胜官保说:“我使的这个叫扒拉硬。”吕寿说:“什么叫扒拉硬?” 胜官保说:“你不碰不硬,一碰就硬。”吕寿气往上冲,摆刀又剁。胜官保闪身,连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吕寿头晕,爬起来就跑。 这时,那旁又是一声喊嚷,声音洪亮,说:“小孩!待我来夺先锋。”胜官保抬头一看,也是一个小孩,有十二三岁,梳着冲天立的小辫子。这位小英雄来至演武厅,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七回 问情由义侠救孝子 刺反叛舍死射贼人 话说胜官保把吕寿摔了几个筋斗,吕寿下去,就听正南一声喊嚷说:“既许小孩夺取先锋印,待我来!”众人一看,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长得好看,头梳冲天的小辫,身穿蓝绸褂裤,足下抓地虎靴子,面皮微白,浓眉大眼睛。来至切近,胜官保说:“你这小孩也要跟我比试比试。”那小孩说:“是比拳还是比兵刃?”胜官保说:“随你。”那小孩说:“咱们比拳。” 胜官保说:“可以。”两个小孩一比拳脚,各分门路,走有几个照面。胜官保越比越爱,心说:“这个小孩子,身眼步法,一招一式,必受过高人传授,若非是我,敌不住他。”两人又走了几个照面,胜官保说:“咱们等等动手,我且问你,你姓什么?叫什么?”这小孩说:“我姓李名芳,是金头太岁谢自成的书童,我们比拳不算,我要比比暗器。”胜官保说:“也可以。” 二人来至演武厅说:“我二人要比暗器,不知会总爷怎样吩咐?”佟金柱说:“在西边立一高竿,上面悬挂金钱,打着算赢,打不着算输,不拘是何等暗器。”胜官保说:“我打镖吧。”小孩说:“可以。”胜官保就在当场掏出一只镖来,一抖手就是一下,只听当啷一响,正打中金钱,大众齐声喝彩。一连三下,皆中金钱,众人无不称赞。李芳过来说:“你打这个不算为奇,我这里有种暗器,叫紧背低头锥,还有三枝袖箭,我要打中金钱眼,叫他落住,第二枝袖箭要把头一枝顶开,这名叫为凤凰争窝,第三枝要把金钱绒绳射断,我过去还要把金钱接住,名为金钱不落地。”胜官保一听,暗自摇头,说:“这功夫我练不了,你可别说了不算。”李芳说:“我若练不了就算输。” 佟金柱等人听了,都有点不相信,会打暗器的甚多,都不能这样,这小孩说话口气太大,未必能练。小孩说:“你们瞧着我这头一枝,叫凤凰寻窝,不偏不正,叫袖箭落在金钱眼中,使力大了就过去,小了不到。”小孩说完话,大众听了,连佟金柱的两眼都直了,看着金钱目不转睛。小孩见众人眼睛都看金钱,一抖手,一枝袖箭直奔佟金柱的咽喉而来。佟金柱一闪身,袖箭正钉在大厅正当中。那是四扇屏门,上有金龙两条,呈二龙戏水状,匾上写的是“聚英堂”。佟金柱把袖箭躲开,站起身来哇呀呀直嚷说:“好大胆的顽童,竟敢刺杀孤家!众会总,给我把他乱刀分尸。”这些会总正要拿刀过去,马玉龙一想:这个小孩必有不白之冤,十二三岁好大胆量,我不救他,可惜就要死在乱刀之下? 书中交代:这个小孩因何要刺佟金柱呢?原来李芳住家在离佟家坞八里的李家集,他父亲名叫李禄。佟金柱未造反之先,李禄给佟家赶车。佟金柱时常出去打猎,路过李家集,看见李禄之妻在门前买线。佟金柱问手下人:“这是谁家的妇人?” 手下人说:“这是赶车的李禄之妻刘氏。”佟金柱回家,就把李禄叫过来说:“李禄,你家住在李家集呀?”李禄说:“不错。”佟金柱说:“你家有些什么人?”李禄说:“家有结发之妻。”佟金柱说:“我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再娶一个。我听说你的妻子貌美,你把他送来给我为妾。”李禄一想,这件事如何使得,便说:“庄主爷家中娇妻美妾十几个,有银钱什么样子买不到,何必跟小人争夺?这件事,小人不敢从命。”佟金柱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厮太不要脸,我好心跟你商议,你竟敢推诿,快把他给我捆起来。”有二十多个恶奴过来,把李禄捆起,吊在下面一阵乱打。李禄连疼带气,当夜三更天就死了。佟金柱吩咐把他埋在乱葬冈,立刻叫人到李家集把李禄之妻抢来。旁有一人叫得福的说:“不便去抢,人多聚众,事就大了。若小人前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接来。”佟金柱说:“你果能有此妙计,我就赏你五十两银子。”得福说:“是了。” 次日,他雇了一乘轿子,来到李家集。李禄之妻刘氏,晚间心神不定,听见有人叫门,连忙出来问是谁?得福说:“你不认识我,我在佟家坞佟庄主爷那里。现在我李大哥得了一种大病,请先生一瞧,先生说要叫他亲近之人给他煎药,你快去看看。”刘氏一听丈夫病得厉害,忙换衣服,托街坊照应门户,出来上了轿子,同着得福来到佟家坞。佟金柱一瞧抬来了,甚为喜悦。刘氏下了轿一瞧,房子甚为整齐,廊子底下坐着一人,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此时夏令景况,他身穿凉绸褂裤,手托着一根银水烟袋说:“你是刘氏?你的男人李禄,已被我打死了。自那日我看见你有几分颜色,想把你接来服侍我,省得跟他受罪,让你在这里呼奴使婢,身享荣华。”刘氏一听把他丈夫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气向胆边生,说:“好恶贼!你把我丈夫打死,我要跟你打一场官司。”回身往外就走。佟金柱吩咐把她揪回来,吊起就打。一个女人家怎能受得住,自己一想:“我已怀孕,我若死了,连报仇的都没有,只好依从他。”就说:“要我依从须等我产了孩儿。”佟金柱说:“那可以。”便把她交给周氏看管着。 过了一个月,刘氏分娩,养下一个男孩。这周氏也是李家集的人氏,刘氏说:“周妈妈,你要行好,给李氏门中留后。” 周氏说:“可以。”刘氏说:“久后我儿子大了,请你把我夫妻被屈含冤之事对他说明。所有我家中的房子家什,都给你老人家,只求把我儿子抚养大了。”周氏说:“就是。”来在上房,向佟金柱说,要家去两三天回来。周氏就把小孩带了出去。过了两天,刘氏才说:“分娩下来,小孩已死掉扔了。”佟金柱也不理论。后来刘氏悬梁自尽,佟金柱只得把她埋葬。 周氏以开店度日,把这小孩养到八岁,长得甚是伶俐。这天来了个和尚,一看这小孩,就问周氏:“他是你什么人?” 周氏说:“他的话长呢!”就把小孩之事细说了一遍。和尚说:“既然如此,叫他跟我去,我收他做徒弟,三年后把他送回,可以给他父母报仇。这里给你二十两银子,并非买他,给你泡杯茶。”周氏就问和尚的宝刹在哪里?和尚说:“我在庆阳府山里的镇涛龙王庙,我叫赛达摩正修。”周氏说:“好!大师父既然爱他,我也不能拦阻。可有一件,三年后你可要送他回来,我见见他,你再带走。”正修说:“是了。”就把小孩带在庙中,教他水旱两路的功夫,使一双镔铁棍杖,会打紧背低头锥袖箭。 能为练好,正修又把他父母的冤屈之事告诉了他,说:“你若有心报仇,我把你送回李家集。”李芳回来,周妈妈叫他跟会总谢自成当书童,他心心念念要刺杀佟金柱,老不得下手。今天因挑取先锋,准小孩下场,他才以比暗器为名,打算要把佟金柱一袖箭射死。未想到佟金柱闪身躲开,吩咐群贼将他乱刀分尸。可怜这样的孝子,就要死在群贼之手。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八回 讲古迹哄信佟金柱 收义子巧入三教堂 话说佟金柱吩咐要把李芳乱刀分尸,马玉龙一看,就知道他有不白之冤,得设法救他,便说:“你们且慢,刀下留人。” 佟金柱大为不悦,说:“妹丈!他刺杀孤家,你还给他讲情?” 马玉龙说:“不然,王家千岁有所不知,他乃小小顽童,前来行刺,必有人主使,若把他乱刀分尸,岂不便宜那主使之人。 可把他交给我细细审问,追出主谋之人,斩草除根,以免后患。“佟金柱一听,说:”言之有理,还是我粗心了,妹丈精明强干,胜我百倍。“这才吩咐且慢动手,将他交与了都会总。 又问:“这是谁的小童?”有人说乃是谢自成的书童。便吩咐把谢自成捆了,传令佟家坞四门紧闭,不准放人出入,如有差遣,须有我令箭为凭,将此事办理清楚,才许出入。 吩咐已毕,马玉龙便将李芳带到都会总府来细细审问。听差人等跟随马玉龙下了演武厅,回到了会总府。马玉龙吩咐闲人散去,派石铸把守前门,再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又派孔寿、赵勇在房上巡查,怕有奸细探听。纪逢春、武国兴、刘得猛、刘得勇四人,带着李芳来到里面,放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说:“那个小孩,你不必害怕,你为何行刺,从头至尾对我说来,我定宽恩设法救你。”小孩叹了一声说:“你不必问了,我只闭目等死,我跟你无冤无仇,可恨,可恨!”马玉龙说:“你恨什么?”小孩说:“我恨不能把佟金柱碎尸万段,你们或杀或剐,快快叫我一死。”马玉龙说:“你好糊涂,你认识不认识我?”李芳说:“认识你又怎么样?你等不过是一群反叛!”胜官保说:“我告诉你,我姓胜名叫官保,现改名关保。那位是马大人,系奉彭大人之委派前来卧底,我们这些人都是来剿灭反叛的。因为看你必有不白之冤,想要救你,你可别糊涂。” 李芳一听,瞧了瞧马玉龙这些人,又仔细瞧了瞧胜官保说:“我实在不知道,敢情我遇见贵人了。唉!也不管你救得我救不得我,跟你说说吧。我姓李名芳,父亲叫李禄,当年给佟金柱赶车。佟金柱因见我母亲貌美,就将我父亲害死,将我母亲抢去。那时我还没有生养呢,我母亲用巧言说,要等分娩以后再从他。后来生下我来,叫周妈妈带了出去,我母亲就悬梁自尽了,这都是周妈妈告诉我的。我八岁跟龙王庙赛达摩正修学徒,练的长拳短打,刀枪杆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精通。现今我当小童,来到佟家坞并不为钱,就为刺杀佟金柱。他每逢出来,总有数十个人跟着,刀枪如林,不能近身。今天因挑取先锋,我以打暗器为名,要刺杀佟金柱,替父母报仇,不想未能伤他,这也是天数!既是大人前来卧底,若能搭救小子,真乃重生父母,再世爹娘。如不能搭救,我就一死,也甘心瞑目,决不埋怨。”马玉龙说:“你这孩子倒是赤胆忠心,我如救了你,你就在这里服侍我,不必服侍谢自成了。”李芳说:“大人如救了我,我情愿认大人为义父。”马玉龙说:“好,我就收你为义子吧!” 说罢,叫人把李芳带着,我带他同见王爷去。胜官保说:“你老人家不可这样,既要救他,见王爷怎么说呢?”马玉龙说:“这非你可知。”这个时候,石铸等人也都进来,知道这小孩是为父母报仇,马玉龙正要救他。石铸说:“他眼睁睁的刺杀佟金柱,怎么救他?”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没读过书么?”石铸说:“我虽读过书,这样事一时懵懂,我实在想不出主意来。”马玉龙说:“此乃小事。”石铸说:“既然贤弟有了高妙主意,何妨对我说说。”马玉龙就在石铸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石铸拍掌大笑,说:“贤弟真是聪明,才高智广,比愚兄强胜百倍。”马玉龙又在李芳耳边说,你须如此如此。 这才带着从人,押着李芳来到王府禀见佟金柱。 佟金柱正同他三个兄弟议论行刺之事,该当如何办法。佟金柱说:“问出主谋之人,便可剪草除根,总是都会总的智略比你我高强。当时只将小孩一杀,仍难免后患。若非自家亲戚,他也不肯这般用心。”正说着,有人禀报:“都会总已审明刺客,前来回报。”佟金柱吩咐请进来。马玉龙来到里面,参见了佟金柱,旁边落座。佟金柱说:“妹丈可问实刺客是何人主使?急速拿获,剪草除忧,方出我胸中之恨。”马玉龙说:“王家千岁,这个小孩有一段隐情,我且说一段故事,叫做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佟金柱说:“何为耕牛救主遭鞭打?哑妇击杯反受辱?我不懂,妹丈且细细说与我听。 马玉龙说:“这两个故事都是真的。当年有个牧牛童儿在山上放牛,困睡在树荫之下。这牛正在山坡吃草,来了一只狼要吃牧牛童儿。这牛虽是畜牲,其性最灵,见狼要伤他主人,就过去跟狼相拚。这牛全仗两个角,把狼打败了。牛见狼已经走远,即过来用角撞那牧牛童儿。这牧牛童儿醒来一看,并没有什么,勃然大怒,拿鞭就把牛打了二三十下,说,好个畜生,你无故扰我睡觉!打过仍然又睡。”佟金柱一闻此言,说:“这牛好心好意救他,那牧童反来打他,可恨!可恨!”马玉龙说:“牧童睡着,又来了两只狼,那牛连踢带咬,把狼打跑,怕狼他们知道哑巴又聋,也不避她。后来周昌回来,碧桃殷勤侍奉,就把药酒拿出来。哑巴见周昌刚要喝,过来就抢。周昌说:‘你这蠢才!’揪过来痛打。打过仍然要喝,哑巴又抢了过来。一连三次,周昌心想必有缘故,这才把酒倒在地下,只见一片火光。他把碧桃捆上,送到官衙一问,才知她私通邻人,设法谋害亲夫。后来将碧桃按律问罪,周昌从此也重待哑巴。” 佟金柱说:“妹丈为何说这个呢?”马玉龙说:“这就是李芳的故事,王家把他带上来问问为何行刺,就知道了。”佟金柱吩咐带李芳。李芳来到面前,佟金柱一问,李芳如此如彼一说,佟金柱竟哈哈大笑起来。不知李芳说的是何妙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九十九回 拜教主细访妖异事 见纸豆方知邪术精 话说佟金柱吩咐带上李芳来。左右一声答应,把李芳带了上来,跪在下面。佟金柱说:“李芳,你为什么拿袖箭刺杀孤家?”李芳说:“我是一片忠心,竟惹出一场大祸。当时我在校场拿袖箭正要去打金钱,只看见王驾背后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长虫,要抓千岁。我想这必是妖精,故此一箭打去,却不知这东西哪里去了?我是救驾,不想千岁爷倒说我是刺客,要把我乱刀分尸。我死不要紧,只怕冤屈了好人。”佟金柱一想:“这话有理,教主爷时常说我是真龙,这必是我瞧他出了神,真龙出窍,小孩眼里瞧见,恐怕龙来抓我,故用袖箭把龙打跑,倒是一番好意。这真是耕牛救主遭鞭打,全是一片忠心。谅他一个小孩子,又跟孤有什么深仇呢?”想罢,便吩咐说:“来人,把李芳松绑,封他为散值会总。再去把谢自成放开,这与他无干。”马玉龙说:“把这李芳叫来伺候我吧,我倒爱这孩子的忠心赤胆。”佟金柱说:“就叫他伺候妹丈。” 李芳上来给大家磕头,往旁边一站。马玉龙坐着一想:“我来卧底虽得了权,听说还有三教堂。今日趁着没事,我何不叫他带我去拜拜三位教主,且看看他是何如人也,什么邪教?” 想罢,说:“王家千岁,我蒙厚恩,得了都会总之职,统辖教中之人,但于何时起兵,先取哪座城池,我要拜见教主,请教主指我一条明路。”佟金柱说:“很好!既然如是,我同妹丈就去拜访三位教主。”先叫童儿到后面去送信,然后便同马玉龙坐轿直奔后面。 到了后面一瞧,这院子是八角月亮门,外面挂着一块牌,写的是:“教堂重地,闲人莫入,如敢故违,重责不贷”。由里面出来两个道童,头绾双髻,各拿一把云帚,都是齿白唇红,说有请王驾会总。马玉龙同佟金柱进这院子一瞧,当中有条路,两旁栽的海棠,阴面结海棠,阳面结苹果,此时七月天气,海棠苹果正结满枝头,青红可爱。一直来到二道重门,门外东房三间,有四十个人在此值宿听差,若有事,只须一打点,里面就有人出来,无事则不准出三教堂。佟金柱、马玉龙二人由童儿引路,走过影壁,一瞧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院子里栽松种竹,大殿上有一块匾,写的是“三教堂”。两旁柱子上有一副对子,写的是:遵光天之造化,渡后世之愚蒙。 马玉龙来到三教堂阶下,往里一瞧,里面金碧辉煌,大有可观,廊檐下挂着八只攒竹灯,里面靠北墙有一座悬龛,都是硬木雕刻的。帘幔帐龛下,一溜三个莲花台座,前有三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三堂鲜果供。头前有六个道童,打着金锁提灯,捧着宝剑、葫芦等物。当中莲台上坐着一个老道,头戴鹅黄缎子莲花道帽,身穿鹅黄缎子道袍,绣的金线八卦,内衬蓝绸褂裤,足下云履。赤红的脸膛,一部白髯约有一尺多长,洒满胸前。这位就是天文教主张洪雷,乃是江西信州龙虎山铁冠道人张天师一族。东边一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冠,身穿宝蓝道袍,黑面皮,两道刷子眉,一双环眼皂白分明,准头端正,海下一部黑须,这位就是地理教主袁智千。西面坐着人和教主化地无形白练祖,身穿粉绫道袍,面皮微白,浓眉大眼。这三位教主,都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马玉龙上前给教主叩头。张洪雷一见有人叩头,即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你起来,山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我倒有一段仙缘,我收你做个徒弟吧!”马玉龙立即跪倒叩头,说:“师父在上,弟子愚昧无知,要求师父指教。”张洪雷说:“咱们这教中也没有什么出奇的,你也不是外人,我带你去瞧瞧。”说着话,老道下了宝座,带马玉龙、佟金柱来到里面,只见北窗下有一张花梨条案,上面有五个大斗,斗上用红绸盖着,有符押着,在正中供着一张八卦太极图。张洪雷一指说:“徒弟你看,这就是教中的法宝,能敌朝廷百万之兵。”马玉龙说:“这是什么宝贝?”张洪雷说:“这是你二师父袁智千练的豆人纸马,每天咱们要念两个时辰教中的黑经,子午时叫童男童女吹阴阳之正气。”接着又带马玉龙来到西屋,见有四只箱子,两个大柜,上有封皮。张洪雷说:“这都是豆人纸马。”马玉龙说:“这个怎么用呢?”张洪雷说:“这得借星斗之光,练一百天,我学的是奇门八卦。”马玉龙说:“师父栽培,弟子可以练一练吗?”张洪雷说:“可以。”马玉龙说:“到八月就起兵,恐怕豆人纸马接不上。”白练祖说:“我看十一月甲子是个好日子,要起兵就在那天。”佟金柱、马玉龙俱皆答应。 吃了两杯茶,二人告退下来。走在路上,马玉龙问道:“王家千岁,这三位教主平素就安歇在这教堂里么?”佟金柱说:“不是,他们在东跨院另有一个所在。”二人来到外面,上了轿子,各回自己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石铸问他上哪里去了?马玉龙说:“我救了李芳,又同佟金柱到三教堂去拜望三位教主。”石铸说:“好!我正在焦愁,知道天地会八卦教有三位教主。贤弟既到里面去,必要探知他们是怎样一段局式?”马玉龙就把刚才张洪雷所说之言,和他所见的豆人纸马,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石铸说:“好贤弟!你打算出个什么主意呢?”马玉龙说:“这里的情由,十分之中,我才明白了二三成。再等探听明白,你我另行商议。”石铸说:“也好,你我细细访查,看他的总花名册上,八卦教会共有多少人,还有为首的是谁?”马玉龙说:“你我大家留心就是。”这天,兄弟几个在帅府吃了半天闷酒,各自安睡。胜官保、李芳伺候马玉龙,就算小童儿,马玉龙认他二人作为义子。 次日早饭以后,马玉龙正同众家英雄谈论闲话,外面有人往里飞禀,说:“王家千岁请都会总急速前去,有机密大事。” 马玉龙赶快带着众家英雄,出了帅府,上马来到王府。马玉龙进了九龙厅,见佟金柱兄弟四人正同余化龙议论军情。马玉龙参见已毕,落座说:“不知千岁有何事议论?”佟金柱说:“我风闻有个奉旨钦差彭大人,现住潼关,要调兵剿灭佟家坞,故请妹丈来商议。”正说着话,有人往里飞报说:“王驾千岁,大事不好,现有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各防守汛地的会总已抵挡不住。”佟金柱一闻此言,吓得一阵发愣。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回 金眼雕头探佟家坞 马玉龙率众见师兄 话说佟金柱听手下人禀报说,金眼雕邱成带人来打佟家坞,连忙说:“妹丈,你带各路会总前去迎敌。”又派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小吊客周通、金眼魔王安天寿、急先锋萧可龙、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八路会总,并三十六位小会总,点齐三千会兵,浩浩荡荡出了佟家坞东门。只听得十字街喊杀连天,人声呐喊,山摇地动。马玉龙带着众人,往前直奔。 书中交代:金眼雕怎么会到这里?只因为白猴杨坤、燕翅子刘华、抄水燕子石铎三人到京都盗九头狮子印,这案就背在内大班的班头身上了。康熙年间的内大班头,一位叫汤文龙,一位叫何瑞生。汤文龙是康熙老佛爷御口亲封的,叫汤夸子,当年黄三太在沙滩劫饷杠,汤文龙追至良乡县,黄三太知道他是办案的,打了他一镖,他将镖接住,也不敢再追。后来黄三太救驾,找九龙玉环,倒跟了他交了朋友。他生平所学的武艺,不教徒弟,就传授了他儿子汤英。何瑞生有一子叫何玉,也是跟他父亲学的能为,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精。他哥俩都进了内大班,承袭父亲的差事。现今失去九头狮子印,万岁爷震怒,交派都察院和顺天府文武衙门一体访拿。汤英、何玉回明上司说:“这贼必不在京,求办一套海捕文书,我二人出去访拿贼人,请回九头狮子印,倒是一件大功。”上司给他办了一件海捕公文,赏了四十两盘费。小哥俩正是艺高人胆大,初出犊儿不怕虎,藐视天下英雄。 这两个人由京都起身,日行夜住,要直奔潼关访查。因料想这贼人盗去九头狮子印,寄柬告彭大人,必是跟彭大人有仇。 现今彭大人在潼关,此贼必在附近,到那里可以寻踪访迹,将九头狮子印请回。两个人在路上不敢耽延,这一日到了潼关,打听彭大人还未走。他二人住在天成客店,碰见了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正带着邱明月在上房住着。二人又赶忙过去给邱大爷行礼。邱成一看,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原来是二位贤侄,你们从哪里来的?不要行礼。”汤英、何玉也认得伍氏三雄,他们在京中开黄酒馆子,跟汤文龙、何瑞生是穿房入户的交情,见了汤英,何玉二人,焉能不加照应,就让到屋中问道:“二位贤侄从何处至此?”他们就把丢了九头狮子印的事说了一遍。 又说道:“现在父亲把差事一交,让我二人接了。”金眼雕说:“我明天带你二人到佟家坞去找九头狮子印,找回来便罢,如找不回来,再作道理。”商议好了,又说:“今天咱们暂住一天,明日起身。”汤英、何玉说:“好。” 一夜无话。次日大早,邱成叫伍氏三雄和邱明月看店,他带着汤英、何玉直奔佟家坞。金眼雕贴上两张白太阳膏,小辫子扎上红头绳,说道:“你二人见我这打扮了。”又由兜内掏出四个太阳膏来,递与汤英、何玉说:“你二人也照我一样打扮,到那里见了他们的人,说话不离本,出手先见三反搭、二纽扣,背后系金钱,你们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可多说多道。”二人点头,跟着金眼雕就进了佟家坞。 众人一看金眼雕这打扮就愣了!原来在小辫上扎红头绳,这是教中老祖宗的打扮,大众全皆纳闷,不知哪路来的,不敢错待。金眼雕来到佟家坞东门,进了一个饭店。众人一看又是一愣,这个八卦教的是八十多岁还了童,扎着红头绳,这个辈数大了。金眼雕一进来就说:“本字辛苦了。”跑堂的过来说:“大爷你来了?”金眼雕说:“来了。”伙计说:“本字辛苦?” 汤英正要说,何玉拉了他一把,他才不言,同金眼雕坐下。邱成说:“你们吃什么?”汤英说:“摆上金波玉液,我也吃不下去,我心里有事。”邱成说:“既如此,待我来吃。伙计过来,你们这里卖什么?”伙计说:“包办酒席、应时小吃都现成的,老爷子你吩咐吧。”邱成说:“你把九寸盘子的白肉拿十盘。” 伙计一听,这个老头是半疯,五个人也吃不了。工夫不大,先摆上五盘,后又上五盘,酱油醋碟摆好,又叫了几壶酒。邱成把十盘肉吃完,把汤英、何玉都给震住了。瞧他吃的人说:“这个老头必不是人,一定是教主显圣,教诲咱们。”他们怎知道邱成这个功夫,再有十盘,他也能吃得下去,因用水火交济,随吃随化。这连汤英、何玉也没见过。 吃喝完毕,汤英伸手只掏出百十来钱,银子都丢了。汤英说:“好贼崽子,偷到咱爷们这里来了。”只气得眼睛直翻,呆呆发愣。邱成说:“不要紧。”汤英说:“不是别的,咱们是干甚么的?办案会叫贼给偷了。”这句话不要紧,却漏底了。内中就有几个过来答话说:“你们二位是在哪里恭喜?”汤英说:“我们在京都充当内大班,奉旨出来拿盗印之贼。”邱成再使眼色已拦不住了。 汤英话犹未了,就听人呐喊:“拿呀!他们不是教中人哪! 是奸细呀!“呛啷啷一棒锣响,有东门散值会总胡忠,带了二十几个人正查街,听说有奸细,便带人来到了饭店。众人说:”会总爷,他三个人是京都来办案的班头。“邱成哈哈一笑说:”老太爷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邱名成,人称金眼雕,住大同府元豹山,奉钦差大人之谕,带着三千官兵,二十名战将,前来剿灭反叛。“说着话,赶过去就奔胡忠。胡忠手中拿着一口刀,想邱成是个老头子,并未放在心上,用刀一晃,撤回来分心就刺。邱成伸手把刀抓住,一腿就把胡忠的腿踢断了,伸手把那贼人抓了起来,脑袋冲下,只吓得这伙贼人回头往外就跑。忽听那旁一声喊嚷:”尔等快快闪开了,待我来捉拿奸细。“原来是马士杰带领众会总前来捉拿汤英、何玉,要与金眼雕决一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一回 说情由放走二班头 断魂山巧遇独行侠 话说金眼雕把散直会总胡忠力劈两半,就听东门内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先出来一对白旗,上首是天地会门旗,下首是八卦教门旗,背后写的是:“改山河扶保真主,灭大清另正乾坤”。当中一杆帅字旗,是白缎子青蜈蚣走穗,火焰掐边,坠脚铜铃被风一摆,哗啦啦乱响,前面是一个“马”字,后面是“三军司命”。马玉龙骑着赤炭火龙驹,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子箭袖袍,足下白缎子靴,手擎画杆方天戟,衬着他的白脸膛,真好似当年吕奉先一样。跟他来的八位会总,各人手擎兵刃。来到东门外面,就听说把散值会总给劈了。头一个铜头狮子袁龙要立头功,摆刀过去,铁头狮子袁虎帮着哥哥,二人就把汤英围上。汤英手执铁尺,力敌二贼,并无半点惧色,在当中蹿纵跳越,那铁尺上下翻飞,按着单鞭的门路,拨挡着两口刀。这边有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把何玉围住说:“哪里来的小辈?敢来送死!”汤英、何玉哈哈一笑,说:“你们这群贼崽子,也认不得你家班头,我乃京都慎经司内的大班头,奉旨来拿盗印之贼。”孙玉、周通刀法纯熟,以多为胜,就把他二人围住了。 谢自成一看金眼雕,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头,一摆棍就扑奔过去,想要取胜,焉想到一过去就被金眼雕将棍夺去了,一腿把他踢倒。谢自成爬起来,只吓得魂魄皆冒,看了一看金眼雕就跑。矮金刚公孙虎持手中虬龙棍扑奔过来,想要替谢自成报仇,跳过来照着老雕就是一棒。金眼雕一伸手就把棒接住,夺将过去。公孙虎又一棒打去,金眼雕用这条棒一崩,公孙虎哇呀呀直嚷,竟将虎口崩裂。金眼雕说:“贼崽子!你瞧这个。” 双手一撅,竟将铁棒撅断了,吓得公孙虎屁滚尿流,扔棒拨头就跑。金眼雕并不追赶,又过来扑奔这伙贼党,抓住了谁,便拿人打人,直打了个落花流水。大家四散奔逃,齐嚷厉害。 正在这般景况,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已把那汤英拿住,左丧门孙玉、小吊客周通也把何玉拿住。金眼雕一瞧就急了,心想:“我带着两个晚辈来打佟家坞,叫他二人遭害,如何使得,我也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今天我这老命不要了,跟他们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金眼雕过去乱打,并无一人能够敌挡。 马玉龙一看,便从马上跳下来扑奔金眼雕。老英雄一看,就明白是师弟前来卧底。走了几个照面,金眼雕装败就跑,马玉龙紧紧随后追去,两个人脚程都快,展跟就到了无人之处。 马玉龙说:“师兄!你老人家只管放心回去,这两个人我能救得了。”金眼雕说:“这两人就是京都汤文龙、何瑞生之子,我既带了来,叫他们被害,我也对不起他们。”马玉龙说:“师兄! 你老人家只管放心,都有我呢,必定叫他二人不吃亏。还有一句话,你见了大人,叫大人派人扮个假马玉龙来打佟家坞,此时这贼人多有怀疑。“金眼雕说:”是了,我回去禀明大人,打你的旗号来打佟家坞,以去贼人之疑。你在此得了事,我也放心了。诸事可要小心谨慎,大人是派我来打听打听。“马玉龙说:”师兄!你请回去,事情交给我办,决错不了。“金眼雕这才告辞。 马玉龙回到本队,一瞧众会总已把汤英、何玉绑上,正在等都会总回来。众人见马玉龙回来,齐说:“都会总!现在我等把这两个人拿住,该当怎样发落?”马玉龙说:“你等押着跟我见王爷去。”众人说:“是。”便押着两人,跟随马玉龙进了佟家坞东门。 来至十字街王府门前,马玉龙下了马,早有人回禀进去。 反王佟金柱吩咐有请,马玉龙带着众人进去,参见了佟金柱落座。马玉龙说:“王驾千岁!现在东门外拿住两个奸细。”佟金柱说:“妹丈将他审问明白,结果了性命就是,何必问我。”马玉龙说:“是!”吩咐左右把这两个人带到帅府里去,众人就把汤英、何玉带往帅府。 马玉龙告辞回去,升了座,吩咐众会总在外面伺候,把亲随石铸等几个人叫上来,再把汤英、何玉带上。这两人破口大骂。马玉龙说:“你二人不要骂了。你二人是哪里人氏?把来此的缘由,说来我听听。”汤英说:“我二人乃京都人氏,在御前内大班当差,奉旨来找九头狮子印。小大爷叫汤英,他叫何玉,既被你拿住,我二人只求速死。” 马玉龙吩咐把他二人绑上,带了五百兵及石铸等人,大家来到佟家坞西门,问道:“杀人在什么地方?”兵丁回答说:“在断魂山。”马玉龙说:“既如是,把他二人绑到断魂山,削首号令。”即带五百官兵和手下的亲随人等,来到断魂山口,凡是天地会的兵丁,一个不叫进去,都在山口站立。 马玉龙带着石铸、胜官保、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纪逢春、武国兴八个人,押着汤英、何玉,进了山口,一直往西。走了不远,就在北山根预备一个马扎坐下,石铸八个人坐在两旁,汤英、何玉在眼前站着。马玉龙说:“你二人认识我不认识?”汤英、何玉说:“你是反叛。”马玉龙说:“你二人是不知道,我并不是反叛,我是朝廷的职官,奉钦差彭大人谕前来卧底。方才同你们来的金眼雕邱成,是我师兄,他叫我救你二人。”汤英、何玉说:“我等实不知道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马玉龙说:“我姓马名玉龙,原在龙山,绰号忠义侠,人称公道大王。我带着龙山的兵勇,自备粮草,来保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现在知道这里出了反叛的邪教,我等前来卧底。”汤英说:“久闻你老人家大名,你老人家得救我二人了!”马玉龙说:“我师兄嘱咐,叫我救你二人,但是要秘密,我好前去回话。” 石铸说:“马贤弟!我倒有个主意。”马玉龙说:“石大哥既有妙计,何妨说来?”石铸过来说:“这条妙计,须得我亲身去把天地会八卦教的人拿两个来,把他二人杀了,就说是汤英、何玉,把死尸扔在山涧喂狼。”马玉龙说:“这条妙计倒好,恐怕不密。”石铸说:“就怕他二人走之不密,得派个妥当人来送他们。”马玉龙说:“就是想不出派谁好,要派你等,倘会中人碰见,也多有不便;倘若把他二人截回来,那时你我的大事就要泄漏了。” 正说着话,就见由石铸身后蹿出一人。纪逢春一看,说:“石铸!你爸爸来了。”只见这人碧眼紫面,身高八尺,穿一件青洋绉裤褂,手拿一口红毛折铁宝刀,说:“好一个忠义侠马玉龙,你们这一班人都是彭大人的奸细。你们吃着喝着,反吃里扒外。今天所说的话,都被会总爷一一听见,你等休想逃走一个。”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魄皆冒。要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二回 邓飞雄访友走天涯 黄花铺救人打恶棍 话说马玉龙在断魂山要救汤英、何玉,他以为在这山里头,有兵堵住山口,外人进不来,眼前都是自己人,便说了几句泄机的话,露出本来面目。焉想到山石之后有人偷听,拿红毛宝刀跳将出来。这一段书,乃是双侠聚会。 此人家住山西太原府双义庄,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赛判官。他本是绿林中之义侠,自幼投明师,访好友,把一份家业全都练了艺业,交了朋友。后来得遇名师虬髯老僧教练武艺,功夫学成,临走给他一口宝刀。这口刀乃是孩儿铁所打,能切玉断金,削铁如泥。他爱独自游行天下,专在绿林偷富济贫,杀赃官,除恶霸,到处做侠义英雄的本色之事。 这一年来到黄花铺,在会友楼上吃酒,骑着的一条驴就拴在下头。刚一上楼,跑堂的就一愣,只见他绿眼珠一转,一部虬髯长得真象神判钟馗。他找了张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太爷,你楼下吃吧!”邓飞雄问:“为什么叫我楼下吃,莫非我不给钱?”跑堂的说:“不是,今天这楼上头,是我们本地的净街太岁黄勇包下请客,不叫卖外人。”邓飞雄说:“他可是先来定的座,给了多少钱?”跑堂的说:“不是,他吃饭向来不给钱。这条街上的饭铺,他都不给钱。”邓飞雄说:“那他必是你们东家。”伙计说:“他也不是东家,不是掌柜的。这楼上没外人,我告诉你吧,他是我们本地的恶霸,结交官长,走动衙门,家里养着好几十个打手,本地没人敢惹。你是外乡人,走在这里吃点什么,回头要撞上就不得了!”邓飞雄哈哈大笑说:“我只当他定座吃饭给钱,好招主顾,原来他是恶霸。我自生人以来,没见过这种人,今天你这一说,我倒不下去了,我等他来给我怎么个不得了。我要见见这个恶霸,给你们本地除害。”跑堂的说:“你是外乡人,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都是他的人,你老要受他的算计。今天楼上没人,要是有人,我真不敢说这个,叫他的余党听见,必要把我们这楼给拆了。我们这一方,都没人敢惹他。”邓飞雄乃是行侠仗义之人,听了他这话,半信半疑,自己倒要瞧瞧这个恶霸是真是假?要真是如此,他自有道理。 邓飞雄要了两壶酒、两碟菜,跑堂的见他不走,长得凶狠,便也不敢深拦。邓飞雄正自斟自饮,忽听楼下一阵大乱,侧耳一听,有人说:“掌柜的!我们太岁爷打发我来,问问定的菜全不全,你们要是耽误了,太岁爷说要放火烧你们的房。”下边的伙计和掌柜的齐说:“不敢耽误,都预备全了,太岁爷哪时爱来,哪时来。”说着话,就听得楼梯一响,上来一个人。 邓飞雄一看,这人身穿紫花布裤褂,面皮微青,两道短眉毛,一双三角眼,蒜头鼻子,薄片嘴。来到楼上,把眼睛一翻说:“堂倌,嘱咐你楼上不卖座,你怎么又卖了?”跑堂的说:“这位太爷来的时节,我们说楼上不卖坐,他说要在此等人,不愿下去,不卖不行。”这小子乃是黄勇的管家,叫坐地炮黄福,来到邓飞雄面前说:“呔!你这小子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我们太爷把楼包了么?你竟敢占这楼,趁早连胳臂带腿给滚下去吧!”邓飞雄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过去就是一个嘴巴。这小子跌了个一溜滚,正滚在楼门,顺着梯滚下去了。他站起来就跑,一边说:“别让他走了,我给太岁爷送信去,你要走了,不是好朋友。”跑堂的说:“太爷!你这乱子可惹大了,他是净街太岁的管家,倚仗他主人的势力,时常在外欺压人。他这一回去,回头必来,光打手就有四五十。”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哈哈一笑说:“这无名的小辈,叫他把他主人叫来,只管约人去,我等着他。”跑堂的也不敢往下多说。 工夫不大,就听楼梯一响,由下面一声喊,上来一人。只见他身高八尺,扫帚眉,大环眼,身穿着一身凉绸的裤褂,足登一双花鞋,带的五六个人,内中就有刚才摔下去的那小子黄福。他见了主人,并没敢提刚才叫人打楼上摔下去。那黄勇坐了一张桌子,瞧了邓飞雄一眼,也没言语。跑堂的一瞧,赶紧过去说:“大太爷来了,给菜。”说着话,把干鲜果品摆了一桌子。就听黄勇说:“福儿、禄儿,你二人去把刘成给我叫来。” 这两个家人答应下去,不大的工夫,这两人就揪着刘成上了楼。 这刘成有六十多岁,穿月白裤褂,白袜青鞋,是个做买卖的老实人打扮,来到楼上,只吓得战战兢兢地跪下来说:“庄主爷别着急,我这里给你老人家办着钱呢!”净街太岁黄勇说:“你也不用还我了,你好大胆子,我打发管家去要钱,你不但不给,反出恶言,今天我把你叫来,你是打算多时给呢?”刘成说:“小人买卖实在不好,不然早当奉还庄主爷了,决不敢施欠这些日子。”就听黄勇说:“你把女儿折给我,我想买个使唤丫头,咱们两罢甘休。”刘成说:“小人的女儿已有了婆家,我不能自己作主;我女儿要没有婆家,庄主爷的吩咐,决不敢违背。”黄勇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老匹夫!你真正是不要脸。”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一听,站起来把刘成一拉,说:“老丈!你过来。”黄勇瞧了邓飞雄一眼,也不言语。邓飞雄说:“老丈你坐下,你该他多少钱,还过没有?说实话,不准撒谎。”刘成说:“小人原是成衣铺的手艺人,原先我们是三口过日子,我妻蔡氏故去,有个女儿给了人家,尚未迎娶。去年我妻子一死,小人一病,一文钱没有,是太爷的管家说太岁放钱,小人就借了十吊钱,到家一数,每吊却短二百,坐地是八扣,十吊给八吊,每日还要三吊利钱,过三天就取一个月利钱。从去年五月至今,整整一年,净利钱我给了三十六吊,这还要扣我的女儿。”邓飞雄说:“我要救了你,你得搬家。你要不搬家,我走了,他还是欺负你。”刘成说:“这房子是我租的,我也没有什么,我带着女儿投亲去,结的亲在临安城,我就去那里投奔。” 邓飞雄说:“既然如是,我周济你十两银子,给你作盘费。”刘成说:“那我就走。”邓飞雄过来对黄勇说:“朋友!老丈该多少钱?我给了,叫他下楼吧。”黄勇说:“行。” 把刘成送下楼去,邓飞雄又回来喝酒,也不理他。黄勇等了有一个时辰,才说:“朋友?你既替他还帐,把银子拿过来。” 邓飞雄说:“你这恶霸欺压良善,勒索乡人,你是太岁,我就在太岁头上动土。”说着话,拉出了宝刀,这位英雄要大闹会友楼。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三回 英雄奋勇斗群贼 恶霸安心施诡计 话说净街太岁黄勇见这人手拿红毛宝刀,过来就要动手,急忙举起他坐的椅子,照邓飞雄砍去。邓飞雄一闪身躲开,吓得跑堂的往楼下就跑。邓飞雄赶过去与净街太岁黄勇动手,三五个照面,黄勇就被邓飞雄摔了个筋斗。净街太岁起来说:“好,你别走!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说着往下就跑。 邓飞雄哈哈大笑:“你只管去,大太爷等你三天。”黄勇说:“好!”带着一群贼恶奴下楼,竟自去了。 旁边跑堂的说:“大太爷!你老人家听我良言相劝,快下楼拉驴走吧!怕的是回头你老人家受他的暗算,那时悔之晚矣!” 邓飞雄说:“你不要管,你的话倒是一片良言,我在这里非得等出个样儿来。不然,我走了,岂不被贼人耻笑我胆小?”说着话,要了洗脸水,擦了擦脸,仍然坐下吃酒,并无半点惧色。 吃了两三壶酒的工夫,就听外面一阵大乱。跑堂的说:“可了不得!打架的招人来了!”邓飞雄由楼窗往下一看,只见由正北来了六七十人,各拿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刃俱全。黄勇在后面督队,有几个家人头前引路,来到楼前说:“哪里来的这么个野种?敢到黄花铺太岁头上动士,把他揪下来。 打死也无非臭块地。“在下面破口大骂。邓飞雄气往上冲,用绢帕把头包好,拿起红毛宝刀,往外看了一看,由楼窗蹿出外面。他两脚落地,金鸡独立的架式,把宝刀怀中一抱,这只手一撕蒜瓣胡子,说:”哪一个前来打架?看热闹的靠后,我的宝刀无眼。“那边见邓飞雄只是一个人,贼人便想以多为胜,往上一拥就是十几人,枪刀并举,剑戟齐发。邓飞雄将宝刀一阵乱削,贼人兵刃就嚓嚓嚓一阵乱响,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枪也断了,刀也伤了,木棍也成两截了。 这些人中,有黄勇家里的一个教师,姓孟名士德,绰号人称花叉将,一摆手中叉,扑奔邓飞雄而来,口中喊着:“尔等众人闪开,待我前来拿他!”抖叉分心就刺。邓飞雄一撤身,躲过叉头,用宝刀照叉脖就是一刀,把贼人的叉头削断,一翻腕子,直奔孟士德的脖颈。孟士德说声不好,赶紧使出缩颈藏身式一躲,已被邓飞雄将脑皮削去一块,只吓得他拨头就跑。 这伙贼人一看邓飞雄来得凶猛,无人敢上前来。净街太岁黄勇一看不好,带着众人竟自逃跑了。大众齐声喝彩,都说素常恶霸欺压良善,咱们没人敢惹,今天来了敢惹他的了。 黄勇同众人败走,邓飞雄仍回会友楼,因溅了一身血迹,叫跑堂的打洗脸水来洗了。他把包袱打开,换上一件干净衣裳,开了酒饭帐,问道:“你们这里有店么?”跑堂的说:“我们这里倒有店,掌柜的胆小,不敢留你老人家住,你下楼去找店吧,我们这地方的店不少呢。”邓飞雄说:“也好。”叫他把驴备好,搭上褥套,自己拉驴出了会友楼。 一直往南,见路西有一座大店,邓飞雄说:“你们可有干净房?”小伙计说:“你来得不巧,我们这店都住满了,你到南边那店找去吧。”邓飞雄一连找了六七个店,都是这样的话,心中甚是焦躁。直走到紧南头一瞧,路东有座大店,字号是“聚成店”。邓飞雄说:“可有上房?”小伙计说:“有上房。” 邓飞雄说:“既有上房,把我这褥套搬下来,将驴刷饮遛喂好,明天多给酒钱。”小伙计说:“是了。”便把褥套搬到上房南里间屋中。 邓飞雄进来一看,倒很洁净,顺窗门有张八仙桌,一边一把太师椅,东边是炕,墙上挂着几张字画。伙计打了洗脸水,倒了茶,问道:“大爷贵姓?”邓飞雄说:“我姓邓。”伙计说:“吃什么?”邓飞雄说:“我刚吃过了,吃一碗茶歇息吧。”伙计说:“太爷,你没到我们这里来过,我们这里出一种好酒,名为透瓶香。”邓飞雄说:“少时再喝,你先去吧,叫你再来。” 小伙计转身出去。邓飞雄自己坐在屋中,思想方才之事,可气可乐,暗说:“总是我好多事,不然,焉有这一场气闹?” 自己歇了半天,无一解闷,便把伙计叫来,要了一桌好菜,预备几瓶好酒。伙计转身下去,不多一时,将杯盘摆上。邓飞雄将酒斟出一瞧,酒无异色,又不发辉,并无什么缘故,自己这才放心吃酒。吃过几瓶酒,天有起更,叫伙计撤去残桌,躺在炕上昏昏睡去。 焉想到邓飞雄竟中了黄勇的诡计。皆因白天黄勇被邓飞雄杀败之后,他告诉黄福:“你给各店去送信,有绿眼珠、一部虬髯、拉着黑驴姓邓的,哪个店也不准让他住,谁要留他,明天我要告他,跟他一场官司。各店一得信,谁也不敢惹他这净街太岁! 南头这店正是黄家开的。邓飞雄到别家店里,都说住满了,没有房,找到这店才有了房。邓飞雄想着,要有房,不拘哪个店。黄勇故意叫他别处住不得,住在这黄家店,他好报仇。邓飞雄喝醉了睡着,有人就去给黄勇送信。 黄勇本是绿林中坐地分赃的贼头,今天有几个贼人住在他这里,大家给他出主意说:“姓邓的若住这店里,等他睡着了,拿返魂香把他薰过去,再把他绑到会友楼门口,容他醒过来,兄长痛打他一顿,叫众人瞧瞧,把面子找回来,这个仇就算报了。”黄勇说:“甚好。”店中伙计来送信说,邓飞雄已经睡着了,他这才叫了一个朋友,姓毛名顺,外号人称神偷照不宵的,拿着鸡鸣五鼓返魂香来了。他自己闻上解药,由窗户把薰香匣子送了进去,工夫不大,把邓飞雄薰过去了,进去就把他捆上。 一想这人必会卸骨法,又拿绒绳把他缠上。回去一禀报,净街太岁黄勇说:“众兄弟!暂且在店里看他一夜,明日早饭后在会友楼门口,找找今天这场。”众人答应,来到店中看起邓飞雄来。 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邓飞雄苏醒过来,才知道被人家捆上,便破口大骂,众人也不理他。黄勇同众人吃完了早饭,把邓飞雄捆着,来到了会友楼门口。众人一看,大家叹道:“这位英雄昨天把黄勇打败,今天怎么会叫他拿住?”邓飞雄虽然受绑,口还能说:“黄勇,你不是英雄,一刀一枪把我拿住,我姓邓的就算栽了。你这是猫偷狗盗之辈,虽然被你拿住,我这心中不服。”黄勇吩咐:“给我打!”有人答应,就拿过绳棍来,是绳子拧成的,用水泡了,只伤肉不伤骨,把邓飞雄打得浑身是伤。 正在这番景况,自正南来了一骑马,带着四五个人。众人往两旁一闪,马上这人说:“慢打!待我来搭救邓飞雄。”来的这位,乃是一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不知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四回 郑华雄慷慨救友 恶匪棍见色起心 话说黄勇正打邓飞雄,由正南来了一匹马,一人骑着,带着五六个从人,来到此处下了马。瞧热闹的众人说:“这位要管,可以救得这被害的人,就怕他不管。”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是郑华雄,绰号人称赛灵官,就在这黄花铺住家,是个武举出身,家大业大,很有钱,专爱结交天下英雄。今天他见会友楼门口围着一大圈人,叫家人一打听,众人就把昨天如何打架,今天那人被黄勇拿住拷打得事细说一遍。郑华雄立刻来到跟前,下马一看,这人已打的够八成死。 此时黄勇也是骑虎之势,越打邓飞雄越骂,他没法下台,不能不打。郑华雄来到跟前说:“黄兄!这人乃是外乡人,因何得罪兄长?请看在小弟面上。”黄勇说:“我本应把他打死,既是老弟台你来了,看在你面上,我把他放了。他要打官司,我跟他打官司。”那郑华雄说:“既是我出来管,焉能叫你们去打官司?来,把他的东西都交给我吧。”黄勇说:“是。”叫人把他的褥套包袱,连刀同驴拉来,这才把邓飞雄放开。过了半天,邓飞雄才醒了过来,他心中明白,说:“黄勇!只要我有三分气,我必要报今日之仇。”郑华雄说:“兄长!你我萍水相逢,今天初遇,先跟我到家养伤,有什么话,好了我再让你们见面。” 邓飞雄说:“尊驾贵姓?你是何人?”郑华雄通了姓名,说:“兄长先到我家,把伤痕养好,有什么事再说。”邓飞雄说:“这可以。”这时有人搭着邓爷,跟着郑爷,来至临近,就在南头路东大门,把邓爷搭到书房。所有邓飞雄的东西,也都放在书房,又请了一位医家来给他上了些止痛的药,好在没伤筋骨,内服清火散淤活血之剂,自然一天就比一天好起来。 约半个月工夫,邓爷已复旧如初。黄勇也常打发人来,想要托郑爷给引见,以为无冤无仇,打算要交个朋友。送来的好多礼物,邓爷一概不收,全都驳了回去。邓爷好了,就同郑华雄拜了结义兄弟,郑华雄待他如同胞兄弟一般,所有家中的事情,都不避邓爷。郑华雄上无父母,家有结发之妻,还有一个胞妹,叫瑞兰姑娘,知三从,晓四德,念过书,尚未许配人家,郑华雄对这胞妹甚为疼爱。 邓爷在此住有半年。这天,哥俩正在书房内谈讲喝酒。郑华雄说:“兄长,我有一件事跟你商议,我在淮阳的一项租子,有三年未能取来。屡次派家人前去催取,那地方的佃户却甚是刁滑,非我亲身去不能办理此事,无奈家中不能离身,兄长你可给我想个主意。”邓飞雄说:“这有何难,你把租帐交给了我,我给你去走一趟。”郑爷说:“好!既然如此,我把租帐查好,兄长择日起身。”邓飞雄自己收拾好了,也不带跟人,就骑着驴起身走了。 这且不表。单说这天黄花铺大庙唱对台戏,郑华雄带着他妹妹瑞兰姑娘,到庙中烧了香,来在街市上看会,却被净街太岁黄勇看见。瑞兰姑娘本来长得够十成人材,举止端庄,温柔典雅。黄勇看见,回到家中,便时时刻刻挂念,得了一宗单相思病,他净想人家,人家不想他。病了有十几天,这天他的朋友毛顺来了,黄勇说:“兄弟,你来了好,这两天我正想同个知己的朋友开开心。”毛顺说:“兄长有什么忧思的事情,对小弟说说,小弟或可以替你分忧,给你出个主意。”黄勇说:“只因那天这庙上有会,我同众朋友去看会,偶见瑞兰长得十分美丽,使我一见神魂飘荡,把我的魂灵勾去了。我回来茶思饭想,时时挂念,自打那一天,我总是闷闷不乐。”毛顺一所,哈哈大笑说:“兄长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此乃小事,何必这样忧虑?小弟给你画策,管保美人到手。”黄勇说:“贤弟既有高明的计策,何妨说说。”毛顺说:“明天先打发人去跟郑华雄求亲,他如应允,迎娶过门,跟他总算是亲戚。他如不应允,小弟有一个一狠二毒三绝计,管保他家破人亡,兄长也美人到手。” 黄勇说:“兄弟你说说这计。”毛顺说:“这件事得耗费你点银子,就可以办好了。”黄勇说:“只要美人到手,银两却是小事。”毛顺说:“此地属唐县所管,这县衙门有二位师爷,不是跟兄长相好么?你老人家到衙门内见见师爷去,这计叫买盗扳赃,若有汪洋大盗的案子,你花钱买通,叫他牵拉郑华雄,说他窝贼分赃,衙门上下花了钱,签票一出来,把他拿去,那时你再遣人到狱里去跟他提亲。他如应允,官司叫他完了;他如不应允,便将他置于死地,带着打手,到他家把他妹妹抢了来。” 黄勇说:“此计甚好,我明天就去,县里有一位曹师爷,号叫子高,跟我相好,只要他给我把这件事办好了,我谢他一千两银子。”毛顺说:“那倒可以,快些为妙。” 次日,黄勇带着几个人来到县衙门口,叫人进去把曹师爷请到衙门旁一个酒馆的雅座。曹子高一见黄勇就说:“黄大哥!久违得很,这一向我们衙门里甚忙,不然我要瞧老兄台去,今天来此何干呢?”黄勇说:“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求兄台分心。我有个仇人叫郑华雄,兄长衙门收了盗贼的重案,我花钱将他买通,把郑华雄扳出来,衙门上下都托兄长打点。”曹子高说:“这件事我给你去办,上下须得银子三千。”那黄勇说:“兄长吩咐,我不敢违命。这件事,兄台就代我办办吧!你我通手办事,非止一日,我现有一千两银铺的对帖,下月今日取银,求兄长收下。”曹子高说:“你在这里等着别走,我给你办好了,你别喜欢;办不好,你也别恼。”黄勇说:“全仗兄台鼎力,小弟也不便深说。” 曹子高回到衙门,立刻把听差人叫来,问此时狱里收的都是些什么差事?听差的说:“贼情盗案人命不少,你一看单子就知道了。”曹子高这才把里面管狱的二爷孙喜请到他屋中说:“有一朋友叫黄勇,要卖盗扳赃。他有个仇人郑华雄,要将他扳上,你把这件事办理好了,我谢你一百两银子。”孙喜说:“你听我的信吧。” 孙喜去至狱中,有两个盗犯名叫卞龙、卞虎,乃是明火执仗,刀伤事主的案子。孙喜一见卞龙、卞虎就说:“你二人这个案子也不甚重大,我倒想着救你。家中有什么人?”卞龙、卞虎说:“家有老母妻子。”孙喜说:“要想救你,你须扳出一个为首的来,才好设法。”卞龙说:“本是我二人,教谁为首?” 孙喜一天查狱两次,都是这话。到第三次查狱,卞龙这才说:“孙二爷!你救我二人,想个什么主意?”孙喜说:“你过堂时可将黄花铺的郑华雄拉出来,说他为首,我准保你二人得出虎穴龙潭。”卞龙说:“是。”到了晚上过堂,就把郑华雄扳拉出来。知县立刻发下签票,派官人拿郑华雄到案。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五回 定巧计曹先生受赃 嘱贼人恶家奴弄权 话说知县派王成、李永两个班头,和七八个散役,急到黄花铺锁拿郑华雄。孙喜出来告诉黄勇。黄勇说:“暂且不必传他,先到我家,听我的信。”班头随即同黄勇来到家中。毛顺说:“大哥办了么?”黄勇说:“办好了,先打发人去提亲,他如应允,咱们花两个钱,叫官人回去,不必传他;他如不应允,再传他。”毛顺说:“我去。” 他径奔南街,来到郑华雄的家门首打门。家人出来问他找谁?毛顺说:“你进去回禀,说我来拜望郑大爷。”家人往里一通报,郑华雄将他迎到书房,家人献上茶来。郑华雄说:“毛兄久违,今日怎么闲在?”毛顺说:“今天我一来拜望兄长,二来受朋友之托,有一件好事。”郑华雄说:“什么事情?请讲。”毛顺说:“闻兄长有一令妹,尚未许配人家,因黄勇他断了弦,老不能得其人,未能续娶,听说令妹德容言工俱全,叫我来做一冰人,你两家倒是门当户对,未知兄长尊意如何?” 郑华雄一听此言,心中大为不悦,说:“兄长此言差矣!一来黄勇的妻子并未死了,二来他年有四十,小妹才二十,年岁也不相当,门户也不相当,我实不敢高攀,兄长请勿复言。”毛顺一见话不投机,便说:“郑大哥!我是一片好心,你既不愿意,必有你后悔之日,那时你再愿意,可就晚了!”郑华雄口里不言,心中不悦,暗说:“我家是书香门第,缙绅人家,黄勇乃是窝藏贼人的匪棍,我焉能与他结亲?”就说:“我没有什么后悔的,毛兄喝茶吧!”毛顺说:“我就此告辞。”郑华雄送到门口,心中气愤,自己回到上房,与妻子王氏坐在一处谈说:“娘子!方才有一件可气之事,黄勇打发一个姓毛的来,他跟我有一面之识,因为邓大哥挨打,见过他一次。他来给咱们妹妹提亲,你想咱们焉能与贼子结亲?”王氏说:“大爷不必生气。反正不给,也就完了。” 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打门。家人进来说:“大爷!有本县的班头带着几个伙计,来请大爷过堂。”郑华雄立刻出来一瞧,认得是王成、李永,他二人常在衙门管些闲事。郑华雄说:“你二人来此何干?”王成抖铁链就把郑华雄锁上?郑华雄说:“你二人好大胆量,我乃皇上家有功名之人,胆敢锁我?”王成说:“我们老爷有票,来此锁拿,你做的事,你还不知么? 待到衙门你就知道了。“叫郑华雄上了车,众差人围随着来到衙门。往上一回禀,老爷吩咐伺候升堂,把郑华雄带了进去。 郑华雄口称:“老父台!举人郑华雄叩头。”知县说:“你好大胆,倚仗你是举人,在家中窝藏江洋大盗,刀伤事主,把已往所干之事,给我招来。”郑华雄说:“举人奉公守法,并未做这样不法之事。”老爷一听,叫差人用刑。郑华雄说:“我在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何为凭据?”知县说:“你只当你是举人,我不能办你,我革去你的武举再重办你。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你说本县是无凭无据的吗?来人,把卞龙、卞虎带上来。“左右一声答应,拿牌到狱中,把卞龙、卞虎提出来。工夫不大,卞龙、卞虎上了堂,说:”郑大哥!你在家中作乐,我们哥俩打了官司,你不管了。这段事情,可下不去了!我们两个人是你分明是无赖,不动刑,你也不认。“吩咐左右快打。这一堂,郑华雄五刑都受到了,并无口供,知县把他钉镣入监。 郑华雄到狱中过了两天,黄勇遣人又来说亲,说:“你要允了,黄勇说你这官司他给你办,如不应允,黄勇一概不管。” 郑华雄把媒人骂了出去。媒人回去一禀报,黄勇说:“今天晚上带人抢他的妹妹。”告诉毛顺聚集绿林几个毛贼,凑了十几个打手,先给郑华雄家送去两匹彩缎、两锭黄金、一副金首饰,假说郑华雄应允,今日晚间就要迎娶,先把东西送去。王氏娘子一听就知道不是真事,对送礼的人说:“我家老爷打着官司,就是办事,也不能如此之急,其中必有情节,你把东西拿回去吧。”这送礼的人,把东西扔下就走了。 王氏把人叫过来,给县衙郑华雄送信,再来到后面对姑娘郑瑞兰一说。瑞兰姑娘自幼念过书,知晓三从四德,心里聪明伶俐,听得嫂子一说,心中很难受,如万把钢刀刺心,说:“嫂嫂!请放宽心,贼人不来便罢,贼人要来,我自有道理。” 天有日落之时,家人到县衙送信回来说:“大奶奶!小人到县里给大爷送信,官人不容见面。”王氏说:“那也无可如何,明天雇一乘轿子,回娘家见我兄长,大家商议办理。”正说着话,天有掌灯时,外面鼓乐声喧,黄勇骑着马,带着二三十个贼党,把大门打开,各执明晃晃刀枪,跟着两个婆子,到后面把姑娘拉上轿子,大家搭着走了。王氏放声大哭,众人也不敢出来拦阻。 黄勇喜不白胜,花轿来到自家院子,两个婆子要挽郑瑞兰下轿。轿子落平,婆子一掀轿帘,吓得大声急喊,说:“庄主爷可了不得了!”黄勇说:“什么事?”婆子说:“新人自己拿剪子扎死了。”黄勇一听,吓得目瞪口呆,说:“这便如何是好?”神偷照不宵说:“大哥,这算什么?”黄勇说:“人命关天!再说我抢了来,要跟我成了亲,也好办了,这要一报官,明明是抢掠民间少妇长女,因奸不允,逼死人命,我这场官司打不了。”毛顺说:“有主意,准与你无干。”黄勇说:“贤弟有什么妙计?”毛顺说:“既然人已死,仍旧把轿子给抬回郑华雄家中,给他扔下,咱们一走。”黄勇说:“甚好,贤弟你就带着人给他送回去吧!” 毛顺带人将瑞兰仍然搭到郑华雄家中,由轿内把死尸搭下来。王氏还在痛哭,家人禀报说给搭回来了。王氏出来一看,妹妹已死,嗓子插着一把剪子,立刻遣家人赴县喊告。 次日,王氏回到娘家见她两个哥哥,一个是文举,一个是廪生,他们立刻约窗友及本处绅士,同递公柬,去保郑华雄,说他本是缙绅人家,并不做为非之事,卞龙、卞虎诬赖好人,求老父台细细详查。知县见本处四十余名举监生员都来保郑华雄,不能不准,便将郑华雄当堂开放,再用刑具拷问卞龙、卞虎,这两个人也就不敢深扳郑华雄。 这场官司虽然完了,郑华雄又告黄勇抢夺妇女,逼死他妹妹。黄勇有银钱买通上下,并不承认,由县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三年,未见输赢,郑华雄家中却已花得一无所有。他只等大哥收租回来,却三年也没回信。这天大雪,正在屋中发愁,就听外面喊叫:“郑华雄!”正是:雪中送炭真人少,锦上添花世间多。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六回 义兄仁心酬知己 英雄杀人报友仇 话说郑华雄过得一贫如洗,冬寒天冷,身上无衣,肚内无食,四壁一空。因为给妹妹报仇,跟黄勇打这几年官司,家中花的干干净净,始终也没有把黄勇治倒。这一天坐在屋中,正与娘子发愁,就听外面喊叫!郑华雄隔窗一看,说:“娘子!你我不必发愁了,恩兄来了。”王氏一瞧,果然是邓飞雄,拉着那匹黑驴,比从前更发福了。头戴大红皮风帽,身穿蓝绫绸狐皮袄,腰系蓝绸搭背,外罩青宁绸猞猁皮马褂,气宇雄壮,来到了门口。郑华雄一想哥哥上淮南地面去取租子回来,这就有了钱了,连忙出来说:“兄长一路风霜,想煞小弟也!家门不幸,遭此大祸,只等兄台回来,给我出这口怨气。”说着话,过去想要拉手,就见邓飞雄一扒拉,竟将郑华雄摔在雪地,说:“郑华雄!你在淮南哪来的租子?叫我去帮你讹人,到那里打了二年多的官司,若非是我姓邓的,别人就回不来了!本来打算我这回来的盘费钱,都跟你要,跟你还有什么交情!看你这样穷了,便宜你,我走了。”王氏在屋中一听,把眼都气直了,说道:“当初若不是我们,你邓飞雄就叫净街太岁黄勇打死了,如今你却丧尽天良。”外头那些左右的街坊一瞧,全都有气,暗骂邓飞雄,哪知道当初救他,如今却丧尽天良!就见邓飞雄竟自拉着驴去了。 书中交代:邓飞雄乃是侠义英雄,焉能做出这天良丧尽之事?这内中自有一段隐情。只因邓飞雄到了淮南地面催取租项,那佃户最刁,不容易取,三年多没给,郑华雄又没去,就打算不给了。邓飞雄来到淮南,结交本地之人,访查了半年,哪个佃户刁恶,哪个佃户老实,都访查真了,然后在本地衙门把刁恶的告下几个来。一年多的官司,把刁恶的俱皆制服,那老实的就不敢滋事了。三年多才把此事一一办完,所有拖欠的租子,每年应收一千五六百两,除了花费,共收有七千两,叫老实的佃户护送回来。 这一日到了黄花铺村口德成店,叫佃户在店中看守,邓飞雄拉驴径奔郑华雄住宅来。来到门口,一瞧就愣了,门上贴着:户部张寓,由黄花铺后街移此。来到房门一打听,原来郑华雄已把房子卖了,连连打了三年官司,过得一贫如洗,搬在后街场院房里去了。邓爷心内烦闷,不知道兄弟因何三年的工夫,一败涂地,自恨没一个靠近的人打听打听才好。自己拉驴正往前走,就听那边有人叫:“恩公往哪里去?”邓飞雄回头一瞧,却是那会友楼遇到的刘成。邓飞雄一见就惊问道:“刘成,你怎么还在这里住呢?”刘成说:“我倒是搬了家,昨天我偷着来的。大爷!你这边来,我有话说。”他把邓飞雄让到一个小酒馆里,说:“邓大爷!你何时来的?”邓飞雄说:“我刚到。” 刘成说:“我常到郑宅打听,方知你老人家是代郑爷到淮南取租子去了。你走之后,黄勇看见郑瑞兰姑娘美貌,便托人去提亲。郑华雄不允,黄勇就花钱买盗扳赃,把郑大爷拉上,钉镣入狱。然后他带人在晚间把姑娘抢了去。姑娘在轿子内用剪子自己扎死了,黄勇又把姑娘尸首抬了回来,扔在郑宅。后来有举监生员递了公禀,才把郑大爷保出来。郑大爷又告黄勇抢夺妇女,逼死人命。黄勇买通上下,并不承认,由县至府道省城,官司打了有三年多,不见输赢,郑大爷却把家业都花尽了。” 把已往之事都说了一遍。邓飞雄说:“是了,我这里有几两银子,给你吧!”刘成说:“小人不敢领,现在我在亲戚家住着,有钱花用,本应给你老人家买点东西来孝敬才是,我还敢要你老人家的银子?”邓飞雄说:“不要紧。”给了刘成几两银子,站起身回到屋中,把小伙计叫来,说:“我跟你打听打听,净街太岁黄勇在哪里住?”伙计说:“就在东村口路北,门口有两棵槐树,别家都是土房,就他家住的是瓦房。”邓飞雄说:“明天给我雇辆车,我要用一天一夜。”伙计说:“我把赶车的刘三叫来。” 次日早晨,天下大雪,邓飞雄这才拉驴去找郑华雄,一见面,就说些无情理之话,气得郑华雄、王氏默默无言。邓飞雄要走时又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从此以后,你我划地绝交。”郑华雄说:“好!你真丧尽天良,要不是我,当初黄勇已把你打死。”邓飞雄说完话,竟自走了。回到店中,他把众佃户叫过来说:“我有一封信给你们看看,明天有一位姓郑的来取这租银。”众佃户看明,邓飞雄这才把信封好,又写了一封信揣在怀中,叫了一桌酒席,请众佃户作乐。到了上灯的时候,赶车的刘三已把车套来。这刘三最好喝酒,有个外号叫醉鬼,来到店中说:“邓太爷!坐车到哪里去呢?”邓飞雄说:“此地有个郑武举,他家坟地在哪里?他有一个妹妹,自己用剪子扎死了,埋在哪里,你可知道?”刘三回说:“我知道。” 邓飞雄说:“你就拉我到坟地上去。”这才叫店中伙计算了店帐,给了酒帐钱,又给了众佃户回去的盘川钱,说:“你在店中等候。”邓飞雄把驴拴在车后,买了些祭礼纸锞,带着自己随行的东西上了车,一直来到郑家的坟地上。 此时天已到了初鼓之后,邓飞雄说:“我还短点祭礼,刘三你看着,我去去就来。”转身径奔黄花铺,来到郑华雄住的所在,跳进篱笆墙,由窗户洞把两封信送进去,站在窗格以外说:“郑贤弟,愚兄白日历说之言,乃是一条计策,因怕连累了贤弟,叫街坊邻右知道你我已割袍断义。今天我要去杀死黄勇满门家眷,给你妹妹报仇,你我从此分手。信内写得明白,你明天到店中去取租银七千两,你夫妻好好度日。”里面郑华雄正在气愤之际,听外面是拜兄邓飞雄说话,又由窗格递进了两封书信。郑华雄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淮南租项均办理清楚,现在西村口德成店寄存,明天叫郑华雄去取。下面写着:“今晚回去杀黄勇满门家眷,给妹妹报仇,恐怕连累贤弟。” 郑华雄一看,这才明白,赶紧叫拜兄时,院中已踪迹全无。 邓飞雄送下书信,这才直奔东后街黄勇的住宅,飞身蹿上房去,跳在院中,逢人便杀,由前院杀起,一直杀到后面。西跨院北房西里间屋中,里面传出去猜拳行令之声,邓飞雄进到屋中一瞧,是顺前檐的木床,挂着狐狸皮幔帐,靠北墙有八仙桌一张,上有一盏把儿灯,屋中摆设俱全,床上有一张炕桌,摆着各样果子。黄勇向西而坐,穿着小衣裳,月白绸子汗褂,青绸中衣。在他对面,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妇女给他斟酒。独行侠把手中红毛宝刀一顺,说:“黄勇!你还认得某家?今天我特来取你的人心祭灵。”刚一伸手把黄勇揪住,外面一声喊嚷:“谁敢在此杀人行凶?待我来。”竟把独行侠堵在屋中。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七回 侠义躲祸归邪教 英雄报国访知音 话说邓飞雄刚要刺杀黄勇,忽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神偷照不宵毛顺。他本是江洋大盗,帮同黄勇胡作非为,夜晚看家护院。今天正在东房坐着,有人跑进来说:“毛大哥!可了不得了!来了一个人,象是钟馗,杀伤了无数的人,连夫人和两个小孩子,七八个姨奶奶,全皆被杀,现在上西房院去了。寨主爷今天花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美人,正在跨院喝酒呢!” 毛顺一听,连忙来到西跨院,一看邓飞雄正要杀黄勇。他拿着刀在外面一嚷,邓飞雄抛下黄勇,出来直奔毛顺。毛顺用刀劈头就剁,邓飞雄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将贼人的刀削为两段,趁势一刀,便将毛顺结果了性命。进到屋中,黄勇已踪迹不见,美人吓得跪倒,苦苦哀求。邓爷说:“我与你无冤无仇,黄勇哪里去了?”美人说:“现在床底下。”邓飞雄一伸手把黄勇拖出来,说:“黄勇,光棍打光棍,今天你为何畏刀避箭?”黄勇说:“大太爷!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饶我这条命吧!”邓飞雄说:“我一则前来替郑瑞兰报仇,二则来报我当年之仇,我看你这贼眼,着实可恨。”说着话,就把黄勇的眼睛剜出,按住他将衣服撕开,一刀将肚腹剖开,黄勇只疼得怪叫如雷。邓飞雄将人心取出来,用油纸包好,连那妇人共杀了三十余条人命。看看天有三鼓,自己刚要走,又一想:“大丈夫做事,不可连累了别人。”即用人血在墙上题诗一首,写的是:侠义到处论英名,剪恶安良逞奇能。 黄勇窝聚江洋盗,目无王法任胡行。 恶霸此地无人惹,豪杰一见气不平。 诛贼除去乡民害,留下姓名邓飞雄。 邓飞雄写完了诗句,拿着人心,拧身跳出墙外,直奔郑家坟地,给了醉鬼刘三二两银子车银,打发他回去。来到坟前,将人心摆在当中,烧了纸钱,说:“贤妹阴灵不远,愚兄邓飞雄已将恶霸黄勇杀死,妹妹的冤仇,总算报了!” 邓飞雄拉驴逃出潼关,听说佟家坞聚众招贤,他这才投奔来此,归顺邪教,以便避罪。佟金柱一见邓飞雄是个英雄,派他为火炮会总,手下管二百火枪手,都是年轻力壮之人。邓飞雄虽在佟家坞,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心想着有官兵前来,他便倒反佟家坞,捉拿贼人,可以将功赎罪。他挑出十几个年轻力壮的人,收为徒弟,教他们练把式,接着又认为义子。这些人都愿意跟他练把式,后来这二百人拜盟,都成了他的干儿子,随他调动。他告诉这些人说:“你们有了能为艺业,不可久在这邪教之中,被反贼所害。何时有官兵来剿灭佟家坞,咱爷们就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倒反这佟家坞。”这二百人说:“只听你老人家一句话,我等情愿相随。”邓飞雄带着这二百人,就住在佟家坞偏西北的火焰山,那里造出一座土城,东西门内俱有火德真君殿一座,另有火炮会总的住宅,这二百人各有住的所在,也有军校场和演武厅。 今天邓飞雄听说有金眼雕带着人来打佟家坞,他心里就一动。自那天挑选都会总之时,他一看马士杰的武艺、人品出众,怎么会来投反叛,其中必有缘故。夜间,邓飞雄到都会总府探了两三次,也没探出个消息来。今天听说拿住了两个班头要杀,就打算要救这两个人。他在断魂山石碣后一藏,听马玉龙说出真情,他就乐了。原来这忠义侠马玉龙也是我辈中人,他一想:“我何不戏耍戏耍他?”这才一拉红毛宝刀,说:“好大胆的马玉龙!你吃着佟家坞,敢情是来卧底?今天休想逃走,会总爷将你拿住,在王驾前报功。”马玉龙一听,吓得魂飞千里,伸手拉出湛卢宝剑,过去要将此人结果性命,斩草除根。马玉龙赶上来,独行侠拨头跑了,马玉龙随后就追。纪逢春说:“石铸,你爸爸来了。”石铸说:“傻小子,别开玩笑,那是你爷爷。”说着话,众人各摆兵刃,跟马玉龙随后追赶。往正北有一道山岗,当中一股小道,只容一个人走。独行侠在前,马玉龙在后,正在往前跑着,就听前面有一人说:“师弟不要害怕,他跑不了。”马玉龙一瞧,是师兄金眼雕邱成来到了,心中甚为喜悦,料想这贼人跑不了,可以斩草除根。 书中交代:金眼雕在两军阵前,跟马玉龙分手之后,本来要回去,又怕马玉龙救不了汤英、何玉,自己心里觉着对不起汤文龙、何瑞生,莫如我再回去看看。他由正北绕前,正往前走,看见马玉龙追赶独行侠,这才答话。独行侠止住脚步说:“老英雄与马玉龙,你们二位不必截我。”马玉龙说:“尊驾你是何人?”邓飞雄说:“我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 你们二位带着汤英、何玉,都上我那里去。“金眼雕虽没见过,耳朵里却听说过有这么个人。邓飞雄又说:”马贤弟!你我一见如故,不要客套,同我到营盘去吧。“马玉龙说:”石大哥! 你到山口,叫那五百兵各汛地,不必伺候,然后到火炮营盘找我。“马玉龙跟独行侠各通了姓名,给众人引见了,一同径奔火焰山。 来到营盘,进了东门,一直往西路进去,有东西房三间,是听差人的住处。进了重门,大众来到上房,分宾主按次序落座。马玉龙说:“兄台在此有几年?小弟实是眼拙。”邓飞雄说:“我在此避罪三年,我比贤弟年长几岁,一看你来了,五官一团正气,就料想不能是归天地会、八卦教的人。现在我管带二百人,火枪火炮都归我管。今天我是访你去,你我从此各吐肺腑,不可拘束。”金眼雕说:“我把汤英、何玉带走,你们有妙计遮盖么?”邓飞雄说:“久闻老哥哥大名,今幸得会。你只管带走,我自有妙计遮掩。”金眼雕说:“好兄弟,你多分心吧!我这就走了。”马玉龙说:“师兄回去见了钦差,千万要派人改扮马玉龙来打佟家坞。这里众人的贼口难调,说我是奸细,大人派人充我的名姓前来,为的是好去贼人之疑心。”金眼雕说:“是了,这里道路你可熟,由哪边走好?”邓飞雄说:“兄长在这里吃两杯酒,候至天黑,我告诉你道路。”金眼雕说:“也好,我等天黑再走。”邓飞雄说:“你等少待,我去去就来。” 工夫不大,邓飞雄手提着两个血淋淋的人头进来,叫石铸、纪逢春、胜官保三人拿到断魂山去。这三人回来后,马玉龙刚要问独行侠是哪里杀的人头,就听一阵大乱,蹄跳马嚎,由外面往里飞报说:“回禀会总爷,现有众会总爷带人扑奔前来,不知所因何故?”马玉龙一听此言,吓得惊魂千里!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八回 练火炮英雄收义子 断魂山双侠见老雕 话说马玉龙正同邓飞雄在一处谈话,问他是从哪里杀的人头?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手下人说:“回禀会总爷,现有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带着二百兵队前来,不知所因何故?” 邓飞雄先把金眼雕、汤英、何玉三人隐藏起来,然后吩咐请袁龙、袁虎。不多时,袁龙、袁虎二人从外面进来,一见马玉龙在这里坐着,连忙过去见礼说:“都会总原来在此,我二人奉王爷之命,特意前来请都会总去王府,有紧要机密事商议。” 马玉龙说:“你等先请回去,我随后就到。” 袁龙、袁虎告辞走后,邓飞雄吩咐摆了两桌酒,把金眼雕、汤英、何玉请出来。马玉龙、金眼雕、邓飞雄三人一桌,石铸等大众一桌。邓飞雄说:“马贤弟!如不嫌弃,你我结为金兰之好,可以各吐肺腑。”马玉龙说:“好!既然如是,兄长请上,受我一拜。”二人叙了年齿,马玉龙就问:“兄长,方才杀的那两个人,是哪里的?”邓飞雄说:“在我这火炮营东边有一带仓房,是屯米的地方,有人看着。我时常看见有人以出恭为名,不知做些什么?我今天方一出去,瞧见有两个人由东西奔空仓房去,两人东瞧西望,怕人瞧见的样子。头里这人有十八岁,俊俏人物;另一人长得一脸横肉,甚是凶恶。我在后面跟着,见他二人进了空房,就在窗外一瞧,原来他二人竟做那伤天害理之事,那少年是个龙阳生,那大汉是看粮房的,二人正在屋中欢乐,我进去一刀结果了性命,将死尸扔在山沟喂狼。”马玉龙说:“原来如此,这也该杀。”邓飞雄说:“我在这里三年,原打算官兵来时,带着这二百人倒反佟家坞。今日遇见贤弟,就有帮手了。”马玉龙说:“我虽然来这里不久,贼人的机密,也知道了不少。”邓飞雄说:“他这三教堂我没进去过,听说有豆人纸马,撒豆成兵,这种邪法不好破。”马玉龙说:“我打算先破他的邪术,那几罐豆子我都瞧见了,已变了颜色,里头透出血筋。我设法把他这邪法破了,不然交兵时是一大患。”邓飞雄说:“贤弟诸事要留心仔细。”马玉龙说:“不劳兄长嘱咐,我自然都要细心。” 说了些话,天正黑了。金眼雕说:“我要告辞。”邓飞雄说:“老兄台,出了我这东门就是佟家坞,兄长往南走有十里之遥,往东有路,白日有巡山的,晚上没有。”金眼雕说:“是了,我就此告辞。你我兄弟他年相见,后会有期。”金眼雕带着汤英、何玉走了。马玉龙说:“我也告辞。”邓飞雄说:“我不送了,贤弟没事再来,弟兄可以谈心。”马玉龙道:“可以。”外面有人伺候马匹,马玉龙出来一看,见邓飞雄二百名兵一字排班站立,都是二十多岁,衣貌整齐。马玉龙说:“我来到这里,你等大家伺候,明日到都会总府,每人赏银四两。”众人道了谢,反正是贼人的银子。 众人随同马玉龙出了火焰山东门,进了佟家坞西门,直奔王府。来到门前,便有人往里通报。马玉龙来到九间大殿一看,佟家四柱正请赛霸王胜昆饮酒。佟金柱说:“我请妹丈非为别故,一来今天得胜,二来有件机密大事,我得告诉妹丈。现在有潼关总镇石文倬,他也是咱们会中之人。我何时起兵,他必献出潼关。现在又新收了几百个人,还没拿花名册子来。今天他给我打信说,彭钦差大人现在调兵来打佟家坞,本来咱们的声势还小,只怕的是官兵。”马玉龙说:“这不要紧,他不来便罢了,他要来时,跟他们开兵打仗,那有何妨!”佟金柱说:“好,妹丈将兵队操练整齐,如官兵来时,可要记着,石文倬是咱们的人,两军阵前对敌,可以假杀假砍。”马玉龙说:“是了,请不必多嘱,我二人见面,必定假杀一场,决不致伤他性命。”佟金柱吩咐摆酒,直吃到起更之后。 马玉龙回归帅府,石铸等众人问好。石铸说:“先要把贼人的总册子弄到手,才好知道天下哪些是教中贼人,以谁为首?” 马玉龙道:“这不容易,还须慢慢访查。今天晚上,我打算先把他的豆人纸马儿破了。”石铸说:“怎么破法?”马玉龙说:“可预备一篓豆,跟他那豆一样,待晚上夜静之时,到三教堂把他的豆倒出来,把生豆装进去,然后预备几壶开水,由箱子缝倒进去,再用水把那些纸马湿了,他使的时节就不中用了。” 石铸说:“甚好,今天已晚,明天再办,你我安歇吧!”石铸出去,怕有奸细窃听,在房上又绕了个弯,看看回来,大众安歇,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石铸买来了一条口袋,装了几斗豆子,把应用的物件俱买备齐。马玉龙说:“等到夜晚,你我大家前去。”石铸众人齐声答应。候至夜晚,马玉龙带着众人,提了几壶开水,纪逢春扛着豆子,众人蹿房越脊,来到了三教堂。纪逢春同众人进去,先把斗里的豆子倒出来,把买的豆子放进去,又把开水倒在箱子之内,将纸马浇湿。众人正在这里收拾,只见从外面进来一个老道,口念:“无量佛!善哉!马玉龙你好大胆量,敢做这样事情,你的来意,我早就知道。”马玉龙一看是张洪雷,拉出宝剑,照老道就砍。老道用手一指,马玉龙便目瞪痴呆。石铸等齐摆兵刃过去,俱被老道用法术治住。马玉龙等知道机关已破,大概必死在贼人之手。只见老道过来,把玉龙解开说:“马玉龙!今天我要把你等送到前面,你等就有性命之忧。我本是龙虎山的炼师,先前我打算传道,不想后来贼人举意造反,如今我倒成了骑虎之势。你来的时节,山人就已知道,无奈不能扭天而行,我收你做个徒弟吧。哪时破佟家坞,我必助你一臂之力。”马玉龙谢过师父,跪倒磕头。老道说:“此后机关不可泄漏。”马玉龙点头,老道便把众人全都撤了法术。 众人一同仍归帅府。马玉龙说:“众位,方才之事好险!”石铸说:“是。”天色已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就听王府掌号,由外面进来一人说:“回禀都会总,王驾千岁有请,有机密大事商议。”马玉龙这才率众人来到王府。佟金柱迎接到大厅,说:“妹丈来得甚好,方才有人来报说,彭钦差派宁夏镇总兵、粉面金刚徐胜,带同马玉龙来佟家坞。方才又有咱们会中的潼关石文倬来报,钦差彭朋要带兵跟我决一死战。他如来时,我打算叫妹丈抵挡一阵。”马玉龙说:“王驾请放宽心,官兵如来,定杀他片甲不回。”正说着,有探子来报:“现有潼关总兵石文倬、宁夏总镇徐胜,带同马玉龙率领官兵五千来打佟家坞,现离东门四五里。”马玉龙说:“王驾不必担心,待我亲去抵挡。”旁有胜昆说:“勿劳都会总出马,待某稍效微劳。”点齐三千教匪,杀出了佟家坞。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零九回 双侠结义吐真情 定计夜破纸人马 话说马玉龙同佟金柱正提说军情大事,外面探子来报,说有官兵来打佟家坞。马玉龙说:“王驾不必着急,待某前去。” 旁边胜昆说:“不劳都会总前去,待某前去。”这才同众会总带领三千教匪,出了佟家坞东门。来到一片空旷之地,瞧见对面旗帜号带飘扬,官兵把队伍列开,左边五百马队,是潼关总镇石文倬带兵;右边五百马队,打着龙山马玉龙的旗号。 书中交代:这马玉龙乃是刘芳改扮。当中的二千步队,由粉面金刚徐胜督队,他骑着一匹坐骑,两旁的战将有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小火祖赵友义。公馆其他的众差官俱在两边。这边胜昆问:“哪位会总当先临阵?” 红毛太岁吕寿一声喊嚷说:“胜会总,待我前去。”一摆手中的单刀,来到两军阵前。徐胜说:“哪位将军前去将贼匪拿来,算是头功。”旁边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说:“大人在上,某虽不才,愿将贼人拿获。”说着话,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来至两军阵前,用叉一指说:“教匪,你等好大胆量!天兵到此,还不赶快率众归降,我求钦差大人开恩,饶你等不死。”吕寿一听,勃然大怒,摆刀照定赵文开就砍过来,说:“鼠辈休要胡说,待会总爷结果你的性命。”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赵文升伸手取出飞叉,照定贼人一抖手,正叉在哽嗓咽喉,吕寿当时身死。只听贼队中一声喊嚷:“好鼠辈,胆敢伤我好友,待我捉拿于你。”由对面跑出一人,赵文升闪目一看,这人头戴三角白绫巾,身穿白缎箭袖袍,手中擎着一口单刀,面皮微白,两道细眉,一双三角眼,鹰鼻子,吊角口。来者乃是白脸狼贾忠,是天地会、八卦教的散值会总,跟吕寿乃是拜兄弟。 他见吕寿死在两军阵前,气往上冲,照定赵文升抡刀就刺。赵文升往旁边一闪,用叉往上相迎。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赵文升一叉正中贼人前胸,贼人翻身栽倒,登时身死。 这时贼队中的乌云豹张鼎,又提枪出队,径奔阵前。段文龙见兄长连胜两阵,足显英雄,便一摆斩虎刀上前说:“兄长闪开,待我来。”段文龙来到当场,将赵文升换了回去。乌云豹张鼎一瞧,气往上冲,拧手中枪照段文龙分心就刺,段文龙用刀往上一磕,将枪磕开,搂头就砍,贼人用枪往上一迎,三五个照面,又被段文龙施展飞刀,结果了性命。病二郎吕福心想:“我们同伴四人,如今死了三个,剩我一人也无味,莫如跟他相拚了,给他三人报仇。”想罢,蹿出队外,并不答话,一摆木棍照段文龙搂头就打。段文龙往旁边一闪身,躲开木棍,抡刀照定贼人砍来,贼人用木棍一磕,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段文龙掏出飞刀,又将病二郎吕福砍倒在地。赛霸王胜昆见连伤四将,官兵甚是勇猛,自己一想:“打了败仗回去,有何面目见佟金柱?”这才把令旗一晃,大队往上一齐拥来,打算兵将齐杀。这边徐胜督队往上冲去,两边齐声呐喊,大杀一阵,各有所伤。天夜已晚,各自鸣金收兵。 胜昆回到王府说:“官兵甚是勇猛,我兵不能取胜。”马玉龙正与佟金柱喝酒,便说:“众家会总不必害怕,明天我去捉拿他等。”正说着话,有探子来报说:“回禀王驾千岁,现有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带领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独角龙马铠,已到了孽龙沟靠山观,明天就来佟家坞。”佟金柱说:“妹丈,好了!吴代光一来,就不怕了!他会一手阴阳八卦幡,百发百中,在两军阵前,取上将之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马玉龙听了心中一动,赶紧问:“这位会总上哪里去了?他所带的什么人?”佟金柱说:“他是咱们教中的八路都会总,除了三位教主,就属他大,因往各处劝教,天下凡是咱们会中之人,他都认识。他出去招募海岛的英雄,山林的盗寇,由今年春天走的,如今才回来。他约请的是我两个朋友,一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的徒弟飞云和尚,能打十二只毒药镖,武艺高强;一个是清风道于常业,跟我是口盟,手使滚珠宝刀,有金钟罩护身;还有一个独角龙马铠,是清水滩水龙神马玉山之子,跟我也是故旧之交,再有剑峰山的焦家二鬼,这几个人可称五虎英雄,活该咱们共成大事。”马玉龙一听这话,就知道机关要破,自己打算明天带队出去,倒反佟家坞。想罢,说:“王驾千岁请放宽心,明天官兵讨战,我率本部人马前去迎敌。”佟金柱说:“甚好,妹丈如打胜仗,咱们择日兴兵,共取大业。” 说着话,摆酒同饮,给胜昆压惊。席散便各归府第。 马玉龙来到帅府,把石铸等人叫了过来,往外看看无人,便说:“石大哥!现有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前来,咱们在此立脚不住了。告诉胜官保、李芳收拾行囊,看我的眼色行事,可进则进,可退则退。”众人点头。马玉龙吩咐已毕,大家安歇睡觉。 次日早晨,马玉龙在帅府传令,将众会匪调齐,调五千马步军队出战。马玉龙仍骑佟金柱的赤炭火龙驹,手拿赤金盘龙剑。众人各上坐骑,督队出了佟家坞东门。来到战场,把队伍列开,只见官兵当中由徐胜带队,石文倬在左边,刘芳假扮马玉龙在右边,两旁的办差官还有苏永禄、苏奎、周玉祥、胜奎、陈山、冯元志、赵友义、段文龙、赵文升等一干英雄,老老少少,均在徐胜马前马后。马玉龙看罢说:“哪位会总出阵,斩将夺旗。”抄水燕子石铎拉刀闯出队伍,来到阵前说:“哪个来与你家会总爷比并三合?”粉面金刚说:“哪位前去拿贼?” 小丙灵冯元志一声喊嚷:“待我去。”来到阵前,举单刀扑奔石铎。石铎想自己能为出众,本领高强,很不把冯元志放在心上。 及至二人一交手,他一看冯元志刀法纯熟,武艺高强,这才大吃一惊,如其败了回去,又恐被人耻笑。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被冯元志一镖打在肩头,石铎败回本队。刘华出来,未上几合,也被镖打伤败回。一连胜了贼人六阵,只杀得天地会众战将无人出头。马玉龙催马来到近前,石文倬一瞧,赶紧鸣金把冯元志调回。冯元志说:“大人为何鸣金?我正杀得高兴。” 石文倬说:“我看将军连胜六阵,恐力尽精乏,待本镇亲往拿他。”便催马来到两军阵前说:“会总,你我假战三合,到火焰山无人之处,我有话说。”马玉龙跟他战了三五个照面,石文倬往西败走,马玉龙随后就追。来到无人之处,石文倬由怀中掏出一本花名册,说:“都会总!这是我在潼关招募的兵册,我虽吃朝廷的俸禄,暗中却给咱们会中办事,何时都会总进兵,我先献出潼关。”马玉龙说:“你认得我不认得?”石文倬说:“你是都会总。”马玉龙抖手一戟,将石文倬打倒,就地按住,用丝绦捆了,搁在火龙驹上。马玉龙拨马回到阵前,一声喊嚷:“众家兄弟跟我归队。”众贼人吓得跑进佟家坞,报知佟金柱说:“驸马反了。”佟金柱气往上冲,吩咐调齐大队,待我御驾亲征,捉拿驸马。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回 徐总镇二打佟家坞 刘德太改扮马玉龙 话说马玉龙把石文倬捆住,搁在马上,回到两军阵前,把马一勒说:“众家兄弟跟我回营,我已拿住里应外合的反叛。” 话犹未了,石铸等众人便催马直奔官兵队中。这时由佟家坞又来了两骑马,头前是闹海蛟余化龙带着女儿余金凤,拿着九头狮子印,他在佟金柱面前只说是来此观阵,暗中却是倒反佟家坞。父女一见马玉龙等人归了官军,也就催马过来。马玉龙说:“岳父!你老人家先带你女儿回潼关去,保护大人要紧。”余化龙这才拿着九头狮子印,带着余金凤催马去了。这里贼队大乱,有人跑进佟家坞前去禀报。 佟金柱正同袁龙、袁虎、谢自成、公孙虎及手下亲随会总谈话,有人往里飞报,说:“回禀王驾千岁!现有驸马马士杰拿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坞,是他手下的人都走了。”佟金柱心里一愣。少时又有人来禀报说:“一字并肩王余化龙,也带着公主归顺了官军。”佟金柱说:“好,真是女生外向,怎么妹妹也反了!”他焉知其中隐情。谢自成说:“王驾千岁还在睡梦里,这一伙人都是余化龙引来的。”佟金柱说:“好,给我备马,待我去捉拿这群小辈!”就在这光景,有人进来禀报说:“八路都会总禀见。”佟金柱吩咐有请。吴代光带着五个贼人来至银安殿,参见了佟金柱。众贼人也有不认识他的,睁眼一看,只见这老道身长七尺,面如冠玉,头戴青缎九梁道冠,身穿紫缎道袍,背后背着一口宝剑。大众起身让座。吴代光合掌当胸,口念无量佛,说:“王驾千岁!贫道游方半载,聘请了几位英雄,来此扶助王驾。我在孽龙沟听人传言,王驾千岁得了一位擎天白玉柱。”佟金柱说:“会总不要提了,是我收了个马士杰,不想连我妹妹都给他拐去了!今天他在两军阵前,擒了石文倬,倒反佟家坞,我正要亲自去拿这小辈,你等前来,赶紧跟我到两军阵前捉拿这马士杰。”吴代光说:“也好。”这才给佟金柱引见了众贼。 佟金柱点齐三千教匪,吩咐带马抬枪,率众离了王府,一直奔东门外。两军阵前,佟金柱见马士杰率领来降的众人,已把石文倬拿获,在马上只气得三尸神暴跳,说:“谁人出去给我把马士杰拿来?”话犹未了,吴代光说:“王驾千岁在上,待山人前去把他拿来。”老道出了本队,来到两军阵前,点名叫马士杰快快出来。马玉龙一见,气往上冲,说:“妖道!你是何人?待我拿你。”这时由队中闪出一人说:“大人且慢,让我前去拿他。”马玉龙一看,乃是潼关守备李玉标,手中拿着一条花枪,催马直至阵前。老道一瞧,出来的这人是五品顶戴,年有三旬以外。李玉标来到近前,催马拧枪,照老道分心就刺。 妖道闪身问道:“来者何人?”李玉标通了姓名。只见老道伸手取出阴阳八卦幡,说:“孽障,你这是前来送死。”说着话,一抖阴阳八卦幡,一股黑烟直扑李玉标胸前,立时栽倒身死。 马玉龙气往上冲,刚要催马,听旁边一声喊嚷,说:“大人不必着急,待我捉拿妖道。”马玉龙一看这人的样子,身高八尺,三品顶戴,手中擎着一口大刀,乃是本营的参将郝云鹏。他来到两军阵前大骂:“妖道休要逞强,竟敢把我朋友李玉标打死,待我前来报仇。”抡刀就砍。老道并不答言,一抖阴阳八卦幡,郝云鹏焉能逃走,翻身栽倒战场,当时殒命。 妖道吴代光连胜了官军八阵,粉面金刚一瞧事情不好,赶紧吩咐鸣金撤队。他同着马玉龙来到营里,先审问了石文倬一遍,叫差官把他解送潼关,交钦差大人办理。徐胜说:“马贤弟!妖道这个阴阳八卦幡,可实在厉害。”马玉龙说:“徐大人有所不知,这个妖道还不要紧,另有两个老道,他二人上云南、四川调兵去了。要是他两个在此,更了不得了!两个妖道俱有法宝,一个有混元一气瓶,一个有神火五云幡。那里头的豆人纸马,我已给他破了。明天开仗,要瞧事做事。今天若有能人夜入佟家坞,盗他的阴阳八卦幡,刺杀吴代光就好了。”众人一听这话,有一人说:“大人不必忧虑,某虽不才,今晚愿进佟家坞,盗回阴阳八卦幡,刺杀妖道。”马玉龙等回头一瞧这说话之人,正是小丙灵冯元志。马玉龙说:“冯贤弟!你要去佟家坞,头一节道路不熟,二节贼人的防守甚严。”冯元志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天必要前去。”小火祖赵友义说:“大哥!我给你巡风料哨。”说着话,二人回身下去,吃了晚饭,收拾好了,来到外面一瞧,天还不到初更。这才进中军帐,辞别了徐胜、刘芳、马玉龙。 冯元志在前,赵友义在后,二人出了大营,直奔佟家坞。 远远见佟家坞城头弓上弦,刀出鞘,号炮齐鸣。到了东门一看,打算要由城上进去,势比登天还难。赵友义说:“大哥,咱们由城上是不能进去的了。”冯元志说:“你我在大人跟前夸下海口,焉有这么回去之理?”赵友义说:“大哥!咱们由城上进不去,你跟我来。”二人来到这东门以南,见城下有出水的水闸,有铁算子可以挤进去。二人瞧了一瞧,这才由铁算子钻了进去,幸喜里面没什么水。原来这佟家坞里边的水,都归这里流出护城河,里面甚不干净。好容易蹿上岸去,听到已交二鼓,二人蹿上房去,直奔佟金柱王府。走到一处院子,见灯烛辉煌,是北房五间,院中有四个大气死风灯,上房屋中坐的正是吴代光、飞云、清风、焦家二鬼和马铠等人。赵友义一拉冯元志,心里说:“他们来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找没找着,倒碰上了。两个人在房上一趴,就听妖道说:“众位贤弟,山人一步来迟,叫马玉龙他等逃走了。我要早来两天,俱将他等拿住。”清风说:“道兄!你不要小看马玉龙,他实在厉害,如见面时可要小心,我屡次受他所欺。”吴代光哈哈大笑说:“贤弟,你此言差矣!岂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既是英维,今天在阵后为何不出来?天不早了,你等到西配房安歇,我到上房安歇。”众贼散去,吴代光来至西里间云床上坐,众道童把上房关好,在东里间伺候。此时天有三更,冯元志在房上等候多时,料想老道睡熟,这才叫赵友义巡风,拉刀跳在院子,将上房门拨开,要刺杀老道吴代光,偷取阴阳八卦幡。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百十一回 双杰夜探佟家坞 独侠智救二英雄 话说小丙灵冯元志由房上跳下去,看看四面无人,这才将上房门拨开,来到外间屋中,听西里间屋中老道睡着了,便把帘拢掀起,手擎钢刀进去,用刀对准了老道前胸就是一下。老道口念无量佛,跳下床来,一脚把冯元志踢倒就捆。 书中交代:老道原有金钟罩、铁布衫护身,冯元志因不知道他有硬功夫,已被人家捆上,自己只得把眼一闭,就等一死。 老道并不声张,把靠窗桌上的烛花剪了一剪,坐在床上说:“你好大胆量,敢来谋害山人,你是官军营里的,今天对我说了实话,我也不杀你。”冯元志把眼睛一瞪,说:“妖道!你要问你家老爷,我叫冯元志,跟随钦差大人当差。只因在两军阵前,你连赢数阵,我特意前来杀你。既被你拿住,是杀是剐,给你老爷快行吧!”吴代光说:“你们来了几个人?是从哪里进城的?”屋中老道审问冯元志,外面急坏了小火祖。赵友义一想:“我们是结拜兄弟,有福同事,有罪同受,他既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观?总得使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把冯大哥救出来。我们俩生死之交,活在一处为人,死在一处为鬼。”他往后一瞧,在这西北上却是大军草料场。赵友义一想:“我若去放火,众人只顾救火,我就可以把冯元志救出。我二人烧了他的粮草,又可以脱离此难。”他刚要走,忽听瓦檐一响,赵友义一看,原来是清风道于常业。这老道睡觉最警醒,听到上房有动作,起来一看,见吴代光正审刺客。他料想刺客一来,不止一个,必有巡风之人,故到房上瞧瞧,若有人便将他拿住,剪草除根,以免萌芽复发。他蹿上房去,正好看见了赵友义,拉出滚珠宝刀就跳在院中。赵友义一想跑不了啦,自己拉出手中刀,大骂:“妖道!你们这些反叛,久必遭恶报。”说着话,照清风抡刀就剁。清风哈哈大笑道:“你这小辈,也敢在祖师爷跟前这样猖狂。”两个人就在院中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赵友义如何是清风的对手,已被清风的宝刀将他的单刀削为两段。赵友义大吃一惊,往旁边一闪。贼人跟过去一腿,把赵友义踢了个筋斗,按住捆上,把他扛到屋中,交与八路都会总说:“道兄!小弟又拿住一个。”吴代光说:“好!贤弟你且坐下,我要耍笑耍笑这两个小辈,细细问个明白,然后用我的宝剑,将他二人剐了。” 清风道:“说得甚好。”两人正在说话,又听外面传来锣响。吴代光说:“贤弟,什么事?”清风说:“我并不知道。”二妖道这才把道童喊起来,说:“你二人好生看着这两个人,我们出去看看是什么事情传锣。”两个道童说:“是。” 清风和吴代光出来,拧身蹿上房去,往西北一看,只见照得通红。两个人赶紧蹿房越脊,赶奔过去,及至临近一看,有谢自成、公孙虎、袁龙、袁虎大众救火,锣声震耳。吴代光问:“谢会总,怎么起的火?”谢自成说:“我同公孙虎巡查,由外城来至十字街,就见火起,我们赶奔前来一问,更夫一概不知,幸亏人还凑手,不然连米仓都烧了。我闻到这里有硫黄昧,必是有人放火。”吴代光说:“谢会总!你带兵细细搜查,我那边已拿住两个奸细了。”说着话,两个老道蹿房越脊,又往回走来。这里就是马玉龙任过的帅府,吴代光、清风跳下房来,进了北上房屋中。吴光代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四个道童已人头落地,拿住的两个人也踪迹不见了。吴代光说:“咱们失了神了!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咱们一去瞧火,他们就有人把道童杀了,把人救走。” 书中交代:冯元志、赵友义二人被获之后,彼此埋怨。赵友义说:“你不该自己不小心。”冯元志说:“你应当走,给他等送信。”正说着话,外面一阵冷风把八仙桌上的蜡烛吹灭,只听哧哧,四个道童已被杀死。过来一人,一手把赵友义一夹,一手把冯元志一抱,转身出去。这两个人也不知道是谁,来到一个所在,才把他二人放开。冯元志一看,屋中灯烛辉煌,眼前这人身高八尺,年有四十以外,青绢帕罩头,一身青衣,紫面皮,黑虬髯。赵友义就问:“阁下何人,把我二人救出虎穴龙潭,这是甚么所在?”那人说:“我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我在这里管火炮,与马玉龙是结拜之交,他倒反了佟家坞,我尚未反,在这里看着贼人的动作,三五天我也要归官军营中。今天我来刺吴代光,盗他的阴阳八卦幡,不想咱们走一起了。你们二人回去告诉马大人,叫他放心,明日打仗,我暗助他一臂之力,破这贼人的阴阳八卦幡。”这二人说:“甚好,我们走了。”邓飞雄带着他们曲曲弯弯地走出甚远,用手一指说:“由此往东南就是官军营。”二人拜谢救命之恩,转身回归大营,面见徐大人、马玉龙等,述说了上佟家坞之事。 天光已然大亮,一掌号,炮声一响,诸将进帐。当中是徐胜,左边是刘芳,右边是马玉龙,众差官在两旁列坐。刚要出兵,上来一位差官说:“大人吩咐众位老爷,如将佟家坞打开,把为首的拿住,不准放一人漏网。”徐胜答应,款待了差官。 众人又写了请安的禀帖,交差官带回。刚分派好了,只听得佟家坞号炮齐鸣。工夫不大,蓝旗来报:“佟金柱带领八路都会总吴代光和众会总,在两军阵前把队扎住,前来讨战。”徐胜发令齐队,今天要跟贼人决一死战。 他调齐三千马步队,同着众家英雄来到战场,把队列开一瞧,吴代光耀武扬威地问道:“哪个跟山人决一死战?”马玉龙一想:昨日被他连伤数将,今天我再不出阵,谁还敢去。便说:“我给众位略阵观敌!”吩咐擂鼓助战。马玉龙并未骑马,来到两军阵前,老道亦在步下。马玉龙把宝剑怀中一抱说:“妖道!你等太不知事务。自古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我皇上有道家家乐,天地无私处处同,省刑罚,薄税敛,你等无故设立邪教,引诱愚民百姓受刀兵之灾,皆因你等所起。你等若知事务,快率众投降,我求大人开恩,给你等留一条生路。”吴代光一闻此言,说:“哪个跟你斗嘴嚼舌,祖师爷特来结果你的性命!” 正说话之际,只见佟家坞的二百火炮兵,由邓飞雄带领着来到了阵前。佟金柱一见邓飞雄,心里说:“这才是我的臂膀。” 邓飞雄说:“众会总!待我来催队上前。都会总!我给你略敌观阵。”吴代光见马玉龙口巧舌能,气往上冲,一拉阴阳八卦幡,就听哗啦一声。不知忠义侠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二回 忠义侠初会八卦幡 邓飞雄倒反天地会 话说吴代光在两军阵前,一看马玉龙怀抱宝剑,便想先下手为强,刚一拉阴阳八卦幡,那邓飞雄由后面就是一红毛宝刀,照老道脖颈砍来。老道拿阴阳八卦幡一迎,已被红毛宝刀将八卦幡削为两段。妖道一转身逃回了贼队,马玉龙即催督大队往前追杀。此时,众办差官个个踊跃,人人争先,只杀得这些八卦教匪望影而逃,败进佟家坞,紧闭了四门。 邓飞雄带的二百兵一阵火枪,把教匪打死数百之众,这才同马玉龙收兵来到官军营中。马玉龙把邓飞雄给徐胜、刘芳众人都引见了,徐胜这才吩咐摆得胜酒。 次日,又派人攻打佟家坞,贼人在里面防守甚严,一连三天,都未能攻开。这一天,徐胜说:“咱们今天分三路进兵,马贤弟在正东,刘贤弟在正北,我在正南,三面攻打,由西门放贼人逃走。”这才齐队攻城,一连又是两天。到第三天,众人说:“今天务要齐心协力,将佟家坞攻破,不破城决不收兵。” 大家齐了队伍,来到佟家坞一瞧,只见四门大开,里面连一个贼人都没有了。马玉龙叫人进去探查,这佟家坞贼人不少,怎么会一个都没有了?马玉龙三队人马进城,各处一搜寻,见细软物件也都没有了,只剩下些粗笨的东西留在空房,便料定贼人必是往西北逃窜了。 徐胜说:“众位差官!现在佟金柱率众逃走,必然去之不远,只在深山幽谷之中避兵,哪位差官前去打探?”话犹未了,小丙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黄面金钢孔寿、白衣秀士赵勇、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哼将李环、哈将李佩十个人说:“我等愿去探听贼人的消息。”徐大人说:“你等十个人前去打探,有无下落,明天必须回来,道路上要谨慎小心,恐贼人暗设诡计,那时多有不便。” 十个人点头答应,说:“大人请放宽心。”众人下来,各自收拾好了,带上兵刃,出了佟家坞西门,顺山路往下寻访踪迹。 石铸在前头引路,众人在后面跟随,大家走出了十数里之遥,眼前到了一处山口。此时众人觉着口干舌燥,想要找个地方喝水,歇息一下才好。往前一看,见隐隐有一带树林,及至走近前边一看,却是小小的一处村庄。进了西村口,路东有一座酒馆,众人就想进去探听佟家坞贼人的下落,又可以喝些酒。 这十个人进去一看,见有几张桌子,有一个小伙计和一个老头儿。这老头儿有六十多岁,身穿月白布裤褂,是个乡下人的打扮。众人落了座,那老者说:“你们众位喝酒么?”石铸说:“你这里可有什么菜呢?”那老者说:“我们这里有煮鸡子、豆腐干,我看你们几位老爷不象这里人,贵处哪里?来此何干?” 石铸说:“我们是官军营里的,跟你打听一件事,那佟家坞的教匪,我们的大兵困了他好几天,昨夜晚已朝西北逃了下来。 他们是什么时候过去的?你总该知道。“老者说:”这我知道,昨夜晚四更天时,人马乱跑,约有数千之众,只吓得我们不敢开门。他们沿着孽龙沟的大道往西北走了。这孽龙沟有一股小道通往陇上,十分崎岖难走。“石铸说:”就是了,你给十壶酒、十碟菜、一壶茶,回头我们去哨探哨探,不知此处离孽龙沟口原来那十个人走后,马玉龙甚不放心,就同着千里独行侠追赶下来。刚走到这里,见酒馆的小伙计慌慌张张要摘幌子,两只眼东瞧西望。俗语云:“光棍眼里不掺沙子。”马玉龙、邓飞雄二位英雄一看,就知道必有缘故。马玉龙一声喊嚷,说:“慢摘幌子,喝酒的来了。”小伙计一听,撒腿往里就跑。不跑还罢了,他这一跑,马玉龙更加疑心了,赶紧下马,拧身蹿上房去,往后一瞧,只见十位英雄都是绳捆双臂,有一年迈之人,手擎丧门剑,正要结果众人的性命。马玉龙一声喊嚷,说:“好一个胆大的反叛,光天化日,竟敢杀害众差官老爷,待我来拿你。”说着话,由房上跳下来,摆宝剑照蔡文曾就是一剑。 那贼人闪身躲开,说:“来者你是何人?”马玉龙说:“你家老爷姓马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蔡文曾哈哈一笑,说:“原来是你。”一摆丧门剑,照定马玉龙砍来。马玉龙用宝剑一迎,贼人的丧门剑往回一撤,抖手就是一镖,马玉龙一闪身就将镖接住。蔡文曾大吃一惊,这才知道马玉龙为人能干,武艺出众。 又走了三五个照面,蔡文曾不敢恋战,翻身蹿上房去逃走。马玉龙随后紧追,一面叫邓飞雄将众人救了,再跟上来。 邓飞雄说:“是。”来到院中一摸众人,满身发燥,口吐白沫,知是中了蒙汗药酒,赶紧找来凉水,把众人的牙关撬开,一个个俱皆灌醒。石铸瞧邓飞雄在此,便说:“好一个老匹夫,他酒里有东西,把我等全皆治住。”邓飞雄说:“咱们赶紧搜搜,好去追赶马贤弟,他一人追贼去了。”众人一搜,见并无一人,只剩了空房,这才出了酒馆,往西进了山口。 追出有五六里之遥,也不见马玉龙的踪迹。邓飞雄说:“怪呀!我救你等的工夫不大,也不致走出甚远?”石铸说:“就恐走岔了路。”邓飞雄说:“不能,此处并无二路,贼人必奔孽龙沟去了,咱们再追着瞧瞧。”又往前走出了一里之遥,见眼前一带树林,当中一股大道直通正北。这时来了一个老道,年约六十以外,头戴如意道冠,身穿蓝缎道袍,手拿一柄拂尘,一指说:“你这群孽障,好大胆量,竟敢前来送死。”石铸过去一抖杆棒,想把老道捺倒。老道闪身躲开,由背后拨出一杆黄旗,上有八卦太极图。他用旗一指,一股黄烟直扑过来,石铸便翻身栽倒。众家英雄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三回 困贼巢英雄奋勇 靠山观反寇避兵 话说石铸翻身栽倒,胜官保就是一愣,拉龙头杆棒过去说:“好老道!你姓什么?”老道说:“山人乃瘟癀道人叶守敬是也,我是靠山观的观主,只因佟家坞的庄主派我前来把守山口,抵挡官兵,你等要知世务,急速退去。”胜官保一听,气往上冲,抖龙头杆棒照老道就缠。老道闪身,用手中旗一指,胜官保也翻身栽倒了。孔寿、赵勇一想说:“我们哥中了毒镖,石大爷千里去讨药,今天他被难,我们要一走,可实在不对!” 想罢,各摆兵刃扑奔老道。老道往旁边一闪,用手中旗一指,孔寿、赵勇便翻身栽倒。纪逢春、武国兴二人赶了过去,一个拉刀,一个摆锤,大骂:“老道!你休得卖弄这邪术,待我前来拿你。”刚一过去,老道一摆旗,一股黄烟扑奔过来,二人亦栽倒了。李环、李佩过去亦照旧如是。冯元志、赵友义一想说:“来了十个人,躺下八个,我二人回去也没法见人,莫如生在一处做人,死在一处做鬼。”这两个人一摆兵刃上去,仍然被老道一指,一股黄烟扑来,栽倒在地。千里独行侠一瞧,有心不过去,眼看十个人被害,有心过去,自己也得甘拜下风。 正在为难,只见忠义侠马玉龙赶来了。邓飞雄说:“马贤弟快来,这个妖道叫瘟癀道人叶守敬,他有妖术,把旗子一晃,就出来一股黄烟,众英雄俱皆栽倒了。”马玉龙说:“兄长不必担惊,待我拿他。”赶过去一摆宝剑,照老道劈头就砍。老道一晃旗子,想要把马玉龙治倒。他这旗子乃是瘟香所配,并非妖术,焉想到马玉龙有解药,并没有栽倒,老道就心中发慌。 只见马玉龙这口湛卢宝剑,分开门路,上下翻飞,宝光缠绕。 有诗为证:湛卢宝剑寒光绕,常在英雄怀中抱;斩金剁银削铁铜,杀人不带血光豪。 不一会便把老道的宝剑削为两段,只吓得老道拨头就跑。 马玉龙并不追赶,先救众人要紧,便由兜囊掏出解药来,有邓飞雄帮着把十个人救了过来。众人起来,还糊里糊涂地不知是什么缘故。唯有胜官保说:“我跟这老道一动手,闻见一股异香,跟那秃子吴元豹的是一样的。”马玉龙说:“不要紧,我还有一瓶解药呢。每人给你们闻点,咱们去追这老道。” 双侠带着十位英雄往下一追,直奔正北,看见东西两座山头上面,有两面八卦旗,由几百名兵丁把守,滚木擂石,防守甚严。马玉龙瞧了一瞧,知道贼人就在山里。想要去巡查进山的道路,无奈深山曲径,只恐贼人设有埋伏。马玉龙说:“众位兄弟!咱们暂且回去,调了大兵,再来攻打这孽龙沟。”众人这才往回走,约有半里之遥,只听山头之上有人一声“无量佛”,口唱山歌:寻真误入蓬莱岛,青松不老人自老;采药童子未回来,落花满地无人扫。 站在山头哈哈大笑,说:“马玉龙,山人特来指明你的迷路。”马玉龙抬头一看,乃是天文教主老道张洪雷。马玉龙知道他是世外高人,连忙过去行礼,口称:“老师从哪里来?” 石铸等也过去行礼。 老道下来,带着众人到了树林之内。众人搬来石凳,大家落座。张洪雷说:“徒弟!我今天特来与你送信,贼人气数已败,不然山人还不下山。只因我师弟袁智千、白练祖妖言惑众,不久必要遭劫。我下山就为他二人,恐他们杀害生灵。今天我来告诉你,我要归山了。这孽龙沟乃是绝地,只要官兵前来困住山口,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久则必败。我由信州龙虎山来,所为收服袁智千、白练祖,怕他二人任意胡为。我今天有一本总帐给你。你回去调官兵前来,按帐拿他,管保贼人不能漏网。 这孽龙沟有一条小路,两股地道,派人把守住,即可一网打尽。“ 马玉龙说:“你老人家上哪里去?”张洪雷说:“我去访几个朋友,你等把事情办理完毕,到江西龙虎山前去找我。山人就要告辞了,你们也赶紧回去调兵吧!我这总帐上,贼人逃走的地道都有。”马玉龙接过帐本,说:“你老人家乃世外高人,既不愿出世为官,弟子也不相强,你老人家请吧!他年相见,后会有期。” 老道走后,马玉龙带领众英雄回归大营。徐胜就问:“马贤弟!刺探贼人下落如何?”马玉龙说:“小弟进山,在菜园屯赶走了劝善会总蔡文曾。他是邪教的一个贼头,众办差官中了他的蒙汗药酒,小弟赶到,才将他杀得逃入深山之内。后又遇一使瘟香的老道,乃是吴元豹的师父,亦是小弟将他追跑。 追进山去,见贼兵防守甚严。小弟还见了我师父张洪雷,赐我两本总帐,原来这天地会是道正人邪,现在三教主未在此地,就是佟金柱和吴代光几个妖道。我先回帐房,细细观看这两本总帐,明天就兵围孽龙沟。“徐胜说:”甚好。“这才吩咐摆酒。 席散之后,马玉龙回到自己帐房,打开总帐一看,原来天地会、八卦教在天下各处有多少兵,何人为首,上面都写得明白。这孽龙沟正北的靠山观,修得有五个亭子,当中乃是地道暗沟,官兵如攻之甚急,贼人便由地道逃出。须先派官兵把守,可以一网打尽。看够多时,天已不早,马玉龙就歇息了。 次日马玉龙拿着这本总帐来见徐胜,述说了上面写的道路。 徐胜说:“马贤弟!你挑几个人,那孽龙沟山后的道路崎岖,看谁能去把守,等侯佟金柱。我在前面带兵攻山,料想可将贼人拿获。 马玉龙仍带邓飞雄、石铸等十个人及龙山的二百飞虎兵,邓飞雄的二百子弟兵,各带十天粮草,爬山越岭,绕道径奔孽龙沟后山。来到山坡下边,果然有五个亭子,众人却看不出哪里是地道。纪逢春过去一瞧,说:“马老爷!这个我知道,咱们爹会造埋伏削器。”马玉龙说:“别混拉你爹。”纪逢春过去,来到当中的亭子,一见地下有块白玉石,便说:你们看,这就是地眼。“马玉龙说:”咱们等着,你们十个人,两人把守一个亭子,如贼人出来,即行拿获。“众人点头。马玉龙又说:”邓大哥!世上真有哄不尽的愚人,拿不尽的赋佟金柱家有百万之富,何不享福,却立意造反。“邓飞雄说:”我避难三年,就等官兵来此。他这孽龙沟是个绝地,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日子一多,能不甘拜下风。“二人正在谈话,天已黑了,微有星斗之光。马玉龙说:”此地在万山之中,乃极险之地,倚仗你我都是英雄,无所畏惧,但这山中的毒蛇怪蟒,豺狼虎豹,必要伤人。“正说着话,就听地道内有脚步声响。在当中亭子内的石铸、胜官保就是一愣,连忙招手,对马玉龙、邓爷说:”有动作!“话犹未了,就见石头一起,上来了几个为首的贼人。 众英雄各摆兵刃,要捉拿这群反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四回 双侠带兵等反寇 地道捉拿恶贼人 话说马玉龙同邓飞雄带着十位办差官,及四百子弟兵,正在这亭子上等候贼人,就听见地道内真有动作。石铸把二位侠义叫过来说:“地道内有脚步响。”众人便在此小心等候。 书中交代:佟金柱那日打了败仗,吴代光的阴阳八卦幡已被邓飞雄削为两段;铸出来的铁枪铁炮,也被邓飞雄用锡铅灌上,不能够使了;三教堂的豆人纸马,则被马玉龙破了。这一个败仗,伤损会匪不少。他败进佟家坞,在王府聚集众将商议。 吴代光说:“王驾千岁!当初已把事情做错,本不应当叫余化龙进佟家坞的,他勾引来了奸细,才坏了我等的大事。”佟金柱说:“最可恼者,我妹妹金凤跟马玉龙一心,却对自己的骨肉无情。马玉龙又勾串邓飞雄倒反天地会,好生大胆。此时地理教主、人和教主都不在这里,咱们把天文教主张洪雷请出来占算占算,看看是打仗好,还是不打仗好?”胜昆说:“也好,先把教主请出来问问。”佟金柱说:“咱们径奔三教堂去吧。” 说完,带着胜昆、玉柱、锁柱、宝柱一同来到后面的三教堂,鸣锣击鼓。 张洪雷升了座位,佟金柱等人都跪在前面。佟金柱说:“祖师爷!前者请你老人家下山,所为开疆辟土,夺取大清的江山社稷。现在地理教主、人和教主已走,马玉龙倒反,无人敢挡,这便如何是好?”天文教主张洪雷说:“现在你的气数不佳,可急到孽龙沟避兵百日,自有机缘相遇。”佟金柱赶紧吩咐手下亲随,前去知会内眷,收拾细软,连夜逃离佟家坞,径奔孽龙沟。那山上有一座大庙叫靠山观,两位老道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头目,一个叫瘟癀道人叶守敬,一个叫虎遁道人叶守清。 此时佟金柱查点兵丁,除去死亡的尚有几千之众,连带家眷也还有三四千人,便连夜预备驮轿车辆,逃奔孽龙沟,指派赛霸王胜昆断后。孽龙沟原有劝善会总蔡文曾带三千兵丁在那里驻扎,佟金柱派他扮作乡人模样,在菜家屯山庄卖酒,借酒铺栖身,以便探听消息,如有大兵来到,往里好送信。佟金柱把营盘扎在靠山观下,就住在这个庙里。这庙前后五层大殿,后院有一股地道可以逃生。现在山寨内已是兵多粮少,本打算等官兵撤了,再回佟家坞去。没想到蔡文曾、叶守敬都被官兵追了回来,直说差官厉害,来探孽龙沟了,不久官兵必到,请王驾千岁早作准备。佟金柱又叫人出山,去探动静。 这天,有人禀报说:“粉面金刚徐胜和刘芳,统马步军队五千之众,已将孽龙沟围困得滴水不漏。”佟金柱一想:“里面粮草不多,久守必死,不如逃奔他方。”再一找张洪雷,却踪迹不见了。佟金柱不由得心慌起来,这才问吴代光:“都会总!你同飞云、清风可有什么主见?现在你我里无粮草,外无救兵,久守必死,这便如何是好?”吴代光说:“依我之见,带着大兵杀出重围,奔往云南楚雄府大竺子山,就在那里招军买马,聚草屯粮。”佟金柱说:“既然如此,都会总你同飞云、清风、焦家二鬼、独角龙马铠保着我兄弟四人,由地道逃走。叫胜昆、袁龙、袁虎、谢自成、公孙虎保着家眷,带大队杀出重围。” 吴代光说:“请王驾千岁传下密令,今天就走。”又告诉胜昆:“闯出重围之后,可往云南楚雄府大竺子山,或四川蛾眉山两处见面。”大家商议已定,佟金柱收拾好了,就由地道逃走,没人知道。 次日来到靠山观第五层殿的供桌底下,将木板掀开,往下一看,黑洞洞的。佟金柱问谁人先下去探探路径?大家全都摇头。本来众人全皆不熟,这才把本庙老道请来一问。瘟癀道人叶守敬说:“这地道那头,上去是五个亭子,能上五个人。由这一条道下去,到里边分五路上去,里头都是干净的,时常派有道童打扫。”佟金柱说:“我先下去吧。”他弟兄四人在前,吴代光等跟随,走了有一里地,用手一托,佟金柱头一个就蹿将上来。石铸说:“小辈来了,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佟金柱一看,气往上冲,摆手中钢鞭照石铸就打。石铸闪身就是一杆棒,胜官保也一抖龙头杆棒,二人各要争功。佟金柱练得有一身的硬功夫,旱地拔葱,蹿在一旁,石铸就是一愣。这时马玉龙过去就一剑,佟金柱说:“马玉龙!你自从来到佟家坞,我并未将你错待,再说你我骨肉至亲,何必苦苦追我?”马玉龙哈哈大笑说:“佟金柱你还在梦里,你中了我等的假降之计。”佟金柱说:“好!”一摆钢鞭,照马玉龙就打。马玉龙用宝剑一迎,将鞭削为两段,跟进一脚,就将佟金柱踢倒。石铸、胜官保赶了过去,按住捆上。那边佟宝柱已被邓飞雄拿住。佟玉柱、佟锁柱正被八位差官围住,马玉龙、邓飞雄过去,二人并力相帮,邓飞雄即将佟金柱拿住,马玉龙又将佟玉柱拿住。大家把贼人俱皆捆好,再看地道还有没有人出来。马玉龙说:“你们谁有胆量下地道去一探。”纪逢春说:“我去。”马玉龙说:“要去去两个人。”石铸说:“我跟他去。” 二人顺地道下去,里面黑洞洞的,出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二人摸着石墙往前走,直到山里头,一推板,上面是锁住的。纪逢春用锤一打,石铸用力一托,喀嚓一声,就把铁链崩断。纪逢春上来一瞧,只见烈火腾空,喊杀连天。 原来佟金柱上去刚一动手,吴代光同清风就不敢上去,说:“你我只可由前山杀出重围,有能为的都在后面。”妖道吴代光到前面,吩咐胜昆把家眷放在当中,把贼队调齐说:“今天闯出重围,才活得了,要是出不去,就没命了。”大家督队奔往孽龙沟口。这时徐胜正在攻山,只见乱石一飞,贼人闯出了山口,有如翻江搅海,甚是凶勇。徐胜一想:“杀人一千,自损八百,何况贼人个个拚命。”便吩咐队伍往两边列开,留条出路叫贼人逃走,再由两边杀贼,只留一路让他奔逃。这时贼人已无心恋战,官兵直追出了八里。这一阵,贼人死有数千。 吴代光带着一伙贼人,逃奔四川峨眉山,再图报仇。这是后话不提。 单说马玉龙、邓飞雄拿住四个反叛,给贼人带上了手铐脚镣。又派官兵在贼巢搜查,得了马匹粮草。军装器械不少,都交钦差大人发落。众人撤队回到潼关,大人立刻升堂,把佟金柱带上去讯问口供。佟金柱此时直供不讳,连石文倬也一一招认。大人拿过贼人的总帐,行文各处捉拿教匪。即把那五个叛逆钉镣,交马玉龙押解入都交旨。马玉龙等答应下来,各自收拾行装,准备押解五个贼人入都,众差官都心中甚喜。不想马玉龙等这一入都,又出了一场大事,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五回 见驾封官访岳母 程老诉说被害情 话说钦差大人派马玉龙率领众差官,押解佟金柱五个贼人进京交旨,立刻派奏折师爷办折底,奏明圣上。工夫不大,奏折师爷已将折底办好,呈与大人过目。大人展开一看,上面写道:钦差大臣大学士兵部尚书奴才彭朋跪奏,为潼关会匪约期起事,拿获首要各犯,并酌保出力员弁,参折仰祈圣鉴事。 窃奴才遵旨查办西夏,行抵潼关,访闻佟家坞地方,有会匪纠党约期起事,奴才即派守备马玉龙等,调拨丁勇,拿获会匪佟金柱等四名,讯实设立教堂,纠党约期叛反。 并拿获潼关总镇石文倬,讯实与其结盟拜会,勾串教匪,均属罪大恶极,法无可贷。当经守备马玉龙奋勇拿获,并请回九头狮子印,除尽根株等情。该员实属智勇兼优,年力富强,勇敢善战。并会同各员弁等,不分畛域,协力擒拿首要各犯,洵属异常出力。相应吁恳天恩,照异常劳绩,随案奏请俱奖,以示鼓励。并饬取各员履历送部。外有潼关拿获各犯,派员押解进京,请旨定拟。酌保出力员弁,各缘由恭折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 谨奏大人看罢,封固好了,即叫马玉龙等随折差押解众会匪由潼关起身。千里独行侠邓飞雄、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哼将李环、哈将李佩、小火祖赵友义、小丙灵冯元志、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黄面金刚孔寿、白衣秀士赵勇、雨雪豹苏永禄、小义士苏小山等,也跟随马玉龙动身前往。公馆只留下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银头皓首胜奎、老凤鹦周玉祥、闹海蛟余化龙、粉面金刚徐胜、多臂膀刘芳等一干老少英雄保护钦差大人。 马玉龙带着众差官直奔京都,按站有大人的文书,各地方官多派官兵护送。这一日到了京都,把差事送交刑部,投了文书,马玉龙等人即在南城住了客店。过了几天,圣上即在养心殿召见马玉龙,由兵部人员带领引见。马玉龙将自己的出身缘由,一一奏明圣上,另有履历清册。康熙老佛爷乃是有道明君,接了彭公的奏折一看,龙心大悦。旨意下来:守备马玉龙着免补都司游击,以参将尽先补用,并赏加副将衔。所有在事各出力人员,均有加级记录,马玉龙仍归彭朋差遣委用。马玉龙下来,到了朝房,御亲王也甚为喜悦,把他叫到王府,认为义子,打扫一处房吃,叫众差官居住。马玉龙心想:“岳母和未过门的妻子,就在安定门内住家,何不前去寻找寻找。” 次日,马玉龙吃完了早饭,带着胜官保、李芳,备上了三匹马,问石铸等人要上哪里去?石铸笑说:“上前门听戏。”马玉龙这才奔安定门,到了他岳母住的所在。抬头一看,门上却贴着“陈寓”。便打门问道:“借问一句,这里可有一位关老太太?”那人说:“不错,早就搬了。”马玉龙心中甚为烦闷,看那旁边立着一位老者,原是姓程的邻居,一看认识,连忙过去行礼说:“程老伯父,一向可好?”老者一看他戴着红顶子,身穿官服,带着两个小童,三匹坐骑,便说:“这位大人怎么称呼?”马玉龙说:“二太爷,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马玉龙。” 程老丈一想说:“呵!你是那马大爷,这几年不见,你做了官了,你来了好。”马玉龙说:“伯父,你可知道我岳母家搬在哪里?我访问怎么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呢?”程老丈说:“幸亏你遇见我,要问别人,更不知道了。此时这胡同的老邻居都搬了,就是老汉尚未搬家。这里也没别人,提起来话就长了。 自你走后,你岳母她母女做针黹度日,甚是安分,焉想有个看街的,此人姓刘,外号叫醉鬼刘三,他本是索皇亲的管家大人黑心狠刘熙亭之侄,倚仗他叔叔的势力,在此地无所不为。他拿了一身裤褂来,叫你岳母给做,每天来跑三四趟。一天,你岳母刚刚上街去买菜,他跑进屋中,说的不是人话,伸手要拉姑娘。姑娘急了,扎了他一剪子,不想就把他扎死了。你岳母回来,见屋中躺着个死尸,就愣了,一问姑娘,姑娘如此如彼一说,你岳母便自己出头打官司,不肯叫姑娘上堂。刘三的叔叔有钱有势,一定要你岳母给他侄儿抵偿。你岳母打了三个月官司,死在刑部,姑娘就把房子卖了,把你岳母的尸首领回来埋葬,她就上这安定门的尼姑庙,带发修行。那庙里的老尼倒真疼她,哪知在庙里还没半年,老尼姑忽然死了,庙里就只剩姑娘一个人。她也不出庙门,就知道早晚烧香,供奉佛祖。那年庙里又着了火,这姑娘无处安身,只得扮作道姑,去云游四方找你。这已去了一年多,或许是死了。“马玉龙听了,心中甚是凄惨,谢过程老丈,一转身带着胜官保、李芳,拉马出了胡同。 三人上马,回归东单牌楼三条胡同。刚一进胡同,就见一群人围着,拥挤不动,总有二百来人。马玉龙跳下马来,分开众人,好容易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个清水脊的门楼,众人不知在看什么,门口有一位拉着红马,长得横眉怒目,有二十多岁。 马玉龙叫胜官保过去,打听打听是什么事?胜官保过去,见有一位年长之人,便问道:“借问老爷子,这里有什么事?”那老者说:“学生!你看看吧,小孩家不要打听。”马玉龙见胜官保碰了个钉子,自己就靠墙一站,倒要瞧个水落石出。只见由东口来了三十多人,各拿刀枪棍棒,为首之人,坐了一辆车,淡黄油漆本地胶,十三太保的围罩洋绉绷弓,倭缎卧箱,真金什件,一个大干草黄的骡子,赶车的二十多岁,甚是强壮。车上这人,身高有七尺,面皮微白,细眉毛,三角眼,手拿一把折扇,来到就说:“闲人退后!要有人多管闲事,我是一齐打。 小子们,到里头把那姑娘抢出来,我拿车拉了走,官私两面由他。“马玉龙站在一旁,听一老者自言自语说:”有王法的地方没王法,比反叛还厉害!“马玉龙说:”老丈,这是怎么回事? 老丈你说说。“那老者见马玉龙身穿官服,连忙说:”大人快救人吧!这是德行事。“便从头至尾一说。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六回 花烛夜失去黄马褂 金眼雕泄机追风侠 话说马玉龙来到三条胡同,见一群人意欲抢人,便向旁边一位老丈访问情由。老丈说:“我就在这胡同往来,这位是索皇亲的管家,姓刘名黑虎,号叫熙亭。他倚仗索皇亲的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包揽词讼,无人敢惹。这家姓柏,夫妻两个过日子,有一十七八岁的女儿,还未有婆家。他原本是绣花行的手艺,后来改了刻丝的手艺,不拘谁家,蟒袍朝衣要是脏了,他都能收拾,不怕烧了窟窿,他总能织得整旧如新,在京都算是第一份。只因刘黑虎给他拿来两件索皇亲的蟒袍,叫他收拾。 头天拿来,第二天就丢了。刘黑虎便带着人来说:“把这东西丢了,你也赔不起,把你女儿折给我算了。这柏家虽是手艺人,倒是根本人家,焉肯把女儿给他?今天他就带人来抢姑娘,实对大人说吧,他家常常窝聚江洋大盗,这明明是他叫人偷了去,今日又来抢人。” 马玉龙一听,这索皇亲的管家,原来也是我的仇人,我岳母就是他逼死的,不由得气往上冲,把马交与胜官保,赶过去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胆敢在此抢掠民间少妇良女?” 说着便直奔那刘黑虎。刘黑虎跳下车来,见马玉龙说话是本京口音,长得又是文相,他并不搁在眼里,就吩咐打手:“给我打!”这些打手见马玉龙没有兵刃,一个个倚财仗势,扑奔过来。马玉龙微微施展能为,已把众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东奔西逃,各不相顾。刘黑虎说:“你姓什么,通个名姓,住在哪里?” 马玉龙说:“我就住在这王府,我姓马,你找我只管来。”说着话,就见由门内出来一个老头,有五十多岁,趴在地下给马玉龙磕头说:“今天要不是恩公救命,他将我女儿抢去,我一家准得死。”马玉龙说:“不要紧,你起来,他如明天再来,你到王府回事处报一声,我姓马。”那老者说:“是。” 马玉龙回到王府,见了王爷,就述说索皇亲的管家刘黑虎甚是凶恶。王爷一听,说:“这还了得,一个家人倚仗主人的势力,竟如此作恶胡为,明天我递折子,参他主人纵奴为恶。” 这王爷第二天果然参了索皇亲,又把刘黑虎送交刑部。刑部一追问,他均供认不讳,那蟒袍是他遣贼人盗去的,姓唐名雄,跟他是结拜弟兄。那唐雄跑了,便把刘黑虎定了刺面军罪。 马玉龙在王府住了三五天,递了谢恩的折子,这天刚要动身,旨意下来,要剐佟金柱、石文倬。马玉龙等人在菜市口看了一天热闹,次日便拜辞了王爷,起身扑奔潼关。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这一日来到潼关,先到公馆给大人道喜。大人见马玉龙升了官,荣耀归来,心中也甚为喜悦。马玉龙见过大人,又下来给他师兄金眼雕磕头。闹海蛟余化龙说:“姑老爷升了官,你夫妻在佟家坞是假姻缘,如今可以择日办喜事了吧?” 马玉龙说:“我在京寻访了结发之妻,也未访着,家中遭难,竟出这样的逆事。”余化龙尽力解劝说:“凡事自有天定,不由人算。”马玉龙无法,只得择日办事,一来升了官,也可以冲喜。是日挂灯结彩,车马盈门,公馆众人都来贺喜。马玉龙悲喜交集,一想自己在外闯荡数年,也算有了今日这番光景。晚间,跟余金凤二次又入洞房,喜不自胜。马玉龙说:“娘子,你我洞房花烛,总算名正言顺,但我如今保着大人西下查办,所为功名富贵,我练的是一力混元气、鹰爪力、童子功,你我还是各自安歇。”余金凤说:“但凭大人吩咐。”马玉龙坐下,心中想起当年跟岳母度日,因遭官司逃走,现今却得了副将,身享富贵,可是又不能团圆。他越想越难过,坐在那里就睡着了。 天光一亮,马玉龙一睁眼,就见桌上有人寄柬留刀,不禁下了一跳。马玉龙拿过字柬一看,写的是:降龙伏虎一枝花,香闺绣阁是吾家。 玉龙弃旧迎新去,烈女寻夫到天涯。 旁边气坏英侠女,忘恩负义实可杀。 暂拿马褂花翎去,我父人称追风侠。 马玉龙看罢,气往上冲,这明明是结发之妻关玉佩的口气,可又不是她的笔迹。一找马褂花翎,果然不见了。又看了看,这个贼是由斗门进来的。 这时,石铸、纪逢春、胜官保等进来道喜。马玉龙说:“众位不必道喜,我是喜中添忧。”大家就问:“忧从何来?你说一说。”马玉龙说:“昨晚把黄马褂、大花翎丢了,有人寄柬留刀,你们众位老哥可知道追风侠是谁?”石铸等人都说不知。马玉龙说:“把公馆众人都请来,今天在我这边吃喜酒,我可以打听打听。”纪逢春、武国兴二人就把公馆中的老老少少都请来了。大家叙礼已毕,马玉龙说:“众位弟兄请坐,我有一事不知,要向大家请教。只因昨晚在洞房花烛中失去黄马褂、大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众位可知追风侠是谁?”众家英雄一个个默默无言,齐说不知。此时就是金眼雕不在场,余者俱都在此。 大众说:“这追风侠在江湖绿林中没听见过。”马玉龙说:“现在字柬上就有,你等请看。”拿出字柬来,众人看了半天,全都纳闷。 正在这般时候,就听外面说:“师弟!我来给你道喜。”众人一看,乃是金眼雕带着伍氏三雄和邱明月来了。马玉龙说:“师兄请坐,小弟理应磕头道喜。”金眼雕微微一笑,说:“兄弟!你可急坏了吧?”马玉龙说:“我急什么?”金眼雕说:“你的事你自己知道,我老哥哥可不该说。昨天还幸亏你安顿了,要不然,你的脑袋都没有了!”马玉龙说:“师兄,你说这话我知道,昨天晚上我失去了马褂花翎,有人寄柬留刀,也不知是哪路贼人?”金眼雕说:“师弟!这个贼你惹不起,我倒知道,只怕兄弟丢的东西拿不回来,还要栽筋斗。”旁边石铸说:“既是老英雄知道,何不说出来,大家可以商量个主意。” 金眼雕说:“大人明天起身,奔庆阳府可走不着这股道。这个地方名叫陆村,前者我同伍氏三雄去访朋友,就是瞧他去的,此人大大有名,比你我弟兄更有能为,现已七十余岁,当年跟我在绿林行侠仗义,到处杀赃官,剪恶安良,做的功德不少。 此人姓刘名云,表字万里,绰号人称追风侠。他有一儿一女,儿子叫醉尉迟刘天雄,女儿叫无双女赛杨妃刘玉瓶。你这东西多半是他女儿拿去,我带你去拜访他,把东西要回来就得了。“ 马玉龙说:“哪位跟我去?”胜官保、李芳、孔寿、赵勇、刘得勇、刘得猛、武杰、纪逢春等人全都要去,就剩徐胜、刘芳、胜奎、周玉祥、陈山、苏永禄、苏小山等跟大人奔庆阳府,余者多跟马玉龙奔陆村,就打潼关起身。余化龙告诉马玉龙说:“我先带女儿回一趟卧龙湖兴隆寨,把喽兵遣散,再回庆阳府祭祖,你我在庆阳府见吧。”马玉龙说:“好!”送了二百两银子作盘费,余化龙竟自去了。马玉龙叫众人把公馆的事情办理好,又来禀明大人,他要到陆村去找马褂花翎。大人说:“我在庆阳住半天等你。”要知陆村三侠聚会,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七回 找花翎三侠初聚会 出酒令戏耍老英雄 话说马玉龙、金眼雕带领众家英雄径奔陆村,在道上紧紧催马,恨不能一时赶到。天有午牌,来到了陆村。这村庄四外是山,当中有一块平地,周围有二十多里之遥,住着三百余户人家,甚是丰盛。李环、李佩、武杰、纪逢春四人先催马跑去,一进村口,来到十字街,就问本地之人说:“有一位追风侠刘云住在何处?”这人用手一指,就见路北的大门,在门口有四棵槐树,拴着几十匹骡马。纪逢春等人下了马,过去拍门,只见出来一人,头戴纬帽,足穿靴子,是个跟班的打扮,问道:“你等找谁?”纪逢春说:“来找追风侠刘云刘庄主,我们是潼关马大人那里的。”这人说:“众位老爷在此少待,我进去回禀一声。” 工夫不大,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身高八尺以外,头大项短,穿一件绉绸长衫,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黑,四方脸,抹子眉,大环眼,二目神光满足,四字口,蒸尾胡须,来到门前一抱拳说:“四位老爷是由潼关公馆中来么?请里面坐,不知哪位是副将马大人?”纪逢春说:“我姓纪,名叫逢春,是个守备,我们这个蛮子是游击,一道同马大人来的。庄主你贵姓?”这人说:“我姓刘,名叫天雄,追风侠是我的天伦,既是纪老爷、武老爷到来,有失远迎。”说着话,又一拉纪逢春说:“纪老爷!”纪逢春只觉着力量甚大,直嚷道:“慢慢的呀!”武国兴一瞧,就知道刘天雄手上有硬工夫。武杰答讪着正要进去,焉想刘天雄把门一横说:“武老爷!久仰你的大名,你我亲近亲近,拉拉手吧。”武国兴有心跟他拉手,又怕敌不住他的气力,栽给他怪丢人的;有心不拉手,他却不叫进去。 正在这番景况,马玉龙、石铸赶到了。武杰说:“我们马老爷来啦,你们拉拉手吧!”大家下了坐骑,马玉龙一听武杰的话,就知道他们是吃了亏了,连忙赶过去一抱拳说:“这位庄主贵姓?”武杰说:“这位是少庄主刘天雄。”马玉龙说:“久仰大名。”刘天雄哪里看得起马玉龙,过去一拉手,马玉龙只使了对成力说:“少庄主!多多照应。”刘天雄顿觉半身都麻了,连忙说:“不错。” 正说话之间,就听里面说:“小畜生休要跟大人见脸!”马玉龙一看由里面出来的这人,年约七八十岁,精神百倍,身高八尺,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口,海下一部银髯,身穿宝蓝绉绸的一件长衫,足下白袜云鞋。马玉龙连忙上前行礼,说:“久仰老庄主大名,今幸得会。”刘云说:“老儿有何德能,枉劳大人下顾。实是蓬筚生辉。”马玉龙这才给众人引见,通了名姓。 此时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尚未来到,马玉龙带领众人往里走,进了二道重门,只见北房五间,有两个家人把帘子一掀,说:“请众位老爷进到上房。”马玉龙等进了上房,众人落座。马玉龙说:“听我师兄说,阁下威名远震,特意前来拜访,还有一事相求。”追风侠说:“大人所委何事?”马玉龙说:“我在潼关失去黄马褂、大花翎,听说落在这一方,求老英雄给寻找寻找!”刘云道:“我提一个人,大人可曾认识?”马玉龙说:“尊驾提的是哪一位?”刘云说道:“有一人姓关名玉佩,不知大人你可认识么?”马玉龙一听此言,心中一愣,说:“那不是外人,乃是吾结发之妻,老英雄如何知道的?”刘云说道:“若提起这话就长了,我慢慢对大人说。” 书中交代:关玉佩因何来至此处?只因家中遭了事,母亲死后,就在尼姑庵出家。那位老尼姑的娘家姓刘,父亲也是江洋大盗,她就把所学的一身武艺,都教给了关玉佩。刚练了二年,偏巧庵中失火,老尼姑一急死了。关玉佩因无力修庵,自己便云游四海,到处为家。走到陆村化缘,追风侠见是一个女僧,就让到家中跟他女儿相见。两个人情投意合,便留下关玉佩,不叫走了,后来她们又拜了干姊妹。关玉佩曾对刘玉瓶说道:“我本是知县的女儿,自幼许配镶黄旗满洲养余兵马玉龙为妻,因他那年遭了官司逃走,我母亲将玉佩莲花摔为两半,日后要对上莲花,才能团圆。”刘玉瓶姑娘说:“不要紧,叫爹爹和哥哥在外访查这个人,还有没有?”刘玉瓶就向父亲说明白,要他在外面明查暗访。 一天,刘云跟刘玉瓶说:“我访着此人了,他是北京人,先前占据龙山,人称公道大王忠义侠马玉龙。此人武艺超群,现在跟彭大人当差。”刘玉瓶说:“好,明天就派人去送信,叫他来娶我姊姊。”谁知派去的人回来说:“马玉龙因拿获反叛,御赐副将,赏穿黄马褂、大花翎,现在已定了日子另娶妻室。” 关玉佩一听,就哭道:“痴心女子负心男,他既已定了亲,我还等候什么?”刘玉瓶说:“姊姊不要哭,马玉龙当初海誓山盟,非你不娶,今天他丧了良心,我同你去把他杀了。”关玉佩说:“也好。”姊妹商量好了,因上潼关的道路不熟,又叫哥哥刘天雄带路。 黄昏时起身,三个人脚程都快,来到了潼关。只见马玉龙办喜事的店里挂灯结彩,鼓乐声喧。来往都是大人的办差官。 三个人在僻静处藏身,等到二鼓以后,来到洞房,由窗户外一看,见美人坐定,果有十成人才。马玉龙进来一坐,趴在桌上便睡着了。关玉佩一想:“我杀不得他,我由京都一走,叫他哪里知道?莫如我拿他的东西,叫他知道,他必前去找我。我想他并非无情无义之人,我夫妻尚可破镜重圆。”前思后想,不忍下手,便对玉瓶道:“妹妹,你我不可狠毒,只叫他无情,不可我不义,只将他的马褂花翎拿去,叫他知道,给他寄柬留刀。”刘玉瓶一想说:姊姊还有怜念之意,人非草木,谁能无情?“两人把马褂花翎拿了出来,刘玉瓶提笔写诗一首,姊妹们就同刘天雄回归陆村。 他们到了家中,把寄柬留刀之事,告诉了老英雄刘云。刘云道:“今天马玉龙必来,金眼雕知道我的绰号,家中须有预备。”正在说话,外面家人进来说:“潼关马大人带着众位差官前来。”刘天雄迎了出来,他藐视天下的英雄,当是都象纪逢春那样的,焉想被马玉龙一拉就受不住了。刘云出来把众人迎进去,这才提起关玉佩之事。马玉龙直言无隐,对刘云把当年之事述说一遍。刘云说:“不要紧,马褂花翎现在我这里,活该你夫妻破镜重圆,你的意思怎么样呢?”马玉龙说:“我不能忘恩负义。”刘云说:“好。”便吩咐摆酒,大家喝酒。马玉龙、邓飞雄、刘云三侠一桌,众差官由刘天雄陪着。刘云见马玉龙的举止谈吐不俗,但不知肚子里学问如何?忽然眼珠一转,要用文学考考忠义侠马玉龙。焉想这一来,又生出了双喜临身,比剑联姻一段情节。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八回 破镜重圆夫妻相见 比武招亲再定多姣 话说刘云同马玉龙在一处喝酒,说:“马大人武艺超群,必然文才出众。”马玉龙说:“只是粗通翰墨。”刘云说:“那日我有一友,在一处喝酒,他偶然出一对联,在座的四五个人都未能对上。”这时,他就把文房四宝拿了出来,说有一张字柬,请大人观看。马玉龙接过来一看,写的是:“业能养身须着意。” 马玉龙看了,微微一笑说:“老英雄既然拿出来,我可以当场出丑。”提笔写了一句:“事不干己莫劳心。”刘云拿过一瞧,哈哈大笑,说:“对的好。”马玉龙说:“甚是浅薄,老丈台爱。” 刘云说:“你我喝这闷酒没意思,咱们说个酒令,要用折字法,一字折成二字,临完落在字上。咱们在座的要说不上来,罚酒三大碗。”众人说:“谁先说?”刘云说:“我先说一个:一个朋字两个月,二字同头霜共雪,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月下霜,哪个月下雪。”马玉龙说:“邓大哥先说。”邓飞雄说:“我是个粗笨人,我说一个:一个出字两个山,二字同傍锡共铅,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山内出锡,哪个山内出铅。” 马玉龙说:“我说一个:一个吕字两个口,二字同傍汤共酒,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口喝汤,哪口喝酒。”石铸听着,就问纪逢春:“你会说不会说?”纪逢春说:“不会。”石铸说:“我教给你。”附耳如此如此。傻子听明白了,立刻跑过来说:“别忙,我来一个。”他一手指着邓飞雄,一手指着刘云说:“一个爻字两个叉,二字同傍你共他,要得前言答后语,不知哪个叉你,哪个叉他。”邓飞雄瞪了他一眼,刘云说:“这是哪位?”马玉龙说:“他是守备纪老爷,爱开玩笑。”刘云说:“咱们喝酒,我有一事相求。”马玉龙说:“有话请讲。”刘云说:“我有一个女儿,养的娇惯,自从我干女儿关玉佩来了,二人甚是投缘,姊妹昼夜不能相离,我打算把我女儿也给马大人,未知意下如何?”马大人说:“这件事不好办,头一条我有结发之妻,定那余氏时就先说明白了,我已有了两房,只恐有误令爱。” 正说着话,刘天雄由外面进来,在他父亲耳边说了几句。 原来是刘玉瓶在后面跟他哥哥说了,这马玉龙名扬四海,要跟他比比武艺。刘云说:“那如何使得?大人乃朝廷贵客,来到咱们这里,应以宾客相待。天雄你回去跟她说两句,她就不出来了,你就说是我给她说的话。”刘天雄说:“是了。”关玉佩听说马玉龙来了,甚为喜悦,心想:“我二人自幼就在一处,如今该当见面。”自己正在前思后想,一听刘玉瓶要去比武,未免就要拦阻,说:“你我总是闺门,再说可不是姊姊脸大,你我姊妹情同骨肉,今后你还跟姊夫比不了么?”两人正说着话,刘天雄进来说:“妹妹,不要比武了,爹爹已将你许配了马玉龙。”刘玉瓶脸臊的通红,半晌无言,心中却甚愿意。凭马玉龙的人才武艺,关氏姊姊又甚好,惟有余氏还不知是什么脾气? 刘天雄出去。刘云便请出邓飞雄、石铸做媒,把女儿许配了马玉龙。当时拜了老泰山,大家正喝喜酒,外面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赶到。刘云迎接出去说:“邱贤弟,伍大哥!为何一步来迟?”金跟雕说:“我在店中算清了饭帐,刚要走,又来了一个朋友,耽误了两个时辰。”刘云说:“是哪一位?”金眼雕说:“是山西的镖头红旗李煜,这朋友此时也七十多岁了。前者,他叫他的徒弟蓝猛押着四十万镖上京,走到红龙涧被人劫了,后来我师弟马玉龙才给找了回来。他这趟亲自出来,要给他道谢,再让他徒弟历练历练道路。走到潼关,我们撞见了,就在店中叙了离别之情,都是老哥们,许久未会,故此来晚了。” 刘云往里让说:“老哥哥来早来晚,算你做个媒人吧,我把你侄女给了你师弟马大人了。”金眼雕说:“我来喝你的喜酒。” 大家喝酒贺喜,直吃到二鼓以后,忽听后面一阵大乱,打更的跑过来说:“回禀老庄主,后面玩花楼闹采花贼。”刘云一听,臊的双颊带赤,说:“这还了得!”众家英雄各摆兵刃,要去拿贼。 书中交代:来的采花贼不是别人,乃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他们自从孽龙沟乱军之中杀出,与马铠等人落荒而逃,路过陆村时,看见一座花园,里面楼台亭阁,正北支着楼窗,见有二位姑娘,一个汉装打扮,一个旗装打扮,长得花容月貌。 这几个采花贼一瞧,神魂飘荡,目不转睛,四个人就在陆村正北三里地的小庄住了店。这小庄南靠大道,他们住进了三间上房。伙计瞧见一个和尚,一个老道,两个俗家都带着兵刃,就知道来历不明,处处都要留心。贼人说:“要一桌上等酒席,只要好吃,不怕钱多。”伙计说有,转身下去,将席摆上,四个人开怀畅饮。独角鬼吃着酒一想:“我没采过花,今天在陆村看见这两个姑娘,长得真正好看,今晚我去一趟,她要从我,也是件乐事,可别叫他等知道。” 四人安歇,睡到天有二鼓之时,焦礼偷着起来,短打扮,背着一口刀,也没拿虎尾三截棍,出来将门带上,拧身上房,跳落地上,往前就走。他没采过花,今天这是头一遭。三里地,转眼就到了陆村。来到花园东南,拧身蹿上墙去,投石问路,打探明白,脚站实地,来到楼下,又拧身上了玩花楼,听听没甚动作。原来这座楼是刘玉瓶、关玉佩白日赏花之处,晚上并不在这里睡,二位姑娘另有绣房。这楼上也有床帐,焦礼进去一摸没人,他想是来早了,姑娘还没睡,我先躺着等她,不想心中一迷就睡着了。飞云是采花的行家,自从白昼看见二位姑娘,他便时刻记念在心,想在夜间去采花作乐。至三更以后,他收拾停妥,便穿上夜行衣裳出来。他不知道焦礼已去,拧身蹿上店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了玩花搂。进去一摸,只当是姑娘睡了,心想:“我拉下她的裤子,她醒了也不敢喊。” 他伸手去把中衣一拉,立刻上床往怀中一搂。焦礼醒了,一巴掌打在那秃脑袋上,说:“好小子!”飞云说:“三哥别嚷,叫本家听见。”焦礼说:“好,玩完了叫三哥。”飞云说:“我哪里知道,我要知道是兄弟,怎能玩你?”两个贼人正在说话,就听外面一声喊嚷:“有贼!”飞云、焦礼二人住外一看,原来是花园中的两个更夫,正由玩花楼下面经过,听见了上面有相打之声。这二人在本宅五六年,并未听到有贼,因这一方远近皆知追风侠父子的英名,绿林之贼人被他杀了甚多,故此无人敢来。今天焦礼、飞云二人皆不知这是追风侠刘云的住宅,才敢前来采花。二人拉刀追出来,照定更夫搂头就砍。更夫立刻往前飞跑,喊叫:“有采花贼”!焦礼、飞云方一上房,就听前面一声喊:“呔!好大胆的贼人,休要逃走,竟敢来我这陆村搅闹,你可认识追风侠?”一摆巨阙剑,要捉淫贼飞云。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十九回 彭钦差西巡到庆阳 飞云僧喝令杀大人 话说飞云、焦礼二人,把两个更夫正追至前院之中,追风侠刘云一摆宝剑来到了后院。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马玉龙、石铸等人全都跳出来了。飞云一瞧,吓得真魂出窍,知道这几位英雄不是好惹的,连忙拨头逃走。刘云立即追出花园,一看已无下落。 飞云二人回至小庄店中,清风说:“你二人真不知自爱,好容易才逃出虎穴龙潭,又去招惹是非。”飞云说:“好险哪!我本来要去采花作乐,不想却到了追风侠刘云的家中,马玉龙等人都在那里,各摆兵刃要拿我二人。焦三哥先去的,我也不知道,我一摸他,他就喊嚷,闹得我也无法。正和他说理,外面来了更夫,把楼门堵住了,我俩总算逃了回来,好险哪!” 清风说:“你我明日快走,只怕人家追来,我也无法劝你二人,总不听说。”天也亮了,算还酒饭帐,又吃过了早饭。焦礼说:“道兄!你我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连个立足之所都没有了。”清风说:“我倒有个投奔处,你三人如愿意去,我就带你们同往。”飞云说:“小弟也实在无地可投,兄长你往哪里,我都跟你前去。”焦家二鬼说道:“兄长!我二人乃被罪之人,全靠兄台护庇。”清风说:“那你我几人同到庆阳走走。”这四人便离开客店,往前上了大路。 那日到了庆阳府,已是日落之时,就在南门外店中住下。 店家说:“你们四位是来看会的么?”清风道:“这里有甚热闹?”店家说:“我们庆阳年例,三月初一至十五,有半个月的会。今年由潼关来了彭大人,他在潼关剿了半年贼,昨日才到的这里。知府孔大人怕闹事,出了一张告示,不准行香走会。 此地的铺户合约,又递了一张公禀,说此处年例都有这个会,这是神圣有灵,才能感动这样的香火。今日不能因钦差一来,便断了数百年香火,众生意铺户也都少卖钱。孔知府还是不准,今年就没有会了,只有上刀山跑马的,那上刀山的女子十分美貌,在马上练好些玩艺,你四位明日进城去看看。“清风说:”好!我四人也不挪店了,瞧一天回来,还住这里吧。“店内小伙计送来茶水,四个吃完了晚饭,点上灯,又谈了几句话,才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起来,吃完了早饭,四人进了庆阳府南门,一直往北,只见街上人烟稠密,男女老少甚多。清风等到了十字街一看,北边拉着长绳,把男女分开,那跑马之人尚未来到。工夫不大,只见由西大街来了一伙人,尾随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子,很是精神,两道英雄眉,一双虎目,拉着一匹红沙马,后面跟着一个四十以外的老婆,淡黄脸皮,身穿蓝布衫,半大脚,手中拿着一对虎头钩;还有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头梳蟠龙髻,插着几枝鲜花,身穿桃红小袄,腰中系着一条银红色汗巾,足下红缎平底花鞋,月白裹脚,金莲二寸有余,又瘦又小,面似桃花,宽脑门,尖下颏,眼似秋水,鼻如玉柱,唇似涂脂,牙排碎玉,站在那里,真有一种倾国倾城之貌。飞云等四人一看,不由出神,二目发直,心中甚是爱慕。 书中交代:这跑马之人,并不是远方来的,乃是本处府城西门外五里小张家庄的人,姓张名和武,妻子朱氏,所生一女名叫秋娘,自幼练得一身功夫,刀山马术,样样精通,夫妻就靠着女儿挣几文钱吃饭。秋娘尚未许人,也很孝顺父母。今天定的是他家的马术,就带着一个跟人,扛着刀枪棒棍和所用的各色物件来了。只见张和武当先鸣锣,叫伙计拿一对流星锤耍着,打开了一个场子。张和武看见刀山都摆设好了,先耍了一回虎头钩,又走了一回单刀。他把身上的短汗衫脱去,赤着膊,一看那刀山,全都是用的铡草刀,一路刀刃朝上,约二丈有余,看着甚险。他一登头一把刀刃,大家齐声叫好,连着往上走,直走至顶上,钻了刀洞儿,又把刀刃对着肚皮,一伏身压在刀刃之上。这时连男带女齐声喝彩。由刀上走下来,他女儿张秋娘又耍了一路宝剑,然后也上刀山,拿了一把大顶,练了几样出色的功夫。下来并不歇息,又上马使了一个金鸡独立,一只脚站在鞍鞒之上,让那马行走如飞,大家喝彩。一连练了几趟,方才下马歇息。 那飞云僧正看得中意之时,猛一抬头,见正北有一座席棚,一位老爷身穿官服,是三品顶戴花翎,有四十名官兵,都是身穿号衣,手中拿着鞭子在乱赶闲人,不准男女混杂,如有匪棍搅闹,官兵立即拿获,送县治罪。这位大人姓彭名云龙,乃是原任河南参将,后调直隶参府。他丁父忧之后,才调补庆阳参将。因知道钦差彭大人奉旨查办甘肃、宁夏事务,今日又有会,怕匪棍滋事,便自己带着本营的四十兵丁前来弹压地面。 书中交代:彭公自潼关带着众英雄起程,这日到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知县张海澄、参将彭云龙及都守千把等官,接钦差至公馆之内,徐胜、刘芳各官的女眷都住在对面店中。大人所在公馆,在这十字街路南。大人想等马玉龙一天,次日因知道此地有刀山马术,吃了早饭,便叫苏永禄、陈山、苏奎、周玉祥四人各换便衣,同他到外面去看看此处的地土民风。四人答言:“是。”即换了衣服。大人也换了一件衣服,随同这四人来到外面,一看人山人海,男女老少不一。大人往东到了十字街,见席棚内有武营参将,带着官兵乱打闲人,怕有无知之徒,混杂男女。大人又见街北店门首,有侠良姑、张耀英、胜玉环、周翠香等在那里看热闹。大人见从正西来的跑马之人,男女三四个,在十字街这里先耍了几趟兵刃,然后那女子练马上的能为。大人又见那西边坡上,有一少年在那里坐定,有二十多岁,五官清秀,品貌端方,后跟两个老家人。大人正自观看,周玉祥、陈山两人紧靠在大人左右,苏永禄在前分开闲人,怕挤了大人,苏奎在后跟随。 正在观看之际,只听正东一阵大乱。原来是飞云僧见大人在西边站着,便向清风打黑话,说:“合字并肩来,招路把哈,遮天万字,亥赤字遮凉天,下亮清字摘赤瓢儿。”清风并不认识彭大人,听飞云一说,一摆滚珠宝刀,蹿下东坡,要来刺杀大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回 改扮私访遇刺客 玉环神镖救彭公 话说飞云僧见大人身穿便服,在那里站定,便调着坎儿告诉清风:“合字并肩来,招路把哈,”这是说:“道兄,你看彭大人在那边站着呢,快拉刀过去结果他的性命。”清风拉刀走下东坡,向着看热闹之人说:“哪位是彭大人?”旁边看热闹之人,一指参将彭大人说:“那位就是。”清风分开众人过去,拉宝刀就把彭参将结果了性命。看热闹之人齐声呐喊说:“快拿刺客。”飞云一看就知道是杀错了,连忙过去拉清风说:“杀错了,你来看。”说着用手往西一指。清风说:“原来是我杀错了。”方一转身奔彭大人,只见看热闹之人齐声呐喊说:“贼老道杀了官啦!”官兵各摆兵刃,就要过来捉拿清风。 清风直奔西土坡,照定彭公便砍。这时,旁边那一位少年,把自己坐着的椅子,向着清风的面门打去。清风一闪身往旁边躲开,摆宝刀便要动手。那少年身后过来一个老家人说:“大爷!临出门之时,老太太吩咐在外面不准多管闲事。”拉着少爷竟自去了。 陈山、周玉祥见贼道人拉刀扑奔大人而来,他两人就急了,赶紧把草帽摘下,往地下一扔,将大衣裳一甩,拉刀扑奔清风,—声喊嚷说:“好贼崽子,休要逞强,老太爷的老命不要了,今天跟你一死相拚!”清风道哈哈大笑,哪里把他二人放在心上。苏永禄说:“二位老人闪开,待我拿他。好贼崽子,你也不认得苏二老爷是谁?”老道还没见过苏永禄,见他拉刀挡住去路,即跟他杀在一处,三五个照面,便把单刀削为两段。苏永禄拨头就跑,清风并不追赶,又跟陈山、周玉祥杀在一处。 二位老英雄焉是清风的对手,清风见瞧热闹之人四散奔逃,急拉刀直扑大人。大人见他过来,赶紧往北就跑,因知道公馆就是胜奎一人,徐胜和家眷都住在这路北店中,又见那侠良姑张耀英同胜玉环正在北土坡瞧着热闹,就边跑边喊说:“好飞云!胆敢刺杀本部院,快来人给我拿他。”彭公是上年纪的人,又没受过惊,嘴里虽然说着,声音都岔了。飞云追到就剩七八步远,哈哈一笑说:“赃官,你我是冤家对头,不杀了你,我也睡不安然,今日将你杀死,我才心气平和。” 大人往北跑着,这北坡有七八尺高,只跑得直喘。张耀英、胜玉环戴着满头珠翠,正坐着瞧看热闹,见大人被贼人追下来,连忙叫人拿手绢扎头。这时大人一上坡,腿一软就跌倒在地。 胜玉环见大人摔倒,离三四步贼人的刀就到了,心里一急,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只镖来,照定飞云哽嗓咽喉打去。飞云闪身没有躲开,正打中肩头,贼人翻身栽倒。瞧热闹的齐声喝彩。侠良姑张耀英也说:“胜玉环好准的镖。”胜玉环一伸手便把大人拉上坡来。 刘芳得信后,他手中拿刀,赶紧由公馆出来,来到北土坡,把大人背起往店中就跑。飞云爬起来,蹿上坡就跟侠良姑动手。 胜玉环连忙跑进店内,摘去钗环首饰,脱去裙子,换上薄底快靴,用绢帕缠头,由墙上摘下单刀,奔了出来。此时清风已将陈山、周玉祥的单刀削断,抛开二位老英雄便扑奔北土坡,见两个妇女正与飞云动手。飞云见清风过来,说:“道兄!你我将两个美人拿到庙里,一人一个。”只气得张耀英满脸通红,赶过来朝着清风用刀砍来。刘芳把大人背到店中,将房门带上,提刀出来,见胜玉环与飞云动手,张耀英跟清风动手,两位堂客已敌不住那一僧一道。刘芳过去,摆刀帮助张耀英战清风;粉面金刚徐胜也换了衣服,赶出来帮胜玉环捉拿飞云。此时,焦家二鬼摆虎尾三截棍乱打,已将官兵打倒不少,扑奔店门而来。张耀英一看不是贼人的对手,只得且战且走。老道哈哈一笑说:“你这贱婢今日休想逃命!”清风、飞云二人随着追进店去。工夫不大,侠良姑张耀英鬓角热汗直流,口中带喘,本来妇人力弱,如何是贼道的对手?老道精神越杀越旺,张耀英看看不好。正在危急之间,就听街市上一阵大乱,马蹄乱响。仔细一看,乃是石铸、刘得猛、纪逢春来了。傻小子倒骑着白驴,众人各骑着牲口赶奔前来。纪逢春一瞧,跳下白驴,说:“好杂毛老道,不见不散的,准约会。”老道一瞧众人来了,心中就是一愣。 书中交代:众位办差官在陆村把事情办理好了,今天一早起来,骡马已经喂足。头一起是武杰、纪逢春、石铸、李环、李佩、刘得猛、刘得勇七个人,在前直奔庆阳府。一到南门外,就听瞧热闹之人说:“有一个刺客,是个老道,把彭大人给杀了,这阵城里已经大乱。”纪逢春等七人一听,心想:“真要是咱们大人被杀,那可不好了!”急得石铸直催坐骑的驴子,恨不能一时赶到公馆,好知道是怎么一段缘故。刚走在十字街,就听见路北店中杀声一片。只见焦家二鬼正在房上摆棍,意欲动手。众人跳下坐骑,由李环、李佩二人看着马,他五人各摆兵刃,到了北土坡,说:“呔!对面贼人休要逞能,我等来也。” 此时,店中的徐胜、刘芳、张耀英、胜玉环四人,已敌不住清风、飞云。焦家二鬼在房上刚要摆棍跳下,却看见石铸带着四人蹿上房来说:“好!二鬼休走,你我见个高下。”纪逢春、武杰、刘得猛、刘得勇这四人也来到院中,帮助那几位动手。 清风的宝刀无人可敌,也不把这几位放在心上。大家正杀得难解难分,又听得房上一声喊道:“杀不死的妖道,今天你休想逃走,待我拿你。”清风抬头一看,原来是马玉龙、邓飞雄、胜官保、李芳四个人。这一来,妖道要想逃走,势比登天还难。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一回 群雄奋勇拿飞云 豪杰奉命捉刺客 话说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正与这些差官动手,只见屋上有忠义侠马玉龙、邓飞雄、胜官保、李芳等四人赶到。原来,马玉龙在陆村把贼人赶走,订了亲事,同他岳父说明,候彭大人西巡回来,就迎娶过门。刘云带着儿子刘天雄,也要跟姑老爷去保着彭大人西下。马玉龙应允,先派赵文升、段文龙由潼关带着四百子弟兵去庆阳,扎在南门外面。这二人走后,马玉龙便同着邓爷先去追大人,叫众人在后面跟刘云、邱爷、伍氏三雄慢走,定在庆阳府相见。 马玉龙等刚进庆阳府城,就听人传言,说和尚老道杀了彭大人,又在十字街口路北店内和几位妇人打起来了。忠义侠连说:“不好!我赶紧前去看看。”到了店门外,只见李环、李佩二人拉着几匹马,一见马玉龙来到,连忙把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杀了参将彭云龙,把彭大人追进这店中的事说了一遍。马玉龙等忙下坐骑,把马交李环二人看守,四人蹿上房去,见清风正在院内发威施勇。马玉龙一看众人处于下风,也有受伤之人,连忙一声喊道:“贼道休要逞能,我来结果你的性命!”跳下房来直奔老道,两下里一照面,清风就吓了一跳,说:“不好,吾命休矣!”飞云也说:“合字风紧,越马急付流扯活。” 他是告诉老道:跳墙快跑了吧!清风往圈外一跳,蹿上西房,同飞云和二鬼往外就跑。邓飞雄一挥红毛宝刀说:“对面无知小辈,你等往哪里走?我来拿你!”追至西房跳下,同马玉龙等众位英雄往前追去,只见那四个贼人一直奔出了西门。 贼人正往前跑,见对面来了十几个庄客,各拿着花枪、木棍、铁尺,为首一人,原来就是方才在十字街用椅子打老道的那个少年人。他乃本处姚家寨的人,姓姚名广寿,绰号人称神行太保,能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他父亲在日名叫姚文汉,作过一任归德镇总兵,早已故去。姚广寿自他父亲故去之后,白日习文,夜里练武,打算求取功名,继承父志。他为人最孝,今日在十字街打了老道一椅子,老家人怕惹事,把他拉回家中,见了老太太,备述上项之事。老太太说:“姚福!你好不懂事,那老道要杀彭大人,你何不教你家少爷拿他?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这还了得,竟敢杀官。”姚广寿说:“他把俺们这里的参将彭大人杀了,又追奉旨的钦差彭公,这还不是反了?要不然,让孩儿再带着庄客去看看,帮助众人捉贼。要捉住了,也落得一个英名。”老太太说:“儿呀!此去你要谨慎小心了。” 姚广寿答应下来,调了十几名庄丁,他自己使两把三尖两刃刀,名叫“二郎夺魁”。那些庄丁各抄刀枪出了姚家寨,离护城河不远,就见妖道、淫僧同二鬼往这里跑来。后面,马玉龙带着众英雄喊杀连天,追奔下来。姚广寿摆兵刃把河桥堵住,说:“贼辈休走,我已在这里等候多时,你等休想逃命。”清风一看,前面有人挡住,后面有人追赶,此事不好!他急中生计,说:“三位贤弟,你我该当如何?”飞云说:“合字,由龙宫道字扯活,别嚷啦。”老道点头会意。原来飞云是叫由水中逃生,这四人都会水,一翻身跳下了护城河,说:“呔!鼠辈们不必追赶,老爷们失陪了。”浮着水往北竟自去了。 马玉龙方要下河,只听姚广寿说:“大人尊姓大名?民子姚广寿有礼。”马大人自通了姓名,说:“尊驾是谁?带着这些庄丁,所因何故?”姚广寿把自己的来历说明,马玉龙说:“既是你来拿贼,跟我到公馆,我带你去见彭大人。”姚广寿说:“好!大人恩施格外,无奈我家有老母在堂,不能远离,大人今后如有用我之处,派人赏我一信,我必亲到。”说完便与众人分手。 马玉龙等先回城内,把钦差大人接回公馆,大家给大人请安。彭公说:“本部院本要看看此地的民风,不想遇见这几个贼人。我想,这几个贼人乃是奉旨严拿的要犯,今日他走之不远,石铸你们带几个人出去探访,将他捉住。”石铸答应,便和邓飞雄、胜官保、李芳、纪逢春、武国兴等各带兵刃,出了公馆,往西门外访拿清风等人。 书中交代:那四个贼人由水中逃命,见众人没往下追,心中暗喜,便由北边上去。只见对面是一带树林,里面隐隐露出房屋,必是一个山庄。一到村头,飞云就见那路北有一所院落,周围都是篱笆墙,里边三间上房,门首拴着一匹马。他一看,就认出是方才跑马戏的那匹马,又见院内正坐着练武的那个女子,飞云便目不转睛地直瞧这个人家。那玩马戏之人就是张和武,久走江湖,他一看心中就明白了,说:“女儿!今夜晚留点神,要闹贼。你把我打野兽使的那条火枪先装好药,用时凑手。”他女儿张秋娘答应,进屋中办理去了。这张和武以作马戏为名,本来是为了给他女儿找一个富贵人家,还要那男子生得美貌多才,方能把女儿给他。今日庆阳府城内,合城的铺户出三十两银雇他们三天,今日才头一天就叫人给搅了,把本地参将彭云龙杀了,这马戏也止住了。他父女二人只得回家来。 此处名叫张家庄,离庆阳八里地,他们父女这天吃完晚饭,并不点灯,专等贼来。天有二鼓之时,贼人果真来了。 原来飞云等人就住在张家庄店内,吃完晚饭,清风说:“三位兄弟,我等今日好险,若不是跳河,只怕不好,明日还须找一个清静地方躲避躲避。”飞云说:“事到如今,俺还怕什么事呢?乐一天是一天,我是想透了。”说完话,四人各自安歇。 飞云因惦记张秋娘,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直候到二鼓以后,自己起来慢慢地穿好衣服,拿单刀往外走了不远,便蹿上房去。 走了有一箭之地,就到村口。他将篱笆门扭开,里面张和武听见有了动作,立刻把刀带在腰中,房门打开,火枪一顺,照定对面贼人射去。“当”的一声响,飞云早就闪开,一摆刀说:“呀!好小辈,我是花钱来了,今日在十字街见你女儿长得美貌,故特意前来,你们不过是游娼,虽说是卖脸不卖身,只要老爷有钱,你们也得卖身。” 张和武一听,说:“放你娘的狗臭屁,我们是玩马戏之人,也不懂什么游娼,你是前来送死。”说着,一摆刀蹿出房门,往院中一跳。屋中的老婆说:“好大胆的贼人,这里是安善良民,你竟敢自来送死,叫女儿来,你我帮助你父亲拿住他。” 秋娘用绢帕把头包好,换上铁尖鞋,方要出去,只听院内“哎哟”一声,老婆上前一看,说:“好贼!你拿什么暗器把我的当家人打死了。”说着话,跑在院内,手中使一对棒锤来打飞云。 飞云色胆大如天,打死了一条人命,他还不走。见那婆子来到,七八个照面,又一镖把婆子打死,竟连伤二命。屋内秋娘一看,说:“好一个无知的匹夫,来来,我和你一死相拚。” 说着拉刀出来。那飞云一见,不忍杀她,说:“美人不要生气,这是他等自己讨死,你要从我片刻之欢,咱们两个人作一对长久夫妻。”张秋娘又气,又心疼父母,她如何是飞云的对手? 走了有五六个照面,张秋娘的刀竟被飞云一脚踢飞。秋娘拨头往南就跑,飞云—看,说:“小娘子,你休要逃走,你看四野无人,我是舍不得杀你的,我要舍得杀你,我早就结果你的性命了,你还跑得了吗?”张秋娘只顾往前跑,心中一慌,脚底下一绊,翻身跌倒在地。飞云一看,说:“丫头!我和你生前有缘,咱们做一对露水夫妻。”说着往前一赶步,就要把秋娘按在地下,行那不端之事。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二回 张家庄飞云采花 姚家集英雄救女 话说张秋娘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不能起来。飞云乐得手舞足蹈,说:“丫头呀!你这可是我的人了,俺们在这里成为夫妇。”说话之间,刚要往前一扑,只听对面一声喊:“贼人好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敢强奸人家良民子女,这还了得!”飞云往对面一看,见一少年英雄,手擎“二郎夺魁”,跟着十几个庄丁,各拿长枪大刀。 来者这位,他正是姚广寿。只因今晚在家中练把式,听见张家庄那里先是狗咬,后又听见锣鼓齐鸣,人声呐喊,姚广寿立刻去拿灯球火把。原来这两个村庄相隔只有二三里地,哪村有事,都要彼此救护。这姚家集是个小山庄,离张家庄三里多路,他带着人走在半路之上,瞧见张秋娘已被贼人追的不能走了,倒在那里。姚广寿听贼人嘴里胡言乱语,他气往上冲,说:“贼和尚!你休要撒野。”飞云听见有人骂他,抖手就是一只毒镖。姚广寿把镖接在手内,说:“你这镖还没练好呢!你先回去,投明师再练几年。”仍然把镖照飞云打去。飞云方一转身躲避,第二镖已打在肩头之上。姚广寿赶过来,一摆“二郎夺魁”,就把飞云围上。七八个照面,一脚把飞云踢了一个筋斗,叫家人把他捆上。然后再把秋娘搀扶起来,一同回到姚家集来。老太太这时尚未睡觉,说:“把那女子带进来我看看。” 这时,家人已把飞云吊在马棚,然后就把张秋娘带了上来。老太太仍教姚广寿带庄丁到张家庄去,看看张和武夫妻性命如何了。姚广寿答应下来,带着庄丁便走。 姚老太太一问张秋娘,年方十九岁,尚未许人,此时父母已被贼人用毒药镖打死,就剩一人了。老太太爱秋娘美丽,又怜她命苦,就说:“姑娘!我孩儿和你同岁,老身打算把你配我儿广寿,不知你意下如何?”张秋娘见老太太慈善,方才又是姚广寿救她的,人家这样要我,这明明是成就我的。想罢,便给老太太磕头。姚老太太吩咐把贼人带上,我要审问。家人下去不多时,把飞云带来放在地下。老太太拿拐杖照定那秃头就打,说:“你一个出家人,作这种无耻之事。”打得飞云脑袋上尽是疙瘩,哎呀哎呀地直嚷,说:“你们快把我杀了吧!”老太太说:“杀你?把你送到钦差彭大人那里,自有人杀你。” 不表姚老太太审问飞云。且说姚广寿带着十数名庄丁来到张家庄,见张和武门首站定许多人,见姚大爷来了,就说:“你老人家来了。张和武夫妻受暗器身死,他女儿已不知去向。我们听见这里一嚷,就鸣锣聚众,到这里时已不见贼人,就见张和武夫妻的死尸。”姚广寿说:“他女儿被一个和尚追在半路之上,我赶到把和尚拿住了,现绑在我家,张家女儿也在那里。” 只听一旁有人答话,说:“那和尚乃是奉旨严拿之贼,我等是跟彭大人的办差官,你把他交给我就完了。”姚广寿一看,西边站着老少四位,俱是差官的模样,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碧眼金蝉石铸、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 原来,这四位由公馆奉钦差大人之命,往城外村庄察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今日也住在张家庄东头的店内。听见外边联庄会的锣响,他等起来,各持兵刃,先蹿上房向外看去。 店内人也都起来了,说:“你等众位要去看热闹,叫伙计点上灯笼。我们村中有规矩,如有语言不对,夜内就当贼给办了。” 石铸说:“我们拿贼还怕什么?”说罢,四人一直由店中径奔热闹之处,只见一伙人围着说:“贼人用暗器伤了两条人命。” 后来姚广寿到了,各通了姓名,他等才说明白。石铸说:“既是你把飞云拿住,我们跟你家去看看就是。”姚广寿说:“众位差官老爷到了也好,跟我走吧。”石铸说:“我到店中告诉他们一声,房钱也都给了。怕人家等门。”说着去了。不多时回来,跟着姚广寿到了姚家。姚广寿先到里边见过母亲,姚老太太说:“孩儿!我给你定了亲了,张秋娘是一个孤苦之人,咱们成就她就是了。”姚广寿说:“但凭母亲作主,我今把彭大人那边的差官老爷带来,把那飞云交他们带走。”老太太说:“我方才问了贼人半晌,他也没说出住处,我派人仍把他绑在马棚之内。” 姚广寿亲自来到写棚一看,见飞云还吊在那里,他这才走进书房,叫家人送过茶来,说:“石老爷、邓老爷吃几杯酒再走,此时城门也不能开。”邓飞雄说:“酒是不吃了,先把飞云带过来,我等讯问讯问他。”姚广寿答应一声,立刻命家人去马棚带人,不禁大吃一惊,那飞云已被人救去了。 原来姚广寿和石铸等说话之时,清风和焦家二鬼正在暗中偷听。他三人也是在店内听到锣鸣人喊,一睁眼却不见飞云。 清风说:“二位贤弟快跟我来,咱们去看看吧。”二鬼答应,三人出了房门,随即蹿上房去,来到了张和武门首,只见这人群纷纷议论,说姚广寿带着四个差官到他家去了,要把拿住的和尚交给他们,解到公馆去见钦差大人。清风就知那是飞云,便在后面暗跟众人到了姚家集,去至马棚一看,只见飞云高吊在那里,头上打了几处伤,看之不忍。清风见左右无人,就把飞云的绳儿解开,蹿上房去,四人逃出姚家集,竟自去了。 姚广寿派来的人,一看飞云和尚不知被何人救去,连忙报主人知道。石铸说:“上房追吧。”姚广寿说:“我来之时还有呢,你我分四路追赶。”石铸说:“不可,贼人一共有四五个人,倘若你我追散了,岂不是寡不胜众,先到房上去看看贼人是怎样去的。”说罢,众人走出书房,来到院中,上房向各处一看,踪迹全无。众人说:“飞云命不该绝,他所作之事,要拿住非剐了不可。论人命,他杀了有几十个人了,真是贼星发旺。” 姚广寿回来治酒请这四人,直吃到红日东升。邓飞雄说:“石贤弟!你我该回去了,到公馆看看大人走不走,如不走,你我就在临近地方,再去察访那贼。”石铸说:“姚庄主!你有这样的武艺,为甚甘老林泉之下?现在钦差彭大人正在用人之际,这次查办西下,回头来就有个保举。”姚广寿说:“为人忠孝不能两全,我家并无三兄四弟,老母已年近古稀,我出门甚不放心。只要公馆有用我之处,遣人来叫我就是了。”石铸说:“贤弟!你今日没事,跟我四人先到公馆去看看,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昨日我们奉大人之命出来,一共是六个人,走在半路之上,有一位纪逢春,他一定要往北,同武国兴不知住在哪里,今日约兄弟同去见见。”姚广寿说:“也好,叫家人备马,俺们骑马去吧!马玉龙大人我见过,昨日追贼时在城下说了半晌话,今天我跟你们到公馆去。”石铸说:“很好,别叫备马,就这样走吧。”姚广寿跟着四位方一出庄,就碰见了纪逢春和武国兴。 石铸问他二人昨日住在哪里?武杰说:“也住在张家庄店中,听见乱了,吾叫纪逢春,他怎么也不醒,把我急坏了。”说着话,已到了公馆门首。只见苏永禄由里面出来,说:“你们几位这才回来,公馆出了大祸,这个乱儿真不小。”众人不禁目瞪口呆。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三回 寄柬盗去银龙佩 英雄细述曾家场 话说邓飞雄、石铸等六人,带着姚广寿来至钦差大人公馆门首,只见苏永禄从里面出来说:“你们几位才回来,公馆失盗,大人正在着急呢!” 书中交代:彭公昨日回至公馆之内,众人都给大人道了受惊。赵文升、段文龙带子弟兵也来了,兵丁都住在南关店内,二人到公馆见了众人。此时金眼雕邱成同追风侠刘云、刘天雄、伍氏三雄、邱明月、胜奎等人,都住在对面店内。众差官在这里伺候大人吃了晚饭,才下来各自安歇。马玉龙自己到对面店内照应师兄和岳父,也就住在那店里了。 一夜无话。次日大人一睁眼,就见床头有一张柬,上插明晃晃的一把钢刀。大人大吃一惊,一翻身起来,忙叫兴儿。那彭兴、彭禄、彭福、彭寿由西屋来到东屋,一看吓得浑身是汗,便把在床上插着的那把钢刀拿起,将字柬递给大人。彭公接过来一看,上写道:曾姓斗胆到堂前,拜见当朝十豆三。 耳闻帐下英雄广,今朝观罢少魁元。 暂拿碧玉银龙佩,专等佳人胜玉环。 要问某家何处住,双塘壬癸庆阳南。 大人看罢,下床至外面梳洗吃茶,一找万岁爷赏的碧玉银龙佩,果然丢了。彭公吩咐人去请众差官,不多时,众人都一一来到,连马玉龙也来了。庆阳府知府孔文彬过来伺候钦差起马,还求大人替参将彭云龙递个折子,说:“他家甚苦,妻子田氏,儿子彭恩元尚幼。”大人说:“可以。昨日街市闹刺客,夜里我公馆内竟有大胆之贼,把圣上钦赏的碧玉银龙佩盗去,还敢寄柬留刀,你等来看。”众差官个个面红耳赤。知府连忙请罪,说:“卑职到任不久,钦差遇到这样的事,只求大人恩施格外。”大人说:“贵府要速速派人捉拿盗银龙佩之人。”众差官看了字柬,也不知是怎样一个贼人。这时邓飞雄到来,先见大人请安,把出去访贼的大概情形,回禀了大人。又把姚广寿带上来,给大人行礼。 众差官下来,退至西配房之内。知府也走了。众人把字柬另写一张,一起参解。纪逢春是个粗人,他一听上面有“专等佳人胜玉环”一句,就说:“小蝎子武杰,你是要当王八,有人争你的媳妇。”武杰臊的满脸绯红,说:“唔呀,混帐东西!不要开玩笑。”胜官保一翻手也打了纪逢春一个嘴巴。纪逢春说:“呦!你们人多,倚仗什么?”武杰微微一笑,说:“就该打你这东西。”石铸说:“纪老爷!休怨人家打你,谁叫你如此草率,说话不留神呢。”赵友义说:“不要乱,咱们有知道这个姓曾的在哪里住吗?有没有?”众人俱各摇手,齐说不知。姚广寿说:“我可知道,这个人甚是厉害,乃是我们此地有名的人物。”石铸一听就说:“既是兄长知道,何妨直言,我们大家想个主意。”姚广寿说:“这个人我也只是闻名,并未会过。他姓曾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家传的神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他家中豪富,住在庆阳府南门外东南八里,地名曾家场。那是个集镇,凡卖艺的都不敢往他那庄中去,那里三岁的孩童都会把式。”马玉龙说:“很好,我有一个主意,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你们四位,扮作卖拳的,先上曾家场。” 这四人吃完早饭,竟自去了。他又叫纪逢春、武杰、邓爷、石铸、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李环、李佩这十个人去作四太保的接应。又请岳父刘云、内兄刘天雄、邱大爷、胜奎、伍氏三雄,同他带着胜官保、李芳,一起前去。公馆有徐胜、刘芳等人保护彭钦差。姚广寿便给马玉龙当向导。 且说四位太保扛着刀枪,穿上便衣,出了庆阳南门,一路来到了曾家场。一看这个集镇,总有几千户人家。他们找一个宽大热闹之处,就把兵刃一放。赵文升用白土画出一个场子,方要练武,只见从那边过来一人,有三十多岁,说:“你们这卖艺的,可知道这里的规矩?要在我们这地方练武,先要拜我们这里的庄主。如不拜我们庄主,即时把场子踢翻了。”赵文升说:“你是作甚的?”那人说:“我叫李福,是曾家场的地保,向你要地方钱。你练完了,可按三七股分给我,如若不然,你们在这里练不成了。”赵文升说:“放你娘的狗屁,老爷在此练把式卖艺,你要什么钱?滚开吧!爷爷没钱赏你。”那地保李福见这四位长得凶勇,不敢再说,一转身竟自去了。段文龙说:“我来耍刀,你耍叉吧。”二人在当场一练,外面人都齐声说好把式,就是没一个给钱的。段文龙一看,和赵文升一使眼色,一边练着,一边把人尽挤在一条小胡同之内,再把胡同一堵说:“呔!不给钱走不了!”那些看热闹之人一害怕,摘下褡裢,全倒出来了,这一下就有十几吊钱。二人回来又练,可就没人敢瞧了。 这时,只见那边来了一人,年有三十以外,面皮微白,来到这里说:“四位请上我们庄主家中去练,只要我们庄主一喜欢,就可以多送你等一些银钱。”赵文升说:“是了,你家主人姓什么?在哪里住?”那人说:“就在这里正东,姓曾,是我们这本村的首户。”四个太保说:“是曾天寿吗?”那个人说:“是。”刘得勇听明白了,说:“很好,我们这就跟你去。”四人收拾起来,扛起兵刃跟那人就走。 书中交代:曾天寿一听家人说来了四个卖艺之人,把人谎进胡同里要钱,便说:“这还了得,去把四个卖艺之人给我叫来。”家人答应,去到外面把四太保叫来了。四人一看是坐北向南的大门,门外有两块上马石,七八株垂杨柳,接着八九匹骡马。四人进到二门之内,一看这院落是北房五间,东西各有配房三间。这四人把兵刃放下,走在北上房屋中落座。家人说:“我家主人这就出来。”正说着,外边又进来千里独行侠等十个人。因在街上看见四太保被人请去,怕他等受伤,便先到曾天寿的门首说:“我等特来拜访这里的庄主。”那家人进去,不多时就出来说:“我家主人就出来,你等吃茶吧。”先给众人送过茶来。众人等侯的那工夫大了,才见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小童,说:“我家大爷就出来。”只见从东西配房出来八个家人,在上房两廊下一站,不多时又出来两个童儿,也站在旁边。这才听到一声咳嗽,由里面出来了一位英雄。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四回 群雄改扮访贼人 豪杰有意欺差官 话说众办差官来至曾家场神拳太保曾天寿家中,在客厅坐候多时,还不见主人出来,心中都要看看这人是怎么一位英雄。 天有正午,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年在二十以外的俊品人物,众人都站了起来,只当是神拳太保曾天寿出来了。却听那人说:“我家主人先派我问问众位,是从哪里来的?到此何干?”石铸说:“我等是跟钦差大人的办差官,来此见你家主人,要访问那盗银龙佩的贼人。”那人转身进到里面,又过了片刻,才见从里面出来一人。 大众观看,只见那人身高七尺,头戴新纬帽,身穿蓝绫绸袍儿,腰系凉带,足下青缎官靴,面皮微白,尖下颏,目如朗星,眉似刷漆,鼻高耸,唇似丹霞,彬彬儒雅,一团书气。来至客厅,各自通了名姓。曾天寿说:“今日贵人光降,真乃寒门有幸,不知众位来此何干?”石铸说:“只因钦差彭大人昨夜在公馆之内失去银龙佩,有人在床上寄柬留刀,上边说是曾姓之人。”曾天寿说:“原来为此事而来,这个容易,我告诉你几位吧,这盗银龙佩之人我倒是认识,要说带众位去捉他,我不是小瞧众位,就怕你们赢不了他。”飞叉太保赵文升和飞刀太保段文龙本是粗人,一听曾天寿之言,说:“你休长他人威风,你可带我二人去把他拿来。”曾天寿说:“二位若不相信,连我这样的能为,还时常甘拜下风。你二位先别动气,咱们先试试,如能赢我,我再引二位拿贼去。”赵文升说:“庄主!我看你像个瘦弱的书生,你还有本领呢?咱们比试比试。”曾天寿说:“把院中铺上绒毡。”来到院中,段文龙说:“我一人就能治他,不劳兄长。”跳过去伸手就要去抓,曾天寿一闪身,照定他左肋之上用二指一点,段文龙就像得了半身不遂之症,骨软筋酥,倒在地下。赵文升一看,也不知神拳太保的厉害,又跳过去一抓。曾天寿一闪身,他这一把就抓空了。曾天寿照他脉门一点,他也就躺了下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同奔曾天寿,这二位拳脚精通,投过明师,访过高友,指望过去赢他,焉想一对面,二人也躺了下来。连石铸那样的英雄,他也不识人家的这路拳脚。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四人议论说:“咱们分四面上去,叫他首尾不能顾及,把他扔一个筋斗,咱们就算不输。”便走过去说:“咱们看你到底有多大能为?”四人一齐拥上,曾天寿不慌不忙,几个转身,那四人全都被他用点穴的功夫治倒。 邓飞雄见赵友义、冯元志都害怕了,自己一想:“来了十几个人,躺了人家半院子,多丢人!我看他这拳脚,准是邪门传授,要讲血气之勇,我可真没把他放在心上,他这邪门我却不懂。”正自猜疑,只见从外面跑进一个家人来说:“回禀主人,外面有副将大人马玉龙,同着老少英雄在门外下马。”曾天寿说:“待我出去迎接。”只见追风侠刘云同着马玉龙已经走进来了。 马大人身穿便服,蓝绉绸长衫,足下青缎官靴,手摇团扇,白净面皮,俊品人物。左有一童,是双歪丝辫,白脸膛,神清气爽,怀抱一口宝剑;右边一个童子有十二三岁,圆脸,环眉大眼,梳着冲天小辫,扎着红头绳,正是小玉虎李芳和小神童胜官保。后面老少侠义全都来了。马玉龙一看他们来的人躺了半院子,自己气往上冲,勉强忍住。只见曾天寿先赶来请安,说:“绅民不知大人驾到,未能远迎,望求大人恕罪。”胜官保说:“庄主!我们这些人怎么得罪了庄主,治他等在此?”曾天寿说:“众位老爷们并未得罪,只因盗银龙佩的那人,比我的武艺高出百倍,我说众位要先得赢我,我再带众位拿贼去。是我一时斗胆,冒犯了众位老爷的虎威。”马玉龙说:“你点的哪路穴?”曾天寿说:“是活穴。”马玉龙说:“岳父,师兄!你二位帮我忙儿,先把众人救起来,叫他们走百步以外,周身血一活就好了。”说着话,三人到了众人跟前,也有用手推的,也有用脚踢的,不多时,众人都起来了,走上几步,身体复旧如初。 马玉龙说:“庄主,我看你倒是个聪明之人,如何自作无知之事?这盗银龙佩之人,你说要比你的能为大,如赢得了你才能拿盗银龙佩之贼,我且先领教你的武艺。”曾天寿说:“大人,我天大的胆,也不敢和你比武。”马玉龙说:“好,你把我的办差官全都赢了,又不敢和我比武了。我是要见见那盗银龙佩之贼人,先和你试试。”曾天寿一听,说:“好哇!大人既要和绅民比武,绅民斗胆,也要跟大人偷学两招。”说罢就一抱拳。曾天寿倚仗着自己家传的独门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平生未遇敌手,故眼空四海,目中无人。今见马玉龙要同他比武,哪里放在心上,自己总以为天下第一英雄就属他,焉知道天下能人甚多,出类拔萃之人不可胜算,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马玉龙才同他一交手,就知道这是五祖点穴拳,能隔山打牛,百步打空,自己听师父讲过,非八仙拳不能破他。连忙一换招数,就把八仙拳施展开了。走了五六个照面,曾天寿竟不能点在马玉龙身上,自己甚是着急。马玉龙一换式,顺手一指,却把曾天寿点倒在地,立朝上去,先把他扶起来说:“得罪得罪。”曾天寿今日是初次遇到敌手,脸一红,连说:“惭愧!实在仰慕大人的拳式。”马玉龙说:“我要领教那盗银龙佩之贼人,你带我前去见他。”曾天寿说:“那盗银龙佩之人,是我胞弟,他叫曾天福。”马玉龙说:“你是兄长,他是你的胞弟,怎么你叫曾天寿,他叫曾天福?这个我不明白。”曾天寿说:“是先生给起的,他的能为比我更高,性情倨傲,故此我也管不了他。他要是爱上什么,就要什么,昨日在庆阳看马戏,必是看见了什么佳人,他回来和我说,我也没往心里听,他说非把这佳人要来不算。”武杰一听,气得二目圆睁,恨不能这就把他拿住,方出这口气。这时从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二爷回来了。”众位英雄一听,各拉兵刃,要去拿那贼人。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五回 忠义侠智斗曾天寿 武国兴愤怒见佳人 话说众差官闻报二庄主爷回来了,武杰一听,先就气往上冲,拉手中单刀,赶紧扑奔后面。众人跟随着来到了花园之内,一瞧甚是宽阔,里面房屋不少,往东一拐,单有一座跨院。家人头前带路,到了门首,向众人说道:“我家二庄主就在这院里呢!”武杰头前进了院子,一看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十几盆花,上房有一个人在椅子上坐着,手中拿一顶毡帽盖着脸,身穿一件青绉绸长衫,脚穿一双青缎子抓地虎靴子,仿佛睡着了的样子。武国兴把手中刀一顺,说:“唔呀,混帐东西!你好大胆量,在公馆盗去大人的银龙佩,还寄柬曾刀骂人。”往屋中一跳,举刀就要剁去。那人站起来往里面屋中去躲,走慌了神,把靴子甩掉,漏出三寸金莲,倒把武杰吓了一跳,连忙退出来说:“哎呀,了不得了!这是一段什么缘故?” 书中交代:这人原来是曾天寿的胞妹,名叫芸卿,家传的一身好本领。那日在庆阳府看马戏,见和尚老道乱杀人,她有心要帮助捉贼,又想自己乃是一个女流,并不认识人家,何必过问?后来见胜玉环镖打飞云,众人都说好镖,曾芸卿就派跟他的家人去访问这胜玉环是做什么的?那家人去不多时,回来说:“回禀姑娘,这胜玉环乃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夫人,很有武艺。”曾芸卿一生秉性高傲,最不服人,总想要会会胜玉环,看她是什么一个人物。到夜里,便亲自去到大人的公馆,把银龙佩盗来,又留下了一把刀,一首诗。诗上写了“专等佳人胜玉环”,原是为了见到胜玉环,和她比武,不料这件事弄得大了,那胜玉环如何能来呢?她回到家中和兄长一说,曾天寿说:“妹妹你做错了!明天钦差大人派人来拿盗银龙佩的人,那还是小事,玉环她丈夫和娘家的兄弟准来,这便如何?”曾小姐说:“不要害怕,我想玉环乃女中丈夫,她必前来,那时我要奚落她一番,然后再去请罪。”兄妹议论好了,立刻派家人预备,静等明天人来。果然今日家人先来报信,说那卖艺之人如何厉害,曾天寿就知是钦差大人派来明察暗访的差官,便派家人把四个卖艺之人叫来。那四位英雄先来,随后又有纪逢春、武国兴等十人来到。曾天寿见马玉龙同众人都来了,一想:“我若说是我妹妹芸卿所做,他们也不相信,不免叫他等目睹。” 便先在外面告诉心腹家人:“你进去对我妹妹就说是胜玉环来了,叫她换上那一身男子衣服,随后你再到客厅来报二爷回来了,你就去你的。”曾天寿安排好了,然后才带众人来到花园之内。当时武国兴气往上冲,进房中见有一男子用毡帽遮头,便用刀砍来,那曾芸卿见不是胜玉环,却是个蛮子,吓了她一跳,连忙往屋中一跑,又把靴子甩落了一只。 武杰唔呀了两声,连忙退出来,到了外面就问。曾天寿说:“我也不隐瞒了。”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回,让众人到书房中落座。曾天寿随后又把钦差彭大人的银龙佩取出来,放在桌上,再把石大爷拉到外面,要叫他做媒,将妹妹许配武杰。石铸说:“这件事,我倒可以做得了一半主。”曾天寿说:“正是。”二人说完进来,石大爷一讲,武杰说:“我有妻子,凭我这身分,还养得两个佳人么?”石铸说:“不必推辞了,你方才把人家姑娘赶得脱靴现足,你不要,人家怕不答应。”纪逢春说:“这世间事就是不公道,小蝎子武杰已有媳妇,还有人家赶着给他,我一个没有,也没人给我。武杰,你让给我一个吧。”武杰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休开玩笑。”胜官保由后面照定纪逢春一拍,打了他一个嘴巴;曾天寿也瞅了纪逢春一眼。武杰哈哈大笑说:“好!有人打你这不知世务的东西!”石铸说:“你愿意,就给人家定礼。”武杰一想,这事也不好推辞,便把自己随身的一块玉佩拿出来给了曾天寿,彼此行了礼。曾天寿启口说:“这件事还要求马大人同众位老爷,在大人台前美言一二,说几句好话。”马玉龙说:“是了,我等必替你说。”曾天寿说:“今日天气不早了,也不能进城去,我这里备办酒席,求大人老爷赏脸。”马玉龙、石铸说:“就是吧。”曾天寿叫家人摆上酒来,众人开怀畅饮。马玉龙有爱慕英雄之心,便说:“曾天寿!你既然有这一身本领,为什么埋没林泉,何不图个出身,当下如随钦差西下查办,回来就是一件奇功。”曾天寿说:“既是大人厚爱,我愿效犬马之劳,求大人提拔就是。” 马玉龙点头说好。说罢,众人推杯换盏,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停杯罢盏。家人撤去残肴,送上漱口水来,漱完口,又吃茶,待家人安置好了床铺,这才安歇。 次日起来,净面吃茶,吃完了早饭,先叫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先走,其余均随马玉龙一同走。纪逢春忙到外边,拉过驴来骑上,他一高兴就加鞭紧打。孔寿、赵勇说:“你忙什么?一同走好不好?”纪逢春也不理论,只顾往前。 出了曾家场的村口,应该往正西走,可是这驴却收不住了,一直就往西南跑去。这驴跑得真快,转眼到了一处庄门。纪逢春勒不住,这驴见了大门就往里跑。那大门内搁着有十几担瓷器,有人在树荫下歇着,见跑进一头白驴,上面还骑着一个人。众人怕这驴撞了瓷器担,赶紧就轰。驴一害怕,一摇脑袋就把纪逢春给摔了下来,正摔在瓷器担子上,打坏的碗不少。那些人都跑过来说:“哪里来的这野男子,往人家院里跑?我们这瓷器都是由江西定做来给庄主爷过生日的,自己画的花样,有钱都没地方买去,你赔吧!”纪逢春把眼睛一瞪,说:“赔东西是小事,你赔人吧!把人摔坏了,你赔得起么?”众人说:“担子被你撞了,碗都破了。”纪逢春说:“我的屁股也摔两半了。” 众人说:“你不用跟我们胡搅,先把你捆上见我们庄主爷去。” 正说着话,只见由里面出来一人。众人说:“少庄主出来了,咱们告诉告诉他,哪来的这个雷公崽子?”纪逢春也不答应,连声说:“好好!你们非赔人不成。”说着话,抬头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位少年,长得五官清秀,面如白玉,很是儒雅,细声细语地说:“你们嚷什么呢?他是哪里来的?上咱们这里来做甚?”众人说:“大爷,我们在这里正盘查瓷器,他骑着驴跑进来,把咱们的瓷器砸了一挑,不说情理话,还说把他的屁股摔两半了,叫咱们赔人,你说可恨不可恨?”这位少庄主一瞧纪逢春长相特别,穿着紫花布裤褂,抓地虎靴子,拉着一头白驴,黑脸膛,短眉毛,圆眼睛,雷公嘴,便说:“别放他走了!”众人各持兵刃,齐奔纪逢春而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六回 纪逢春跑驴惹祸 曾天寿指引英雄 话说纪逢春跑驴到了一庄所院内,把人家的瓷器碰了一挑,他还不说情理话。这时出来一位少年人,喝令家人打他。纪逢春伸手把锤掏了出来,要打众人。只见孔寿、赵勇过来说:“哪位是这里的庄主呢?我们这位是一个痴人,说话言语粗直,都看在我二人面上,碰坏了多少瓷器,查查数目,照买的价赔吧。” 那少年人过来说:“方才他要照你们二位这样说话,我们也不能欺他。这批瓷器要说照样买,此地却没有。这是我们派人到江西定做来的,每件瓷器上都有‘双塘山钱记’五个字,这是一百桌碗碟,还有十六只大瓶。他的驴跑到这里,把那边瓷器担子上的碗都碰坏了,他还不说正话。”孔寿、赵勇过去,叫纪逢春给人家赔个不是。纪逢春说:“把我屁股摔两半了,他们赔得起吗?”此时李环、李佩早回曾家场去送信,说:“纪逢春走错了路,跑到一处大庄院里,碰了人家的瓷器还不说理,咱们快去看看。” 曾天寿同众差官全皆上马,一直到了纪逢春碰坏人家瓷器的那所庄门。曾天寿说:“你们众位来吧,我给众位引见几位英雄。”一看孔寿、赵勇二人正劝纪逢春,曾天寿说:“众位!这里是我的亲戚,不要紧。”石铸就问这山庄叫什么名?曾天寿说:“这里是双塘山钱家寨,是我姑父家。我姑父曾出仕作过一任游击,现在自己告了终养。姑父姓钱名文华,绰号人称神枪太保,我表弟叫少太保钱玉。”正说着,只见那少年过来,向着曾天寿作了一揖,说:“表兄!你怎么和他们走到一处了?” 曾天寿便把已往之事说了一回,派家人把众位老爷的马接过去,到里面坐坐。 这时,只见由正北屏门之内出来一人,说话声音洪亮。众人一看,那人年有半百之外,身高八尺,面皮微紫,雄眉阔目,身穿蓝洋绉大衫,足下白袜云鞋,手摇一把翎毛扇,出来说:“原来是曾天寿,同你来的是何人?”曾天寿过去给姑父行礼,说:“姑父!我给你老人家引见几位朋友。”用手指定马玉龙说:“那位是副将马大人,绰号及义侠。”这神枪太保钱文华,当年开过镖局,家传枪法,远近驰名。追风侠刘云也认识他,过来见了,又给金眼雕、伍氏三雄等都引见了。钱文华说:“众位光临,真是三生有幸,请里面坐。”众侠义见钱文华是位英雄,都说:“很好,我等正要拜访。” 钱文华叫曾天寿带路,到了里面。众人见这所庄院,画阁雕梁,甚是华丽齐整。里面是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往东西各有门户。到了上房台阶之上,早有两个小童在那里掀起帘子,请众位进去。进到屋中,只见靠北墙摆着花梨木条桌,桌上文房四宝俱全,还摆着几个佛手、木瓜、大瓷瓶儿。墙上挂着一幅字画,两边有对联,写的是:平生不作皱眉事,世上应无切齿人。 刘云、邱成、伍氏三雄众人落座。钱文华叫家人献上茶来,这才问道:“众位侠义英雄,来此何事呢?”马玉龙说:“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西下查办,来到庆阳府。因彭大人公馆内失去银龙佩,还在大人床前寄柬留刀,故我等来到曾家场,把银龙佩找回。”曾天寿就把自己妹妹许亲之事细说一遍。钱文华便吩咐摆酒,要请众位赏脸吃杯水酒。马玉龙等知道钱文华与曾天寿是至亲,不是外人,这才用手一指纪逢春说:“我们这位是粗人,把你们的瓷器碰坏了不少,也不懂得说情理话。”钱文华说:“此乃小事一段,何足挂齿。” 正说到这里,有家人进来回禀说:“庄主爷!你的拜弟、开会仙亭酒饭铺的周天瑞叫人家给打了,看看要死,现在搭着送来了。”钱文华听了就是一愣,说道:“我这拜弟素常公正,不是惹事的人,现被何人所打,快把他搭进来我瞧瞧。”家人答应出去,工夫不大,就见搭着一扇门板,把周天瑞抬进院中放下。众人看他浑身是血,甚是可怜。钱文华见他尚能说话,就问:“兄弟!你被何人所打?因为什么?”周天瑞说:“兄长!我也没有朋友,你得给我报仇。我这会仙亭是几千两银子的本钱,现今总算一本万利。因有一个大王韩登,他是东门外二十五里地界冰山冷村的人,外人都叫他大王爷,倚仗着人情势利,无所不为。他常在我那里吃喝完了不给饭钱,昨晚又带着四个妓女来到会仙亭。当时正有官宦人家带着堂客吃饭,他带着四个妓女吃完了饭,把衣裳全脱了,做了些不才之事,把别人的饭座全搅了,人也不敢惹他。我过去说了几句话,口角相争,今天他就带人来,说这会仙亭是他的买卖,把我拉出来打成这样。兄长,我是买卖人,从来没同人打过架,他打了我,还骂到哥哥。你要给我报仇,先照样打他,夺过会仙亭来,再跟他打官司。”钱文华一听,说:“这还了得!打架打官司,都有我呢。” 众侠义一听,都各有气,说:“世上还有这等事,吃喝不给钱,反吵闹打人,夺人买卖,太是强霸欺人了!”马玉龙说:“钱庄主!你先给他上点止疼的药,再吃一服去心火的药,叫他只管放心,三天之内,把会仙亭给他夺过来报仇就是了。” 钱文华说:“既然如是,我给众位大人磕头。”周天瑞说:“他是天地会、八卦教,没人敢惹他。”马玉龙说:“他既是八卦教,拿住他就地正法。前番佟家坞被我们剿灭,现在凡是漏网的案后贼人,拿住就杀。明天我先访真了,再去拿他。”钱文华说:“我跟众位大人去。”钱玉说:“我也去。”马玉龙说:“很好。” 大众这才备马,一同出了双塘山钱家寨,径奔庆阳府。先把银龙佩交还大人,并把曾家场之事一一回明了,又说:“现有大王韩登,是八卦教的余党,在本地欺压商贾。”大人说:“这还了得,地方官为何不办他?”马玉龙就把周天瑞之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他既是邪教,你可以按教匪办他,带兵前去捉拿。”马玉龙领命下来,到外面见了众家英雄,大家商量主意,要捉拿大王韩登。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七回 周天瑞请兰兄报仇 马玉龙仗义除恶霸 话说马玉龙把众差官叫到面前,大家设谋定计。他说:“明天我带着胜官保、李芳先去吃饭,瞧瞧这个韩登是什么样子?我变法挑眼,跟他打起来,你们也在外面吃饭,咱们装做不认识,大家把他打跑了,叫周天瑞重新开张。”大家说:“很好。” 商量已定,次日起来,吃了点心,众人说:“咱们现在就去。” 三三两两,头前走着。 这座会仙亭原来在庆阳府北门外,坐东向西,先前是大户人家的花园子,门外地方也宽。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出了庆阳府北门,走了不远,抬头一看路东的酒馆,接着酒幌子,大牌楼金碧辉煌,上有泥金匾,是“会仙亭”三个大字,两旁有一副对联,上联是:“烹炒三鲜美”;下联是:“调和五味香”。 马玉龙进了饭店,一看却并无饭座。这是因为大王韩登接过买卖来,就没人敢来吃饭,都知道他讹人,是一些匪徒,并不是安分的买卖人。马玉龙一看栏柜上坐着一个大胖子,年约三十八九岁,一脸横肉,项短脖粗,竖眉恶眼,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拿一把遮天黑的雕翎扇子。见马玉龙带着两个小童进来,他便认作是一位阔少。他手下有四个管家,一个叫知古今、一个叫事情根子、一个叫谷化人、一个叫坏事端。 这四个人比大王韩登还可恶,一个个倚仗主人之势力,在外面欺压良善。他们见马玉龙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面如白玉,五官俊秀,身穿月白洋绉大褂,足下白袜缎鞋,手摇一把团扇,带着两个小童,一个梳着双歪辫,身穿蓝川绸大褂,小抓地虎靴;一个梳着冲天竖的辫子,身穿青洋绉大褂,青缎抓地虎靴子。 马玉龙直奔后面,花园中楼台亭阁,很是雅致,从会仙亭后面一拐,就是五间客厅。马玉龙进来,有伺候的人赶紧把帘栊掀起。马玉龙一看,围屏床帐俱全,两个跑堂的却不象做买卖的样子,说话时一脸的匪气。这两个伙计见马玉龙来了,说:“你们三位要甚么菜?”马玉龙说:“给我们来一桌上等海味席面。”这两个人答应下去,不多时,将酒菜摆上。马玉龙就问:“掌柜的姓什么?叫什么名字?”两人说:“我们掌柜的姓韩,在东门外住,叫大王韩登。”马玉龙说:“这酒席多少钱一桌?”伙计说:“不要问价,吃完再算。昨天有人一问价,把我们掌柜的问恼了,叫打手拉出去打了个腿断臂折,跪着给我们掌柜的磕了半天头,给了一千吊钱,才算了事。”马玉龙一听,说:“你们这地方好凶恶,这还了得。”跑堂的瞧不起马玉龙,马玉龙也不理他。喝了几杯酒,算把早饭吃了,说:“伙计拿了去吧,把帐给我开来。”跑堂的说:“不用开帐,这酒席带饭座,你给四千吊钱吧。”马玉龙说:“给我写在帐上。”说着话,站起来就走。伙计往外追着说:“掌柜的!你瞧瞧他们,吃了四千吊,一个钱不给,就要走。” 大王韩登一听,说:“好!吃完了不给钱,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叫打手给我打。”因为怕周天瑞来打架,家伙都凑手,众打手立刻抄起木棍,就往里跑。马玉龙带着胜官保、李芳正往外走,打手照着马玉龙搂头就是一木棍,被胜官保飞起腿来,踢在肋下,踹了一溜滚,棍也扔了。这时又上来一个打手,李芳一脚踢去,这个也栽倒了。李芳、胜官保一阵乱打。在前面喝酒的人也都翻了,纪逢春、武国兴、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八个人站起来,一脚就把桌子踢翻。那边赵文升、段文龙、伍氏三雄、金艰雕邱成、碧眼金蝉石铸、醉尉迟刘天雄、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也拿起椅子和茶碗,向打手砸去。 大王韩登一瞧这些人,语音不对,老少不一,甚是诧异。 外面有人嚷说:“韩登你出来,你当初是怎么夺人家会仙亭来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今天瞧瞧你是朋友不是?”大王韩登—听,说:“了不得,果系周天瑞约来的人,要是庆阳府镖局子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这些人情形各别,我却并不认识。”他向着四个管家说:“你们可看见了?”四个人说:“瞧见了。”韩登说:“我养兵千日,用兵一遭,今天这场架可打得?”一看众打手,这个脑袋破了,那个胳膊坏了,哎哟哟的,大家全不敢出去。知古今过来说:“庄主爷不必着急,我出去就是。他们说的,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咱们打得过人家就打,打不过他们,我便挨打,决不连累大王。”韩登说:“好!既是这样,你出去吧!”知古今拿着单刀往外就跑。纪逢春正擎着短把轧油锤等着呢,见知古今打里面一出来,长得兔头蛇眼,鼠耳猴腮,他过去就是一锤。知古今拿刀一迎,被纪逢春一扫堂腿踢倒躺下。大众刚过去要打,知古今直嚷:“祖宗饶命吧!”马玉龙说:“不用打他,叫他去吧。” 知古今一走,韩登把眼都气直了,说:“好小子!素常跟我说大话,瞧见人一多就走了。”事情根子说:“庄主爷,你瞧我的,我可不能象他那样畏刀避剑,吃着庄主爷的饭,我不能为庄主爷出力,还能叫爷们生气么?”韩登说:“你出去拿一匹白布来,我缠缠腰。”韩登原本是绿林之人,这几年因不练功夫,成了个大胖子。他赶紧把白布一撕,在身上缠好,抄起两口刀来,打算一死相拚,如闯得出去,万事皆休,闯不出去,听他们打便了,这是他自己的本心。那事情棍子一照面就被人踢倒,刚要打他,早爷爷妈妈的乱叫起来。马玉龙说:“叫他滚吧!”事情根子连滚带爬地溜了。谷化人说:“庄主爷!你看这两人真是活现世,咱们爷们还怎么混,我去见他。”把辫子盘好,也没拿家伙,他跑出去就到众人跟前一跪,说:“众位爷们,只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别再打我。”马玉龙说:“我们打的是英雄好汉,象你们送些鼠辈,谁来打你,快滚远些吧!”坏事端说:“庄主爷!你看他嘴里说的好,出去这个样子,我也不爱说,决不能象他们这样。”说着往外就走,刚一出门,却朝着每位磕一个头。马玉龙说:“走走走!”这小子站起就走,还说什么光棍不吃眼前亏。大王韩登一看,只气得三尸神暴跳,七孔内生烟,四个管家都是这样,自己着实焦躁,这才把双刀一摆,要与众人一决雌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八回 打韩登复夺会仙亭 下请帖设聚群雄会 话说大王韩登见他的管家一个不如一个,俱皆逃走,自己气得容颜改变,一摆双刀跳在门外。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却不是韩登的对手;他当年本是个绿林中的飞贼,只因自己发了财,把功夫丢下,放了一身肥肉,今天用白布缠起,仍然不改当年威风,把双刀使得上下翻飞。纪逢春走了几个照面,就叫小蝎子快来帮他。武杰一听说:“混帐王八羔子,你自己不行了,就嚷叫老子,我来帮你。”说着话,来到临近,帮着傻小子动手。 这大王韩登骁勇无敌,石铸瞧他二人赢不了人家,自己赶紧靠过去,杆棒一抖,就把韩登摔了一个筋斗。韩登躺下就不起来了,说:“你们是周天瑞约来的么?打架不恼助拳的,你们打吧。”大家说:“好!你既是朋友,我们就来瞧瞧。”众人各拿霸道棍打他的下半截,韩登并不哼哈叫苦。众人一看,尚未打坏他的皮肉。这内中自有行家,刘云走过来说:“你们别打了,白费力,就把棍子打断,他也不知道疼。他这个叫蛤蟆气,非得见血才破得了,不见血是白打,他也不知疼。”马玉龙说:“你们去把周先生搭来。”钱文华说:“早就搭来了,未曾通报于你,他要过来看打韩登,没叫他来。”马玉龙说:“叫他来看看,给他报仇。” 钱文华吩咐家人,将周天瑞搭在韩登面前。韩登睁眼一瞧,周天瑞说:“姓韩的,你打我的时候,含糊不含糊。”韩登说:“你不含糊。”周天瑞说:“你们且莫打。”便从袖内拿出一个锥子来说:“韩登:我要你一点东西,给不给?”韩登说:“我既躺下,要脑袋都给,由你挑。”周天瑞说:“我倒不要你的脑袋,我要你一只左眼。”韩登说:“你拿刀割了去。”周天瑞手中拿着锥子,就把韩登左眼剜出,血流不止。马玉龙说:“这再打他,把他的蛤蟆气给破了,他就知道疼了。”大众这才把韩登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马玉龙说:“韩登,你打官司,就把你送到衙门去。”韩登说:“我不打官司,你们不拘哪位,把我送到东门外二十五里的冰山冷村,我知你们几位的人情。日后我有能为,再报今日之仇。”石铸拿过一碗糖水来,说:“你喝了这碗糖水吧!”韩登焉知道厉害,接过来就喝了。石铸说:“这二次打可不好挨,要不横心,就得出声。”马玉龙说道:“不用打了,哪位送他去?”众人都不答应,打成这个样子送了去,一个也不用想回来。韩登说:“我姓韩的是朋友,冤有头,债有主,哪位送我是行好,我决不能恩将仇报。”小火祖赵友义说:“我送你去。” 碧眼金蝉石铸说:“算着我。”纪逢春问武杰:“小蝎子!你有胆子没有?”武杰说:“唔呀混帐东西!我的胆子比你大。”纪逢春说:“既有胆子,咱们送他去。”四个人拿过杠子木板,把韩登放在上面,搭着顺大路径奔冰山。 展眼之际,走出了二十余里。来到这个村庄一看,有土围子,东西南北四门,南北的门关着,就走东西门。四个人搭着韩登进了西门,又走有一里之遥,来到路北的大门口。刚把韩登放下,忽然锣声震耳,四门就紧闭起来。那四个管家带领喽兵,拉起白旗,摆了公牛阵,个个手拿双刀,大家齐声喊嚷,要给庄主爷报仇,把他们四个人剁了。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各各耀武扬威,手执钢刀,一拥而上。大王韩登说:“且慢,且慢,你们别不要脸。这四位是特为送我回家的,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的仇人是周天瑞,这四人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四个人在那里说的很好,见人家就软,回到家门口倒凑胆子逞能,快给我把他们带下去。”知古今说:“庄主爷别恼,我想着使个稳中计,回来齐人,给庄主爷打接应。” 坏事端说:“我怕庄主爷人单势孤,也是这个主意。”大王韩登说:“你们不要胡说,快快退去。请问送我来的四位贵姓?” 石铸等各道了名姓。韩登说:“四位请进里面坐坐,吃杯茶再走。”石铸说:“我等不吃茶了。” 四人回归会仙亭,一看周天瑞旧日的伙计,掌柜的、掌灶的、跑堂的都回来了。周天瑞说:“我这买卖要重新开张,你们众位帮我忙,以后韩登决不能与我善罢甘休。”马玉龙说:“那是自然,现在我们在这里访拿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大人还住几天呢,每天我给你拨十个人来把守。”钱文华说:“我同钱玉给你照料柜上。”周天瑞说:“怎敢叫大人劳心?每天有四五位就行了,若有事,再到公馆送信。”纪逢春说:“我在后边跑堂,我一人掌班。”马玉龙说:“也好,你愿意就在这里吧。”头一天留下了孔寿、赵勇,众人在这里吃完了饭,才回归公馆。第二天,周天瑞接过会仙亭重新开张,买卖照旧兴隆。 韩登回到家后,这口气不得出,把四个管家叫过来,写了几封书信,叫他们各骑马匹,去请他的朋友,前来报会仙亭之仇。头一封是去乔家寨请乔家五虎;第二封送到刺儿山请他的拜弟马松、史丹、王霸、吕胜、牛碧;还到张家沟请野人熊张大成;到龙山请铁臂猿胡元豹;到大龙山请镇江龙马德、闹海金甲王宠、三眼鳖于通、马江、马海;到小狼山请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铁面大王朱义、混江鱼马忠;另外再请凤凰山一百单八鸟,连环寨四十八寨主,红果山侯氏八杰,二龙沟他的拜兄神偷苗天庆。这各山各寨人请多了,定于本月十五齐聚冰山冷村,明设群雄大会,暗中要取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后来又派家人到迷魂庄、三元庄、尹家庄去请人。总之,天下各处约的人不少。 这日韩登正在家中养伤,有家人进来禀报说:“庄主爷的拜弟、河南嵩阴县三杰村的蝴蝶张四爷来了。”韩登一听是知己的拜弟,赶紧吩咐有请。不多时,蝴蝶张四爷由外面走了进来。大众一瞧,这人手中拿着包裹,内中是夜行衣和单刀。他见了韩登就说:“兄长你好?”韩登说:“哥哥栽了!要有兄弟在这里,我也不至这样。”就把会仙亭之事说了一遍。蝴蝶张四乃江湖有名的大盗,与韩登是金兰之好。今日一听韩登这一片话,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说:“好哇,欺负到你我兄弟头上来了!我今先到会仙亭去剁他两个,叫他认认我。” 韩登说:“贤弟,你先不要去,我已经将天下英雄请来,在我家设立英雄会,报了会仙亭之仇,再夺庆阳府,自立为庆阳王。 我是天地会中之人,我也想开了。“张四说:”我先到会仙亭看看那里的光景如何。“说罢,蝴蝶张四手拿单刀,一直来至会仙亭,脚登板凳说:”呔!四太爷今日照顾你们来了!“看这座儿的,正是纪逢春,他一见张四那样,就说:”这里忙着呢。“ 张四摇头晃脑,正在洋洋得意,只听里面屋中说:“孙子来了吧!”张四一看屋中之人,连忙进去说:“原来是爷爷你老人家。”不知屋中说话之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二十九回 众差官义助周天瑞 粉蝴蝶泄机请英雄 话说蝴蝶张四来在会仙亭,要给大王韩登找一个面子,焉想屋中有人叫他:“孙子你来了。”张四一看,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连忙过去行礼。 书中交代:石铸怎的认识张四?只因石铸先前在家中跟她姐丈练杆棒之时,每天由三杰树来到三仙庄,晚半天才回来。 张四本来是绿林中人,在三杰村十字街路南开杂货店,用着两个伙计,一个姓周,一个姓王,别人也不知张四是个绿林。他看见石铸常从此处经过,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拿两条绳子接上,在那边—拴,心里说:“不知石铸练的杆棒如何,他走到这里,我耍笑耍笑他,把他兜到,他这功夫就算没练成。”他把绳子拴好,等着石铸晚上回来。待他走至近前,冷一抖绳,想把石铸摔倒。焉想到石铸手急眼快,一下蹿过去了。石铸说:“有小辈要暗算石大太爷。”说话之际,就回家来。 原来石铸家中没有别人,就是妻子刘氏。石铸回家,刘氏就说:“我等你吃晚饭呢,你天天跟你姐夫去练艺,有甚么能为了?”石铸说:“你不知道,老娘们懂个甚么?”夫妻吃完了饭,说话喝茶。 那蝴蝶张四用绳子没把石铸兜倒,一想,这个人的能为可以,我再去瞧瞧,戏耍戏耍他。想罢,等伙计睡了,自己收拾起来,背上单刀,蹿房越脊,来到石铸所在的后房坡,一听两口子正在屋里说话。刘氏说:“你练的能为长进了没有?”石铸说:“长进甚么,今天有个孙子想要暗算我,料他还要来的,他要来偷我,我把他拿住捆了,搁在炕上,再把你搁在他身上,咱两人玩一回,叫他喝一点汤。”张四一听,倒抽了一口冷气。 石铸说着话,就由后面窗户出来。张四正要跑,被石铸一腿踢了个筋斗,把他捆上。石铸说:“好小子,你敢来偷我。”张四说:“石大爷!我不是来偷你,我是来访你的,你老人家饶了我吧!”石铸说:“饶你,你是认打认罚?”张四说:“认罚怎么样?”石铸说:“你要认罚,我认你做个干孙子,你给我立字据,见了面,我叫你孙子,你就要叫我爷爷。”张四说:“我认罚了。”石铸说:“就凭口说不成,明天你要给我立字据,叫铺子里的两个伙计作中保人。”张四说:“你怎么说怎么办,只要你把我放了。”张四转身就走。石铸说:“明天我在铺子里找你去,你给我写字据。”张四点头答应。石铸见他一走,前后又绕了个弯,天已不早,便安歇睡觉。 次日天亮,就到张四的杂货铺去叫门。周伙计、王伙计一看,说:“石大爷要买什么?必定是大奶奶要临盆了,来买红糖鸡子,不然怎么这样早?石大爷得了个儿子吧。”石铸说:“不是得了儿子,是得了个孙子。”周伙计说:“你别取笑了。” 石铸说:“你瞧,真是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还要请你们喝喜酒。”王伙计进去叫掌柜的醒醒,外面石大爷来了。张四一听,赶紧穿衣裳出来说:“爷爷来了。”石铸说:“孙子才起来。”张四说:“果然是才起来。周掌柜的,拿笔给我写张字,我认石大爷做爷爷。”石铸说:“我得了个大孙子,今天请你们吃饭。” 周掌柜一听,说:“这是没有的事,我们掌柜的二十多岁,认二十多岁的做爷爷,却不认我。”说着,拿笔写了一张字据,石铸便拿出银子来请众人吃饭。从此张四见到他就叫爷爷,两人论真了。 今天蝴蝶张四来到会仙亭,正赶上石铸、邓飞雄、赵文升,段文龙四个人在那里要菜喝酒。外面蝴蝶张四一通名姓,石铸说:“孙子来了,进来吧。”邓飞雄一看这个人的样子,跟石铸的岁数仿佛,可是石铸一叫他,他就叫爷爷,赶紧过来磕头。 纪逢春瞧出便宜来了,就说:“石大爷!你给我引见引见。”张四看了他一眼,也没言语。石铸说:“孙子坐下,我有话说。” 蝴蝶张四说:“爷爷!什么事?”石铸说:“必是大王韩登请你来的,对不对?我告诉你,他惹不了我们。那一天夺会仙亭之事,都是跟钦差彭大人的差官干的,也有我在其中。要打架,我让你见见,这三位都是等着和韩登打架的。”指着大家说:“这位姓邓名飞雄,绰号人称千里独行侠,那二位是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都是钦差彭大人那里的差官。” 张四问道:“你老人家在哪里住呢?此时作什么公干?”石铸说:“我如今也改了行为。”张四说:“改了什么行为?”石铸说:“我如今已赦罪封官,保了实缺把总之职。你趁早不要帮助他来惹这个大祸,官私两面,他都不行。”张四说:“我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段缘故。爷爷,我来告诉你一个信吧,如今大王韩登派了四个管家,分头去请各路英雄,也有山林盗寇,绿林林响马,定准本月十五日在他家摆设群雄大会。他明是报会仙亭之仇,暗是要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他乃会中之人,原先是八卦教、天地会,后来又改白衣教、反天会。”石铸说:“要有此事,我问你愿意作贼,还是愿意作官?”张四说:“爷爷,我愿意作官。”石铸说:“你既愿意作官,就先到大王韩登那里去卧底,等着天下各处山寨的绿林盗贼来了,你拿笔记上一个清单,某处某人带多少人,都要记清,这就算是你的奇功一件。”张四说:“就是吧。” 在这里喝了几杯酒,他才告辞回归冰山冷村,见了大王韩登说:“兄长!我到那会仙亭大骂一场,连一个敢言语的都没有。”韩登吩咐家人给四太爷备酒,家人立刻到厨房要了酒菜来摆好,请张四太爷吃酒。韩登说:“张四爷,你明天先在家替我照应天下水旱两路的英雄。如来之时,你带一个家人记一本帐,我已派人把粮米都办好了,不久全到,所有这些全都派贤弟照料。”张四说:“也好。” 过了两日,外面人来报说:“现有乔家寨乔家五虎赶到。” 大王韩登即派张四迎接进来。乔镇进来,一看韩登浑身是伤,就说:“韩大哥!你这伤痕是被何人打的?”大王韩登便把会仙亭之事细述了一遍。乔家五虎一听,气往上冲,说:“大哥!你不用等群雄赶到,我等即去会仙亭找他,给哥哥你报仇。” 乔镇说着话,带了四个兄弟,立刻由冷村直奔会仙亭。原来乔家寨离冷村三十余里,所请的人就是他近,故此他等先到。这乔家五虎,每人使一条花枪,来到会仙亭,一直奔后面花园的五间大厅,进去落座,叫跑堂的要酒来。跑堂的摆上来,这五个人每人一桌。乔镇说:“咱们瞧瞧这个会仙亭,掌柜的是怎么个样子,敢把我拜兄韩登给打了。咱们吃完了再打,给韩登报仇。”说完了话,各道名姓,大爷叫乔镇、二爷叫乔元、三爷叫乔亨、四爷叫乔利、五爷叫乔贞。正道着名姓,就听外面一阵大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回 乔五虎为友施威 金眼雕英名退敌 话说乔家五虎正在那里发威,听外面一阵大乱,由外面进来了赵文升和段文龙,一个擎着叉,一个拿着斩虎刀,两人就在乔家五虎对面的两张桌子坐下,说:“堂倌!我听说来了五个虎,我二人一向就在深山打虎。”说话间,只见金眼雕由外面进来说:“好!我今天瞧个热闹,我叫王小,也专打老虎。” 说着话,就坐在一旁,要了一桌酒席。 小白虎乔贞一瞧,连忙过来说:“你老人家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邱老爷子,可不是外人。我姓乔,名叫乔贞。我提个人你必认识,咱爷俩还见过,有个花驴贾亮,你老人家可认识?” 金眼雕说:“不错,他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认识他?”乔贞说:“他是我的岳父,前五年在贾家庄,我们还同桌吃过一回饭。” 金眼雕一想,这才想起来,说:“这就是了,你们哥几个做什么来的?”乔贞说:“我们是来替韩登报仇的,只为他前番受了欺辱,我等特来给他报仇。”金眼雕说:“你们哥几个趁早回去,不用在此找事。打韩登的那些人,都是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你们赢得他么?我等是人家请的助拳。”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他得罪了彭大人的办差官,就知道是周天瑞把他打了。”金眼雕说:“他是个反天会的邪教,这里调了官兵,正等着拿他呢!”乔家五虎说:“我们不知道这事,是他拿书信把我们约来跟周天瑞打架的,没提别的话,我们并不知道他是邪教反叛。今天有你老人家在此,我们也不能帮他打架,我们要回家了。”金眼雕说:“正理,你们走吧。”乔家五虎叫伙计算帐,金眼雕说:“这乃是小事一段,不必了。”金眼雕会了饭帐,乔家五虎便走了。 这天,蝴蝶张四来找碧眼金蝉石铸,有人就把石大爷请来。 张四说:“我特意前来送信,贼人定于本月十五日聚齐,你老人家早作准备。”石铸说:“我带你见见忠义侠马爷。”张四说:“也好。”立刻跟着石铸到那边面见马玉龙,就把大王韩登大摆群雄会,约请天下英雄的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好,他不来便罢,他真要来,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路。你先回到那里卧底去吧,他来多少人都记明白了,你再前来送信。这件事办好了,算你一件功劳,我必要保举你做官。”蝴蝶张四说:“多蒙众位大人台爱,我务必办理。”转身告辞走了。 马玉龙说:“这件事可闹大了,大王韩登有意造反,咱们总得预备预备。”邓飞雄说:“是,咱们去禀明大人。”马玉龙说:“兄长,你我把四百子弟兵都聚在一处,是日叫我岳父和刘天雄,同我师兄弟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兵。在会仙亭对过有座楼,叫堂客们作为瞧热闹的,见贼人由房上逃走,谁能打暗器的,要在暗中防备。北边还有一块空旷之地,可叫我师兄带兵在那里埋伏。刘大人和徐大人带领本部兵丁,庆阳府知府调城营兵三千,把城门紧闭,不准放一个人进城。我带公馆内众英雄在会仙亭各备兵刃,如贼人来了,他必先奔会仙亭。是日铺子的伙计、掌柜,都叫他们歇工,省得他们在动手时碰着。咱们扮做伙计,跑堂和掌柜的都用咱们的人。”大家安排好了,静等大王韩登。 蝴蝶张四自从会仙亭回去,就在大王韩登家中代为照料事情。韩登的庄院共有七八百间房,张四给他找人满搭上布帐子,又找了百十个厨子,静等天下英雄前来赴会。过了两天,有人禀报:刺儿山的五位寨主来了。大王韩登连忙叫张四迎接出来。 刺儿山的五位寨主下马,他们带来了一百个喽兵。头一位大寨主姓史,身高八尺以外,骑着一匹大白花马;第二个是大王吕胜,黑脸膛,斗鸡眉,母狗眼,吊角口;第三位是马松,瘦小枯干,长得神头鬼脸,带着的喽兵,都是些无知之人,来到里面落座。韩登也把衣服穿好,有人用椅子抬着他到了外面,先给众人行礼。 正说话之间,家人来报:张家沟的野人熊张大成,带人在门前下马。张四来到外面一看,见那人身高八尺以外,面皮微黑,刷子眉,大环眼,鼻梁高耸,身穿青洋绉裤褂,抓地虎靴子,长着一身黑毛,有人给他扛着一条鞭棍。这人久在山中放牛放羊,天生力大,善避刀枪,跟大王韩登是生死之交的弟兄。 这是个浑人,不通事务,进里面见过韩登,行完礼,刚摆上酒要喝,又有人禀报龙山的铁臂猿胡元豹到了,即请进来大家落座吃酒。 到了次日,又有红果山的侯氏八杰前来。侯起龙、侯起凤、侯德山、侯宝山、侯尚英、侯尚杰、侯兴、侯茂进来相见。刚坐下,外面凤凰山的八鸟也赶到了。这八人是金毛鸟吴声、银毛鸟吴寿、飞天火鸟王德铠、孔梁喜雀赵恒通、小孔雀吴通、小鹞子周志、抄水燕子石铎、燕翅子刘华。这八位正要往里走,连环寨的滋毛水虎金亮,四十八寨寨主和水路的八家寨主也来了。接着,外头又报有谢家沟的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来见。进去的工夫不大,又报有水中八怪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中漂姜龙、不趁底姜虎、闹海哪吒梁兴、奋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八位到来。 书要简明,天下水旱各山寨的英雄豪杰,至十四日俱皆到齐了。另外还有尹家川的巡海鬼尹路通前来,此人乃是采花蜂尹亮之父,飞云僧尹明之叔。大众彼此见礼。大王韩登这才在当中一坐,说道:“今日我约请众位,非为别故。”就把在会仙亭与周天瑞打架之事,如此如彼说了一遍。接着又说:“我请众位英雄前来替我韩登报仇雪恨,将会仙亭复夺过来。勿论有几条人命官司,我一个人打了。如有官兵拦阻,连官兵一齐都杀。”这些人俱是山林盗寇,哪管什么王法,都说任凭庄主调遣,立即答应明天吃完早饭,齐队径奔会仙亭。韩登和蝴蝶张四按桌斟了酒,众人开怀畅饮。韩登问道:“明日谁为前锋!” 刺儿山五位寨主说:“我们愿为前部先锋。”蝴蝶张四说:“我头一个先去,大嚷一声,他们都要丧胆。”韩登说:“我坐一把椅子,让人抬着,叫知古今四人跟随我。”大众商议已定,一夜无话。次日早晨用了早饭,蝴蝶张四当前,各处寨主带领各山寨的喽兵排队而行。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一回 冰山英雄大聚会 庆阳侠义战贼兵 话说大王韩登带领群贼扑奔会仙亭而来,蝴蝶张四在前头,刺儿山五位寨主为前部先锋。大王韩登原来打算要夺回会仙亭,这还是小事;他的本心是趁势夺了庆阳府,自立庆阳王。 书中交代:马玉龙自那日打了韩登,有蝴蝶张四前来送信,说韩登摆设群雄会,意欲叛反,又是邪教。马玉龙就把韩登之事,回明大人。大人自那天飞云、清风闹庆阳,吓得身子不爽,也不能起身。大人说:“玉龙,你下去瞧着办。”马玉龙知道韩登这天来,早已准备停妥,派徐胜、刘芳调本地城守营的三千兵,把庆阳府四门紧闭;又派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带四百子弟兵,藏在会仙亭北边的空房之内,听号令一同杀出来;再让众位内眷侠良姑张耀英、陈月娥、胜玉环、周翠香都在会仙亭对过的楼上,各带暗器,如贼人由房上逃走,就拿暗器把他打下来。马玉龙带着公馆众家英雄,在会仙亭里面静等贼来。 天有巳正,就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蝴蝶张四带着前部先锋刺儿山的五位寨主和一百喽兵赶到。蝴蝶张四在头前摆手中单刀说:“众位瞧我的。”来到会仙亭门口,一声喊嚷:“呔!周天瑞听真了,今天大王韩登带众位英雄前来找你,你既是英雄,趁早出来。”里面石铸一探头,说:“孙子来了,我这里已等候多时。”张四一回头,见韩登也正来到。张四说:“韩大哥!我可不是不帮着你,爷爷在里头叫我呢。”大王韩登一听,眼都气直了,大骂张四:“你敢情是奸细,吃里扒外,大王爷打破了会仙亭把你碎尸万段。哪一位给我把张四拿住?” 话犹未了,刺儿山大寨主史丹一摆手中流星锤蹿出来,大喊—声,说:“周天瑞趁早出来,我等跟韩登是金兰之好,异姓兄弟,今天特来给他报仇。”会仙亭里纪逢春一见来的这个,年有三十以外,小脑袋,淡黄脸膛,身穿紫花布裤褂,薄底靴子,手使一对流星锤。纪逢春说:“这个交给我。”一摆手中轧油锤,蹿出会仙亭来。史丹一瞧纪逢春身高六尺,黑脸膛,短眉毛,三角眼睛,雷公嘴,身穿紫花布裤褂,扎青花的袜子,便说:“来者何人?通上名来,寨主手下不死无名之辈。”他哪把纪逢春放在心上。纪逢春说:“贼呀!要问你老爷,我姓纪,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史丹一听,气往上冲,一摆流星锤,照纪逢春就打。纪逢春用手中轧油锤往外一磕,蹿起身来,对着那贼人就嚷:“捅嘴。”史丹一个没留神,被打掉两个门牙,顺嘴流血,哇呀呀直嚷,败回贼队。 二寨主吕胜一瞧,气往上冲,说:“好鼠辈!敢伤我兄长,待我来拿你。”纪逢春一瞧,这个贼人身高六尺,面皮微黑,短眉毛,三角眼,薄片嘴,年有三十以外,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条浑铁棒,相貌奇怪,站在会仙亭门外,说:“呔!对面小辈,你好大胆,竟敢伤我兄长,快来与我比并三合,分个强存弱死。”纪逢春说:“你叫什么名字?通报上来。”那人说:“小辈!你家寨主姓吕名胜,乃刺儿山的二寨主是也。”纪逢春一听,摆锤照贼人头顶就打,贼人用铁棍相迎。两个人走了十几个照面,吕胜一失手,被纪逢春一锤打在左肩头上,败回本队。 马松大嚷一声,手使一把短刀蹿过来。纪逢春一看,这个人瘦小枯干,青白脸膛,两道立眉,三角眼,薄片嘴,把手中刀一顺说:“雷公崽子,休要这样无礼,待我来拿你。”照纪逢春就是一刀。纪逢春往旁边一闪身,蹿起来又嚷:“捅嘴。”贼人才一闪身,纪逢春又一伏身,嚷道:“扫腿。”贼人没躲开,一锤正打在迎面骨上,往后退了七八步,几乎躺下,转身就跑。 王霸一瞧,说:“这还得了,谁出去谁败,我去拿他!”一摆手中的双锤,往外就跳。纪逢春一瞧来的这个人,身穿蓝色裤褂,大肚子,一对长把锤,一声喊嚷:“好小子!待你家寨主跟你对对锤。”并不通名道姓,跳过来照纪逢春搂头就打。 纪逢春往旁边一闪身,把短把轧油锤抡开,施展出他这路锤来,一面动手,一面嚷:“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划拉腰眼、砸屁股。”这一路锤,把王霸弄得手忙脚乱,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没有还手的工夫,急忙跑回本队。 牛碧见出去一个败回一个,就说:“你们真是只会吃饭,气死我也!”把手中叉一擎,跳在当场说:“你们这一伙人,真是酒囊饭袋,就凭这么个雷公崽子也拿不了他,还算什么英雄,来给人家助拳。我要拿不了他,我改了姓。”一抖手中叉,照定纪逢春就刺。纪逢春摆锤相迎,三五个照面,只见纪逢春这锤神出鬼没,招数各别,牛碧浑身是汗,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纪逢春越杀越勇,气力又大,他这锤是自己悟出来的,别人不知道门路。正在这番光景,大王韩登那边众人齐嚷:“快给二哥助阵!”牛碧心中一慌,被纪逢春一锤打在前胸,贼人翻身栽倒,连滚带爬跑回本队。 韩登一看,说:“刺儿山的五位寨主出去,人家会仙亭只出来一个雷公崽子,就都给打回来了。”话犹未了,听身后一人说:“大王爷休要着急,待我前去捉拿这个雷公崽子。”韩登一瞧,乃是龙山的铁背猿胡元豹,一摆手中铁棍,跳出来就去打纪逢春。马玉龙一看,乃是兄弟胡元豹,便一声喊嚷:“不要动手!”胡元豹一瞧是马玉龙,连忙过来请安,说:“兄长因何至此?”马玉龙说:“这全是钦差手下差官,你还不叫跟你的人过来。”胡元豹说:“是。”来到当场,对韩登说:“我不是不帮着你,现有我兄长在此,跟我的人都过来。”把韩登气得都目瞪痴呆了!知古今说:“寨主爷不必生气,待我去拿他。” 说着照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铁棍一磕,把刀磕飞,知古今便跑回了本队。事情根子一瞧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过来,三个照面,又被胡元豹一棍打在左肩头,败了回去。谷化人见他俩败回来,喊嚷道:“小辈休走,待我拿你。”一摆刀来到了阵前,照定胡元豹就是一刀。胡元豹用铁棍来迎,一扫堂腿扫在贼人脚背上,贼人奔命逃回。坏事端一瞧三个人都败了回来,一想:“我何不人前显耀,傲里夺尊。”抖起一条枪往外就跑,说:“小辈休走,待我拿你。”朝着胡元豹分心就刺。胡元豹用铁棍将枪拨开,搂头就是一棍,坏事端用枪一架,早把虎口崩裂,捧着手跑回了贼队。韩登一瞧说:“去一个败一个,人家都是英豪,我这里还打什么?”话犹未了,背后一声喊,怪叫如雷:“韩大哥不用愁烦,待我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二回 赵友义计烧师兄 张大成力胜侠义 话说韩登见他请来的人,不是吃里扒外,就是无能之辈,出去就败。正在为难之际,背后一声喊嚷,韩登回头一看,乃是拜弟野人熊张大成。此人力大无穷,久在山中打猎,滚的一身松香马牙沙子,善避刀枪。他原本是个浑人,只懂得吃喝,不懂得别的,跟韩登乃是金兰之好,结义的兄弟,今天被韩登所约,见出去的都败了回来,他就急了。只见他一摆手中的浑铁棍,蹿出来说:“哪个小子过来跟爷爷动手。”胡元豹一看,来的这个人身高九尺,面如锅底,重眉环眼,高颧骨,一脸一脖子的松香马牙沙子,身穿青洋绉裤褂,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使一条浑铁棍。胡元豹也是粗人,就说:“来的这个黑小子,你叫什么?”张大成说:“小子!你要问爷爷的名字,我叫张大成。”胡元豹不容分说,摆棍就打。张大成用棍相迎,他棍法精通,上下翻飞,走有五六个照面,一棍掇在胡元豹左肩头,败回了会仙亭。 打虎太保纪逢春见胡元豹败了,一摆手中轧油锤赶了过来。 张大成一瞧说:“雷公崽子通上名来,你也敢来送死?”纪逢春说:“闪电娘娘!我告诉你,你老爷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要知道我的厉害,快把脑袋伸过来,你瞧好不好?” 张大成并不答言,抡棍就打,纪逢春用锤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纪逢春连战数阵,早就累乏了。张大成棍法纯熟,力大无穷,两个人走了有几个照面,纪逢春已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 看看不行,他就嚷道:“小蝎子!快来帮忙。”武杰一听,喊道:“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嚷,快快躲开,待我拿他。”纪逢春便败回了会仙亭。 武杰摆刀蹿了过去,说:“你这混帐东西,叫什么名字?” 张大成并不答言,抡棍就打。武杰往外一跳,蹿在贼人背后就是一刀,砍在身子上却直冒火星。武杰说:“混帐王八羔子!你不是人,刀砍上去就象铁铸的。”两个人动手,五六个照面,被张大成一棍将刀磕飞,武杰赤手空拳跳出圈子,败进会仙亭来。李环一瞧姑老爷败回来,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蹿出会仙亭,说:“小辈,你敢这样无礼,待我来拿你。”一摆朴刀,照张大成肩上就砍,贼人用棍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李环也不是对手,被张大成一棍打在左肩头,往后倒退几步,几乎躺下,转身败进会仙亭来。李佩见哥哥带了伤,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朴刀,跑出来说:“好大胆贼人,竟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住你,给兄长报仇。”说着话,蹿过来照贼人分心就扎。贼人用棍一拨,三四个照面,又被张大成一腿踢了个筋斗。李佩连忙爬起来,跑进了会仙亭。 花刀太保刘得猛一看贼人甚是骁勇,一摆手中刀,说:“贼人休要逞能,待你家刘得猛爷爷前来拿你。”张大成连胜数阵,洋洋得意,越杀越勇,面不改色。他见花刀太保刘得猛出来,并不答话,抡棍就打。刘得猛摆刀急架相迎,二人动手,有七八个照面,刘得猛一刀砍在贼人身上,但见火星直冒,那贼人却不以为然。刘得猛已经累得浑身是汗,自己败了回去。花枪太保刘得勇见兄弟未能取胜,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一擎手中花枪,大喊一声,跳出当场,说:“贼人休要逞强,你认不认得刘家太爷?”说着话,一摆花枪,照贼人哽嗓咽喉便刺,张大成用铣棍相迎,二人动手走了七八个照面,要讲能为武艺,真算是棋逢对手,无奈枪扎到贼人身上白扎,刘得勇不久筋疲力尽,自己也败了回去。 书要简短,野人熊张大成连赢了八阵,众差官就都愣了,一个个默默无言。马玉龙一看这个贼人实在扎手,说:“众位不必担忧,待我亲自去结果他的性命。”话犹未了,旁边闪出一人说:“马大人且慢,有事弟子服其劳,杀鸡焉用牛刀?” 马玉龙睁眼一看,原来是小太保钱玉,托枪来到两军阵前,他会使家传的追魂夺命连环枪,分八八六十四路。野人熊张大成一看,来者是一个小孩,不过十四五岁,生得五官俊秀,梳着冲天竖的小辫,手中拉着一杆枪,焉能看得起他,说:“来的娃娃,你是何人?”小太保钱玉说:“贼人你要问,小太爷姓钱名玉,外号人称小太保。要知道小太爷的厉害,趁此过来送个整人情,不然就把你拿住。”张大成气往上冲,说:“你这娃娃说此大话,待我结果你的性命!”摆棍搂头就打。小太保钱玉虽然年幼,甚是聪明,心想:“贼人不怕刀砍,必有金钟罩、铁布衫,我这枪找他上中下三路练不到的地方,可以伤他。” 主意拿定,便和他动手。钱玉本是家传的武艺,能为出众,枪法纯熟。二人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 西边楼上的众女眷明为瞧热闹,暗中看着房上,怕有贼人逃去,好拿暗器打他。侠良姑张耀英见贼人张大成已连胜众位差官八阵,心中就急了。她由兜中掏出一只镖来,打算暗助一膀之力。她见小太保钱玉跟贼人动手,那贼人往西一闪,侠良姑一镖就打在他的左眼上,贼人用手一摸,已经进去半截。小太保趁势一枪,扎在贼人的脐上。那贼人觉着一疼,把棍一摔,肚肠迸流,翻身栽倒,当时气绝身亡。 大王韩登见拜弟张大成一死,放声大哭,说:“万没想到我拜弟张大成今天死在这会仙亭,我二人乃是金兰之好,生死的兄弟,伤了我这等样的英雄,实在可恼可恨!”旁边有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四位管家上前解劝,说:“寨主爷不必悲伤,这也是天数该然。”大王韩登说:“你看我今天请的人,一个一个都栽了筋斗。我拜弟乃是我的膀臂,他一出去,就把会仙亭的人连赢了八阵。咱们今天来的人,未必还找得出跟他并肩的能为。”话未说完,只听得身后有人噗哧一笑。 大王韩登回头一瞧,那人说:“韩寨主,你休要藐视天下的英雄,那野人熊张大成不过是匹夫之勇。韩寨主请放宽心,谅这会仙亭有几个能人,莫非项长三头,肩生六臂,我出去看看他等,管保将他们一网打尽。”说着来到当场,要在人前显耀,傲里夺尊。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三回 赵文升飞叉取胜 滋毛虎独斗英雄 话说大王韩登见张大成一死,不禁连声叹息。正在为难之际,由背后闪出一人,韩登一看,乃是凤凰山八鸟之内的飞天火鸟王德铠,便对他说道:“寨主,你既来助我一膀之力,我也感念你的好处。你能出去给我的朋友报仇,也不枉你我相交一场。”说着话,王德铠一摆飞镰大砍刀,背着神火追魂筒,来到两军阵前,说:“小辈休定,过来跟你王寨主比并三合。” 小太保钱玉赢了张大成,正洋洋得意,一见来的这贼,形同鬼怪,身高九尺,面如赤炭,粗眉圆眼,高颧骨,头上青绢帕缠头,身穿青洋绸裤褂,薄底靴子,背后插着神火追魂筒,威风凛凛。小太保钱玉看罢,用柳叶枪一指,说:“来者你是何人?胆敢这样耀武扬威。”飞天火鸟王德铠道了姓名,说:“我乃凤凰山的寨主,受大王韩登之约,来找周天瑞报仇,复夺会仙亭。你这个小小的娃娃,岂不是前来送死?”小太保并不答话,把柳叶枪照贼人前心就刺。贼人用刀向外一磕,小太保把枪撤回来,刀磕空了,小太保一拧枪,就奔肚腹扎去,吓得王德铠往圈外一跳,说:“好厉害呀,几乎被他刺着。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不肯下毒手,他竟下了毒手。”便把背后的神火追魂筒拉了出来。那筒口上有一块红绸子,拿五彩线系着的,他把红绸子揭下来,螺丝一拧,冲着钱玉甩去。小太保钱玉不知道厉害,只见七个青烟弹,一到身上就是一片火,把衣服都烧着了。钱文华由里面急跳出来,把钱玉朝肋下一夹,进了会仙亭,往水缸一抛,才将火扑灭了,身上已烧了好几个泡。 钱文华气往上冲,拧手中枪蹿出来,要跟王德铠决一雌雄。 老英雄这条枪盖世无双,一出来真象是张牙的猛虎。王德铠心想,要凭能为赢他,只怕不行,还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的遭殃,拿起神火追魂筒,用手一甩,便把钱文华的胡须、衣服都烧着了。老英雄连忙跳出圈外,就地一滚,跑进会仙亭中。这一回恼了黄面金刚孔寿,一摆手中链子锤,跳在当场,用手一指说:“贼子,你就倚仗着这贼火烧人,今天要叫你知道孔爷的厉害。”一抖链子锤,照定贼人面门就打。王德铠往旁边一纵身,将神火追魂筒一甩。孔寿浑身烧着,他赶紧就地打滚,跑进了会仙亭。 书要简短。那王德铠一连烧了九位英雄,那小火祖赵友义见众人都受了伤,自己不能不出去了,便上前说:“马大人,众位不必着急,待我出去,他原本是我的师兄。”马玉龙说:“他既是赵老弟的师兄,何不将他让过来?”赵友义说:“不成功的,他的脾气各别,我自有道理。”往外看了一看,见王德铠带着兜囊,赵友义就知道其中必是火器,这才由会仙亭里哭着跑出来说:“师兄呀!”王德铠一看是师弟,这贼人说:“师弟,你有甚么委曲,只管说。”赵友义往王德铠怀中一扑,说道:“师兄你做的好事,害苦了我啦!”飞天火鸟王德铠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赵友义说:“我此时也不和你说,久后自明。我今保了彭大人,你还在绿林之中,我去了。” 说罢,自己转身进了会仙亭。王德铠只觉得囊中一热,呼的一声,连衣服兜囊中的九龙藏珍袋、火药葫芦、硫磺饼等应需之物,全皆烧着了。他吓得战战兢兢,往南就跑,到了护城河,飞身跳下水去,火才扑灭了。这才返回来问:“哪位替我报仇去?” 这时,只见孔梁喜鹊赵恒通跳了出来,大骂道:“赵友义,你是人面兽心,我来和你战三百合。”赵友义把七星利刃手中一擎说:“呔!对面无知的匹夫,你敢大言欺人,我来也。” 把七星利刃照定赵恒通前心就扎。赵恒通往旁边一跳,把刀的门路一分,两个人战了七八个照面。赵友义的能为,本来不是赵恒通的对手,正在这个时候,只听会仙亭中一声喊嚷,说:“贤弟休要惊恐,待我来。”一抖三股烈焰托天叉,蹿出会仙亭来的,正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赵友义知道他哥哥的能为高强,就向旁边一闪。二人走了三四个照面,被赵文升一飞叉打在贼人前胸,跑回了本队。 小鹞子周治急忙摆刀蹿出来,大嚷道:“赵文升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赵文升用叉照定周治的哽嗓刺来,周治用刀往外一推,打算跟进身来,一刀把赵文升扎死,焉想到赵文升这叉神出鬼没,几个照面,周治就败回来了。贼人连败四阵,怒恼了水八寨的寨主水里滚王墩,手使双锤杀出阵来。赵文升看了看,这个人身高不满五尺,是个矮子,面皮微黑,细眉圆眼。 赵文升并不答话,抖叉分心就刺,王墩一闪身,把双锤门路分开,七八个照面,又被赵文升一飞叉叉在左肋上,带着小叉跑回本队。 这时,怒恼了连环寨的寨主滋毛水虎金亮。这个人练的一身软硬功夫,鹦爪力,一力混元气,今年七十多岁了,还是全真童子功,善避刀枪,手使一条镔铁狼牙钏,这种兵刃是两面棱,当中圆,不认识的只当作铁棍,有人给他扛着,非得遇见强手,才使这一兵刃。今天他见水八寨的英雄被人家战败,不由气往上冲。心想:“我弟兄威震连环寨,无人不知。韩登他是我的干儿子,特来请我助威,要是别人,还请我不动呢。” 他赤手空拳,出来就奔赵文升。赵文升一瞧,这人好象金眼雕,七十多岁,红唇白脸,精神百倍,身穿绿绸裤褂,白底靴子。 他来到赵文升面前说:“我瞧你很横,咱们爷俩来较量较量。” 说着便扑奔过来。赵文升一瞧是个老叟,便说:“你趁此回去,不要前来讨死,我乃当世英雄,杀的也是豪杰,你这老头何必送死?”金亮把手一掐前胸说:“小子,你也不知道,你只管拿叉照这里来。”赵文升抖叉就刺,金亮一伸手就把叉脖接住了。赵文升一夺,把叉折为两段,只吓了一身冷汗,败进会仙亭来。 段文龙一瞧哥哥败了下来,说:“好一个老匹夫,待我前来拿你。”一顺斩虎刀,照着金亮就砍。金亮用手就来抓刀,段文龙把刀一撤。金亮只拿了三成力,一脚踢在段文龙腿上,便往后倒退了七八步。小丙灵冯元志一瞧几个朋友战败,心想:“我叫他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抖手就是一镖。金亮一伸手就把镖接住了。冯元志过去举刀就剁,金亮抬手一磕冯元志的脉门,他把刀也扔了,跑进会仙亭,浑身发麻,栽倒就地。 马玉龙一瞧,把冯元志搀起来说:“这厮他会点穴。”把冯元志捏了一捏。石铸说:“众位闪开,待我拿他。”马玉龙说:“且慢,我可不是小瞧你,你出去也赢不了他,他有一身软硬功夫,待我出去拿他方可。”马玉龙这才一摆宝剑,出了会仙亭,要与金亮分个上下高低。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四回 金眼雕力劈飞云僧 众差官退敌捉韩登 话说忠义侠马玉龙见众人败在金亮之手,自己气往上冲,把宝剑一顺,跳在外面说:“呔!对面老儿,你真不知自爱,谅你有多大的能为,竟敢帮助韩登,做此无情无理之事。他是叛反国家的邪教,我乃是钦差彭公台下的护卫,我等奉堂谕来捉韩登,你要自爱,趁早退去,兔受连累。”金亮哈哈大笑说:“无名小辈,谅你有多大能为,休出此胡言大话,你家寨主爷生平是不怕王法不怕天的。韩登是我的义子,只因前者在会仙亭被周天瑞打伤,约我等替他报仇雪恨。你等既然是彭大人的差官,更应安分奉公。今天你既前来,我要管教管教你。”他由从人手中拿过那根镔铁狼牙钏,要是武艺平常的,一见他这兵刃,就吓住了,重够一百二十斤,金亮拿着不以为然。马玉龙一见,气往上冲,宝剑一摆,迎面就剁。金亮身体灵便,二人各施所能。马玉龙见他这兵刃甚是凶狠,自己也不敢大意,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马玉龙一想:“师父当初传我八仙剑,说这是道门中仙家护身之用,非得遇见敌手,不可轻动。 今天若不施展八仙剑,不容易蠃他。“想罢,把宝剑门路一变,分为八八六十四路,就把金亮杀得昏了头。金亮一看,左右前后都是马玉龙,自己把镔铁狼牙钏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声,被宝剑削为两段。金亮说声不好,想要逃去,被马玉龙顺水推舟,一剑把金亮的人头削落,鲜血迸流,死尸栽倒。水八寨的寨主见金亮一死,放声大哭,急忙把他的人头、死尸抢了过去。 众贼人都知道金亮有金钟罩、铁布衫,一力混元气护身,善避刀枪,武艺超群,一世没遇过敌手。今天被马玉龙杀死,只吓得目瞪痴呆,无人再敢出头。 马玉龙站在当场说:“贼辈何必惊骇?我这宝剑能削钢铁,剁纯钢,切玉断金,何况他这肉头。你等有不怕的,只管上来!” 众贼人哪个都比不了金亮,谁还敢再出来?大王韩登一看事情不好,莫如给他个以多为胜,便说:“众兄弟,一齐拥上。”各山各寨的贼人,连喽兵总有二三千之众,就要往上拥来。马玉龙吩咐点燃号炮。会仙亭后面号炮一响,由北边出来了三百兵丁,全皆拿着打山鸟的枪,为首这人碧目虬髯,手执红毛刀,一声喊嚷:“贼辈休要叛反,我等奉钦差大人谕,特来拿你。” 话犹未了,西北一片呐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带着二百子弟兵闯将出来,把贼人的去路挡住。金眼雕一眼看见,那伙贼人之中,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在其内。这四个贼人自闹庆阳府后,来到这里。清风想在韩登得了庆阳之后,再把韩登一杀,自立为庆阳王,没安着好心。今天四个贼人见各处都有预备,知道事情不好,往后一撤身,打算逃走。这时前面一阵大乱,众差官带兵正跟贼人厮杀。 金眼雕抬头见逃出一个和尚,身高八尺,象是飞云。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见和尚无心帮韩登动手,正想逃走,便说:“小子,你还想走么?邱大爷在此等候多时。”伸手过去就抓,和尚举刀砍来,被金眼雕一腿将刀踢飞,伸手一捏,那和尚焉能动得?金眼雕把和尚脑袋冲下,象砸蒜一样在地下砸了两三下,和尚已够半死。金眼雕本来痛恨飞云,两手揪着他的腿腕,一用力就把和尚劈开两半。金眼雕说:“小子,今天你也死在爷爷手里。”正在欢喜之时,只见对面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由那边蹿房越脊,想要逃生。他们见韩登大事不成,方逃到东后院,只见金眼雕正在那里刀劈了一个和尚,这四人立刻就跑。 金眼雕邱成一抬头,见那四人正往东北逃走。邱爷一愣,说:“这四人中怎么还会有飞云?真乃奇怪,我去把这几个全都捉住,然后再细问情由。”想罢,说:“对面无知的匹夫,好生大胆,我来捉你!” 书中交代:那金眼雕邱爷所劈的和尚,乃长乐寺的小庙主体云和尚,素日以采花为乐,也是绿林中人,被韩登请来助威,今日死在邱爷之手,总算情屈命不屈。此时邱爷在后面一声喊嚷:“飞云贼子,你往哪里走?今日既见你之面,焉能放过。我病在垂危之际,你还打我三锤,今日我要报那三锤之仇。” 飞云一听,吓得魂不附体,越想越怕。他四人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飞上天去才好。 金眼雕追赶这四个贼人,暂且不表。单说众位差官在会仙亭带兵丁捉拿贼人,刺儿山的五个人早已逃之夭夭,连环寨有能为的俱皆逃走,没有能为的也有被获遭擒的,也有死在乱军之中的。总而言之,遭劫者死,在数难逃。大王韩登见事情一败,自己有心逃走,但腿已残废,虽然有刀也不能动手,被蝴蝶张四出来将他捆上。铁臂猿胡元豹也把知古今、事情根子、谷化人、坏事端四个贼人拿住。大狼山、小狼山、红果山的众贼人四散奔走,生擒活捉的有百余个,死在乱军中的不少。徐胜、刘芳带领城守营的兵勇也杀出城来,众人捉拿贼人,这且不表。 单说金眼雕邱成独自追下四个贼人,他脚程虽快,无奈道正北的大门上有一块泥金匾,上面写有五个大字:“敕建全真观”。庙外有两根旗杆,东西两个角门俱皆关着。金眼雕来到东边那座门前扣打门环,只见里面出来一个道童,有十五六岁,说:“施主有何事?”金眼雕说:“我是过路的人,因口干舌燥,来到宝刹求杯水喝。”道童说:“请吧。”金眼雕一进这座庙,焉想倒惹出一场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五回 追清风误入全真观 设诡计活埋金眼雕 话说金眼雕进了全真观,小童头前引路,转过大殿,是个八角月亮门,进了月亮门,迎面一座假山,上面栽的凤眼竹。 这院子是三合房,北上房三大间,前面是廊子,东西配房各三间。小童把帘子一掀,将金眼雕请到北上房鹤轩。金眼雕进去一看,房中倒很清雅,靠北的案头,摆着许多经卷,头前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太师椅子。金眼雕进去落座,小童说:“施主贵姓?由哪里来?”金眼雕说:“我姓邱,由庆阳府来,走到贵观,因口干舌燥,有劳观主赐我一杯茶吃。”小童儿说:“哪里话,庵观寺院本是过路的茶园,况我们出家人,讲究应酬十方之事,我给施主倒茶去。”道童转身出去,工夫不多,端进一壶茶来。金眼雕说:“师兄出家几年?”小童说:“我来到这里,混迹已有七年。”邱爷说:“这庙里还有几位老当家的?师兄法号怎么称呼?”道童说:“庙中还有我师父,我们师兄弟四个,就算我大,我叫昆山,师弟叫昆玉、昆元、昆方。施主在此少坐,我去叫我师父去,我师父正用功呢。”金眼雕说:“不必惊动老仙师了。” 那道童回身出去,不多时,只听外面一声无量寿佛,帘子一起,进来一个老道。金眼雕本来最喜欢老道,一瞧进来的这个老道,年在六十以外,身高九尺,面皮微黄,四方脸,剑眉圆服,海下一部黄须,头戴青缎道巾,身穿绿布道袍,足下白袜云鞋,象个乡下老道的样子。他一进来,向金眼雕合掌当胸,打一稽首,说:“无量佛!施主来了,贫道有失远迎,望求恕罪。”邱爷说:“道爷说哪里话来,偶然行至贵观,在这里求一杯水喝。”老道说:“施主贵姓,仙乡哪里,因何至此?”金眼雕说:“我是大同府元豹山人,姓邱名成,人送外号金眼雕,又叫报应。今日由庆阳来追我的仇人,偶至贵观。还未领教仙长尊姓大名?”老道说:“我姓赵名智全,在敞观已出家四十余年。”邱爷喝了几杯茶,老道说:“施主今日就在小庙中吃素斋吧。小庙中全吃素,不茹荤,酒也不现成,要喝酒必须上三元坊买去,离此地有四十六里之遥。我这庙中,就有馒首、小米粥,施主若不嫌弃,可以在这里吃点素斋。”邱爷说:“好!我正要求仙师赐饭。“老道说:”很好。“便叫童子快去备饭。 童子立刻走到后面,把师兄昆方等喊至厨房,点火和面。他师父又过来扒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 邱爷在前院心神不定,自己一想:“我今天追了一天,也没拿住一个贼人,不觉天色已晚,日落西山。”喝了几碗茶,只觉得肚内透饿,心中说:“我在家中吃饭,按时定刻,永不更改。”正在思想,只见老道赵智全由外面进来说:“日已西沉,施主今日不能走了。”邱爷说:“我不回家,就住在贵观也可。”少时,道童把桌子擦干净了,端来两碟咸菜放下,然后送进两盘馒首,两碗小米粥。 邱爷本来饿了,一闻见粥香,心中说:“古人的话不错,‘饥餍糟糠甘如蜜,饱饫烹宰也不香’,这句话倒是个至理!” 端起来喝了一碗小米粥,又拿起馒首吃了一个。他心中想:“我要回去,总要打发人给他送几千钱来,我与他素不相识,他又是一个出家人,哪里有白吃人家的道理?”正在思想之际,只觉一阵心慌,脑袋发晕,天地乱转,自己还想也许是喝了粥,把火压住了。正想往前,一栽身,倒在地上,人事不知。老道哈哈大笑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站立在台阶上说:“清风徒弟,你们几个人快出来,我把你们的仇人给拿住了。” 书中交代:这全真观主姓赵,名叫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武艺超群,乃是清风恶道于常业的师父。老道要跟人动手,他有五口飞剑挂在背后,能七步斩黄龙,八步定乾坤。他平生所学的能为,就教了清风一个徒弟,还把自己心爱的一口宝刀给了清风。飞云、清风和二鬼四个人,是由会仙亭逃到这庙中来的。他们赴群雄会,也是由这庙内去的。今天清风说:“飞云贤弟,你我几个人仍回庙中去吧。办差官不追便罢,要是追了来,也有师父给咱们做主。”飞云说:“好。”四个人便跑回庙来。清风说:“师父,可了不得啦!今天有我们的一个大仇人追了下来,这人能为甚大,没有他的对手,乃是大同府元豹山的金眼雕邱成,江湖上人送外号叫报应,他善避刀枪,有一力混元气的功夫。”赵智全说:“不妨,他不追来算他万幸,他如追来,我自有主意。”他正带着四个人来到后面说话,忽听外面打门,先打发昆山到外头瞧瞧去,告诉徒弟说:“来的老头若是姓邱,把他请到前院说话,快些回来禀我知道。”童儿答应出来,果然把金眼雕让进来,便来禀报。赵智全说:“你们几个人等着,待我去给你们报仇。”赵智全出来跟金眼雕一谈话,就留在庙中吃饭,故意说吃素,庙中没有酒肉。他出去告诉童儿蒸糖馒首,放上麻药。这是他自己配的,别有一路,无论放在酒和面中,都吃不出药味来。 金眼雕生人以来,今天是头一次栽了筋斗。老道将金眼雕麻倒,把四个人叫过来说:“我已把他拿住,你们该当怎么处置他?”依清风就要拉刀把他杀了。赵智全说:“不必,依我的主意,叫四个童儿在庙后头挖个坑,把他活埋了。”清风说:“师父吩咐,弟子怎敢违背。昆山,你带三个师弟拿铁锹到后门外的树林底下,挖一个坑。”四个道童答应,立刻奔向后面,工夫不多,回来禀报说:“师父!我等把坑挖好了。”赵智全说:“你两个去点灯笼,你两个拿绳子把他捆好,使扛子搭着。” 小道童把灯笼点好,赵智全带着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道童搭起金眼雕,一起奔后面。出了庙门,来到树林,道童举起灯笼,只见这坑长够七尺,宽有四尺,深有五尺。赵智全便吩咐众人快些把金眼雕邱成放在坑内。这贼人做了此事,真是洋洋得意,可惜老英雄今天就要丧在这些贼人之手。不知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六回 刘云力战金须道 清风设计暗逃生 话说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金须道赵智全把金眼雕放在坑内。赵智全吩咐童子动手就埋。正在这番光景,由正西有一匹黑驴过来,哇哇直叫,来者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后面跟定几匹马。 书中交代:自会仙亭捉着韩登之后,把贼人杀了个七零八落,时已日色西斜。刘云说:“马大人,咱们点点人数少不少!” 众人一聚齐,只不见了金眼雕邱成。马玉龙问:“哪位瞧见我师兄没有?”内中有一人说:“我见老英雄追下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去了。”石铸说:“我也看见是往东去了。”马玉龙说:“石大哥,你把韩登先解送到府衙,交地方官暂且看押。我得往下追我师兄去,他老人家虽然一世英雄,只是心眼最实,倘要中了贼人的诡计,岂不把一世英名付之流水,哪一位跟我去?”伍氏三雄一听,说:“我们都去。”事不关心,关心者乱,邱明月一听就急了。追风侠刘云说:“我去一个。”醉尉迟刘天雄说:“我也去。”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说:“就算着我。”大家有贼人的马匹,各人牵过一匹骑上,一直扑奔东北大道,往下追去。众人心急似箭,恨不能一时追上,见到邱成。 正往前走着,醉尉迟刘天雄猛一抬头,见前面有灯光闪烁。 他本是两只夜眼,最为留神,就听那边林中有人说:“埋了。” 刘天雄由马上跳下来,一声喊嚷:“贼人好大胆量,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此害人,待我前来拿你。”一摆刀蹿了过来。 飞云一看,了不得啦!他们的人都来了。他一摆蒺藜锤,过来就与刘天雄杀在一处。清风说:“师父,了不得啦,他们的人都来了。”金须道赵智全说:“不妨,有我在此。”贼人总是艺高人胆大,只知自己,不知有人。老道自出世以来,未曾遇见敌手,今天见他们这些人来,并不放在心上。老道一摆宝剑,跳过来说:“对面来的无名小辈,你等也不知道祖师爷的厉害,胆敢前来送死。” 这边众家英雄早已下了坐骑,追风侠刘云一摆手中单鞭,赶过去说:“贼道你是何人?快通上姓名来,你家老爷鞭下不死无名之鬼。”老道微微一笑,说:“老匹夫,你也不知道祖师爷的威名,我姓赵双名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祖师爷有好生之德,饶你这条老命。”老英雄刘云一听,气往上冲,并不答话,一摆手中单鞭,照定老道搂头就打。赵智全摆宝剑急架相迎,二人各施所能,正是棋逢对手。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金须道想:“此人武艺高强,何必跟他费力,不如用我的飞剑斩他,岂不省事?”老道想罢,往后退了两步,一伸手由背后拉出飞剑,照定老英雄抖手就是一剑,直冲冲扑奔哽嗓咽喉。清风道在一旁看着,知道师父的飞剑斩人,能够七步斩黄龙,八步定乾坤。赵智全一用飞剑,谁知刘云不能躲过。 可他哪知泰山之上还有天,追风侠刘云是何等样的侠义英雄,在江湖绿林多中,能为武艺压倒群雄。老英雄眼神极快,他见老道的飞剑扑奔硬嗓而来,往旁边一闪身,竟把宝剑接住。金须道赵智全大吃一惊,心中就是一愣。二人重又动手。 旁边马玉龙抬头一看,恐怕岳父大人上了年岁,受人暗算,“是亲向三分,向火热似炭”,英雄一摆宝剑过去,并力相帮。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一见老道能为高强,剑法精通,恐自己拜弟有失,一摆红毛折铁宝刀,赶奔上前,相帮捉拿老道。 金须道赵智全独战三侠,并无半点惧色。飞云僧看事情不好,一摆蒺藜锤跳出圈外,抛了刘天雄,来到那边说:“道兄,你看怎么办?”清风道于常业说:“你我暂且退敌,如师父能够取胜,你我过去竭力相帮,把他等全皆拿住;若师父不胜,你我再作道理。”飞云说:“道兄,焦家二位贤弟,今天若师父敌不过他们,你们三位可以跟我到尹家川。我叔父巡海鬼,我还有个兄弟叫一枝花尹庆,赴群雄会时你们几位也见着了,我想到那里可以暂为安身。”清风道说:“也好,少时再作道理。” 正说着话,金须道赵智金已被马玉龙用宝剑将他的飞剑连伤三枝。老道一想:“我这宝剑也是红毛折铁打造,怎么会叫他的宝剑所伤?工夫一长,我得被他擒住,三十六着,莫如走为上着。”想罢,老道就往圈外一跳,说:“合字风紧,越马拉活神凑子。”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一听师父说走,四个人即随赵智全拧身蹿进庙去。 马玉龙等顾不得去追贼人,大众来到树林,先把金眼雕由坑内救出来,只见老英雄口吐白沫,四肢直挺,人事不知。马玉龙说:“这是怎么了?”老英雄追风侠刘云老成经事,为人细心,说:“你们不要急,这是中了蒙汗药,用凉水一灌就好。” 那马玉龙飞身进庙,找了一茶杯凉水来,把邱成的牙关撬开,灌了下去,一听肚腹之中一阵肠鸣,马玉龙就知道死不了啦,便说:“岳父,你同邱明月和我内弟三位,看守着我师兄。邓兄同伍氏三雄兄长跟我进庙,到里面各处寻觅贼匪。”他们前后全找到了,并不见有人。找到北上房之内,看见屋中那箱柜的柜盖直动,马玉龙说:“怪呀!这庙里不能都逃净了,总还有道童儿。”就听柜中说:“这屋内没人。”马玉龙说:“不错,没有人,这可还说话。”把柜盖打开一瞧,拿出一个道童来,有十六七岁,吓得浑身直抖,说:“老爷把我饶了,我说实话。” 马玉龙说:“你说了实话,我不杀你,你不说实话,就把你剁了。这里做恶的总是你师父,并非是你,他们走了,把这庙扔给你,这不是害你吗?”道童说:“你老人家要问什么,我说。” 马玉龙说:“你师父叫什么?窝藏飞云、清风等一伙贼人,害过多少人?要给我说实话。”道童说:“我师父叫赵智全,外号金须道。这庙也不窝藏贼匪,也没有害过人。清风道于常业是我师兄,带来的三个朋友,一个是和尚,两个在家人,原先在我们这里住着。他们去帮韩登助威,今天慌慌张张跑回来,说有一个姓邱的来追他们,他叫报应。我师父出的主意,用蒙汗药糖馒首,把那老头拿住,正要活埋,老爷们来了,他们便由东间屋里的地道逃走,不知上哪里去了?这都是实话。”正说着话,金眼雕已苏醒过来,同着众人来到庙内。马玉龙问师兄因何受害?金眼雕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便将这道童结果了性命。众人来到东里间看了一看,那地道黑洞洞的,也怕有埋伏,不敢下去。天色已晚,众人到厨房找了酒食,吃喝已毕,就在庙中安歇,打算明日再回庆阳府,焉想到又惹出一场事来。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七回 赵智全夜刺众差官 马玉龙独探连环寨 话说众位英雄来到全真观,见贼人俱皆逃走,不知去向。 众人由会仙亭跟贼人动手,杀了一天,还没吃晚饭,就来寻找金眼雕,此时都已觉着饥饿。到了厨房,见了酒莱,众人就在庙内吃喝。天色已晚,大众也累乏了,便在庙里安歇。 书中交代:金须道赵智全带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由地道逃出,几个贼人来到了树林。清风道于常业说:“师父!咱们往哪里逃去,也没处投奔。”飞云说:“依我之见,咱们去奔尹家川,倒可以暂为安身。”金须道赵智全叹了一口气说:“我这庙是几百年的香火,庙内有些要紧东西,还有几顷香火地,山上也有果木。你们想想,今日一走,这庙莫非就丢了。依我之见,你们跟回去暗中探听探听,那些差官要走了,咱们还是回庙,再作道理。他们要不走,也可能住在庙中。今天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个一狠二毒三绝计,到三更天,你我前去将他等结果性命,报仇雪恨,剪草除根,以去心腹之患,此后你我即可横行天下。”飞云听罢,就说:“好!既然如此,众位在这里等候,我先去暗中探听消息。”说完,飞云便奔全真观而来。他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北上房前坡一趴,听里面马玉龙等众家英雄,正在喝酒吃饭,说:“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乏了,今天就在这庙中安歇吧,明天一早再回公馆。”飞云在房上听的明白,又飞檐走壁出去,来到树林向众贼人说:“今天他们不走了,我去正赶上他们吃酒说话。”赵智全即带四个人来到全真现,他在自己的庙中,道路熟悉,蹿房越脊就来到里面。金须道说:“徒弟,你下去吧!内中有人会金钟罩、铁布衫,你用宝刀把他几人结果了。”清风说:“交给我了。”伸手拉出滚珠宝刀,跳在院中,扑奔上房,用刀将门慢慢拨开,进了外间屋中,定了定神,一听屋内俱已睡熟。这贼人心中甚为喜悦,这才扑奔东里间,刚一掀帘,焉想到醉尉迟刘天雄叫尿胀醒了,起来一摸,拿了一个洗脸盆,蹲在地下就撒了半盆尿。 他本是两只夜眼,猛一抬头,见有个老道正在掀帘探头,便拿起铜盆照老道砍去。清风未曾躲开,只听呛啷一声,泼了一身尿,洗脸盆掉在地下,那些英雄也都醒了。刘天雄说:“有刺客。”大家各抄兵刃,往外就追。清风道于常业早已跑出去,蹿上房说:“风紧拉活吧!”赵智全一想前功尽弃,也只好逃走了。及至众差官出来,贼人已踪影不见。大家道路不熟,哪里去追,便回到庙内,也不敢再睡。候至天光大亮,派刘天雄去把本地面的乡约地保找了来,马玉龙说:“这座庙你们派人守好,如庙中老道回来,急速到钦差大人彭公馆送信,先把庙内一应的东西物件开一清单出来。”便带着众人回公馆去禀明大人。 大人早已把大王韩登等贼人的口供问明。韩登实是教匪,便交庆阳府知府照例重办。昨日石铸由会仙亭回来,晚间是银头皓首胜奎出的主意,大家分前后巡更守夜,以防刺客。总是老英雄足智多谋,三更以后,果然来了贼人。众人把贼惊走了,也都没敢睡。候至天光亮了,大人起来,众人这才吃茶用饭。 天有巳牌时候,马玉龙同众人回到了公馆。众人说:“马大人,在哪里找到老英雄的?”马玉龙就把全真观的事如此如彼一说:“若不是我等赶到,我师兄就要受害了!”大众正在讲话,只见庆阳知府陆大老爷由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说:“众位差官老爷,了不得啦!昨天晚上我衙门里闹刺客,把我的印信盗去,还在床前寄柬留刀。”众人一听就是一愣。马玉龙等带着知府来面见钦差大人。知府说:“回禀钦差大人,昨日晚上卑职衙门闹刺客,将印信盗去,寄柬留刀。”大人说:“字柬你可拿来了?”知府把字柬呈上去,大人展开一看,写的是:豪杰夜入庆阳城,去到知府衙署中。 一怒盗去黄金印,要斗护卫马玉龙。 钦差不明民遭害,为仇就在会仙亭。 若问英雄名和姓,我父水豹叫金清。 大人看罢,递给马玉龙说:“你看看。”马玉龙接过来一看,想了半天,说:“太守大人暂且回衙,我等大家商量。”知府下去。大人说:“玉龙,这个水豹金清,你可知道是谁?” 马玉龙说:“卑职不知道。”大人说:“你下去跟众人商量个主意,再禀我知道。”马玉龙转身来到众差官住的屋内,把众人俱都叫过来,说:“你们众位有谁知道这水豹金清?”内中有蝴蝶张四说:“我知道这个金清。在这庆阳府东门外七十五里地,有座连环寨,里面四十八寨的总寨主就叫金清,外号人称金钱水豹。昨日大人在会仙亭杀的那个滋毛水虎金亮,就是金钱水豹金清之兄。”马玉龙—听,说:“这就是了。”张四说:“这连环寨周围地方大了,里面山套山,都是水路,前面四道套口都有人把守,非得会水的不能进去。”马玉龙说:“既然如此,我明天就先到连环寨去探听消息,再作道理。石大哥,我明日去连环寨,要是三天不回来,你带几个人去打听打听。” 碧眼金蝉石铸说:“就这么办,我跟你去好不好?”马玉龙说:“那倒不必,我先去探听明白,回来大家再作商议。我如三天不回来,你再带人去。”碧眼金蝉石铸见马玉龙不叫他同去,自己也不便勉强,说:“兄长,你愿意一个人去也好,我等是眼观捷旌旗,耳听好消息,兄长诸事须要小心,不可大意。”忠义侠马玉龙说:“勿劳兄台嘱咐。” 他自己拿定主意,又来到上房,禀明了钦差大人。大人说:“很好,你去要有事做事,无事急速回来。”马玉龙说:“是。” 回到自己屋中,用了晚饭,一夜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吃了点东西,自己换上随身的便衣,身穿一件蓝绸长衫,足下白袜,镶缎云履鞋。那麒麟盔、麒麟宝铠和水衣水靠,都用包袱包好,带上了湛卢宝剑。自己一概收拾停妥,上去见过大人,辞别了众差官,忠义侠马玉龙这才出了公馆,径奔庆阳府东门,顺大路要探连环寨。这位大英雄焉想到身入龙潭虎穴,要遇一场杀身之祸。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八回 忠义侠误走甄家岭 尹春娘镖打甄飞龙 话说忠义侠马玉龙由公馆起身,出了庆阳府东门,一直扑奔东北。他心急似箭,恨不能展眼即到。只因道路不熟,树木森森,非山即岭,行至红日西斜,已是口干舌燥,就想寻个镇店歇息。正往前走,远远看见有一村庄,及至身临近处一瞧,稀稀朗朗也有七八十户人家。马玉龙进了西村口,一直往东走,见路北有一处瓦房,盖得甚是齐整,门口有八字影壁,大小门一概都是磨砖对缝,雕刻着花草,象是富贵人家。马玉龙走到门首,就见由里面出来一个小童,不过十四五岁,身穿蓝布褂裤,白袜青鞋,倒也长得俊秀,迎着马玉龙深深一揖。马玉龙说:“学生才下学?”小孩说:“你老人家可是副将马大人,由庆阳府来的?”马玉龙说:“不错,你怎么知道?”小孩说:“我家主人叫我来请你老人家,请跟我走吧。”马玉龙说:“你家主人是谁?在哪里住?”小孩用手一指说:“就在这门里,你一见就知道。”玉龙一想,说道:“我也没来过,这里怎么有认识我的,绝没有熟人。” 小童头前带路,马玉龙后面跟着,进了大门一瞧,是四合扇朝南房,倒厅三间,连门洞开,东西配房各三间,北上房三间,旁边是一间穿堂,屏风后还有一层院子。马玉龙看了一看,倒也齐整,就问小童说:“你家主人在哪里?”见那小童来到北上房,把帘子一掀说:“在这里。”马玉龙往屋中一看,吓得倒退两步,原来屋子中坐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妇人。马玉龙一看,真是进退两难,自己与她并不认识,不由得就愣住了。小孩说:“这是副将马大人。”那妇人说:“哟,贵人来到,有失远迎,大人请里边坐吧。”马玉龙也不好不进去,到了屋中,一看这妇人有二十多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绽樱挑,香腮带笑,头梳碧龙髻,淡搽脂粉,身穿一件淡青绢绸汗衫,品蓝色的中衣,足下窄窄金莲,大红缎子花鞋。一见马玉龙进来,那妇人带笑开言:“大人请坐,大人可就是那位忠义侠马大人?”马玉龙说:“是,尊驾怎么知道?”那妇人说:“我还知道大人是由庆阳府而来。”马玉龙说:“不错。”妇人道:“大人可是上连环寨去找印?”马玉龙说:“正是,尊驾可知道这印信是谁盗去的?现放在何处?”那妇人说:“我知道,大人少坐,我指大人一条明路。”说着话,那小孩已倒过茶来。 马玉龙心想:“正愁道路不熟,她如指我一条明路,岂不甚好。”这才问那妇人贵姓?妇人说:“实不相瞒,我丈夫姓甄,名叫飞龙,有个外号叫混海鼋。他在连环寨管带五百只船,凡连环寨出入的人,他必先得知道。昨天少寨主要船出去上庆阳府,天亮才回来,说把知府印信盗来了。”马玉龙说:“他既管五百只船,也算个大头目了。”那妇人说:“别提了,他一天就知道喝酒,什么都不管。我娘家姓尹,自己名叫春娘;家中还有我父亲,叫巡海鬼尹路通;有一个叔伯哥哥已出了家,名叫飞云。我有两个兄弟,一个死了,叫采花蜂尹亮,现在还有一个,叫一枝花尹庆。丈夫他自娶了我,天天醉了醒,醒了又醉,并不把奴家放在心上。奴家今日得遇尊颜,真乃三生有幸,称了我平生之愿。大人由庆阳府而来,是坐轿还是骑马来的?” 马玉龙说:“我并未坐轿骑马,是步行来的。”尹春娘说:“大人步行来到,可真乏了。二喜,烫点酒,预备几样果子,让大人吃点。”小孩答应出去。马玉龙说:“我不会吃酒,因有公干在身,不能久停,尊驾既知道连环寨盗印之事,可否指我一条明路。”尹春娘说:“今天晚了,大人不便走了。我看大人倒是风流人物,必然怜香惜玉,奴家可以奉陪满饮三杯。”马玉龙一听她说的不象话,站起来就要告辞。只见二喜在里间屋早摆上几样果子,尹春娘说:“大人不必生气,预备两杯水酒喝了,再走不迟。”马玉龙一想,人家诚心诚意,自己也不可再推,说:“那我就叨扰一杯吧!” 进到里间屋中,见小炕桌上摆着酒菜,那尹春娘亲手给马玉龙斟了一杯,扑哧一笑,说:“我就知道你是会喝酒的,我方才在门首看见大人,叫小童二喜把大人请了进来,只因丈夫不疼爱奴家,故此我一时心动!”说着话,二目传情,那个意思,是想扑在马玉龙怀中一坐才好呢!马玉龙说:“不可,我岂能因男女片刻之欢,误了一世之名节。”正说着话,就听外面说:“好呀!嫂子你怎么招这样个野男子在屋内,我哥不在家,你真要反了。”马玉龙一听,臊得面皮皆赤,心想:“总是我自己粗鲁,才致如此。”只见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女子,长得真够十成人才,向马玉龙上下一打量,扑哧一笑。 书中交代:这村庄叫甄家岭,甄飞龙自己娶妻尹氏,他还有一个妹妹,名叫甄丽卿,学得一身好武艺,今年十九岁,尚未有婆家。今天在后院做针黹,因心中烦闷,想到前面找嫂子谈话,刚一出来,就听她嫂子向男子说那有情之话,不由得怒从心起。及至一进来,见马玉龙二十多岁,生得五官俊秀,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如梁柱,唇似赤霞,品貌出众,一肚子怒气又都没有了,连说:“嫂子有这个事,别一个人乐。”说着话,也就上了炕,叫二喜拿杯筷过来,先把马玉龙喝剩的半杯酒,拿起来就喝了。尹春娘说:“妹子不要胡说,他跟你哥哥有交情,来了我不能不应酬。”甄丽卿说:“嫂子不要瞒我,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马玉龙心想:“我乃堂堂正正的英雄,又是全真身体,倘若人家爷们回来,岂不把我的英名坏尽,莫如走为上策。” 马玉龙心中正在盘算,想着要走,就听外面喊门。尹春娘一听甄飞龙回来了,大吃一惊,想道:“要被他撞见,总得出人命,莫如我给他个先下手为强。”想罢,就摘下镖袋、单刀,径奔外面开门。此时甄飞龙已喝得大醉,被连环寨的喽兵送了回来,正在房口乱嚷。尹春娘说:“嚷甚么?报丧。”慢慢把门打开说:“进来吧。”甄飞龙刚往里走,春娘抖手一镖,正打在他的哽嗓咽喉,当时栽倒身死。甄丽卿见嫂子手拿镖囊出来,她就明白了,想道:“她把我哥打死,好去跟姓马的,我岂不苦了?莫如我将她打死,我跟了那姓马的,我也有了人家,倒是一件乐事。”想罢,自己也带上单刀、镖袋,抽出一只镖来,在门前一站。少时,尹春娘洋洋得意进来,想来告诉姓马的,我已把丈夫打死,你非得依从我不可。正往前走,冷不防甄丽卿抖手一镖,正打在哽嗓咽喉,翻身栽倒。甄丽卿赶过去,一刀把尹春娘结果了性命。自己回归屋中一瞧,大吃一惊!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三十九回 雇渔舟水战胡牛 螺蛳岛英雄被困 话说甄丽卿把尹春娘杀死,自己一想,跟姓马的成为百年之好,也没人来争了。及至进到屋中一瞧,马玉龙已踪影不见。 原来她拿着单刀、镖袋一出去,忠义侠马玉龙想:“我乃英雄侠义,所干何事,三十六着,还是走为上着。”想罢,自己由后窗户出去,蹿房越脊,直往前奔。走出有三四里之遥,已来到河边,远远见有灯光。及至身临切近一瞧,却是一只渔舟,有两个年迈之人,正对坐吃酒。这道河是从东向西,那船靠着南岸,船上点着一个灯笼,有一张小桌,摆着一盘鱼,一瓶烧酒。就听西边这个老者说:“人生在世,也不过身衣口食,何必争名夺利?象你我在船上,借着朦胧月色,好酒活鱼,也颇可谈心。世间最乐的事,也就是遇见知己的良友,对坐吃酒谈心,岂不甚好。”东边坐着的那个老者,有六十多岁,也说:“兄弟,你说这话对,象这荒中乱世,功名富贵又该如何!” 忠义侠一听,这两个渔翁倒是看破了世情,很知足的。 马玉龙来到切近,说:“二位老丈请了。”两个渔翁抬头一看,见这人二十多岁,长得五官俊秀,身穿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背着一个包袱,肋下佩着宝剑。老者说:“黑夜光景,尊驾到此做甚?”马玉龙说:“我要雇你这船,渡我上连环寨。”那老者说:“不成,连环寨里不许闲人出入了。”马玉龙说:“我那里有知己的朋友,要找金寨主去。”两个渔翁说:“既然如此,你请上船吧。”马玉龙说:“不知要多少钱?”那老者说:“任凭你赏吧。”马玉龙上了船,掏出一锭银子,说:“大约五两有余,给你们喝酒吧。”两个渔翁一看,说:“你老人家坐来回吧。”马玉龙说:“到那里再说,你先开船。”两个渔翁说:“不行,现在走不了,总得下半夜潮来,才能走呢。”马玉龙虽心急似箭,也没法子,只得进了船舱,一瞧甚是干净,自己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等到天交三鼓以后,两个船家就起来开船。此地离连环寨的头道套口八里地,展眼就到。马玉龙在船舱内已换上水衣水靠,绸子连脚裤,带上包儿,头戴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又把所穿的衣服用油绸子包好,围在腰内。刚刚收拾停妥,两个渔家说:“到连环寨头道套口了。”马玉龙怀中抱着湛卢宝剑,来到船头,只见这套口两旁俱是山峰,一边有一杆皂旗,一边有一块木头牌,上写着:“连环寨口,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里面排着飞虎战船无数,山坡上有一所石房,大概是把守套口的喽兵和听差所住。马玉龙看罢,这才一声喊嚷:“呔!对面贼人听真,我乃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办差官忠义侠马玉龙,奉大人谕前来找印。趁早将印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要杀个鸡犬不留。”那边早有喽兵报了进去。 把守头道套口的寨主,姓胡名牛,人称铜头胡牛,手下管着二千喽兵,一百只飞虎舟大战船。他一听喽兵进来禀报,赶紧起来鸣锣聚众,带着五百喽兵下了山寨,乘二十只飞虎舟迎了上来。马玉龙一看为首这人,身高八尺,头大项短,面皮微黑,抹子眉,大环眼,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三截钩镰钏。马玉龙看罢,一声喊嚷:“呔!对面来者何人?通上名来。”铜头胡牛说:“小辈要问,你家寨主姓胡名牛。你是何人?敢来这连环寨送死。”马玉龙说:“贼人要问,你家副将大人姓马双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跟随奉旨钦差彭大人当差。今奉大人堂谕前来要印,你等如知自爱,把印送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打了进去,你等休想逃生。”胡牛一听,气往上冲,一摆三截钩镰钏,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摆宝剑相迎。两个人动手有三四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将那钩镰钏削断。胡牛心想:“我在岸上不是他的对手,何不下水拿他。”想罢,扑通一声,纵身跳下水去,露出半截身来说:“马玉龙你来,寨主爷在水内跟你分个高低。”马玉龙微微一笑,说:“贼辈,你只当你家大人不敢下去,来来来,我就下水拿你。”说着也跳下水去。二人在水中动手,三五个照面,胡牛见马玉龙水性精通,自己就心慌了,早被马玉龙一剑砍在腿上。胡牛转身逃走,马玉龙并不追他,跳上旁边的一只小船,杀了几个贼人,只吓得船上的水手战战兢兢。马玉龙说:“你不用害怕,我并不杀你,你姓什么?”水手说:“小人姓吴叫吴能,绰号人称小甲鱼。” 马玉龙说:“你渡我闯进四道套口,我不杀你,你要一跑,我就把你拿住剐了。”吴能说:“大老爷,你只饶我性命,我不敢跑。”马玉龙说:“开船。” 小甲鱼吴能开船闯进套口,往里径奔,离二套口只有八里,展眼就到。把守二套口的寨主叫铁角何罗,见喽兵报信进去,他便吩咐手下鸣锣聚众,点了二百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舟战船,带队出了二道套口以外,列开了队伍。马玉龙往对面一看,见船只一字排开,为首站定一人,身高八尺,淡黄脸膛,粗眉圆眼,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使一对分水铁角。 马玉龙说:“贼辈通上名来,你家大人剑下不斩无名之将。”何罗说:“小辈要问,寨主名叫何罗,要知你家寨主厉害,趁早回去。”马玉龙并不答言,船头一碰,照贼人就是一剑。两三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就将铁角削断。贼人说声:“不好!”扑通跳下水去。马玉龙小船闯进二道套口,刚来到三道套口,已有金毛海马带着二百水鬼喽兵,十数只战船,把去路挡住。那海马一声喊嚷:“来者何人?”马玉龙通了名姓,贼人摆刀迎头就剁。马玉龙往前一迎,呛啷一声把刀削断,海马逃回山寨。 马玉龙船进三道套口,三里之遥就是四道套口。里边早已得信,火眼江珠带着三百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船往旁边一分。马玉龙一看为首的贼人,也有水衣水靠,二人各通了姓名,贼人一摆钩镰拐就照马玉龙打来。马玉龙摆剑相迎,二人各施所能。 江珠见马玉龙武艺高强,敌挡不住,翻身跳下水去,说:“来来!寨主爷跟你战三百合。”马玉龙跳下水去,那贼人且战且走,引他来到螺蛳岛便进了岛口。马玉龙不知是计,紧紧追赶,绕过十数个水湾,再找江珠却不见了。他想要出来,不料走来走去,还是出不来。马玉龙正自为难,就见对面转过一人,要来搭救英雄出这龙潭。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回 玉龙独斗水八寇 金清设计引英雄 话说马玉龙被困在螺蛳岛,转来转去,不能出去。正在疑惧之际,只见一晃身,进来一人说:“马大人在哪里?快跟我出这危险之地。”马玉龙一看来的这人,三十以外年纪,面皮微黑,粗眉大眼二目神光满足,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中擎着一口单刀,正是镇江龙马德。他上前说道:“前次多蒙马大人救我才得活命,我带兄弟三人上边远充军,走至半路,遇见我们山寨的三眼鳖余通、闹海金甲王宠,便把我三人救下,来到这连环寨。那四十八寨的都寨主金钱水豹金清,乃是我娘舅,故此派我为寨主。今见大人困在螺狮岛,我念旧恩,特意前来把大人引出去,我是这前八寨之主,大人快跟我来。”马玉龙浮着水,跟马德转了几个水湾,便出离此岛。马德说:“大人由此往北,就是内寨。”忠义侠马玉龙一拱手,说:“很好,容我改日再谢吧。”马玉龙上了小船,吴能撑船要进四道套口,那些兵丁见江珠上山,他等也拦阻不住,只得放马玉龙进去,然后再去送信。江珠吩咐牢守套口,不放他出去也就是了。众人答应说:“是。” 且说马玉龙坐船进了四道套口,只见里面山岛连络,水势浩大,正北偏东数里之遥,是一座高山,正是中平寨,乃金家所住,山前水八寨就环绕在那里。当中是金清的水师营,东北是孟家岭,西南是尹家川,由四个大头领所管。这连环寨东西南北四百余座,山里出产牛羊、果木、宝石,银铅矿、金铜矿,所产之物,吃用不了,故此富庶无比。马玉龙这只小船径奔中平寨,早有人报了进去。 此时金清正在水师营议论军情大事。只因金茂远盗了知府印回来,今天一早,他就把印扔在孽龙潭内,那里的水,鹅毛俱沉。扔过之后,他把金茂远叫过来说:“儿呀!我想你伯父之仇,可以报了。料忠义侠马玉龙必来,他不来便罢,他若来时,老夫必要将他拿住,碎尸万段,给你伯父报仇。”金茂远说:“爹爹要小心,听人传说,这个马玉龙骁勇无比,想我伯父那样的能为,都被他宝剑所劈,如他来之时,总要调齐八寨大队,务须谨慎。”父子正说着话,有探事人报道:“现有马玉龙单人独自打到连环寨,正与胡牛大战。”金清一摆手,吩咐再探。一连回报几次,前寨拦挡不住,马玉龙已进了四道套口。 金清吩咐点炮掌号,调齐水师英雄,他要亲临前敌。 这时,外面喽兵点了三响震山雷,一拿号,八寨的英雄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俱皆来到中平寨。外面的喽兵二千,飞虎大战船一百只也已齐备。金清带着金茂远和水八寨的英雄出了大寨,上了九龙舟的大战船,开队往外而来。相距不远,见马玉龙一只小船如飞来到。金清见马玉龙站在船头,头戴包耳麒麟盔,身穿麒麟铠,水衣水靠,油绸子连脚裤,抱着宝剑,真是威风凛凛。金清吩咐把船队一字排开。马玉龙往对面一看,见过来一只九龙舟大战船,当中一把太师椅上坐的就是金清,水八寨的头领各拿兵刃,侍立两旁,在背后伺候的是金茂远。 马玉龙看罢,一声喊嚷:“对面贼人听真,我乃钦差彭大人手下办差官副将忠义侠马玉龙,今天奉大人堂谕,前来要印。” 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观阵,待我去拿他。”金清说:“好,须要小心。”王墩一摆手中钩镰枪,跳过来说:“马玉龙,你自己想想,这连环寨赛似天罗地网一般,你还想出去么!”马玉龙一听,气往上冲,说:“你这一干贼辈,不奉公守法,自安生业,却无故占山为寇,窝聚贼人,打劫客商,还敢前去盗印,寄柬留刀。”王墩说:“皆因你在会仙亭杀了我家老寨主金亮,故此要拿你报仇。”马玉龙说:“金亮相助邪教叛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理当身受国法。”水里滚王墩并不答言,一摆手中钩镰枪,照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一闪身,摆宝剑相迎。二人动手,三四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呛啷一响,就把钩镰枪削为两段。王墩急忙一拧身,扑通跳下水去。浪里钻一瞧王墩被马玉龙杀败,这贼人一声喊嚷过来;马玉龙一翻腕,顺水推舟,宝剑向着贼人脖颈削去。贼人缩颈藏头,一闪身,几乎被宝剑削着,只吓得一身冷汗,魂不附体,跑回本队。又听贼队中一声喊嚷:“好马玉龙!胆敢这样发威,你也不知道寨主爷的厉害,待我拿你。”马玉龙抬头一看,这人身高七尺,淡黄脸膛,头戴分水鱼皮帽,身穿水衣水靠,手中拿着一口单刀。马玉龙说:“你是何人?通上名来。”那贼人说:“寨主爷姓江名龙,江湖上人送绰号水上漂。你要知道寨主爷的威名远震,趁此退去,不必前来送死。”马玉龙—听,说:“小辈你有多大能为,敢在此胡言乱语。来来来,你家大人倒要跟你比并三合。”水上漂江龙一摆手中单刀,蹿过来照定马玉龙劈头就剁。马玉龙一闪身,用宝剑往上一迎,呛啷一响,竟把单刀削为两段,一个照面,贼人拨头就跑。 马玉龙一连赢了贼人数阵。王墩说:“你我何必一个对一个地跟他费事,何不大家一齐拥上,将他拿住就得了。”说着话,众贼各摆兵刃蹿过来,就把马玉龙围上。马玉龙独战水八寇,并无半点惧色,手中这口宝剑上下翻飞,有七八个照面,水八寇中已有两三个带了伤,也有伤了兵刃的。金钱水豹金清在船头上看得明明白白,不由气往上冲,把水八寇一声喝退,这才吩咐从人,拉过镔铁狼牙钏,一摆兵刃,要与马玉龙分个上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一回 忠义侠被陷卧龙坞 碧眼蝉率众探连环 话说马玉龙一连杀败了水八寇,金钱水豹金清气往上冲,说:“好一个胆大鼠辈,竟敢这样无礼,待我亲身拿你。”吩咐手下喽兵,传知四十八寨,各调齐了兵队,准备官兵来时,将彭中堂杀退,然后杀进庆阳府,自立庆阳王。金清传令叫喽兵给四十八寨送信,然后一摆兵刃,就要过去跟马玉龙动手。金茂远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卒,何必爹爹动手,待孩儿前去将他拿住。”金清说:“儿呀,须要小心。”金茂远答应说:“是。”一摆钩镰拐,扑奔马玉龙而来。马玉龙一看来的这人,有二十多岁,面皮微白,白中透亮,浓眉大眼,头戴分水鱼皮帽,日月莲子箍,身穿水衣水靠,油绸连脚裤,手使钩镰拐,精神百倍,品貌不俗。马玉龙看罢,用手中剑一摆,说:“来的小辈,你是何人,快通上名来!你家大人今天特来要印,捉拿你这一干小辈。”金茂远用手中钩镰拐一指,说:“呔,马玉龙休要这等发威,你家小寨主姓金双名茂远,绰号人称破浪分水鼠,你要知道小寨主爷的厉害,趁此退去,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马玉龙摆宝剑就剁,二人杀在一处。马玉龙这口剑有神出鬼没之能,金茂远这钩镰拐有万将难敌之势。二人各施所能,金清吩咐擂鼓助阵。 此时四十八寨都得了信,知道马玉龙独自一人来打连环寨。 别寨不表,单说余家坡老寨主翻江鳌余化虎,正在中军大帐同兄长闹海蛟余化龙谈心吃酒。忽有探事人来报说:“现有钦差彭大人办差官忠义侠马玉龙,单人独自来打连环寨,请老寨主调齐兵船,听中平寨的传牌,抵挡官兵一阵。”余化虎一摆手说:“再探。”闹海蛟余化龙听了大吃一惊。书中交代:余化龙破了佟家坞后,在潼关将女儿嫁给了马玉龙。因钦差大人要奔庆阳府,余化龙向马玉龙说:“我带着女儿先到卧龙坞兴隆寨,把喽兵遣散,料理料理。大家如不愿散,我带他们回连环寨,顺便到祠堂祭祖。”老英雄便带着女儿余金凤,跟马玉龙分手,自潼关回到卧龙坞。义子铜头龟余强、铁背鼋余猛迎接出来。 老英雄到了兴隆寨,把喽兵聚齐说:“你等各自回家去吧。”即派余强、余猛带着五百飞虎舟,由水路绕道奔连环寨,他自己带着女儿,收拾好细软金银,雇车前去。来到余家坡,喽兵一报进去,老寨主翻江鳌余化虎听说哥哥回来,不由心中喜悦。 因为余化龙出外好几年,虽往返通信,但弟兄手足之情,近来余化虎深为惦念。今日听喽兵一回禀,赶紧亲身排队,把兄长迎接进去,给兄长行礼。余化虎之子余得福、余得寿也上前来给伯父行礼。余金凤见了叔父,行礼问安。余化虎一瞧侄女已开了脸,便问道:“兄长,侄女许了甚么人家?”余化龙说:“贤弟,你侄女我已给了跟钦差彭大人的副将马玉龙。他剿灭八卦教匪立的功劳,我今到家祭扫坟茔,看看贤弟,等马玉龙跟彭大人出使回来,那时把女儿送至北京,我再回家度晚年之乐。”余化虎说:“我侄女造化不小,此时已是三品诰命夫人了。”自己越想越乐,又问:“兄长,你收了两个义子,现在哪里?”余化龙说:“在后面,不过半月必到。” 自此,兄弟二人每日在一处吃酒。那余金凤有她的堂妹彩霞陪伴,姐妹二人甚是和美,除了讲论刀枪棍棒,就是学习针黹活计。这日,余化龙兄弟二人又在前厅吃酒。在这本寨西南,原先曾开出一道银矿,上月十九日祭了山,派四个小头目带领二千五百人挖出矿砂,火炼成银甚好。余化龙说:“兄弟呀,你是精明之人,凡天生一方水土,定养一方之人。”正说话之际,只见一个家将来报说:“二位老寨主,如今有彭大人的差官马玉龙单人来打连环寨,已杀进四道套口,奉中平寨之令,报与二位老寨主知道。”余化龙一听,心中一动,对探事人说:“你再去探明马大人胜负如何,回来报我知道。”探事人下去,又把家将叫过来,问马大人为何打这连环寨?家将就把大王韩登约赴群英会,老寨主金亮因是韩登的义父,就去给韩登助拳,在会仙亭打架,被马爷杀了。金清听到后,即派金茂远盗来知府的印信,如此如彼地细说了一遍。余化龙一听,说:“贤弟,你看这件事怎么办?马玉龙是你至亲,金清是你至好,又是街坊,咱们是帮着马玉龙打连环寨呢,还是帮着金清打马玉龙? 我看都不能帮。“余化虎说:”不要紧,这好办,咱们出去给他们说合说合。“余化龙说:”也好。“余化虎这才派人传令,带上五百家丁,到那里去给他们说合,如金清不允再说。 再说马玉龙自进了连环寨,连赢数阵,所向无敌,不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正跟茂远杀得难分难解。金清惟恐儿子有失,眼珠一转,对手下人如此这般一说,正是“安排香饵钩金鳌,预备窝弓擒猛虎”,这才吩咐鸣金,把金茂远调回。锣声一响,金茂远跳出圈外说:“且慢,我队内鸣金,少时再与你较量。” 金茂远回去,金清便一摆镔铁狼牙钏过来说:“马玉龙,老夫与你较量三百合。”马玉龙的小船往前一拢,金清一摆镔铁狼牙钏就打。马玉龙用宝剑往上一迎,打算伤他的兵刃,焉想到金清手急眼快,躲闪开来,一个照面,金清就往东南败下去了。 马玉龙哪里肯舍,自己撑船就追。这水望东南流,转过两三个山湾,但见金清手拿狼牙钏,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马玉龙焉知是计,恨不能一时追上,把金清拿住。 原来这金清乃是假人所扮,就为把马玉龙引到前面卧龙坞,那里的水鹅毛俱沉。马玉龙是顺水船,越往前走,船不用撑,竟快得与箭相仿。马玉龙一看连环寨的水都往这一处归,自以为前面逃走的就是金清,焉知真金清早已隐在山湾,等撑船的水手到了险要地方,他早跳下水去,藏在一旁。马玉龙越往前走,浪头越大,水的颜色也变了,自己知道不好,想要站住,哪知风浪催船似箭,也由不得自己。这时,就见前面的船,连马玉龙的这只小船,都唿噜一下进去了。这大英雄看来今天就要丧在卧龙坞内,不知性命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二回 斗江珠英雄被骗 报旧恩细说前情 话说马玉龙落在卧龙坞里,早有四个水手报进中平寨来。 金清哈哈大笑说:“今天我可给兄长报了仇啦!娃娃,你也死在我的手内。”吩咐大摆筵宴,请水八寇在中厅吃酒。 且说余化龙、余化虎点齐了兵,刚要奔中平寨,给金清、马玉龙说合,忽听探子前来报信:马玉龙已在卧龙坞内落水。 余化龙如在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中断桅,“哎呀”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他缓过来对探子说:“探子,你探得果真么?” 探子说:“原本那些人都不是马大人的对手,是金清出了个主意,叫四个水手撑了一只船,扮一个假金清来诱敌。马大人不辨真假,便追了下去。转过几个山湾,水手跳下水一藏。那只船顺水进了卧龙坞,马大人的小船收不住了,随后也就进了卧龙坞。”余化龙说:“好金清,你害苦我了!”余化虎说:“兄长,既然到了那里头,人是万不得活了。那里鹅毛俱沉,连死尸都不能捞,人生有处死有地,马大人犯了地名了,他叫玉龙,此地却叫卧龙坞。”余化龙对手下人说:“千万别叫姑娘知道,她的脾气不好,要知道大人死了,决不会活着。老夫就是这一个女儿,女儿一死,我也不能活了。”众家人说:“是了,决不能叫姑娘知道。你老人家不要悲伤,这也是天数使然。”余化虎不住地解劝,待等天明后,就到庆阳府公馆去给钦差彭大人送信。余化龙也只得如此了。他原打算要上庆阳,后来又想:“不必了,若是公馆的人一问。我将无言可答,人家要说,你既在连环寨,怎么会叫马大人中计?” 不言这里。且说公馆之内,钦差彭公那日被闹庆阳吓病了,这几天未能办事。石铸聚集众差官说:“马大人去探连环寨,今天要不回来,就是三天了。大家该去打听打听,怎样办理?” 众人说:“连环寨是水路,我等都不会水。”内中却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要去,总是师兄弟更加关心。还有追风侠刘云、醉尉迟刘天雄也要去。石铸说:“你们几位都不会水,我去就是了。我要带武国兴、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几个人去。”众人说:“事不宜迟,你我今天就起身吧。” 收拾收拾,他们各带随身的兵刃,走出了庆阳府东门,顺大路一直来到河口,雇一只小船,九个人上了船,一直扑奔连环寨。到了头道套口,就有喽兵将船拦住,说:“你们上哪里去?”石铸说:“我们是庆阳府来的,找金清。”喽兵说:“可认得我家老寨主?”石铸说:“不认得,我们是钦差大人公馆的,特来拿他。”喽兵急忙鸣锣,铜头胡牛带着手下亲随,由东山坡下来问道:“尔等鸣锣何事?”喽兵说:“有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要进连环寨,为首一个绿眼珠的,口出不逊。”胡牛一听,跳上了一只战船,扑奔石铸而来。 石铸刚要换水衣水靠来迎胡牛,纪逢春说:“这个交给我。” 一摆短把轧油锤说:“小辈休往前走,你可认识纪老爷?”胡牛一看,见纪逢春个子不高,身穿紫花布裤褂,手拿短把轧油锤,问道:“来的小辈通上名来,你也敢来讨死。”纪逢春说:“贼呀,大老爷叫纪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你要知道我的厉害,把你打死,你瞧好不好?”胡牛一听,气往上冲,说:“好小辈,你也敢在寨主面前撒野。”一摆钩镰钏,照着纪逢春刚要进步,纪逢春蹿起来就嚷:“捅嘴。”胡牛刚闪身躲开,纪逢春一伏身又嚷:“扫腿。”一锤打来,胡牛没躲开,翻身落水。李环、李佩乱砍喽兵,小船闯进头道套口。胡牛不敢追去,只得任凭他等往前闯至二道套口。铁角何罗早已得信。带着二百水鬼喽兵,二十只战船迎了出来,一声喊嚷,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囚徒,好大胆量!连马玉龙都死在我连环寨了,何况你们这些无名之辈。”怒恼了小丙灵冯元志说:“贼人你好大胆量,真是作死。”一摆单刀照何罗就砍。何罗用铁角往上相迎。 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小丙灵冯元志抖手一镖,打在何罗左肩头,扑通掉下水去。这船闯进二道套口,又来到了三道套口。 金毛海马带着水鬼喽兵,各拿强弓,打算一阵乱箭,把他们这船给射回去。小火祖赵友义一瞧,说:“众位,交给我了,你等大家且闪在一旁。”小火祖赵友义来到临近,把火喷筒拿出来,冲着海马等人一丢,连海马并众喽兵的衣裳都烧着了,各自四散奔逃。 这船闯进了三道套口,石铸早把水衣换好,说:“众位该瞧我的了。”刚至四道套口,火眼江珠带着三百多水鬼喽兵,二十只飞虎舟往两旁分开,他把刀一顺,说:“对面来的是哪里的办差官?前者马玉龙来,都叫中平寨寨主拿住,扔在卧龙坞,何况你们这些无名小辈!依我良言相劝,不如趁早回去,何必送死,寨主爷有好生之德,饶你这几条性命。”石铸一听,气往上冲,说:“贼子好大胆量,竟敢这样满口胡说,待我来拿你。”石铸挎着爪镰,身穿水衣水靠,背着紧背低头锥,腰上围着杆棒,跳了过去,与江珠在船上动手。二人各施所能,江珠见石铸武艺出众,不能取胜,便想:“我何不跳下水去,大概他不会水,我可以将他拿住。”想罢,翻身跳下水去说:“小辈你敢下来,寨主爷跟你战三百合。”石铸一笑,说:“贼辈休逞你水里能为,莫非你家石大太爷还不敢下去,待我到水里拿你。”说罢,扑通跳下水去,扑奔江珠。二人在水内又各施所能,江珠见石铸水性高强,走了四五个照面,料想蠃不了石铸,就想诓石铸到螺蛳岛,将他拿住。想罢,且战且走。石铸焉有不追之理,那江珠引来引去,便将石铸引到螺蛳岛的岛口。这螺蛳岛原本是六十四个山湾,奇巧古怪,弯弯曲曲,也有活道,也有死道,人要进去,决不能活着出来。贼人把石铸引到这里,就进了岛口。石铸一瞧这个山势,心中明白,伸手由兜囊掏出一块画石,拐一个弯便画一道,处处留神。进到螺蛳岛里边,再找火眼江珠却已踪迹不见。石铸大吃一惊,只见有一块石碣,写的是“螺蛳岛”,要找进来画的道出去,又怕贼人在暗中用暗器伤他,十分为难。 这且不表。单说火眼江珠抄道出来,向石铸的那条船扑奔过去。武国兴等人一看江珠回来了,不见石铸,大众一愣,就知道石铸已经被害。小火祖赵友义说:“众位!咱们来了九个人,打听马大人的下落,现在石大爷被害,我这条命不要了。” 他手拿喷火筒,腰带七星尖刀,站在船头说:“江珠过来,你我较量三合。”江珠说:“你是何人?”赵友义通了名姓,把喷火筒照江珠甩了两下,青烟就直往他身上扑去,连须眉衣服都烧着了。江珠说:“好厉害。”扑通跳下水去了。这些喽兵刚要上前,却见石铸一蹿身由水内出来,要捉拿江珠。不知石铸怎样出了螺蛳岛,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三回 石铸大战水八寇 金清一怒擒差官 话说众人正在动手之际,见石铸由水里钻了出来。这石铸已被江珠诓到螺蛳岛,又怎么能出来呢?其中有一段缘故。原来石铸在岛里正自为难,想寻路出来,只见由对面来了一个人,说:“石老爷,别来无恙?”石铸一看是镇江龙马德,就说:“寨主,你在这里哪?”马德说:“避罪在此,偷生苟活,昔日多蒙众位老爷护庇,得免身受国法,感念众位老爷的厚恩,我终身时刻不忘。此时我是这里前寨的寨主,特意前来给众位送信,忠义侠马大人死了,你们众位知道么?”石铸一听,吓得魂魄皆失,说:“此话当真么?”马德说:“前者马大人来,也被江珠困在螺蛳岛,是我把他救了出去的,劝他不听,又跟金寨主动手。金清用计,把大人引到卧龙坞,那卧龙坞鹅毛都沉底,何况是人?死在里面,连死尸都不能捞。依我劝,你们几位回去吧!这连环寨赛过天罗地网,战将极多,再说金清积草屯粮,这里又有金银钢铁锡矿,慢说你们来七八位,就是七八十位也是白来。我把你带出去,我也不能帮着,只好暗中把机关让你知道。石老爷,我跟你打听一个人,他来没有?”石铸说:“是谁?”马德说:“冯元志,他是我们亲戚,先前我二人同盟,后又结的亲。”石铸说:“来了,现在得了千总啦。” 马德说:“好,总算是遇见恩官,才能改换门庭,胜在绿林多多矣!石老爷,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去。” 石铸出了螺蛳岛,马德便由水内回寨。石铸出来一瞧,见赵友义已杀败了江珠。他跳上船去,说:“众位兄弟,大家跟我往兰闯。”众差官点头,船进了四道套口。早有喽兵报进中平寨,说:“现有钦差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数人,乘一只小船闯进四道套口,大家抵挡不住,寨主爷早作准备。”金清吩咐:“尔等鸣锣聚众,调水八寨的英雄给我捉拿,务要一网打尽,剪草除根。”手下立刻鸣锣,点齐了五百水卒。金清有一儿一女,他儿金茂远是水旱两路的能为。他女儿金赛玉,外号健仪娘,膂力过人,手使宝剑,会打子午闷心箭,若是被打在身上,只要见了血,子不见午,午不见子,准死无疑。今天金赛玉见他父亲齐队,也要跟着出去瞧瞧热闹。这姑娘今年十九岁,生得花容月貌。金清说:“女儿,你要小心了,将兵刃贴身带着。” 金姑娘点头答应,一同上了九龙舟。外面水八寨的寨主,五百水鬼喽兵,也都已预备齐了。金清在船头上一坐,儿女两个在他身背后站立,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出离了大寨。 金清等往对面一瞧,见是一只小船,两个水手。那水手早吓得魂都没了,要知道是这个买卖,决不敢渡,可事到如今,也就没法子了。金清船一对面,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你看来的这几个无名小辈,还用你老人家身临其境。我去把他们拿住,在寨主台前献功。”金清说:“好,把他几个拿住,斩草除根,以后就没人敢来了。”王墩一摆手中双锤过来,李环见他身躯矮小,也不放在心上,摆手中朴刀大嚷一声:“矮小子休要逞能,待你家老爷拿你,给马大人报仇。”王墩说:“你等何必又来送死,马玉龙已死了。”李环并不答言,摆刀就剁。 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王墩一脚便将李环踢下河去,那边有水鬼捞上去捆了。李佩一瞧哥哥被擒就急了,摆刀过去,说:“鼠辈休要逞强,我来给兄长报仇。”劈头就砍,王墩一闪身躲开,用双锤一架,底下一个扫堂腿,又把李佩踢了一个筋斗,喽兵过来按住捆上。这边怒恼了武国兴,大喊道:“唔呀,要了我命哉!这两个人是由胜家寨跟我出来的,混帐王八羔子,你拿了我去,我也不活着了。”一摆单刀跳过去。王墩说:“你是何人,满嘴说些什么,敢在寨主爷面前讨死!”武国兴通了名姓,摆刀就剁。王墩本来武艺高强,两人走了有七八个回合,不分胜负。武杰抖手一镖,打在王墩左肩头,翻身落水,那边已有人救了上去。 浪里钻刘迁气得哇呀呀直嚷:“好蛮子,敢打我兄长,待我来拿你。”过来要替王墩报仇,三五个照面,又被武杰一镖打在大腿之上,败了下去。那江龙把刀一顺,蹿过来说:“你竟敢用镖连伤我水寨的两个朋友。”摆刀照武国兴就砍,武杰往旁边一闪,二人各施所能,双刀并举,走了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不沉底江虎见哥哥赢不了这个蛮子,恐他哥哥被害,回头向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说:“咱们何必跟他单战,莫如大家以多为胜,过去把他拿住得了。”众贼一摆兵刃,往上拥来。纪逢春一瞧,说:“众位,看他们要以多为胜,咱们上去帮个忙。”纪逢春便敌住江虎;孔寿、赵勇敌住梁兴、梁泰;冯元志、赵友义战住谢宾、谢保。 石铸一旁观阵,看这几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无奈他们都不会水,人家却穿着水衣水靠,就是打下水去也不怕。 船上狭窄,贼党甚众,众差官一个个眼都红了。江虎见纪逢春这对锤上下翻飞,招数各别,就跳下水去,说:“雷公崽子,你下来,我与你战三合。”纪逢春说:“闪电娘娘,你上来,纪老爷不会水。”江虎说:“你这小子敢情不会水,我要知道,早把你拿住了。”江虎蹿上船来,又跟纪建春动手,他安心往船边挤,打算把纪逢春挤下河去。纪逢春本是傻子,也不留神,三五个照面,往后一闪,就扑通一声掉在水内。这水有好几丈深,他喝了一口水,已被喽兵水鬼捞上去捆好。纪逢春在那边直嚷:“小蝎子救人哪!可了不得了,大老爷叫人家给拿住了。” 武杰说:“混帐王八羔子,你不要嚷,我把他们拿住,必来救你。”他只顾跟傻小子说话,一失脚也掉在河里,江虎过来把他拿住,拉上来叫喽兵捆了。 石铸一瞧真急了,奔过去一抖杆棒,就把江龙扔在河里。 江虎奔过来,石铸一抖杆棒,又把江虎扔在河里。金茂远一看,摆单刀过来说:“你是何人?敢在连环寨发威。”石铸哈哈一笑,说:“你也不知道大太爷,我乃河南嵩阴县三杰村人,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前者盗过九点桃花玉马,蒙彭大人赦罪封官。今天特来要印,拿你这伙贼人。”金钱水豹金清一听,知道石铸的威名,伸手拉摈铁狼牙钏过来,要与石铸分个高低上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四回 连环寨群雄被获 闻凶信钦差担惊 话说金钱水豹金清一听石铸道出名姓,知道他是一位英雄,不可藐视,就想将孩儿唤过来,省得年轻人栽在他手里,脸上也无光彩,便吩咐喽兵鸣金,把少寨主叫了回来。手下人一棒锣,金茂远止住脚步,连那四个水寇都跳在圈外。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也回到自己船上。 四个水寇来到大船,问老寨主为何鸣金?金清说:“你等闪在一旁,待老夫前去拿这个盗玉马的石铸。”众贼人说:“老寨主须要小心了。”金清一摆手中狼牙钏,跳在船头,石铸抖杆棒照金清就打。金清用狼牙钏往外一拨,石铸知道不能缠着,往回撤身,一连又是三五棒,却都没有缠着。金清亦未还手,先要瞧瞧这杆棒的招数。几个照面,金清的狼牙钏上下翻飞,石铸使的是软兵刃,自己心里先就发慌,怕赢不了人家,甘拜下风。他见金清的狼牙钏招数各别,想跳下水去赢他,便扑通跳下水去。金清用钏一指,梁兴等四个水怪也跟着跳下水去,五个人把石铸围在水内动手。走了五六个照面,石铸焉能敌挡得住,被金清一狼牙钏叉在腿上,后面的钩镰拐又打了过来。 石铸往外一闪,蹿上船去。金赛玉照定石铸就是一子午闷心箭,正钉在肩头之上,石铸又由船上跳下水去了。 这时,二十名水鬼各拿锤钻,来钻冯元志他们的这只小船。 那两个水手是行家,说:“不好了!我这船要坏,水鬼来钻船底了。”冯元志说:“船坏了,你上庆阳府去,大人必会赔你。” 水手说:“船是小事,你们几位的命没了。”冯元志说:“快跑吧。”水手说:“那我们可顾不了你几位啦。”两个水手扑通跳下水去,竟自逃命去了。孔寿说:“了不得了!此事应该如何? 你我都不会水。“正说着,只听见船底下当当响了几下,就把船底钻漏了五六个窟窿,那水直往里冒,少时船舱中就灌满了水,那船在水上滴溜溜乱转,将要沉没。冯元志见四面是水,无地可逃,一跃身便往敌人船上一蹿,因相离太远,力小未能蹿到,扑通落下水去,被那边的水鬼拿住,这小船也就沉了。 孔寿、赵勇、赵友义俱皆被擒。金清吩咐道:“喽兵撤队,船回中平寨,把拿住的八个人俱搭到大寨发落。石铸顺水逃走,也不必追他,大约总逃不出连环寨,六个时辰准死,等死尸漂上来,报我知道。”众喽兵答应下去。船到中平寨,金清下船来到里面,吩咐摆酒,要与水八寨寨主同饮。 此时前寨的寨主马德早已得情,知道来的众位差官俱皆被擒,他一打听,内中就有他妹夫冯元志。马德跟金清也是亲戚,他母亲是金清的叔伯妹妹,他是金清的外甥,跟金茂远是表兄弟。今天听说冯元志被擒,自己连忙收拾收拾,就来到中平寨找金茂远。见了面,马德把金茂远拉到无人之处,说:“贤弟,有件事非你不可。”金茂远说:“兄长有甚话?请说。”马德说:“今天拿住的人,内中有一个姓冯的,名叫元志,乃是我的妹夫,现在跟彭大人当差。今天被擒,求兄弟设法搭救了他。”金茂远说:“原来这位姓冯的是表兄的亲戚,无奈老寨主的脾气火暴,不容易办。既是兄长跟我说了,我焉能袖手旁观,我必设法救他就是了,兄长且在这里等着,听我的回信。”金茂远径奔里面,马德就在外面等着。 金茂远见了他的母亲,就说:“我表兄说,他有个妹夫姓冯,叫冯元志,在彭大人手下当差,今天在连环寨被擒,我父亲少时必要结果他的性命。马德托孩儿设法救他,孩儿没有办法,不知母亲你老人家可有什么好主意?”老太太说:“既是你表兄托你,再说你父亲这件事办得也太粗鲁,拿住彭大人的办差官,情如造反,又岂能白杀了,要惹出抄家败产之祸,那时悔之晚矣!”金茂远说:“我父亲为给伯父报仇,事情既已做到这里,也没法了,只要母亲设法,今天别叫我父亲杀了他们,然后再想主意。”老太太说:“那容易,明天是我的生日,每年逢我的好日子,连杀生都不许,你出去把这话跟你父亲说,就提是我说的,先把他几个暂且押到后面,等过了寿日再杀,晚上我还要瞧瞧这八个人怎么一个样子。”金茂远说:“若不是老娘提起,我一时也懵懂了,我这就去。” 金茂远转身来到大寨,见金钱水豹金清端坐当中,大摆筵席,左边坐着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右边坐着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拿住的那八个人已经绑好,众喽兵抱刀在两旁伺候着,单等寨主爷的吩咐。金茂远过来说:“爹爹在上,孩儿有话告禀。”金清说:“讲,何必这样吞吞吐吐,快些说来。” 金茂远说:“明天是我母亲的寿日,早间已经传牌下去,晓谕四十八寨,不准杀生害命。现在吃的鸡鸭牛羊,都是昨天预备出来的。方才孩儿去到后面,母亲问孩儿前寨出了什么事,孩儿说拿住了公馆的差官。我母亲叫跟爹爹说,过了明日再杀他们不迟。”金清说:“哎呀,我倒忘了,敢情明天是你母亲的生日,是要晚杀他们两天。可是彭大人公馆能人甚多,要被他们救了出去,又如何是好呢?”金清踌躇了半天,终是惧内,既说出来了,他又怎敢违背。愣够多时,才说:“金茂远,你有什么主意?只管说来。”那水中蛇谢保抢先说:“寨主不要为难,我有一条妙计,就是有能人来救,也是无用。老寨主可把姑娘叫出来,姑娘会打子午闷心箭,只要见了血,把他们搁在后面,就是有人来救出去,六个时辰也得死,又省得杀人,岂不是两全其美。”金清说:“有理,还是谢寨主高才。”金茂远一听他出这个毒主意,就吃了一惊。金清说:“儿呀,去把你妹妹叫来,要她带上子午闷心箭,把这八个人都给我打了。” 金茂远转身来到后面,跟他母亲一说。老太太说:“这可怎么好?”金茂远说:“不要紧,我叫妹妹别使子午闷心箭,拿没药的箭打,对父亲就说是毒箭,他们哪里知道?”老太太说:“甚好,就叫你妹妹金赛玉跟你出去。”兄妹来到外面一瞧,这八个人都在大厅外的木桩上绑着,那纪逢春直嚷:“小蝎子,完了,别人死了都不冤,我是大老爷守备,可还没娶媳妇,谁行好,给我一个媳妇,乐一夜再死也不冤。”众人说:“这傻小子是色迷,临死还要媳妇呢。”金茂远兄妹来到大厅,金清吩咐女儿,过去把那八个人用子午闷心箭打了。金赛玉答应下来,把八个人的左肩头扎破,一见鲜血,众贼人就知道这八个人都不能活了,六个时辰必死。金清这才派金茂远押着喽兵,将那八个人抬到后边土牢之内。金茂远叫喽兵两人抬一个,由十六个人抬着,转过大厅,往南就是一座花园,靠山修出二十间土牢,打山石挖下五尺深,上面有七尺,共一丈二尺高,有门没有窗户。金茂远将八个人在里面捆好,把门锁上,再回前面来回复金清。 马德知道这八个人已中了子午闷心箭,六个时辰必死,又不见金茂远给他回信,自己心中一阵难受,转身就出了四道套口,坐着一只小船,要到庆阳府彭大人公馆,约请众位差官来攻打连环寨,给妹夫冯元志报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五回 众英雄三打连环寨 孟巧云五打闷心钉 话说镇江龙马德一片血心热肠,见八位差官都受了子午闷心箭,准知必死,自己想道:“官兵一来,玉石不分,要是把我拿去,三罪归一,也得身受国法,我莫如到公馆送信,叫众差官早作主意。”想罢,自己带两三名亲随,乘一只小船,越过螺蛳岛,闯出四道套口。胡牛问道:“马寨主意欲何往?早间有老寨主的传牌,传知四十八寨,不准私自出入。若要出去,须得有老寨主的令箭。”马德说:“我受少寨主所托,到庆阳府采买药料。方才老寨主传的令,我还没得信,既然出来了,莫非我再回去,没什么说的,胡寨主,你替我通报一声吧。”胡牛说:“马寨主还能有什么错,你去吧,少时我替你通报。”马德这才划着小船一直往前,到了沙头镇,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只得停泊在此,带着亲随人等上岸,直奔庆阳府。 天将日落之时,到了庆阳府城,进了东门,就询问钦差大人的公馆在什么地方。经人指引,来到了十字街前,见朝南的门首,有一些听差之人。马德说:“烦劳众位到里面通报一声,我来拜这里的差官老爷,有机密事面禀。”门上人通报进去,苏永禄从里面走出来一看,认得他是镇江龙马德。此时马德见苏永禄出来,忙过去请了个安,说:“苏老爷,带我进去见见众位老爷,我有一机密大事,前来送信。”苏永禄说:“你跟我来。”进了大门往西一拐,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众差官老爷都在里面。内中有追风侠刘云、邓飞雄、邱爷父子、伍氏三雄、胜奎、胜官保、李芳、陈山、周玉祥、苏小山、姚广寿、曾天寿、刘得勇、刘得猛、赵文升、段文龙、胡元豹、张四、刘天雄、徐胜、刘芳、钱文华父子,连苏永禄共二十七位英雄。 自忠义侠马玉龙未回,石铸带着纪逢春、武国兴、李环、李佩、孔寿、赵勇、冯元志、赵友义出去,迄今音信无有。内中金眼雕邱爷就要去找师弟,银头皓首要去找孙女婿,刘云要去找姑爷,邓飞雄要去找拜弟。众人正心中狐疑,只见苏永禄带进一人来,内中有人认识,就知道是镇江龙马德。他进来给众人行完了礼,说:“我虽在连环寨,无非借寨栖身,也不能指望久远。我来这里是给众位送信的,那一日忠义侠副将马大人去探连环寨,困在螺蛳岛,我已把他救出来,他自己又去要印,这才中了金清之计,落在卧龙坞孽龙潭内,那马大人就算当时身死了。昨天碧眼金蝉石铸九人前来,石铸中了子午闷心箭逃走,他们八个人俱被获遭擒。当时未杀,但每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约六个时辰准死,今特来给众位送信,可有力量前去搭救。”众人听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纷纷议论,不知该当如何办理?内中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说:“那连环寨里面,我二人最熟。”曾天寿又说:“我家中有二十只船,可以假扮做粮船,众人扮作米客,暗把四百子弟兵藏在里面,叫邓爷、刘爷父子带着,混进连环寨捉拿金清。”马德说:“那不成,扮作米客也进不去,连环寨如非里应外合,官兵不能进去。这连环寨四十八寨,就是金家寨、余家坡、尹家寨、孟家岭四家管事,采买的米粮军装,都归这四家管。我虽是寨主,也不管事。你们如跟这四家有认识的,才能进得去,不然是不能进去的。”金眼雕和邓飞雄说:“好办,你既来送信,算你一件功劳。我问你一句话,马大人可是真死了?”马德说:“决不能活,那水鹅毛俱沉。”邓飞雄一听放声大哭,金眼雕也二目流泪。老英雄刘云心中难受,自己的女儿和干女儿都守了寡,这可怎么办,便放声大哭起来。金眼雕说:“不要哭了,我一时懵懂,闹海蛟余化龙他还在连环寨呢,玉龙也是他的姑爷,死了总该知道,他不能不去报仇。马德,你先去给余化龙送信,随后就有人到。你们谁熟连环寨的道路,去走一遭。”曾天寿、姚广寿、段文龙、赵文升、蝴蝶张四说:“我们五人去。” 马德吃了晚饭,次日先回去了。那五个人收拾收拾,暗带兵刃,由曾天寿带路,四人跟随着来到沙头镇,要雇一只小船。 船家问:“去哪儿?”众人说:“上连环寨。”撑船的说:“不行,我们不敢进去。这两天连环寨紧着呢,生人不能进去,我们也不能渡一人进去,恐寨主发怒,船要留下。”曾天寿说:“不要紧,我是曾家场的人,里头有亲戚,时常去的,到套口就有人来接,你只管放心,船要留下我赔你。”船家说:“既然如此,你们上船吧。”五个人这才上了船,飘飘荡荡到了头套口,便瞧见对面有兵船拦住,不准进去。曾天寿说:“你们趁早躲开,我进山中找余寨主,他与我乃是故旧之交。”手下喽兵一通报,铜头胡牛带着五六十人下了山,往对面一看,只见一只小船,有四五个人,两个水手,那曾天寿长得仪表非俗,就说:“对面来者找谁?现在四十八寨老寨主有令,不准放闲杂人等出入。 要是平常日子,也不这么紧,只因常有彭大人的差官前来探山,两下正在交兵,老寨主军令甚严,如放一人进出,就要把我枭首。“曾天寿道了名姓,说:”我跟余老寨主是亲戚。“胡牛说:”我得先进去通报,你等余家寨的船来接你吧。“曾天寿说:”你这小子真不要脸,好话跟你说,你也不叫我进去,谅你还挡得住我,我把你宰了得啦。“船头相碰,曾天寿照定胡牛就是一刀,胡牛摆刀相迎,也就是两三个照面,曾天寿一腿就将胡牛踢到河里去。曾天寿家传的五祖点穴拳,神拳无故,那喽兵又焉能拦得住。 进了头道套口,来到二道套口,何罗没敢下山,又闯过去了。来到了三道套口,只听锣声大震,战船一字儿摆开,金毛海马手使钩镰拐,挡住了去路,说:“小辈好大胆量,焉敢前来讨死?”神拳太保曾天寿把手中刀一顺,哈哈大笑:“贼辈趁此闪开,如若不然,叫你知道我的厉害。”海马哪里肯听,摆兵刃杀上前来。曾天寿会打七样暗器,由兜囊掏出一块墨羽飞篁石来,明着好象要拿刀来剁,冷不防一抖手,正打在贼人鼻梁之上,那海马疼得转身逃走。 这里众人进了三道套口,早有喽兵往里面去送信。火眼江珠先已得信,一听喽兵报道:“外面来了一只小船,口称要上余家寨,为首有一个白脸膛的俊品人物,甚是骁勇无敌。”他这里便安排好了,打算要生擒曾天寿。曾天寿以前上这里来过,知道螺蛳岛三十二盘山,形似螺蛳,进去就出不来。火眼江珠一照面,便被曾天寿一镖打败。众人刚进四道套口,就见对面战船无数,五位英雄要惹出一场大祸。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六回 四太保设计救英雄 彭钦差调兵打连环 话说曾天寿等人一进四道套口,见对面来了战船二十五只,上面是皂色大旗,写的一个“孟”字。今天乃是孟家岭的巡山虎孟基巡查四十八寨,带着一儿一女,儿子名叫打虎将孟达,女儿叫七星秀枝孟巧云。老英雄孟基手使五翅描金幡,有万夫莫敌之勇。打虎将孟达手使浑铁棍,武艺高强,能为出众。孟巧云会打子午闷心钉,打上六个时辰准死,厉害无比。今天曾天寿等人一来,正遇孟基带着喽兵巡察各处套口,查点兵船。 出了孟家岭,正遇喽兵来报说:“外面进来了一只小船,上面有四五个人,为首一个白脸膛的,骁勇无敌,已杀进了四道套口,前敌挡不住他。”老寨主孟基一听,说:“再探。”立刻吩咐鸣金齐队。工夫不大,喽兵回报说:“水队喽兵战船俱已齐备。” 孟基带领一儿一女,督着队伍往前直奔,见曾天寿的小船来到,便吩咐把战船一字排开,往对面一瞧,见那只小船上有四五个人,为首的人有二十多岁,身高七尺,一双虎目,准头端正,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巡山虎孟基看罢,说:“来者何人?敢在连环寨这样无礼。”神拳太保曾天寿一声喊嚷:“呔,对面听真了,趁早躲开,休得阻挡我曾大太爷的道,若有半个不字,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这边打虎将孟达一听,气往上冲,一摆手中铁棍,跳在船头上说:“小辈焉敢说此大话,你有多大本领,少寨主与你比较比较。”众人一看,来者这人有二十多岁,身高八尺,膀阔三停,面皮微黑,手中擎着一条浑铁棍,站在船头,很透着雄壮气概。曾天寿刚要过去,蝴蝶张四说:“曾爷且慢,谅他这无名小辈,焉用兄长跟他动手,待我前去将他生擒过来。”说罢,把单刀一顺,蹿过去一声喊嚷:“呔,对面小子你是何人?通上名来,你家张四太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依我相劝,你趁此快快闪开,叫我等过去,不必前来送死!”孟达一听,说:“小辈,你也不知道少寨主的厉害,你叫什么?”张四说:“你家太爷姓张,江湖上人称蝴蝶张四。你叫什么?”打虎将孟达通了名姓,一摆浑铁棍,照定张四搂头就打。蝴蝶张四往旁边一闪,说:“小辈,你真不知自爱。你家张四太爷是养儿养女的人,不肯结果你的性命,你何必苦苦的找死。”孟达并不答言,摆棍就打,蝴蝶张四用力急架相迎。二人动手,走了有七八个照面,不分胜负。 那七星秀枝孟巧云一瞧张四刀法精通,恐怕哥哥有失,就想在暗中助他一膀之力。想罢,由兜囊掏出子午闷心钉,往前一凑身,照着蝴蝶张四抖手就是一下。本来孟达的武艺高强,能为出众,乃是家传的棍法,门路精通,招数纯熟;蝴蝶张四就是嘴上能行,武艺手段倒也平常,一动手就知道敌不住了,心中发慌,提防不及,就被孟巧云的子午闷心钉钉在肩头上。 张四觉着一疼,半身发麻,扑通翻身栽倒。这时孟达往前一赶步,搂头就是一棍,竟把蝴蝶张四打得脑浆迸流。 打虎将孟达洋洋得意,说:“对面小辈,哪个不怕死的过来,跟你家少寨主爷比并三合。”这边怒恼了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他见贼人一棍把张四打死,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见哥哥被人家打倒,眼就红了。孟达举棍正要结果赵文升的性命,被段文龙用斩虎刀往上一迎,孟达急忙往后一撤身,就与段文龙杀在一处。那边早有喽兵过来,把赵文升按住捆上。段文龙跟贼人动手,走了有五六个照面,不分上下,便伸手从背后拉出飞刀,照定孟达砍去。孟达一闪身,又把飞刀躲开了。这时孟巧云一抖手,将子午闷心钉打在段文龙左肩头,孟达趁势一腿把段文龙扫倒,喽兵按住就捆。神拳太保曾天寿一瞧,这还了得,急摆手中刀照定贼人砍来,贼人用棍相迎。飞行太保姚广寿只恐兄弟有失,也摆刀过去相帮。七星秀枝孟巧云过来敌住姚广寿,三五个照面,抖手又是一子午闷心钉,打在了姚广寿的左肩之上,翻身栽倒,被喽兵过来拿住。孟达与曾天寿正杀得难解难分,孟巧云抖手一子午闷心钉,又打中曾天寿的肩头,被孟达一棍把他打倒,手下喽兵连忙过来按住捆好。这兄妹两人回到了大战船,说:“爹爹在上,孩儿把他等全皆拿住。”巡山虎孟基说:“好。”便把令旗一招,吩咐撤队,叫手下人把拿住的四个人押进大寨。可叹四个英雄被获遭擒,俱皆中了子午闷心钉,六个时辰,一准要丧在贼人之手。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七回 曾天寿遭逢敌手 美英雄舍死战贼 话说神拳太保曾天寿等四人,俱皆中了子午闷心钉,被获遭擒,早有探事人报进了余家坡。且说那日马玉龙来打连环寨,被金清设计谎进了卧龙坞,闹海蛟余化龙闻听之后,心如刀砍,肺似油煎,打算给姑爷报仇,又怕人单势孤,不能取胜,反伤了面皮。随后又听说来了九位差官攻打连环寨,跑了一个,拿住八位,都中了子午闷心钉,更是日夜焦急,无计可施。今天有镇江龙马德来到余家坡求见,喽兵进来回禀:“现有马德要见二位老寨主,说有机密大事。”余化龙说:“把他让进来吧。” 马德带着两个亲随,来到里面一看,见这院落甚是宽大,北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余化龙兄弟二人对坐着,两旁站立三十余名家将伺候。马德紧走几步,先行完礼,余化龙二人答礼相还,叫家人看座。马德说:“二位伯父在此,小侄焉敢坐下?今有机密之事前来禀告,请伯父把左右之人退去。”余化龙即吩咐家将外厢伺候。众家将出去后,马德见左右无人,才说:“二位伯父谅不见怪,我今竟是为副将马大人来的。那日我由螺蛳岛把马大人引出来,我告诉他老人家要诸事小心,他竟中了金清之计,身坠卧龙坞内。昨日公馆来了九位,又被捉住八位。那石铸看来也活不了,他中了人家的子午箭,虽浮水逃生,六个时辰准死。我到庆阳公馆送去一信,众差官纷纷议论,无计可施,要我给你老人家先来送信,今日公馆有曾天寿等到你老人家这里,再作主意。”正说着,家人来报说:“金寨主派人来请,明天到中平寨面议拒敌官兵之事。”余化龙一摆手,说:“知道了。”这时由外面又跑进两个家人来说:“老寨主,今日钦差彭大人派来一只小船,上有五六个人,俱被巡山虎孟基捉住,解往孟家岭去了。”余化龙一听,半晌不言,问马德有什么主意?马德说:“只有先探明被捉之人的下落,设法救出来;再用本山之船,托名采办米面,暗藏众差官来到里面,先放火烧着山寨,外面官兵一到,里应外合,才破得了这连环寨。”余化龙说:“好,你先去探访所有被获之人,是死是活,回来禀我知道。”马德即出了余家坡,坐上一只小船,径奔孟家岭来。 书中交代:小丙灵冯元志、赵友义等八个人,自那日中了子午闷心箭,便把他们搁在土牢之内。金茂远出来再找马德,早已踪迹不见,心想:“我表兄好荒唐,托我办的事,我给办好了,把他们救了,怎么他倒走了?我也不找他去,只想法把冯元志救活,才对得起表兄。”他把这八个人的兵刃拿着,也都搁在土牢之内。自己用完了饭,就来到后面见他母亲。金茂远说:“那八个人现在土牢,你老人家见不见?我瞧内中有几个长得不俗的,跟孩儿相仿。”老太太说:“你去带来,我见见何妨。”金茂远来到土牢,把冯元志、武国兴四个好模样的带到后面。天已到了掌灯之时,走着道儿,曲曲折折的,金茂远说:“你们几位不要害怕,刚才打的那子午闷心箭是没药的,你们死不了,不然这时早见了阎王爷,有朋友给你们托了。”冯元志说:“谁给托了?”金茂远说:“你内兄镇江龙马德。”冯元志一听,说:“你讲的不错,我们是拜兄弟,又是亲戚。”金茂远说:“你们是亲戚,咱们也是亲戚,他是我表兄。”冯元志说:“原来如此,我实是不知。你我总是至亲,这可不是外人。” 说着话,拐弯抹角,来到一所院落,是北上房,明三暗五,前后出廊,院子点高脚灯,还支着一对气死风灯。金茂远把四个人让进北上房,一瞧倒也干净,北墙上挂着四条屏,画的是王摩诘的雨中芭蕉,两边对联写的是:“司马文章元亮酒,右军书法少陵诗”。东间屋里垂着帘子,里面灯光闪烁,大概必是卧室。西间屋里,围屏床帐俱全,众人进来落座。金茂远给众人倒上茶,这才奔里间说:“母亲!孩儿从拿住的那八个人中,带来了四人,一个叫孔寿、一个叫赵勇、一个叫武国兴,那一个就是冯元志。”老太太同女儿金赛玉往外边屋内一瞧,见这四个人都是品貌端方。老太太心中暗想:“女儿也不小了,老头子不办正事,胡作非为,莫非终久还把女儿嫁给山贼?” 想罢,叫金茂远附耳过来,如此如此一说:“你出去问问,我在屋中听着。” 金茂远答应,转身出来说道:“冯兄,你是何处人?从前作何生理?由几时跟彭大人当差的?谁人保荐?”冯元志说:“在下是临潼县的人,当初有几顷薄田,小弟在家务农,后因大人攻打清水滩,有一个朋友把我找来保了彭大人,随同剿灭邪教。”就把以往之事说了一遍。金茂远又问武国兴是哪里人? 武国兴也把自己的来历说了。又问孔寿、赵勇,孔寿说:“我二人乃是灵宝县状元屯的人,本是武童生,在家练的弓刀石,马步箭。”金茂远又问赵勇今年贵甲子?赵勇说:“小弟今年十九岁,十七岁中的武秀才,十八岁随彭大人当差。”金茂远说:“我比你长一岁,我再问你一件事,尊驾跟前有几位世兄?” 赵勇说:“我尚未成家。”金茂远说:“赵兄可曾定下嫂嫂?” 赵勇说:“并未定下。”金茂远说:“家中还有什么人呢?”赵勇说:“就有老母在堂,并无别人。”金茂远一听说:“既然如此,我有一事跟兄台相商。我们现在也并非以绿林为业,只因此山有些怪石金矿,时常有人前来讹诈,故此招集民团护山。 前日会仙亭是我伯父惹的祸端,如今闹的合家不安。现在我有意把你们几位放了回去,说合这件事,两罢干戈,马大人就算给我伯父抵了命。我还有一个胞妹,长得颇不丑陋,赵兄若不嫌弃,咱们结为朱陈之好,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赵勇听罢,心中暗想:”我要应了这亲事,不但我活了,也可以救出大众。“ 想罢,说:“少寨主既然台爱,小弟敢不从命,无奈我等中了子午箭,六个时辰准死,兄台可有解药?”金茂远说:“不必解药,你们中的不是毒箭。内中有一段隐情,是我表兄马德托我庇佑,说冯老爷是他的至亲。”冯元志说:“不错,他先跟我拜兄弟,后来又结的亲。”金茂远说:“那就求你做大媒吧。”冯元志说:“是。”跟赵勇来要定礼,赵勇一想,说:“这里有我外祖父自幼给我的长命百岁玉佩,我随身带着,时刻不离。” 就从腰中解下来递给金茂远。这时,只听得外面一阵声喧,正是金钱水豹金清来到后面。四位英雄被堵在屋内,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八回 重亲情设法救差官 联新姻赵勇订侠女 话说赵勇订了亲事,正要拜见岳母,就听前面一阵声喧。 原来金清正在前面大厅喝酒,水八寨的盗寇说:“今天是老夫人的寿日,我等理应进去拜寿。”金清说:“倒不必了。”水八寨见金清一拦,又说:“我等每人敬你老人家三杯酒,今天总是喜庆的日子。”金钱水豹金清说:“好,今天我倒可以多喝几杯。我想,咱们这四十八寨,每寨就说三千人,总共也有十几万人。这山中方圆数百里,出产的金银各矿,很够用的。官兵不来便罢,彭大人真要递了折子,官兵来时,老夫下传牌传知四十八寨,调齐兵队,就此造反,你等须助我一臂之力。”水里滚王墩说:“老寨主请放宽心,如官兵真来围山,我等先杀退了官兵,然后抢占庆阳府,保你老人家自立庆阳王。”金清哈哈大笑,说:“好,你等既然同心协力,老夫从此无忧矣。 明天先把拿住的八个人开刀枭首示众,把人头挂在头道套口,使彭大人的差官再不敢正视连环寨。明日给夫人庆寿,大家畅饮一天,我再定章程。“众人齐说:”是。“金清本来好酒,今日心中喜欢,故此多贪几杯,直吃到二更以后,水八寨之人俱各告辞。金清说:”你等明日早晨就来。“ 这时,有家将手提灯笼,送老寨主回归后寨。看宅门的家丁,乃是金茂远的心腹,一见老寨主回来,只恐里面不知,故此他大声说:“老寨主回来了,把灯笼交给我吧!”外面家人答应,都回去了,早有人跑进来给金茂远送信。金茂远正要请老太太出来,叫赵勇拜见岳母,忽见家人来报说:“老寨主来了。” 金茂远忙拉着那四人来到院中西厢房内,说:“四位可别动,这时外面定有巡察之人,要叫他遇到,真了不得。”冯元志四人说:“放心,请吧。”金茂远出去接他父亲送上房坐下,金清说:“儿呀,我今天多吃了几杯酒,你去到外面,把头目叫进两个来,叫他等带兵看守那被获之人。明天是你母亲生日,不能杀人,大概他们也活不过六个时辰。”金茂远说:“是了,孩儿知道。” 金茂远来到西厢房,把四人领到北跨院中自己的居住之所,把酒摆上。然后亲自去到南院,把赵友义、纪逢春、李环、李佩放下来,送到北院和冯元志等见了面。金茂远陪着吃酒,越吃越高兴,对众人说道:“今日众位不能走了,明天我给马德表兄送去一信,再放众位出这大寨,顺山坡往东北,尽走山边,有七八十里地,一夜可到马德的山寨。你们去到那里,他自然要救你们出这连环寨。如若众位到了庆阳府,在钦差大人台前,只求两罢干戈。马副将自不小心,落在卧龙坞,也不是我等所害。至于碧眼金蝉石铸,也不知怎样了,求众位总是无事才好。” 冯元志、赵友义说:“我等如到钦差大人的公馆,必定设法把这件事了结就是。”金茂远说:“那好。”众人吃到四更之时,金茂远说:“我把你们还是送到土牢之内,几位再受些屈,千万不可偷着走。这中平寨有七道圈子,巡察的人多,外面还有水八寨围着。”冯元志说:“少寨主只管放心,我们焉能偷着走?这大寨曲曲弯弯,防守之人甚多,明天还要少寨主指引道路。”金茂远这才说:“我看你们几位也不用上土牢去了,就在我这屋里,明天有人伺候吃喝,到天晚我送你们出去就是。”冯元志说:“好,谢谢少寨主。”金茂远叫众人就在北跨院北厅睡觉。 次日早晨起来,这一天是金茂远母亲的生日,四十八寨的寨主,无一个不来送礼的,金茂远帮着金清应酬了一天。金清最爱听戏,家里自己打的一班戏,也有戏子。这金家寨、孟家岭、尹家寨、余家坡四寨,都有自己打的戏。今天悬灯结彩,金清就在大厅同众人开怀畅饮。金茂远来到后面说:“母亲,现在已把我妹妹许配赵老爷,如今他保了千总,这回跟彭大人查办回来,必然越级高迁,将来还不定到什么地步,我把他带进来见见母亲。”黄氏说:“你把他带进来见我也好,我有几句话要嘱咐他。”金茂远说:“是。”转身来到北跨院,见了众人,说:“赵老爷,你跟我到后面见见老太太,说几句话,我再送你们走。”赵勇说:“是。”跟着金茂远来到内宅。 老太太早在椅子上坐定,赵勇忙过去行礼,拜见岳母。黄氏老太太见他生得五官不俗,一表人材,大为欢喜,便说:“你们回去见了钦差大人,千万要说几句好话。”赵勇说:“是,岳母吩咐,小婿必当遵命。见了钦差大人,一定设法恳求,把这件事完结。”老太太一听说:“好,儿呀,你叫他们几位吃得饱饱的,喝了茶,给他们指一条路,叫他几个人去吧。” 金茂远这才带着赵勇,辞别了老太太,回到北跨院,一问众人吃饱没有?众人都说:“吃饱了,此时天有什么时候?”金茂远说:“此时不到起更,就在这里喝两碗茶再走。”众人把茶喝足,金茂远说:“你们几位由我这北跨院出去,顺山坡小道一直往北走,到北头再往西北出去,往南一拐,这一绕就有八十多里,那就是前八寨。往西南不远,头一寨是马德所往,你们几位见了他,他必设法叫你们出去。”众人说:“就是吧。” 金茂远带着众人出了北跨院,径奔花园子,出了北边角门,抬头一看,天上星斗光辉,对面是一带山峰。众人这才对金茂远抱了抱拳,说:“少寨主,你我青山不改,绿水常存,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等必要报答活命之恩。套言不叙,就此告辞了。”金茂远说:“你们在路上须要小心紧走,不可多管闲事。” 众人说:“是。”这才顺着山坡一直往北走去,只见水八寨那边灯号齐明,照耀如同白昼。众人顺着山坡行至东北角,见有一座大寨,顺着边墙往北走,是一座花园,里面有一男一女正在比武,院中挂着四盏气死风灯,两旁站着四五十个家丁。只见那女子一棍打在那男子的肩头,几乎栽倒。纪逢春在墙外看得明白,不觉失声说:“好。”里面锣声一响,那两个男女各摆兵刃出来,把众人去路挡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四十九回 送差官指引迷途 观演武又惹是非 话说纪逢春站在墙外看那女子的棍法,见她一棍几乎把男子打倒,不觉失声叫好。里面两人往外一瞧,见围墙外站着七八个人,便吩咐孩儿们各拿兵刃,捉拿这几个无知的小辈。围墙北边是大门,那一男一女带着七八个人绕出来,瓦截住众人的去路。武国兴借着灯光一瞧,说:“傻小子,你瞧热闹,又叫的甚么好,真是惹事。你瞧瞧看,他们来把你拿住,就要你的狗命。”众人都有兵刃,也不理论,借着灯光一看,见这个男子有二十多岁,身高八尺,黑脸膛,身穿青洋绉裤褂,薄底鞋子,手中擎着木棍,分量很重;那女子有十八九岁,长得面似桃花,朱唇皓齿,杏眼桃腮,真有倾国倾城之貌。这一男一女带着四五十个人,各执刀枪,迎面把众人的去路挡住。 这座山寨原来就是孟家岭,那男子是打虎将孟达,正同胞妹七星秀枝孟巧云在一处比武。那四十多名家丁,跟打虎将孟达练的武艺,都是些年轻力壮,武艺超众之人。只见孟达把去路挡住说:“哪里来的野男子,敢在这里窥探你家少寨主,趁此通上名来。”众人都怨纪逢春,无故不应多事,惹出事来了,你去挡人家吧。纪逢春跳过去把双锤一摆,说:“好一伙无知匹夫,你老爷叫纪逢春,乃是记名守备,来这连环寨捉贼,你等休得挡我去路。”那孟达白天跟他父亲察看各处山寨回来,他最爱练本事,今日正同妹妹练得高兴,因有人叫好,出来一看,见那纪逢春出言无状,相貌讨厌,就一摆棍说:“呔,无知小子,看爷的棒打你。”纪逢春见棍打来,一闪身,把双锤一晃说:“着打!捅嘴、扫腿、掏心、贯耳、捅屁股、打麻筋、拦腰眼、堵屁股。”这一路锤,闹得孟达不知怎么是好。孟巧云在旁边见哥哥不是雷公崽子的对手,暗说:“不好。”自己把子午闷心钉上好了,就照定纪逢春前心打去。纪逢春一闪身,并未躲开,翻身栽倒,说:“小蝎子武杰快来救我,我不行了。” 武杰拉单刀跳过去,说:“唔呀?你们这几个混帐东西,吾来和你决一胜负。”将刀砍去,孟达用棍相迎。两人一来一往,走了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孟巧云一子午闷心钉又把武杰打倒。李环、李佩二人过去,亦被人家暗器打中,全都捆好了。 赵有义、冯元志、孔寿、赵勇四人一齐拥上,想要捉住这男女二人,焉想到人家也都各有兵刃,尽力抵抗。那孟巧云站在高处眺望,瞧见一有漏空,她就是一闷心钉。书不重叙,展眼之间,那四人也被获了。孟达吩咐家人,先把这八人抬进庄门,听候发落。孟达说:“妹妹好暗器,真是百发百中,只要打上,他就得倒下,那药真厉害。”孟巧云说:“不但灵,我师父教给我的时节,还说道不准无故打人,这毒药钉,没有解药,打了人是不能救的,只要见血,那人就算死了,休想再活。”说着话,兄妹二人进了花园,只听那边家人来请,说:“老寨主派我来请少寨主,说有要紧之事相商。” 再说孟基擒住了曾天寿等四人,押回大寨正待发落,听说有青莲岛的董妙清派人来请,连忙坐上小船,径奔青莲岛而来。那庙里的老道姓董,双名妙清,别号人称银须道,使用铁扫帚,有万夫难敌之勇,跟孟基来往甚密,孟基女儿的武艺就是跟他练的。所有这庙里用的,都由连环寨四十八寨供给,一年四季的灯油粮米,样样都够用了。今天孟基来到青莲岛,进了这庙的角门,就见有两个小道童,正在院中浇花。他们见孟基进来,说:“呀,孟寨主来了。”这时,只见一个老道出来,年在七旬以外,口念“无量寿佛”。孟基说:“久违少见,今天派人来呼唤我,不知有甚事情?”老道说:“请里面坐吧,有话屋里说。”孟基进了上屋,童儿倒上茶来。孟基说:“我今天巡山回来,你派人来呼唤我,不知有什么事呢?”老道说:“我请你有要紧事。”孟基说:“你讲。”老道说:“你今天出去,我听说你拿住了几个人。”孟基说:“不错,我巡山拿住四个人。” 老道说:“我跟你说,这内中有一段隐情。我有一个徒弟要给你见见,让他跟你把根由一说,你就明白了。”说着就对道童说:“快去把你师兄叫来。”道童出去的工夫不大,带进一个人来。孟基抬头一看,见此人身高八尺,面皮徽黄,两道英雄眉,一双碧眼,蛤蟆嘴,正是碧眼金蝉石铸。 书中交代:石铸自那日在中平寨与群贼动手,中了金赛玉的子午闷心箭,便浮水逃生,只觉浑身麻木,疼痛难禁,自知决无生理,也顾不得赵友义等人,自己浮水往下逃走,真是急如丧家之犬,忙似漏网之鱼,恨不能肘生双翅。原来这子午闷心箭,跟孟巧云的钉都是一人传授,只要见血,六个时辰必死,没有解药。所以说,每逢跟妇人女子对敌,都要留神。石铸知道自己必死,想着找个清静没人的地方等死完了。他浮水出来,赶紧上了山坡,不辨东西南北,往前抢了六七步,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正在糊涂之际,由那边过来一人,原来是位渔郎,今天打了四五尾金鳞大鲤鱼,正往前走,只见坡上趴着一人,仔细一瞧,认得是碧眼金蝉石铸。这人一想:“奇怪,他是打哪里来的?”一瞧左肩头上钉着一只子午闷心箭,他伸手拔出来,由箭眼就流出了黑血,闻了一闻很腥,摸摸身上尚热,忙将石铸扶起来,叫道:“石贤弟!”连叫几声,石铸忽然明白,睁眼一看,不由心中喜悦,焉想到竟在他乡通故知。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回 受毒钉众人被获 遇故友死里逃生 话说石铸睁眼一看,见眼前一人,身高七尺以外,颈短脖粗,长得三山得配,五岳停匀,身上穿着油绸汗衫,油绸连脚裤,两只眼睛灼灼有光。石铸认得这位是天津卫水碓子的人,姓魏,双名国安,绰号人称追云太保。他前番曾在红龙涧帮石铸、马玉龙拿过四头太岁戴奎章,同石铸是亲师兄弟。石铸定了定神说:“师兄,你我自红龙涧一别,天南地北,人各一方,没想到兄台在此。小弟如今活不成了,我中了人家的毒药暗器。” 魏国安说:“我知道你中的是子午闷心箭,箭上写的金赛玉,这个人我认得。你中的这毒药暗器很厉害,我先把你带到师父那里去就是了。自从红龙涧一别,我就到这里来看师父。咱们师父在青莲岛妙清观居住,我已把红尘看破,就跟师父在这里参修。今天我捕了五尾鲤鱼去孝敬师父,不想却在这里遇见师弟,我把你送到师父庙里去吧。” 他手挽着石铸,往前走了有半里之遥,来到庙门,推门进去,到了西跨院之内,说:“师父不好了,我师弟受了子午闷心箭,这便如何是好?”银须道董妙清往外一看,见是徒儿石铸,说:“石铸,你怎么这样狼狈?”石铸把经过之事如此如彼述了一遍,给师父磕了一个头,起来到里面床上躺下。董妙清进去看了看伤痕,便到西屋内取出一粒有弹丸大的金丹,叫魏国安取来半杯凉水,研了一半药,敷在伤痕上,剩下的一半又用凉水化开,给石铸灌了下去,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叫魏国安去用大鲤鱼一尾氽汤,加葱姜蒜全料,等他醒来时喝下去,一见透汗就好了。 魏国安去外面把鱼汤做好,端进来给石铸喝了下去,只听得肚腹内一阵阵肠鸣,立刻出了一身透汗。天有初鼓之时,石铸觉得腹中疼痛,起来到外面一出恭,把毒由大小便中排出去,人也精神了。石铸说:“师父救了我,可是还有同来之人,他们八个都不会水,大概也全被捉住了。听马德说,我们公馆中的副将马大人,死在这里卧龙坞之内,也不知是真是假,明天求师兄你去打听打听。”魏国安说:“就是,明天我必到中平寨去,探听到了消息,再作道理。此时天色已晚,师弟你吃点东西,歇息歇息,不要劳神,要是伤痕复发,那就不好。”石铸说:“是了。” 一晚无话。次日早晨起来,董妙清对石铸说:“你去外面散散步,周身血脉一活,这个伤就可以痊愈。”石铸答应,转身出了妙清观,站在半山坡,往四下一看,果然山青水秀,又往连环寨那边一望,水势汪洋,船只荡漾,很透清爽。石铸正在外面站着,忽听到观中打钟,真是:一棒钟声云霄外,惊醒多少名利人。 此时他心中暗想:“我虽在此,但不知那八人是死是活?” 不由心中一阵烦闷,自己回到庙中。魏国安说:“饭已好了,吃完饭我就去探听探听,你在庙中等待。”二人就叫道童去打饭来吃。 魏国安吃完,出了妙清观,来到河口,把小船解下来,自己撑着径奔中平寨。来到中平寨门口,众喽兵认得他是董老爷的徒弟,背后都称他魏秃子。一见来到这里,众喽兵都说:“魏老爷来了,今天怎么这样闲在,是捉鱼还是捕虾?”魏国安说:“我不捉鱼捕虾,听说这两天中平寨甚乱。”喽兵说:“可不是,我们老寨主这两天要调兵打仗呢。今天是中平寨寨主夫人的生日,过了今天就要调兵了。”魏国安一听,说:“为什么打仗呢?”喽兵说:“你还不知道呢,我们这里的老寨主金亮有一个义子,名叫大王韩登,约我们老寨主去给他助拳,他是邪教,明着是夺会仙亭,暗里却要造反。没想到老寨主去后,被钦差彭大人手下的护卫马玉龙所杀,幸亏水八寨的寨主,才把尸首抢了回来。少寨主一怒,把知府的印盗来,寄柬留刀,要斗马玉龙。那天副将马玉龙来了,被老寨主金清诓到了卧龙坞里。昨日又来九个,只跑掉一个,拿住了八个。依老寨主立即就要杀,赶上我们寨主奶奶今天是寿日,所以才没杀,还在寨里押着呢。”魏国安听明白了,刚撑船要走,一瞧孟家岭的兵船,旗幡招展,正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蝴蝶张四打仗。魏国安一直瞧到四个人被擒、蝴蝶张四死了,这才回去,跟石铸一说。石铸说:“了不得了,死的那个也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孙辈,那四个人是我的同事。”董妙清说:“只要是巡山虎孟基拿了去,还不要紧。国安,你赶紧到孟家岭去叫孟基,请他务必随后就来,千万说准了。”魏国安答应,自己撑着小船来到孟家岭,说与管事人。管事人说:“往常没事,老寨主必要到庙里找道爷下棋,这两天没去,准是有要紧的事,他回来我给你回禀,你不用等着,先回去吧。”魏国安说:“是。”自己便回归青莲岛来了。 孟基回来后,管事的一回禀,赶紧就来了。见了董妙清,坐下叙话,董妙清就问他是不是拿住了四个人?孟基说:“不错,是拿住四个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也活不成了,你徒弟打的。”董妙清这才叫小童去叫师兄。石铸进来,董妙清说:“给你伯父行礼。”石铸过去行了礼,往旁边一站。孟基说:“这是何人?”董妙清说:“这是我二徒弟,叫碧眼金蝉石铸,乃是河南嵩阴县人。前番因为他亲戚在保安打官司,他盗了皇上家的九点桃花玉马,被发往西安府充军。彭大人西下查办,他便暗中保着。后来大人拿文书把他调来,赦了罪,保了把总。徒儿,你把底里根由,对伯父说明了。”石铸就把上项之事说了一遍。孟基听了说:“原来如此,我还不知细情。前者听说马大人落在卧龙坞了,又来了几个人,也被中平寨拿住。今天我见过这几位,这才明白。”董妙清说:“你要过安闲日子,就该急速弃暗投明,免受连累。”孟基说:“甚好!我也久有此心。”董妙清说:“你拿住的这几个人,不就是门路么?”孟基说:“不成,都中了子午闷心钉,没解药也是活不成了。”董妙清说:“什么时候打的?”孟基说:“就在未申时候。”董妙清说:“你既愿弃暗投明,就叫魏国安去把拿住的这几个人渡到这里来,我设法救他们。”孟基说:“好。”立刻带着魏国安回转孟家岭来。焉想到家中正闹得地覆天翻,又出了一件大事。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一回 逃生路喜逢故旧 临大难师生相逢 话说孟基听了董妙清之言,深觉有理,一想:“自己本不是贼人,只因所居之地都是宝山,出了金银钢铁铅五种矿藏,未去报官,我等深恐被官兵拿获,故此招募无业游民,训练兵卒,以备调用。我等也没抢过行商客旅,无非倚着四十八寨人多势大,地方官也置之不问,这才算万幸无事。如今只为金家的私怨,惹动彭钦差,真要奏明圣上,调来官兵,量这连环寨弹丸之地,如何抵挡得了。再说马副将死在孽龙潭卧龙坞之内,这就不好。我依着董道兄之言,也是一个机会。”想罢,叫魏国安跟他出了妙清观,坐船来到孟家岭,先叫人到里面把孟达叫来。 不多时,儿子女儿全来了。孟基说:“你二人往哪里去了?” 孟达说:“儿子正与妹妹在花园之内练了几趟拳脚,不想有彭钦差的差官八人前来,他们都中了妹子的毒钉,被我兄妹二人捉住了。”孟基说:“把先打的那四人给我抬到外面船上,然后把这八个人带来我看看。”孟达即叫家人去办。不多时,就把纪逢春等八个人全都捆好送来了,只听得一个个哼哼之声不止。 内中一人长的雷公嘴,嘴里说着:“结了,完了,我今年二十一岁,还未娶媳妇,我要死了才冤呢!小蝎子,你想主意救救我吧!”武杰说:“我没主意,也不能救你,你自己惹祸,连累了我,还不知忍着。”孟基在上面说:“你们这八个人是由哪里来的?怎么会到了孟家岭?从头至尾说了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把尔等乱刀分尸。”冯元志说:“你要问,我等都是彭大人的差官,跟碧眼金蝉石铸来打连环寨,探听马大人的消息。只因在中平寨被金清所擒,我等得便才跑出来了。你要知王法,便是大清朝的安分良民,趁此将我们放了,等大破连环寨的时候,决不连累于你。如若不然,你家差官老爷既被你擒着,要杀要剐,凭你自便。”孟基说:“原来你们几个就是跟碧眼金蝉石铸来的。也好,我把你们带到一个所在去吧。”吩咐手下人,把这八个人也搭到外面船上去,又告诉魏国安:“你把他们带到庙里去,我明天一早准到。”魏国安说:“你老人家何妨一同前去,今天就住在庙里好不好?”孟基说:“也好。”吩附孟达在家里好生照料,不准多事,便带着几个亲随人同魏国安上了小船,展眼来到妙清观,水手把那十二个人都搭进庙中北上房来。 此时,曾天寿、姚广寿、赵文升、段文龙四人俱已昏迷不醒。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由柜内拿出一个有海碗大的金漆盒,里面有一百粒百草金丹,便拿出六粒来,叫石铸研了,给那十二个人敷在伤口上。又拿出六粒,叫石铸化开,给那十二个人灌了下去,然后抬到里面炕上,拿棉被一盖,叫他们各自养神。 接着又叫魏国安用活鲤鱼加葱姜蒜氽汤,每人一碗,叫他们喝了下去,只要发了汗,明天见了大小便,就算好了。 这里老道与孟基摆酒对坐谈心。董妙清说:“我到青莲岛数年,除了教这几个徒弟,惟有你我知己。这话我不能不跟你说,我想,金清太无知,他哥哥结交匪人邪教,在庆阳府造反,他又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把副将马大人诓害在卧龙坞,这就是起祸的根由。他只说连环寨天下无敌,其实这不过弹丸之地,钦差大人只要一递折本,朝廷调兵前来,他焉能抵敌?你看佟家坞的佟金柱多大势派,被彭大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 孟基说:“道兄之言极是,金清乃一勇之夫,不懂王章。俗话说的不差,礼服君子,法制小人,金清也该当此恶报。他自从得了这点事,仿佛做了皇帝,对他手下的喽兵,一有错就杀,杀的人太多,也该他绝了!”说着话,天已不早。孟基说:“我还有一件事奉托,这众差官之内,我看有一位姓曾的,这个人长得不俗,人品端方,武艺超群,我打算把你徒弟许配他。这话我不好说,又不知道他此时是什么官,我总算是做贼的,恐怕人家不要,只求道兄慈悲慈悲,成就了这件好事。”董妙清说:“这事明天交给我办。”接着就吩咐道童打点卧具,老道和孟基在东配房同榻而眠,石铸同魏国安在西配房一起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这十二个人的伤都好了。众人大喜,彼此见礼问讯,把分手以后之事谈论一回。冯元志和曾天寿说:“咱们过去谢谢老道救命之恩。”众人又问石铸:“那日中了子午闷心箭,你又怎么遇见了老师的,总之吉人自有天相,你要不遇见老师,我们也活不成了。”石铸把上项之事述说一遍,又把魏国安叫过来,给众人引见了。曾天寿说:“石大爷,你烦恼了。”石铸说:“什么事?”曾天寿说:“你孙子死了。”石铸唉了一声,说:“可惜,我本来打算叫他跟大人当差,得个一官半职再回嵩阴县,没想到遭了这个劫数,总是他在绿林有了损处,不然咱们又怎么会死里逃生,逢凶化吉?”众人说着话,来到了上房。 孟基和董妙清一早起来,二人正在佛堂上吃茶。众人由外面进来,先给孟基见礼,然后都跪下给董妙清叩头,说:“我等若非遇见仙师,性命休矣!你老人家恩同再造。”董妙清说:“我也无甚好处,众位老爷们是命不该绝。”石铸说:“众位不必客套,起来大家从长计议,该怎么走法呢?”董妙清说:“我这山下有渔船一只,你们众位坐上,叫魏国安送你们逃走,只要出了四道套口就好办了。我还有一事,曾老爷,你现居何职?家内还有什么人?今年贵庚?跟前有几位世兄?”曾天寿道:“我初登仕路,如今跟随钦差效力。母亲尚在,我今年二十岁,尚未娶亲。”董妙消说:“可曾订下嫂夫人?”曾天寿说:“也还未有。”老道说:“我今天要做一个冰人,曾老爷不要推诿。我孟基兄之女,也是我的徒弟,今年十八岁,要给尊驾为妻,不知阁下意下如何?”天寿一听,心中沉吟起来。他见过孟巧云,知道是一个绝代佳人,这老道又是救命的恩人,怎好推却?想罢,便说:“既是仙师慈悲,我有两句话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作主,我须禀明老母,再下定礼。”老道说:“不必,老太太万不能不愿意,你过来拜岳父吧。”曾爷一听,只得把随身的一块玉佩摘下来,交给岳父孟基,然后行礼,又谢了老道。道童把饭摆上,众人方才吃完,忽听外面金鼓大作,人声一片。原来是金清带兵船来到了青莲岛。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二回 劝孟基弃暗投明 发慈心普救众命 话说曾天寿订了亲事,拜了岳父,大家正在商议如何逃出连环寨,好到公馆调兵前来攻打,找回知府印信,再给马大人报仇。正要想走,忽听前面锣声大震,一片喧哗。董妙清赶紧叫魏国安出去探听明白,回来禀报。魏国安答应,转身出了妙清观,来到河边,自己上了小船,往前撑去。只见中平寨来的战船无数,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刀枪密布,人声呐喊。 书中交代:昨天中平寨金清给夫人办生日,到了晚间,又有喽兵进来禀报:“现有老寨主的故友金须道赵智全,带了几个徒弟,前来拜访。”金清吩咐,清水八寨寨主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带一队兵船,接到螺蛳岛。赵智全自全真观行刺未成,被众人把他追跑。他带着四个人逃至无人之处,止住脚步,叹了一口气说:“徒弟们,我这一座全真观的香火,除去使用有余,今天为你们这一来,闹得我走投无路。”飞云说:“你老人家不要着急,绕道跟我上尹家川去吧。那尹家川在连环寨后山,前山就是上宁夏府的大路。”金须道说:“不必,我倒有一去处。离此处不远有座青草山,山下有个杨家庄,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叫出洞鼠杨坤。我想他必念故旧之交,留咱们暂住三五日,再打发人前去探听。”飞云说:“也好,任凭你老人家吩咐,咱们就去吧。” 五个人来到青草山杨家庄,原来这村中的五百多户都姓杨,杨坤家就在一进村口路北,大门外有两棵龙爪槐。他也是绿林贼寇,偷盗窃取,甚是灵捷,就有一样不好,品性最爱贪花。 赵智全到门首叫家人进去通报,家人说:“我家庄主爷不在家,你老人家是常来的,请里面坐吧,庄主今天也许回家。”家人杨天禄把五个人请到厅房,倒上茶,又去预备饭。老道问:“你家庄主上哪里去了?”杨天禄说:“做买卖去了,临走时跟六姨奶奶拌了两句嘴,咱们也不知道几天回来。” 赵智全在这里住了两天,因朋友不在家中,觉得也无甚意味。派人前去打听,得知全真观已交本地官府了。这才带着清风等来到连环寨。有人回禀进去,胡牛就把他们送至四道套口,王墩、刘迁迎接出来说:“原来是仙长,我家老寨主派我二人来迎接你老人家进寨。”赵智全等人随即上了王墩这船,展眼来到了中平寨。金清父子也迎接出来。老道跟金清是口盟的拜兄弟,一同进了中平寨,来到大厅。金茂远给老道行礼,飞云、清风过去给金清磕头,又给焦家二鬼一引见,也过去磕了头。 金清说:“贤弟由哪里来?怎么遇见他们四位?”老道随即把活埋金眼雕之事说了一遍。金清说:“好,原来你等也是被赃官彭朋的差官闹得有家难奔。”飞云说:“可不是么,小侄男的庙在河南灵宝县福承寺,只因我好诙谐,在平则门外秘香居盗去康熙爷的珍珠手串,逃回庙中。后来彭大人奉旨西下查办,路过河南,又派差官把我的庙抄了,还拿了我两个师兄。 我走哪里,他跟到哪里。此时我得遇这几位知己的朋友,愿永远患难相扶。“金清问:”焦氏兄弟也是咱们绿林吗?“独角鬼焦礼说:”老寨主,我等与赃官彭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弟兄是大同府剑峰山人,我父叫活阎王焦振远,我兄弟五人,绰号人称焦家五鬼,有三人都被彭朋所杀。“金清一听,说:”我的膀臂来了,我也正和彭朋为仇呢。只因韩登设群雄会,我兄长在会仙亭已死于马玉龙之手中。清风说:“就是那马玉龙厉害无比,他的那口剑无人可敌,我最怕他。”金清说:“我告诉你吧,马玉龙早已死在我这卧龙坞中了。我女儿还用毒药暗箭打了碧眼金蝉石铸,拿住了八个人。因为是在夫人寿诞之辰,我叫女儿用子午闷心箭把他们每人打了一下,明天就抬出去戮尸。” 金清摆酒,陪着老道吃完,自己才回内宅。这里另有家人伺候他们五个人安歇。 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金清出来,赵智全等和水八寨的寨主也都到了。吃完早饭,便派人去土牢内把八人抬进前厅来。家人答应:“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去了。去不多时,回来说道:“老寨主,可了不得啦!那八个人踪迹不见,不知哪里去了?”金清说:“他们都不会水,我想走不了,快到各处搜查。”这时又有家人来报:“北花园的角门未关,想必是从那里逃走的。昨日是刘海龙的值夜头目,兼管巡查水旱山寨。”金清吩咐去叫刘海龙,不多时,刘海龙来到大寨,只见金清和八寨的寨主在座,清风等五人列坐在两旁,还有五百家丁站立,都是威风凛凛。刘海龙说:“老寨主呼唤我有什么事?”金清说:“我且问你,你所管何事?我这里捉住八人,都中了子午闷心箭,放在土牢之内,怎么都不见了?”刘海龙说:“我昨日带兵巡查,听见孟家岭人声喧嚷,就到那里去询问,说那边少寨主拿住了八个人,我可不知是做什么的,想必就是由咱们寨中跑掉的这八个人。昨天孟老寨主还打死一个差官,拿去了好几个,我等都看见了,尚未禀报老寨主知道。”金清一听,说:“既是如此,刘海龙,你急速到孟家岭把他们拿住的那几个人给我要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 刘海龙答应,转身出了中平寨,坐了小船来到孟家岭,说:“烦劳众位给通报一声,我要见老寨主。”喽兵说:“我家老寨主昨日住在青莲岛,没有回来,有什么事情你说吧。”刘海龙说:“听说老寨主两次拿了十二个人,我奉我们老寨主之命,来要这十二个人,有要紧的事。”手下人进去一回禀,孟达吩咐把刘海龙叫进来。刘海龙进去见了孟达,把金清所说之话述说一遍。孟达说:“你来晚了,昨天那十二个人已被青莲岛老道要去了,还不知道如何发落,我们老寨主也不在家,你回去告诉你家老寨主吧。” 刘海龙回来,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金清尚未答言,那清风说:“老寨主,了不得啦!必是青莲岛有人勾串众差官,将他们救走了。你要不信,打发一个精细之人去哨探哨探。”金清说:“青莲岛有个老道董妙清,也许是他跟赃官彭朋有勾串,不必叫人去探听了,我带大兵前去找他,要去便去。”立即吩咐手下人齐队,径奔青莲岛来捉拿众位差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三回 择佳婿孟基识英雄 信谗言兵困青莲岛 话说金清吩咐手下齐队,赵智全说:“大哥,我跟你去。” 金清便带着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手擎镔铁狼牙钏,乘坐九龙舟,共计六十号战船,锣声震耳,人声呐喊,扑奔青莲岛而来。早有魏国安探听明白,报进青莲岛。董妙清一听,说:“好,他既然带兵前来,魏国安你赶紧把船预备好了,山人跟他决一死战。”石铸和魏国安二人即去预备船只。孟基说:“我随后就到,道兄总要以和为是,不可动了杀戒。”董妙清说:“不然,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孟基说:“这么办好不好?我先去跟他说合,他如听我相劝,那就两罢干戈,金亮算白死,马大人之死亦不必深究。叫他把知府印送去,把众位差官放走,把马大人尸首捞上来,这便两下无事。”石铸一想,说:“也好,就这么办吧。”石铸嘴里说是这么办,却暗藏私心,打算暂且应了,等大家一出连环寨,兵权在手,再调兵来拿他不迟。 孟基说罢,出了妙清观,坐上一只小船,迎着金清前去。 然后,众人各自收拾兵刃,董妙清手持一把铁扫帚,魏国安手持一把三截钩镰枪。碧眼金蝉石铸自来妙清观,师父就曾问他:“你学的杆棒,怎么会赢不了,还中了人家的暗器?”石铸把当初跟妹夫练的杆棒招数一演,董妙清看罢,说:“你的杆棒未学全,我教给你三手,名为救命三棒,你再跟清风等动手,就赢得了他们。”石铸学了三棒,自此能为大长。自己这才知道能为还没学全,要常跟师父在一处,可以多知多学。正是:鸟随鸾凤飞腾远,人伴贤良品自高。 石铸又学到了能为,自己心中甚为喜悦,今天带上兵刃,同着师父董妙清和众位英雄出了妙清观,顺着山坡下来,到了河岸,魏国安早把船只预备停妥,众人便都上了船。 这且不表。单说孟基先出了妙清观,上了小船,六个水手撑船似箭,迎着金清的兵船而来。只见金清坐在当中九龙船上,威风凛凛:左边有水八寨的水里滚王墩、浪里钻刘迁、水上漂江龙、不沉底江虎;右边是闹海哪吒梁兴、翻江龙王梁泰、双头鱼谢宾、水中蛇谢保;在金清的背后,站着金茂远、金须道赵智全、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孟基来到近前,说:“金大哥,带兵来至青莲岛所因何故?小弟正在庙中坐定,听说兄长兵困青莲岛,小弟特来领教。”金清说:“孟贤弟,你我四家上下合心,同在连环寨做头目,就应该彼此相应,不能反向着外人。你拿住的十数名差官,有由我寨逃走的,有你巡山遇见时拿的,你拿住这十二个人,就该给我一信。你不但不给信,反倒都放了。我特意到青莲岛来要这十二人,你如交给我,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要把你赶出连环寨。”孟基说:“金大哥此言差矣!凡事宜解不宜结,前者的事情,我已听说了,只因大兄长在会仙亭给韩登助拳,那韩登本是邪教,想要造反,大哥得罪了彭大人的护卫,被马玉龙所杀,现在马玉龙被你诱到卧龙坞,也死在连环寨了。依我之见,两罢干戈,你把知府印拿出来就算完了。”金清一听此言,气得哇呀呀乱叫,说:“孟基,你满口胡言,一味乱道,印是我盗来的,打算要回去,你是在睡梦里。我今天既来,非得把这几个人拿去开膛摘心,给我兄长祭灵,也才对得起我的知己朋友。”吩咐左右,谁先过去给我拿住孟基。 话犹未了,水八寨的水中蛇谢保,一摆手中单刀说:“孟基,你吃里趴外,怎么算英雄?还敢把老寨主的船拦住,说长道短!”过去照孟基搂头就剁,老英雄气往上冲,拉出刀来,说:“谢保,你好大胆量,敢过来同老夫动手,谅尔有多大能为。”说着就跟谢保动手。老英雄武艺超群,三五个照面,一腿就把谢保踢在河内,用刀一指说:“金清,你要听我良言,两罢干戈,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别不知自爱。”金清哪把什么王法放在心上,说:“哪个去给我拿他?”谈犹未了,地理鬼焦智说:“老寨主,我到这里未立寸功,待我前去拿他。”金清说:“你去把他拿来,算你奇功一件。”地理鬼这小子耀武扬威,一摆虎尾三截棍,跳在船头,—声喊嚷,说:“孟基,你过来,待你家焦少寨主结果你这条狗命。”孟基一瞧不是连环寨的人,一摆手中刀,说:“哪来的野贼,胆敢这样无礼,待老夫拿你。”说着,往前一赶步,抡刀直奔贼人。地理鬼这条棍有神出鬼没之巧,老英雄倚仗精明强干,两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就听正东上金鼓大作,喊杀连天。 原来孟家岭得了信,打虎将孟达知道他父亲跟金清开了仗,俗语有云:“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孟达赶紧调齐了三十号战船,带了孟家岭久习水战的八百水兵,由孟家岭赶到这里。 孟达一瞧他父亲正跟地理鬼焦智杀得难分难解,眼睛就红了,怕父亲年迈,不是贼人的对手,一摆手中铁棍,大喊道:“贼人休要欺我家老寨主,待少寨主前来拿你。”独角鬼焦札一看,恐怕兄弟受敌,一摆三截棍过来敌住了孟达。两下里正杀得不分胜负之际,由青莲岛又撑出一只小船,船上董妙清手拿铁扫帚,带着碧眼金蝉石铸等人,各执兵刃。 清风道一见,说:“师父,那边的一伙人我都不怕,没有我的对手,待我单人一条小船过去,结果那些该死之辈。”用刀一指,过来一只小船,他飞身跳上去,说:“对面石铸听了,你等哪个过来和我比并三合?”石太爷自向师父学会了救命三棒,尚未施展,今日初出茅庐,一摆棒跳过去说:“来来来,我和你战三百合就是了。”那清风抡刀就剁,石铸把杆棒一变招,就把清风摔了一个筋斗。清风站起来说:“他是我手下败将,今日怎么会叫他把我摔了个筋斗,我再来和他见一个胜负。” 想罢,抡刀照定石铸又是一下。石铸一改招,又把他摔了一个筋斗。清风也不知石铸是怎么一段缘故,吓得自己也不敢过去了。飞云说:“道兄,你别过去,我看石铸大非昔日可比,必受了高人的指教。”清风甘拜下风,站在船上发愣。金须道赵智全一看徒弟败回,甚是有气,说:“清风,你不必着急,我去拿他。”把怀中的宝剑一顺,说:“对面小辈,你就叫碧眼金蝉石铸吗?来吧,你跟我战个高下。”一个箭步跳在船头之上,把宝剑一摆。石铸一看,心中说:“这个贼道定有惊人之艺,我和他交手必须小心。”一摆杆棒,跳在船头。不知二人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四回 世外人一怒开杀戒 金钱豹反目战孟基 话说金须道赵智全见清风不是石铸的对手,自己一怒,手持宝剑跳过去,石铸抖杆棒照老道身上就缠,打算要把他摔倒,焉想到这老道有神出鬼没之能,走了好几个照面,竟未缠着,自己倒累得热汗直流,口中带喘。石铸见老道一剑奔哽嗓咽喉而来,自己着忙,一闪身,竟被老道扎在左肩头,红光皆冒,鲜血直流,吓得赶紧跳下水去,回到本船。董妙清一看徒弟负伤,不由气往上冲,一摆手中铁扫帚,说:“好孽障,竟敢伤我的门徒,待我结果你的性命。”金须道一看,说:“道友,你我都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何必在这是非场多事。” 董妙清说:“你既知道,为何前来杀害生灵?今天你休要想走。” 一摆铁扫帚,照定赵智全就打,赵智全摆宝剑相迎,两个老道各施所能,杀了个难解难分,把金清那样的英雄都看得愣了。 这边孟基跟地理鬼动手,老英雄一个反背倒劈势,一刀将地理鬼劈下河去。独角鬼见焦智兄弟受了伤,心中一慌,被孟达一棍打在左腿之上,连滚带爬,败回本船。这时怒恼了金钱水豹金清,一摆镔铁狼牙钏,大叫:“孟基休要逞强,老夫前来拿你。”孟基说:“金清你太不自爱,你我都是这样年岁了,我乃良言相劝,你竟不听,难道老夫还怕你不成?”金清拿狼牙钏照定孟基分心就刺,孟基把单刀门路分开,二人杀在一处。 忽然正南金鼓大作,喊杀连天,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过来了无数的战船。大家都吃了一惊,不知这些战船从何处而来。 书中交代,这内中另有一段隐情。自那天闹海蛟余化龙所说马玉龙落在卧龙坞,老英雄跟兄弟翻江鳌余化虎商议,有心要给马玉龙报仇,自己又恐人单势孤,中平寨兵多将广,倘若不能取胜,岂不枉费心机?他终日忧愁,也不敢叫姑娘知道,怕的是姑娘忧思,又出什么岔事。焉想到纸里包不住火,一两天的工夫,余金凤也就知道了。余金凤那天正在后面同余彩霞说话,听见家人谈说马玉龙之事,犹如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断索崩舟,心中一阵难受,想丈夫已死,自己还有什么活路! 定要跳卧龙坞,与丈夫死在一处。幸有余彩霞和她婶母苦苦相劝,说:“你就是死了,又该怎么样呢?总要想主意给姑老爷报仇。” 余金凤一想也是,这才来到前面见余化龙说:“爹爹既然把女儿终身许配马大人,咱们现在连环寨,马大人死在卧龙坞,爹爹为何置之不问,这是什么心思呢?”余化龙说:“我前者跟你叔父商议,打算给姑老爷报仇,只怕人单势孤,再说咱们跟金清总是多年的老街旧邻,为这件事不好伤了面皮。”余金凤听了就说:“爹爹怕伤邻居,自己的至亲骨肉倒不要紧。 孩儿终身怎么办?爹爹要不管,孩儿也不能活了。“余化龙说:”女儿好糊涂,我并非不愿意报仇,只是那金清势派太大。“ 余金凤说:“不要紧,马大人公馆内也有些朋友,都跟他不错,头一个就有他师兄金眼雕,你老人家一去,众人必来给他报仇。” 余化龙说:“我去是得去的,不然叫人家想着,我跟马大人骨肉至亲,怎能不管。女儿,你只管放心,我这就上公馆去约请众位差官,帮着我来报仇。女儿你到后面去吧,不要着急,千万不可自寻短见,老夫这把年纪,指望你一个,你要一死,老夫该当如何?”说着话,父女都落下泪来,甚为可惨。余金凤本来疼爱父亲年迈。无依无靠,又想着给丈夫报仇,真是进退两难,心如刀剜,无奈回到后面去了。 余化龙便跟余化虎商议,派手下人预备五只船,带着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一同前去。如能从公馆把众位差官请来,叫余化虎调齐了兵,给打接应。老英雄分派停妥,少时手下人回禀:“船已齐备。”余化龙这才带着余得福等四人出了余家坡,径奔四道套口。把守套口的寨主,知道是余家坡的老寨主,也不敢阻拦。这五只船展眼出了四道套口,飘荡如飞。老英雄心急似箭,催水手赶紧撑船,恨不能一时就到公馆。船到沙头镇,余化龙吩咐余得福兄弟四人在此等待。老英雄上了岸,一直扑奔庆阳府东门,逢人便上前打听。他来到公馆门口,说:“烦劳哪位进去回禀一声,我乃连环寨余家坡的余化龙,要见众位差官,有要紧事。”听差人说:“你暂且在此等侯,我就进去回禀。” 此时金眼雕众人正在公馆纷纷议论,曾天寿等人上余家坡,不知何故也没见音信。正在说话之间,听差人进来回禀,说外面有余家坡的余化龙前来,要见众位差官老爷。众人一听余化龙来了,甚是喜悦,赶忙出来接进护卫所,彼此见礼。还有未见过面的,邓飞雄都给引见了。余化龙落了座,金眼雕说:“曾天寿他们五个人上余家坡,你见着了?”余化龙说:“我没见着。”金眼雕又问:“老英雄,我师弟马玉龙到连环寨,可是真的死了?”余化龙说:“真死了。去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掉在卧龙坞,我才得着信。”老英雄就把所知道的事,如此如彼向众人一说:“现在我来请众位帮我去连环寨给马大人报仇,皆因我人单势孤,金清的党羽太多,不知哪几位肯去助我一臂之力?”金眼雕说:“我正要给师弟报仇。”刘云也要去给姑爷报仇。众人都要尽其交友之道。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说:“不必都去,公馆也得留人保护大人。我有二百子弟兵,马大人有二百子弟兵,可叫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刘天雄咱们几个跟着余老英雄去。”余化龙说:“好,我由家里带出五只船,现靠在沙头镇。”大众说:“那更好了。”众人商议好了,立刻各自收拾,带好兵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打发人去把四百子弟兵调齐。余化龙叫这四百人都暗藏在五只船的船舱里,外面插上余家坡的旗子,渡进连环寨去。众人商议:三更天叫银头皓首胜奎、神枪太保钱文华、小玉虎李劳、小神童官保调本地城守营官兵二千,去攻打连环寨,里应外合。商议妥当,余化龙这才带领金眼雕等人出了庆阳府,前去攻打连环寨,替马玉龙报仇雪恨。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五回 余化龙公馆调兵 金眼雕舍死报仇 话说闹海蛟余化龙,由公馆之内请了追风侠刘云、金眼雕邱成、笑面虎邱明月、伍氏三雄和邓飞雄,这八个人带着子弟兵四百名,分在五只船上。公馆之内,胜奎见过了大人,去调城守营的两千官兵。钱文华父子同胜奎、胜官保、李芳这五个人,雇了十只民船,泊于连环寨外,只等号炮一响,便里应外合,前去破寨。 且说闹海蛟余化龙带着这几位英雄,坐着五只兵船,到了头道套口。防守汛地的喽兵,看见船上之人的语音不对,面生可疑,赶紧跑进前寨禀报胡牛。胡牛在早晨已得了中平寨老寨主传谕,四十八寨都须先得禀报中平寨,领了腰牌令箭,方准出入。如无令箭,见私自出入者,不论是谁,均拿胡牛是问。 今天胡牛正在大寨,听喽兵来报,赶紧带着手下亲兵二百名,出了山寨。来到套口,把船一字摆开,朝对面一看,那五只船都插着余家坡的旗号。胡牛这才问道:“哪位寨主押船?今天有中平寨之令,勿论是谁出入,总得有中平寨的转牌,若有私自出入,拿我是问。”闹海蛟余化龙出了船舱,站在船头说:“胡牛,我是本寨的人,你还挡我吗?我是采办米面去的。”胡牛说:“老寨主有所不知,金寨主军令森严,若是违令,脑袋就长不住了。你既说采办米面,我得先往里通信,等海查出来查了,再放你进去余化龙尚未回答,邓飞雄就从船舱内出来了。胡牛一瞧,不禁吓得一哆嗦,这个人长得好似神判钟馗,头上青绢帕罩头,面皮微紫,两道长寿眉,一双碧眼神光照,准头端正三山俏,一部虬须项下飘,身穿洋绉裤褂,薄底靴子,他手拿红毛宝刀,将刀—指,说:”贼人好大胆量,竟敢阻挡船只,要知事务,趁此退去,牙缝里若说半个不字,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胡牛一听,气往上冲,单刀一摆,在船头金鸡独立,要跟邓飞雄决一胜负。邓飞雄一摆红毛刀,照贼人搂头就剁。胡牛见刀光闪灼,不敢用刀相迎,就往旁边一闪。这两人各施所能,喽兵喊杀助威,已有人去给二道套口打信。这个工夫,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和追风侠刘云都出了船舱,在船头上一站,每人各抱兵刃,就是金眼雕没有兵刃。只见邓飞雄那口刀神出鬼没,真有万将难敌之势。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胡牛的刀照定邓爷劈头剁来,邓爷的红毛刀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响,把胡牛的刀削为两段,吓得贼人战战兢兢,往旁边一闪。邓爷又使了一个野战八方藏刀式,把胡牛的发辫削了下来,吓得他飞身跳水,逃生去了。 这五只船一拥而上,喽兵都不敢拦阻,就闯进了头道套口。 来到二道套口,只见正北有二十号小船在山口挡住,为首一人乃是铁角何罗、手执双角,说:“余老英雄,你从哪里来?你竟带着外人的船只进这连环寨,真是吃里扒外。”闹海蛟余化龙用手中兵刃一指,说:“何罗,你趁此躲开,叫我们进去,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何罗一阵冷笑,说:“余化龙,你休倚势欺人,谅你有多大的能为。金寨主跟你故旧之交,孩童聚首,又是邻居,同在连环寨办事,你今不帮金寨主,反约外人来了,待我结果你的性命。”闹海蛟余化龙一听,气往上冲,刚要过去,旁边追风侠刘云说:“老寨主闪在一旁,待我拿他。”一摆宝剑说:“何罗,象你这样的无名小辈,也敢在我跟前发威!我等奉彭中堂谕,来给副将马大人报仇,你们这些贼人都是目无王法,倚仗连环寨地势险要,阻挡官兵,叛反国家,今天差官老爷带兵来到,尔胆敢拦阻!”何罗并不答言,一摆铁角,照老英雄劈头打来。刘云往旁边一闪身,把宝剑的门路一分,乃是十八罗汉剑,内有一手八卦篆文夺命连环剑,施展开了,敌人休想逃走,准死无疑。何罗一瞧老英雄步法精通,左右前后都是刘云,自己首尾不能相顾,他的双角就乱了,被刘云由后面一剑劈为两段。这也是贼人劫数已到,恶贯满盈,手下喽兵吓得四散奔逃,船便进了二道套口。 余化龙说:“咱们给他个迅雷不及掩耳,要叫金清得了信,把人调齐了,那四十七寨都帮着他。只有一个马德不帮他,却也不能跟他动手,他们是姑舅亲,只可以袖手旁观,都不能帮。”大家说:“咱们往里走吧,但能把金清拿住就好,算是给马大人报了仇,也就完了。如拿不住他,他一撒转牌,这件事就大了,就怕他起意造反,百姓又受刀兵之灾。”余化龙说:“我也怕这节,前者听说马大人死了,我有意报仇,就怕受他之敌。我在余家坡共招募有三千人,连我兄弟和两个侄儿、侄女儿几个人,也很有些能为,皆因金清手下党羽甚多,我才不敢大意做事,怕的是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正说话间,已到了三道套口。早有喽兵报了进去,金毛海马手执钩镰枪,点齐了四五百水鬼喽兵,将战船一字儿摆开。 他听人来报,说这批人刀劈胡牛,剑斩何罗,甚是厉害,现已杀进三道套口,海马就说:“了不得啦!你等快报中平寨老寨主,急速发救兵来,要不然,我也挡不了。”家人答应,坐着快船,立刻前去里面报事。海马来至山前,见有五只快船,都插着余家坡的旗子,上面有九位英雄。金眼雕邱爷站在船头,赤手空拳,说道:“众位,你们该瞧我的了。”海马说:“对面老儿,你不要自寻死路!海寨主有好生之德,不和你一般见识,快叫少年英雄前来与我动手。”邱爷一听,说:“好贼崽子,谅你也不认识老爷我是何如人也,绿林的贼人,闻我之名丧胆,你竟敢笑我人老!我人虽老,拳脚不老,还能制服你了。我家住大同府元豹山,姓邱名成,绰号金眼雕,江湖人称报应。你这小子,真好大胆。”海马见金眼雕未拿兵刃,用钩镰枪分心就刺。金眼雕一鼓肚子,诚心卖一手叫他瞧瞧。海马这一枪扎上,仿佛扎在石头上,把自己的手腕子都震麻了。海马说:“好家伙。”金眼雕说:“小子,我让你连扎十枪,瞧瞧老爷子老不老?”海马把枪一放,这是暗令子,后面一百喽兵就都下了水,各拿铁锤铁钻,打算要把船底钻漏,捉拿众家英雄。不知众人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六回 独行侠刀劈胡牛 老刘云剑斩何罗 话说金毛海马见五只船来得凶猛,他扎不了金眼雕,便把钩镰枪一放,喽兵水鬼知道这暗令子,下水就扑奔五只船来。 这船上的水手,都是余家坡的,见水花一滚,就说:“老寨主,了不得了,水里人来钻船底了。”余化龙这时抄起一根钩镰枪跳下水去,内中有精明的水手,也跟着下去了四五个,每人各带钢锥,都久惯水战。余化龙在水里一瞧,见两个头目,带着一百人往里边来。这两个头目能在水里睁眼看二三尺远,那一百人不过只能浮水换气,不能睁眼。余化龙把钩镰枪一顺,照水鬼肚子扎去,水里动手不能说话,贼人只觉一痛,一张嘴,咕噜几口水就死了。一连扎了十几个贼人,都是一喝水,肚子灌满,就往上漂起来。海马一看,就知不好,心中发慌。金眼雕说:“小子,我不叫你见阎王,老子叫你见水底龙王去吧。” 一伸手就把海马的衣襟揪住。海马说声“不好”,单手拿钩镰枪照老雕头顶就打。老雕伸手接住,一用力,就把枪拧断,哈哈大笑,说:“贼子,今天你休想逃生,叫你知道老爷的厉害。” 单臂一举,就把海马举了起来,吓得众喽兵一个个目瞪口呆。 金眼雕把海马脑袋朝下,要扔在水里,也是海马该死,却摔在船上,把脑袋碰碎,脑浆迸流,只吓得众贼胆战心惊,把船只往两旁闪开。 金眼雕等也不赶杀喽兵,催船往前,进了三道套口。只见水势甚猛,由大寨内奔流而下,这五只船是抢上水,一到螺蛳岛,就见火眼江珠已调了三百长箭手,一个个都是弓开如满月。 箭放似流星。江珠早听得探卒来报,他已尽知,一见这五只船进来,就叫长箭手放箭,想用这一阵箭把他们射了回去。刘云一看,把诸葛鼓一敲,只听当当一响,那船上的二百子弟兵各带藤牌竹炮,由里面出来。胡元豹手擎铁棍,说:“呔!小子们,我来给我兄长报仇。”这二百子弟兵眼都红了,要替马玉龙报仇。本来忠义侠平日待人有恩,故此能买动人心。他们一个个先把藤牌一顺,挡住长箭,然后把那竹炮的螺丝上好,装满了火药。对面的箭手,每人各有五六枝,容他们先把长箭放完。刘云二次诸葛鼓一响,一阵竹炮,—便把连环寨的喽兵打得焦头烂额,五零四散,火眼江珠下水逃命去了。 此时刘云督队进了四道套口,众人说:“老寨主,咱们先上余家坡,还是光上中平寨?”余化龙这才打发人,浮水到余家坡送信,就说众差官来了。忽见西北角青莲岛那边金鼓大作,喊杀连天,余化龙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派水手撑小船前去探听明白,回来禀报。小船前去探听,余化龙便将五只大船停住等信,只见正西来了一条小船,上面两个喽兵头目,都是六十多岁,一个叫余天保,一个叫余天禄,带着两个仆妇厂两个丫环,船上坐的乃是混海白狐余金凤和余彩霞。 只因余金凤见余化龙走后,自己一想,我与马玉龙两次洞房花烛,虽无夫妻之分,也有夫妻之名,我今天要亲到卧龙坞,给他烧几张纸钱,也算是夫妻—场。打发人出来一问,谁对那边的路熟?家人出来问过,有水军教习头目余天保、余天禄两人,都在这连环寨五十余年了,哪里水探水浅,他二人全都知道,便预备小船说:“我二人同姑娘去。”办好了祭礼,余金凤身穿重孝,余彩霞怕姊姊一哭,心中难受,也跳进卧龙坞,便跟着前去解劝。小船刚一出余家坡,余金凤就看见她爹爹的那五只船,渡着不少公馆的人,正在四道套口里的山边靠着。金凤由舱里出来,叫水手喊嚷老寨主答话。余化龙一瞧,说:“女儿,你上哪里去?”余金凤说:“爹爹,女儿到卧龙坞去祭奠马大人。” 这边刘云、金眼雕、邓飞难等一听,有如万把钢刀扎在心头,前几天众弟兄还在一处盘桓,焉想到今日却再也不能相见了。余化龙说:“女儿,你回来吧,那卧龙坞水势甚狂,船也停不住,等我把金清拿住,设法打捞马大人的尸首,拿金清的人头人心祭灵。”余金凤不听,说:“爹爹,我不能回去。我二人夫妻一场,他死了这几天,连一张纸钱都不给他烧,我心中如何过得去?”余化龙也拦不住,知道女儿的脾气,就嘱咐余天保、余天禄二人,要好好照看姑娘,千万不可到岛口去,那里水势甚猛。余天禄答应说:“不用老寨主分心,我二人知道。” 那余化龙一看刘云哭了,邱成、邓爷也在船上放声大哭说:“马贤弟,你死得好苦,我等先前要知道,怎么也不叫你自己来探这连环寨。”邓爷哭得更痛,说:“义弟,你我自结拜以来,情投意合,言和语好,知己之交,不想中道相弃。我今来给你报仇,杀了金清,我要学一辈古人,自刎身亡,到地府去寻找贤弟,你我再叙离情。” 众人正在悲惨之际,只见对面探子船来报说:“前面是金清在截杀众差官,你等快去。”余化龙说:“好,你等开船。”这五只船到了青莲岛左近一看,但见金清正与孟基杀得难解难分,董妙清跟赵智全二人也不分胜负。水八寨贼人一瞧余家坡的船来了,都以为是救兵来到。余化龙这五只船,就由金清的船边挤了过去。船到当中,碧眼金蝉石铸一瞧是伍氏三雄赶到,再一瞧,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和金眼雕也在船上,就知道救兵来到了。傻小子纪逢春一瞧,说:“石铸,你爷来了,那个绿眼珠的。”石铸说:“傻小子,什么东西?他是爷爷。”说着话,这边大众就喊。石铸说:“众位不必喊,既来了,咱们大家合力同心,给马贤弟报仇。马贤弟确已死在卧龙坞,那里鹅毛俱沉。” 飞云、清风一瞧来的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吓得战战兢兢,心想:“要是打了败仗,准得被获遭擒。”这边石铸说:“邓大哥,你帮个忙吧,快去跟金清动手,孟老英雄已斗得浑身是汗,看看要败,别人又敌他不住,非你不可。”千里独行侠一听,把红毛刀一顺,说:“孟老英雄闪开,待我捉拿金清。”众家英雄大战青莲岛,要给马玉龙报仇。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七回 子弟兵水战胜金清 青莲岛马德泄机关 话说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把孟基叫开,要过去接战。金清把狼牙钏一顺,问:“来者你是何人?”邓飞雄通了名姓,说:“金清,你趁此快把知府的印送出来,如若不然,尔等休想逃生。”金清说:“你们都是彭大人的差官,来到连环寨要印,是余化龙把你等带进来的吧。”邓飞雄说:“不错。”金清说:“邓飞雄,我看你也是个英雄,知府的印是我盗来的,这么办吧,三天的工夫,你能盗了回去,我姓金的束手就擒,三天盗不回去,你又当怎样?”邓飞雄不知金清用的是稳军之计,自己一想,要不应允他,我还算什么英雄?想罢,说:“呀,对面金清,你的话也难不住人,我三天之内,就依你盗回印来,你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交给我们,你自己也束手就缚,我带你见彭大人去。”金清说:“那是自然,既然如此,你等收兵,咱们不必打仗了。”金清吩咐鸣金收兵,此时西北角上,天气也阴上来了,邓飞雄这才撤队。 孟家岭的兵和余家坡这五只船,就在青莲岛扎下了一座水师营。余化龙叫余得福、余得寿回余家坡去帮他父亲照料山寨,就怕金清暗施诡计。老孟基又到孟家岭调来了久惯水战的二千精兵。余化龙也由余家坡调来二千兵,一共四千四百兵在青莲岛屯扎。余化龙说:“这兵若无头自乱,总得有一位执掌军中大事,众人均听一人号令。”金眼雕说:“我不习水战。”刘云说:“我们地理不熟,不能为帅。”大众一商议,还是余化龙、孟基二人为帅,银须道董妙清为军师,碧跟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为前部先锋。安排已妥。众人说:“咱们今日努力破这连环寨,给马贤弟报仇,只准前进,不准后退,如违者按军令处治。”大家俱皆点头。众人说:“这印怎么盗法,知道它搁在哪里?”正在纷纷议论,有人进来禀报:“现有镇江龙马德求见。”众人吩咐有请。 马德自外面进来,见了众人,行礼完毕。说:“众位差官老爷,了不得了,刚才金清发下转牌,把四十八寨的寨主请到中平寨合约,给我去送信,我也不好不去。此事多有碍难,倘要派我打前敌,见了你们该当如何?我不能不动手,可又不能跟你们动手,故此前来送信。现在他调了前寨的两位寨主,名叫金头太岁谢自成、矮金刚公孙虎,在外面把守二道、三道套口,每道套口又多添五百兵把守,以堵挡外面来的兵,还派截江太岁郭明,带五百人巡查四道套口。他调红果山的八猴,带四千兵到他寨内,又调凤凰山的八鸟。带四千兵也到他寨中。后八寨的金毛狮子吴太山,带着六千兵,就在中平寨后头管理粮台。我们前五寨的人,有三眼鳖于通、闹海金甲王宠、翻江龙马海、探江龙马江,连我大概是派下了先锋。我先来这里送信,他打算把你们困在此处,让众位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还有一件事,那知府的印,非得大有能为的人,会下水的,还得拴上绳才能下去。那印在孽龙潭卧龙坞,由灵石峰扔下去的,你们要先把连环寨办理完了,再去捞印。”碧眼金蝉石铸说:“不用,今天晚上就去,这灵石峰你认识?”马德说:“我认识。”石铸说:“你认识便好,天晚坐一只小船,你同我前去捞印。”马德说:“好,我也不走了,今天晚上先同你去捞印,再设法战金清,要不把他战败了,他也于心不服。” 等到天晚,马德同石铸带着八个水手,坐一只小船由这里起身,在月色朦胧中,展眼之际就绕道中平寨,到了孽龙潭,只见波浪翻涌,水势甚大。这个地方怎么会鹅毛俱沉?原来是水到这里就打转,勿论什么东西,往下一转,沉下就飘不上来。 石铸瞧了一瞧,伺道:“马德,灵石峰在哪里?”马德用手一指,说:“那就是灵石峰。”石铸看这地方寒风逼人,往东南一望,是一带高山。马德说:“那山水流到这里,就叫孽龙潭。” 马德把船靠在北山根,这地方水势甚为汹涌,要再往东南出去半里,船就回不来了,抢水又没有水的力量大,被水一冲就进了卧龙坞。石铸自己到了灵石峰之下,跳下水去,顺着山根慢慢寻找。他一想:“这印要被水冲到卧龙坞去,可就找不着了!” 自己在水底睁眼一瞧,借着星光月辉,水底也是亮的。石铸是两只碧眼,神光最足,往下面找了足有一个时辰,仍然渺无踪迹。石铸甚为着急,心中暗想:“这印要找不着,还不定得怎样呢?多少人舍死忘生,都是为印来的。”心中正在着急,见眼前仿佛有一道红线,急忙走到切近一看,原来正是拴着知府印的那一块红绸子。石铸心中甚为喜悦,伸手把印拿住,这才浮出水面,回到船上。石铸说:“我把印得到了。”马德说:“好,这总算没白来。” 马德吩咐水手开船,回到青莲岛,见了众人。大家听说印已找回,心中甚为喜悦,说:“咱们要再把副将马大人的尸首找回来就好了。”石铸说:“金清不知世务,强要扭着行事,谅这连环寨能有多少人,敢这样造反!”余化龙说:“马德,你也不必在这里,我给你一个主意,你去见金清,讨一枝令箭,就说上庆阳采办军粮。我派姚广寿、曾天寿、魏国安帮你去到庆阳沙头镇,那里有神枪太保钱文华父子,同胜奎、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带着二千官兵,在那里等候接应。你四人到那里见了胜奎,叫他把官兵旗子卷起来装扮成米面客人,混进四道套口。那时咱们合兵一处,再和金清决一胜负。我想金清一败,别人自散,断不能替他报仇雪恨。”众人一听余化龙言之有理,马德便带着三人,坐小船先到自己寨中。把三人安置好了,然后又坐着小船去见金清。 书中交代:金清跟邓飞雄打了赌,原本是稳军之计。回到中平寨,赵智全就说:“老寨主,这件事你做得太粗。”金清说:“不然,我看这些人都是来给马玉龙报仇的,因有闹海蛟余化龙勾串,当下我的人又凑手不及,若跟他等动手,未必准能取胜,故此以盗印支吾他们。”赶紧叫手下人去办转牌,立刻就把转牌办好了。当时先到各处送信,说老寨主有令,请到中平寨有大事相商。各寨得信,全来到了中平寨。金清说:“现在有孟基、余化龙吃里扒外,说咱们是贼,反去帮着彭大人,故此我把众位约来,跟他决一死战。”众人都说:“随老寨主吩咐就是了,我等任凭调遣。”金清一听,甚为喜悦,说:“众位既肯帮助我,定规三日后开兵,你等各把兵船调齐。”金清要大起群寇,捉拿众位差官。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八回 孽龙潭石铸捞印 卧龙坞余氏祭夫 话说金清跟众寨主合约好了,打算跟众位差官决一死战,把孟基、余化龙家赶出连环寨,方趁他的心意。商量好了,有马德前来禀见说:“大军一动,粮草当先,咱们连环寨的粮米,不甚足用,请老寨主早作预备。”金清说:“马德,采办米粮之事,别人也不熟,就差你去办理好了,算你奇功一件。”马德答应,领了令箭下来,回归本寨,自己心想:“金清总算中他之计。”这才对三位太保说:“跟我走吧。”带着十只大战船,每只可乘二百人,每船带四个水手。 马德同三位太保押着船刚到螺蛳岛,截江太岁郭明就迎过来说:“马寨主上哪里去?老寨主军令甚严,如违令者,按军令示众。”马德说:“我奉老寨主之令,前去采买米面。”郭明说:“可有令箭?”马德说:“现有令箭。”郭明看有令箭,说:“马寨主不要见怪,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我是奉老寨主之令,都要查明。”马德说:“这是差事,我不怪你,吩咐放行吧。”郭明便叫手下人放马德这十只船出去。 这里离沙头镇十数里,展眼就到。马德一看,沙头镇旗幡招展,有些兵船在这里住扎,一问正是神枪太保钱文华带领。 马德吩咐靠船,同曾天寿、姚广寿、魏国安三人来到营门。往里一回说,钱文华等迎接出来,把四个人让了进去。胜奎、钱文华就问:“马大人是否真死了?所去的人,都是怎么一段事?”马德就把赵勇、曾天寿定亲遇救之事,从头至尾述说一遍。又说:“现在奉余化龙之令,叫我以采办米面为名,在中平寨讨了令箭,把官兵渡进去,里应外合,拿住金清,就算给马大人报仇了。”胜奎说:“好,咱们何时进去?”马德说:“今天别去,明天回去时,可叫官兵藏在船里,号炮一响,我们进去往里一杀,这就好了。”大家商议停当,在沙头镇住了一天。 次日,马德带着十只船,把官兵藏在里头,他在船头一坐,自己以为官兵进去,大事可成。来到头道套口,铜头胡牛点兵方回,见有十只战船,其行如飞,直奔套口而来。他久在水面,知道船要载着粮米,能吃半尺水,这船轻浮,其中想必有诈,马德奉令买米,又如何能这等快呢?自己想罢,带着亲随人等来至河口,把战船一字儿排开,说:“对面马寨主,你是从哪里来?船上渡的都是什么人?”马德说:“我买的是稻米,你来船上看看。”胡牛说:“既是稻米,何必验看。”便吩咐手下人等开关,把船左右一分,马德的船就由当中进去。二道套口是金头太岁谢自成把守,见马德船来,立刻把河内挡住的船拉开,说:“马贤弟,你去了一日,竟把米办齐了。”马德说:“齐了。”话不重叙,一连进了四道套口。马德先叫魏国安去青莲岛送信,又派人去余家坡送信,都知会一声,然后他带着众人径奔正北山根之下。 早有巡察水路的都总管青毛狮子吴太山,到中平寨来把此事报与金清。金清一听此信,说:“好个马德匹夫,这还了得!我一起兵,要不把你捉住,你也不知道老寨主的厉害!水八寨之人,同红果山的八猴都伺候船只,我去和马德决一胜负。”说罢,他自领能征惯战的水兵三千名,带着十六寨英雄,直奔前面青莲岛来。 探卒报进水寨,余化龙说:“他既带兵前来,我等要齐心努力,把他捉住。”众侠义齐声答应,立刻各抄兵刃,一同出了水师营,将战船一字排开。只见金清带了无数战船,直奔青莲岛而来,左右十六家寨主,身穿水师衣靠,各拿兵刃。碧眼金蝉石铸站在船头,说:“金清,你说三天内把印捞出来,你就束手就擒。我已到孽龙潭把印捞上来了,你该怎么样?”金清倚仗手下人多势众,哪里把这些人放在心上,手擎着狠牙钏,说:“石铸,来来来,我与你较量三合,看你有多大能为。”石铸自跟师父学了救命三棒,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摆杆棒,跳过去说:“金清,你这厮好生无理,大丈夫说话,如白染皂,你说三天内把印盗走,就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捆上送出来,你也到公馆去请罪。你如今不但不请罪,反来耀武扬威,待我捉拿于你。”金清用狼牙钏分心就刺,石铸一闪身躲开,抖杆棒打算把金清扔一个筋斗,金清往圈外一跳,杆棒并未缠着他。 金清的狼牙钏又奔石铸左肩头扎来,石铸实不能躲,翻身跳下水去。 这里怒恼了飞叉太保赵文升,把三股烈焰托天叉一顺,打算拿这叉蠃他,照定金清分心就刺。金清用狼牙钏往外一崩,赵文升几乎跌在河里,只觉着臂膀发麻,那狼牙钏甚是沉重。 自己心想:“须要小心!我自生人以来,还未曾遇见敌手,今天遇见金清这厮,真有万将难敌之勇。”又走了三五个照面,赵文升只累得力尽精疲,不能取胜,就败了回来。飞刀太保段文龙想要替哥哥挡他一阵,就摆手中斩虎刀,照定金清劈头就剁,金清一闪,用狼牙例急架相迎。走了七八个照面,段文龙一飞刀砍去,金清一闪身,并未砍着。又走了三五个照面,段文龙已是热汗直流,自己败回本阵。金清一连赢了八阵,众太保个个发愣。此时金清洋洋得意,自以为倚仗他能为出众,无人敌挡,这边就怒恼了金眼雕邱成。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正打算拉刀过去,邱成说:“且慢,那一天你二人战够多时,未分胜负,待我前去拿他。”到了两军阵前,说:“金清,你可认得我?”金清见这个上阵不拿兵刃,赤红脸,白胡子的老头,样子很象金亮,不禁一愣。金清问道:“来者何人,休要前来送死。”金眼雕说:“小子,你不认识我,我乃大同府元豹山的邱成,绰号金眼雕,江湖又称报应,要知道我的厉害,速即投降。”金清一听,气往上冲,要与邱成比并英雄。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五十九回 战金清水寨大交兵 余金凤立志报夫仇 话说金眼雕道了名姓,金清虽然知道老雕的威名,却自以为能为出众,武艺高强,也不把老雕放在心上,说:“小辈休要说此胡言大语,尔有多大能为,待老寨主结果你的狗命。”说着话,一摆狼牙钏,照老雕分心就刺。老雕说:“好贼崽子。” 用手便把狼牙钏接住。二人彼此用力一夺,金眼雕力量无穷,金清焉是敌手,几乎栽倒,已被老雕把狼牙钏夺了过来,吓得金清翻身跳下水去。金眼雕哈哈一笑,说:“小辈,我只当你有多大能为,敢情就是这样,哪个过来与我较量一合。”金眼雕英名素著,这伙贼人都是前者漏网之贼,知道邱爷的威名,无人敢过来。余化龙吩咐手下兵丁一齐拥上,这一场厮杀,只杀得船头之上人头乱滚,血染水红。天有未末申初之时,西北一块乌云直上天际,少时大雨如注,两下各自罢兵。 余化龙回到水寨,吃完晚饭,幸喜雨止了。众人聚在一处说:“金清兵多势大,急不能服,咱这里连官带兵六千余人,也不算少,竟自不能赢他。他四十余寨都调齐了,也有数万之众,要是一反,真乃国家心腹之患。”邓飞雄说:“我明日到两军阵前,必要将他捉住。”说着话,已有初更时候,大家安歇。 金眼雕同伍氏三雄、邱明月五人在一只船上,方才安息,外面来了一个刺客,正是金须道赵智全。他在白天打了一个平和仗,一见金眼雕邱成,便勾起了前仇。自己一想:“我那座全真观铁桶相似,都坏在金眼雕之手,要不是他,我焉能闹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总是贼人之心,不想那都是他自己闹出来的祸。今天他这一想,便自告奋勇,要到水师营去刺杀金眼雕。这就来见金清,赵智全说:“老寨主,今天我在两军阵前,看金眼雕甚是骁勇,我来到此处还毫无寸功,晚间我到青莲岛去,把他等全皆刺死,以除老寨主心腹之患。”金清一听,甚为喜悦,说:“贤弟,你我知己之交,你既要去,须得小心,要把金眼雕杀了,我把连环寨的事与你平分督统。”赵智全说:“你我知己相交,何在乎那个?”金清吩咐摆酒,说:“贤弟,我给你送行,敬你三杯酒,以壮英雄之胆。你这一去,真要把这几个鼠辈一杀,明天我便一鼓而下。”金须道喝了三杯酒,自己背上宝剑,出了中平寨,带着两个久习水战的水手,架着一只小船,扑奔正北而来,到了余化龙的水师营。 天交初鼓之时,他把水衣水靠换好,转身跳下水去,往里面各船上慢慢探听,听到一只船上面,金眼雕与伍氏三雄正在准备安歇。他候至夜深人静,船上人多睡着了,这才躜身出来,轻轻由船后上去,慢慢的把大舱板子撬开一看,里面点着一盏灯,似明不暗,睡着五个人,正是金眼雕、伍氏三雄和邱明月,老道看罢,刚要下舱,拉出宝剑来杀这几个人,突然想道:“金眼雕身上有金钟罩,我这宝剑砍不动他。也罢!待我先把那几个杀了。”老道下了船舱,正要举剑,忽然由后面飞来一枝袖箭,正扎在他的头上。老道吓得往外一蹿,旁边有人往前一赶步,一腿把他踢了个筋斗,按住就给捆上。金须道一瞧,正是追风侠刘云。赵智全说:“刘云,你把我放开,咱们无冤无仇,况且也有一面之交,莫不成你就下达毒手,要我的命么?”刘云说:“我不能放你,我如不下毒手,你就下毒手杀了我的朋友。今天派我巡营,我得带你见见余、孟二位,他们要放你,我也不管。”金须道赵智全知道不成,也不便央求,说:“刘云,你是做什么的?”刘云说:“你要问我,我是奉余、孟二位之令,巡查前后营。”说着,把赵智全扛了起来,径奔中军大船。 此时余化龙、孟基二人尚未安歇,正在议论。孟基说:“余寨主,你看这件事,都是金清糊涂,要不是马大人死了,咱们也好说合,总算是多年的邻居了,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 如今马大人一死,他是皇上的三品职官,这就不好办了!“余化龙说:”你不知道,我把女儿给了马大人,现已过了门,我们是骨肉至亲。“孟基说:”我倒有所耳闻。“ 正说话间,有人进来禀报说:“刘老英雄捉住刺客了。”孟基、余化龙说:“请刘老英雄进来。”不多时,刘云进来问道:“二位贤弟怎么尚未安歇。”余化龙说:“事情烦琐,我们哥俩正在说事,不想兄台把刺客捉住了,不知是哪个贼人?”刘云说:“是金须道赵智全。” 余化龙吩咐手下人把赵智全带到里面来,说:“赵智全,你好大胆量,你在全真观时,也常到连环寨来,我三人与你有一面之交,你乃是出家人,在庙里享自在之福多好,为何来此做作恶行凶之事?现在金清又派你前来行刺,这是怎么一段事?说了真情实话便罢,如若不然,把你碎尸万段。”赵智全说:“余化龙,你若要问,我原本跟众差官没仇,只因金眼雕追我徒弟清风,后来马玉龙等一去,弄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我就是这个仇。”余化龙说:“今天要是把你放了,你是否还帮着金清造反?”赵智全说:“你要真把我放了,我就回全真观,如能把庙给我,我一定痛改前非。”余化龙说:“我也不害你,任凭你自便,你如回金清那里去,我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你了。你回全真观,官兵决不拿你。”说完话,便把赵智全放开。 赵智全口念无量佛,说:“别的我也不讲了,咱们他年相见,后会有期,我走了。”说罢,老道便下船去了。这二位总算做了一件好事,那老道坐着小船,诈出四道套口,离开了是非场,竟自隐遁而去。 这里余化龙又叫人往各船去知会一声,要小心留神,千万不可大意,适才已拿住了刺客。众人都听明白了,赵友义就说:“人家敢有人来行刺,咱们就没有一个去中平寨把金清拿来?”赵友义刚说完这话,只见一位英雄气得须眉皆张,更换了衣服,要前去刺杀金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回 捉刺客细问贼情 设妙计群雄被困 话说赵友义等人听说拿住刺客,便谈论起来:“人家有人敢来,咱们就没人敢去么?”话犹未了,旁边有一人说:“此乃小事,待我前去捉拿金清,管保把他生擒活捉,到钦差彭大人的公馆献功。”众人一看,乃是碧眼金蝉石铸。武杰说:“石大哥,你要真能把他拿来,余贼不战自退。”石铸说:“今天我不能去,明天再去,如其前来讨战,你我众人就跟他决一死战。” 书中交代:金钱水豹金清在大寨等候赵智全去行刺,一夜不见回来,心中甚是烦闷,便聚集众位寨主商议军情大事。内中有红果山八猴之内的飞刀太保侯起龙说:“老寨主不要忧闷,我想赵智全也不致被人拿住,其中必有缘故。我倒有一条妙计,愿在老寨主台前奉献,管保把前来的众差官全都困在连环寨。” 金清说:“你有什么妙计?快些说来,如果真好,我可以重用于你。”侯起龙说:“他们扎营都在北山根,老寨主可调后八寨的人,来与我们十六寨聚在一处,把他们三面一围,也不跟他打仗,老寨主只在外面巡寨,他要往西杀,咱们由东抄他的后路;他要往东杀,咱们由西面抄他的后路;他往北杀,老寨主就由东西两面去抄,叫他首尾受敌。他没法出来,人困马乏,粮草又不能进去,那时咱们大杀一阵,就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金清说:“既然如此,把青毛狮子吴太山等八个人调来,今天也不必跟他打仗,安置好了,明日你们红果山在东边,后八寨围西边,水八寨在北,我带着凤凰山的八鸟在外巡风,围他一些日子,他的粮草一断,就可成功。”接着,他把众位寨主全都请到大寨,大排酒筵。众人到齐,金清又把此计向众人述说一遍。众家寨主说:“老寨主请放宽心,量他们有多少人,余化龙自己以为勇猛,老孟基老而无能,董老道不知事务,他们三共不过几千之众,咱们这四十八寨,每寨三千人,就有数十万之众,要打他两家,不费吹灰之力。”大家商议好了,酒散后各归本寨,调齐兵船,静等明天开兵。金清自己也喝得醉醺醺地站起来,回归后寨,有人伺候他安歇了。外面喽兵巡更守夜,严加防守。 书中交代,碧眼金蝉石铸浮水来到船的左近,侧耳叶听,三五成群,二五一伙地正有人说话。一只船上有个人说:“刘大哥,咱们这大寨怕要坏。”那人说:“当初老寨主就不应害忠义侠马大人,把他诓在卧龙坞,这才惹得刀兵四起。这孟家岭和余家坡,如今竟帮人家。董老道跟咱们老寨主交好,每月给他庙里二石米,十斤海灯油,给他修庙,还是少寨主的师父,如今也成了仇人,帮着办差官跟咱们打起仗来了。你少说话吧,屋里说话,外头有人听,倘被巡寨的听见,一回禀老寨主,这个乱就大了。今天老寨主在大寨请众位合约,就不叫说,你偏说。”石铸听了听,不再言语了,这才轻轻上了岸,扑奔中平寨。 他蹿越房脊,身体玲珑,如走平地,到了后面一瞧,这个院子是中平寨前山的北跨院。石铸来到北房的前坡,一个珍珠倒卷帘,往房中一瞧,靠北墙一张八仙桌,墙上有一张字画,一边一副对联,上面写的是:“时来风送滕王阁,运去雷轰荐福碑”。八仙桌上搁着一盏蜡烛灯,椅上坐的正是金清,在桌上趴着,胳膊底下压着一本书,仿佛瞧书瞧困,睡着了的样子。 石铸一想:“我进去先给他一刀,在腿上或膀子上伤他一处,把他按倒捆了,扛回营去,倒是一件奇功。”石铸胆子往上一撞,拉出佩刀蹿了下来,掀帘进去就是一刀。谁知这金清却是个假人,他脚底下一软,就落在翻板之下。底下有四人,值宿的头目正是飞云和尚。他见上面掉下一个人来,连忙叫手下人拿绳子捆上。飞云一瞧是石铸,不禁哈哈一笑,说:“石铸,你也有今日,和尚爷跟你仇深似海,回头我先拿你去见寨主爷,然后把你剐了。”石铸破口大骂,说:“石大爷中了你们诡计,该杀该剐,石大爷认了命了。”候至天亮,金清升座大帐,飞云上去回话,说:“回禀老寨主,昨天晚上在迎晖轩捉住刺客,乃钦差彭大人的差官石铸。他前来行刺,已被我拿住,请寨主把他剐了,给我等报仇。”金清说:“把他带上来,我看看是怎么一个人物?”不多时,由外面把石铸押上来,绳捆二臂,众人叫他跪下。石铸破口大骂。说:“你们这些该死的囚徒,我老爷乃皇上的命官,焉能跪贼?”金清说:“我自有办你之法。” 即派精明喽兵十名看守,不准懈怠,如让贼人逃走,便拿这十人是问。十名喽兵答应下去。 不多时,外边有人来报说:“吴太山的八寨人已移在青莲岛安营;红果山的八猴带本部战船,在青莲岛东边安营;水八寨带本部战船,在青莲岛正南安营。”金清吩咐齐队,挑了战船一百只,带着凤凰山的八鸟,一直扑奔正北,来到余化龙安营之处。水八寨在左边,凤凰山八鸟在右边,金清在当中船上,带着飞云、清风和二鬼,将战船一字摆开。只见正北的闹海蛟余化龙、巡山虎孟基,早传下令来,派花枪太保、花刀太保、飞叉太保、飞刀太保带二百枪手,二百步兵挡住东面红果山的八猴;魏国安、姚广寿、曾天寿、钱文华四人带着马玉龙的二百子弟兵,挡住西南吴太山众贼;南面由余化龙、孟基、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着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冯元志、赵友义、银头皓首胜奎,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把队伍刚派好了,正要开兵,小神童胜官保用手往山坡上一指说:“邱爷爷,我干爷马玉龙来了。”众位英雄往东山坡一看,只见马玉龙头戴包耳护项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宝剑,后面还跟着一人,手拿镇铁钢杵,直奔大队而来。不知马玉龙从何而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一回 忠义侠巧遇猛汉 赛达摩怜惜孤儿 话说金钱水豹金清,带领前后左右四十八寨英雄,在青莲岛与闹海蛟余化龙、巡山虎孟基两下开兵。公馆的众位差官和老少英雄,知道马玉龙死在卧龙坞甚苦,要给忠义侠报仇。大家正要开战之际,胜官保用手一指说:“众位请看,马大爷来了。”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马玉龙怀抱湛卢宝剑,头戴包耳护项麒麟盔,身穿麒麟宝铠;后面跟着一位大汉,身高一丈,头大项短,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头上青绢帕罩头,身穿青绢裤褂,足下薄底靴子,怀中抱着降魔杵,从东山坡往北而来。 书中交代:马玉龙从何而来呢?那一天,他来探连环寨,大战金清,中了谎军之计,进到卧龙坞,那个地方鹅毛俱沉,他如何又能活了?这内中有一段隐情,人要不该死,总是五行有救。马玉龙本是忠心赤胆,为人正直,又何至遭这样的恶报。 原来马玉龙的船往卧龙坞撞去,水一打转,他看事情不好,急往水里一跳,倚仗着平生的武艺,水性高强,想要浮水逃走,不想水力甚大,由不得人力,被水冲着,忽然在水面摸着一根碗口粗的绳子。马玉龙抓住这根绳子,顺着往西南扑奔,只见前面透出亮光,便用手扶着绳子,扑向亮光来。到切近一看,见是万山丛中,山连着山,也不知有多远。 马玉龙正在发愣,只见由山坡上跑下一个人来,身高丈余,赤身露体,一身黑寒毛,来至切近,“哎哟”一声,说,“哪里来的这个小子,跑到这里来洗澡,爷爷这洗澡的地方,不许别人洗,你来洗澡,爷爷把脑袋给你掰下来。”说着跑了过来,甚是凶勇,就要揪马玉龙。马玉龙看他是一个浑人,不肯用宝剑伤他,待他伸手来抓,马玉龙用手一接腕子,底下一腿,就把那大汉踢了一个筋斗。马玉龙说:“你是何人,说明来历,我饶你不死。”这个大汉说:“你真有能为,能把你爷爷踢倒躺下,你要问我,我是这坞里龙王庙的和尚,我是带发修行的,叫孙宝元。”马玉龙说:“既是出家人,为何说话这般莽撞?你师父叫甚?”孙宝元说:“我师父叫赛达摩正修。”马玉龙说:“你师父可在庙里?带我前去见你师父。”孙宝元说:“我师父不在庙里,头七天就上九陵山采药去了。临走留下话来,叫我看庙,等着一个贵人,他姓马叫马玉龙,来探连环寨,在这里受困,叫我救他,就是我出头的日子。我等得好急,也没见个姓马的来。”马玉龙说:“我就姓马,你师父怎么告诉你的?” 那大汉一听,趴在地上叩头说:“我师父能掐会算,不拘什么事,总要应验。他叫我在庙里等着他,今天既是你老人家来了,跟我上庙里去吧。” 马玉龙这才跟着孙宝元,绕了两个山弯,来到了卧龙坞上面。这座庙是一层殿,东西各有配房三间。孙宝元推开角门,把马玉龙让进东配房,一看里面有几张硬木桌椅条凳。马玉龙问道:“你是哪里的人?因为什么出了家?家中还有什么人?是怎么一段情节,你说给我听。”孙宝元说:“这些事情我一概不知道,我师父走的时候留下话来,说你老人家要问我的话,这里写有一本书,给你一瞧,你就知道了。”说着进到里边屋中,拿出一本书来,搁在马玉龙的面前。马玉龙打开一瞧,心中方才明白。 书中交代:这孙宝元原是庆阳府东门外孙家堡人,他父亲叫孙殿荣,家业富有,娶妻韩氏。孙殿荣有一个表弟,名叫杨坤,自七岁父母双亡,家中无靠,就跟着孙殿荣攻了几年书。 杨坤很精明,也帮着料理些家务,到二十岁时,表兄孙殿荣死了,他就娶了妻子,与表嫂韩氏同居度日。那时孙宝元方才三岁,杨坤之妻刁氏对杨坤说:“你我在这儿过日子,将来表嫂一死,宝元也长大了,你又不姓孙,这分家业算谁的?”杨坤说:“算孙家的。”刁氏说:“你糊涂,我倒有个好主意,咱们把表嫂害了,小孩子懂得什么?把他一甩,这份家私还不是我们的么?”杨坤本来不是安善之人,听他媳妇一说,就把良心昧了,说:“你不用着急,这两天表嫂正病着,我给他买些毒药,把她毒死,她娘家也没人。”刁氏说:“很好。急不如快。” 两人商量好了,见韩氏病得沉重,便假装好意,买了毒药来把韩氏毒死,又买来衣衾棺椁,办了白事,亲友也不知道,就给埋了。剩下孙宝元,终日被他们打过来,骂过去,小孩子懂得什么。 这一天,孙宝元在街上玩耍,遇见赛达摩正修募化十方,从此路过。和尚本来有些来历,一见孙宝元长得不俗,又见乡中人三群五伙地凑在一处,纷纷议论孙宝元家中的事,说当初孙宝元之父殿荣,怎么拉扯杨坤,如今反被杨坤害了!赛达摩正修过去拉着那小孩子的手看了一看,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这孩子有不白之冤,叫他在家,恐怕还有大祸,莫如老僧发一个慈悲,将他带到山中,也可以叫他学点能为。”说罢,四顾无人,就把小孩抱起来,回到了连环寨龙王庙。养到六七岁上,便慢慢教他一些能为。这孩子天生的浑浊,教给他的能为,不过会了十之一二,但却有天生的膂力。正修没事,又去孙家堡把他家的事访得真真确确,常常对孙宝元说,无奈这孩子又记不住。他来到这庙中十四年,已经十八岁了,正修也教他练些水里的武艺,平常就在山里打野兽。他打来了鹿,把皮剥了,吃了肉,又将剩下的鹿筋拧了一根绳,有二十余丈长,用铁钉钉在石缝里,他揪着这根绳天天洗澡浮水,胆子越来越大。在东北这边,也是个山窟窿,他把绳子用大钉钉在上头,天天揪着绳子洗一个来回。马玉龙如不是摸着这根绳子,他也就死在这里了,这总是天意如此,该当早有人给他预备下来。 孙宝元把马玉龙让到庙里。马玉龙一看这本书,已把孙宝元家内的缘由看得明明白白。马玉龙看罢,说:“孙宝元,你师父留的这书,我看明白了。他去采药,叫我等他,你在这庙里吃什么呢?”孙宝元说:“我师父给我留下米了,我有打来的野兽肉。”马玉龙说:“我就在这里住几天吧。”一连住了四五天,正修也没回来,又等了两天,实在等烦了,这才问孙宝元:“你会使什么兵刃?”孙宝元说:“我使杵,还会打龟背驼龙爪,人送我外号叫云中虎混海金鳌。”马玉龙说:“你有个师弟,叫小玉虎李芳,你可认识?”孙宝元说:“我认识。”马玉龙说:“既然如此,你把庙门锁好,跟我奔连环寨去吧!”二人这才来到青莲岛,要大战金钱水豹金清。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二回 马玉龙独斗金清 水八寇败阵逃命 话说马玉龙带着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出了卧龙坞龙王庙,想要径奔连环寨。方一出庙门首,孙宝元说:“我师父来了。”马玉龙抬头一看,由西山坡来了一个和尚,身高八尺,被散着发髻,打着一道金箍,身穿百衲僧衣,面皮微黑,黑中透紫,相貌雄壮,真似达摩老祖。马玉龙看罢,止住脚步,等和尚来至近前,便上前躬身施礼,说:“久仰师父法名,如雷贯耳,今日得遇尊颜,真乃三生有幸。”和尚合掌当胸,打一问讯,口念南无阿弥陀佛,说:“对面原来是马大人,老僧今天赶回,就为面见大人,快请到庙中一叙,还有细情要讲。”马玉龙说:“好。”孙宝元又过去给师父叩了头。三人这才转身回到庙内,来至禅堂落座。 和尚复与马玉龙见礼,说:“我到九陵山采药,特意赶了回来,求大人格外留一分功德。大人这次脱险,老僧早已算定。上天有好生之德,大人回到军营,千万要留一分善念,连环寨虽然罪大恶极,大人不可杀戮太甚。”马玉龙说:“谨遵法师指教,我自生人以来,即便是在当年古龙山之时,也未妄杀一人。现在跟大人当差,已然高升一步,我焉能妄杀无辜?”正修说:“好,这连环寨四十八寨,罪在一人,余人可放者放,可从轻者从轻。”马玉龙说:“我等临时见机而作,决不能妄杀。”正修说:“我看大人五官清秀,将来必定显达,真乃国家柱石之臣。贫僧山野之人,妄谈国事,望求大人海涵。”马玉龙说:“多承法师指引迷途,谨当从命。我原打算今天径奔连环寨,把令徒带去,一来可以为我引路,如愿跟大人当差,我必尽力保举,将来也可得一官半职。”正修说:“好,此子家门不幸,有不白之冤,还求大人多加提拔。”马玉龙说:“是了,凭他这身能为,人也朴实,将来前途有望。”正修说:“今天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方才贫僧袖占一课,明天他等在青莲岛交兵,大人此去,正好可以解围。”马玉龙说:“是。” 这才叫孙宝元前去做饭。正修陪着马玉龙吃完了饭,二人对坐,又谈了些因果。马玉龙知是一位世外的高僧,便说:“老和尚,据我看来,人生世上,都是虚名假利,真不如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倒是一场乐事。”老和尚说:“凡事自有定数,大人是为了国家,非老僧可比。”二人说了半天,尽欢而散,各自安歇。 次日起来,用过早饭,正修说:“大人今天起身,奔青莲岛正好解围。”马玉龙叫孙宝元收拾自己的兵刃,给师父磕了头,叫他在头前带路。山路崎岖,过了几道大岭,远远就听见金鼓之声,震动天地。顺着山坡往西,绕过这道大岭,他一瞧,眼前正杀得难解难分。马玉龙一声喊嚷,说:“众位老爷们,久违少见,我马玉龙来也。” 闹海蛟余化龙一瞧马玉龙没死,自然心中欣悦。大家齐声说:“大人可好?”马玉龙跳上船去,把孙宝元向大众引见已毕,说:“众位闪开,待我与金清分个强存弱死。”余化龙说:“且慢,大人前者落到卧龙坞,怎么能活命?这位孙宝元又是怎么一段情由?”马玉龙便把以往之事,向众人叙说一遍。 金清见马玉龙没死,就是一愣,心说:“莫非他是神仙,我们这连环寨,就是会水的进了卧龙坞,也准得死,他竟能不死,实在奇怪。”水八寇一个个都胆战心惊,想着马玉龙的能为必然盖世。马玉龙赶过来,到了船头,说:“金清,你太不知自爱!你兄长无故帮着韩登造反,杀伤无数官兵,被我剑劈,死之不屈。你又叫你儿把印信盗来,是我误中了你的诡计,哪知道上天保佑,遇见了贵人,将我搭救,这就是吉人天相。你要知事务,立即息事罢争,把我们的人放出来,你自己到公馆请罪,大人有好生之德,也免生民涂炭之苦。你自己斟酌,若不听我的良言相劝,休得怨你家马大人做事狠毒。”金清说:“好,咱们两人开他一仗,如输给你,我甘拜下风,束手被擒;你如输给我,又该当如何?”马玉龙说:“我如输给你,就把人马退回,不打连环寨,两罢干戈,大丈夫一言出口,如白染皂。” 说着,这金清一摆手中镔铁狼牙钏,刚要过去,水里滚王墩—旁说:“老寨主闪开,待我拿这该死的囚徒。”一摆手中双刀,跳过来照定马玉龙劈头就剁,马玉龙用手中湛卢剑相迎,两个人在船头走了有七八个照面。王墩一想:“要在水里,凭我的水性可以赢他。”想罢,往水里一跳说:“马玉龙你来,咱们两个在水里战三百合,如若逃走,不是英雄。”马玉龙哈哈大笑,说:“哪个怕你?水里就水里。”说着话,跳下水去,一摆宝剑,照贼人刺去。两个人在水里走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一剑将王墩左耳削去,吓得这贼人抱头鼠窜逃走了。马玉龙不忍伤他性命,往后一撤身,王墩败了下去。这时又有浪里钻刘迁跳下水来,一摆钩镰枪,照马玉龙分心就刺,要替王墩报仇。 马玉龙闪身躲开,用剑相迎,两三个照面,一剑把刘迁左腿刺伤,这刘迁也逃命去了。马玉龙剑下留情,又把贼人放走。 书要简短,水八寇一个个跳下来,都不是对手,马玉龙一连战败八人,这才翻身跳上船头。金钱水豹金清一摆狼牙钏,照马玉龙刺来。马玉龙说:“金清,尔等一拥而上,你家马大人如用一个帮手,算我不是英雄。”金清并不答话,摆狼牙钏照马玉龙就刺,马玉龙用剑相迎。官兵和喽兵在两边擂鼓助阵,二人在船头上一阵大杀,彼此战了足有一个时辰。金清年迈,只累得力尽精疲,转身要走,打算要败回本队。马玉龙施展出野战八方藏刀式,一腿把金清踢下水去。贼人余党甚多,忙把金清救回。两边各自鸣金,收兵息战。 马玉龙率领大众,回到水师营内,到了中军帐,有金眼雕、伍氏三雄、刘云、刘天雄、邓飞雄、余化龙会合在一处,向马玉龙说:“此事该当如何办理?我等已然回明大人,带领官兵前来,无奈贼党甚众,屡次开仗,这连环寨亦非一时可破。”马玉龙说:“我想今天贼人败了回去,必生诡计,可先派人巡查前后营,护守粮台要紧。”这才赶紧传令,派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个人巡查前后营。晚上传了口号,中军帐聚众摆酒,大家给马玉龙接风压惊。正在吃酒之际,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又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三回 吴太山献计行刺 八太保捉拿贼人 话说马玉龙同着众人,正在中军帐开怀畅饮,交谈叙话。 天交二鼓之时,忽然一片声喧。书中交代:只因金钱水豹金清打了败仗,回到中平寨,就把前八寨、后八寨、左八寨、右八寨、中八寨和水八寨四十八寨的寨主一并调齐,在中平寨摆上酒筵。金清这才说:“众位英雄,我这连环寨有天生地长的出产,是万年不穷之地,各矿所出的金银,足够每年兵饷。只因我兄长跟彭大人作对,马玉龙领兵来搅闹连环寨,我若不一阵将他杀退,真乃连环寨心腹之患。他如今在青莲岛屯兵,也不能善罢甘休。再说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内中有青毛狮子吴太山说:“老寨主,我自来到连环寨,寸功未立,多承老寨主厚爱,派我综理八寨,今天我倒有一个浅见,要跟老寨主商议。”金清说:“吴大哥,你我系故旧之交,再者俱是绿林,现在就如同一家人,何必这样客套,有什么高见,快快请讲吧!”吴太山说:“我想马玉龙乃一勇之夫,年轻见浅,内中就是孟基、余化龙,倒是连环寨心腹之患。余者都是外来的,对这里的地面不熟,不足为虑。如能先把他两个除掉,就好办了。前番金须道赵智全前去行刺未成,被获遭擒,因此无脸回来见老寨主。小弟不才,愿带着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这七个人,今天晚上要快船一只,精明强悍的水手二十名,我等去到青莲岛,先派人烧他的粮台,然后刺杀巡山虎孟基、阔海蛟余化龙,叫他首尾不顾。这一阵要是成功了,明日老寨主率领大兵,再捉拿朝廷的差官,可不费吹灰之力。”金清说:“好,既是吴大哥肯努力上前,真是愚兄的左膀右臂。”吩咐家人摆酒,给吴老英雄助阵。金清拿过酒壶,亲自给吴太山斟了一杯酒,说:“吴大哥,请吃这一杯酒,以壮行色,今天真要把这件事办好,你我一世在连环寨同事富贵。” 吴太山连饮了三杯,直吃到初更时分。 吴太山把那七个人叫过来,向樊成说:“樊贤弟,你我原本是河南人氏,与金翅大鹏周应龙在紫金山啸聚,只因赃官彭朋升任河南巡抚,把你我害得竟无立锥之地。后来到了口外画春园,又被彭朋所害。如今到这连环寨,蒙老寨主厚爱,命我为一寨之主。人生世上,有恩不报非君子,有仇不报枉为人。” 大家说:“老寨主既然努力,我等愿助一臂之力,你我就此起身。”此时,二十名水手以及快船一只,早已备齐。八个贼人收拾利便,暗带短刀,金清送出了内寨门。八个人来到外面,上了船只。中平寨离青莲岛有十五六里之遥,朦胧月色之中,吴太山站在船头,往正北看去,只见一片灯火之光,锣鼓掌号,巡夜守更之声,空谷传音,听得甚真。吴太山说:“咱们的船,不要奔他的前营门,那里必有巡更守夜之人把守。咱们扑奔正东,绕道奔他的后营。”一个水手说:“如要奔正东,那里有座卧牛岭,底下有个黑角洞,可以藏几只船。咱们先把船靠住,我下水到官军营打探明白,再请众位寨主前去动手。”吴太山说:“甚好。我看你很伶俐,要把这件事办好,我必保举你做个大头目。你姓什么?”水手说:“我姓吴,叫吴长寿。我带一个人去,他叫宋尽忠,水性很好。”吴太山说:“甚好。” 这才拨船头来到卧牛岭,果然是一片山坡,底下可以藏船,相离青莲岛扎营之地,不过两箭之远。吴太山就叫吴长寿、宋尽忠二人前去哨探。两个人翻身跳下水去,很快来到官军营的船边,就听上面在问巡查口号。吴、宋二人见船上支着风灯,有人说:“刘大哥,今天这东边是咱们守汛。马大人已传下令来,说今天金清一败,他必施展诡计,晚上要不是来偷营劫寨,就是派水鬼来钻船底,再不然就是放火烧粮台,或者行刺,务须小心留神。”又听一人说:“二弟只管放心,马大人这样能干,咱们这里的英雄也不少,谅金清那些毛贼草寇,他不来便罢,若要来时,也是枉死城门挂号,钩魂帐上题名,不过只是送死。”这时正交二更二点,吴长寿、宋尽忠两人回到船上,说:“老寨主,前面果有预备,方才我二人听兵丁说,已派人巡查各处。”吴太山说:“好,咱们事不宜迟,管他有什么防备没有,胆小焉得将军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吩咐撑船贴到官军营的船边,叫樊成、马道青、戴成三个人径奔正北,去烧粮草堆。又叫唐治古、杨治明进中军帐刺杀孟基、余化龙、马玉龙。唐治古二人点头答应。吴太山这才叫他两个同伙吴铎、武峰,各拉兵刃,见一个,杀一个,先把为首的杀几个,再作道理。 且说樊成、马道青和戴成三人,扑奔正北,走了不到一里之遥,只见前头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得如同白日。有四个人挡住去路,正是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这四个人由西往东,曾天寿等四人由东往西,查到营门为度。忽见陆地飞行,过来了三个人。 刘得勇把枪一擎,刘得猛把刀一横,一声喊嚷说:“小辈哪里走?太保爷在此等候多时。”樊成一摆刀,说:“小辈趁此躲开,休要挡寨主爷的去路。”刘得勇抖枪照贼人分心就刺,樊成用刀一推,打算跟进又是一刀,不想刘得勇一撤身,使了个反背倒劈势,盖顶砸去,樊成躲避不及,一歪头,就砸在左肩头上,啪嚓一声,樊成几乎栽倒,已把肩头打肿。马道青摆刀径奔刘得勇,戴成也上前协力相帮。四家太保各逞雄威,与三个贼人杀在一处。船上兵丁皆都知道了,立时传锣下去,喊拿奸细。正在动手之际,只听得中军帐锣声一响,出来一人,说:“众位闪开,待我来。”樊成听说话之人声音洪亮,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来的那人,好似神判钟馗,身高八尺,挥着红毛宝刀,蹿了过来,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他在中军帐吃酒,忽听外面传锣一响,自己拿着红毛刀出来探听,见四位太保同贼子交手,他便一声喊嚷:“好贼,胆敢前来行刺!”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四回 众山寇闻败各逃生 金钱豹决意战侠义 话说邓飞雄手使宝刀,截住大斧将赛咬金樊成、赤发灵官马道青、赛瘟神戴成。这三个人正与四位太保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赶到说:“众位闪开,待我捉拿这些贼子。”一摆刀扑奔樊成,说:“来者贼人,通上名来,你家千里独行侠邓太爷,刀下不死无名之鬼。”樊成通了姓名,一摆鬼头刀,照邓飞雄劈头就剁。邓飞雄用宝刀一找,呛啷一声,便将鬼头刀削为两段。樊成见事不好,回身要走,焉能走得了?邓飞雄往前赶了一步,手起刀落,竟把那樊成削为两段。赤发灵官马道青一瞧,气往上冲,说:“好鼠辈,胆敢杀我兄长,待我拿你报仇雪恨。” 一摆手中朴刀,扑奔邓飞雄搂头就剁,邓飞雄用宝刀一迎,贼人撤身躲开,各施所能,走了七八个照面,被邓飞雄一脚踢倒,把马道青捆上。戴成想着要跑,已被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四个人将他围上。 戴成抖起精神,跟四人动手,走了七八个照面,被赵文升一飞叉刺在左胁,贼人翻身栽倒,被众人捆上,解往中军帐去。 这时忽听正南一片杀声,邓飞雄带了四太保又扑奔上前,来至切近一看,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得有如白昼,正是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四位太保跟两个贼人交手,一个身躯高大,一个矮小,正是金眼骆驼唐治古、火眼狻猊杨治明,彼此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一声喊嚷,说:“四位英雄,不要放走了这两个贼人!我们已然杀了一个,拿住两个了。”说着话,摆刀方要过去,就见正东上金毛狮子吴太山、双麒麟吴铎、并獬豸武峰三个贼人赶到。邓飞雄不能去帮曾天寿,便回身扑奔吴太山。吴太山带着两个同伙,正想要奔中军帐刺杀孟基、余化龙,给唐治古、杨治明打接应。走到这里,见前面灯光照得如同白昼,迎面来了一人,貌似神判钟馗,手持红毛宝刀,威风凛凛,挡住去路。吴太山把刀一顺,说:“来者你是何人?敢挡我的去路。”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道了名姓,就一摆红毛宝刀,扑奔吴太山而来。这老贼屡次漏网,其滑无比,当年在河南无恶不作,杀人无数,今天遇见邓飞雄,这也是天网恢恢,该当遭报。邓飞雄刀法纯熟,两个人走了七八个照面,宝刀已将贼刀削为两段。老贼回身要走,邓飞雄往前一赶步,一个反背倒劈势,竟把老贼劈为两半。吴太山一死,吴铎、武峰见事不好,转身逃命,焉想到刘得勇、刘得猛两人把吴铎截住,赵文升、段文龙两人把武峰截住。二贼一见,胆裂魂飞,段文龙一刀把武峰劈死,吴铎被刘得勇一枪扎死,就将三个人的头割了下来,交手下兵丁悬挂辕门号令。那边也早将唐治明、杨治古拿获。这八个贼人,是杀了四个,拿住了四个。 邓飞雄同八太保将这四个贼人解回到中军帐,面见马玉龙。 众人一讯问,这四个贼人也不敢隐瞒,就把吴太山在金清面前献计行刺,来烧粮台的话细说了一遍。马玉龙吩咐不必往下多问,把四个人绑出去砍了,叫军卒将首级号令营门。仍叫八太保巡查前后营,派邓飞雄护理粮台,诸事须要小心慎重。等候天明,再捉拿金钱水豹金清。马玉龙又派人在中军帐分前后夜值宿。众人安歇,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马玉龙等用过早饭,调齐了大队,径奔中平寨,要去捉拿金清。 书中交代:金清自吴太山等八人走后,又派红果山八猴巡查前后营,派凤凰山八鸟护守粮台。他同水八寨众人在中军帐安歇,自己翻来覆去,心如乱麻,想那八个人一去,要能够杀了马玉龙等还好,倘有不测,又该当如何?若弃走连环寨,竟无立锥之地。思前想后,一直到了三更,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正在心神恍惚之际,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自己的兄长滋毛水虎金亮。此时金清因把金亮之死忘了,忙问兄长从哪里来的?金亮说:“贤弟,皆因我一时被韩登所骗,误遭毒手。贤弟不可违抗天命,你的事也不好。我本有许多的话要向你说,天已不早,贤弟诸事都要忍让。”说完了话,回身就走。金清说:“哥哥慢走,我有话说。”连叫数声不应,自己正要追去,心中一急,睁眼醒来,乃是一梦。听听外面传锣,正交三更三点。自己心中忧惧,莫非这连环寨要把守不住,但我又岂肯让它落到他人之手?明天我调齐大队,跟马玉龙一死相拚,如得胜便罢,如不能胜,老夫便横刀自刎,以免被获遭擒。 直到天亮,早有探子来报:“吴太山等俱皆被获遭擒,人头号令青莲岛。”正说着,又有人来报:“三眼鳖余通、闹海金甲王宠两人弃寨逃走,不知去向。”接着又有人禀报:“前八寨的截江太岁郭明,前来禀报。”金清吩咐叫他进来,郭明来到里面说:“老寨主,大事不好了,现有镇江龙马德、探江龙马江二人不辞而走。”金清说:“好,别人见我事败逃走还可,唯有马德实在不该。罢了!我走了子午运,他等俱来跟随,如今见我消败,竟各自逃生,真乃可恨可气。郭明,你赶紧聚集众英雄前采,今天要跟马玉龙决一死战。”聚将鼓一响,金清升座大帐。水八寨的水里滚、浪里钻、水上漂、不沉底、翻江龙王、闹海哪吒、双头鱼、水中蛇八家水寇,连郭明都在两旁伺候。等的工夫不小,仍不见红果山八猴、凤凰山八鸟前来。派人前去哨探,不多时回来禀报说:“红果山八猴已逃奔孽龙沟,凤凰山八鸟也回归凤凰山去了。”这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赶到大寨,参见金清。金清说:“众位,现在就剩你我十几个人了,不走的,总算是我的心腹。昨天我打了一个败仗,马德竟不辞而别。老夫这条命不要了,众位可助我一膀之力,今天同马玉龙一死相拚。” 这才调齐兵船,挑能征惯战的水卒二千,俱穿水衣水靠,各拿三截钩镰枪。金清的船在当中,他手擎镔铁狼牙钏,金茂远在他的背后侍立。左边船上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截江太岁郭明,五个人各持兵刃;右边船上是水八寨的八位寨主,俱都戴分水鱼皮帽,穿水衣水靠。起队炮一响,扑奔青莲岛而来。今日金钱水豹非往常可比,人单势孤,要与马玉龙分一个强存弱死。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五回 忠义侠战败水八寇 飞云僧逃走尹家川 话说金清率领水寇和二千水卒喽兵,离青莲岛不远,见马玉龙已把战船排开,站在船头,怀抱宝剑,一干众家英雄,俱都是虎视眈眈。金清把狼牙钏一顺说:“马玉龙,今天跟你分个强存弱死。”马玉龙说:“金清,你是匹夫之辈,昨日你说要是败了,便跟我到公馆去请罪,今天你不应前言,真不知道自爱。”金清一闻此言,臊得面红耳赤,摆狼牙钏扑奔马玉龙说:“小辈,老夫与你一死相拚。”马玉龙用宝剑相迎,两个人就在船头大战了五六个照面。马玉龙把宝剑的招数一变,施展出八仙剑的门路,又是三五个照面,一剑就把狼牙钏削为两段。 金清吓得颜色更改,想着要走,才一转身,被马玉龙一腿踢在左肋。金清栽倒船头,被马玉龙生擒活捉。水八寇一看事情不好,个个翻身跳下水去,各自逃命去了。 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同截江太岁郭明坐着一只小船,扑奔正北山坡逃走。官兵齐声呐喊追赶,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这八个在前头顺着山坡呐喊:“飞云、清风、焦家二鬼,你等往哪里逃走?今天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你还想逃命么?”飞云一面跑着,一面说:“我自幼在这里最熟,只要过了这断梁山涧道,把铁索桥一拉,他们就不能追了。过去一到尹家川,那就是我的家。”清风说:“甚好,你我快走为是,这连环寨都不是他人的对手,何况你我几个人?”贼人正往前跑,八太保各执兵刃追下来了。 这座山高有四里,上面有一道涧沟,东西长有十余里,南北宽有四丈,有一条铁索桥放下来,连环寨的人能上尹家川。 飞云到了桥边说:“拉下来,叫我等过去。”值班的一看,原来是少寨主回来了。飞云僧老家是尹家川,那贼人连忙把桥放下来,请少寨主过去。飞云、清风等刚一上桥,追云太保魏国安等人也已追到,首尾相距不过五六步远。飞云等刚下桥,北边八家太保已上了桥。飞云直喊:“快拉桥。”手下人不敢不拉,一齐上前用力,大家一拉桥,就把八位太保拉了过去。八位太保此时再要回来,却也回不来了。众人说:“也罢,只好听天由命了。”那八太保奔到桥北,刚一下桥,众听差的各摆兵刃过来截住。飞云、清风等一直奔下山,往北逃窜去了。这些家丁如何挡得住八位太保,被刘得勇、刘得猛接连砍倒数个,余者俱皆四散逃走。八位太保往前苦苦追赶,要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住。 飞云、清风等一面跑着,飞云说:“只要我叔父在家就好办,倘若他老人家不在家,可就糟了!”清风说:“他老人家要不在家,会上哪里去呢?”飞云说:“那可没有准,他老人家时常出去访友。要不在家,就只剩我兄弟,他没有多大能为。” 说着话,转过山坡,在半山中一瞧,见一座大寨,寨外有二百多名喽兵,正在那里站立,一看见飞云,齐声说:“少寨主回来了。”飞云说:“后面有人追下我来,你等赶紧齐队,给我抵挡一阵。”说罢,带着清风等往里奔去,就看见他兄弟一枝花尹庆,正由里面出来。飞云说:“了不得了!后面有人追我下来。”尹庆说:“我先去堵挡一阵,你赶紧进去告诉老寨主,设法来拿他们。有多少人追下来了?可曾将桥拉起来?”飞云说:“追过七八个人来,已将桥拉上。”尹庆赶紧将手下二百多人一字排开,说:“兄长,快请进寨去,我堵挡一阵就是。” 他伸手抄了一口大砍刀,领着众人走了半里之遥,就见把守山洞浮桥的人赶来说:“少寨主,可了不得啦!你去吧,后边的人追下来了。”尹庆说:“不要紧,都有我呢。”正说着,对面来了八个人,都是虎背熊腰,威风凛凛。神枪太保钱文华在头前把枪—顺,说:“对面小辈好大胆量,敢把奉旨严拿的要犯放走,还敢挡住吾等的去路,快通上名来。”一枝花尹庆道了姓名,抡刀就杀,钱文华用枪一架,分心就刺。两个人走有五六个照面,那尹庆被钱文华一枪刺于左腿之上,回身就跑,电转星飞地往北逃命。曾天寿说:“咱们只过来八个人,不可大意,诸事俱要小心留神。”众人说:“这座山是尹家川,咱们把巡海鬼尹路通拿住就是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定然在此。” 正说之间,拐过山弯,就看见这座山寨是坐北向南,上面有盘道,寨门东西都是虎皮的石墙,插着旗子,甚是威武。有二三百喽兵在墙上把守,都是弓上弦,刀出鞘。赵文升、段文龙在前头说:“山上的贼人,你等要知道世务,快把飞云、清风等放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我等进去,杀个鸡犬不留。” 墙上之人也不答言,就往下放滚木灰瓶,八个人都不能上前。 曾天寿说:“你我人单势孤,这座山寨不能进去,只好仍由旧路转回,调来官兵,再攻打尹家川。”众人一听言之有理,仍由旧路往回走,赶来到那铁索桥一看,铁索、板木全都没了。 远远瞧见连环寨那边正在交兵,这八个人不能过去,甚是着急。 众人说:“你我只可绕道回去。”八个人便绕过尹家川,一直扑奔正北。 走了有六七里之遥,见前面有几十户人家。及至身临切近,一看是个码头,东西有五六丈宽,却无船只,便问这里的住户人家说:“这里莫非没船么?”那人说:“头些日子有船,这些日子没有了。你们几位要过去,今天先住在这里,明天我给你们找去。离这三里地面有船,我们去雇,今天你们就住店吧。” 众人一看,见路东就有一座店。八个人进了店,伙计让到了上房。此地乃是背道小路,由此过往的甚少。小伙计端上洗脸水,拿了一壶茶来。曾天寿就问:“此处叫什么地名?”伙计说:“这里叫白家港口。”曾天寿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可吃的,预备几样。明天还要烦你们雇一条船过河,上庆阳府可去得了?” 伙计说:“先喝点酒,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八个人也都饿了,摆上菜来,每人自斟自饮,喝了三五杯的光景,便头昏眼眩,一个个翻身栽倒。小伙计到外头说:“老寨主真有你的,一个也跑不了,都拿住了。”巡海鬼尹路通一听,哈哈大笑。 原来这方圆左右,都是尹家川的地面,属尹家所管。这是尹路通出的主意,料想他们回去,一没铁索桥,必奔摆渡口,先把船只移开,他们一见没船,必然就得住店,只要一住,便用蒙汗酒把他等拿住。尹路通先来到店中等着,叫几个伶牙俐齿的伙计在外面支应。一见八个人果然进了店,甚为喜悦。那八个人喝了酒后,翻身栽倒。尹路通吩咐伙计上了门,这才伸手拉刀,要结果那八个人的性命。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六回 八太保大闹尹家川 巡海鬼设计捉英雄 话说巡海鬼尹路通,拉刀正要结果八太保的性命,自己又一想,在这店中究竟不便,莫如擒回尹家川,再杀不迟。想罢,这才吩咐手下等,在外面预备杠子绳子,将他八人抬回尹家川发落。 暂且不表八位太保被擒。且说马玉龙在表莲岛大获全胜,拿住了金钱水豹金清,水八寇俱皆逃走。马玉龙景带领大队径奔中平寨,前去搭石铸。此时,那金茂远早把石铸放出,亲身来见马玉龙,自己情愿替他父亲一死,求大人格外开恩。马玉龙把众位英雄俱会合到中平寨,问余化龙此事该如何办理?闹海蛟余化龙说:“大人,凡事总要存一分好生之德,若论王法,此事如禀明钦大人,因他拒捕官兵,情同叛逆,理该凌迟处死。总因金亮结交匪类,金清也是无知,我等系多年邻居,土居三十载,无有不亲人,大人要肯留一分好生之德,留他一线之路更好。”银须道董妙清也说:“大人留一分德行就是了。”马玉龙一想,这才把金茂远叫了过来。金茂远上前叩头,孔寿也禀明了赵勇在此招亲之事。马玉龙说:“金茂远,你父子要按王法办理,拒捕官兵,如同造反,就该刨坟之罪。我等存一分功德,看在孟寨主、余寨主跟你们是多年邻居,今天我格处施恩,从轻办理。你父子若愿意打官司,就把你父子治罪;如愿认罚,这庆阳府的府城早该修理,命你父子出款项修城,另罚十万两银子,上交知府库,以备赈济贫民。”金茂远说:“大人施恩,只要把我父子释放,我等便遵命修庆阳城,交十万银子入知府衙门存库。”马玉龙说:“从此以后,再不许你等招聚匪类。” 这才吩咐手下人把金清放开,与孟基、余化龙见面,要三家不可犯心,又劝金清从此以后要循规蹈矩。 马玉龙吩咐金清,所有山中的出产地亩,该交租的,以后都要按季交租。那金清将十万两银子交马玉龙带回,又出五十万两交本地城守营开工。马玉龙叫孟基、余化龙监工,将余金凤仍然留在连环寨。诸事俱办理完毕,便带领众家英雄回转庆阳府,来到公馆。 大人病已痊愈,见马玉龙回来,甚为喜悦。这才问马玉龙那连环寨之事是如何办理的?马玉龙把已往之事,从头至尾一一回禀了钦差大人。大人说:“如此办理甚好,本阁这就起身。” 马玉龙说:“大人要起马,先叫徐、刘二位大人挑几个好差官,保护大人起程。此时尚有八个人去追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直到如今未回,我得赶紧去找。大人到宁夏府,我等必定赶到。” 大人说:“也好,你等也应该去找他们,我就带胜老丈、陈山、苏永禄、苏奎,还有徐胜、刘芳和众女眷,他们足以保我了。” 马玉龙转身下来,聚集众位差官说:“大人今天先走,就带二位苏老爷、胜老英雄和陈老丈。你我谁去寻找八位太保?” 石铸一想:“众位都跟我不错,内中又有我的师兄,我得去。” 便说:“谁跟我找去?”内中就有李环、李佩、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六个人愿去。石铸说:“事不宜迟,咱们这就起身奔连环寨后山,绕道上尹家川,去寻找这几个人。”马玉龙说:“你们几位先定,我们是今日晚上走一起,明天早晨走一起,找着他们几位,也不用回来,咱们大家在宁夏府会齐。”石铸点头答应。 七个人收拾好了,各带兵刃,又带上几十两盘费,就由庆阳府起身。石铸说:“众位,咱们奔尹家川去,道路不熟,天也不早了,总以早走为是,为朋友不能不受辛苦。”武国兴说:“唔呀,你我俱是外乡人,这道路不熟,非得有本地人不可,或者问问听差人,给我们开一路程单也好。” 正说话间,过来一个人说:“石老爷,你们要上尹家川,出庆阳府北门还有九十五里地,今天要去可太晚了。再说山路崎岖,也不好走,你们几位走岔了,倒反为不美。虽然你们几位为朋友着急,也实在无法。”石铸一看这说话的人,姓韩名叫登瀛,在庆阳府当差多年,很是老成。石铸说:“既是你对这边的道路熟悉,可开出一张路程单来,我们四更天就起身。” 韩登瀛说:“那可以,回头你们几位就去歇着,四更天我来叫你们。”石铸说:“甚好。” 正说着话,小火祖赵友义、小丙灵冯元志从外面进来说:“石大哥,你们明天上尹家川,还有追风侠刘云、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忠义侠马玉龙、金眼雕邱老英雄、伍氏三雄、小太保钱玉、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他们随后接应。你们几位头里走,只管放心,后面有这些人给你们助威。”石铸说:“你们诸位什么时候走?”冯元志说:“马大人说,三更天起身。”石铸说:“好,你们倒走在我们头里了,我们是四更天起身。你去告诉马大人说,不用这么忙,太早了,山路崎岖,不能问道,你们天亮再走不迟。”冯元志回去见马玉龙。石铸这里叫众人吃了点酒饭,安歇睡觉。 到了四更天,大众起来收拾枪刀,将行李装车,托人带往宁夏府。 石铸带着六个人由公馆起身时,天已五更了。出了北门,就是关厢,走到会仙亭门首,天气尚早,还未开门。一出了关厢,是三条路,一条路奔正北,是去宁夏府的大道;一条是去东北的小路,奔尹家川;一条道奔西北,到张家沟。石铸带了众人,奔上去东北的小路,一看两旁都是高峻的山峰,前岭接后岭,曲曲弯弯,忽高忽低。石铸在前头带路,正走着,不觉天光已亮,红日东升。石铸说:“要按路程单,眼前是望儿山,过去是天汉山,再往前就是青牛溪,咱们到青牛溪吃饭吧。”孔寿、赵勇说:“任凭大哥分派。”众人说着话,又往前行走。赵勇说:“这次破连环寨,马大人总算是一分德行,要认真办,得死多少性命呀!”石铸说:“为人总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心狠意毒。”正说着,又往前走有半里之遥,众人抬头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七回 纪逢春贪色惹祸 乔五虎拷打差官 话说石铸领了六位英雄,一路交谈,只见前面山路崎岖,高低不平。正往前走,猛然见无数的男男女女往东北扑奔,不知所为何故。石铸上前问道:“众位哪里去?”内中有人说:“那边乡庄唱野台戏,我等都是去看戏的。”石铸一听,这才明白。众人又往前行走不远,见一座乡庄地方,也有买卖酒户不少,搭着戏台,尚未开台。石铸同着众人,由戏台西边走进一条街,见路北有一座饭店,七个人进到后堂,找了一张干净桌子坐下。跑堂的过来说:“众位老爷要什么吃?”石铸说:“我们乃是远方来的,不知道此地的风俗。”伙计说:“众位是来听戏么?”石铸说:“可不是。”堂倌说:“要什么吃的?”石铸说:“你随便给我们煎炒烹炸,来七八碗菜,先给我们来二斤酒,我们吃饼,越快越好。”堂倌回身下去,工夫不大,便把酒莱和饼都来齐了,会吃酒的吃酒,不吃酒的就吃饼。傻小子纪逢春狼吞虎咽地先吃完,自己就出去了。石铸想着他是出去绕弯,门口瞧瞧又有何妨,大众只顾喝酒,也没人跟他出去。 纪逢春出了饭馆,溜溜达达地来到戏台底下。此时方才开台,靠着戏台东边,有个看台,台上有好些少妇长女,内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生得一张梅花脸,杏蕊腮,那瑶池仙子、月殿嫦娥也不如她。傻小子纪逢春一瞧,两眼发直,目不转睛。 正赶着那美貌妇人一口唾沫,吐在了他的嘴里,纪逢春一张嘴就咽了,傻小子还直嚷:“好香。”上面的婆子、丫环都瞧见了。婆子说:“五奶奶,可了不得,下面有个混帐人,你刚才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他嘴上,他咽了直嚷好香。”上面那妇人一听,臊得脸一红,说:“哪里来的野男子,到这里来撒野,快叫人打他。”旁边的家人说:“我给庄主爷送信去,哪来的这野小子,我们这里没有这样人。”家人下了看台,就往北走了。 书中交代:这个地方叫乔家寨,今天是乔家五虎母亲的生日,写了一班戏做寿,来的亲友不少。这一家本是财主,看台上是乔家五虎的家眷。刚才吐唾沫的那个妇人,正是花驴贾亮的女儿,给小白虎乔信为妻。家人跑回家中一报信,乔家五虎拿着花枪,带了十几个家人,就找来了,远远瞧见了纪逢春,家人说就是这个人。小白虎乔信说:“哪里来的野雷公崽子? 看五爷的枪。“分心就刺。纪逢春一闪身,掏出短把轧油锤,说:”好小子,你敢和爷爷动手,待我结果你的性命。“他把手中的轧油锤一摆,那镇山虎、跳涧虎、独角虎都要过来动手。 这一阵大乱,戏也打住了,街上嚷成一片。饭店内石铸等人也听见了,不知是什么事,内中就听得有人说:“你瞧,乔家五虎他家的五奶奶,由看台上往下吐唾沫,正吐在一个雷公崽子的嘴里,他一吧嗒吃了,还嚷好香,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个浑小子,今天有他个乐。”石铸一听就知道不好,是傻小子又惹祸了,赶紧给了饭帐,出来一瞧,就听有人说:“这个雷公崽子被乔家五虎擒住,吊在庙里先打了一顿,然后还要送官究治。” 原来纪逢春跟乔家五虎一动手,几个照面就被人家拿住捆上。这南边有个大庙,乃是合村办公事的地方,纪逢春叫人抬到庙里,用麻绳把大指拴住,悬吊在槐树枝上。乔家五虎就把正在打着,石铸等赶来一瞧,见纪逢春叫人吊着,拿鞭子打一下问一声,便赶紧上前说:“众位别打了,他是跟我们一同来的,有何得罪之处,看在小可的面上。”众位说:“你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一回事情?这个雷公崽子跑到我们这里撒野来了。”石铸说:“在下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是跟随钦差大人当差的,方才我们一同在饭馆吃饭,他跑了出来,得罪了众位。看在我的面上,将他放下来,我给众位赔个不是。”大家见石铸说话很有情理,便把纪逢春放了下来。 乔信说:“你们众位是跟彭大人当差的吗?前者你们到过庆阳府,我跟众位打听一个人,有个金眼雕邱成可认识?”石铸说:“认识,你们几位怎么认识邱爷?”乔信说:“前者,大王韩登约我们助拳,在会仙亭遇见金眼雕,我们没有打起来。” 石铸说:“这就是了,尊驾原来是乔家寨的,我倒听见邱爷说过。”乔信说:“你们几位这是上哪里去?”石铸就把连环寨八位太保没回来,我等到尹家川去打听消息的话说了一遍。乔家五虎将他们送出庙外,大家出来就埋怨纪逢春说:“谁叫你找便宜去?要不是我们来,你叫人家揍了。”纪逢春说:“这些东西可真厉害。”正说着话,又往前走到戏台那里,石铸就听见台底下有人说:“合字,吊江招路,把哈遮天窑,坨着果儿头,盘儿尖,昏天汪点捏个,流肘儿急,付流扯活。” 书中交代,他说的这是江湖黑话,说的是看台上有个美貌妇人,晚上三更天去采花。石铸一瞧,正是飞云、清风两个贼人。石铸说:“这可活该,这两个连环寨漏网之贼,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咱们过去把他捉住,斩草除根。”往前一赶说:“贼道往哪里走?”清风一看是石铸,他一想,凭着自己的能为,不怕他们。飞云一看,却撒腿就跑。石铸拉杆棒要追,清风拉出滚珠宝刀朝石铸就砍,石铸抖杆棒来缠,老道想顺水推舟,用宝刀将杆棒削断,不想石铸在青莲岛学了救命三棒后,能为大长,一变招数,把老道扔了一个筋斗。清风爬起来发愣,再上前动手,又被石铸扔倒。清风只得爬起来就跑。石铸说:“众位老哥们,八位太保到尹家川,大概凶多吉少。这两个必是出来巡风的,大约他等必往尹家川逃去。”飞云、清风出了村口,一直奔往正东。众人紧紧追赶,走了有七八里之遥,拐过两个山湾,树木森森,再瞧僧道已踪迹不见。石铸说:“怪呀,凭着你我的脚程也不慢,怎么追来追去,会追丢了。”武国兴说:“石大哥不要着急,你我慢慢的寻找。”正在说话之际,只见八位太保从山里出来了。不知八位太保怎样逃出了尹家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八回 众太保误中迷魂酒 世外人巧计救英雄 话说石铸等人正追赶飞云、清风,就见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个人,顺着山坡而来。 书中交代:八位太保自从那一天在尹家川码头,被巡海鬼用蒙汗酒治过去,叫手下人捆好,打算解到尹家川,结果他们的性命。因天色已晚,尹路通想暂且把这几个人在店中搁一夜,次日再往寨里解,便把八个人搁在后院第三层上房,把门带上锁了。尹路通以为,即便他们苏醒过来,捆着也跑不了。他同那店里的伙计,开怀畅饮,直吃到二更以后,才将残席撤了,安歇睡觉。次日早晨起来,尹路通吩咐手下人预备绳索,到后面将那八个人抬回尹家川去。手下人答应,来到后面开门一看,八个人已踪迹不见,急忙回来禀报。尹路通赶到后面一瞧,门窗未动,人却没了,连那八个人的兵刃俱被盗去。正在犹疑之际,外面有人禀报:“飞云、清风和二鬼前来求见。” 原来这四个人在尹家同一枝花尹庆喝酒,知道老寨主上白家渡去了,已安排机关,要拿官军营的八个人。四个人便赶到渡口,一见到尹路通,才知道拿住的人又被人救去了。飞云说:“料想去之不远,我等出去访访。”四个人出去了一天,找来找去,也无下落,仍回到店中。次日飞云说:“我四个人出去,绕道探听探听彭大人的消息。”尹路通说:“你等要快回来,不可到庆阳府去。彭大人手下能人太多,只要咱们把这尹家川守住就是了。”飞云说:“是。” 他同清风过了河,来到乔家寨,正赶上唱戏。飞云向例的脾气,一看见女人就把什么都忘了。他见看台上的这位乔五奶奶,人又长得好,打扮得又风流,一瞧便目不转睛。清风说:“你这脾气总不改,瞧见娘子,就把什么都忘了。当初因为娘子,才闹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真是山河容易改,禀性最难移,直到如今,你还是这样。”飞云哈哈一笑,说:“道兄,真是事不由己,见了美妇人,我就动心。”老道说:“走吧。”飞云说:“别走。”他一说江湖话,哪知乔五奶奶的父亲花驴贾亮,也是绿林中人,一听贼人调坎,就知道这是个采花的淫贼。 正要叫人拿他,石铸众人赶到,飞云、清风就跑了。石铸等往下追出六七里,转了两个山湾,不见了飞云、清风。石铸说:“怪呀,这两个贼人莫非地遁了。” 石铸正在纳闷,只见八太保由南坡上过来,心中甚为喜悦,连忙赶上前去说:“你们几个去追飞云、清风和二鬼,可拿住一个?怎么来到这里?”赵文升说:“好险好险!”钱文华说:“我是两世为人,我们那一天追贼,先是追到尹家川,跟贼人一交手,是我们得胜。巡海鬼尹路通把寨门死闭,我们去攻,他又用滚木礌石往下砸,不能进去,我们只得往回走。来到那一道桥,人家把桥撤了,我们又不能过来,便住在白家渡口店里。哪知贼人安下诡计,用蒙汗酒毒害,把我几个人捆上。” 石铸说:“你们怎么逃出来的呢?”赵文升说:“晚上三更天,来了一个老道,用凉水把我们灌醒了,把兵刃也都给了我们。他带着我们跳墙出来,他就在这山上庙里。我们问他姓什么?他说他叫知机子。我们在他庙里住了半夜,今天起来还吃了早饭。他说话象北方口音,提起跟大人当差的这些人,他都认识。我们问他当初作何生理,他也不肯说,看他定是个有能为的人。” 八位太保就问石铸等人上哪里去?石铸也把上尹家川去找他们,刚才在乔家寨,纪逢春又惹事的情形细说一遍。石铸说:“你们还去不去尹家川呢?”魏国安说:“咱们人单势孤,尹家川贼党甚众,没有官兵,他那山寨攻不进去。”石铸说:“既然如此,咱们就晚上再去,把那为首的拿住,别叫飞云、清风逃走,只要将他们拿住了,也算奇功一件。”说罢,大家会合在一处,出了山口,要找一个山庄住店。石铸说:“我们暂且住下,候到夜晚,你们几位认识道路,咱们再瞧瞧去。” 众人来到店中,已是日色西斜的光景。大家吃完饭,歇息到初更之时,石铸说:“我们算还店帐,该走了。”叫过跑堂的来,把帐算清,给了钱,众人这才起身。 魏国安头前带路,来到尹家寨,天有三鼓了,只见虎皮石墙上灯笼来回,有人在巡更守夜。众人绕到清静地方,飞身蹿上墙去,飞檐走壁,蹿房越脊,径奔里面。见这一所房子的北房五间,就是分赃聚义厅,东西各有配房。众人来到东配房,往里一看,只见巡海鬼尹路通在当中坐定,左边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右边是一枝花尹庆,正在灯下说话。就听尹路通说:“你二人今天是在哪里碰见彭大人的差官?”飞云说:“在乔家寨碰见的,几乎被获遭擒,要不是腿快,也就了不得了。他们后面紧紧追赶,我们走投无路,又不敢回尹家川,怕引他们来给叔父惹祸。”巡海鬼尹路通说:“不要紧,他等不来便罢,如果要来,不论他有多少能人,我们跟他决一死战。”飞云、清风说:“我二人还得走,不能在这里住着。”尹路通说:“你二人上哪里去?”飞云说:“我等打算出关,投奔了番军,官军也拿不着了。”尹路通说:“依我之见,你四人就在这里住着。我想彭大人手下的差官既然逃走,大约也没人再来了。为什么好好的一个民人,要投奔番军去呢?”飞云说:“瞧吧,但有一线之路,我也不愿意投奔番军。天已不早,咱们该歇着了。我老是心惊肉跳的,不知什么缘故,总怕有人来拿我。”说着话,飞身出来,往房上一瞧,就见北房东房西房俱都有人。 贼人“哎哟”一声,说:“可了不得了!叔父,道兄,你等快出来,房上人都满了,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前来拿我的。”群贼一听,各摆兵刃蹿出大厅。尹路通抬头一看,吓得立即叫手下人赶紧鸣锣聚众。八位太保英雄,各擎兵刃捉拿盗寇。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六十九回 石铸率众探贼巢 清风逃走遇侠义 话说石铸等一见贼人鸣锣聚众,众英雄便各拉兵刃,由房上蹿下去,四面往上一围。飞云、清风并不交手,连二鬼俱皆踹后窗户进去。孔寿、赵勇、武国兴、纪逢春、李环、李佩这六个人,随后往下追去了。 单说石铸等见尹家川有四五百喽兵往上围来,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二人便挡住东南;飞叉太保赵文升、飞刀太保段文龙挡住西北。石铸一抖杆棒,就把巡海鬼尹路通摔了一个筋斗。神枪太保跟一枝花交手,三五个照面,一枪把尹庆刺死了。尹路通看见儿子被人刺死,未免眼红,自己把刀一摆,恶狠狠地就与石铸动手,恨不能一刀把众差官杀了,给他儿子报仇。无奈石铸的杆棒纯熟,又把他摔了几个筋斗,只摔得头晕眼花,被曾天寿一刀将人头削去。这也是他一辈子没作好事,遭其恶报。众喽兵见老寨主、小寨主俱都被杀,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齐声喊嚷:“了不得啦!老寨主死了,快逃命吧。”曾天寿一声喊嚷,说:“你等如是安善的良民,快把兵刃摔下,饶你等不死,各投生路。如不摔兵刃,立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一句话未说完,各喽兵摔了兵刃,跪成一片,口称:“众位老爷饶命。”石铸说:“你等有亲的投亲,有友的投友,我给你盘缠。没亲没友的,也只管说明,我打发你们地方去。” 大众说:“我等全愿意去。”石铸带着众人一搜查,尚有十数万银两,尹路通的家眷都已自尽。石铸将银子拿出来,每个喽兵给银四十两,诸事办理完了,这才烧了山寨。再一看,却不见了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这六个人。石铸说:“他们追赶飞云、清风去了,我们也赶紧往下去追吧!这六个人可不是清风的对手。”众人立即往下追去。 且说武杰、纪逢春六个人去追飞云,追过青石溪,清风回头一看,微微冷笑,说:“飞云贤弟,我当是谁往下追来呢,这几个无名的小辈,我们还跑什么?依我之见,结果他们这几个狗命就是了。”飞云说:“也好,道兄须要小心,不可跟他们久战,怕的是其余的人追来。”清风说:“不要紧,即便有党羽前来,我这口宝刀也不怕他们。这石铸真怪,先前我破了他的杆棒,几乎就要了他的性命,自从连环寨动手,不知他受了什么高人的传授,比我的能为更强了,我竟不是他的对手。”飞云说:“急不如快,能杀就杀,不能杀还是快走。”清风说:“对付这几个小辈,不费什么事。” 武杰等六个人正往前追,只见老道手持宝刀回来。武杰说:“唔呀,这老道比你我能为更强!他看石大爷没跟下来,便要回来动手,只怕你我敌不了他,我得想个主意。纪逢春,你去动手,可要留神,我拿镖打他。”纪逢春这傻小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奔过去说:“好贼道,我来拿你。”一摆手中锤,捅嘴、扫腿、掏心、贯耳,他这一套锤,要没经过的,还真不知道他的招数。老道用宝刀遮隔架拦得手,一腿把纪逢春踢了一溜滚。 他刚要赶过去,被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肩头上,焉想到却如同没打一样,原来是有金钟罩护身。这个工夫,纪逢春已经爬起来了。武杰照老道就是一刀,老道用宝刀往上一迎,武杰赶紧把刀撤回来,虽然没伤着,终究害怕,知道自己的能为平常,敌不了老道。武杰刚要往回跑,就听高坡有人喊嚷:“唔呀,徒弟不要乱嘈嘈的,待我来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这又来了一个蛮子和尚。大众睁眼一看,来者非别,正是千佛山真武顶的小方朔欧阳德。 原来,欧阳德自从化了康熙爷的缘,大闹秘香居之后,万岁爷便拨银重修了真武顶。他师父红莲长老说:“你虽然化缘修庙,这件功劳很大,但你自己还应当做一件功德,把天下的名山胜境去朝一朝。”欧阳德答应,便出来云游天下,朝拜名山胜境,到处访道学仙。今日偶然来到此处,见徒弟武杰正与老道动手,赶紧扑奔上前,说:“唔呀!徒弟不要害怕,待我来拿这个混帐王八羔子。你是哪里来的贼道,敢在此发威,你可知小方朔欧阳德的厉害?”清风一听,吓得掉头就跑。武杰过来给师父见礼,欧阳德这才问:“你们从哪里来?”武杰就把上尹家川找八大太保,动手拿贼的事说了一遍。欧阳德说:“你们赶紧回去找他们,大家聚在一处再拿贼。”武杰答应,这才带着众人往回去寻找石铸。 单说小方朔欧阳德背起蒲团,往下追赶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恨不能肋生两翅,好将他们拿住。小方朔欧阳德对这几人是恨疯了,只因飞云在秘香居盗康熙老佛爷的珍珠手串,诬赖欧阳德,他几乎遭了官司,今天务必将他等拿住,方泄胸中之根。他往下一追,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山路崎岖,坎坷不平,又没有住宿的村庄庙宇,贼人也追丢了,心中想:“我今天上哪里去住?肚中饥饿,要吃点东西才好。”往前走着,见前面黑糊糊的,仿佛是个村庄,便想:“若是个村庄还好,要是树林子,我今天只好在林内打座了。”一面往前走,一面在盘算,及至身临切近,一看是一座村庄。进了南村口,来到十字街。往东一拐,见路旁有一个广梁大门,大概必是村中首户的财主。心想:“到那里可以化缘,今天就在此住下也不错,出家人原本到处为家。” 他把蒲团一放,手敲木鱼化缘。只见由门房出来一个管家,说:“和尚,你来得不凑巧,我们这里叫金家庄,我家老员外最好行善,无奈现在有为难之事,你往别处化去吧!”欧阳德说:“唔呀,我出家人走得口渴舌燥,错过了宿店,这里又没有古庙,上哪里去化?施主方便吧!我化一顿素斋,今天借宿一夜就是了。”家人说:“我家员外爷有为难的事,无心行善。” 欧阳德说:“你家员外有为难的事,就对和尚说说,也可以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家人说:“既是如此,你在此少待。”家人回身进去,工夫不大,出来一位老员外,年有六旬,慈眉善目,说:“和尚,你到里面来,我有话说。”便把欧阳德让到了厅房,只见挂灯结彩,仿佛是做喜事的样子。欧阳德说:“老员外,有什么难为的事?”那员外一说,欧阳德只气得颜色更变。不知所因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回 欧阳德误走金家庄 金文辉治酒请好汉 话说欧阳德见里面挂灯结彩,这才问道:“老员外,我看是有喜庆之事,为何发愁?”老员外说:“我们这里叫金家庄,我名叫金文辉。这个村庄有一百三十多户人家。我跟前一儿一女,女儿今年二十岁,尚未有人家;我儿今年九岁,正在学堂读书。这也是小老儿烧纸引鬼,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今年我因六十整寿,唱了一天大戏,附近三五里村庄的人俱来看戏。小老儿接了几家亲友,在我家宴乐。我们这西北有一座山,离此数里之遥,山上有四位大王。这天唱戏,有一位大王下山要粮,派了我这庄上一百石,我们庄上就凑了一百石给他。他一见我女儿长得美貌,便问是谁家的女儿?手下的喽兵告诉他是小老儿的女儿,他次日就以拜见为名,前来求亲。小老儿一想:他是个山贼,我焉能把女儿给他?我一推辞,他把花红彩礼一摔就走了。这都因为我有一个家人金禄,拿了三百两银子出去买匹头绸缎,他全都浪费了,东西也没买来。我申斥他一顿,他一怒就投奔小狼山的寨主去了。他一调唆,说小老儿的女儿长得如何美貌,如何温柔。先前小老儿已托这庄中人去告知寨主,说小女已有了人家,求他别要。山贼已然答应。焉想金禄记恨前仇,说出小老儿的女儿并没有婆家。山寨主一听,就叫小老儿给他送上山去,如不送去,他便下山把这村庄杀个鸡犬不留。他硬摔下聘礼,挑选良辰,定于今天亲来迎娶,故此我心中烦闷。和尚你想,我乃是安善的良民,岂能把我女儿给了山贼,可是不给又不成,我一家正愁得了不得。听说和尚能逢凶化吉,我也不知道和尚有什么法力可以救我。” 欧阳德听了,微微一笑,说:“老庄主只管放心,贫僧我会说善缘,不拘多恶的人,我都能叫他改恶行善。今天我既赶上了,就不要紧。我有个主意,你把女儿先挪出来,我到你女儿的屋里去。山贼要来入洞房,就叫他进洞房,可别点灯,他如要问,就说日子不好,点灯要犯火灾。他来的时候,我能说得他回心转意,叫他回山,不要你女儿了。”老员外一听说:“和尚有这个能为就好了,救了我一家人的性命。”立刻叫手下人摆酒,问道:“和尚吃荤吃素?”欧阳德说:“我吃素。早先我也吃荤,自受戒之后,我连葱蒜都是不动的。”老员外说:“好,出家人原应戒杀放生,吃斋念佛。”吩咐手下人净锅,给和尚做几样素菜。欧阳德说:“我就是有一样毛病,要吸两袋广东烟,这是不能戒的。”说着话,掏出一根烟袋,铁嘴铁杆,大红缎子的荷包,就吸了一袋烟。少时摆上素菜,欧阳德正喝着酒,只听外面有人打门。家人出去看了一看,回来禀报老庄主,说外面来了几个人,因这村庄附近没有客店,要来此投宿。老员外说:“我今天家中偏巧有这些事故,我出去瞧瞧,来的人都象做什么的哪?”家人说:“我看不象本地人。”老员外来到外面一看,门口有七个人,头前这位身高六尺以外,身穿青洋绉大褂,足下穿青缎子抓地虎靴子,面皮微黄,绿眼珠,蛤蟆嘴。后面一位俊品人物,说话是江南口音。跟着还有一个穿紫花布裤褂的,肩上搭着大褂,长的雷公嘴。另外还有两个大汉,来者正是石铸和六位差官。 石铸自跟欧阳德分路,正往回走,便碰见八位太保。石铸问:“你六个人,追贼追到哪里去了?”武杰把追赶飞云,跟清风动手,巧遇欧阳德之事,如此如彼一说。石铸便对钱文华说:“咱们上宁夏府是两股道,一股大路,一股小路,我们分两路往下走。”钱文华说:“也好,咱们就由跟前分路吧。”大家分手之后,石铸带了六个人,仍由旧路往下追赶,却不见贼人,也不见欧阳德赶来。到了金家庄,天色已晚,众人一看没有店铺,又不知往前走还有镇店没有,故此前来投宿。 金员外一看,说:“众位壮士由哪里来?”石铸说:“我们是由尹家川走岔了路,错过镇店,故此来宝庄求老员外方便方便,让我等借宿一夜,明天一早起身。”金员外说:“众位来得不巧,我正有烦人的事。”石铸说:“有什么烦人的事呢?”老员外说:“老汉今天聘女儿。”石铸一听,说:“老庄主聘千金,岂不是喜事,怎么说烦呢?”老员外唉了一声,对众位说:“我女儿这婆家是个山贼,硬要来娶,刚才可巧来了个和尚,他能说善缘,要来救我。这才摆上酒来,你们众位就叫门了。” 石铸一听,说:“老员外,这不要紧,我等今天来得凑巧,老员外愿给,我等理应道道喜;老员外如不愿意给,我们有主意办。”金员外一听,说:“既然如此,众位请里面坐吧。”石铸等人来到厅上,一看才知是小方朔欧阳德在此。武杰给孔寿、赵勇引见了,大家过去见礼。欧阳德说:“你们众位来得甚好,少时我要到洞房说善缘,你们可以陪陪新郎。”石铸说:“老员外给我一桌席,我们等他。他如讲情理便罢,如不讲情理,打架有我们呢。”老员外一听,说:“众位千万不要打架。此时有众位的虎威,还不要紧;他若回去勾了兵来,我们这村庄就要受害了!”石铸说:“你只管放心,我们不管便罢,既要管,便有始有终,决不能给你们招出祸来。”老员外一一盘问众人的名姓,这才知是彭大人手下的差官老爷。 金老丈便吩咐家人摆酒,款待众差官老爷。大家正在开怀饮酒,就听外面鼓乐声喧,叩打门环。只见进来一人说:“老员外!我家寨主先叫我来给你送个信,叫你打扫干净,少时我们寨主亲自前来迎亲,今天在这里洞房花烛,明天再带到山上去做压寨夫人。”金文辉一瞧,正是旧家人金禄,心中咬牙忿恨,说:“金禄,我待你有哪一点不到之处?要不是你说,寨主也不能来娶,你今害得我家好苦呀!你只要发财就得了。”金禄说:“员外爷别埋怨我,这都是寨主的主意,我并没说坏话,我还替你说了好些好话呢。”金文辉说:“得了,事已如此,不便说了,你把大门开开,等候寨主前来就是了。”天有二更时分,只听得外面金鼓大作,正是山大王前来娶亲。小方朔等这次要大闹洞房,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一回 山贼抢亲逢好汉 英雄奋勇捉贼人 话说众位英雄正在金家庄吃酒,天有二更之时,就听外面鼓乐声喧,正是小狼山的寨主前来迎亲。这小狼山原本是四位寨主,大寨主铁面大王朱义,二寨主混江鱼马忠,三寨主铜头狮子袁龙,四寨主铁头狮子袁虎。这四个人都是漏网之贼,在此小狼山啸聚避罪,终日打劫过往的客商。自从朱义那一天瞧见金文辉之女,他就惦念着,故而硬下花红彩礼,今天就带着五十名喽兵下山前来成亲。刚一到金家庄,金禄这小子就迎上前去。早有金文辉往里迎接,说:“大王爷,你老人家可得包涵,老汉的女儿胆子最小,怕见生人。”朱义说:“不要紧,今天在这里洞房花烛,明日我带着上山。”说着就往里走,来至客厅。 此时石铸等人早已躲开,在别的房中吃酒。金文辉吩咐大开筵宴,朱义开怀畅饮,吃得很是得意。天有三鼓的光景,朱义说:“老员外,天气不早了。”金文辉一听,说:“既然如此,来人,送大王爷人洞房去。”众家丁见朱义长得身高九尺,黑脸膛,大眼睛,甚是凶恶,今天吃得醉醺醺地站立不稳,就将他送到洞房。朱义一看,黑洞洞地没点灯,便问新人在哪里? 有人说:“在东里间。”朱义一掀帘子,真是冰麝丹桂,胭脂粉香扑鼻。朱义自从那一天看见姑娘,心中朝思暮想,今天又喝了几杯酒,自己一想,跟美人一入洞房,真是一件乐事。自己进了里间,见是靠北墙的床帐。朱义说:“美人不要害怕,人生世上,男婚女嫁,你我倒是前世的姻缘。明天大王带你上山,我必另眼看待。那时你成箱穿衣裳,论匣戴首饰,岂不是身享荣华,一呼百诺。”和尚在帐子里一听,心里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你要过来,给你一个乐。”正想着,朱义掀开帐子,伸手一摸,正摸在和尚的秃脑袋上。朱义说:“怪呀!”和尚一伸手把朱义手腕揪住,说:“混帐王八羔子,你往哪里走!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跟和尚耍乖乖。”朱义吓了一跳,想走不行,已被和尚揪住,按倒就打。众人听见洞房乱打,朱义哇呀呀直嚷,只吓得老员外浑身直抖,赶紧说:“和尚别打,这个乱不小。”金员外喧嚷,欧阳德才把他放了。朱义吓得蹿了出来,眼也肿了,鼻也破了,一脸的血。朱义往外就跑,石铸等追了出去,见他已经上马,带着喽兵跑了,只把金禄拿住。 老员外在里面正吓得了不得,众人说:“老员外只管放心,我们必然办出个章程来,决不致有始无终。”武杰把金禄拉过来说:“混帐王八羔子!你原先在老员外家里就好嫖赌,叫你买东西,你又把三百银子花了。如今你反倒蛊惑山贼,作此伤天害理之事。”武杰说着,气往上冲,拉出刀来就是一刀,把金禄的人头削落在地。金文辉一看,说:“哎呀!众位老爷,这人命关天,如何得了!”武杰、石铸说:“你只管放心,这与你无干。你先叫家人把死尸抬出去,我们不用等他来,自己找上山去,斩草除根,把他等全皆拿获,给你们这一方除害,好不好?”金文辉说:“好却是好,就怕贼人众多,你们几位老爷去了不能灭他怎么办?”石铸说:“你们这村庄要有义气,可以约出百八十人,各拿兵刃,也不用他们动手,只给我们助威就得了。”金文辉立刻派家人把这村老、邻居、首事人请来。 不多时,这村中的举贡监生,本村的有名之人,俱皆来到。金文辉一提说这件事,众人说:“既有老爷们出头,能把贼人们剿灭,岂不绝了一方之害?”这才鸣锣聚众,在本村中凑了百十余人,各执木棍刀枪,由石铸、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李环、李佩七个人带领着,有那响导人头前引路,径奔小狼山而来。 众人出了金家庄,一直往西,约有七八里,就进了山口。 听里面一阵大乱,原来是铜头狮子袁龙、铁头狮子袁虎和朱义领着二百喽兵,正从山中出来。朱义自金家庄被欧阳德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马跑回山寨,却赶上袁龙、袁虎、马忠在大厅款待朋友。原来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来到小狼山,大家在这里吃酒谈心,提起朱义上金家庄去招亲之事,飞云一听说:“罢了,你们哥们都有这个造化。”正说着,只见朱义跑了进来,满脸是伤,大嚷着:“气死我也!”马忠说:“兄长今天大喜之事,为何狼狈而归?”朱义说:“我今带喽兵下山,实指望前去作乐,焉想到这老儿预备下龙潭虎穴,也不知哪里来的和尚,说话唔呀唔呀的,我一入洞房,只当是美人,焉想到这和尚把我打成这样,实在可恼!众位如今跟我下山,齐队前去报仇。”袁龙、袁虎说:“我二人跟兄长前去看看,这个人莫非他项长三头,肩生六臂?”立时点齐了二百喽兵,各执刀枪器械,点起灯球火把,出了山寨。 一出山口,就见石铸带了庄中的人,一字排开。朱义把手中的三股烈焰托天叉一抖,跳上来说:“你们哪一个前来送死?”这边哼将军李环一摆手中朴刀,跳在当场,大骂:“小辈休要逞能,待我来拿你。”朱义抖叉照定李环哽嗓咽喉就是一叉,李环用朴刀相迎,两个人各施所能,走了有三五个照面,李环不是对手,败回来了。李佩一瞧哥哥败回来,自己气往上冲,拉刀过去,想要替哥哥报仇,三五个照面,也是能为不行,被朱义一腿踢出好几步远,几乎栽倒,也败回来了。这才怒恼了武国兴,大骂:“混帐王八羔子!不要逞能,待我拿你。”一摆手中刀,跳上去就是一刀。朱义用叉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武杰抖手一镖,正打在贼人肩头之上,朱义拨头败走。 这时,由后队中跑出一人,手中擎着一条花枪,扑奔武杰,分心就刺。武杰一瞧,认得是八卦教漏网之贼,便说:“漏网之贼,还敢耀武扬威?”袁龙并不答言,抖枪便刺,两个人动手,有五六个照面,武杰看看就不行了。石铸这时拉着杆棒,刚要过去动手,忽听正南上乱马奔腾。此时天已大明,众人抬头一看,来者正是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同着刘云、伍氏三雄、邱明月、刘天雄、孟达、胡元豹、马玉龙、冯元志、赵友义、胜官保、李芳、钱玉众位老少英雄赶到,要捉小狼山贼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二回 众豪杰棍打小狼山 邓飞雄助阵剿山贼 话说忠义侠等人由庆阳府起身,昨日住在张家镇,今天起早行路,远远就听见小狼山这里喊杀连天。来至切近,见石铸等正同贼人动手。邓飞雄问明来历,把红毛刀一顺,叫道:“武杰闪开,待我来拿他。”袁龙一瞧,知道邓飞雄的厉害,吓得直发愣。当年在佟家坞同保佟金柱造反,邓飞雄是火炮会总。 今天一见,袁龙把手中枪一顺,说:“邓会总!你我当初在佟家坞乃是故旧之人。”邓飞雄说:“你知道我的来历,就该改邪归正。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焉肯和你一般见识。”袁龙说:“邓飞雄,别以为你能为出众,说这大言。我正想替佟金柱报仇,你这反复无常的小人,别走着枪。”照定邓飞雄分心就刺。邓飞雄微微一笑,身子往旁边一闪,说:“好一个无知小辈,竟敢惦着给反叛报仇。”说着话,用红毛刀往上一找,袁龙把枪撤回去,照面又是一枪。邓飞雄倚仗身体灵便,刀法纯熟,三五个照面,使一个八方藏刀式,顺着花枪往里一进步,一刀便把贼人劈为两半。袁虎见哥哥被杀,眼就红了,把手中刀一顺,跳在当场,大骂邓飞雄忘恩负义,恶狠狠的抡刀就剁。邓飞雄说:“贼人住口,你家邓太爷乃堂堂正正奇男子,烈烈轰轰大丈夫,是大清朝的安善良民、守分的百姓,到处行侠仗义,济困扶危,杀赃官,除忤逆,杀的是奸夫淫妇,救的是孝子贤孙。 前番入佟家坞,见到贼人造反的情由,我改邪归正,这正是大丈夫所为。象你等终身为贼,骂名扬于万载,还敢在两军阵前多嘴多舌。“两个人说着话,各拉兵刃杀在一处,走了有七八个照面,邓飞雄一刀,把袁虎手中的单刀削为两段。袁虎跳出圈外,拨头就跑,邓飞雄也不追他,便过去扑奔朱义。那朱义见袁龙已死,袁虎逃走,未免就急了,一摆三股叉过来,正要跟邓飞雄动手,就听正北一片声喧,齐喊拿贼。众人抬头一看,由正北来了一百人,都是十四五岁。为首这个也是十四五岁,每人一条木棍。邓飞雄一看倒不错,就象是一幅文王百子图。 书中交代:这一百小孩,原来都是正北一家窦财主的。那窦百万跟前就是一个儿子,叫窦福春,用帐折来的一百小孩,原是戏班打戏的孩子。窦庄主不叫这一百小孩学戏,却叫他们伺候少庄主。那窦福春就好练武,外号人称小白猿,手使一条木棍。他叫这一百小孩也练木棍,每人都穿一色的衣裳,终日跟他踢腿练拳,专打抱不平。此时窦庄主已死,窦福春年方十五岁,家中开一座大店,上宁夏府的来往客商,住着的不少。 窦福春知道小狼山有几个山贼,早就有意要来剿山。今天听说山贼在金家庄要粮抢亲,窦福春就恼了,在家中一鸣锣,把一百小孩兵聚齐,各持木棍来拿山贼。刚来到小狼山,就见这边动上手了。叫人一打探,知道是金家庄的人,还有外来的几位英雄,正跟山贼动手。窦福春一听,说:“好,既然如此,你我前去助阵。” 大家齐声呐喊,杀奔前来,正赶上袁虎逃走。窦福春当先截住,一声喊嚷,说:“小辈慢走,爷爷在此等候多时。”袁虎一瞧是些小孩子,料想他能有多大能为,虽然手中没刀,也可以抢到他们的兵刃。想罢,止住脚步,说:“小畜生休得无理,还不快些躲开,如若不然,便结果汝等性命。”窦福春并不答言,持木棍照定袁虎搂头就打。袁虎一闪身,想要抓棍,焉想到小孩棍法精通,按三十六路行者棒的门路,走了有七八个照面,袁虎只得跳出圈外,回奔山口。 一到山口,有混江鱼马忠、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带了精壮喽兵,下山前来助阵。即至出了山口,飞云、清风一瞧,可了不得了,是有能为的全都来了!飞云低声向清风说:“道兄,咱们今天走在绝地上。”清风说:“不要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认命了!能闯出去就闯,闯不出去,一死方休。” 飞云说:“也只好如此,你看三侠和伍氏三雄、金眼雕、石铸全在那里,都是你我的硬对。”正说着话,袁虎跑过来说:“众位,可了不得啦,我的刀被邓飞雄伤了,那北边又来了一百小孩,比邓飞雄还要厉害。我哥哥已被邓飞雄刀劈两半,我跟他誓不两立。”此时,见朱义跟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正杀得难解难分。邓飞雄刀法精通,朱义钢叉神出鬼没,二人各施所能,正在酣战之际,从正南又过来一辆车子,有一人浓眉大眼,准头端正,骑在马上,车上带着一条金棍。来者非别,正是金棍将赛灵官郑华雄。 自前番邓飞雄杀了净街太岁黄勇,弃尸逃走,次日,有佃户给郑华雄送来租银,他才明白兄长邓飞雄是个好人,原来为杀黄勇,替他妹妹报仇,这才不敢跟他亲热,大哥总算是个有心计之人,如今已把恶霸杀死,也给这一方除了害,这一分好处,他自己深为感念。接着又想:“我得去寻大哥才是,总是我心中粗鲁,不明世事。”自己把原住的房屋又赎了回来,每年有邓飞雄给办好的租银,年年进二千余两,过日子已富足有余,家中仍然是个财主。他把家中安置好了,便出来寻找兄长。 出外一打听,头一二年未有消息,近来才听说兄长在跟钦差彭大人当差。他把家中安置好了,立志要找着哥哥,一同回家享福。随即带着自己应用的东西,出来到处访问。这一天到了潼关,听说千里独行侠倒反佟家坞,帮着彭大人捉拿反叛,及至他赶到庆阳府一问,大人又已动身了。自己一想:“只要我见着兄长,就请他老人家回来,安度晚年之乐。”这一日正往前走,忽听前面喊杀连天。赶车的说:“前面也许有山贼。”郑华雄说:“不要紧,遇见懂世务的,跟他交个朋友;不懂世务的,凭我这棍也不怕。”正说着,抬头一看,正是恩兄邓飞雄,不由心中喜悦,赶紧下马。这就叫金银钢铁四棍,棍打小狼山。 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三回 感旧义千里寻兄 办新团同灭山寇 话说郑华雄正往前走,见是恩兄邓飞雄同贼人动手。自己赶紧下车,扑奔上前,说:“兄长暂且退后,待小弟拿他。”这句话未说完,见邓飞雄一刀已把贼人的叉头削落,朱义扛着叉杆跑回贼队去了。众人往下一杀,贼人就都逃入山口。山坡上石子如飞,众人打不上去,只得回身退了回来。窦福春过来见礼,各通名姓。窦福春说:“众位可以到我家去,店里很宽余,房子也多。众位前辈今天晚上就在我店中吃饭,然后再来拿贼。” 马玉龙说:“不要紧,我的后队还有四百子弟兵,尚未来到,待来了便去剿山。”说着话,众人来到窦家庄。又叫金家庄的庄兵回去,告诉金家老员外,只请放心。 小方朔欧阳德见众位英雄来到,就跟金眼雕、伍氏三雄等人彼此见礼,叙些别后的话。欧阳德说:“我要朝昆仑山去,有你们众位来帮这件事,我就先告辞了。”金眼雕众人苦苦相留,要他留住一日,明日再走,这才同着金眼雕、伍氏三雄和刘云等人住在西配房。石铸同着一干英雄住在北上房。东里间是窦福春。这才预备酒莱,大家开怀畅饮。马玉龙说:“现在金家庄的人不能打仗,窦福春这孩儿兵又俱是幼童,恐其受伤,等我那四百子弟兵到后,再把小狼山贼人拿获。”大家说言之有理,吃完了饭,就在店中安歇不表。 单说铁面大王朱义,带着群贼败进山口。飞云一瞧说:“我看这个光景不好,咱们事要三思,免生后悔。今天他们没走,就住在窦家庄,商量好了,明天必要前来,决不能善罢甘休,咱们得早作准备才是。”铁头狮子袁虎说:“我跟他等仇深似海,今天兄长已然被邓飞雄杀了,我得给兄长报仇雪恨,晚上到窦家店去,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刀刀杀尽,鸡犬不留,方出我胸中之气。明着我不是他的对手,就给他一个暗箭难防。”飞云、清风说:“不是我们说丧气话,总是不去的为是,那些人俱是精明强干的侠义英雄,去者凶多吉少。”袁虎不听,在山寨吃完晚饭,掌灯以后,就收拾好了,带着钢刀下了山寨,扑奔窦家店而来。 天到二鼓以后,店门早已上好。墙高万丈,挡的是不来之人。袁虎拧身上墙,见这座店是坐北朝南,有三百余间。他站在房上辨别方向,一瞧北上房灯光闪闪,料想大家必在那里,就要去看看仇人睡与未睡?这便来到北上房,一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把窗棂纸舔破,往屋中一看,正是石铸等人,也有在炕上的,也有在地下的。他一伏身跳在院内,用刀将门拨开,来到外间屋中一听,里间呼声震耳,沉睡如雷,这才伸手把帘子一挑,想要进去结果众人的性命。 他刚掀帘子,正赶上纪逢春被尿胀醒了,伸手一摸没尿壶,就把茶壶拿过来满满尿了一壶。刚尿完,忽见帘子一动,傻小子就知道有了刺客,一抖手照着袁虎砍去。袁虎没留神,刚一伸脑袋,正碰上飞来的尿壶,壶也碎了,尿也洒了。傻小子就嚷:“小蝎子快来拿贼!”众家英雄也都惊醒了,大家爬了起来,各执兵刃,往外蹿了出来,一瞧却没人了。 袁虎吓得急急忙忙逃出店外,见眼前有一片树林子,就跑进去一蹲,心里说:“要有人追下来,我暗中拿铁链子打他。” 偏巧没有人追。原来众人在客店的前后左右找了一遍,见没有踪迹,便回到了屋中,看见纪逢春把茶壶给摔了,都说傻小子太愣。纪逢春说:“我白天没有跟贼人动手,晚上来了这个贼人行刺,我想拿他不费什么事,一茶壶他就跑了,活该他命不该绝。”石铸说:“我想这必是小狼山的贼党前来行刺。”傻小子说:“亏得我起来撒尿,才救了你们这些人的命,不然都把脑袋没了。”石铸说:“傻小子倒有理了。咱们睡吧,明天等马贤弟的兵来,再去斩草除根。” 此时已是三鼓之后,袁虎在树林子蹲了半天,见没人追来,总是贼人胆虚,就站起来回转小狼山。天上月色朦胧,才出树林子,见对面来了俩人,只吓得战战兢兢,心中疑是窦家的人,有心再回转树林,已被来人看见,只得把刀一顺,冲上前来。 及至切近一看,原来是两个老道,一样的打扮,年有三十余岁,头戴九梁道巾,身穿宝蓝道袍,背着宝剑。他仔细一看,认得是孽龙沟的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这两人自佟家坞的佟家四柱被擒之后,便同着几个教中人,逃奔四川峨眉山的通天宝灵观,保着八路都会总赛诸葛吴代光,又分头往天下劝教。这两人出来,一则为了访友,二则要约八卦教的人来给佟金柱报仇,尽找教中失散的人,在各处山林海岛到处访查。 今天走到这里,正遇见了袁虎。两个老道口念一声无量佛,说:“袁将军久违少见。”袁虎说:“二位祖师意欲何往?”老道就把访查教中人,往天下劝教之事一说。袁虎也把小狼山朱义抢亲惹祸,怎么遇见和尚打他,现有官军营的差官,约同金家庄的乡兵前来剿山,袁龙已死在邓飞雄之手,今天自己行刺未成的话说了一遍。老道一听,哈哈大笑,说:“袁将军,这不要紧,我二人既来到这里,就给你哥哥把仇报了。明天他们来一个拿一个,我二人暂且不走了。本来打算要上迷魂庄,住在迷魂太岁那里去,这就不用去了,跟你回归小狼山就是。”袁虎说:“甚好,二位祖师爷跟我走。” 两个老道摇摇晃晃,跟袁虎回到小狼山,天色已然大亮,众贼尚未起来。袁虎说:“你二位暂且歇息歇息吧。”同到西跨院,打开铺盖,和衣而卧。天至正午,大众起来,袁虎就把昨夜之事说了一遍。众人请出老道,方要摆饭,只听外面喊杀连天,原来是马玉龙带领子弟兵,同众位英雄来打小狼山。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四回 行刺未成遇妖道 贼人聚众战官兵 话说铁头狮子袁虎请出两个老道,同飞云、清风等正要吃饭,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原来是小白猿窦福春同众位差官来打小狼山。 金棍将赛灵官郑华雄和邓飞雄两个人在头前领路,来到山前。郑华雄说:“今天头一阵是我的,我打前敌。”到东山口外,便把一百孩儿兵摆开。里面铁面大王朱义,就邀请二位老道下山助阵。混江鱼马忠,怀抱青铜蛾眉刺,带领二百喽兵,迎出山口以外。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一瞧是一百孩儿兵,为首的一个小孩子,提一条行者棒,这些小孩俱穿一样衣裳,每人都是一条檀木棍。老道说:“朱寨主,今天不用你出去,他们来一个,我拿一个,来一百,我拿五十双,放走一个,我就不叫叶守敬。”朱义说:“好,但愿祖师爷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那老道说完话,由队内跳了出来。金棍将郑华雄一瞧,来的是一个黑脸老道,头戴青缎子九梁道冠,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镶衬,足下白袜云鞋,背后背着宝剑,手中拿着拂尘。金棍将郑华雄不知他是谁,就拉棍过去,来到当场。 老道说:“你好大胆量,敢来送死!你是何人?祖师爷剑下不死无名之鬼。”郑华雄说:“你家大太爷姓郑名华雄,绰号人称赛灵官金棍将。只因我寻找义兄邓飞雄,来到这里,遇见你们在此结党成群,占山为寇,欺压良民,扰乱地面。你等要知世务,趁此改邪归正,急速退去,你家大爷有好生之德,饶你等不死。”老道哈哈一笑,说:“好孽障!待山人将你结果了吧!” 伸手拿出飞沙迷魂袋,照定郑华雄一丢。郑华雄闻着一股异香,知道不好,赶紧往回就跑,未及三步,扑通栽倒了。 马玉龙一瞧不好,赶紧掏出解药瓶,自己闻上,也给邓飞雄闻上,二人蹿了过去。老道正要举剑来杀郑爷,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老道撇身跟邓飞雄交手,马玉龙便背起郑华雄,跑回了中队。邓飞雄跟老道动手,那老道抢在上风头,一丢迷魂袋,打算把邓爷摔倒。焉知邓飞雄已闻了解药,并不害怕。 老道大吃一惊,他无非就倚仗迷魂袋胜人,并没多大能为,自己一想不好,转身便跑。虎囤真人叶守清瞧哥哥败下来,连忙问他怎么样?叶守敬说:“不成,你我不要趟浑水,三十六着,走为上着。”两个老道竟自逃走了。 袁虎一瞧,气往上冲,这两个老道虎头蛇尾,不能给兄长报仇,待我跟他一死相拚,赶过来恶狠狠地照定邓飞雄就砍。 三五个照面,邓飞雄手起刀落,便将贼人杀死。朱义、马忠只吓得胆裂魂飞,两个不敢上前动手,落荒逃走。众英雄来到小狼山,放火烧了山寨,喽兵早已四散逃走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往正北爬山越岭而去了。众英雄立刻分头追赶。窦福春要带着一百孩儿兵,跟随效力当差。马玉龙甚为喜悦,叫窦福春先回家安置安置,如今大人在宁夏府住扎,你我就在那里会聚。 单说碧眼金蝉石铸,同纪逢春、武国兴、李环、李佩、孔寿、赵勇、小神童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这十个人,顺着坡往正北追赶,马玉龙等人顺着大道往下追去。这些人相离飞云等不远,不过只有半里之遥。石铸说:“今天追赶贼人,有我和胜官保这两条棒,可以敌得了清风,只要追上,咱们大家可以将他等拿住。”众人说:“是。”紧紧追赶下去。 那四人舍命而逃,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石铸等十个人一直追到日色西斜,并未追上。石铸说:“众位,贼人脚程甚快,料想追不上了,天已不早,咱们找个所在歇息歇息。”大众说:“也好。”说着话,往前行走,一瞧远远有一所庄院,大概是一个大户人家。众人进了这个村庄,一看路北大门,石铸就上前叫门。这时由里面出来一个庄客说:“众位找谁?有什么事?”石铸说:“在下姓石名铸,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错过了客店,路过贵庄,我们想在贵处借宿一宵,明日一早起身。”家人说道:“我进去回禀一声,我家庄主爷倒是最好交友的,成了你别欢喜,不成你也别恼。”说毕,家人回身进去,工夫不大,又出来说:“你们众位来吧,我家庄主爷有请。”说着,就把众人往里让。石铸说:“贵处叫什么地方,属哪里管,庄主爷贵姓大名?”家人说:“我们这里叫押虎寨,这村庄全是姓赵的,属蓝田县管,我家庄主做买卖,叫赵鸿泰。”说着就进了大门。 石铸一看是西房三间,东房三间,迎门八字形壁。转过影壁,进了垂花门,里面是正北房五间,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中方砖墁地。里面一人,乃是乡中财主打扮,身穿蓝绸裤褂,白袜云鞋,并未穿长大衣服,说道:“原来是众位校尉老爷,今天来到敝庄,真是蓬荜生辉,众位请里面坐。”摆手就往里让。石铸等一进屋中,见挂着名人字画,花卉翎毛,山水人物,屋中的陈设无不讲究。众人落座,家人送上茶来。 石铸说:“庄主尊姓大名,作何生理?”这人说:“在下姓赵名叫鸿泰,现有数十顷田,在家纳福。今天众位虎驾光临,此乃三生有幸,还未领教众位老爷贵姓。”石铸一一都给引见了,说:“我们原是追贼而来,错过了镇店,来到贵庄搅扰。”赵鸿泰说:“说哪里话来?家中甚为便当。”吩咐家人摆酒。工夫不大,杯盘摆好。石铸一瞧,虽是乡村地方,也有鸡鸭鱼肉,甚是方便,斟出酒来,看看并不发浑,也无异香。庄主陪着大家喝酒谈心,谈说跟大人一路当差之事。吃到二更,众人喝得不少,觉着有些醉意了,大家这才散席。 家人撤去残席,就在北上房打点,拿出铺盖。赵鸿泰说:“众位安歇吧,我不奉陪了。”赵鸿泰别了众位,向后面走去。 石铸说:“这位庄主倒很爱交友,待人甚厚。”他同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住在东间,武杰、纪逢春、李环、李佩、孔寿、赵勇住在西间,大家将门闭好安歇。 原来这赵鸿泰虽是买卖人,却好交友,那逃走的叶守敬、叶守清,今天也住在他这花园子里,要劝赵鸿泰归八卦教,说有百般的好处,他也就信以为真。晚间他跟石铸席散之后,又来跟老道谈闲话,说他在前面应酬朋友,是钦差彭大人的差官投宿。老道听了心中一动,也没告诉赵鸿泰,说他跟彭大人的差官有仇,只想等他们睡了,前去结果他等的性命。不知众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五回 追四寇误走赵家庄 受毒香妖道刺差官 话说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听赵鸿泰无意中说出前面有彭大人的差官来此投宿。老道心中暗想:“这可活该,今天且等他睡着,用瘟癀香将他等薰过去,一刀一个,全皆杀死,方出这胸中恶气。”想罢,等赵鸿泰也去安歇之后,有三鼓之时,两个老道换了夜行衣,由花园拧身上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至前面北上房前坡,使一个珍珠倒卷帘,一听屋中呼声震耳,便由上面蹿了下来,将门拨开。叶守敬道:“兄弟,你给我巡风,有甚动作,捏嘴一打呼哨,我就出去。”叶守清点头答应。叶守敬看看无人,这才把自己鼻孔堵上,拿出瘟癀香,用火点着,由东里间窗户送进去。有一炷香的工夫,又把瘟癀香从西里间窗户送进去。自己闻上解药,把宝剑拉出,径奔屋中。刚到门坎,忽然房上一条黑影过来,吧嗒一声,有件暗器正打在叶守敬的后脑,乃是墨羽飞篁石。 叶守清在房上看见南房蹿出一个人来,赶紧打呼哨,由房上蹿下来。南房那人这时也跟着下来了。只见有二十余岁,头上青绢帕罩头,一身青,手拿一把利刃,叶守清便摆剑迎了上去。叶守敬的脑袋上给打了一个大疙瘩,他知道屋里的人都已被薰了过去,回身就蹿了过来,帮着叶守清动手。两个老道宝剑翻飞,那人的一口刀也门路精通,甚是骁勇,一面动着手,一面说:“好贼道!竟敢来这里窃取偷盗,今天我叫你们一个也跑不了!你也不知二大爷有多大能为。” 说着话,这院里的家丁等听见院中直嚷,也都醒了,齐喊拿贼。赵鸿泰正睡得朦胧,听外面齐喊拿贼,自己赶紧起来。 他也学过武艺,吩咐家人不要乱,点上灯笼火把、亮子油松,跟着前去,说:“好大胆贼人!竟敢到我家偷盗,今天休想逃走。”说着,带家人来到前面一瞧,借着灯光,只见两个老道正同一个少年杀得难解难分。赵鸿泰赶紧嚷道:“别动手,这可不是外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两个老道往圈外一跳,那位少年英雄也闪在一旁。赵鸿泰说:“过来,我给你们见见。” 那位少年英雄,乃是赵鸿泰的表弟,名叫甄道远,外号人称神刀太保,保镖久走嘉峪关边外,时常上他表兄这里来的。 表兄弟两个甚是相投,今天来探望他表兄,见这两个老道拨门,他只当是贼。赵鸿泰给他们引见说:“二位道友,不在后面睡觉,到前面来做什么呢?”老道说:“甄贤弟既是你表弟,也不是外人,实对你说吧,我们跟彭钦差的差官仇深似海,我今天在后面听你说他们在此投宿,要来结果他等的性命。”赵鸿泰说:“不可,这些人既是跟彭大人的差官,要在别处我不管,如今在我家里,岂不害了我了?”甄道远说:“二位道友,不可这样粗鲁,你们跟他等有仇,在别处可以,要在我表兄家里杀官,情如造反,叫官兵知道了,就得抄家。”两个老道说:“我们已用瘟癀香把他们薰过去了。”赵鸿泰说:“那可不行,就是打我这里弄走也不可以。你们二位到我这里住着,我预备吃喝,没把你们二位待错,要在我家做这件事,那还了得!”叶守敬说:“兄弟,咱们可是八拜之交,白天我跟你说的话可还记得?就是你这位表弟,也如同我的表弟一般。我想,你们哥俩要是归了我们天地会,准是高官得做,往后得了天下,也是开疆拓土的功臣,裂土分侯的大将。” 赵鸿泰一听,心中犹疑,他早想归心八卦教。只是他这表弟仗着一身好能为,虽在保镖,都有些世路不通,便说:“要是归了八卦教,把他们十个人一杀,我们的家眷又怎么办?” 叶守敬说:“家眷仍在这里住着,不要紧。”赵鸿泰说:“既然如此,要杀就杀吧。只是他们此时不要醒了。”叶守敬说:“不能,我那瘟癀香管三个时辰,此时还不到四更。”赵鸿泰说:“你们二位去杀吧,杀完叫人抬到后头一埋就得了。”老道说:“咱把他们杀了,我给你走转牌,到四川峨嵋山去见为首之人,那时记你大功一件。”说着话,进到东西里间,见黑洞洞的,叫家人点上灯光一瞧,屋中已一个人没有。两个老道齐声嚷道:“明明白白听他们在屋中睡觉,呼声震耳,我已拿瘟癀过去了的,怎么会没人?”立刻带着家人四下寻找,前后都找不到人。赵鸿泰说:“了不得了!这个乱你给我惹大了,这里头必有能人,把他们救了回去,官兵一来,必要把我这村庄打下。” 老道说:“不要紧,我二人在这里住两天,他来了有我们呢。 咱们先把屋中的灯点上,再从长计议。“四个人进到屋中,把灯点上,各处又照了一照,还是没有踪迹。 书中交代:什么事总有因由,原来那瘟癀香刚往东里间送了进去,碧服金蝉石铸却正醒着,见窗户一响,送进一个香头来,就知不是瘟癀香,必是薰香。马玉龙在吴家堡得的解药,石铸也得了一瓶,便赶紧掏出来自己闻上,又给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闻上,慢慢将众人推醒,这才奔西里间,把武杰等人推醒,也都闻上解药。众人起来,在屋中一声不言语,各拿兵刃等着老道进来。只见外头有一人来同老道动手,石铸和众人就从后窗蹿出,来到无人之处,大家商议此事应该怎么办? 胜官保说:“你老人家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石铸说:“你们等我再进去探听探听。”复返回来,正听到老道要杀众人,赵鸿泰先不愿意,后来老道一劝,赵鸿泰也就依从了。石铸听得明白,蹿出外面,见了众人说:“咱们在此投宿,这位赵庄主不错,却遇见这两个贼道,实在可恶,等他睡着,咱们把他杀了得了。” 众人在外面等到四更以后,这才蹿房进去,见屋中灯光闪烁,又听老道说:“你们二位只管放心,差官来了,有我们呢?” 赵鸿泰说:“你们二位道爷还是走吧,差官老爷再来,我央求央求就完了,你们二位在这里不好办。”两个老道说:“我们走吧!”站起身来往外就走。石铸悄悄对众人说:“咱们去外头等他。” 这十个人来到庄外,各持兵刃,先闻上了解药。大家知道妖道没多大能为,就倚仗着瘟癀香。在村前等候多时,只见两个老道由对面过来。石铸这才一声喊嚷:“好贼!今天你暗设诡计,打算要谋害你家众位老爷,焉知天神不容,我等在此已等了多时,待我来拿你。”胜官保说:“石爷爷!咱们两人拿杆棒硬抽这两个杂毛老道。”石铸和胜官保拉着杆棒就扑奔过去。 老道一摆宝剑,照石铸劈头杀来,石铸往旁边一闪,抖杆棒就把叶守清摔了一个筋斗。胜官保那边,也是一照面,就把叶守敬摔倒了。两个老道爬起来,吓得胆裂魂飞,往北就跑。众人一直追到天明,前面到了一个山口,一看甚是险要,刚要追了进去,忽然一棒锣声,出来无数喽兵,将众人去路阻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六回 石铸智破瘟癀香 十杰追贼逢险地 话说石铸等十人追赶两个老道,追了十数里之遥,天已大亮。来至一个山口,石铸一看,是个鹅头峰,甚是险恶,只要有人把守,万夫难过。一看那两个老道已跑进山口,众人追得头尾相连,不过只有三四箭远。方追入山口,就听里面一派锣声,人声呐喊。众人往对面一看,来了有三四百喽兵,各执刀枪棍棒,把老道放了过去。那为首之人,年在三十以外,身穿蓝绸裤褂,足下青缎抓地虎靴子,手中擎着一条花枪,骑着一匹白马,用手中枪一指说:“哪里来的小辈,胆敢这样造次?” 石铸说:“你要问,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跟随钦差彭大人当差,捉拿天地会、八卦教的反贼。你要知时达务,趁此把老道放了出来,万事皆休,如若不然,杀进去鸡犬不留。”为首的那个山贼一听,哈哈大笑,说:“我打算是谁,原来你等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你还不知道你家大王爷的厉害呢!方才那两位老道是我的拜兄,今天既来到这里,我焉能叫你等拿去?”石铸说:“你这厮好生大胆,莫非还敢拒捕?快报上名来,我先将你拿住。”那人说:“你要问,你家大王爷这山叫大狼山,我姓杨名坤,外号人称出洞鼠。”石铸说:“原来是个无知的小辈,待我拿你。”石铸方要过去,后面小丙灵冯元志一声喊嚷:“石大爷闪开,待我拿他。”说着话,抡刀过去就剁。杨坤用枪相迎,一个在马上,一个在步下,冯元志抖手一镖,杨坤急忙一闪身躲开了,头只躲过,二只又到,正打在贼人约左肩头上。贼人掉转马头,往队里就跑,说:“你等别走,走者不是英雄。” 言犹未了,只见喽兵队里一声呐喊,说:“贤弟休要惊慌,待我来拿他。”说着往前一蹿。冯元志抬头一看,见这人约有四十余岁,面似黑炭,一双怪眼,头上青绢扎头,一身青,手中拿着一口鬼头刀,带着一个兜囊,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冯元志把刀一摆,说:“小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这人说:“小辈要问,我乃大狼山的二寨主,姓甄双名士杰,绰号人称迷魂太岁。”原来这座大狼山有三个寨主,大寨主出洞鼠杨坤,二寨主迷魂太岁甄士杰,三寨主粉面哪吒贾士源。这三人在此招聚了四五百喽兵,打劫来往客商,平素就不安本分,发卖薰香、迷魂药、鸡鸣五鼓返魂香,时常有江洋大盗跟他等来往。 这山极其险要,今天是大寨主、二寨主下山,三寨主守寨。杨坤一败,甄士杰气往上冲,便赶奔上来,通了姓名,提刀照定冯元志分心就刺。二人各施所能,冯元志抖手就是一镖,贼人闪身躲开,二只镖又到了,一连三只,贼人身子灵便,俱都闪开。见这连珠穿梭镖并未伤着他,贼人哈哈一笑,说:“好小辈!人无害虎心,虎有食人意。”说着就抢到上风头,用飞沙迷魂袋照冯元志一丢。冯元志闻着一股异香,只觉得头昏眼花,翻身栽倒。 这边小火祖赵友义一看,气往上冲,大骂道:“奸贼,胆敢伤我兄长,待我结果你的性命。”往前一赶,就与迷魂太岁甄士杰杀在一处。二人走了七八个照面,甄士杰又把迷魂袋一丢,赵友义闻见一股异香,也是头昏眼花,翻身栽倒了。那边早有喽兵用钩子钩过去,把两个人俱皆捆上。 傻小子纪逢春一瞧就急了,忙说:“好呀,把我们的人全给拿去了。”把短锤一摆,跳过去一声呐喊:“好贼崽子,待我拿你。”纪逢春直嚷:“捅嘴、扫腿、掏心、贯耳!”甄士杰往旁一闪,用迷魂袋照着纪逢春一丢,傻小子也咕咯栽倒。武杰一看,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胆敢把我的朋友伤害,我今天跟你没完。”摆手中刀蹿过去,冷不防就是一镖。贼人闪身躲开,往前蹿了过来,用迷魂袋向前一丢,武杰闻着香,立即翻身栽倒,早有喽兵拉过去捆上。李环、李佩一瞧事情不好,两个人拉刀赶了过去,破口大骂:“贼人,我跟你誓不两立。” 二人打算一齐拥上,捉拿贼人,焉想到三个照面,又被迷魂袋摔倒。 孔寿、赵勇一瞧,来了十个人,叫人拿住六个,自己还回去做什么?各拉短链锤扑奔过去,照定贼人就打。甄士杰身子往旁一闪说:“来的两个小辈,你是何人?”孔寿说:“贼人要问,你家老爷姓孔名寿,绰号人称黄面金刚。”赵勇说:“你家太爷姓赵名勇,人称白面秀士。”道完名姓,贼人一丢迷魂袋,二人一闻异香,即刻栽倒,被获遭擒。 这个时光,把胜官保难住了,有心走吧,众人都被擒了;有心不走,过去也得躺下。连碧眼金蝉石铸那样精明强干之人,这时也痴呆发愣,没有主意。他把解药闻上一点,又给胜官保闻上一点,却不知道这解药能行不能行?两个人闻上了解药,胜官保说:“咱们爷俩听天由命吧!”说着话,一抖龙头杆棒,扑奔甄士杰。贼人一瞧,来了一个小孩,手中擎着一条形同怪蟒的兵刃,便说:“来者你是何人?”胜官保说:“贼人要问,太爷姓胜名官保,绰号人称小神童。你趁此把我的朋友放开,万事全休,如若不然,我当即结果你的性命。”甄士杰一听,微微冷笑说:“你这小畜生,真是找死。”说着话,抡刀照定胜官保剁来。胜官保闪身躲开,尚未还手,甄士杰一丢迷魂袋,一闻异香,翻身栽倒在地。石铸一瞧胜官保被获遭擒,心想:“当初是我把他带出来的,他还是个小孩子,再说银头皓首胜奎屡次托付于我,今天他若受害,我怎么回去见人?”这才一声呐喊:“好贼!你等在大狼山落草为寇,胆敢拒捕官兵,今天石大太爷这条命不要了。”说着话,用杆棒照定贼人就缠。 甄士杰早地拔葱,往起一纵,躲开杆棒,又施展出野战八方藏刀式,照定石铸砍来。石铸往旁一闪,贼人用迷魂袋就丢。石铸一瞧,吓得魂飞千里,掉头往回就跑,那甄士杰捡起迷魂袋随后追来。石铸一想:“众人被擒,我莫若跟贼人一死相拚。” 想罢,掉回头又跟贼人动手。三四个照面,贼人把迷魂袋一甩,石铸一闻香气便翻身栽倒。甄士杰见石铸也躺下了,哈哈大笑,吩咐手下将这十个人搭到大狼山寨中,绑在分赃聚义厅,开膛摘心,做人心汤,我要痛饮一醉。手下喽兵答应,搭着十个人,径奔里面分赃聚义厅,众喽兵就各归汛地。 此时里面的两位寨主,正同两个老道在大厅吃酒。甄士杰领着喽兵,将十位差官放在大厅前,说道:“小弟已将这十个小辈拿住了。”老道说:“好,既然如是,将这十个人绑在后面,拿解药把他们解过来,再结果他们的性命,叫他等死得明明白白。”大寨主出洞鼠杨坤说:“也好。”吩咐手下将十个人绑在外面两旁的木桩之上,交给喽兵一瓶解药,在众人鼻孔上抹了一点。工夫不大,这十个人俱皆苏醒过来,睁眼一瞧,是正北五间大厅,两旁有几十名喽兵站立伺候,当中坐定出洞鼠杨坤,旁坐瘟癀道人叶守敬、虎囤真人叶守清,下首是二寨主、三寨主。只听得大寨主一声吩咐,要把他们十个人开膛摘心。 不知十位差官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七回 众差官山寨被获 姚广寿独斗群贼 话说大狼山的三个山贼,在分赃聚义厅款待两个老道,把十个差官都绑在柱上。甄士杰吩咐喽兵,用解药把众人解过来。 他这迷魂药是百发百中,自己配的独一分,发卖给绿林中的贼寇,十两银一换,又撒下小贼前去拍花,取人的眼珠、肾子来配药,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三寨主贾士源是他师弟,也跟他习学。他们两个炼的这宗迷魂药,全是住在野鸟山配仙观的奥妙真人卞文通所传。故此今天拿这十个人,不费吹灰之力。 大寨主出洞鼠杨坤正要吩咐把十个人开膛摘心,旁有贾士源说:“兄长且慢。咱们三个人落草,占山为寇,乃出于不得已而为之。咱们跟彭大人的差官无仇无冤,杀官如同造反,据我看是杀不得的。”杨坤说:“三弟,怎么杀不得?”贾士源说:“要是杀了,官兵一来,那时大狼山玉石不分,悔之晚矣!” 杨坤说:“三弟,你说的这话也对,无奈擒虎容易放虎难,既把他等拿住,要是不杀,放虎归山,长出爪牙,定要伤人。斩草如不除根,终为丧身之害。”甄士杰说:“你们哥俩不必说了,咱们既已占山为寇,还怕什么王法?”老道在旁微微一笑,说:“我也多言一句,这几个人要是慈心一放,乱就大了,把他们杀了没事,大丈夫作事要有决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众人一听老道的话,倒也有理。大寨主杨坤说:“既是道兄这么说,就不必思前想后了,咱们先摆酒,叫手下人把他们十个人开膛摘心吧!”那三寨主说:“也好。” 说着,已经拿上酒菜来了。内有一个喽兵头目,名叫吴长禄,山上杀人都是他。这小子长得一脸横肉,凶眉恶眼。他在外面伺候这个差使,叫伙伴预备下一个大木盆,牛耳尖刀一把。 这十个人在东边绑着五个,西边绑着五个。头一个是石铸,第二个是胜官保,第三个是冯元志,第四个是赵友义,第五个是傻小子,就要先打石铸这边杀起。众人面面相觑,那纪逢春嚷道:“石大哥,咱们今日都死在这里了。我才冤哪!连媳妇都没摸着,我这辈子白活了!我若再托生为人,早早娶个媳妇,省得不娶媳妇就死。”石铸说:“你别嚷,你也不怕人笑话,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正说着话,吴长禄已把木盆放在石铸跟前,手拿一把尖刀,有一尺多长,三指宽,在嘴上一咬,就把石铸的衣裳纽子打解,往左右一分。石铸把眼睛一闭,就等一死。吴长禄拿刀冲石铸胸前一递,就听扑哧一声,红光皆冒,鲜血迸流。石铸并没有死,倒是吴长禄手背上挨了一石子,疼得在石铸跟前哇呀呀直嚷。正嚷着,又有一石头子打在吴长禄鼻梁之上,一连挨了两下。喽兵一乱说:“了不得了,上面有人。”只见房上有一人,手中拿着暗器,正往下打来。三位寨主一瞧,赶紧各抄兵刃,出洞鼠杨坤就要上房。房上这人一声喊嚷:“呔!你们这些小辈好生大胆,光天化日,胆敢在此杀人。”杨坤蹿上北房,一看是位少年,手中擎着一口单刀。 杨坤刚打北房往东房蹿,这人一抖手,一墨羽飞篁石正打在他的面门上。杨坤气往上冲,方要过去,这人拨头就跑了。 书中交代:来者这位,乃是飞行太保姚广寿。他在尹家川把事情办完,本来打算回家看看母亲,叫众人先走,替他在大人台前告假,他回家安置安置,随后再来追大人。他回到姚家寨,见了母亲,就把众人保举他跟大人效力的话一说。他母亲甚是愿意,就说:“理应如是,男子汉大丈夫,总要奔个正路,你好好当差,倘能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老身看着也欢喜。 你也不必挂念老身,家中自有我来照料。“姚广寿把家中安置好了,住上一天,就辞别母亲起身,径奔宁夏府。这天走到大狼山,远远看见石铸等人跟山贼动手,被人用迷魂袋拿住了。 姚广寿一瞧,心想:“了不得了,这是同事的差官老爷,我可不能不管。”又想:“石铸被人家用迷魂袋一丢,人就躺下了,我过去也得被擒,莫如晚上暗到山寨一瞧,大约他们暂时也不能就杀。”这才隐在一旁,等山贼过去,把道路探了探,然后找个山庄吃过东西,候至天黑便径奔大狼山而来。 入了山口,也没喽兵巡查,顺着山坡上去,来到寨门,远远看去有人把守,号灯齐明。绕着来到东边,拧身蹿上寨墙,到分赃厅一瞧,贼人正要杀害石铸。姚广寿赶紧掏出石头子,照着拿刀之人就是一下,正好打在手背上,又一石子打在贼人的面门。贼人一乱,扬坤立刻追赶。姚广寿一想:“我一人敌不了这一伙贼,救不了众人。”想罢,就往外跑,杨坤焉能追得上他。原来姚广寿脚程甚快,由前寨一打弯,就来到了后寨,在房上往下一瞧,房屋不少,灯光闪烁,北上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姚广寿蹿到院中,来到北上房窗外,听见有妇人说话,就用舌尖把窗纸舔破,往房中看去。只见屋中坐着一个妇人,一个女子,那妇人年约三十来岁,打扮风流,面带妖淫之色,这女子有十七八岁,长得也十分健丽。这山寨里就是二寨主有家眷,只听婆子说:“寨主奶奶!今天前寨敢情杀人哪!” 这妇人说:“杀谁哪?”婆子说:“早晨来了两个老道,那些追老道的人,俱被寨主爷用迷魂袋拿住,现在绑在外面,就要开膛摘心。”这个妇人说:“天也不早了,你到外面问问二寨主爷,什么时候吃饭来;再者,后头没人也不便。”姚广寿一想:“他们往前去,我在后面放一把火,就能把他们引过来。”他一找,见后院三间东房里面堆着柴禾,就把自来火拿出来,用硫磺一引,顿时烈焰腾空。姚广寿蹿房越脊,来至前面暗中观看。那出洞鼠杨坤、二寨主迷魂太岁甄士杰、三寨主贾士源刚回到分赃聚义厅,正跟两个老道说话,忽听后面传锣一响,蹿出聚义厅一看,只见烈焰飞空,众人吓得三魂出窍。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八回 英雄智救众差官 侠客带兵剿贼寇 话说三个贼人由大厅出来,两个老道跟随在后,就见后面烈焰腾空。山上着火最不好救,群贼急忙奔至后面救火,也顾不得杀这十个人了。大家来到后面一瞧,原来是堆柴的屋子着了火,赶紧叫喽兵挑水来救。此时姚广寿由房上跳下,大厅之内就剩这十位差官还在桩上绑着。姚广寿立刻用刀把绳子一根根割断,把众人的兵刃盗了出来,大家便随着他走出寨外。 杨坤等人把火救灭,回到前面一瞧,十个人已踪迹不见。 杨坤说:“了不得了!十个人一走,这个乱就大了。方才起火,是我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甄士杰说:“咱们赶紧追吧!要放走他们,真是纵虎归山,长出牙爪定要伤人。”就带着手下二十多名喽兵,和两个老道追出寨外。 众人一见贼人追来,姚广寿说:“贼人追下来了。”石铸说:“咱们别动手,要凭你我的能为,一刀一枪,倒也不怕;只是贼人有迷魂袋,不但不能取胜,还得甘拜下风。依我之见,趁此逃走,调官兵再来拿他。只要追上马大人,他有五百子弟兵,咱们带来可以报仇。”众人说好,便顺着山坡逃走,不敢停步,一直跑到天已初明,才到了一个镇店。 这里属凉州所管,有一道河,地名叫野马川。众人进了南村口,跑得又渴又饿,打算找一个卖便饭的地方,吃点什么东西,歇息一下。正往前走,见十字街路北有一座大店,门口插着旗子,写的是“钦差查办陕甘事务彭公馆”。众人一瞧,止住脚步,既是钦差大人在这里就好了。大家来到店门口,说:“辛苦,大人住在这里吗,我们是跟大人当差的。”伙计说:“你们众位既是跟大人当差的,进来吧。跟大人当差的都在西配房,大人在北上房。”石铸等人奔西配房,一掀帘子,见屋中是花枪太保刘得勇、刘得猛、赵文升、段文龙、曾天寿。石铸说:“敢情是你们几位,北上房是钦差大人么?”曾天寿说:“不是,是忠义侠马大人,还有追风侠、千里侠、伍氏三雄、邱爷这些人,都是不爱做官的,大家为的是能跟马大人凑在一处。”石铸说:“好,这倒巧了,我们正找你们众位。”姚广寿就问:“谁保着钦差起身?”曾天寿说:“是二位苏老爷,还有徐、刘二位大人,陈山、周玉祥、胜奎三位老英雄,就是他们几位。”石铸说:“咱们见马大人去,马大人的兵在这里没有?” 曾天寿说:“在这对过的店里。”石铸说:“既然如是,好得很,咱们就去告诉马大人。” 众人同着石铸来到北上房,马玉龙一瞧石铸等人来了,大家彼此见礼。马玉龙问道:“石大爷,众位从哪里来?”石铸就把前事说了一遍。马玉龙说:“这下应当怎么办呢?”石铸说:“调兵前去剿山。”马玉龙说:“不必调官兵,有这五百子弟兵足够了。先叫胡元豹领了去,再把邓爷请上,跟你们一起去。”石铸说:“也好,就请邓爷辛苦一趟吧。”邓爷点头答应。 吃完了饭,大家说:“咱们在宁夏会齐吧。”姚广寿这次没去,就添上邓爷和胡元豹,同着石铸原来的十个人,带着五百子弟兵,径奔大狼山而去。马玉龙也算还店帐,起身奔宁夏府。 单说石铸来到大狼山,把队伍列开,派探子进山口打探。 工夫不大,探子回来禀报:“山内不见一人,也无什么动作。” 邓爷说:“贼人必有诡计,咱们且等等,他不出来再说,办事要胆大心细,务须谨慎。”众人在此停留了一天,到日色平西,还不见贼人出来。邓爷说:“咱们先扎营吧。”就在离山口三四里远的地方,扎下营头,埋锅造饭,邓爷又亲身出来巡查。 书中交代:大狼山这伙贼人原来早有预备,怕彭大人的兵来,就叫喽兵都藏进了山洞。甄士杰把家眷送到甄家屯,那里离狼山三十五里地,把细软东西都运了出去。他们三人躲起来,叫喽兵扮作打柴行路的样子在外哨探,有什么动作便赶紧回来禀报。官兵一到,在山口安了营,喽兵进来禀报,三位寨主就在一起商量。甄士杰说:“现在两个老道已走,他们引狼入穴,咱们跟官兵打仗不行。”出洞鼠杨坤说:“依我愚见,今天不必出去,明天他们也必不能走。趁他没有防范,咱们带喽兵去烧他的粮草,抢他的营寨,杀他个片甲不归。”贼人商量好了,就在山洞藏了一夜。次日没有出去,派人一探,官兵也没走。 邓飞雄见一天没甚动作,就要进去搜山。石铸说:“不必,咱们山路不熟,会中贼人的埋伏。不如再等一天,没甚动作再说。”第二天,料想贼人不敢出来,大家就都大意了。焉想到天有二鼓之时,忽听外面一阵大乱。幸亏邓飞雄在中军帐还没睡,听到外头一乱,便赶紧掌号。众子弟兵都是和衣而卧,就怕有甚动作。众家英雄出去一瞧,见后面起火,刚要前去救火,那贼人已由前面杀来,众子弟兵就上前迎敌。马玉龙、邓飞雄的兵俱是久临大敌,并不心慌,知道自己队伍一乱,更了不得了!昏夜一乱,直战到天明,喽兵如何是官兵的对手,大败之下,只得又往山内逃窜。邓飞雄吩咐往下追赶。贼人一看官兵追来,回头又战,还是大败而逃。出洞鼠杨坤一瞧事情不好,三个人便爬山越岭逃走了。邓飞雄带兵到山寨去搜,把房子连死尸一烧,只烧得片瓦不存,尺木未剩。大兵歇了半天,这才往下赶路,径奔宁夏府。 单说钦差大人自庆阳府起身,这日到了宁夏府,早有宁夏府的巡抚喜崇阿和将军庆祥,领着文武官员迎接钦差到了公馆。 喜大人、庆将军上来参见,彼此落座,便问钦差来此何干?彭钦差说:“只因番王十年未曾来朝,圣上派我来此查办。”喜大人说:“我这里现有一宗怪事,要请大人来给我参悟参悟。”彭公就问:“喜大人,有什么事情请讲。”这位巡抚喜大人,跟彭公在京原是街坊,二人由做京官之时就相熟了。喜大人说:“大人要问,我自到任两个多月,后花园就闹妖精,把我儿也丢了。我儿今年十九岁,跟我随住在花园读书,好静不好游逛,却在夜晚无故丢了。我就是此子,只得祷告天地,直至如今,还时常闹妖呢。”彭公说:“要不紧,跟我当差的倒有胆子大的,等他们来了,叫他们给你看守看守,瞧瞧是什么妖怪。”喜大人说:“恳求钦差大人代我办办此事。”彭公说:“他们大概一半天也就来了。”说完,喜大人、庆将军便告辞走了。此时徐胜已接任甘肃宁夏总兵。大人就住在公馆,单有听差伺候。次日,马玉龙来参见了钦差。过两天,石铸等也来了,众人都来参见大人。大人说:“现在喜大人家有一件怪事。”众人一问,大人如此如彼一说,便有几个英雄,要到花园去捉精怪。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七十九回 巡抚衙差官捉妖 纪逢春追妖被害 话说众差官一听大人说巡抚衙门闹妖精,半信半疑,内中就有石铸、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小蝎子武杰、打虎太保纪逢春八个人凑胆子,要上巡抚衙门花园去捉妖。 众人吃完了晚饭,各带兵刃,径奔巡抚衙门。往里一回禀,喜大人即派人把八位差官请到厅房。石铸见了喜大人说:“我等奉大人谕,说喜大人这里闹妖精,派我等来查看动静。”喜大人吩咐手下人,把茶献上来,问道:“你们几位贵姓,跟大人当差几年了?”石铸说:“我等跟大人当差不久,这位武老爷是实任天津卫守备,现在保升游击。这位纪老爷是狼山的千总,沿路办过几案,蒙大人保举升了守备。这曾天寿、姚广寿、李芳、钱玉、胜官保五位都是六品军功,我保的五品顶戴把总,都是屡次剿灭邪教,蒙大人保举提拔。前夜会仙亭拿邪教韩登,大人又递了保举折子,现在还没见旨意。”喜大人说:“今天你们几位既来,后面有三间花厅,给你们几位预备点酒菜果子点心就是了。可也不知是怪是妖,我衙门里也没人敢往后头去。前者我有一个家人,他胆子最大,不信鬼神,他自己往后去了,一去就没见出来。第二天一找,已死在后头,脸也黑了。如今是谁也不敢上后头去了。”武杰听到这里,发根直发麻,身上直冒凉气。大众说:“这个事太险了,咱们要叫妖精害了怎么办?”石铸说:“人心里没鬼,就没有鬼。不要紧,请放宽心,咱们上后面去吧。既来了,喜大人已经预备了酒菜,咱们大家就去喝酒。”众人这才辞别喜大人,由家人带着,拐弯抹角地来到后面。一瞧这个地方可真不小,绕过五间楼,就是一座花厅,四外有好些树木。石铸一瞧倒很清雅,此时天才黑,有四五个家人仗着胆子,把屋子打扫打扫,点了纱灯,又挑来一桌酒菜,拿来了茶水,预备下一个炭火炉子。众家人说:“我们可不敢在这里伺候众位老爷们,我们没这个胆子。”石铸说:“你们去吧。”众家人便出去听候消息。 石铸说:“咱们今天来捉鬼,可也不一定是鬼,不管他是妖是怪,都把家伙预备在手。要有动作,咱们一齐出去。”大家说:“就是吧,咱们先喝酒。”直吃到月上花梢,天有三鼓的光景,石铸说:“没什么动作,要是鬼怪也该来了,大概是什么仙家。”众人说:“咱们歇歇吧。”大家倒下就睡,忽听扑通一声,众人只吓的目瞪口呆。石铸说:“咱们出去瞧瞧。”大家各抄兵刃出去一看,见东房上出现一个东西,四条腿,一身黑毛,两眼似灯,其形似牛。胜官保小孩眼尖,说:“你们瞧,了不得了,那是个狗熊,给他一镖吧。”武杰抖手就是一镖,那东西闪身躲开,拨头就跑。众人一瞧,这东西蹿房越脊,连这些会飞檐走壁之人都没它快。大家追出院子不远,石铸说:“天已四更,不必追了。”大众这才回来。石铸说:“这妖精真快,据我看来,此事可真奇怪。”正说着话,又听外头扑通一声,由西房上蹿下一个东西来,也是那样。众人倚仗人多胆大,上前就追,只见那东西把口一张,黑糊糊一宗物件,扑奔曾天寿而来。曾天寿一看不好,扑通翻身栽倒。小太保钱玉一瞧,方要过去,东房上又下来一个,也是四条腿,一身黑毛,扑奔过来,钱玉就翻身栽倒了。这两个怪物背起曾天寿、钱玉,蹿房就跑。众人吓了一跳,石铸说:“快追吧,如他两个被妖精背走,明天咱们见大人何言交代?非得赶上,就是死了,也得把死尸抢回来。” 众人向前追去,一瞧那两个怪物跑得甚快。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二人想:“这会是什么妖怪呢?”再往前追,此时天己大亮,就瞧见那两个东西出了城门。石铸、武国兴、纪逢春、姚广寿、胜官保、李芳六个人苦苦追赶,大家一直追出了嘉峪关。众人追出边外,已到巳牌时分,这两个东西便踪迹不见。众人正在发愣,只见山坡上过来了一条白驴。傻小子说:“小蝎子,你瞧咱们的造化来了,拉这驴先骑两步再说。”纪逢春才一过去,就见这驴一张嘴,出来一股黑东西,直奔他的哽嗓,傻小子翻身栽倒,这条驴也回身就跑。姚广寿过去把纪逢春背了起来,也不敢再往下追了。大家回到巡抚衙门,禀明了喜崇阿。喜大人打发人把他们送到公馆。 石铸一见大人,大人就问:“昨晚上你们捉妖怎么样了?” 石铸说:“大约这妖不是这个地方的,是远处来的吧。”大人说:“何以见得?”石铸说:“昨天来了两个怪物,一个象狗熊,一个象虎,打口里出来一股黑气,把曾天寿、钱玉两个人打躺下,不知死活,背起来就跑,那东西不会驾风,却跑得真快。 我们追过嘉峪关有三十里地,就找不着了。一瞧山坡上又过来一条白驴,纪逢春方要去拉,这驴口中喷出一股毒汁,就把他打倒躺下,人事不知。我们也不敢再追,把纪逢春背了回来,一摸他的心直跳,四肢发硬,不知什么缘故?“大人一想,这事真怪,便叫人把纪逢春抬过来,一看脸上、脖子上都有黑印,四肢发硬,心口倒还是热的。大人赶紧吩咐当差的人去请高明先生,来给瞧瞧他受的什么伤,好给他调治。 这里有一位高先生,叫高焕彩,看内外二科,在宁夏府大大有名。听差的出去,就把高先生请到公馆来了。高先生一看,说:“可了不得,幸亏我来,要再过一个时辰,毒气攻心就得死。”赶紧掏出一粒药,用阴阳水化开一半,把牙关撬开灌了下去。高先生说:“这是中的毒汁。”石铸说:“不错,是个驴精喷的。”先生说:“我给他上的药,要等一个时辰,如能出恭,我包好;要是毒下不来,你们就给预备吧,准死无疑。”这里款待先生。别瞧这傻小子,倒很有人缘,素常他跟谁都不错,这时那些当差的都过来瞧他,说:“这个人不能遭这个害,真可惜!”等了有一个时辰,就听纪逢春肚子咕噜一响。石铸说:“我知道他死不了,一生天真烂漫,岂至受这个报?要是伶牙俐齿,永远没实话,他就死了。这都是忠厚的好处。”有一炷香工夫,他要出恭,拉的象是黑油一般。叫先生瞧了瞧,那先生说:“好了。”又给了一粒药,便告辞说:“明天再来给他药吃。” 先生走后,众人说:“咱们得设法去找回钱玉、曾天寿这二人。”内中神枪太保钱文华最动心,一个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的内侄。石铸说:“不要着急,人不该死,五行有救。”正说着,由外面跑进来一人来说:“来了人了。”石铸等人往外一看,不禁大喜,他老人家一来,要办这妖怪之事,即在他的身上。不知来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回 欧阳德识破假妖 伯公子被虏关外 话说众位差官劝解钱文华道:“不必伤感,吉人自有天相,看你那位令郎的五官相貌,绝不象短寿之人,慢慢打听必有下落。”钱文华说:“老夫就有此子,爱如掌上明珠,倘有差错,老夫决不能生。”众人正说着话,有听差人进来禀报:“现在外面有一个蛮子和尚,要见众位老爷,瞧他象个奸细,这么热的天还戴着棉僧帽,穿着棉僧衣,背着蒲团,拿着铁杆烟袋、红缎子葫芦荷包。”石铸等一听,全跑出去一瞧,原来是小方朔欧阳德。 金眼雕忙过来说:“好,欧阳贤弟,你也来了,我正打算派人去找你来此。”大家俱过去见礼。欧阳德说:“唔呀,你们众位都好哉!”说着话,就要到里面给大人请安。大家齐往里让。欧阳德先来到差官房落座,开口说道:“我本来打算不到这里来的,听说大人在这里,我要来看看。”金眼雕说:“你来的好,有一件怪事,大概瞒不了你。巡抚喜大人的少爷丢了,两个多月没有下落,现在巡抚衙门花园里还在闹妖怪。昨天派人去捉妖,来了一只虎,一只熊,背走两个人。众人追到骆驼岭,那边有一条白驴,纪逢春贪便宜过去一拉,那驴张口吐出一股毒汁,把傻小子打倒了,人事不知。幸亏请了一位高先生,才给救过来。你想想,这是什么事情?”欧阳德一听,说:“这事怪哉!你等先不要忙乱,我必要办出一个章程来。”马玉龙等众人问:“欧阳兄有什么主意呢?”欧阳德说:“今天我就到巡抚衙门去捉妖,看看这个妖精是什么样子。”众人说好,这才同他来见钦差大人。大人甚是喜悦,吩咐手下赏欧阳德全席一桌,马玉龙等人都来陪着喝酒。众人开怀畅饮,一直吃到黄昏。 马玉龙把欧阳德送到巡抚衙门,进去一禀报,喜大人把他们让到书房,彼此落座。马玉龙说:“我奉钦差大人谕,特请来这位和尚,此人姓欧阳,单名德,人称小方朔,一向在外行侠仗义,剪恶安良。”喜大人说:“久仰久仰,和尚宝刹在哪里?”欧阳德说:“唔呀,我在千佛山真武顶出家,今天听说大人这里闹妖精,我特意前来捉妖,看看是怎么样的动作。” 喜大人说:“甚好,我这里妖精闹得实在厉害,和尚要能把妖捉了,实在好的。”马玉龙说:“欧阳兄在此,我告辞了。”喜大人送出二门,吩咐手下人在花厅预备酒菜,请和尚到后面去。 家人凑着胆子,点起灯笼,领欧阳德来到了花厅。欧阳德一看,这个地方甚为清雅,北房五间,周围都是奇花异草,静静地四顾无人。家人用钥匙把门开了,将灯点上,酒菜摆好,茶水炭火俱已齐备,便说:“大师父,我们可不敢在此伺候你老人家,我们害怕。”欧阳德说:“唔呀!你们去吧。”家人便转身出去听候消息。 欧阳德在屋中自斟自饮,一直等到天明,并无一点动作。 家人进来说:“和尚,有什么动作?”欧阳德说:“唔呀,我在这里等了一夜,并无一点响动,我见见大人去。”来到前面,喜大人说:“和尚可曾见着什么?”欧阳德说:“奇怪,吾来了,怎么妖精就不来了。”喜大人说:“和尚你别走了,许是你的造化大,妖精不来了。”欧阳德说:“我并没什么造化,因跟彭大人原是故旧之交,他派我来捉妖,我打算连等三天,捉住瞧瞧是甚么缘故。”喜大人说:“就是。” 欧阳德在这里住了一天,晚上又照旧等了一夜,还是没有动作。到了第三天,欧阳德在花园等到三更天时,正在屋中喝酒,听到外面扑通一声,向外一瞧,却是一条大狗熊。欧阳德说:“唔呀!混帐王八羔子,哪里走!”过去就把尾巴抓了下来,这狗熊急忙蹿房越脊逃走了。欧阳德一看,那尾巴没血,原来是个干的。欧阳德这才告诉家人,请喜大人来到书房。欧阳德说:“唔呀,我正在花厅坐着,听外面扑通一响,出去一看,是个狗熊,我把尾巴抓下来,并没有血,是个干的,大人请看。” 喜大人说:“既然如是,赶紧派人去追。”说着话,石铸、胜官保、李芳、魏国安四个人进来。欧阳德把这话一说,就叫四人往下去追。 书中交代:这是怎么一段缘故呢?原来那贺兰山金斗寨的番王,头一位姓白名起戈,人称金枪天王。他有一个女儿,名叫白凤英,人称白莲仙姑,却不称公主。白天王有八个儿子,只有这一女,爱如掌上明珠。她练得一身长拳短打的好功夫,时常女扮男装进关来游逛。那天遇见陕甘巡抚喜崇阿的少爷伯充武,他本是八旗的人,又好打扮,正在青春年少,面如银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唇似胭脂,行同少女。白凤英见了心中一动,便在暗中跟随着他。她穿的男子衣服,又不缠足,象个文生公子的打扮,谁也不知她竟是女扮男装。她见伯公子进了巡抚衙门,暗中探明,自己便回到店中。她带的几个亲随,都是心腹之人。她有一身熊套,是一张熊皮,连头带尾俱有,人要穿上,就同活熊一样。原来他们这贺兰山每逢赛神的日子,大家都要穿上各种兽套,在会上跳舞,这是那里的风俗。白凤英自瞧见伯充武,就心心念念记着,天有二鼓之时,等人睡着,她便穿上熊套,由店中起身,径奔巡抚衙门。来到里面各处一瞧,人皆睡熟了,只见花园中有灯光,来到那里一瞧,正是伯充武在花厅读书,有两个书童伺候着,一个十五岁的好睡,那个十四岁的倒未睡着。白凤英往屋中一看,那伯充武在东边椅子上坐着读书,果然生得五官俊秀,品貌端方。白凤英看得比白天真切,便蹿身进到屋中,吓得小童“哎哟”一声,就往桌子底下一钻,死过去了。伯充武抬头一看,原来是个狗熊,吓得惊魂千里。这野兽上前背起他来就跑。那花园打更的见才交三更,知道公子还在这里读书,就来多走几趟,心想公子瞧他勤谨,也许给些赏钱。这两个人刚一来到,就见屋里跳出一个野兽,背着公子就走,只吓得跌倒在地。白莲仙姑背着伯充武,走出门外,就把他背到了自己住的雕楼。伯公子醒来,一见眼前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说:“你是什么妖精?”不知白凤英如何答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一回 白仙姑私配伯充武 辨妖怪二闹巡抚衙 话说白莲仙姑由巡抚衙门将伯充武背回贺兰山,来到自己住的雕楼,把熊皮脱去。伯充武也苏醒过来了,睁眼一看,面前坐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伯充武说:“你必是妖精,快些说来。”白凤英扑哧一笑,刚要答言,有婆子进来禀报说:“现有万花仙姑带人来查雕楼。”白凤英一听,吓得赶紧把伯充武藏在雕楼的夹壁墙内,这才转身迎接出去。 这位万花仙姑,名叫万素贞,乃是关外东五路二天王万延龄之女。他们这些女眷的雕楼,时常有人来进行盘查,不拘是谁,只要隐藏外人,查出来定按条例治罪。今天万花仙姑带着八个使女,各执刀枪前来盘查。她有十八九岁,长得也很秀丽,来到里面落座。万花仙姑说,“今天我奉父王之命,听说你隐藏着外人,叫我来查你。”白凤英说:“你别胡说,你来瞧,我哪里藏着什么外人?这是造谣。”万素贞说:“既没有外人,我就回去了。我倒不是查你,皆因你我姊妹相好,我特来告诉你一声,既然没有,我走了。” 万花仙姑告辞走后,白凤英才由夹壁墙把伯公子请了出来。 伯公子说:“你们这是哪里?我在花园读书,被妖精背来,你是什么人?这是怎么一段事?”白凤英听伯充武一问,便说:“我是这贺兰山金斗寨金枪天王之女,时常到宁夏府去游逛,那一天见你在街市上闲游,与你有一面之缘,放此将你接来住几天,我也不是什么妖精,你只管放心。”吩咐手下人摆酒,仆妇答应,立刻送上来杯盘碗盏,摆了一桌上等酒席。伯充武觉着饿了,也不管好不好,拿起来就吃,吃了个酒足饭饱。白凤英看着甚为喜悦,说:“公子,我今把你请来,非为别故,我们是前世的姻缘,月下老人早已持绳系足。”伯充武说:“你把我背来,意欲何为?我饭也吃了,依我之见,你还是把我送了回去。”白凤英说:“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我自从见你,便时刻惦念在心。我既把你背来,焉能放你回去。”伯充武是个念书的人,情知是走不了,再看这白凤英长得十分美丽,自己也不推辞,二人双手搀扶,共入罗帏,郎才女貌,彼此称心。 一连就是十几天,白凤英心想:“我把巡抚的少爷背来,他们焉有不找之理?莫如我今天穿了熊套,到那里一闹,他们知道是被妖精背去,也就死心了。”想罢,把伯充武收在夹壁墙内,派贴己的人服侍,她带上熊套和炒米、肉肝、水胡芦,顺着道路径奔嘉峪关而来。来到宁夏府她原住的店,扮作一个买卖客商的样子,单要了一所跨院,叫伙计预备茶水,吃了点东西。白凤英对伙计说:“我夜间睡着时千万别惊动我,我有一宗病,一惊动了就要命。不拘店里有什么事,也得等天明早起再告诉我。”伙计说:“是了。”白凤英为怕夜间出去,店里一找没人,泄露了机关,才这么讲的。 她等到起更以后,自己把熊皮换好,出来把门倒关上,留个暗记,拧身蹿上房去,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了巡抚衙门,由后面蹿进花园,径奔那丹桂轩伯公子的读书之处。来至切近一瞧,静悄悄地没人,白凤英心中一想:“我自从背走伯公子,他们必要派人巡查防守,怎么会没人?我下去看看。”刚一跳下,一瞧有几个打更的在那屋里。原来自丢失了伯公子,喜大人便派了八个看家护院的人,凑胆子在这里等着捉妖精。今天听见外面扑通一响,赶紧点灯出来一瞧,见其形似狗熊,说:“可了不得,妖精又来了!那天把咱们公子背了去,打更的瞧见,也说是一身黑毛,果然今天又来了。快拿!”众人往外一追,也没追上。 白凤英蹿房逃走,回到店内。一连住了十几天,也去闹了十数夜,这才回归贺兰山,在雕楼与伯公子起坐不离。伯公子本来已经十八岁,又没成过家,自跟白凤英在一处,二人如胶似漆,谁也离不开谁。白凤英走了十数天,公子很觉寂寞,深为想念。他今天一见白凤英回来,真是新婚不如远别,就问她上哪里去了?白凤英也不隐瞒,说:“我将你背来,也不放心,我去一闹,叫他们知道是妖精,就不来找了。”伯充武说:“你把我送回去,我禀明父母,央媒来求亲好不好?”白凤英说:“那不能由着你我,我是天王之女,焉能与你结亲?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两个人说着,彼此均有贪恋之心,喝了半天酒,便又同床共寝。 白凤英自此就同伯公子在雕楼终日追欢取乐。这个事情一长,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万天王之女万素贞万花仙姑,每五天往各个雕楼来查一次。这天来查雕楼,她不叫手下人先去,自己闯了进来,见一位美貌郎君,与白莲仙姑白凤英并肩而坐,就说:“白姊姊好自在,我说为什么你也不到我楼上去了,先前你我在一处玩耍,讲文论武,近来看你心神恍惚,今天你还有何话说?我带你见天王去。”只吓得白凤英颜色更变,急忙给万花仙姑跪下道:“妹妹,你要带我去见天王,我的命就没了,不但我没命,连我这郎君的命都没了。”万素贞说:“你要叫我饶你也成,你打哪里弄来的这个男子,你要说实话。”白凤英说:“实不瞒你,我时常上宁夏府去,遇见了他,我二人这也是前世俗缘,他是巡抚喜崇阿的少爷,叫伯充武,我将他背来,又去探听过,如今他也不愿意回去了。妹妹!你要去告诉天王,可了不得。”万素贞说:“要叫我别去告诉也成,你得依我一件事,别一个人独乐,叫伯公子跟了我去。”白凤英说:“那可不成,他跟你去了,谁跟我?你要是愿意,你就到我这里来,咱们姊妹一个一天,任凭白公子自便。”万花仙姑说:“也好,姊妹都愿意了,问问他愿意不愿意?”伯充武哪敢不愿意,又见那万素贞也是美貌姑娘,自此以后,便轮流值日,并无一日之暇。两位姑娘尚不知足,朝朝在一处吃酒,夜夜在一处追欢。伯充武能有多大精神,未免身体一天瘦弱一天,不到百日便得了痨病。那白凤英、万素贞正尝到滋味,忽然伯充武一病,如何能够忍受,就好似吃大烟,每日非吃一两不可,忽然间这天没过瘾那样难受。 这两个人见伯充武不能追欢取乐,姊妹一商量,白凤英说:“咱们再背去。”万花仙姑有一身老虎套,便跟着白凤英带四个亲随,仍旧女扮男装,混进嘉峪关,来到宁夏府,住在三元店,单要了一个独院。要过茶水饭菜,吃喝完毕,等到二更。 两个人各穿兽套,来到巡抚衙门里,一看都是些粗笨人,他两个又如何瞧得上?蹿房越脊,回到前面一找,已然都睡了,她两个就在花园抛砖弄瓦,打更的便嚷:“妖精又来了!”巡抚大人一想:“这如何是好?”便凑齐了家丁,大家壮着胆子,聚集有三十多人,各执刀枪棍棒,要来将妖精捉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二回 万素贞同至宁夏府 曾天寿误受五毒枪 话说巡抚喜大人,派手下家丁三十多人,各执刀枪棍棒,等候妖精。晚间,白凤英、万素贞两个人又来了。这两人会打一种暗器,叫滚白蜡汁五毒枪,这些家丁往上一围,她两个一打暗器,就没人再敢上前。有一个打更的胆大,往前奔上来,被白凤英用滚白蜡汁五毒枪打中,当时栽倒。这种暗器厉害无比,几个时辰,毒气归心准死。打更的一躺下,这些人四散奔逃,白凤英二人也不来追。她二人的来意,就是因知伯充武不中用了,要找两个俊俏郎君背回去,倒不打算害人。 她两人晚上时常来闹,喜大人无法,愁得了不得,正好彭大人来了,才请众差官过来捉妖。白凤英、万素贞一看八个人当中,就是曾天寿、钱玉两人长得不俗,这才用了滚白蜡汁五毒枪,将他二人背起来就走。回到雕楼,再拿妙药给他俩治好,搁在屋里,派人服侍,慢慢的调养。她两个为了遮盖,仍然去到花园闹。那一日纪逢春追至骆驼岭,被驴所伤,也是万花仙姑披上兽皮套子,用滚白蜡汁五毒枪打的。白凤英这天又来,被欧阳德揪下了尾巴。她跑了回去,同着万花仙姑到三元店,把亲随之人带回贺兰山雕楼。婆子说:“已把那二位治好。”白凤英吩咐摆酒,立刻摆出上等的酒席。 曾天寿、钱玉问:“我们来的这是什么所在?”白凤英说,“这是贺兰山金斗寨,那一日我姊妹进关闭游,遇见你两个,也是前世有缘,故此将你二人背来。”曾天寿、钱玉两人听了就是一愣,说:“你两个怎么起意,把我们弄到这里来的?你说明白,我们再喝酒,这两天把我们弄糊涂了。”白凤英说:“只因前者我们把巡抚的伯公子背来,不到二月,他就病了,我们正在用好药给调治,故此我妹妹又去把你二人背来。”曾天寿说:“伯公子现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瞧礁。”白凤英说:“可以。”带着曾天寿二人来到西里间雕楼,曾天寿闪目一看,见一人二十有余,面黄肌瘦,在牙床上长吁短叹,口内还呼叫着贤妻。正是:云雨巫山同欢叙,焉想到乐极生了悲!青春貌,不过二十有余。眼光散,神色虚。贪女色,受了敌。带气儿的骷髅,瘦黄面皮。喘吁吁不住连声叹,还惦念美艳红妆,露水夫妻! 曾天寿看罢说:“这位尊兄,怎么会落到这般景况?”伯充武眼含痛泪,不能答话。 曾天寿一看,心中暗想:“我只得拿好言安慰他,再想主意逃走。”钱玉才十四岁,还不懂得世事,摆上酒来,叫他吃酒他就吃。曾天寿安心要把白凤英、万素贞二人灌醉了,自己才好逃走,便说:“咱们猜拳吧。”白凤英说:“也好。”二人就三元八马地一起喝酒。这时由外面进来一个仆妇,刚要回话,只见又进来一位仙姑,乃是金镜天王孟得海之女,也是一身武艺,人称五毒仙姑孟常姐,今天奉天王之命,来查雕楼。万素贞、白凤英知道已隐瞒不了,吓得目瞪口呆。孟常姐说:“好呀!你两个人真会自在。”白凤英说:“贤妹请坐,千万不可声张。”孟常姐说:“好,既叫我不声张,你打算怎么样,认打还是认罚?”白凤英说:“认打怎么样?认罚怎么样?”孟常姐说:“认打,我带你去见天王;认罚,你让我挑一个去,我带了走。”白凤英说:“你也别带了走,我们两人使尽心机,好容易才得来的。”孟常姐说:“你要不叫我带了走,我给你回禀天王。”白凤英说:“这么办吧,你要愿意,就到这里来,咱们三人一同取乐好不好?”孟常姐说:“也好。”白凤英说:“你喝酒呀。”又叫仆妇拿来一份杯筷。孟常姐、万素贞、白凤英陪着曾天寿、钱玉,推杯换盏,开怀畅饮。 曾天寿是没存好心,打算把她三个灌醉了才好逃走。这姊妹三个是打算吃喝完毕,今日同在楼上追欢取乐。众人吃得正在高兴之际,忽然窗户外一声喊嚷:“独占!”便由窗户钻进一个秃脑袋来,说:“咱们喝喝。”只吓得三位姑娘一阵痴呆发愣。 来者正是追云太保魏国安。只因小方朔欧阳德揪下一条尾巴,便知是假妖精来此搅闹。石铸、胜官保、李芳、魏国安因此在大人跟前,讨令追出口外来。一过嘉峪关,那道实在崎岖,甚不好走。好不容易才到了骆驼岭,大家住进了镇店。店里的伙计说:“你们众位要是再往西去,可得带点炒米做干粮,还需要带点蒜,可以去毒,喝了山涧的水,才不受病。要不知道,喝了水,就许得鼓胀。”石铸听店家一说,也就买了点炒米干粮。四个人再往西行,一瞧确实是别有天地,正是:“恶水如麻酱,琼山似病驼。”这就叫做一处不到一处迷。 四个人赶到贺兰山金斗寨,天已黑了,便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扑奔雕楼。只见那上面有灯火之光,四个人各处一窥探,也有官长住的,也有兵丁住的,说话有听得懂的,也有听不懂的。来到一个所在,只听得里面有男女猜拳行令之声,便由窗棂往里一看,正是曾天寿和小太保钱玉,同三个女子喝酒。魏国安把脑袋伸进来说:“独占!”只吓得里面战战兢兢。四个人把窗子一踢,蹿身进去。曾天寿、钱玉一瞧接应到了,蹿出去就跑,三位姑娘各拿兵器就追。这六个人说:“咱们快走!” 刚一跳下雕楼,正遇见下夜的来巡查,乃是大牌头蒋云龙,带领四五十个兵丁,各执刀枪。这六个人不敢向前迎着走,只得拨头就跑,兵丁齐声呐喊快捉奸细。六个人慌不择路,电转云飞,一直跑过骆驼岭,这才来到一个镇店。曾天寿说:“好险,好险!真是两世为人。”众人说:“找个酒饭铺先吃点什么,然后再住店。”魏国安说:“咱们店里去吃吧。”曾天寿说:“在这里吃吧。”众人进去一看,满堂的座,没有地方了。石铸说:“伙计,你们这后头带店吗?”伙计说:“带店。”众人说:“既带店,咱们店里吃吧。” 伙计让到后面上房,众人进去便要酒要菜。伙计出来,众人等的工夫不小了,菜还没来。胜官保出去催问,伙计说,“今天那些牛羊客人打这里过,好几百人都要吃,平常我们这小镇店也不预备好些东西。”胜官保去到外面,觉得又渴又饿,见对面卖粥,便进去说:“我喝碗粥。”对面坐着一人,长得贼头贼脑,见胜官保坐下,伙计盛过两碗粥来,他手里拿着几个钱,往桌上一拍,钱就掉在胜官保这边地下。这人说:“小太爷,劳你驾给我捡起来。”胜官保早就留上神,一边弯腰给他捡钱,一边偷眼瞧他,见他由怀中掏出药来,就放在胜官保这碗粥里。胜官保只当不知道,把钱往桌上一拍,又掉在那边,这人一弯腰捡钱,胜官保便把两碗粥换过。这人并不知道,拿起来就吃。胜官保给了两碗粥钱,站起来就走。这人跟着胜官保来到店里。石铸正找胜官保,却见他由外面带进一个人来,两眼发直,就问怎么回事?胜官保如此如彼一说。石铸说:“把他用凉水解过来。”众人一讯问,这个人也不敢隐瞒,把实话一说,众位英雄便各拉兵刃,要奔迷魂庄去捉贼人。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三回 倒拍花官保施巧计 审贼人夜探迷魂庄 话说石铸、胜官保把这个贼人用凉水灌醒过来,问他姓什么?叫什么?这人说:“小人姓胡,名叫胡成,本是嘉峪关人,因自幼好闲,不习正道,被匪人诓哄到了迷魂庄。那里有个迷魂太岁甄士杰,他原先在大狼山当山大王,后被官兵抄了,便回到迷魂庄来发卖迷魂药,派我们四路去拍年幼的小孩,他为的是要小孩的眼珠,挖出来配薰香蒙汗药,尽卖给绿林中人。 我们是二十个伙计,分东南西北四路去拍小孩。我瞎了眼了,没想到今天遇见这位小太爷,只求众位老爷饶命。“石铸说:”你们这个迷魂庄在哪里?离这里多远?“胡成说:”离这里有四十里远,在山里头。“石铸说:”你带了我们去,就没你的事;你要不带我们去,我把你碎尸万段。“胡成说:”小人带众位老爷去就是了。“石铸说:”既然如是,也好。“就把胡成捆上搁在一边。石铸等大家吃完了饭,说:”咱们要留一个人看着,别让他金蝉脱壳跑了,大家轮流着睡吧。“ 等到天光大亮,众人起来,叫伙计过来算店帐。伙计说:“你们几位上哪里去?”石铸说:“我们进山。”伙计说:“既是进山,你们几位吃了饭再走,山里头就是有钱也没处去买。” 石铸一想也好,这才要酒要菜,众人吃着。石铸说:“曾爷,这几天你们哥俩在那里,必然天天有人陪着,这个乐不小。” 曾天寿说:“别提了,自打那天由花园被人背走,我们也不知是什么打的?人家有好药给我们治好了,昨天晚上,又来了一个五毒仙姑争风。我打算拿酒把他们灌醉,好带表弟逃走。巡抚大人的公子伯充武,现在乐极生悲,得了痨病。几位把我们救回,这真是万幸,要不然,我们也得跟伯充武一样。”说着话,大家吃完了饭,算了饭帐,把胡成身上的绳子解开,把剩的饭菜也给他吃点,叫头前带路。 众人出了店,石铸说:“大狼山的贼人到这里作乱,又不定害了多少人。”说着话,往东南走出了三十余里,道路崎岖,甚不好走。胡成说:“众位好汉爷,过了跟前这大岭就到了。” 众人往前行走,上了大岭一看,不过二里之遥,树木森森,那里就是一处村庄。石铸把那个胡成捆在树上,说:“任凭你吧,你要心地好,就会有人来救;你心地不好,就会有狼来把你吃了。我是不能放你,怕你给我走漏消息。”石铸把他绑好,六个人就奔那村庄,进了北村口,见东西有一条街。石铸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迷魂庄在什么地方,便站在十字街口往四面一瞧,见南边路西有个酒饭铺,卖些面食,屋中就是一个老头,有六十多岁。 石铸几个人进到里面,说:“老丈尊姓?”这老头说:“我姓甄。”石铸说:“给我们来几壶酒。”众人刚坐下,就见由外面过来一个人说:“二大老爷,你这里有什么菜?庄主爷今天来了客,菜不齐,跟你要两只小鸡、一只鸭子,该给多少钱?” 老者说:“上次那些菜还没给我钱,今天又来了。”这个人说:“今日不比往日。”老者说:“今天又是什么事?”这人说:“今天来的人,也有和尚,也有老道,还有两位在家人,都是庄主爷的绿林朋友,这几个人的能为大呢,老道会使宝刀。” 石铸一听这话,就知必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 酒铺老者拿了两只小鸡,一只鸭子,十个鸡蛋,给这个人带走后,石铸就问:“刚才拿菜的这个人是谁?在哪里住?” 老者说:“我们这里叫甄家庄,拿菜的那家庄主叫甄士杰,他是绿林的大贼头,尽卖拍花药,做些伤天害理之事,这村里没人敢惹他。原先他上大狼山当了山大王,新近听说被官兵给抄了,这又跑回来了。”石铸一听,便明白这是大狼山的迷魂太岁甄士杰,就在这里住着。六个人喝着酒,打算等天黑之后,去把他家给抄了,顺手把奉旨捉拿的要犯抓住,那飞云、清风和二鬼在这里可是找死。 候至天黑,石铸、魏国安、胜官保、李芳、曾天寿、钱玉六个人,给了饭钱,出了酒饭铺,来到无人之处又一起商量。 石铸说:“谁先去探探路?”魏国安说:“我去。”便把鸳鸯锤带好,背插单刀,进了东街,打听明白,是路北大门,他拧身蹿上房去,如踏平地相仿,只见一片灯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昼。来至切近,见大厅里正在摆酒,猜拳行令。魏国安蹿到北房,趴在屋上用耳一听,就听里头说:“关里没有我们哥们立足之地了,我们走一处,彭大人的差官跟一处。”甄士杰说:“刚才我的伙计从树上救下一个人来,也是我的伙计,叫胡成,今天在新河镇被他们拿住,跟下了六个人来。我想,他们不来算便宜,若来时,叫他来时有路,去时无门。我告诉你们哥几个说,我大狼山的事情,也是被彭赃官手下的人给毁了。我还有一个大拜兄出洞鼠杨坤,如今不知去向,我的拜弟贾士源,已去投奔金棍天王邓福伯,说是要给我来信的,还没有回音。你们几位去到那边,事情要好,也给我写信。” 书中交代:屋中坐着的正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自从小狼山逃走,他们就在这里住三天,那里住两天。今晚,清风说:“我有个主意,咱们要报仇,不如去投奔天王,起兵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报了你我的私仇,把彭赃官杀个片甲不回,这是万全之策。”魏国安听得明白,心里说:“这几个该死的贼人,自己不想悔过,还要勾串天王造反,可见不知国法王章。我赶紧知会他们几位,把他等拿了,以免后患。” 想罢,蹿房来到外面,到无人之处一击掌,石铸、胜官保、李芳、曾天寿、钱玉五个人赶过来说:“怎么样?”魏国安就把探听到的情形一说。石铸说:“好,真是这几个反叛在此!胜官保,咱们爷俩拿和尚老道,你拿飞云,我拿清风。”胜官保说:“就是。”石铸又说:“李芳、钱玉,你两个拿二鬼;魏国安、曾天寿,你二人拿迷魂太岁甄士杰。”商议好了,六个人蹿房来到里面一瞧,众贼人还在大厅喝酒吃饭,就听清风说:“兄弟,要不然,你送我们哥几个上天王那里去。” 石铸在房上听得明白,这才一声喊嚷,说:“清风!你由小狼山漏网,今天不料又狭路相逢,你还想走吗?”清风在屋中正说得高兴,忽听外面有人嚷叫,耳音甚熟,赶紧把屋中灯吹灭了,伸手拉出滚珠宝刀,先扔出一把椅子,然后出来一瞧,见迎面站定石铸等人,一摆宝刀就想逃走。石铸迎面挡住去路,老道摆刀就剁。石铸杆棒往上一缠,就把老道摔了个筋斗。胜官保刚要帮着动手,就见飞云和焦家二鬼各摆兵刃,蹿了出来。 甄士杰一声喊嚷:“孩儿们!呜锣聚众,把这几个人拿住。”只听得一棒锣声,众家丁各执刀枪往上一围。不知众位英雄生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四回 曾天寿中计落陷坑 隆得海救友捉贼人 话说甄士杰由屋中出来,吩咐鸣锣,他的几十名亲随打手,都是由大狼山带来的,各执刀枪器械,往上一围。这个时光,曾天寿赶紧往前奔过来说:“好贼,待我来拿你。”两个人就杀在一处。那贼人见曾天寿刀法纯熟,便往圈外一跳,拧身蹿上北房。曾天寿一想:“定规我来拿他,焉能放他跑了,我非得把他拿住不可。”他跟着也就蹿上去,紧紧一跟,见后面有三间西厢房,那贼人进去,曾天寿也紧往里一蹿,扑通就掉下去,再往上蹿,却上不来了。贼人把几块板一盖,把曾天寿盖在坑内,转身复返,来到前面一瞧,老道正被石铸摔得东倒西歪。 飞云被胜官保摔了几个筋斗,爬起来就嚷:“合字风紧,扯活吧。”这四个人各摆兵刃,往圈外一跳,撒腿就跳。石铸带胜官保、李芳、钱玉、魏国安随后就追,都知道这四个贼人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哪里肯舍。 单说甄士杰见这几个差官追下飞云,他自己一想:“我倒是拿住了一个,先把他弄上来杀了再说。”叫家人掌上灯笼,扑奔后面西厢房,把板子揭开,再瞧坑里却没有人了。甄士杰说:“怪哉!我明明把他引到这里来,用板子盖上了,我才到前面去的,怎么会没了,莫非地遁了?”带着家人前后一找,并无踪迹。 书中交代:曾天寿掉在下面,自己一想不能活了,莫如先抹脖子。刚想到这里,只见上面灯光一晃,垂下一根白莲套索来,有人说:“你上来吧。”曾天寿也不知是谁,拉着绳上来一瞧,并不认识那人,有二十多岁,俊品人物。曾天寿说:“贵姓?”这位说:“此地不是讲话之所,你跟我来。”两个人蹿出外面,进了大树林子,曾天寿说:“这位恩公贵姓?要不是尊驾来了,我就抹脖子了。”这人说:“我姓隆名叫得海,在这正南离此二十里的地方住家。我的父亲做过一任参将,只因年迈,辞官不做,在家养福。我跟父亲习练的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刃,件件皆知一二。因听说这甄家岭来了一个贼人,专配迷魂药发卖,地方已经受害不少。前者,我们村庄也丢了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料想必是此人所为,故此今天前来访访。方才我瞧见你掉了下去,便把你救上来了。”曾天寿说:“这就是了,我们还有几位同来的,不知怎么样了,我还得瞧瞧去。”隆得海说:“我打算把贼人一家都杀了,不叫他在这一方害人。”曾天寿说:“甚好。” 两人复返回来,到甄士杰院中一瞧,五个人都没有了。前后找了一回,并无踪迹。曾天寿说:“怎么,我们来了六个人,那五位莫非都受了害?”隆得海说:“他没有这么大能为把五位都拿住,咱们先站在高处瞧望瞧望。”两个人在房上一瞧,就见正北有一带火光。曾天寿说:“你瞧那边的火光,许是把我的朋友追下去了,正在动手,他们人多势众,咱们去给打个接应吧。”隆得海说:“也好。”两个人跳下来刚走了不远,抬头一看,原来正是甄士杰带着些恶奴回来。曾天寿与隆得海二人,各拉兵刃,赶过去一声喊嚷:“甄士杰往哪里走?你在这里各处拍花,不知伤害了多少性命,待我弟兄拿你。”两个跳过去,摆刀就剁。贼人往旁边一闪,摆兵刃相迎,杀在一处。 甄士杰一瞧就是他们两个人,便把飞沙迷魂袋掏出来一甩。这两人闻着异香,扑通翻身栽倒。甄士杰吩咐家丁将他二人绑好,抬回庄去。 来到了院中,依着他就要杀人。这时,他的妹妹甄九娘由后面过来,说:“别杀,你把这两个人交给我吧。”甄士杰说:“你一个女流之辈,管我的事做什么?”甄九娘说:“这两个人他们还有余党,依我之见,等一齐拿住再杀,剪草除根。” 甄士杰一听说:“也好,暂把他二人绑到后面西配房,我还得找那几个人去,他们追下和尚老道去了,还没回来。”吩咐手下人跟他走了。 甄九娘来到后面西配房,把曾天寿背到自己屋中,用解药把他的鼻孔抹上。曾天寿一打喷嚏,醒了过来,见自己四马攒蹄,已被人捆上;这屋中甚是干净,是个妇人女子住的屋子。 他见眼前站着一位女子,长得花容月貌,身上穿一身青,头梳盘龙髻,足下穿红鞋,就说:“你们把我拿住,搁在这里意欲何为?”这个女子说:“我叫甄九娘,甄士杰是我哥哥,方才是我讲情,才没杀你。我看你这个人很可惜,你要依我一件事,我救了你这条命;你要不依我,我就不管,杀剐任凭于他。” 曾天寿说:“什么事?”甄九娘说:“我父亲早丧,我哥哥不办正事,也不给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我看你倒还不错。”曾天寿眼珠一转,主意就来了,说:“你把我放开吧,我依你这件事。”甄九娘说:“你不可谎言?”曾天寿说:“那焉能够!” 甄九娘就把他解开了。曾天寿说:“我还有个朋友,你要救,把我两人都救了。”甄九娘说:“我去要解药去。”曾天寿说:“你救我时不是有解药吗?”甄九娘说:“有一小瓶不多了。 还有一件事,你既应了我,我是跟你走,还是你在这里住?“ 曾天寿说:“在这里住,你能做主么?”甄九娘说:“你别管,我自有道理。”给曾天寿倒上一碗茶,由盒子里拿出几个点心来。 曾天寿此时不饿,也不想吃。正在说话之际,又见一掀帘子,甄士杰之妻马氏由外面进来。她原先也是个大女贼,因为父母身受国法,方才跟了甄士杰。今天听见他妹妹屋中有人说话,便过来一瞧,原来是一个少年男子,正在屋中坐定。马氏把脸一沉,说:“什么人在这房里?方才说的什么话?”甄九娘恼羞成怒,拉出刀来,照定嫂子就是一刀。马氏一闪身,姑嫂就动起手来。 曾天寿也不管,拿着这瓶解药,径奔西厢房,把门推开,进去给隆得海鼻孔抹上解药,把绳扣解开。隆得海一打喷嚏,苏醒过来。二人从地上捡起兵刃,跳出外面,刚一上房,就见甄士杰又带着家人回来。曾天寿把解药又给隆得海闻上点,自己也闻上点,只等着贼人进来,给他一个冷不防。一见甄士杰进来,照定贼人就是两瓦。那贼人躲开一瓦,一瓦正打在脑袋之上,抬头一看,正是刚才拿住的那两个人,心想:“怪哉! 他两个已中了迷魂药,怎么又出来?内中必有缘故,先把他两个拿住再说。“曾天寿、隆得海两个人跳下来说:”小辈!今天非得跟你分个强存弱死。“各摆兵刃扑奔上来动手,三五个照面,隆得海一腿将甄士杰踢倒,按住捆上,说:”众家丁!你等休要送死,各自逃命去吧!“家人四散奔逃,隆得海刚要举刀结果贼人,就听正东一声无量佛!有一老道拉出宝剑,要来搭救甄士杰。二位英雄大吃一惊。不知老道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五回 金须道奋勇救贼人 众差官聚会隆家庄 话说曾天寿、隆得海二位英雄,正要上前杀甄士杰,忽然东边过来一个老道,正是金须道赵智全。此人自从在连环寨行刺逃走,就在山中隐居,不敢出世。今天本要上引仙观去找妙真人卞道兴,从此路过,听得里边动手,一瞧不是外人,是他师侄甄士杰被人拿住了,赶紧拉宝剑赶上前来,说:“两个小子,休得伤人。”曾天寿、隆得海两人一瞧,问道:“来者何人?”老道哈哈—笑,说:“两个小辈,你也不认得你的祖师爷,我姓赵双名智全,绰号人称金须道。要知道我的厉害,当即跪倒磕头,饶你两条狗命不死。”曾天寿一听,知道这老道厉害,手中的宝剑有神出鬼没之能,一想自己人单势孤,恐怕被他所算,故此叫道:“隆大哥,这个老道可是厉害!”隆得海哈哈一笑说:“老道!你既是出家人,就应该奉公守法,反倒拿着宝剑来帮贼人,你这是助纣为虐。要听隆大爷的好言相劝,你走你的路,我也不跟你出家人一般见识。”老道气往上冲,说:“你满嘴胡说,小辈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恶狠狠地举宝剑照隆得海劈头就剁,隆得海摆刀相迎。曾天寿一瞧,想道:“要战长了,隆得海准死于贼人之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不过去协力相帮。”这两个人总算是武艺出众,刀法纯熟,工夫甚大,还不见输赢。老道想:“此时天光已亮,红日东升,我何必苦苦跟他们动手?”想罢,老道拨头就跑。两个人随后追出了一里之遥,曾天寿说:“隆兄不必追了,咱们再回去瞧瞧甄士杰,别叫人救去。” 两个人回来一瞧,拿住的甄士杰已踪迹不见。在院中前后一找,连屋内也都没有。隆得海说:“咱们走吧。”曾天寿说:“我那几个朋友一个都没有了。”隆得海说:“你到我家去吧。” 曾天寿没法,跟着隆得海往正南走了有三十里之遥,来到了隆家庄。只见路北广梁大门,门口两棵龙爪槐,树上拴着几十匹骡马。门口家丁一瞧大爷回来了,赶紧过来迎接。隆得海说:“老庄主呢?”家人说:“老庄主会客呢。”说着让曾天寿往里走。来至客厅,一掀帘子,曾天寿说:“好呀!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你们几位怎么来到这里?” 大厅坐着的,正是孔寿、赵勇、武杰和纪逢春。孔寿说:“我们由宁夏府公馆出来,只因石大爷、魏国安、胜官保、李芳追下妖精去了,大人不放心,又派我们出来探访探访。”曾天寿一听,这才明白。大家见礼,一瞧隆老丈,已有六十以外。 隆得海给引见说:“这是我的父亲。”曾天寿过去见礼。众人落座,家人倒上茶来。曾天寿说:“你们几位怎么走到这里?” 孔寿说:“我们走错了路,走了一夜也没找着店铺,遇见这位老庄主,就把我们让进来款待酒饭。你不是被妖精背去了吗,怎么又能回来?”曾天寿便将经过的事如此如彼说了一遍,孔寿等人这才明白。曾天寿说:“咱们一同回去吧,石大爷同钱玉、胜官保、李芳、魏国安由迷魂庄去追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也不知往哪边追去了?大家吃完饭,就在临近找找石大爷他们,找着就回去,天晚还住到这里。”隆得海说:“也好,我跟你们几位找去,你们几位对这边的道路不熟。”曾天寿说:“好。” 众人同隆得海出来,由正西偏北奔上大道,来到一个咽喉要路。这个地方叫野狐林,又叫狐啼岗,有几家店铺,百十来户人家。隆得海说:“咱们就在这住吧,他们往北去,回头必走这条路。”众人就在茶馆门口沏了一壶茶,等到太阳要落的时候,果然见石铸他们来了。曾天寿迎过去说:“石大哥!你们几位才来,上哪里去了?我们在这里等的工夫大了。”石铸说:“我们追飞云、清风到了一道乱石岗,那里道路崎岖,除了树,就是草,再找不着他们了。我们正要回迷魂庄去找你们,可是又忘了道儿,糊里糊涂地找到一个山庄,连买吃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这是打哪里来?你一追甄士杰就不见了。”曾天寿把经过之事述说一遍,大家这才吃点东西。曾天寿说:“天也不早了,咱们回头就住到隆大哥家里去,明天再一同回去。” 石铸说:“也好。” 大家跟随隆得海径奔隆家庄,刚来到庄门,石铸就听那边嚷嚷:“孩子们,你们大家别闹了。”这说话的声音,跟纪逢春一样嗓子。石铸想:“真怪呀!世上什么一样的都有?”急走进庄门一看,只见站着一人,长得也跟纪逢春一样,矮身子,雷公嘴,但却是一个姑娘,淡黄脸膛,短眉毛,圆眼睛,穿着蓝绸半截褂,青中衣,两只脚横有三寸,长有一尺,红缎子鞋上还绣着半帮花,手中拿着一对锤。纪逢春听见说话,回头一瞧,那女子也在瞧他,两人不禁一愣,扑哧笑了。石铸等人忍不住,也都乐了。隆得海说:“众位走吧,不要耻笑,这乃是我的胞妹,名叫隆景云,天生的呆傻,可我母亲最疼爱她。我们这地方靠山,她常出去打猎,今天必是刚刚打猎回来。”就听那女子说:“哟,哥哥!你打哪里同这些人来?那雷公崽子姓什么呀?”纪逢春说:“哟,好说,闪电娘娘,你也不认得我,大官老爷姓纪名逢春,外号人称打虎太保,家住在狼山纪家寨,咱们爷叫神手大将纪有德。都告诉你了,我问你姓什么呀?”那女子说:“我姓隆,叫隆景云,咱们爷叫隆泰华,隆得海是我哥哥。”他们两人正说着话,隆得海就威吓他妹妹,叫她急速进去,众人这才来到客厅。 隆泰华亲身迎接出来,见礼落座。老庄主一看纪逢春,大吃一惊,心想:“天下竟有这一样的人?”问了众人的名姓,又问纪逢春说:“差官老爷贵姓,今年多大年纪,家中还有什么人,跟大人当差几年,现在什么功名?”纪逢春说:“我家住在那狼山纪家寨,原先做的千总,后来保升的守备,现在记名都司,跟大人当差,回头还有过班的保举。”隆庄主说:“尊驾弟兄几位?”纪逢春说:“我有个姊姊,给了河南永城副将刘芳,我就是哥一个。”隆泰华说:“可曾订下亲事?”这句话打动了傻小子,纪逢春把脑袋摇得象车轮,连说:“没有,没有。我们家里有房产,果木园子,水旱稻田,就是都不给我,嫌我长得不好看。我瞧着你倒善静,大爷给我说一个。”石铸说:“你跟马大人学,也娶三位夫人。”纪逢春说:“我比不了我干爹。”隆泰华说:“可曾拿住贼人?”石铸说:“没有。” 说着,已摆上酒来。众人吃喝完毕,石铸、胜官保、纪逢春三个人来到外面,一看这庄院甚好,再一瞧那个姑娘正在外头。石铸就在胜官保耳边如此如此一说,胜官保就跑了过去。 隆景云问道:“你是哪里的小孩?”胜官保说:“那个雷公嘴骂你哪!”隆景云说:“我拿锤打他。”胜官保说:“你可别说话,你一说话,我们那位会念咒,把你的魂拘去。”胜官保说完,又跑过来说:“纪老爷!那姑娘说她要跟你比锤,你可别说话,她会念咒,把你的魂拘了去。”纪逢春一听比锤,就要与隆景云比并输赢。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六回 纪逢春对锤结亲 欧阳德花园捉妖 话说纪逢春和隆景云各自摆锤,战在一处,这两人的招数竟是一样,只乐得胜官保直拍手打巴掌。隆得海由里面出来一瞧,就知道是石铸、胜官保使的坏,赶紧说:“还不把锤搁下,老庄主要拿刀杀你哪!”隆景云呦了一声,回到后面去了。她的两个使唤丫头,一个面似黑炭,一个面似姜黄,也一同进去。 隆得海把石铸一拉说:“求你给成全成全这件好事吧!”石铸满口应承,来到里面,就把纪逢春叫到无人之处,问他愿意不愿意?纪逢春是媳妇迷,谁要一提媳妇,他就乐了,急忙趴地下给石铸磕头。石铸说:“起来,这事情我必给你办好了。”转身出来,跟隆泰华一提,隆泰华也甚是愿意。石铸就把纪逢春叫过来拜见岳父老泰山,给内兄磕了头,又带到后面去拜见岳母祝氏。众家丁知道姑娘给了纪老爷,都上来道喜。这才重新摆上喜酒,大家开怀畅饮,席散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隆得海说:“叫他留下订礼。”傻小子身上没带什么,就叫石铸看着办。石铸说:“也不用留订礼,各换一张八字帖就得了。”众人把事情办好,即告辞回转宁夏府。 众人回至公馆,先来到差官房,大家齐给道了受惊,叙说一番,这才去上房参见钦差大人。彭公就问曾天寿:“你被妖精背去,这是怎么回事?”曾天寿、钱玉不敢隐瞒,说:“回大人,那不是妖精,是金枪天王白起戈之女白凤英,和天王万延龄之女万素贞。她两人穿的是熊皮和虎皮,我们受的暗器,叫滚白蜡汁五毒枪。她们将我二人背去,用药治好,又要同我二人成亲。说着,金镜天王孟得海之女又闯了进来,要去回禀天王,三人正在争风,魏国安就来了。现在巡抚大人的公子伯充武,已经得了痨病,住在雕楼。”大人一听,说:“这还了得,他等竟敢把大员的儿子弄去,任意胡为,实属不成事体。”立刻打发人去给喜大人送信。喜大人闻信赶来,说:“这两天我留和尚捉妖,也不见妖精来了,请问是怎么一段事?”彭大人说:“不是妖精,原是两个女子作乱。”喜大人说:“哎呀!我就是这一子,只求中堂设法把我的儿子救回来才好。”钦差大人是个心慈的人,说:“喜大人,你不必担忧,本阁设法派人救他。”喜大人这才告辞回衙。 彭大人把欧阳德请到书房,将这段事情一说。欧阳德说:“是哉!”便约了伍氏三雄和金眼雕四个帮手,一同在巡抚衙门花园等着。到第三天的晚上,天有二更,金眼雕、欧阳德和伍氏三雄尚未睡着,忽听外面扑通一声,打更的嗓音都嚷岔了,慌慌张张就往花厅跑。欧阳德等蹿出去一瞧,见是三条黑影。 欧阳德暗暗说:“咱们一人拿一个。”往前一赶,奔至临近一瞧,是一个没尾巴的狗熊、一只大猛虎、一头驴。伍氏三雄就去扑驴,欧阳德扑奔狗熊,金眼雕扑奔猛虎。书中交代:这狗熊正是白莲仙姑白凤英,这猛虎乃是万花仙姑万素贞,这驴就是五毒仙姑孟常姐。自魏国安把曾天寿、钱玉救走,三个人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回到雕楼,彼此埋怨。白凤英说:“也不必埋怨,咱们找他们去。”三人一同前来,打算再找几个俊俏郎君背走,焉想到今天却碰在钉子上了。金眼雕施展平生的能为将万素贞拿住,欧阳德将白凤英拿住,伍氏三雄也把孟常姐拿住,再把套子一剥,一瞧却是三个女子。这些侠义之人,都不愿意拿妇人女子,便叫喜大人的家丁,把那三个人捆好,搭到前面。 候至天光大亮,喜大人起来,正跟人说:“儿子现在有了下落,听说病得甚重。”这时家人进来回禀说:“后面众位侠义已拿住三个假妖精,披着熊、虎、驴皮套子,请大人审问。” 喜大人立刻吩咐升堂,先把众位侠义请出来,一问怎么拿的? 五位侠义便如此如彼一说。喜大人吩咐把那三个人搭了进来,家人答应。不多时,就将三个仙姑搭到了花厅。大人问道:“你三个人是怎么一段事?”白凤英说:“大人要问,我乃白天王之女,名叫白凤英,只因二年前,我进关来游逛,路遇这衙门的少爷伯充武,是我在夜晚施展飞檐走壁之能,将他背去。现在他已经得了痨病了。”喜大人说:“你原来是白天王之女!” 立刻叫人给钦差去送信,请示大人这件事怎么办?彭大人立刻叫人去请宁夏府总镇徐胜,把三位仙姑交给总镇太太侠良姑张耀英和胜玉环看守,也不许锁,也不许绑,吩咐预备上等酒席款待。 把三位仙姑留下之后,彭大人立刻办了一角文书,写了一封信,责备天王失查。彭大人问:“谁可以前去投递这封信?” 手下众差官一听,面面相觑,默默无言。旁边老刘云上前答话,说:“大人在上,小民不才,愿去投书。我也不要功劳,只求大人提拔提拔我们姑老爷马大人,小民就感念大人了。”大人说:“好,既是老英雄愿去,到那里须见机而作,诸事总要谨言慎行。”当时把文书办好,用了宁夏府巡抚印。这套文书中所说的话,就是责备白天王失查,不应叫女儿前来搅闹,盗去巡抚的公子。当时封好文书,备上两匹马,派两个马牌子跟着刘云一同起身,顺着大路径奔嘉峪关。 把守嘉峪关的总兵,是朝廷的武探花叶金榜,见刘云要过关,出来盘问之后,才知是钦差所派的差官,当即开关放人。 刘云出了嘉峪关,一瞧都是沙漠之地,真是应了古人所说:“过了嘉峪关,两眼泪不干”。往前走去皆是沙漠,回头一看,关前山连山,山套山,多见树木,少见人烟。到了一个去处,乃是一座大镇,名叫舞阳镇。千总姬文元见刘云来到这里,上前一问,见有文书路引,赶紧派十二名兵护送过去。那前边的小牌头名叫边得利,也派兵护送刘云出镇。头一天住在半路,第二天晌午就到了贺兰山。刘云一瞧,又另换一番气象。这座城名叫锦都城,也有四门,四面是十六里的边墙。进了城,就是三街六市,买卖铺户。刘云来到白天王的王府,先在兵马大元帅的挂号房挂号。往里一传禀,响了三声大炮,由里面出来一人,说:“来的上差,前去参见我家元帅。”不知刘云一见大牌头,该当怎么讲话,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七回 追风侠独赴贺兰山 白天王见信起兵端 话说刘云在挂号房外面坐定,只见由里面出来一员番将说:“我家元帅传你进见。”刘云这才背着文书,往里来到帅府大厅,一看上面坐定一人,乃是番军的元帅,身高八尺,头戴镶珠七宝冠,身穿绣花金蟒袍,足登牛皮战靴,面如重枣,粗眉大眼,三山得配,五岳停匀,两旁有十几员偏将,都挂着虎翅单刀,还有几十名番兵。刘云刚往上一走,这位元帅立起身来,抱拳拱手说:“原来是天使来到,旁边看椅子,以客礼相待。” 刘云说:“我奉中堂巡抚所派,特来投递文书信缄。”这位元帅说:“既然如此,暂把文书放在这里,我给你转达天王,见与不见,候天王令下。”吩咐手下将天使带到驿馆,派了听差人八名,预备上等酒席款待。刘云晚间就在此处安歇。 次日,有大牌头差人来请。刘云跟着来到帅府,那大牌头便带领他前去天王府。来到王府门首一瞧,见白玉牌楼甚是宽阔,上面有一杆大旗,走金线,掐金边,乃是大红八宝篆云幡,府门的听差人也都长得秀气。刘云来到银安殿,早有大牌头呈递上文书信件。白天王自那日有人前来禀报:白凤英、万素贞、孟常姐不知去向。正在忧烦之际,今天将文书拆开一看,这才心中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臊得面红耳赤。原来信上写的是——钦差大臣文华殿大学士兵部尚书彭朋拜书:久仰天王鸿仪,威名贯满宇宙。今皇王有道,着派妥员驻守舞阳镇,官民一向并无丝毫冲撞。不意令嫒前年身披兽套,冒充妖魔,夜入宁夏巡抚后花园,竟将喜崇阿之子伯充武掠至贺兰山。今伯充武已得痨症,仍在雕楼,请天王搜查。昨夜巡抚署内,夜间又捉住一熊、一虎、一驴,焉想到竟是三位仙姑所扮,当即派人请到总镇署内,由女眷款待。专此致函,敬候天王示下。素闻天王军令甚严,调度有方,见信祈将朝廷大员子弟送回。三位仙姑在此决无待慢。书不尽言。 白天王见这封信措词矫强,本要动怒,一想女儿现在那里,又不能动气,莫若先把女儿接了回来,再作道理。这才吩咐手下人,赏赐一桌酒筵,款待追风侠刘云。吃喝完毕,白天王派人写了一封回信,又派他儿子白龙、白凤、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位殿下去巡查白凤英的雕楼,果然把伯充武搜了出来,便来回禀天王知道。天王对伯充武以客礼相待,打发刘云先走,候仙姑回来,这里即把伯公子送了回去。白天王将回信交给刘云,即派两个番兵护送他出界。刘云便顺着大路,回归宁夏府。 一日来到公馆,众护卫出来迎接,一同来见钦差大人。刘云说:“回禀大人,小民前去授书,现有番王的回信,请大人过目。”大人接过信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字奉天朝钦差中堂台前:近接来谕,得悉小女偷进中原,自傀才疏智浅,应请失查之罪。今天使下降,始知小女已经被获,多蒙中堂开天地之恩,相留款待,心中感荷隆情。 现伯公子暂在贺兰山,亦当以上宾相敬,中堂请放宽心。 小女冒犯虎威,既蒙中堂厚爱,尚望即日送归,伯公子亦必派人送回,决不食言。冒昧烦渎之罪,中堂其谅之耶? 其罪之耶?番王白起戈拜书钦差大人看罢,赶紧派当差人预备金车暖轿,护送三位仙姑回去,又派副将马玉龙、副将刘芳随带石铸、魏国安、姚广寿、曾天寿四位差官亲自护送。 这一日由公馆起身,一面先叫人给白天王送信。白天王派手下的番将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带着五百番兵,护送伯充武到了舞阳镇。马大人和刘大人见了贺将军,彼此叙礼。这边送过三位仙姑,那边送过伯充武。马玉龙等人便带着伯充武回归宁夏府。 喜大人一见伯充武瘦得不像样,不禁放声痛哭,把他带到后面去见他母亲。苏尔呢关佳氏瞧见儿子面黄肌瘦,也甚为凄惨。一问情由,伯充武如此如彼一说,赶紧请了高明医生来看。 先生说:“管保好,他这病就是肾亏,仰仗他先天后天尚足,只要独宿一百日,便可以调养痊愈。”喜大人带儿子到公馆来见彭大人,谢了活命之恩。钦差大人见伯充武五官俊秀,甚为喜欢,问他在那边的情由,伯充武一一回禀大人。大人一听,又问喜大人:“现在两下往来,他们有搅扰的地方没有?”喜大人说:“现在往来,他们有好些不按礼节的。”彭大人说:“这样太不成事体,我给他去一角文书。”即派人前去投书。 白天王展开一看,上面写道:本阁奉圣谕来此巡视,安抚闾阎。彼此向有条文,理应遵奉旧例,尔今不遵礼节,纵使属员扰乱地面,竟有奸商私贩牛羊皮货等物,不遵例纳税,混乱条规,实属不成事体。尔当严饬整顿,以免认真查办。特先通知,切勿再犯可也。 白天王看罢,勃然大怒,立刻走转牌,要调东五路天王兴兵,杀奔中原。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八十八回 进反表白天王会兵 赴贺兰彭钦差合约 话说白天王看了这套文书,勃然大怒,要走转牌调东五路兴兵进犯关中。旁边有阿丹丞相跪倒奏道:“王驾千岁!此事不可这样粗率。昨朝有细作来报,说彭大人手下英雄能人不少。 前者已跟庆将军合约,本应三年一觐见,自那年合约之后,至今并未前往,天子才派彭中堂前来巡阅边隅。依我之见,可先上一道表章,看看皇帝的意思。“白起戈一听阿丹丞相说的也对,立时派人写了一道表章。白天王看了一看,即派哒哩吗押折起身。 这一日到了京都。部里投文,通政司挂号,将折本呈上御览。康熙老佛爷一看这道本章,勃然大怒,把折底交军机处发抄,并知会彭大人,叫他观看这个折底,便宜行事。 彭大人接到这折底一看,上写的是:从古三王立基,五帝禅宗,岂中原有主,而夷狄无王乎?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仁人之天下也。惟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陛下作中原之主,为万乘之君,常怀不足之心;臣居偏僻之地,而自知足于心矣。尧舜有道,四海来宾,禹汤施仁,八方共守。陛下起战争之策,臣有迎敌之谋。纵陛下挑精锐之兵,选股肱之士,御驾亲征至贺兰山前,又何惧哉?自古及今,以和为上,臣愿年年觐见于当朝,岁岁称臣于陛下。今遣命哒哩吗敬叩丹墀。 彭中堂见金枪天王白起戈竟敢出此矫强之语,勃然大怒。 这时石铸等回禀大人:现在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已投奔那里去了。彭大人说:“好,我给白起戈去一套文书,跟他定合约的日子。”打发差官走后,金枪天王白起戈随着又来了一封信,定于本月十五日,请彭中堂在贺兰山金斗寨合约,在那里赴太平筵宴。彭大人对来人说:“是日必到。”即赏给了二十两盘费。 番官走后,彭中堂把庆将军和喜巡抚请来,提说两方合约之事。喜大人说:“既然如是,中堂去不去呢?”中堂说:“我焉有不去之理。咱们也不便多带人,总兵徐胜也去,咱们四个每人各带四人,众位愿带谁,只管挑选。”喜大人说:“我也不知道哪位武艺高强,中堂给派四个人保护就是了。”钦差大人说:“也好。”叫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保护喜大人。派石铸、飞行太保姚广寿、伍氏三雄这五个人保护庆将军。派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太保钱玉、小白猿窦福春跟宁夏总镇作为书童。金眼雕邱成、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忠义侠马玉龙这四个人保着彭大人。这里安排已定,随带五百子弟兵,由孙宝元率领,便从宁夏府起身。 这天出了嘉峪关,沿途早有地方官预备公馆。一到贺兰山,便有番将迎接,摆开路队,旗幡招展,都是些蜈蚣幡、皂雕幡、珍珠八宝幡、篆云幡。这些番兵番将,甚是威猛,都是花布手巾包头,青毡小袄,各抱着锐利的兵刃。为首有一位大牌头,姓蒋,叫蒋云龙,乃是马玉龙的师兄,飞天玉虎蒋得芳之子。 这蒋云龙知道马玉龙是他师弟,是父亲在安定门地坛收的。蒋云龙流落在外当兵,自己有一身好武艺,白天王登台选将,他一露能为,白天王甚为喜爱,便放他为副牌头。后来因他累建奇功,甚为骁勇,此时已升了大牌头,当差多年,人也精明能干。今天他见师弟来到,故此迎到近前,说:“师弟,你不认识我吧?”马玉龙见是一员番将,不禁一愣。蒋云龙把原由一说,马玉龙这才上前行礼,师兄弟叙谈离别之情。 那边金枪天王白起戈、金镜天王孟得海、金刀天王万延龄、金棍天王邓福伯、金戟天王丁三郎,每人身后一杆大旗,有二三十名亲随番兵。大人见这金枪天王跳下马来,身高八尺,年岁在半百以外,海下一部黄焦焦的胡须。那孟天王头戴皂缎绣花五龙盘珠冠,身穿豆青色的箭袖袍,面如锅底,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肋下佩着三尺昆吾剑,自有一种威风杀气。第三位戴着豆青扎花五龙盘珠冠,身穿豆青箭袖蟒袍,肋下也佩着三尺昆吾剑。第四位邓福伯,第五位丁三郎长得相貌凶恶,五官各带着一股杀气。众位大人看罢,往前进了锦城,来到金斗寨下轿;众位天王下马。大众到里面一瞧,是间九龙厅,甚为宽阔。东边给彭大人等预备了座位。四位大人按次第落座。西边是天王的座位。先有通士引见,彼此见礼。白天王吩咐摆筵,手下人立刻摆了上来。厅上众天王亲身过来,给众位大人斟酒。 酒过三巡,彭大人说:“天王打去的表章,我皇甚是震怒,因此才派我等前来。再者有几个被罪的囚犯,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现在天王这里,望能把这几个人送回,以免伤了和气。” 白天王一听,说:“不错,是有这几个人在此,我却不知是否囚犯?再说我与中原互市,屡次被赶了回来,伤损我这里的牛羊货物不少。大人要这几个囚犯,却也不难。现在我这金斗寨正南,有小小一座木羊阵,我把这几个人就搁在里面,大人如在百天之内,将此阵打破,我等便把这几人立即送回,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彭中堂说:“既然如此,我派手下的属员前去观看此阵方位。” 这时,在白天王背后有白龙、白凤、白虎、白鹿、白豹、白熊六个人齐说:“今天在酒席筵前,无以为乐,我六个人愿舞剑一回,以助众位大人之兴。”说罢,六个人便各拉宝剑。 旁边马玉龙也拉出湛卢剑,邓飞雄拉出红毛刀,真是亮光闪闪,颇有龙吟虎啸之声。马玉龙说:“你众位舞剑助兴,我二人愿意相陪。”马玉龙刚一拉剑,白天王说:“且慢,今天又非鸿门宴,大家何必乱舞?”在马玉龙身后,站定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是带领五百子弟兵,来保护大人的。他见众人俱皆退去,转身来到大厅前面,见左右有两个汉白玉的狮子,便说:“众位天王和大人在此,今天我将这狮子举起来,以助天王和众位大人一阵高兴。”只见他伸手便将狮子举了起来。这时,旁边有万天王的两位殿下,一个叫万金龙、一个叫万金虎,走过去也把狮子举了起来,跟孙宝元比武。那万金龙身高一丈,面似淡金,细眉巨眼,力大无穷。 他等正在比武,石铸一拉邓飞雄,一使眼色,连曾天寿、姚广寿一起出来,到了无人之处。石铸说:“我想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四个人一起在此必有一个去处,咱们如去把他等拿住,也算得奇功一件。”刚要去找飞云等人的下落,抬头见对面来了一人,不禁一阵发愣,有一宗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八九回 忠义侠调兵保钦差 众天王同聚贺兰山 话说石铸、曾天寿、姚广寿、邓飞雄四个人,正要去调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的下落,瞧见打对面跑过一个人来说:“你们当中哪位是马大人?”石铸说:“我们都不是,马大人在里面,你找马大人有什么事?”这人说:“我奉我家大牌头蒋云龙之命,现在演武厅等候马大人前去,有机密大事,劳你们几位驾,通禀—声。”石铸道:“你在此等候。”转身来到里面,在马玉龙的耳边说:“现在有这里的大牌头蒋云龙请你到演武厅,说有机密之事。”马玉龙说:“是了,那不是外人,乃是我师父之子,只因路见不平,杀死三条人命,这才逃到这里。 我去见见他,必有要紧的事。你们保护大人要紧,若有什么事,千万给我送信。“石铸说:”我跟你去瞧瞧地方,要是有事,好去找你。“马玉龙说:”好,跟我走吧。“出来便跟着当差的那个人前去演武厅。 蒋云龙迎接出来,番兵在两旁排班站立。马玉龙上前行礼,蒋云龙说:“师弟,我请你来非为别故,只因白天王这里摆的一座木羊阵,甚是凶险,贤弟你可千万不要前去打阵。这座阵不是现今摆的,自我来时就有了。除非白天王父子,无人知道此阵的妙处,连阿丹丞相都不知细情。”马玉龙说:“方才白天王说过,彭中堂亦已应允,此乃军机大事,我也难以阻挡。多蒙兄长美意,无奈小弟只是微末的前程,此事自有中堂和将军做主,小弟不能专擅。”蒋云龙说:“虽然中堂和将军做主,你也可以谏阻,以免涉险。”马玉龙点头答应。蒋云龙说:“现在东五路天王,每人手下都有几万精兵,白天王是东五路天王的首领。”马玉龙说:“我也晓得,你我兄弟容日再谈,我不得奉陪兄台了,还得上去当差。”蒋云龙说:“既然如是,兄弟你请吧。” 马玉龙这便告辞,同石铸回到了天王的九龙厅,见酒宴仍然未散。那白天王一拱手说:“敢问钦差大人,今天所说的木羊阵,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彭大人说:“好,先叫我手下人去观看观看阵势,订了日子,前来打阵。”白天王说:“既然如此,哪位前去看阵。”彭大人一回头,正好看见马玉龙进来,便吩咐说:“马玉龙,你跟去看看这座阵是怎么个光景。” 马玉龙说:“但不知何人同我前往?”白天王手下的大臣阿丹丞相说:“我同你去吧,阵里我熟。”马玉龙说:“如是更好,大人请先走吧!石大哥,你们在骆驼岭等我。”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的轿夫人等中,有一个姓马的山东人进来说:“了不得了!众位大人的马惊了两匹,一匹红的,一匹黑的,往东跑去,出了金斗寨了。”石铸等赶紧就追,又问手下人是怎么惊的?手下人说:“只因那边吹响喇叭调番兵,这马没有见过,就惊了。”石铸、魏国安两人先去追马,马玉龙等便送大人上轿。彭中堂、庆将军、喜巡抚三位坐轿,徐总镇骑马。跑的那匹黑马是刘云骑的,红马是金眼雕的宝马龙驹,一天能走六七百里。这里胜官保、李芳也要跟马玉龙去瞧瞧木羊阵怎么样。正说着话,只见石铸、魏国安跑回来说:“了不得了!那两匹马跑到锦城东门外一里之遥,有一处大庄院,就被人截住了。我们去说:”马跑到这里了,劳驾请放出来,我们谢谢。‘这些人却不懂情理,说:“马是跑了进去的,不是我们偷的,要马休想,你两个快回去,多立一时,连人也给留下。’我们说:”那是马副将马大人的马。‘他说:“不用道字号,皇上的马也得留下;你打听打听看,这里雁过都要拔毛。’问他家主人姓什么?他说:”姓萧。‘我说:“你家主人属天王管吗?’他说:”我家主人还管着十路天王。‘我早就想跟他们动手,只因今天跟大人来的慎重,不敢滋事,恐惹出意外之变,故先回来跟大家商量商量,这马还要不要?“马玉龙说:”这倒不错,筋斗栽到这里来了。没有的事,咱们去要。“这里跟大人的人都走了,就剩胜官保、李芳、石铸、魏国安和马玉龙五个人,可只剩了三匹马。 马玉龙同石铸等人往东走去,就一箭之地,石铸用手一指说:“就是那里。”马玉龙一看是三十多座雕楼,坐北向南,倚着一溜山坡,连成一大片,不象小户人家。马玉龙来到门首说:“你们怎么不讲情理?我们的马跑到这里来,当差的人来要,你们还不给,就算是你的了,什么地方也抬不过一个‘理’字去。”只见里面出来一个家人说:“谁在我们这门口嚷嚷?向例没人敢在这里喧哗,如再不走,就连人都给留下。”马玉龙说:“你这厮真不懂情理。”过去就是一拳。这个家人说:“你好大胆量,竟敢打人,伙计们出来!”只见出来了几十人,正要动手,由里面又出来一人,摇头晃脑地说:“马是我们留下的,你不必拿钦差来吓我。”马玉龙见他说话不通情理,又见马在里面拴着,说:“石大哥,你进去把马拉出来,谁过来拉,拿刀砍他。”石铸、魏国安进去,就把马拉了出来,把这些人打得东倒西歪,焉能拦挡得住。 五个人拉着马回到锦城,正遇大牌头蒋云龙,带着兵丁护送阿丹丞相,要带领马玉龙去看木羊阵。一见马玉龙等回来,便问:“你们上哪里去了?”马玉龙就把方才去找马之事说了一遍。蒋云龙说:“你们这乱可惹的不小,那是金光寨闪电神萧家的管家,我们天王都不敢惹他。”马玉龙也没主意了,向石铸、魏国安说:“你等到骆驼岭,叫孙宝元和我的子弟兵都在骆驼岭等我!”石铸答应。马玉龙这才带着胜官保、李芳同阿丹丞相一直扑奔正东。 相离金斗寨有三十余里,偏东南上,远远就见云屯雾集的一座大山,山口坐落正西。大众从西北绕过山坡,刚来到山口,就听一声炮响,旌旗招展,旗分五色,大约有三千兵出来,个个花布缠头,刀枪锋利。为首有四员大将,头一位骑着一匹红马,鞍鞯鲜明,头上大红缎子扎巾,勒着金额子,身穿大红缎子战袍,面似喷血,粗眉大眼,在坐骑的得胜钩上,挂定一杆五翅描金幡,这位就是把守四角山木羊阵的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第二位跳下马来,身高九尺以外,头戴皂缎绣花软包巾,身穿皂缎箭袍,足下薄底靴子,面似黑炭,两道抹子眉,一双大环眼,肋下佩着昆吾剑,骑定一匹卷毛狮子马,手使七星长把渗金铲,这是银邦洞主白梅轧似狼。第三位戴翠蓝色六瓣壮士巾,穿蓝缎箭袖袍,面似蓝靛,两耳红毛,手使长把紫金锤,他叫铜邦洞主姜伯朗。第四位倭缎扎巾,粉绫缎箭袖袍,骑定一匹金睛闪电白龙驹,手使一条三股渗天叉,他叫铁邦洞主杨伯达。马玉龙看罢,也不以为然,同着阿丹丞相便要去看木羊阵。不知此阵如何厉害,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回 订条约赌打木羊阵 马副将观阵遇敌人 话说马玉龙来到四绝山,见来的番将甚为猛勇。阿丹丞相吩咐众兵将往两旁一闪,马玉龙便往里行走。再一看,怪不得这山名为四绝山,原来是巨齿嵯峨的一座高山,寸草不长,山蓝如靛,方圆有二十余里。那木羊阵方圆十二里,按小周天置造。猛一看,真找不到阵门,西方庚辛金的阵门,反冲东开着。 围墙有一丈五六尺高,上面有鸡爪钉,冲天毒药弩,谁要飞檐走壁,往上一蹿,挂着鸡爪钉,冲天弩一发,射中就要死。围墙有四门,南北长,东西短,类似长蛇。 马玉龙正站在四绝山上观望,就听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信炮一响,四山号炮齐鸣,那木羊阵四面竖起旗子来,上面都画着一只虎。东西南北中不按五行,四角有四个楼,当中是了敌楼。这五座楼往外冒黑烟,有十数丈高,五处烟归到一处,遮住木羊阵,其形好似黑龙,蔽住日月光华。再一瞧里面,门户甚多,看不甚真。马玉龙回头向阿丹丞相说:“你我到阵内观看观看。”阿丹丞相随即向手下人说了几句,这才说:“马大人要跟我进阵,可得下马。”马玉龙便下了坐骑,由阿丹丞相陪着往东走去。来至切近处一瞧,西边阵门是东北拐,往东拐可是坐西冲东,门是圆的,拿绿色油漆刷好了,上面有拳头大的钉子。马玉龙再看门分左右,里面一片平川,迎门有一道影壁,上面画的是万福流云。由影壁绕过去,是两股道,走不多时,便分不出东西南北来了。绕过影壁,坐东向西又有一个门,当初造的时节,在当中是太极阁,往外生出太极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五行,五行生八卦,一概都是平川之地。进了十二道门来,中央的了敌楼是五间三层,周围栏杆都用的是黄杨木。 头一层上面有一块匾,匾上四个大字:“人力胜天”。东边牌楼上面有两个字是“王府”,西边牌楼上面的字是“金阙”。正北楼上都有栏杆,由东上去,是九层台阶,又从西边下去。此处有一副对联,上联是:“天地间一轴大画”,下联是:“乾坤内两颗明珠”。 马玉龙同着阿丹丞相由一边台阶上去,一直到了三层楼上,把四面楼窗全都支开,番官在两旁伺候。阿丹丞相把手中令旗一摆,四面信炮齐响,只见木羊阵各门俱都开了。这木羊阵乃是十二道门,按十二元辰置造,头一层门是一排羊,一面一百二十只,四面共四百八十只,远看同真羊一样,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按金木水火土,名为鬼金羊。第二层门是一排马,也是五色,五匹一排,一面六十匹,四面二百四十匹。第三层门是午金牛,第四层是娄金狗。马玉龙看了看,也不知有什么妙处。 惟有十二层靠楼的火猴,按三百六十五度,有三尺六寸五高,穿青黄赤白黑的衣裳,同真猴一样。马玉龙看罢阵式,向阿丹丞相拱拱手说:“此阵是何人所摆?”阿丹丞相说:“此阵乃是先王遗留,已有数十年之久。那时我尚未出世为官,不知此阵是何人所摆。”马玉龙见阿丹丞相不肯直说,自己也不便深问,便下了了敌楼,带着童儿出了木羊阵,向阿丹丞相拱手作别,说:“我等改日前来打阵。”阿丹丞相说:“大人要打阵的时节,就到四绝山来挂号。”马玉龙点头答应,转身带着胜官保、李芳上马,径奔骆驼岭而来。 到了骆驼岭,有石铸、魏国安、孙宝元三人迎上前来,一问方知观看木羊阵的情节。天色已晚,众人住宿。次日早晨起来,马玉龙、石铸等带领子弟兵,同进嘉峪关,回到宁夏府,把兵丁扎在城外,来到公馆下了马,进里面参见彭大人。大人问马玉龙:“那木羊阵是什么格局?”马玉龙就把同阿丹丞相上了敌楼观看阵势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那阵是四绝,当中分五行,按八卦,里面周围按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这十二属相的变化,大概必有奥妙之处,若不请能人,必不可破。” 正说着话,纪逢春一拉刘芳说:“姐夫,你来讨令,咱们破木羊阵去,那暗器埋伏瞒不了我。”刘芳说:“好,你既有这胆子,我讨令去。” 刘芳这便来到里面,说:“回禀大人,现在他这木羊阵是要难住我等,藐视我们并无能人。卑职不才,愿在大人跟前讨令,我带妻弟纪逢春、武杰、李环、李佩这五个人前去破阵。” 大人说:“你等愿去很好,如能把阵破了,算得是奇功第一。” 刘芳把纪逢春叫过来说:“我方才在大人跟前讨了令,大人派我前去破阵,你可知道那暗器埋伏?”纪逢春说:“你别不放心,我去那里一瞧就知道。”刘芳说:“大家去收拾收拾就走。” 彭大人又派宁夏镇总兵徐胜带本标六千兵,在骆驼岭扎营;再派嘉峪关协台带四千兵,在木羊阵前扎营,以备接应打阵之人。 刘芳带着武国兴、纪逢春、李环、李佩兄弟出了宁夏府,这一日来到四绝山。山口有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把守,问道:“众人来此何干?”刘芳道:“我等奉钦差大人谕,来破木羊阵。”贺梅轧似虎一看来的五个人中,纪逢春、武杰一丑一俊,刘芳象个官长的打扮,便说:“你们几位要打阵么?”刘芳说:“是。”贺梅轧似虎说道:“你们几位叫什么名字?回头如要落在阵内,我们好有个交代。就是你们破了木羊阵,我们也好向天王交代。”这些人各通了名姓,那贺梅轧似虎说:“你们几位请吧。” 五个人进了西山口,刘芳一看这木羊阵,四面墙有一丈六七尺高,上面都有鸡爪钉,就问纪逢春:“这是什么阵势?” 纪逢春说:“我得进里头瞧,在外面瞧不透。”说着就径奔阵门。 西边这座门,是由北往东拐过弯去的,一看阵门是绿油漆的,上头有拳头大的钉子。这几个人见里边是一片平川之地,迈步就往里走。纪逢春说:“别往里走,这门没闩没锁,必有埋伏。” 这句话还未说完,李环早已往前迈步,只听喀嚓一声响,不知李将军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一回 忠义侠公馆见钦差 刘德太头打木羊阵 话说李环在胜家寨多年,又跟这些英雄久在一处,总是艺高人胆大,心想当初画春园也无非是削器埋伏,焉知这木羊阵比画春园厉害十倍。他往里刚一迈步,就听喀嚓一响,由门的左右出来两把扎刀,正扎在李环的两胁,可叹这位英雄,当时鲜血迸流,气绝身亡。吓得刘芳、武杰、纪逢春、李佩四个人一阵发愣。纪逢春说:“赶紧别往前进,削器套着那可了不得,必有性命之忧。”刘芳说:“咱们既跟大人讨令前来,焉能就这么回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佩只顾抱着兄长的死尸,哭得不能说话。纪逢春说:“咱们别走当中的木板,走旁边的方砖地往里去。”说着话,刘芳就往前走了两步,拿刀剁着木板,也不见什么动静。一直走到西边,往东一拐,只见一片平川之地,里面门户各别,曲曲弯弯。自己心想:“眼前是平川之地,我何不进这二道门。”想罢,就往前走,那刘芳刚到二道门的台阶,往上一迈步,只顾往左右看,留神脚底下,焉想到由上面喀嚓一声,落下来一把扎刀,直插头顶。刘芳急往旁边一闪,那刀正扎在左肩头,深四寸有余,鲜血迸流,只吓得魂不附体,拧身蹿出外边。武杰一看说:“唔呀,了不得了!你我本来不行,不要进去找死,依我之见,咱们趁此回去吧。” 刘芳点头。 四人无奈,只得往回走。李佩扛着李环的死尸,垂头丧气。 武杰说:“唔呀!今天来得好丧气,死了一位,也没瞧见阵里有什么奥妙。马大人倒还进阵里瞧瞧,咱们是白来一趟。”四个人到了四绝山,那些番兵瞧得真切,见李佩背着李环的死尸,纪逢春背着受伤的刘芳,武杰急得唔呀唔呀直嚷,无不嬉笑。 众人出了四绝山,来到骆驼岭扎营的地方。徐胜把众人让到中军帐,吩咐手下预备一桌酒席,给众人压惊。徐胜就问木羊阵是什么一段情节?纪逢春说:“我们到了木羊阵。我也瞧不出削器在哪里安着。原先我在家中,那些转心弩、滚板、窟窿墙,我都懂的,这个我全不懂。李大老爷贪功,刚一进门,就被左右两把扎刀扎死。我姊夫进到二门,由上面下来一把刀,幸亏躲得快,伤了左臂有三四寸深!”徐胜一听木羊阵的这番光景,心中甚是为难。 大家在骆驼岭住了一夜。次日,徐胜给李环买了一口棺木装殓起来,雇了两乘驮轿,又派了十名兵,一位把总,护送刘芳等人及李环的灵柩回宁夏府。到了宁夏府,先把李环的灵柩停在公馆对过三官殿。众位英雄听说打木羊阵的人回来了,李大老爷死了,大家都跑出来,围着问刘芳是怎么缘故,又把刘芳搀下驮轿,进了公馆。大人一见刘芳成了血人,膀臂用布缠着。刘芳见了钦差,口称:“卑职无能,探阵受伤,今来大人台前请罪。”大人吩咐赶紧扶下去,好好调养,又问武杰探阵的情由。武杰就把李环进阵身亡,刘芳怎么受伤的情况一一回复。大人点头说:“你等下去歇息吧,我料想此阵必有凶险,一时焉能打破?”众人退了下去,大人心中甚为踌躇,无计可施。 又过了五六天,大人把手下的众位老少英雄聚齐,说:“现在白天王设立此阵,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搁在阵中。前者他来过一道反表,皇上有旨派我酌量办理。我想总是息事罢词为好,合约之时,他说这座木羊阵要能在百日之内打破,便送出飞云等四人,他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如打不破这阵,则准其免税互市。你等可有什么主意没有?”大家一个个面面相觑。马玉龙说:“大人,据我想来,要破阵先得知道它的总弦在哪里,是何人所摆?现有一个人,大人何不把他请来,纪老爷的父亲纪有德,惯能造削器埋伏。”大人一听此言,如梦方醒,赶紧写了一封书信,派千总陆程奔狼山纪家寨去请纪有德。 这天有人进来禀报,神手大将纪有德已到公馆。众人一听都要看看,内中有认识的,也有没见过的。当初他三打画春园,五探剑峰山,曾在大人台前效过力。今天大人听说他来了,赶紧吩咐有请。只见神手大将纪有德由外面进来,参见大人。大人说:“老义士,我请你非为别故,只因有一座木羊阵,里面削器甚多,也不知是何人所造。前者马玉龙曾去看了一次,里面按十二元辰所造,必是相生相克,每天必有个值日的。”纪有德说:“大人,这件事非目睹亲见不可。当初那画春园是我摆的,能人背后有能人,我一半天到那里,看看是怎么一段情节,然后再说吧。”大人说:“也好。” 纪有德下去,大人赏了一桌全席,叫众人陪着吃饭。马玉龙说:“老英雄明天要去,我可以奉陪。我认识那里的番官,观过一回阵,大概情形我知道,惟有里边的奥妙,我不懂得削器埋伏,老英雄明天去看看就是了。”纪有德说:“好。”次日,马玉龙同纪有德出离公馆,众人往外相送,但愿老英雄同马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马玉龙带着胜官保和李芳,一同步行,并未骑马。纪有德往前边走边说:“先前我往这边来过,如今这个情景已大不象从前。”众人出了嘉峪关,来到骆驼岭。徐胜迎接到中军帐,彼此行礼,这日就住在营中。徐胜吩咐摆酒,大众喝着酒,徐胜说:“纪老英雄一来,这木羊阵许能破得了。 当年我没做官的时节,曾到纪家寨老英雄家中,见到尽是削器埋伏,后来在画春园,要不是老英雄,焉能破得了。“纪有德说:”承大人台爱,老夫原来在西洋十二年,学习奇巧古怪的削器。我还有两个知己的朋友,可不知还在不在,这话已有四十余年光景。“徐胜说:”明天我听喜信吧。“众人席散安歇。 次日纪有德告辞,徐胜送出营门。马玉龙头前带路,一过骆驼岭,便是黄沙薄地。四个人都施展陆地飞腾之术,没多时就到了四绝山,远远看见杀气腾腾,有许多的番兵。进了山口,见北面大帐房上写着挂号厅,有番兵说:“你等是来打木羊阵吗?先挂号。”金邦洞主贺梅轧似虎和银邦洞主白梅轧似狼二人出来,瞧了一瞧,见是一老一少,两个小童。马玉龙通了名姓,来到高坡一望。纪老英雄要施展奇计,二打木羊阵。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二回 木羊阵李环殒命 彭钦差议请英雄 话说神手大将纪有德,同马玉龙在高坡之上,一看那木羊阵里,杀气腾腾。马玉龙说:“纪老丈,你看这座阵,南北东西够十二里,里面奥妙无穷。”纪有德说:“我看出来了,这座阵摆的甚好,由阵门到了敌楼,是十二道埋伏,要破这阵,得由东门进去,这是阵头,西门是阵尾。咱们去看看,能够看出门路来,你我再动手。看不出来,不可造次。”马玉龙说:“但凭老英雄主见。”说着话,下了山坡,刚往北走,就听一声炮响,番兵齐声呐喊。 二人这才绕过北边,来到正东一瞧,虽然是正东的阵门,却冲北边开着门,上面有用绿油漆的馒头大的金钉子。纪有德瞧了一瞧,用手将门点开,说:“马大人把宝剑借给我,我进去瞧瞧。马大人可别进来,你看里面是一片平川之地,当中有一块石头,人要进去,就是一死。”马玉龙说:“怎么?”纪有德说:“人要一贪便宜,瞧着是石头怕什么,可这石头却是假的,是埋伏。”说着话,纪有德拿宝剑一点,呼噜一转,就沉下去有桌子大小的一个窟窿。纪有德倒身往后一退,就见上面咯嘣一声,掉下一块汉白玉石头,正跟这窟窿一般大小,如同盖上一样,那上面还刻着许多的老鼠。纪有德说:“马大人你看,要一蹬石头掉下去,上面那石头再一盖,岂不活活闷死。” 说着话,就听咯嘣咯嘣的响声,犹如钟表的开关那样。纪有德往前一蹬石头旁边的木板,只觉木板一软,急忙抽身蹿出,就有一股白烟冒出来,白烟一散,有一只红牛冲门一站,跟真的一样,也有眼睛,也有鼻子耳朵。纪有德说:“这牛的两旁都走不得,一蹬木板,墙里就有削器出来,不是竹刀,就是火枪。要由牛的正面迎去,那牛跟随必有毒药弩,脑袋一开,当中又有滚白蜡汁五毒枪。”马玉龙一听好险,便问能不能破?纪有德说:”不能破,我不知道他的总枢。“马玉龙说:”能进去不能进去?“纪有德说:”我蹿在牛尾巴后头瞧瞧,马大人可闪开,我这是涉险,还不知牛后头有削器没有?“马玉龙说:”老英雄可要留神,实在险得厉害。“纪有德说:”你不必嘱咐,我先看看,要破不了,再想主意。“说着话,纪有德往牛后头一蹿,脚踏实地,就听呼噜呼噜响了一阵。纪有德一瞧,西边来了许多的羊,十只一排,分青黄赤白黑五色,真似活的一般大小。纪有德知道这座木羊阵,必是以羊为主。用宝剑一点边上那只黑羊,就见羊脑袋一裂,出来一股黑水,正是滚白蜡汁五毒水,要打在人身上,当时就死,连肉都得烂。纪有德一看,也不敢往前进了。只见一面是十排羊,一面一百二十只,四面四百八十只,如同走马灯相似,周围转绕,响成一处。纪有德这才施展燕子钻云式,腰间往里一拱,蹿到门外面,说:”马大人,我看里面的这木羊,分成五色,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 我方才用宝剑一点黑羊,便有滚白蜡汁五毒枪水喷出,甚为厉害。“马玉龙一听,说:”老英雄既不能破,你我只好回去吧。“ 纪有德说:“是,你我回去再想主意。我倒有一个朋友,已有数十年未见,跟我知己相好。此人足智多谋,能为在我之上,仰面能知天文,俯察能知地理,夺天地之造化,泄鬼神之机密,真有经天纬地之才。”说着,二人转过四绝山口,带着胜官保、李芳就往回走。 马玉龙头前引路,刚一出四绝山,往西走着,见这关外道路崎岖,坎坷不平。正往前走,只听响了三声震山雷,马玉龙一愣,见由北边山口闯出约有五百番兵,个个都是三十内外的岁数,比别的番兵要高一头,每人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个个红绸子缠头,齐声喊嚷:“官军营的差官慢走,我家教师爷要找你算帐。”马玉龙等止住脚步,见对面番兵队中出来八员大将,都有八九尺的身材,个个头缠红绸。由当中走出一人来,身高一丈,头大项短,面皮微紫,膀阔三停,肋下佩刀,怀中抱着反掌独角童子槊。不认识这兵刃的,就叫铜娃娃。原本是三尺六寸的铜人,抬着一条腿,伸手捏着剑诀,一只手搭拉着,这宗兵刃就叫独角童子槊,大约总有一百斤。那人把眼睛一瞪,一声喊嚷,说:“自幼生来不怕人,不敬玉皇不敬神。西夏一带由我闹,金光寨内我为尊。两膀也有千斤力,手使反掌独角人。若问洒家名和姓,绰号人称闪电神。对面官军营的差官慢走,我已在此等候多时。” 书中交代:这个人乃是掌教的老师,他是清真回民,教门的回王老师,人称闪电神萧静。那东五路天王和西五路天王都督不着他。他在枇杷山金光寨住,只因前番马玉龙的两匹马,跑到他手下人的家里,那家人叫萧金龙,素日仗着他家主人,不讲理也没人敢惹他。焉想到那天被马玉龙把马抢回来,把他给打了,萧金龙便跑到金光寨搬弄是非,把马玉龙的名字告诉萧静,说:“马玉龙藐视我们没有英维,背地里骂萧静。”今天马玉龙带人来打木羊阵,萧静便带着萧文保、萧武保、萧金保、萧银保、萧玉保、萧天保、萧云保、萧宗保八个儿子闯出山口,要会会马玉龙,替他的家人报仇。他将五百番兵往两旁一排,八个儿子各执兵刃,一个个威风凛凛。 马玉龙不知所因何故,便请纪老英雄暂在此处少待,我去问问。马玉龙手执湛卢宝剑,一声喊嚷:“呔!你等是何人?我奉中堂之令前来打阵,是与你们天王合约,言明两方不动刀兵,百日内任凭我们打阵。你拦挡去路,意欲何为?”闪电神哈哈大笑,说:“洒家找仇人马玉龙。”马玉龙说:“我就姓马。” 闪电神萧静说:“原来就是你,你敢当着我家人毁骂我,今天你我分个上下,你赢得了我童子槊,便放你逃走,赢不了,休想逃命。”赶过来摆槊照定马玉龙就打。马玉龙一闪身,说:“好鼠辈!我与你无冤无仇,胆敢前来无礼。”马玉龙刚要动手,就听萧静身后一声喊嚷,说:“爹爹闪开,谅此无名小卒,何用爹爹拿他。”马玉龙一看,正是萧静的长子萧文保,摆手中刀过来搂头就砍。马玉龙摆剑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七八个照面,马玉龙一剑便把那萧文保斩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三回 纪有德再探木羊阵 闪电神截路战英雄 话说马玉龙剑斩了萧文保,闪电神萧静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骂道:“小辈竟敢伤我孩儿,我跟你誓不两立!” 一摆反掌独角钢人,扑奔过来,照马玉龙搂头就打。马玉龙一摆宝剑相迎,见他的铜人沉重,自己不敢用宝剑去削,仗着生平武艺精通,剑法门路纯熟,闪展腾挪,遮盖架拦,两个人走了有十几个照面,不分胜负。纪有德一瞧情势不好,人家那边人多,时间长了,双拳难敌四手。正在替马玉龙为难,忽见由半山坡跑来一只老虎,口中咬着一条人腿,带着上身,是个死老太太。这个地方,荒山野岭,野兽最多。纪有德一瞧,这个老太太是刚被老虎吃的,还没吃完。这时又见山坡上跑下一个人来,身高一丈,鬓发蓬松,粗眉大眼,穿一身破旧的青衣服,手中拿了一对铁娃娃,大约有三尺多长,一百多斤,这个兵刃名为童子槊,会使的能够点穴。纪有德过去一截老虎,老虎就跑了。纪有德说:“那一大汉慢走。”这大汉说:“你是什么人,敢来拦我?”举铁娃娃照纪有德就打。纪有德说:“先别动手,这是怎么一段事?你是哪个?”大汉说:“是谁养活的大猫,把我亲娘吃了一半。我在山里常拿大猫,揪住把他摔死,扒了皮煮吃,叫我娘吃肉。今天我上山里找野兽去,把我娘放在山神庙里。我回来时,这大猫把我娘吃了一半,我就追下来了,这大猫是谁养活的?”纪有德一听这人好浑,竟说老虎是大猫,还问谁养活的?纪有德眼珠一转,计上心头,说:“你要问这个大猫,可不是我养活的。你瞧,是手使铜人的那个赤红脸养活的,他叫那个大猫去把你娘吃了。”这个大汉说:“呵!敢情是他养活的大猫,是他叫去吃我娘的。好囚囊,我去给他算帐。” 赶过去一声喊嚷:“闪开了,待我拿这小子。” 马玉龙旁边一闪。闪电神一瞧,大吃一惊,见来的大汉如半截黑塔相仿。马玉龙一瞧来的黑大汉甚是凶勇,手拿一对铁娃娃,也不知道是谁,赶紧跳出圈外。这大汉摆铁娃娃照定闪电神就打。萧静用铜槊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七八十个回合,不分胜负。闪电神萧静力尽筋乏,料想难以取胜。旁边萧武保一想:“我哥哥死了,我得替我哥哥报仇。”想罢,一拉手中刀,过去帮着动手,焉想被大汉的铁娃娃将刀打飞,萧武保转身想要逃走,已被这大汉一铁槊打得脑浆迸流。闪电神一瞧,心中暗想:马玉龙没拿成,已死了两个儿子,自己又不能胜,这才往圈外一跳,一声喊嚷说:“马玉龙,今天我不能拿你,此仇必定要报。”说罢便把兵带走。 马玉龙把这大汉叫住,问他姓甚名谁?这黑汉说:“我姓姚名猛,原本是嘉峪关里的人,因为好管闲事,路见不平,打死了十三条人命。我怕打官司,背着我娘逃了出来,住在这里的一座庙里。书中交代:这座庙原本是征西将军所盖,他们这里也不敬神,也不懂烧香什么的,姚猛就同他母亲在这山神庙中居住。每天姚猛出去打野兽,山上有柴草,扒了皮煮煮,他母子就吃。今天他出去打猎,正瞧见猛虎吃他的母亲,他便拿铁娃娃追下山来。纪有德施一巧计,使他把闪电神战败。”姚猛如此一说。马玉龙说:“你既把贼人战败,算你奇功一件。你娘已死,老虎扔下的半个死尸,你就扛着,跟我到官军营中去。我给你要口棺材,把你母亲埋了。我还要在大人跟前,保举你效力当差,把木羊阵打破之后,好叫你得个一官半职。你现今家里还有什么人?”姚猛说:“我老娘一死,就没人了!大人收留我,我给大人磕头。”马玉龙说:“你跟我走吧。”这才带着纪有德、胜官保、李芳,姚猛扛着他母亲的半个死尸,离枇杷山径奔骆驼岭而来。 正往前走,马玉龙一瞧,说:“咱们走的这条道不对了,方才咱们不是由这条路来的。”纪有德一瞧,说:“反正往东南走吧,管他对不对。”往前走来走去,眼看就要日落西山,直走了半天的工夫,总是荒山野岭,也没碰见一个人。众人觉着渴了,也觉着饿了,好在都是练功夫的人,还不甚劳乏。正在犹疑之际,见来了一群羊,有三个人骑着马。马玉龙上前说:“借问一声,上骆驼岭往哪里走?”这个人说:“你们几位是做买卖的吧?幸亏问到我们这里,要问别人也是白问,众位必是错过店道,天不早了,你们几位向前走两步,住到我们三元庄去吧。”马玉龙一瞧,内有一位赤红脸、黑胡须,年近六旬的老者,连忙问道:“尊驾贵姓?”这人说:“我三人是冯、杨、马三姓,都是清真回教,从这里贩牛羊骡马去卖。你们今天就到我们三元庄去住,离此地还有二十五里,明天再起身。你们几位这是上哪里去?”马玉龙就把奉堂渝打木羊阵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这才同三个人往前走去,曲曲弯弯,展眼间就是二十五里地。马玉龙一看四外皆山,当中有一个村庄。及至进了村庄,见路北有一大门,出来了许多的庄客。姚猛脱下一件衣裳,把母亲的半截死尸包了起来。这个村庄原本就是这三姓人,家中都是大财主。杨殿红吩咐摆酒席,早有家人伺候。马玉龙一瞧这人家虽然是清真教,倒也颇通交往。大家饱餐一顿,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杨殿红又预备早饭,马玉龙等吃了这才告辞。有人指引道路说:“要奔骆驼岭,出这村口,就往南往西。”姚猛扛着他母亲的尸体。众人说:“我等叨扰了一天,改日再来道谢。”杨殿红对马爷说:“这哪里说起,咱们总算遇缘。”说着话,众人拜别。 马玉龙等上了大道,来到骆驼岭,天已交正午。粉面金刚徐胜将众人接到大营,又派人到舞阳镇买口棺材,让姚猛将他母亲入殓,找清洁地方掩埋了。徐胜摆上酒筵,便向马玉龙询问打木羊阵的情由。纪有德说:“这阵凶险,甚不易破。”徐胜又问纪老英雄,还有什么主意没有?纪有德说:“此时我也无法,回公馆禀明大人,再为商量吧。”众人直吃到月上花梢。 次日,这里便备上马匹,送众人回归宁夏府。 马玉龙等来到公馆,众位差官都出来询问木羊阵的情由。 马玉龙把上顶事细说一遍。进到里面,又回禀了钦差大人。大人甚是着急,但也无计可施,且叫众人下去歇息。马玉龙和纪有德退身下来,众人说:“纪老英雄不能破阵,咱们就要输了。” 纪有德说:“别忙,既然是大人拿文书把我调来,我必要想出主意,办理此事。”他在心中暗想:“大人提拔我孩儿做了官,这恩典不小。这里有我当初在西洋时候的几个知己朋友,我何不访访他们。他们久在这边居住,木羊阵是何人所摆,大概必然知道。”自己想罢,又来到了大人跟前。大人此时正在灯下看书,也正为这件事踌躇,一见纪有德进来,便说:“老英雄来此何干?”纪有德说:“回禀大人,我想起一个人来,要破木羊阵,非此人不可。”要知老英雄说的是何等豪杰,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四回 青云山中访隐士 猿鹤岭下见故人 话说纪有德来到大人上房,大人说:“什么事?请讲!”纪有德说:“我有一个故友,要能把他请来,这木羊阵也许能破。 就在这嘉峪关西北的青云山猿鹤岭,那里隐居着一个贤士。当年在西洋,我二人原是知己之交,此人的能为艺业,在我以上。 我想他久在这方,近水楼台先得月,木羊阵是谁摆的,他必知道。此人姓张名文彩,人称文雅先生。“大人说:”既然如是,老英雄是亲身去,还是遣人去?“纪有德说:”可以遣人去,我跟去不跟去都可以。“大人说:”老义士何妨辛苦一趟。“纪有德说:”这也可以。“ 这才转身下来,一到差官房,大众站起来就问:“纪老英雄,方才见过大人,可有什么主意?”纪有德把见大人提说张文彩之话,对众人说过了,又说:“现在大人派我亲身前去,哪位跟我同去,大人没派,请众位酌量。”石铸说:“我去。” 魏国安说:“我去。”武杰、孔寿、赵勇、纪逢春说:“今天晚了,明天起身。”大众商量好了,一夜无话。次日早晨起来,大人知道这位张文彩是隐居之士,要办几样礼物,不要俗礼,只须端砚一方、湖笔一封、名墨一匣、锦笺一刀这文房四宝。 纪有德说:“咱们骑马不骑马?”石铸说:“依我之见,咱们不必骑马,莫若走着倒好。”纪逢春说:“我带着礼物,你们几位空身定。” 众人各带随身兵刃,出离公馆,顺着宁夏府阳关大路,头一天就住在嘉峪关。第二天离了关城,往西北岔进山路,往下走去。这个山道,纪有德是头三十年前走过,要没走道的,简直找不着道。这地方一年半载都许没人走过,虽然有山,山上却不长草,虽然有地,又不种五谷,只有树木森森。纪有德在头前引路,这六个人后面跟随,日色西斜,就来到了猿鹤岭。 一瞧这座山,是抄手式的山环,上面三座大山峰,在半山腰中,有树木透出黑暗暗的一片,似乎象个村庄。石铸就问:“纪老丈,这前面可就是猿鹤岭?”纪有德说:“正是,我从前在这猿鹤岭住过三四年,这边的老街旧邻都认识我。后来我回家,本想打算不露我会做西洋削器,只因傅国恩屡次三番请我,我才给他摆了画春园。我当初做了这件错事,大人现在调我破木羊阵,我既不能破,只得来请我的朋友去破。”说着来到村头。这座村庄倚山靠水,就在半山腰中。众人进了村庄,一瞧是东西的街道,路北一座大门。来到门首,纪有德上前叫门,由里面出来一个老管家,有六十多岁,说:“纪大爷,你老人家今天什么风刮来?这可想不到,真是千里故人来。”纪有德说:“张福,你家主人可在家么?”张福说:“我家主人不在家,我们舅老爷在这里,跟你老人家也见过。”纪有德说:“你家舅老爷是哪位?姓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了。”张福说:“姓贾双名道和。”纪有德说:“我实在忘记了。”张福说:“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纪有德说:“既是你家舅老爷在这里,你给我回禀一声,就提我来了。”张福转身进去,工夫不大,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个人说:“纪老英雄,今天怎么得闲到这里来。” 纪有德一瞧由里面出来的这个人,年有四十以外,面皮微黄,拱手往里相让说:“今天可真是贵客来临。”纪有德细细一瞧,才想起来道:“贾贤弟,当年我在这里的时节,你才有十二三岁。这话一晃就是三十年,你也成半老英雄了。这真是后浪催前浪,新人换旧人。” 说着话,众人往里走到客厅落座,手下人献上茶来。纪有德这才问道:“张文彩贤弟上哪里去了?”贾道和说:“我姐丈访友去了,不在家中。”纪有德说:“去了多少日子?”贾道和说:“去了两三天。”纪有德说:“几时回来?”贾道和说:“也许三五天,也许十天半月才回来,我也拿不准。你老人家没事不能来,道路遥远得很。”纪有德说:“我倒是有事,你姐丈既不在家,我也不便跟你说。”贾道和吩咐摆酒款待。纪有德叫纪逢春把礼物拿出来。贾道和说:“老英雄何必还送礼物。”纪有德说:“这礼物倒不是我送的,乃是钦差彭中堂送的。”贾道和说:“彭中堂莫非有什么事求我姐丈,你老人家何妨跟我说说。”纪有德说:“我也不瞒你,只因金枪天王白起戈在贺兰山金斗寨摆了一座木羊阵,甚是奇巧古怪,大人拿文书把我请来,我去打过一回阵,也不知是何人所摆,实在奥妙无穷,我自己无能打破此阵。”贾道和说:“我姐丈也提过这件事,可不知是何人所摆,你老人家既不能破,我姐丈大概亦未必能破。”纪有德说:“你姐丈现在哪里?”贾道和说:“我姐丈前去访友,离此不远,你老人家先喝酒吧。”众人吃着酒,贾道和说:“这里往西数十里之遥,有一位高人住在隐善村。那村庄上面有一岩山,叫冷岩山。此人姓高,名叫高志广,别号人称神机居士,能为艺业出众,比我姐丈要强胜百倍,都说他似当年的水镜先生。他把名利看破,隐居在冷岩山中,不与俗人来往,就是同姐丈情投意合,他二人常在一处着棋,大概是往那里去了。” 纪有德说:“既然如是,明天老弟你辛苦一趟,同我到那里找找去。”贾道和说:“也好,明天早饭后,叫他们几位在这里等着,我同你老人家去找找。我也不敢作准,大概我姐丈出去,必要到那里去的。”说着,众人吃喝完毕,贾道和就叫家人给他们预备铺盖。 众人安歇一宵,次日清晨起来,吃了早饭,纪有德对石铸、孔寿、魏国安、赵勇、武杰、纪逢春六个人说:“你等在此等侯,我大概今天回不来,明天正午必回来,你们千万别出去,这边山路崎岖得很。”石铸说:“是了,你老人家请吧。”贾道和说:“咱们骑马去吧,山路不大好走。”这才叫家人备马。贾道和、纪有德二人上马,一直往西,真是峭壁石室,树木森森,不知走有多远。 石铸六个人自从纪有德同着贾道和走后,等了一日,到次日仍未见回来。石铸说:“我们出去瞧瞧。”家人说:“可别远去,道路崎岖,恐怕走错了。”石铸等出来,看着山景,不知不觉逛出有十几里地。石铸见前面有一树林,说:“咱们歇息一下,别往前走了。”众人刚到树林,就听对面一棒锣声,抬头一看,有一宗忿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五回 六英雄闲游逢山寇 二大王醉吃活人心 话说石铸六个人正往前走,前面树林之内,忽然一声锣响,跳出来好几十个喽兵,各拿长枪大刀,短剑阔斧,一声喊嚷:“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有人从此过,须留买路财。若无买路钱,一刀一个土内埋。对面的绵羊孤雁,趁此留下买路金银,饶尔不死。”石铸一听,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竟有这些个贼人在此打劫!这六个人随身都有兵刃,石铸就把杆棒一亮,说:“你们这些贼人,快睁睁眼,我们都是跟随钦差彭大人的办差官,出来办案拿贼,你们这是自投落网。”这些喽兵一听,哈哈大笑,说:“你别拿这个吓人,凭你是谁,就是跟钦差彭大人的,也不用打算放你过去。”石铸说:“我先把你们这些贼崽子拿住,再拿你们为首的。”刚要摆杆棒过去,那纪逢春说:“蛤蟆子哥哥闪开,交给我了。你们这些小子,真不要脸。”这些喽兵一瞧,说:“好个雷公崽子!”一摆兵刃过来动手。这些大都是无名之辈,焉是纪逢春的对手。内中有人撒腿就跑,说:“雷公崽子,你可别跑!跑了的不是朋友。”纪逢春说:“你勾兵去,爷爷等着你。” 这些喽兵往北进了山口,工夫不大,就听里面一片锣声,由山坡下来了二百喽兵,个个手巾缠头。为首的大王,身高八尺以外,穿着青裤褂,擎一对镔铁狼牙钻。纪逢春见这人相貌凶恶,摆锤就打。贼人用狼牙钻往下一崩,纪逢春把锤往上一迎,贼人闪身躲开,一腿就把纪逢春踢了个筋斗,叫喽兵过来捆上。魏国安一瞧就要过去,孔寿说:“魏老爷闪在一旁,待我拿他。”摆链子锤扑奔过来,一声喊嚷:“好山贼!待孔老爷前来拿你。”摆链子锤照贼人就打,贼人用狼牙钻相迎。两个人走了有三四个照面,链子锤被狼牙钻挂住,孔寿往回一夺,贼人趁势一撤狼牙钻,孔寿翻身栽倒,又被喽兵捆上。赵勇一瞧哥哥被擒,气往上冲,一摆锤过去,三两个照面,也被贼人拿住。石铸一瞧,抖杆棒照贼人就打,焉想到贼人把狼牙钻往地上一立,石铸却兜不动他。魏国安摆子母鸳鸯锤过去协力相帮,贼人拨头就跑。石铸和魏国安随后追了不远,贼人抖手一镖,石铸一闪身,魏国安一低头,镖从脑袋上过去。魏国安说:“师弟!咱们别这么追,并身追吧!我在后头追,他发暗器时,你瞧得见,我瞧不见。这要不是我眼快,身体灵便,正打在我眼睛上。”两个人追过树林,就见贼人站住说:“来,我跟你战三百合。”石铸、魏国安两个人,忽然眼睛被风沙眯的睁不开,被喽兵用钩杆子钩住,按倒就捆。山贼一声吩咐:“孩儿们,拿了他等的兵刃,搭上山去。”喽兵答应,两个搭一个,搭起来就走。 来到山寨门口,六个英雄面面相觑,只有闭目受死。这座寨门坐北向南,周围是虎皮石的墙,上面一杆大旗,写着四个大字:“替天行道”,两边站着无数喽兵。由寨门进去,里面是五间大厅,东西配房各五间,东边摆着刀枪架子,西面挂着一面号令锣,北上房摆着两张八仙桌,后面有两把椅子。山贼进去,坐在下首,说:“孩儿们,大寨主上哪里去了?”喽兵说:“大寨主到后面歇息去了。”山贼说:“你们把大寨主请来,我有要紧的事。”喽兵答应,往后面去了。 工夫不大,就见这位大寨主来到前厅。石铸等人一瞧,这个大寨主不过二十多岁,黑脸粗眉怪目。大寨主说:“贤弟叫我有什么事情?”二寨主说:“方才小弟下山,拿了几个人来,请兄长发落。”大寨主说:“拿住了几个?是做什么的?”二寨主说:“他们是彭大人那里的差官,来搜山办案的。”大寨主说:“也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都绑到后面去开膛摘心,今天我心里烦,想吃人心下酒。” 手下喽兵答应,就把六位英雄搭在分赃厅后面一个跨院,在北房外埋着五根木柱,把这几个人绑到木桩上,六个人中还剩一个。喽兵说:“伙计去把水桶拿来,用凉水浇头,开膛摘心。”把水桶拿过来,头一个就绑纪逢春。傻小子直嚷:“小蝎子!我订下的媳妇还没娶呢,今天不想死在这里。好山贼,你真敢杀官造反,我做鬼也要把你们拉了去。”武国兴说:“唔呀混帐东西,你不要嚷了,今天不明不暗,死在此地,这才冤呢!就死在木羊阵,倒是为国尽忠了。”这两个喽兵过来,用凉水往纪逢春脑袋上一倒,把衣裳往左右一分。纪逢春说:“小蝎子,我完了,我在头里走,到鬼门关喝着茶等你。”说着话,喽兵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刚要动手,忽然由外面跑进一个喽兵来说:“别杀。”又一伸大拇指,说:“了不得,他来啦!” 那些喽兵全都出去,来到分赃厅,只见一个老者正说:“你方才下山拿的什么人?”二寨主说:“是几个差官。”老者又说:“可曾问过姓名?”二寨主说:“没有问,是一个雷公嘴、一个蛮子、一个黄脸、一个白脸、一个绿眼珠、一个秃子,一共六个人。”石铸等被带到分赃厅,喽兵说:“跪下!”纪逢春说:“好贼崽子,大官老爷岂能给你们跪下。” 石铸一瞧,上面分赃厅内,两边坐着两个大王,当中坐着一位老者,有六十多岁,身穿绿绸长衫,慈眉善目,仪表非凡。 这老者说:“你们是哪里人?来此何干?”石铸说:“你要问,我们都是朝廷的职官。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们跟随神手大将纪有德来访张文彩,他不在家,便同贾道和到隐善村找去了。我等误走到这里山下,遇见喽兵劫路,把我等拿上山来。你要知时达理,快把我们放开,如若不然,早晚必有官兵前来剿山。”这位老者一听,说:“是了,把绑绳给他们解开。我就姓张名文彩,人称文雅先生。这是我的两个徒儿。” 喽兵把六个人解开。石铸说:“老寨主在此占山呢?”张文彩说:“这也不是外人,都是胜家寨的传授,会一趟追魂夺命八卦连环刀。”如此如彼一说,石铸众人方才如梦方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六回 转祸为福问姓名 幸逢隐士诉情由 话说文雅先生张文彩,把石铸等人放开。石铸便问那二位寨主是谁?张文彩说:“众位不认识,他二人原本是黄羊山胜家寨的人,当年在银头皓首胜奎家长大。他们两个都姓李,一个叫李福长,一个叫李福有。李福长是李环之子,李福有乃是李佩之子。当年在宣化府有一个恶霸,叫一盏灯龙魁,在本地结交官长,走动衙门,欺压良善。他哥俩替人打抱不平,把恶霸打死,到了公堂,哥哥也要抵偿,弟弟也要抵偿,后来定案充军,发在陕甘两州。到了军配所,一个月只有三斗米,这两人食量很大,不够吃,因此逃出嘉峪关,再也不敢回去。这座山叫三宝山,上面有一道岭,叫双杰岭。原先那山大王叫拦路虎吴长禄,被他二人杀死,就在此占山。那天我由山下过,他二人出来劫我,被我拿住,他们就给我磕头,拜我为师。我一问他二人来历,他说是胜家寨的传授。我知道当年神镖胜英就传了两个徒弟,大徒弟飞镖黄三太,人称南霸天,二徒弟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这二人也是名扬天下。我收他二人做徒弟,又指点他们一些能为。他二人占山也是无可奈何,只因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大丈夫不过借此栖身。我不准他们打劫孤商行客、义夫节妇,杀的是贪官污吏,除霸安良。”石铸一听,说:“哎唷!这可不是外人,敢情是胜家寨的李环、李佩之子。老英雄李环死在木羊阵内,李佩现在宁夏府彭中堂公馆。你两个出来数年,也不通音信,敢情在这里占山,把从前之事忘了不成?”李福长说:“我二人要知道父亲在宁夏府,我们早就找去了。”石铸说:“不但你父亲,连胜老英雄和胜官保都在大人公馆。”李福长便吩咐置酒款待。大家吃完了酒。石铸说:“请老英雄随我等前往。”张文彩说:“叫他两个人在山上等着,我跟众位前去。”石铸等人这便告辞。 张文彩带着众人,下山回到家中,一问家人,纪有德和贾道和尚未回归。张文彩又吩咐摆酒。石铸说:“方才已经吃过,老英雄就不必了。怎么纪老英雄还不回来?”家人出去一看,贾道和已经回来,却不见纪有德,便把马接了过来。一见贾道和乐嘻嘻地进来,众人就问:“纪老英雄上哪里去了?”贾道和说:“昨日同纪老英雄到了隐善村,高先生也不在家。一问你老人家刚走,说没有回家,又访友去了。天色已晚,我们就住在隐善村。第二天纪老英雄叫我先回来,我说再等一天,我们又住了一天,也不见高庄主回去,也不见你老人家回去,纪老英雄怕你们几位等急了,叫我先回来送个信,纪老英雄还在那里等着。”张文彩说:“你骑马回去,就说我回来了,把纪老英雄接来,大家共同商量。”贾道和点头答应,叫家人先去喂马,便问张文彩由哪里回来?石铸把在三宝山遇见的情形一说,大家又催贾道和起身。贾道和骑马走后,众人就在这里等着。 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见纪有德同贾道和回来。张文彩一见,说:“纪贤弟!久违少见。活该你我弟兄晚见两天,我要在高志广家中多耽搁一个时辰,你我也就见着了。”纪有德说:“我想你要回家去的,故此多等一天,这又弄巧成拙了。”张文彩说:“纪贤弟,你的来意我已听石老爷说起,是为木羊阵这件事而来。我的才学很浅薄,没有那样的能为,破不了这个阵,纪贤弟还须另请高明。”纪有德说:“你破不了这个阵,我也不能勉强,我只问你这个阵是谁摆的?”张文彩说:“这个摆阵的人我也不知道,先前贺兰山金斗寨的天王请我数次,我也没去,故隐居在此。今天兄长远来,理应跟随兄长前去,无奈我才疏学浅,不能破此阵,待我慢慢访查能人,或打听到这个阵是何人所摆,我再给兄长去送信。”纪有德说:“老弟台!你得同我到公馆去见见大人,也不枉我来此一趟。”张文彩说:“既然如是,我明天同兄台到宁夏府去见大人。我还有两个徒弟,就把他二人送到公馆去当差,省得在三宝山占山落草。” 于是命贾道和去将李福长、李福有找来,叫他们放火烧山,带着手下喽兵径奔宁夏府。贾道和走后,众人高谈阔论,天晚安歇,一夜无事。 次日早晨起来,刚吃完早饭,外面李福长、李福有带着二百五十名喽兵赶到了。张文彩把家中事情交给贾道和照应,大家上了坐骑,一直扑奔东南。大约走出有七八十里,见眼前有一大山,山下扎着一队兵。纪有德往前一看,有五百人一字摆开,都是手持长枪,每人用红绸子缠头,一身青,为首的正是闪电神萧静。 自那日马玉龙剑斩萧文保,萧静就要跟马玉龙作对。他由金光寨散帖,请来几位朋友,都是能为出众,本领高强之人。 内有西洋山曹家岭的曹氏三杰,大爷人称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二爷叫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三爷人称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镳。 曹泰手中使一对判官笔,能点穴。这哥仨全是矮子,跟闪电神萧静乃是八拜之交。前番马玉龙带着铁娃将姚猛将萧静战败,他便把西洋山三位寨主请下山来。曹泰说:“我三人既下山来,管保把兄长的仇人拿住。”三个人就在金光寨住下,派手下人去探马玉龙的下落。这天有人禀报说:“官军营的几位差官出了口子门,往西北去了,奔三宝山的大路。”闪电神萧静说:“咱们上西洋山等着,那是咽喉要路,他们从那边去,还得从那边回来。”曹氏三杰一想也好,这才带着五百常胜兵来到西洋山,天天派人四路打探。今天有人禀报官军营的差官从此路过,闪电神便吩咐将他们截住,别放他等走了,拿他几人做押帐,叫他们把姓马的交出来。大家把队伍摆开,闪电神萧静一声喊嚷:“呔!对面来的可是官军营的差官,快叫马玉龙出来答话。”李福长说:“哪里来的狂徒野种!马大人焉能跟你答话?你家老爷姓李叫李福长。”说着话,一摆手中狼牙钻,赶奔上前。闪电神气得哇呀呀怪叫。萧武保说:“无名小辈,何必爹爹动手,待我拿他。”一摆手中刀就砍,李福长急架相还,三五个照面,被李福长刺透前胸,萧武保当时身死。这时只听见阵中一声怪叫,不知众差官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七回 西洋山下逢敌寇 钦差公馆请英雄 话说李福长刺死萧武保,只气得闪电神哇呀呀怪叫,一摆反掌独角铜人,就要过来动手。旁边有双头太岁镇西洋曹泰说:“大哥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辈,待我拿他。”闪电神说:“贤弟!非把他结果性命,不足出我胸中恶气。”曹泰往外一蹿,李福长见这人高约四尺,短眉环眼,身虽矮小,倒是精神百倍,神光满足。刚要上前,只听后面一声喊嚷:“李大哥闪开,待我拿他。”一瞧是纪逢春。李福长说:“纪老爷可要小心。” 纪逢春来至切近,也不通名姓,摆起锤就嚷:“捅嘴。”曹泰见锤到,急忙闪身。两个一动手,纪逢春被曹泰的判官笔点到穴上,哎哟一声,倒退七八步,翻身栽倒。幸亏武杰腿快,才将他抢了回来。纪逢春浑身发凉,张文彩一瞧,说:“了不得,他会点穴,别动。”把纪逢春放在地上,张文彩过去一脚,才把血脉踢活。纪逢春站了起来,说:“好贼!几乎要了大老爷的命,我非得拿锤把他打死。”摆锤刚要过去,张文彩道:“不必,你过去还得躺下,他会点穴功夫,我来跟他说说。” 文雅先生这才过去,曹泰一瞧认识,说:“张大哥!久不会晤,你来做甚?”张文彩说:“他是我的朋友。”曹泰说:“分明是官军营的差官,怎说是你的朋友。”张文彩说:“不错,是来找我的,你们跟官军营差官没仇。”曹泰说:“是枇杷山闪电神萧静跟官军营差官马玉龙有仇。”张文彩说:“冤有头,债有主,这里没有马玉龙。”曹泰说:“没有马玉龙,也不能放你们过去。交出姓马的来,我跟他战三百合。要不然,我让你们在这里扎营,把姓马的交来。”张文彩说:“好,省得咱们两家伤了和气,我们就在这里扎营,你们请回去吧。” 张文彩带着有牛皮帐篷,立刻吩咐傍着山坡扎营。那边也把萧武保的死尸搭上山去埋葬。张文彩安下营,在中军帐同纪有德说:“纪老兄长,这件事可有什么主意?”纪有德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明天就叫人去请马大人,叫马大人自己来酌量办理,我也不能作他的主。”张文彩说:“明天打发谁去呢?” 纪有德说:“叫碧眼金蝉石铸和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个去,他们二位脚程甚快。”张文彩说:“既然如是,就烦二位连夜辛劳一趟。这个闪电神萧静不属十路天王所管,没人敢惹他,怎么会与马大人结了仇?”纪有德说:“我倒听说了,前者合约的时节,马大人的马跑到萧静家里去了,他的家人不讲理,要把马给留下,马玉龙找去,把家人打了一顿,把马夺了回来,因此结的仇。后来马大人带人打木羊阵,萧静又带人截住去路。马大人斩了萧文保,这仇越结越深,又收了一个铁娃将姚猛,把闪电神战败,这才回归公馆。大家一商议,都说木羊阵难破,故此才来约请兄台。”张文彩说:“这个乱惹大了,闪电神并不属白起戈所管。他把守的这座西洋山,乃是咽喉要路,出口子门,上木羊阵,都非得走这里过去。” 吃了晚饭,石铸、魏国安两个人连夜起身,进了口子门,扑奔宁夏府。日色西斜之时,慌慌张张的来到公馆。众差官和老少英雄见石铸二人回来,都上前来问话。石铸说:“了不得了,这个乱不小,马大人呢?”马玉龙说:“我在这里呢,石大哥眼花了。”石铸说:“我们走到西洋山,有闪电神萧静约他的朋友挡住不叫我们过来,内中有三个矮子,点名要马大人。现在跟萧静说明白,放我们两个人来请马大人。”马玉龙一听,气往上冲,说:“好呀!”他一说去,跟他至近的人也都要去,共有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追风侠刘云父子、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赛灵官郑华雄、小玉虎李芳、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马玉龙叫胡元豹带着自己的二百兵,邓飞雄的二百兵,窦福春的一百童子兵,跟着他一起前去。马玉龙到里面回禀钦差大人,说:“闪电神萧静自合约那天与我结仇,现在他带人截住纪有德和文雅先生张文彩,不准过来,点名来要卑职。卑职想带子弟兵去跟他开仗,特来禀明大人。” 彭钦差说:“是了,诸事俱要慎重,不可大意。”马玉龙答应下来,吩咐公馆里众英雄小心护卫大人,众人俱皆答应。 马玉龙督队同众英雄起身,走出二十余里,天已黑了,便安营造饭。马玉龙问石铸、魏国安道:“你二人认得西洋山?” 石铸说:“虽然道路崎岖,也还认得。”马玉龙说:“你们看见闪电神请的都是什么人?”石铸说:“是三个矮子,其中有一个会点穴。我们听张文彩说,这三个人的能为大极了。”马玉龙说:“既是请来帮他的,必然跟他素有来往。”说罢,便叫石铸二人前去歇息,又吩咐道:“今天嘉峪关里不大要紧,晚上要多查查营门,只恐贼人施展诡计,行刺偷营。”石铸说:“是。” 这才到帐篷安歇。 次日用过早饭,拔营起寨。离西洋山还有五六里之遥,马玉龙便吩咐安营。这里营盘没有安稳,闪电神萧静已经齐了队。 马玉龙见他齐队,赶紧把龙山的二百兵调齐,带领孙宝元和姚猛迎了出去,把队伍列开,往对面一瞧,见闪电神身后站着三个矮子和他的儿子,带着五百番兵。马玉龙拉出宝剑来到当场,点名叫萧静答话。闪电神抱着兵刃,来到当场说:“马玉龙,我与你誓不两立!杀子之仇,不能不报。”马玉龙说:“匹夫! 前者我奉大人堂渝来打木羊阵,你若不带兵截我归路,我焉能伤你孩儿。我想你乃是白起戈的余党,如今我与他合约,以木羊阵为赌,如能破木羊阵,他便把骆驼岭所占的地方交出,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并将那四个逃犯交出。你无故带人跟我作对,我这里安营未定,你就齐队,打算要抢我的营寨。“闪电神说:”马玉龙,哪个与你嚼舌,你我战三百合。“马玉龙把湛卢剑的门路一分,就有曹泰迎出来。这曹泰虽然矮小,却很灵便,其形似猿,一蹿有一丈高,若非马玉龙,真还敌不了他。 两个人棋逢敌手,曹泰总想点马玉龙的穴,又老点不上;马玉龙要用宝剑削他的兵刃,却也削不着。天已黑下来,快到掌灯的光景,马玉龙真急了,倚仗自己的童子功,眼神很足,就把八仙剑的门路一变。曹泰一看不好,正想往回走,就听呛啷一声响,他兄弟不禁魂魄皆消。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八回 忠义侠大战闪电神 无形鬼行刺入大营 话说马玉龙大战曹泰,天已黑了,还不分胜负。马玉龙气往上冲,这才把八仙剑的门路施展开来,走了七八个照面,一剑把曹泰的判官笔削断,顺手又使了一个拔草寻蛇式,照曹泰胸前刺去,幸亏贼人身体灵便,急往旁边一闪,已被宝剑伤着,鲜血迸流,败回本队。他兄弟低头看山平似海曹方气往上冲,刚要过来,马玉龙说:“天色已晚,明日再结果你等性命。”马玉龙收兵回到中军大帐,摆上酒筵。金眼雕说:“师弟,今天在两军阵前,难为你赢了那贼。”马玉龙说:“那贼人身体甚为灵便,可算得是个英雄,可惜没有归正,要归了正路,我可以保他做官。”金眼雕说:“明天两军阵前,待我将他生擒活捉过来。”伍氏三雄说:“兄长这大年岁,还用你老人家动手,明天我等拿他。”说着话,大家吃完了饭,各自回归帐篷安歇。 天有二鼓,外面来了一个刺客,正是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镰。 只因曹泰被马玉龙宝剑所伤,回到营中上了止痛散,咬牙发恨说:“我不杀马玉龙誓不为人。”曹镳说:“兄长留息雷霆之怒,待小弟去给兄长报仇。”曹泰说:“兄弟,你怎么能够给我报仇?那姓马的诡诈多端,非寻常可比,你要有什么高明主意,先说给我听听。你说得对,就依你的办,你说得不对,不如不办。”曹镳说:“小弟我会地行术,我由咱们营里挖地洞,到他中军帐,手起刀落,便把他杀了。”曹泰说:“你操演的二百兵,叫做串地鼠,一夜能挖数十里,好似当年的土行孙。今晚上能杀马玉龙最好,如不能杀他,便把他的粮台烧了,这就叫功高莫如救驾,奸毒莫过绝粮。如若不行,我还会五鬼飞行术,给我一口空棺材,我披头散发往里一躺,点上七盏灯,可别叫灭了,我能到官军营把马玉龙杀了,也不能打算拿我。”曹镳说:“那还得费事,如地里能成功更好,不成再说。”这才打发人上山,调那叫做“串地鼠”的二百兵。曹氏弟兄占的这座西洋山,方圆有六百里,相离马玉龙的大营不过四五箭地。众人就在沙岗后支起一座大帐篷,各自有一把铁锤,一把轶铲,一把刀,随挖随走。由掌灯到二更,就到了马玉龙扎营的大帐。 马玉龙的中军帐是牛皮的,分为三间。马玉龙在西里间住,有一张大床。金眼雕、伍氏三雄、邱明月住在东里间,几个小孩在当中间。左旁帐房是追风侠刘云父子,右边是千里独行侠。 “串地鼠”挖到中军帐地下,挖了西瓜大的一个窟窿。五方太岁无形鬼曹镳刚往上钻,可巧当中屋里姚猛醒了起来,就往地下撒尿,正撒了曹镳一脸。姚猛一睁眼,见地下有一个窟窿,便嚷道:“咦!地下出了地眼。”他说了这一句,仍旧回去睡觉。 曹镳在地下被姚猛撒了一脸尿,又等了两刻工夫,见上面没有动作,这才上来,抡刀照床上就砍。刚一抡刀,见人没了,正在发愣,被马玉龙将腿攥住一带,曹镳翻身栽倒。 原来马玉龙听姚猛一嚷,他就醒来了,睁眼一看,见姚猛撒了一地,地下有一个窟窿。他慢慢起来,伏于床下,并未声张,疑心必有刺客。果然曹镳由地道上来,刚打算刺死马玉龙,焉想到却被马玉龙将腿攥住,按倒捆上。外面众人听见有动作,就问什么事?马玉龙说:“没事,睡你们的吧。”马玉龙把曹镳搁在床下,自己等了一阵工夫,见地下又有一人探头,一把没有揪住。他一直等到天亮,一夜也不敢睡着。天光大亮了,把曹镳拉出来,马玉龙说:“我和你有什么冤仇,你来刺杀我?” 曹镳说:“我与你无冤无仇,皆因受朋友所托,前来刺你。”马玉龙说:“我看你也是堂堂正正的英雄,为何跟反叛在一处?你若肯归降,我饶你不死,还可以保你得个一官半职。”曹镳一听,说:“我既然被获遭擒,多蒙马大人宽宏大量,并不杀我,心中实在感激。但此时归降,我两个哥哥尚在那里,也不能跟闪电神变脸。马大人能开天地之恩,把我放了,我弟兄回归西洋山,决不管闪电神萧静之事。马大人今后要有用我弟兄之处,我等万死不辞。”马玉龙说:“我且问你,你是怎么来的?又怎么知道我的中军帐在这里?”曹镳说:“我会地行术,一夜能挖几十里。我有二百徒弟,人称串地鼠。”马玉龙这才把他的绳扣解开。曹镳站起来,给马玉龙行礼,深深作揖称谢,转身出了官军营,回归自己营中。 曹泰等此时已听老鼠兵禀报,三庄主被擒,正在着急。曹镳一来回禀,闪电神甚为喜悦,说:“兄弟回来了,我正要齐队,去给兄弟报仇。”曹镳没有说马玉龙放他,却说:“小弟已然被擒,被几个官兵看守着,我把兵杀了,才逃回来的。”萧静说:“兄弟真乃英雄也。”曹镳暗中把曹泰、曹方叫到无人之处,说:“二位兄长,我想你我弟兄虽然跟萧静有交情,据我想来,他总是逆天而行,又不争江山,就为家人一点私情,便跟马大人打仗。昨日小弟已被马大人拿住,不但不杀我,反以优礼相待,我很感念马大人的好处,便当面应许马大人,再不管萧静的事,也不帮马大人去跟萧静打仗。依我愚见,你我弟兄不如装病回归西洋山,闭守庄门,任凭萧静他自便。”曹泰一听,说:“这件事,咱们闹了个虎头蛇尾,我跟萧静是知己之交,未免对不起他。”曹方说:“还是不管为是,但凭他两家争斗。”商量已定,又听萧静预备了上等的羊席,请他兄弟吃酒。三个人过去吃饭,曹方就说:“我今天身体不爽。”萧静说:“二弟,你今天就歇息着吧。”曹泰说:“我今天也是肚腹疼痛。”曹镳也说:“我身倦腿乏。”萧静一听三个人都有病,说:“不要紧,今天你们三位只管在寨内歇息,我去跟马玉龙决一死战。”三个人说:“我等给兄长了阵观敌。”吃完了早饭,击鼓齐兵,曹氏兄弟便跟随在后队。 马玉龙那边把队伍摆开,众英雄列在两旁。萧金保说:“爹爹暂息雷霆之怒,孩儿前去给兄长报仇。”萧静说:“儿呀!须要小心。”萧金保点头答应,一摆手中朴刀,来在队外,大叫马玉龙前来受死。马玉龙刚要出去,身后怒恼了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一摆手中降魔杵,跳往当中,大喊一声:“小辈敢来送死!”萧金保一瞧,不禁寒战,只见孙宝元有一丈多高,头大项短,面似乌金,两道粗眉,一双环眼。萧金保说:“你不是我的对手,叫马玉龙过来送死。”孙宝元说:“放你的屁,马玉龙是咱们爷,你不配。”两个人正在动手之际,忽听正北一声喊嚷,说:“萧大哥!待我来拿差官。”这贼人睁眼一看,不知来者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百九十九回 简天雄为友死沙场 闪电神败阵请恩师 话说萧金保与孙宝元大战,正未分胜负,只听得一声喊嚷,来了一人。众人闪目一看,见这人身躯高大,相貌魁伟,面如重枣,是番将的打扮,肋下佩一口刀,雄赳赳,气昂昂。闪电神一看,心中喜悦,说:“拜弟来得甚好,前者我约请你助阵,为何一步来迟?”来者这人,姓简名天雄,人称金眼虎。他原在江北一百单八帮的船上为总头目,因为打死人投奔番营。他有一个兄弟叫简寿童,也是一百单八帮船上的总头目,因为盗卖官米,私毁官船,官军要来拿他,也投奔番营。弟兄二人都投在金家坨飞龙坞金氏三杰那里当裨将,带管兵船,操练水兵,跟闪电神萧静素有来往。前者闪电神萧静来信约他二人,还请他兄弟转请金氏三杰。简寿童没来,他自己先到了金光寨,一听闪电神在西洋山带队劫杀官军营的官兵,故此来到这里,正赶上两下动手。 他见过萧静,就把刀拉出来说:“把侄男叫回来,待我拿这一个黑汉。”萧静吩咐鸣金,萧金保退回本队,过来给简天雄见礼。简天雄说:“少时再讲话,我先结果他去。”来到当场,与孙宝元通了名姓,抡刀就砍,孙宝元一摆宝杵相迎。两个人走了有八九个照面,简天雄的刀法纯熟,孙宝元的膂力过人,这对宝杵也是神出鬼没。两个战够多时,姚猛见孙宝元不能赢简天雄,自己一摆铁娃娃,大声喊嚷:“孙宝元黑小子!待我来帮你动手。”孙宝元往旁边一闪,姚猛赶奔上前,无奈简天雄身体甚是灵便,姚猛也不能取胜。马玉龙这才一蹿过来,大声喊嚷:“贼辈休要逞强!”即命姚猛撤了下去。姚猛见马玉龙出来,自己便回归本队。 简天雄见出来一位俊品人物,怀抱宝剑,面如白玉,二目有神,正是英雄美少年。马玉龙走到前面,把宝剑一指,问道:“贼辈你是何人?敢在此逞能,你家大人剑下不死无名之辈。” 简天雄通了名姓,说:“来者你是何人?”马玉龙说:“贼辈要问,你副将大人姓马名玉龙,绰号人称忠义侠。我与萧静为仇,你何必前来送死?依我之见,你趁此回去,把萧静叫出来受死,这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简天雄说:“小辈!你要赢得了我手中这口刀,闪电神萧静自然就出来,赢不了我手中这口刀,他何必出来,待我手起刀落,结果你的性命。”两个人各摆兵刃动手,几个照面,马玉龙便把招数一变,使出八仙剑的门路来。又走了几个照面,一剑就把贼人的刀削为两段。简天雄跳出圈外,拨头就跑,吓得战战兢兢,被马玉龙赶上一剑刺死。 萧静见那简天雄被马玉龙刺死,心想:“我非得给朋友报仇不可!”一摆手中铜娃娃,闯将出来,恶狠狠搂头就打。马玉龙并不慌忙,把招数放开,两个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萧静往圈外一跳,说:“马玉龙,你且站住!我两个孩儿俱死在你的手中,你如是英雄,在此等我三天,你如一走,算你甘败下风。”马玉龙说:“慢说三天,三十天我也等你。”萧静说:“既然如是,君子一言为定。三天之后,我约一个人来,赢不了你,我从此决不跟你为仇,也不拦你打木羊阵。”说完话,便各自收兵。 马玉龙回到营中,叫石铸、魏国安绕过北山,把张文彩、纪有德、孔寿、赵勇、武杰、纪逢春、李福长、李福有等俱皆请来。众人赶到马玉龙的大营,彼此行礼。马玉龙说:“纪老英雄为我之事,多有牵累,既请来这位老前辈,可能破这木羊阵否?”张文彩说:“我虽然在西洋居住多年,也懂得一些西洋法子,但这座木羊阵不是我摆的。要问摆木羊阵之人,我有一个朋友知道,他姓高,叫高志广,在西边冷岩山住。”马玉龙说:“既然如是,就请老英雄往冷岩山拜访这位前辈,将他请来,这是万全之策。此时彭中堂也是束手无策,有了这位高人,请来问明根本源流,知道摆木羊阵的人是谁,就好办了。” 张文彩说:“大人且放宽心,我这就前去。”马玉龙吩咐摆酒,要与张老先生宴叙,又说:“现在闪电神萧静叫我等他三天,有这三天工夫,老英雄将这位高人请来,将闪电神战败,大家再破木羊陈。”张文彩说:“明天我就去,众人可在此等侯。惟有一节,这个萧静乃是教门的老师,在这里无人敢惹他,他能勾串西五路天王,马大人要能跟他和美,总是和美为是。”马玉龙道:“我无可无不可,我并没找寻他,是他要无故为仇,事到如今,只可瞧事做事。”酒宴散后,各自安歇。次日早晨起来,张文彩就要告辞。纪有德说:“我在此无事,莫如你我同去。”二人这才备了两匹战马,起身径奔冷岩山,去约请高志广。 马玉龙在这里按兵不动,等候消息。不知不觉过了两天,还不见张文彩、纪有德回来,心中甚是焦躁。忽听对面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小军进来禀报说:“现有萧静前来讨战。”马玉龙一摆手,回头向师兄金眼雕、岳父刘云、拜兄邓飞雄一干人说:“我料想,今天闪电神萧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邓飞雄说:“贤弟,你我一同出去,凡事要胆大心细。”马玉龙说:“言之有理。”这便调齐了五百兵队,一干老少英雄,把队伍排开。 自那日马玉龙剑斩了简天雄,闪电神赶紧给简寿童送信,顺便邀请金氏三杰。此时西洋山的曹氏兄弟,已不管闪电神之事。萧静又想到灵桠山,请他师父老山海霍金章,来跟马玉龙决一死战。他这位师父,受到十路天王的供奉,此人会使八卦乾坤掌,能打金钟罩、铁布衫,故此闪电神想把他师父请来,可以报仇雪恨。他打发他儿子去下书邀请,自己按兵不动,专候他师父前来。这天有人禀报:“老山海霍金章到。”萧静赶紧迎了出去,上前行礼说:“师父,你老人家来了甚好,弟子真乃万幸。”连忙让进大寨,就把与马玉龙为仇之事如此如此一说。霍金章听了,气住上冲,就要与马玉龙决一死战。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回 霍金章下山会群雄 僧道俗大战西洋山 话说闪电神萧静把霍金章让到中军帐,一听马玉龙伤了文保和武保,骁勇无敌,霍金章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说:“明天吃了早饭,我亲身去会会这马玉龙是何许人。”立刻吩咐童子,把应用的东西收拾起来,叫人给马玉龙去下战书,定于明日开仗。闪电神萧静甚为喜悦,摆酒款待霍金章,尽欢而散。一夜无话,次日用过战饭,立刻把番兵调齐,队伍列开,闪电神带着自己的孩儿在旁助阵。 马玉龙早得了信,将五百子弟兵排开,带同金眼雕、伍氏三雄、刘云一干老少英雄,大家摩拳擦掌,各擎兵刃,虎视眈眈。往对面一看,只见萧静队内,霍金章年有七十多岁,须发皆白,手中拿着一件兵刃,其形状象个八卦太极图,上面有一只手,下面有把,在怀中一抱。后面跟着四个童子,个个都拿着兵刃。马玉龙刚要出去,大爷伍显说:“你我是知己之交,这个人来得特别,待我去拿他。”马玉龙说:“兄长且慢。他昨天既跟我下了战书,我要不去,会被他耻笑是畏死避剑,怕死贪生。”旁边伍元说:“大哥不必争竞,马贤弟也不必多心,待我来。”说着话,一摆手中杆棒,蹿出队外,直奔两军阵前,大喊一声,说:“萧静!你既勾了兵来,今天过来会会你家三老爷。”霍金章一摆八卦乾坤掌,说:“孽障休要逞能,你是何人?”三爷说:“我姓伍名元,谁人不知我伍氏三雄。我看你这年岁,乃世外之人,何必前来送死!尔可有名?”霍金章说:“我乃灵桠山带管西十路天王的掌教教主,老山海霍金章是也。知道我的名姓,趁此回去,叫马玉龙出来认理服输,我还有一分好生之德,如若不然,必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伍元一听,气往上冲,抖起杆棒,打算把霍金章缠倒。焉想到霍金章身体灵便,微微一闪,用八卦乾坤掌在三爷伍元肋下一点,伍元只觉心内一迷,立即栽倒。这八卦乾坤掌能点穴,又能打金钟罩、铁布衫。伍芳一瞧兄弟躺下,赶紧出来,摆杆棒要跟霍金章拚命。金眼雕把伍元夹了回来,用脚踢他身上,这才还醒过来。 伍芳跟霍金章动手,三五个照面,也被霍金章点倒。大爷伍显一瞧,气往上冲,赶紧把二弟救了回来。金眼雕用脚把二爷一踢,周身血脉活了,苏醒过来,站在那里发愣。大爷跟霍金章动手,也不能取胜。 马玉龙恐怕伍大哥受他人算计,这才一声喊叫,说:“伍大哥闪开,小弟来也!”说着一摆宝剑,离了本队。大爷见马玉龙来了,心中甚为喜悦,因知道自己不是贼人的对手,要是栽了,一世英名将成流水。他往圈外一跳,说:“贤弟来得甚好,让你拿他。”马玉龙一摆宝剑过去,就听闪电神那里喊嚷:“老师!这就是马玉龙。”霍金章抬头一看,见马玉龙身高七尺以外,五官俊秀,怀抱宝剑。霍金章用乾坤掌一指,说:“马玉龙!今天我来,为的是给我徒弟报仇,你要知事达理,便跪倒磕头,我饶你不死。”马玉龙一阵冷笑,说:“我等来此安抚闾阎,你却无故来为仇做对。好好好,你如赢得我,我甘拜下风,如赢不了我,你休想逃命。”说着话,一摆宝剑,搂头就砍。霍金章用八卦乾坤掌急架相迎,打算要把马玉龙点倒,无奈马玉龙身体灵便,处处留神。这两个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彼此暗暗吃惊。马玉龙暗想:“我自学艺下山,今天初遇敌手,如战长了,我得输给他,可见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金章亦甚佩服马玉龙的剑法,心想:“难怪我徒弟败了下来,除非是我,别人焉能敌得了他。” 正在动手之际,马玉龙的剑法已渐渐迟慢,只听东边一声“南无阿弥陀佛”,来者正是道高德重的千佛山真武顶的红莲和尚,刚从昆仑山访友回来。老和尚颇晓奇门,乃是小方朔欧阳德的师父,由东边大摇大摆而来,在后面跟着一个老头,乃是铁牌道人龙雅仙师。金眼雕一看,连忙过去行礼,说:“师父来得甚好,我师弟正同霍金章杀得难解难分,你二位怎么会走到一处?”原来龙雅仙师也是到昆仑山访友,与红莲长老相遇,两个人就在山上盘膝而坐,就地讲道,直谈了一天一夜,彼此都有爱慕之心。这天两个人正往前走,铁牌道人说:“咱们今天奔西洋山。”这僧道过来,见马玉龙正在大战霍金章,便来至切近说:“马玉龙闪开,待我二人上前。”马玉龙往旁边一闪,一瞧是恩师来了,这才赶紧说:“恩师来得甚好,弟子有礼。”过去给师父行礼。僧道说:“少时再见礼,尔等闪开。” 说着话,这二位便赶奔上前。 霍金章见来了两位僧道,便把八卦乾坤掌一顺,说:“来者你是何人?”龙雅仙师说:“我劝你两句话,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霍金章哈哈一笑说:“老道,你既知世事如棋局,不着者便是高手;你可知一身如瓦瓮,打破时才见真空。” 红莲和尚也哈哈一笑说:“霍金章,你可知一根竹枝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霍金章说:“和尚,你既知竹枝担风月,担起亦要歇肩;你可知两只空拳握古今,握住亦须放手。”红莲和尚说:“好,既然如是,老僧奉陪你操练操练拳脚,你如能用八卦乾坤掌将老僧赢了,我情愿甘拜下风,你如不能赢我,又该当如何?”霍金章说:“我要输给你,就带我徒弟回归灵桠山。”红莲和尚说:“好。”这才一摆禅杖,与霍金章战在一处。 那八卦乾坤掌乃是道门中的传授,这禅杖乃是佛祖的法宝,二人一动手,也是未分胜负。二人往圈外一跳,霍金章哈哈一笑,说:“洒家自出世以来,并未遇见过敌手,自以为能为天下无二,焉想今天得遇二位,你我倒不可为仇,总算是道义相投的朋友。二位若不嫌弃,可到我灵桠山一叙。”僧道说:“甚好,就此拜访。”众人也不敢拦阻。霍金章又嘱咐徒弟,说:“萧静!不准跟官军营为仇,也不准你拦阻打木羊阵,打开打不开,也不与你相干。”萧静只是答应。说着话,那红莲和尚、龙雅仙师同霍金章竟自去了。 两下各自收兵,马玉龙就在西洋山住扎,等候纪有德和张文彩。因久不见回来,心中甚为着急,又打发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去冷岩山访问。李福长、李福有说:“二位不大熟悉道路,我二人同去一趟。”马玉龙说:“好,你四位一同去吧。”这里正要起身,外面禀报说:“现有张文彩、纪有德将高志广请到。”马玉龙赶紧率众迎接这位贤士,大家要同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一回 高志广泄漏摆阵机 纪有德率众探山寨 话说马玉龙在中军帐正盼望纪有德、张文彩,打算派人前去探访,忽见营门官前来禀报:“有纪老英雄回营。”马玉龙赶紧带人迎接。 书中交代:纪有德和张文彩自那天去请高志广,怎么到今日才回?原来张文彩、纪有德到了冷岩山,一找高志广,家人说:“我家主人不在家。”到了书房,家人献上茶来说:“张老丈,这几日怎么不到我们这里来?自从你老人家那天由我们这里走后,我家主人就出去了,至今没有回来。”张文彩说:“我们在此等他,给我们准备点吃的。”家人答应,知道他们跟主人是知己的交情,立刻置酒款待。 住了一天,那张文彩问家人高得福、高得禄,说:“你家主人哪里去了,你们必定知道。”家人说:“我们正北有一道涧,离这里十五里地,那里有个聋哑和尚,我家主人常去跟他下棋,也许就在这五福寺庙里,明天我们找一找去,要不在那里,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张文彩说:“也好。”家人退了出去,一夜无话。次日早晨,高得禄来打洗脸水、倒茶时说:“我哥哥早已去了。”张文彩和纪有德二人正在吃茶,就见帘子一起,高志广走了进来。张文彩一见兄长回来,就说:“我给你引见引见,这位就是我跟你常常提起的纪有德,人称神手大将。”纪有德一看这位老者,倒是一副文雅的样子,年在七十以外,须如三冬雪,发似九秋霜,慈眉善目,身穿宝蓝绸长衫,足下白袜云鞋。 彼此通了姓名坐下。张文彩说:“兄长今天从哪里回来?” 高志广说:“我从五福寺回来。路上听家人说,这位兄台曾光顾一次,实是我失迎之至。”纪有德说:“久仰兄台大名,如雷贯耳,今幸得遇仙颜,真是三生有幸。”张文彩用手一指纪有德说:“我与纪贤弟乃孩童之交,都是知己的朋友。前者我与兄台提过此人,他也懂得些西洋的削器埋伏,现在被彭中堂所请,就因为白天王的那座木羊阵。前者,彭中堂与白天王在金斗寨合约,定下百日之内要破木羊阵,有公馆的几位差官前去看过,死了一位,彭中堂才用文书把这位贤弟请来,叫他破阵。 他去瞧了一瞧,见这座阵甚是奥妙,便约我出来,无奈我才疏学浅,也不得其门而入。我想,兄台必然知晓这摆阵的人。“ 高志广一听,心中一动,说:“你我乃知己之交,我不得不说。 这座木羊阵实在奇巧奥妙,我虽然也知道些削器的法子,对这木羊阵的奇妙实在还不能尽知。那摆阵的人,不是你我同类,跟我等又素无来往,我知道也请不出来。“张文彩说:”既是兄长知道此人是谁,咱们再想别的主意,大家共同商议。“高志广说:”要问这布阵之人,在这里大大有名,无人不知。此人姓周名叫百灵,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排兵布阵,逗引埋伏,样样精通。他住的那个地方,离这冷岩山有四十五里地,地名叫八卦山周家寨,人们都说他就好似当年的水镜先生。他跟金枪天王白起戈是亲家,白天王的儿子还跟他练武,这个木羊阵就是他摆的,要打算破阵,非得把他找着不可。“张文彩和纪有德二人一齐说道:”兄台跟此人必有来往。“高志广说:”我跟此人并不相识,听说他还有点古怪脾气,轻易不与人交谈。 到那里去请他,他不出世,也是白费心机。再说他跟白天王是知己的朋友,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给他。“纪有德说:”既然如是,有劳兄台大驾,同我二人到官军营见见马大人,大家再商量办理,不知兄台肯屈驾否?“高志广说:”既是二位贤弟来约,我可以遵命。“立即吩咐摆酒,款待二位,在这里住了一天。 次日早晨,高志广便随同张文彩和纪有德下了冷岩山,来到官军营。往里一回禀,马玉龙带着老少英雄,亲身迎接出来,见这位高志广身高八尺,打扮好象是朝廷的职官,头戴新纬帽,身穿单箭袖袍,腰束凉带,外罩红青跨马服,足下粉底高靴,面如美玉,眉分八彩,目如朗星,四字方海口,一部花白胡子。 马玉龙赶紧上去见礼,说:“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会,真乃三生有幸。”纪有德过来给引见说:“这就是高志广高老先生,这位是副将马大人。”连金眼雕众人都给引见了,彼此行礼。 马玉龙连忙往里相让,来到中军大帐,众人分宾主落座。马玉龙说:“前番有纪老英雄、张老英雄提起尊驾,乃当世之人物,故此我等特为聘请。”高志广说:“小可有何德能,敢劳大人下顾。张贤弟已提说木羊阵之故,但那阵内奥妙无穷,我也不得其门而入。摆阵之人我倒知道,非得将他找出来。否则此阵断不能破。这人姓周名百灵,就住在八卦山周家寨。”马玉龙说:“此人大约必跟老先生素有往来。”高志广说:“此人与我并不相识。闻说他性情古怪乖僻,不与俗人来往,再说他跟白天王是知己之交,白天王按丞相俸供给他,白天王的儿子,都在跟他学艺,他岂肯帮咱们去破木羊阵,那是断断乎不能够的。” 马玉龙听了这话,自己一想,这件事不大好办,还得另想个主意才行。 大家这才摆上酒席,众老少英雄一起商议,此事该当如何办理。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他住在八卦山周家寨,四面必有削器埋伏,要去非得精明强干之人不可。”刘云话犹未了,碧眼金蝉石铸和追云太保魏国安二人答言说:“可惜我二人不知道这个地方,要是知道,我们可以去探一探。”高志广说:“那地方我倒知道,我给你二位开个路程单。他住的那个地方,离此处有七十余里,那里是八卦连环山,藏的削器埋伏甚多,你二位要不懂削器埋伏,可千万别去。”纪有德说:“只好我再卖卖老,我去一趟。”孔寿、赵勇锐:“我二人随习随习。”武杰、纪逢春说:“我二人也去。”这六个人都要同纪有德前去。 纪有德说:“可以,咱们急不如快,今天就走。”高志广说:“可有一节,你们要去,可得带了干粮水瓢,那里没有卖吃食的。” 众人立刻带上炒米水瓢,带好兵刃,收拾停当。马玉龙说:“你几位去了,如明天不回来,我们再去接应,到那里可要见机而作。”纪有德说:“勿劳大人嘱咐,我自有道理。” 纪有德率众告辞,离了大营,按路程单扑奔正北。一过三宝山,就到小溪桥,过了小溪桥,离八卦山就不远了。路程单写的明白,这座山外面是水,这河往东通向绵江口,水是芝麻酱颜色。纪有德等人往前走去,日色西斜时,已来到八卦山的南山口。这座山的东西两边有鹅头峰,是坐北向南的山口。前面这道河有三丈宽,河里有船,河岸上栽着许多垂杨柳。在山口以外,有一道木板桥,这桥的两边有栏杆。纪有德说:“石大爷,你看这桥,白天才放下来,晚上一拉起来,就出入不通,这道河的水是活水,往东通绵江口。”石铸说:“老英雄,咱们既来了,何妨过桥去瞧瞧里面是什么局式。常言说,一处不到一处迷。”纪有德说:“好,你等既有此胆量,可随我来。”众人刚一过桥,纪有德抬头一看,有一件岔事惊人。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二回 七豪杰夜探八卦山 神手将舍命捉敌人 话说纪有德带着六个人进了这座山口,一看是一块平川之地,方圆足够十里,四外皆山。当中有一座山峰,借着山坡,随高就低盖出来一片房屋,楼台亭阁总有五六百间。往北一看,树木不少,透着杀气。纪有德心中一动,这个人必晓得奇门卦爻之秘,看样子里面必有些削器埋伏。此时一轮红日将要西沉。 在山口里面,东边的一所宅子,外面有一栅栏门,门上有一块匾,上写着“巡捕所”三个大字;西边的一所院子,是黑油漆大门,上面也有一块匾,写着“回事处”。门口贴着告示,上写查拿奸细,一应闲杂人等,不许私自进山。幸喜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纪有德等人进来,没人看见。纪有德说:“咱们往前观看动作,要瞧事做事,如其不好,我们就往回退。” 石铸说:“任凭你老人家行事。”大家往北,越走越暗,就要掌灯。走来走去,曲曲弯弯,眼前有一带树林。纪有德说:“你们几位在此少待,咱们进了他的这座山,我看这个地势,虽然走过几道山岭,可没有埋伏。我总怕中了他的诡计,我想到前面去探一探,你们几位别往前去了。”石铸说:“你老人家可要留神。” 纪有德这才出了树林,往北一瞧,是一带墙,却没有门,暗想:“奇怪,这里怎么没门,中间必有情节?”再瞧那墙上,都有鸡爪钉。纪有德久在置造削器,当初画春园的那些埋伏,都是他所置造,今天见这一道墙,从东至西,足够三十余丈,却找不着门,也看不出其中的奥妙。他不往墙上去拨,只用手拍了拍,听到有空的地方,便拧身蹿墙过去。脚着实地,用刀往地下一试,走了不远,见前面有绊腿绳,就用刀将绳索割断。 往前一看,前面一所院子是由北面进出,房屋内隐隐有灯光,墙头房檐俱有鸡爪钉。他细细看了一看,心中想道:“这个无非可以挡挡笨人,焉能挡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何不进去探探?” 想罢,蹿上房去,一瞧北上房有灯光,东屋里间有人说话,西配房黑暗暗的,北配房也有灯光。纪有德来到北上房窗外,用舌尖舔破窗纸,见是顺前檐的炕,靠北墙摆一张八仙桌,上边放有蜡灯。一边有一张椅子,东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年在半百以外,西边椅子上坐着一个人,年有二十以外。这两个人,乃是水镜先生周百灵的管家,东边的叫周荣,西边的叫周春,正在谈心叙话。就听周春说:“大哥,今天金枪天王打发一个人来见咱们的主人,说跟彭中堂订下了百日内攻打木羊阵之约。 现已有两月之久,听说就打了一回,由东门进去,破了一两道削器埋伏,虽说有两位有能为的,也没有怎么样。咱们主人说,这座阵能要了他们的命,就是有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休想破阵。这两天主人说,叫咱们严加防范,昨天庄主占算出来,已有人泄机,还怕有人来。“那周荣说:”兄弟,你只管放心,慢说没人来,就有人来,那是他自来送死!咱们主人今天正同简爷在后面喝酒呢。“周春说:”可不是,简爷今天由金家坨来,提说要给他哥哥简天雄报仇。“周荣说:”天也不早了,咱们该出去绕个弯查查去。庄主爷吩咐,叫咱们留神查看庄丁中有偷闲躲懒的没有。“ 纪有德听到这里,一拧身蹿上房去,这房上都是活瓦,也倚仗他是个行家,要是笨人,一蹬滚瓦就得摔下去。纪有德一瞧,北边有一所院子,南房五间,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 北房廊檐上面有一块匾,上写三个字是“问心堂”。纪有德往房里一看,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桌上放一盏把儿灯,有许多书籍。两边椅子上坐着两个小童,说:“今天庄主爷喝得大醉,过来安歇还得一会子。”纪有德外面一听,心中暗想:“原来周百灵就在这院内,我且在暗中等候他,瞧看瞧看他是什么人物。” 想罢,就在东边房檐下的黑暗处一隐身,静等周百灵过来。此时大约已经有二更多天,工夫不大,只见西角门有两个小童打着纱灯引路,后面跟定一人。这个人年过半百,穿的衣服是道家的打扮。上房那两个童子,迎接出来,口称:“庄主爷来了。” 此人大摇大摆地进了上房,童子转身出去,捧茶进来,又问:“庄主爷今天在哪里安歇?”就听这人说:“今天就在这里吧,看我的卦盘伺候。”童子答应,转身下去,不大的工夫,就把卦盘拿来摆上。纪有德暗中一瞧是奇门卦,就听他在里面把盘子一摆,说:“不好!今天有人来暗算于我,童子快把舅老爷请来。”纪有德暗吃一惊,心中想道:“这人善晓卦文,他的能为在我等之上,怨不得我不行。”那小童转身出去,不大工夫,由西角门又进来一人,看此人有三十以外年纪,面皮微紫,也是练功夫的把式。 书中交代:此人姓吴名占鳌,外号人称紫面天王,练得一身好功夫,长拳短打,刀枪棍棒,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他二弟吴占魁、三弟吴占元,都跟姐丈周百灵度日。周百灵本来家大业大,有些山产和果木园子,他自己一天不管,都交给这三个内弟照料理家。他有五百庄丁,皆会操兵演阵,爬山过岭,也归吴占鳌兄弟带管。吴占鳌来到北上房,问道:“姊丈,叫我有什么事?”周百灵说:“方才我摆了一个卦盘,今天必有奸细乘隙来搅乱八卦山。这个人是土命,我是水命,他克着我。你且带庄丁去四外搜查搜查,看看各处的削器破了没破。我想他既能上我这里来,这个人必有惊天动地之大能为。”吴占鳌说:“是!我去搜查搜查。”带着庄丁就出去了。纪有德一想:“我今到此,也没瞧见有什么稀奇的削器埋伏,我看此人,虽然举止动作不俗,似也没多大的能为,我何不进去将他拿住,把嘴一堵,将他捆走?”想罢,由房上跳下来,把金背刀一顺,往里就闯。周百灵在东边椅子上坐着,正要看书,只见帘子一起,进来一人,年有六十以外,微紫脸膛,手中抱着一口金背刀。周百灵问:“什么人?”纪有德说:“今天特来拿你,只为木羊阵之事。”周百灵心中一动,说:“了不得了,这必是那彭大人派来的能人。”纪有德往前奔来,周百灵并不着急,一闪身,只听哗啦一声响,由房上掉下来一个铜罩子,有一人多高,就把纪有德罩在当中。这个罩子上面有铜钩,把纪有德的衣裳钩住,他只觉得脚底下一软,两条腿便沉了下去。周百灵吩咐来人,手下人一声答应,从外面进来了二三十人,竟将纪有德拿住。不知老英雄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三回 入虎穴逢凶被获 遇埋伏豪杰遭擒 话说纪有德被遮天网罩住,脚底下又入了地陷空,家人过来就将他拿住。老英雄心想,自生人以来,还没有栽过这样的筋斗,竟被人家给绑上。那周百灵一按墙上的螺丝,遮天网仍然起去,归入天花板内;下面咯嘣一响,地板仍然复旧如故。 周百灵这才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干?你要说实话。”纪有德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我姓纪双名有德,前番到木羊阵观看,见造的甚为巧妙,我到处访问,才知道此阵是你所摆,我今特意前来拿你,跟你要那阵图。”周百灵哈哈一笑,说:“你就是那神手大将纪有德么?你打算要把我拿去,那怎么行呢?你们今天来了几个人?”纪有德说:“并无别人。”正说着话,吴占鳌回来说:“我到各处搜查,并无奸细,听说姊丈拿住人了,故此回来。”周百灵说:“现在是拿住了一个。”吴占鳌说:“姊丈打算怎么办呢?”周百灵说:“把他一杀,斩草除根就完了。”吴占鳌说:“不必,依我之见,先把他搁到后面空房,做个香饵钓金鳌。他们必定还有人来,拿住十个八个,再送到天王那里,这也是姊丈的脸面,再问问他们为何来此搅闹地面?”周百灵说:“既然如是,暂把他搁到藏蛇洞里面,外面要小心留神。” 吴占鳌点头答应,叫几个家人把纪有德绳缚二臂,搭到了藏蛇洞。 单说碧眼金蝉石铸及魏国安、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六个人,在树林等候多时,还不见纪有德回来。纪逢春说:“哎呀,了不得了!咱们爷别叫人拿住了。快瞧瞧去,别等着了。” 石铸说:“你们几位别动,我同魏大哥两个人瞧瞧去。”赵勇、孔寿说:“我们在这儿等着,你们二位可要回来。”石铸说:“那个自然,焉有不回来之理。”二人往北拧身蹿上墙去。魏国安说:“兄弟留神,墙上可有鸡爪钉。”石铸答应说:“是。” 两个人蹿房越脊,扑奔里面,见是一个四合房,北房里面灯光闪闪,人影摇摇,屋中正有人说话。石铸想就近听听说些什么,便往院中一跳。魏国安也跟着跳了下去。刚往前一迈步,觉着地下有什么绊住,魏国安用手一摸,把手又套住了。两个人一愣,就听墙上铃铛一响,那边的小锣也响了。这时由上房出来一个人说:“快去给吴舅爷送信。”外面早有更夫答应。 工夫不大,就见吴占鳌过来了,有人给他打着灯笼,把地下的串地锦、连环扣解开,将二人搭到上房。吴占鳌说:“你二人姓什么,叫什么?”石铸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这是我师兄,他姓魏名国安,绰号追云太保。”吴占鳌说:“你二人既是官军营的差官,我且问你,上我们这里做什么来了?我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呢? 你二人要说出情理来,我抖绳把你们放了。“石铸说:”你要问,我二人是来找周百灵的,因知木羊阵是他所摆。我等素日跟他也无来往,我们来此,是想把他带走。既被你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于你。你我也无冤无仇,你若知时达务,带我见见你们这位周百灵,叫他跟我们到宁夏府去见钦差大人。我家大人是一位清官,只要他把木羊阵机关一泄,我家大人必要专折进京,奏明皇上,必能得高官显爵,如不愿做官,也要赏赐黄金白银,落一个流芳千古之美名。我虽被你等拿住,就是死了,总算为国捐躯,死而无怨。“吴占鳌说:”你两人说的话也对,且等我跟庄主商议。“吩咐手下人,暂把他搁在地牢之内。家人答应,就把他两人四马攒蹄地捆上,用杠子一抬,曲曲弯弯的绕了几层院子,搭到一座花园。 石铸一瞧:这院子还真宽大,在北边有一溜台阶,借着山坡修盖的十间地牢,有门没窗户,墙上有个黄沙碗,里面有油,点上灯光,牢里有四根木桩,就把石铸绑在东边头一根木桩上,第二根绑了魏国安。家人绑好转身出来,将门倒带。石铸说:“师兄!你瞧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难受。大概纪老英雄也是凶多吉少,被他们拿住了,这便如何是好?”魏国安说:“既被他拿住,这也无法,听天由命吧!”此时天已四更,吴占鳖拿住两个人之后,就叫家人去给周百灵送信,可是那周百灵早已安歇了。 武杰、纪逢春、孔寿、赵勇四个人等到四鼓。不见石铸、魏国安回来。武杰说:“唔呀,了不得了!多半这三个人进去,都被人家擒住了,里头的削器必然厉害。依我之见,咱们回去吧,不要进去送死。”纪逢春说:“你们回去,我不回去了,我爹被人家拿住,要死就死在一处。”孔寿、赵勇说:“咱们进去也是白送死,你我的能为浅薄,连纪老英雄那样精明强干之人,都被人家拿住了。再说魏爷、石爷,总比你我强胜百倍,也都不行。莫如你我回去给马大人送信,再想主意来救他们。”纪逢春说:“你们回去请马大人吧,我要进去瞧瞧我父亲是死是活。”孔寿说:“那焉能够?”武杰说:“也罢,我也去探探,要是五更不回来,你二人可千万别再进去了,快请马大人来与我等报仇。”孔寿、赵勇点头答应,说:“就是,你二位去吧。” 武杰走在前头,纪逢春在后面,两个人来到了长墙边。纪逢春也懂得些削器埋伏,一看上面有鸡爪钉,就告诉武杰说:“总要蹿得越过鸡爪钉去。”武杰点头。两个人这才越过墙去,蹿房越脊,走过两层院子,见下面有些巡更守夜之人。他们在各处寻找,也没动作,也没听到究竟拿住人了还是没拿住人。 武杰看那打更的总是围着外面夹道来回巡查,只走当中,不走旁边。武杰、纪逢春由房上蹿下来,就把那两个打更之人,一人拿住一个。武杰拿刀在那打更的脑袋上一蹭,打更的吓得满口央求:“老爷饶命。”武杰说:“你不要喊,一喊当时要你的命。”打更的说:“不喊,只求你老人家饶命。”武杰说:“你家庄主在哪屋里住?”打更的说:“我家庄主在哪屋里住,我可不知道。我们这里分八个院子,好几位姨奶奶,他不定在哪院住?”武杰说:“今天晚上拿住人,你可知道?”打更的说:“我知道,在问心堂拿了一个姓纪的,叫神手大将纪有德,又在紫霄院拿住一个姓石的,一个姓魏的。”武杰说:“不错,这三个人现在哪里,你可知道?”打更人说:“姓纪的在藏蛇洞,姓石、姓魏的两个人在地牢,都在北花园。”武杰说:“北花园在哪里?”打更的说:“就由这往北头,进到北边八角月亮门就是,可别往东拐,也别往西拐。”武杰说:“藏蛇洞在哪里?” 打更的说:“在北花园西北犄角。”武杰问明白了,两个人把打更的捆上,堵上嘴,这才扑奔北花园,要搭救三位英雄。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四回 问更夫地牢救友 回公馆报信请人 话说武杰、纪逢春二人把打更的捆好,搁在一旁,一直扑奔正北。来到月亮门,一看花园迎着门有个木影壁,挂着照灯,上写“接福迎祥”四字。两个人慢步进去一瞧,这座花园里面,也有水阁凉亭。往北走去,却不知道地牢在哪里?正往东走,见前边有一所院子,由里面射出灯光,是个八角月亮门,上面有花瓦砌的轱辘钱,白灰抹的棋盘心。这院子是北房三间,满出廊檐,东西各有配房,在北上房中有灯光闪烁。两个人进了屏门,院中并无人声犬吠,见屋中靠北墙有一张八仙桌,一边一张椅子。东边椅子上坐定一人,淡黄脸膛,浓眉大眼,年有三十以外。墙上挂着一对虎头钩,两旁站立两个童子。就听这人说:“童子,外面可有三更?”童子说:“早已打过三更,此时快五更了。”这人说:“哎呀!我喝醉了,这一觉睡的工夫不小,外面可有什么动作没有?”童子说:“没什么动作。”这人说:“没动作好,今天拿住的两个人,现在交给我看守,恐怕还有余党前来救他。少时天光也就亮了,给我倒过一碗茶来。” 武杰一想:“地牢离这里一定不远。” 这人原来是周百灵的内弟,名叫吴占元,手中使一对虎头钩。他弟兄三个都在周百灵家里,自己爱喝酒,方才喝醉了,就在桌上睡着,刚刚醒来。武杰一听,便回身出了这所院子,又往北边去找。只见北边一溜有十间房屋,高不过四五尺,一看没有窗户,门上俱都有锁锁着。武杰心想:“这必是土牢了。” 便伸手由兜囊中掏出钥匙来,刚要开锁,就听里面有人说:“魏大哥!结了,完了!你我被贼人拿住,倒不如杀了还好,这死不死、活不活的有多难受,真是人生有处死有地。”武杰一听,正是石铸、魏国安,赶紧把锁捅开,把门一推。石铸睁眼一看,见是武杰、纪逢春,连忙说:“快把我放开,我腰里围的杆棒,他们疑是裤腰带,幸亏没叫他们拿去,我的刀可叫他们得去了。” 武杰说:“不要紧。”两个人进了土牢,刚要解开石铸、魏国安,外面一声咳嗽,说:“何人大胆,敢上我土牢之内救人?”武杰一回头,见来者正是那吴占元。武杰说:“你要问,你家老爷乃是朝廷的游击,今天特来拿周百灵。”说着一摆刀,照吴占元搂头就剁,吴占元用虎头钩急架相迎,两个人就动起手来。 纪逢春一摆锤,过来就喊:“捅嘴!”协力相帮,也就三五个照面,被吴占元一腿踢倒,吩咐手下人捆上,急速鸣锣,聚齐庄丁来拿奸细。纪逢春一被擒,三五个照面,武杰的刀也被虎头钩绞住,吴占元左手绞住刀,右手的虎头钩使了一个顺水推舟,竟奔脖颈而来,武杰赶紧缩头藏颈大闪身,刀一松手,被吴占元往前一赶,使了一个分身驼子脚,把武杰踢倒,立刻捆上。 叫手下人将他二人搁在西边地牢,等候天明,就去回禀庄主爷,再派八个更夫巡查花园。吴占元这才回到自己的屋中,吩咐手下人严加防范搜查。 此时天交五鼓,孔寿、赵勇在树林等侯,直到天光闪亮,还不见武杰、纪逢春回来。二人商量道:“大概不好,你我不必进去了,进去也是白送死,不如回山去禀明马大人,大家商酌办理。”赵勇、孔寿两个人想罢,这才离了八卦山的护庄桥,顺着原来的道路往回走,天有午时,来到了西洋山马大人扎营的所在。两个人进了中军大帐,马玉龙正同张文彩、高志广、金眼雕、伍氏三雄、追风侠刘云、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共同商议破木羊阵之军情大事。一见孔寿、赵勇进来,马玉龙等人赶紧问道:“二位是从哪里来?上八卦山去,那里是怎么一个样子?”孔寿、赵勇二人说:“了不得了!我们到了八卦山周家寨,头一位纪老英雄进去,就没出来,后来石铸、魏国安、武杰、纪逢春进去,也没出来,这五位大约凶多吉少。我二人心想,进去也无济于事,倘若被擒,音信不通,那更坏了,故此回来给大人送信,好早作准备。”马玉龙一听此言,不禁吓得一愣,问大家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张文彩说:“这事可不好办。周百灵做事太狠毒,老少英雄被擒,恐怕凶多吉少,咱们先得设法救出来才好。”马玉龙说:“既是如此,就求老先生辛苦一趟,你老人家地理还熟。”张文彩说:“要去,我跟大人借窦福春、钱玉,我同高志广二人带了去。”马玉龙说:“好,二位老英雄一同去更好,我随后派人接应。”众人只顾说话,转眼却不见了千里独行侠邓飞雄。 原来邓爷这人大有心胸,一听众人被擒,想必凶多吉少,一声没言语,带上红毛宝刀就出了大营。他知道八卦山那个地方多见树木,少见人烟,没有卖吃食的,自己便带了一包炒米和水葫芦。由大营起身的时候,天也就在中午,赶来到八卦山,一轮红日将要西沉。到南山口一看,这座山四外是水,山口道前有木板桥,河岸两旁栽着垂杨柳,山里杀气腾腾。邓飞雄过了这道桥,见正北树木森森,有一片房屋随着山坡而盖。此时天已黑了,邓飞雄一忖度:“要凭自己的能为,不敢说天下称第一,也算第二第三。今天来到这里,身临险地,必须要小心留神,不可大意。”想罢,把红毛宝刀抽出来,怀中一抱,来到周百灵这所庄院的南墙以外。抬头一看,见墙上俱有鸡爪钉,庄门大开,当中挂着门灯,也不见门房里有人。自己迈步进了大门,左右前后上下都留着神,见大门以内俱是平川之地,里面东西两个门都悬着帘子。刚走到门洞当中,只见由东边门房走出一个人来,把邓爷吓了一跳,一看却是个千姣百媚的女子,出来就几乎把邓爷抱住。邓爷往后一撤身,又见由厢房出来一个女子。邓爷刚一愣,就见这两个女子滴溜一转,伸手由背后取出匣箭,啪啪啪连珠射来。邓爷一蹲身,用宝刀去拨挡,才未能射着,再仔细一瞧,这两个女子原来俱是假人。也是邓爷手急眼快,要换个人就休想躲得了。邓爷心说:“好厉害,我何不用宝刀将弩箭全给他毁了!”正要用刀去剁,却见那两个假人滴滴溜溜又都回去了。邓爷用红毛宝刀往地下一扎,没什么动作,往前蹲着走了七八步,便瞧见从墙两边出来一股白烟。 邓飞雄往回一撤身,由墙两边又出来两根枪,忙用宝刀削去两个枪头,剩了半截还来回的动。邓飞雄把枪削了,一瞧迎面是八字影壁,东西都有门,转过影壁,想进正门,抬头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五回 邓飞雄奋身入虎穴 吴占鳌设计救恩人 话说邓飞雄进了正门,抬头一看,见北房屋中灯烛辉煌,东西各有配房。邓飞雄用刀试着,往前行走,见北房迎面挂着一块匾,上写着“藏书阁”三个字。借着灯光一看,屋中书籍满架,头前一张八仙桌,两旁有椅子,坐着两个家人,都是青衣小帽,正在对坐说话。只听东边这个说:“周升,咱们今天值前夜,三更天再换他们,大家都要小心谨慎。这屋里可要紧,庄主爷说过,他老人家的道书,连木羊阵的阵图,都在这屋里,恐怕有官军的能人前来盗书,那可了不得!”邓飞雄一听,心中暗喜道:“我既来到此山,焉肯空回,要把木羊阵阵图得着,真乃是万全之幸。大约这两个家人,也没有多大能为,我何不进去将他拿住,跟他要阵图。”想罢,刚一掀帘进去,就见由门后出来一个大鬼,青脸红发,手执宝剑,照定邓飞雄搂头就剁,吓得他急忙往后一撤身,用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就把宝剑削断。刚刚削了,上面哗啦一响,又由上头落下一个铜网,把邓爷罩在当中。这时锣声响亮,不大的工夫,过来二三十个家丁,把邓爷的红毛宝刀先拿过去,把邓爷给捆上了,才将邓爷浑身的网钩摘去。邓爷情知凶多吉少,只得认命了。 吴占鳌过来一瞧,吩咐把这个人给搭到我那屋去。手下人答应,立刻搭了起来。吴占鳌叫家人小心防范,来到他自己房中,吩咐把邓爷放下。这时外面有家人来禀道:“现在大门外的削器破了,被这人毁了两条大枪,两个美人的匣箭已放完,屋里大鬼的宝剑也被他毁了,都待修理。”吴占鳌说:“叫他们头目去修理,不用禀我知道。”家人就出去了。吴占鳌住的这院子。是北房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有八个家人伺候。吴占鳌吩咐家人出去之后,把拿住的人放在椅座上,纳头便拜。邓爷心中一动,赶紧过去,用手相扶说:“请起请起。”吴占鳌起来,旁边一站,说:“恩公,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邓爷说:“我实在一时想不起来,我已然被获遭擒,万死犹轻,多蒙尊驾不杀之恩,反以客礼相待,未领教尊驾姓名。”吴占鳌说:“恩公真是贵人多忘事,提起这话,已二十载了。” 书中交代:这个吴占鳌乃是山西红洞县孝义庄的人,他父亲叫吴恩贵,娶妻邓氏,所生三子,长子吴占鳌,次子吴占魁,三子吴占元。这位邓氏大娘,跟飞雄是远族一家,论起来还是邓飞雄的姐姐,亲戚虽远,走的甚近。他们这孝义庄,有一家势棍土豪姓冯,原先在外头做过知府,名叫冯开甲。他有一个少爷,名叫冯文卿,是个秀才,倚仗他父亲做过知府,家大业大,家中养着些打手,时常在外头抢夺妇女,无所不为。他瞧见吴占鳌的姊姊长得有几分姿色,就记念在心,带着打手,时常要来抢人。这天他突然带着打手,来到吴家叩门。那时节吴占鳌弟兄年幼,吴占鳌的父亲出去,问他是谁?冯文卿这厮并不答应,带着二十多个打手,闯进院内,逢人便打,遇人便捆。 正赶上邓飞雄由门前经过,一问方知抢人,邓飞雄立刻拔刀相助,将这些打手赶走。焉想到冯文卿这厮仍不死心,仗着跟红洞县素有来往,又倚仗是世家子弟,有钱有势,就把吴恩贵锁到县里,说他家中窝藏江洋大盗,上堂就打了二百板子,上了夹棍,钉镣入狱。暗中又使人到狱里向吴恩贵说:“只要你把女儿送给冯公子,这个官司就算完了,如若不然,你父子休想逃命。”吴恩贵一听就气死了,把尸首给领出来,那冯文卿仍不死心。当时邓飞雄刚练成了武艺,专好管不平之事。这天来到吴家,邓爷说:“你弟兄三人,带着你母亲和妹子,不必在此住了,赶紧收拾,我送你们到边外去吧。我今往他家去,把恶霸杀了,给你父亲报仇。”吴占鳌一听,说:“你老人家给我父亲报仇,我弟兄粉身碎骨,难报你老人家之恩。”立刻收拾细软金银,套好了车辆。邓飞雄说:“我今天把狗子冯文卿的头杀了,取来给你父亲上坟。” 商议好了,邓飞雄晚间施展飞檐走壁之能,来到冯家各处一窃听,只听见西跨院北房屋中,有琵琶丝弦弹唱的声音。邓飞雄由房上施展出珍珠倒卷帘,往屋中一看,当中一个团桌面,桌上有一张蜡灯,坐着的正是狗子冯文卿,年有三十内外,面皮微白,两道贼人眉,一双三角眼。东边坐着两个歌童,十四五岁,面皮微白,搽着一脸粉,陪着狗子喝酒,说说笑笑,带着轻狂之态。在西边坐着两个十七八岁的女子,一个抱琵琶,一个把弦子,正在那里唱得快活到极点,这一出是“妓女从良后悔”。桌子上摆满了时鲜果品,这几个男女,正陪着恶狗子作乐。在东里间屋中,是顺前檐的炕,炕上摆着烟盘子,有一盏烟灯,旁边搁着一杆大烟枪。这个恶狗子,果然是不安分。 邓飞雄不禁气往上冲,拉出红毛宝刀,把帘子一掀,闯进屋中,伸手把狗子冯文卿揪住,说:“恶霸!你买盗攀赃,将我的亲戚害死,今天我特意前来结果你的性命。”冯文卿吓得痴呆呆的一阵发愣,尚未开言,被那邓飞雄手起刀落,将人头砍落,又把胸膛打开,将人心取了出来,吓得这几个歌童舞女跪成一片,战战兢兢。邓飞雄说:“你等起来,不必害怕,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杀你们。”说着话,又奔往后面,将冯文卿的一家大小俱皆杀死。 邓飞雄拿着人心,提着人头出来,交给了吴占鳌,说:“你拿着人头人心,给你父亲去上坟。你兄弟三人,赶紧同你母亲姊姊逃命去吧。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吴占鳌兄弟三个,给邓爷磕头说:“恩公!我弟兄以后但得一地步,必要报答你老人家这点好处。”吴占鳌这才带着他母亲和姊姊兄弟,逃至嘉峪关外。后来他姊姊就给周百灵为妻,他母亲已经去世,他三人都成了家,跟随周百灵度日,练了一身的功夫。今天听说拿住人,吴占鳌过去一瞧,原来却是恩公邓飞雄。当着众家丁不好说明,故此把邓爷搭到自己屋中,叫家人退出,就把邓爷解开,这才问道:“恩公!还认得我么?”邓飞雄一时蒙住,愣够多时,才想了起来,说:“原来是你,你在此处做什么呢?” 吴占鳌说:“我自从与恩公分手,便逃至此处居住。我母亲已故,我姊姊给与周百灵为妻。你老人家来此何干?可以说说。” 一面叫家人倒茶,又吩咐摆酒。邓飞雄说道:“且慢,我来此倒不在吃,我既遇见你,我不能不说实话。”邓爷这才如此如彼一说,吴占鳌一听,吓的亡魂丧胆。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六回 放群雄义动姊丈 周百灵亲见宾朋 话说千里独行侠邓飞雄与吴占鳌对坐吃茶,谈心叙话。邓飞雄说:“贤甥你要问我,自从与你等分手,我逃至潼关外,在八卦教里存名。我后来倒反佟家坞,改邪归正,跟彭大人当差,现在保举了游击。前者,彭中堂跟白天王合约,定于百日内来破木羊阵,因知此阵奥妙无穷,甚为难破,头一次有大人手下办差官来看了一回阵,后来打了一回阵,死了一位差官,又请出纪有德三探木羊阵。现在一访问,知道此阵是周百灵所摆。前天有神手大将纪有德,同着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一位姓纪的,一位姓武的来到这里,俱皆被获遭擒。我今天来到这里,也被削器拿住,幸亏遇见了你,这是已往从前的实话。”吴占鳌一听此言,说:“恩公,今天要不是见到我,定有性命之忧。我在亲戚这里居住,也不知外边有这些事。我姊丈是贺兰山金斗寨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掌朝太师,虽说在这里不当差,也吃宰相俸禄。木羊阵实是我姊丈摆的,我可不知内中的情形。今日你老人家来此,我不能忘恩负义,我暗中先把纪有德、石铸、魏国安、纪逢春、武杰放出来,交给你老人家,把他们带回公馆。你老人家在公馆之内听我的消息,我慢慢的设法劝解我姊丈,看他意思怎么样,他要愿意弃暗投明,我和恩公再议妙计反正。我在暗中调停,总要把此事办理好了。” 邓飞雄一听这话,心中想:“吴占鳌是个好人,我托他办理就是。这俗话说得好,恩义广施,人生何处不相逢,冤家免结,路逢险处先回避。”想罢又说:“贤甥,你我也不必客套,你先把那几个人给放出来,我带他们回到公馆之内,等候你十天。” 吴占鳌说:“可有一件,这十天之内,你老人家千万别叫人来,要有人来,被削器拿住,我一个救不了,反伤了和气。”邓爷说:“就是,我说与他们,十天之内,必不许人来就是了。”吴占鳌说:“你老人家先喝点酒,等着我去放他们。”立刻叫家人摆酒,伺候邓飞雄。 吴占鳌先来到藏蛇洞看纪有德。有德被人家拿住,不死不活,心中正在焦躁,忽见灶光一闪,进来一个人。纪有德一看,那天被拿的时候有他,便破口大骂,说:“你这些小辈,既把老太爷拿住,杀剐存留,快给我个爽快。”吴占鳌说:“老英雄休骂,我特意前来救你。”过去便把绳扣解开。纪有德说:“你姓什么?”吴占鳌说:“我姓吴,现在有朋友来救你们,跟我走吧。一同到地牢,把那四位也救出来。”说着话,来到地牢。 纪有德说:“谁来救我们?”吴占鳌说:“邓飞雄,他跟我原是街坊,又是亲戚,论起来是我的舅舅,又是我的恩人。”过去把牢锁打开,里面碧眼金蝉石铸同魏国安正在大骂:“好贼子,把大太爷拿住,不死不活,犹如地狱一般,倒不如一刀把我杀了。”魏国安说:“兄弟,你不必骂了,外面门响。大约是这狗头来杀咱们,一死倒也痛快。”吴占鳌进到里面,说:“二位别骂了,我来救你们。”石铸说:“你放屁,你要杀就杀,何故来戏耍大太爷?”纪有德这才答言说:“二位别骂。”石铸一抬头说:“纪老英雄,你从何处而来?”纪有德说:“刚才也是这位把我解开的。”吴占鳌过去,把二人解开。又到两边地牢,把武杰和纪逢春放了出来。大家一通名姓,吴占鳌说明自己的来历,众人这才知道是邓爷来了。 大家一同来到吴占鳌屋中,见邓飞雄正在喝酒。邓飞雄连忙站起来,说:“众位受惊。”纪有德说:“若非是邓兄来了,遇见你这位朋友,我等就如坐狱一般。这里既然有吴庄主,我们可好办了,大众商议吧。”邓飞雄说:“我已然说好了,众位喝一碗茶,咱们一同走吧。吴占鳌送咱们出去,这院子里削器埋伏太多,你我道路不熟。”吴占鳌立刻叫家人倒上茶来,吩咐备酒,留众人吃了饭再走。大家用过酒饭,已交五鼓。吴占鳌带领众人,弯弯曲曲地出了周家寨,说:“邓恩公!你老人家回到了大营,将这件事回明大人,十天之内,千万要等我的回信。成与不成,我必给公馆送信。” 邓飞雄这才告辞,带着五个人往前行走,不知不觉,天光已明亮了。邓飞雄说:“纪老英雄,前者怎么会被他们拿住?” 纪有德就把被罩子罩住的情形一说。石铸和魏国安说:“我二人是被串地锦拿住。”纪有德说:“这周百灵实在有能为,他这些削器埋伏,连我都看不出来。论削器埋伏,我可算无一不懂,他削器用的法则,是比我高明。”众人说着话,正往前走,只见张文彩和高志广,带着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四个人迎面而来。众人赶紧过去问道:“二位意欲何往?”张文彩说:“我二人正打算起身奔周家寨,因为不见了邓飞雄,我等找了一天,你几位在哪里遇到一处的?”纪有德说:“邓兄到周家寨,遇见了亲戚,不然,我等也回不来了。”遂将上项事细述了一遍。张文彩说:“原来如此,我二人因与周百灵有一面之识,原打算凭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顺说他归降,必要把他说好,免动刀兵。”纪有德说:“二位兄台瞧着办吧,我在公馆候信就是了。”说着话,众人分手。 张文彩等人来到周家寨庄门,已是红日东升,家人问道:“二位找谁?”张文彩说:“我姓张名文彩,这位姓高名志广,我二人特来拜访周庄主。”家人一看是两位儒雅先生,每位带着一个小童,立刻回禀进去。此时周百灵尚未起来,家人便先去回禀吴占鳌。吴占鳌夜间放走了纪有德等人,自己心中盘算,明天我姊丈一问,我要说给放了,他准不答应。自己一夜也没睡,天光大亮,喝下了两碗茶,正在吃点心,外面家人来说:“现有张文彩、高志广拜访庄主,庄主尚未起来,回舅老爷知道。”吴占鳌吩咐有请,家人出去,把二位请了进来。吴占鳌见过高志广,却没见过张文彩,只耳朵里听人说过。一看这二位都是儒儒雅雅的,带着两个小童。吴占鳌说:“原来是二位先生,请坐吧。”高志广说:“吴贤弟,我二人今天特来拜访令姊丈,烦劳贤弟给回禀一声,我弟兄许久未见。”吴占鳌立刻吩咐家人待茶,说:“二位少待,我去去就来。” 这才穿宅过院,来到内宅。周百灵刚起来漱口,见内弟进来,说:“贤弟来此何干?”吴占鳌说:“外面来了两位姊丈的故友,一位是高志广,一位是文雅先生张文彩。”周百灵一听,赶紧来到外面,进了书房,见上面坐着高志广,下面坐着张文彩,这二位都是周百灵时常盼念之人,就说:“原来是二位驾到。”急忙躬身施礼。高志广说:“贤弟久违了,我给你二位引见,这就是我常提的张文彩。”周百灵说:“久仰大名,今幸得会,真乃三生有幸。今天你二位因何来此?”张文彩说:“我常听高兄说,兄台乃世外高人,今天特来拜访。”正在说话,由外头跑进一个人来,周百灵一看,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七回 高志广良言劝友 吴占鳌暗进忠言 话说周百灵正同张文彩、高志广二位谈话,由外面进来一个家人说:“回禀庄主爷得知,现在花园内土牢和藏蛇洞的所有拿住之人,俱被人救去,踪迹不见,连他等的兵刃,俱被一起盗去。”周百灵一听,心中暗想:“我这院中,多有削器埋伏,怎么竟会被人劫去?这中必有缘故,只怕是内里有人勾引,如若不然,万万不能。”便说:“你去看看,由哪边进来,由哪边出去,赶紧看个明白,回来禀我知道。”众家人都明知是吴占鳌放了,又不敢说,只得转身下去。周百灵这才问道:“高兄今天贵足踏贱地,来此何干?”高志广说:“我今天来此,非为别故,一则到兄台处来请安,二则有一件事要与兄台商议。” 周百灵说:“兄台有话请讲。”高志广说:“兄台在此摆的木羊阵,甚是奥妙无穷,现在彭大人的手下来打木羊阵,两次俱未能打破。彭大人一向求贤若渴,必要前来聘请兄台。”周百灵道:“贤弟既提起这件事,我告诉你吧!前者,彭大人手下的几位办差官,被我用削器埋伏拿住了,可是我并未结果他等的性命,也没有解到白天王那里去。我正想法办理此事,没想昨天夜里被人救去。我这院中真似铁壁铜墙,天罗地网,他们竟能把人救去,也算是奇巧古怪之能人了。我现今已受白天王之聘,重任相托,就是斩头流血,我也不能归降官军。木羊阵实是我所摆的,里面也没什么削器,他们能够破了,白天王自然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如破不了,那可任凭他自己。”高志广说:“兄台,今天直说吧。我来此非为别故,现在官军营有我知己的一个朋友,苦苦相求,要我说兄台改邪归正,彭中堂必然保兄台官高爵显,骏马能骑。我说的是良言,不知兄台意下如何?”周百灵说:“贤弟,若不是你我道义之交,我就拿你当作奸细。今天只准你说这一次。如要再说,你我画地绝交。 自古忠臣不事二主,白天王既然看重我,给我宰相俸,我焉能反复无常。朝廷自有朝廷的忠臣,白天王待我天高地厚。“高志广说:”兄台不要着急,我与兄台因是知己,我才不加隐瞒,不然我也不敢直言奉上。“ 正说着话,吴占鳌由外面进来。周百灵吩咐摆酒,家人立刻摆上酒茶,吴占鳌在一旁相陪。周百灵说:“贤弟!昨天在地牢拿住的人,被人救去,你可知道?”吴占鳌说:“小弟知道的,我追了半天也追不上。我们院中的埋伏,人家必然知道,见他好象是绕着走的。我想官军中能人甚多,洪福齐天,你老人家莫如改邪归正,倒是正果。”周百灵一听,甚为诧异,说:“你怎么也说出这样无父无君的话来?就准你说这一次,如下次再说,我定要按国法治你。”吓得吴占鳌默默无言,他知道姊丈的脾气太急,不敢再说,再说就恐其反目。 众人喝酒已完,高志广、张文彩二人看他这个光景,也不敢再说了。善说不成,非得制服了他,万不能归降官军。要说这高志广也是精明强干,艺业绝伦,出类拔萃之人,便告辞来到了外面,说:“吴贤弟!你跟我来,有句话说。”吴占鳌答应,一同来到无人之处。高志广说:“我们来的时节,夜半路遇见邓爷,已提说贤弟的情由。方才我见贤弟跟你姊丈一说,他那样子,你我脸上都挂不住,不知贤弟你还有什么妙法?”吴占鳌说:“你二人先别走,在我们这八卦山北边,有座山神庙,当初是玉皇阁,那里有个老道跟我相好,你二位先在那里住一两天,我再设法拿话试他,倘能劝过来更妙,如若不成,那时另想办法。” 张文彩、高志广点头答应,二人这才径奔正北,约走了三四里之遥,一看在山中果然有一座庙。高志广上前叩门,里面出来一个老道,年有六十以外,头戴青布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面如古月,海下一部花白须,倒是儒儒雅雅。老道合掌当胸,打一稽首,口念:“无量佛,施主来此何干?贵姓大名?”高志广通了姓名,说:“我等奉吴占鳌贤弟所嘱,要到贵观借住一二日,候他办点事情。道爷贵姓?”老道说:“出家人姓李,众位施主请里面坐吧。”举手往里让,张文彩、高志广带着两个童子,这才往里走。老道关了门,领着来到大殿东边,一看是三间鹤轩,倒也干净。书案上面摆着好些经卷,墙上有一轴八仙庆寿图,对联上写着:“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高志广说道:“我在冷岩山住家,因破朋友所约,来请周百灵破那木羊阵。”老道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我跟吴占鳌倒是道义相投的朋友,却不知道这周百灵是何许人,也不晓得他有什么惊天动地之能为。原来那木羊阵是他所摆,这就是了。” 老道立刻备了酒饭,款待高志广等。 这且不表。单说吴占鳌自高志广走后,回到屋中一想:“已然应允了邓飞雄,但如今姊丈脾气古怪,这样的骨肉至亲,又怕反了目。”辗转思维,无计可施,便到后面来见姊姊吴氏。 吴占鳌说:“姊姊,现在我有一件为难之事。”吴氏说:“兄弟有什么难处?”吴占鳌就把恩公邓飞雄来破木羊阵的事一说。 吴氏听了,说:“贤弟,依你之见,该当怎么办呢?”吴占鳌说:“现在恩公邓飞雄在彭中堂手下当差。彭中堂因跟白天王说定了要来打木羊阵,他手下的能人,访知是我姊丈所摆,有人来拿我姊丈,已被咱们的埋伏拿住几个。倘若有人再来,把我姊丈拿去,岂不是一场大祸?我劝姊丈改邪归正,他又不听,我打算叫姊姊背地解劝解劝他。”吴氏说:“你还不知道你姊丈的脾气么?他向例不许人说话,我慢慢劝着办吧。如能行,我绝不能忘了邓恩公当初替父报仇,救你我活命之恩。”吴占鳌这才出去。 晚饭后,周百灵来到后面,夫妻对面谈心。吴氏说:“丈夫原籍是哪里人氏?”周百灵说:“我是河南归德府人。”吴氏说:“因何来到这里?”周百灵说:“提起这话就长了,我先祖乃是大明朝的忠臣,因为闯王在山西造反,杜芝亭献了平则门,天下失守,我先祖带着家眷便逃至八卦山隐居,生下我父亲,曾说过永远不做朝廷的官,故而我才保了白天王,身为堂堂宰相。”吴氏说:“原来我丈夫有这段情由,我看咱们得便还是回转故土,可以祭扫祖先坟茔,以尽人子之道。”周百灵听到这里,忽然外面一阵大乱,又有一宗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八回 笑面虎复探八卦山 周百灵变目杀内弟 话说周百灵夫妇正在谈心,忽听外面一阵大乱,连忙吩咐童儿出去打听。工夫不大,童子进来说:“回禀庄主,现在西南上屯草的地方失了火,有三位舅爷救火去了。”周百灵一听,立刻吩咐童子把卦盒拿来。童子把卦盘取来,放在桌上。周百灵占的奇门甚是灵验,把卦盘一摆,便说:“了不得了!今天有奸细,还是内贼勾引外寇,正在扰乱我家宅不安。”吩咐童子,赶紧告诉舅老爷,给我拿奸细。童子转身出外,把吴占鳌叫进来,周百灵问:“外面什么人放火?”吴占鳌说:“不知道,烧了两堆草,三间草屋,幸亏米包还没烧着,烧坏了一个更夫,我已给他上过伤药了。”周百灵说:“方才我占了一课,主今天有家贼勾引外寇,吵闹我家中不安。你带庄兵小心防守,如拿住奸细,不必禀我知道,当时结果他的性命。” 吴占鳌点头,转身出来,自己一想:“怪哉!我已然跟官军营差官说得明白,邓恩公与我定下十日之内,官军营不派人来,专等我的消息,怎么会有人前来吵闹?”自己出来带人各处搜查。周百灵来至屋中,夫妻重又对坐谈心。周百灵说:“娘子!方才你说到回返原籍,据我看人生在世,犹如大梦一场,哪里是家?现今我已在贺兰山官居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准备以一命报答天王,即便官军把木羊阵打破,我也是一心无二,就知有白天王,并不知有朝廷。”吴氏一听这话,就知丈夫心如铁石,不敢再往下说。周百灵自己出来,瞧看天上的星斗,忽见眼前有一条黑影,落到前面院中。周百灵一看这个人身体甚是灵便,又听见前院中哗啦啦铃铛一响,他就知道是削器拿住人了。 书中交代:邓飞雄还没回到马玉龙的大营,就有金眼雕邱成对众人说道:“这个周百灵怎么这样厉害?我想要亲身到八卦山周家寨去将他拿住。”旁边伍氏三雄说:“兄长要去。我等也跟了去。”邱明月说:“爹爹不必生气,有事弟子服其劳。割鸡焉用牛刀,谅此无名小卒,何必你老人家前往,待孩儿我去探访探访。”说罢,自己带上干粮,绕道径奔八卦山。在路上并未碰见邓飞雄,要是碰见,邱明月也就不能来了。他头一天住在山洞里,第二天围着周家寨绕了个弯,探探道,晚间这才飞檐走壁,倚仗自己的身子灵便,径奔这所院子,先把西南干草堆点着,这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一瞧房上都有滚瓦,里面房屋甚多,不知周百灵住在哪个院中?邱明月来到内宅,见下面屋中有灯光,打算要到院中偷听偷听。往下一跳,不料却被串地锦把脚套住,一抬脚铃铛就响,用手去摘,连手也套住了。 自己一愣,四外铃铛齐响。周百灵立刻吩咐众家人把他捆上。 周百灵来到上房,叫家人把拿住的人带上来,一抬头看见邱明月年有半百,背插单刀,面皮微紫,雄眉阔目,海下一部黑胡须。周百灵说:“你是何人,来此何干?”邱明月说:“你要问,你家义士老爷姓邱,名叫明月,乃大同府元豹山人氏。 我在朝廷并不做官,现随我父亲帮助彭大人西下查办,知道你是摆木羊阵的贼党,特意前来拿你。“周百灵说:”原来如此。“ 吩咐:“推出去杀了,从今以后,拿住奸细休留活口。”吴占鳌从外面进来,周百灵又吩咐把邱明月推出去杀了。手下家人立即往外就推。吴占鳌点头答应,自己心里想道:“这倒作了难了,我已向邓恩公说得明白,十日之内不可来人,今天我要把他杀了,对不起邓恩公,若不杀他,姊丈决不答应。”他把邱明月带上,家人跟随着来到自己屋中,又吩咐家人:“你们先在外面少待,我要审问审问他。”便把邱明月带进屋中说:“朋友贵姓?是何人派你前来?这里头的情由你可知道?”邱明月心想,自己反正是死,就破口大骂起来。吴占鳌说:“朋友别骂,我可是好意。”邱明月说:“你有什么好意?说给我听听。” 吴占鳌瞧瞧屋中没有外人,就把邓飞雄的事从头至尾一说。邱明月说:“原来如此,我是前来探访被拿的几位的消息,邓爷尚未回去,道路之上我也没碰见,我是一概不知。”吴占鳌说:“我把你救了,你赶紧回去,见了邓爷,就提说我姓吴名占鳌,十日之内,我必到公馆前去送信。”邱明月说:“我谢谢你吧。” 吴占鳌把绳扣解开。邱明月说:“我这就告辞,见了邓爷说明,改日再谢。” 吴占鳌回去,过来一个家人说:“庄主叫你别杀拿住的这个人了,带上去有话问他。”吴占鳌一听,就知道这件事不好,必是有人泄了机,自己只得来里面见周百灵。吴占鳌说:“人已然杀了,姊丈为何不早叫人给我送信。”周百灵说:“既然杀了,把人头拿来我看。”吴占鳌出来,工夫不大,又回去说:“方才他们把死尸扔在山涧内,被狼拖去了。”周百灵哈哈大笑:“贤弟!你焉能瞒得过我。方才占得一课,已知你把官军营的人放了。我看你这几天心神恍惚,必然是勾串了官军营的奸细,要谋害于我。”立刻吩咐手下人把吴占鳌绑了。两旁家丁过来,就把吴占鳌绑了起来。周百灵说:“我既为宰相,执掌生杀之权,今天要按王法治你。”正说着话,外面吴占元、吴占魁进来,伸手拉刀说:“好一个周百灵,胆敢杀我兄长,我们先把你杀了吧。”两个人就要拉刀,打算来杀周百灵。周百灵一瞧,这个事情不大好弄,知道他兄弟两个是浑人,有心处治他们,又碍着骨肉至亲,便说:“你两个不必犯浑,你哥哥皆因身犯王法,私通奸细,你两个不知者不罪,我若不念亲情,就要结果你两个人的性命!”两个人只气得哇呀呀乱叫,抡刀过去,照周百灵就砍。周百灵拉出宝剑,也动了气,家人赶紧到后面前去送信。 那吴氏一听丈夫与兄弟翻了脸,有心出去解说,但既不能说服丈夫,又不能得罪兄弟,自己心肠一窄,便悬梁自尽了。 家人出来一报,周百灵听了,一剑就把吴占鳌结果了性命。吴占元、吴占魁两个人一瞧就急了,摆刀要跟周百灵拚命。周百灵一想,好好一家人闹得七零八落,自己一顿足,蹿上房去,竟自走了。 吴占元、吴占魁抬了两口棺材,将哥哥、姊姊成殓,要请高僧高道超度阴灵。无奈这个地方没有和尚,弟兄二人这才奔山神庙来请老道。一见高志广、张文彩,吴占魁弟兄就放声大哭。李老道一见,大吃一惊道:“二人所因何故?”吴占魁就把周百灵杀了他哥哥之事从头至尾一说。张文彩、高志广一听,甚为可惨,说:“我二人先给你兄弟办理白事吧!”便让老道给请几位僧道来念念经。高志广又说:“二位贤弟,今后打算怎么办?”吴占魁说:“我弟兄办完白事,先到官军营去找邓爷,将前事说明,然后再拿周百灵,替我姊姊兄长报仇。”张文彩说:“既然周百灵走了,他家中的东西,你二人可知道?他摆的木羊阵,莫非没有阵图么?”这句话提醒了吴占魁,便说:“你二位跟我回去,现有阵图。”张文彩一听甚为喜悦,就要跟吴占魁去拿阵图。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零九回 周百灵勾串起兵端 金景龙计设忠臣会 话说吴占魁兄弟,带领高志广、张文彩和两个小童,回至八卦山,来到了藏书楼。这个地方,乃是周百灵藏书之处,这院子哪里有削器,哪里有埋伏,他弟兄都知道。进了藏书楼,各处一找,却不见阵图。吴占元说:“怪呀!当初他这里是有阵图,莫非被他拿走了,还是挪了地方?”找遍了都没有,说:“得,不用找了,咱们先把家中的东西一概封了,派家人看守起来。”将家中诸事办理清楚,这才同张文彩、高志广起身,奔西洋山官军营而来。 原来邓飞雄自那日带领众人回来,便将他在八卦山被擒,遇见吴占鳌之事如此如彼一说。马玉龙说:“既然如是,就专候吴占鳌的信吧,现有张文彩、高志广二人去了,尚未见回来。” 金眼雕说:“邱明月也去了多时,邓爷在路上可曾碰见?”邓爷说:“并没有碰见邱爷,我已然应允十天之内不再去人,只等吴占鳌劝说周百灵归降,听他的回信。”这天,邱明月回来说:“我已然被擒,依着周百灵就要杀我,是吴占鳌放我回来,叫我嘱咐邓爷千万在十天之内,不必派人前去,容他慢慢劝姊丈回心,或是盗来木羊阵图。”众人说:“好,有这个机会甚好。” 马玉龙说:“如能劝周百灵归降,总以不伤和气为是。他家中尚且这样险要,何况木羊阵!”过了数日,又有人禀报,现有张文彩等人回营。马玉龙吩咐有请,张文彩便同着吴占魁、吴占元从外面进来见马玉龙。邓飞雄赶过去说:“你兄长来了没有?”一听邓飞雄问起,兄弟两个不由落下泪来,就把放走邱明月,与周百灵翻脸,兄长被杀,姊姊自尽的话如此如彼一说。 邓飞雄众人一听,全都一愣。吴占魁说:“现在周百灵已经逃走,我等到藏书楼去找木羊阵阵图,也踪迹不见。我们把姊姊、兄长葬埋了,将家中事情交与家人看守,我弟兄这才来找恩公,大家商议。”邓飞雄说:“你姊丈素常上哪里去?你二人可知道。”吴占魁说:“他这一走,不是上贺兰山投奔白天王,就是到金家坨去找金氏三杰,他们是结拜的弟兄。再说那里有一个人,叫简寿童,与他是结拜的兄弟,此人当初在白粮帮上当船头。”众人一听,说:“那三个人是做什么的?”吴占魁说:“他们不属十路天王所管,在家里有十五万兵,这三个人每人手下各带五万人。西海岸那地方是一片沙冈,可是却出产金沙、宝石,各样皮货,山上果木和海里的鱼虾都归他掌税,方圆管一千二百里,三面是海,非有船不能进去。那里面地势甚为险固,他要投奔到了那里,还真不易拿他。”马玉龙说:“好办,我去见中堂大人,给他走一套文书,跟他要这个人。”大众说:“也好,咱们就此起身,去见中堂大人。”马玉龙便吩咐拔营起身。高志广、张文彩二人说:“我们乃世外闲散之人,不为名利,就此告辞。”马玉龙也不相留,二人走后,这才督队进了嘉峪关,把队伍扎在城外。 马玉龙同着纪有德来见钦差大人。大人就问:“你等办理木羊阵的事,怎么样了?”马玉龙就把所办的事如此如彼一一回禀钦差。大人说:“这件事该当怎么办呢?”马玉龙说:“大人请发一封文书,跟金家坨要这个周百灵。”钦差大人立刻派幕府师爷办文书给金氏三杰。那金氏弟兄,大爷叫金景龙,二爷叫金景虎,三爷叫金景豹,大人发去文书,打算叫他们归顺官军。这里把文书办理好,便派差官前去投文,大人在公馆静候佳音。 过了二十余日,才见差官同着一个番官回来见钦差大人。 大人问那差官去到那里是怎么一段情节?差官回禀说:“那里在海涛当中,见了金氏弟兄,他等以客礼相待,留我住了一天。 他们议论好了,打发一个差官带着降书降表来见大人。“彭钦差立刻吩咐请番官上来。大众一看这个番官的打扮,头戴着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玉带官靴,年有四十以外,面如冠玉。 番官走上一看,中堂大人升座的威风不小,左边是金眼雕、伍氏三雄等,右边是刘云、邓飞雄等,老少英雄四十余位在两旁一站,真是虎视眈眈。番官上来,给中堂施礼。大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番官说:“关外小臣叫阿里丹,奉我金家坨金景龙大将军之命,来见大钦差。现有文书一角,书信一封,请钦差观看。我家大将军请大人赴忠臣沙滩会,要把西五路天王、东五路天王约上,在酒席筵前讲和,那木羊阵亦不必打了。 不知钦差尊意若何?钦差如肯前去赴会,祈赏赐一封文书,我家大将军好摆队伍前来迎接。“大人吩咐赏赐一泉酒席,叫手下人陪他下去吃酒。 大人退座,叫马玉龙来到自己卧室。马玉龙说:“大人唤我,有何见谕?”大人说:“你看此事如何办理?既是那里请我,我乃朝廷钦差,如若不去,岂不叫他藐视我行辕无人。” 马玉龙说:“大人所说甚是有理。但有一件,自古宴无好宴,会无好会,金景龙之辈反复无常,大人此去倘稍有疏失,我等担当不起,大人还是不去的为是。”彭大人说:“你把众人都唤进来,大家共同商议。”马玉龙出来,又把众侠义请了进去。 大人把这件事向众人说了,众人有说去的好,也有说不去的好,议论纷纷。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大人,这件事既是那边约请,大人如说不去,他必说我无有能人。大人此去,可叫副将马大人保护,调总镇徐大人督领亲兵大队,在嘉峪关住扎,听候大人赴忠臣会的消息。”大人随即吩咐马玉龙,要他将自己那五百子弟兵,连李福长、李福有的二百兵丁,一共七百人,务须调齐。马玉龙说:“大人要去,他约定的日子是十五,今天已是初八,可改为二十日赴会。”大人说:“好,你等陪番官阿里丹去吧,给预备上等的酒席,我明天还要见他。” 众人次日把番官带上来,大人说:“阿里丹!你回去说,本月二十日正午的时候,我必到会。”阿里丹说:“给钦差行礼,是日祈望大人虎驾及早光临。我家大将军已把十路天王顺说好了,必将降书降表修齐,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大人赏了五十两银子,番官告辞,众人送出了公馆。 大人这才专折奏明圣上,本月二十要与番主合约,去赴忠臣会。接着将宁夏合省兵丁调齐,在嘉峪关驻扎;又将陕甘固原提督高通海调来,叫他带兵巡哨,倘合约不成,以备开兵打仗。这里都预备好了,叫众侠义都在大营听信。马玉龙暗带宝剑,身披麒麟宝铠,保护大人前去。追风侠刘云、独行侠邓飞雄带七百子弟兵跟随大人赴西海金家坨。又派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四个人来回探事报信,跟随在刘云队内。是日,马玉龙就带孙宝元、铁娃将姚猛两个人,跟随钦差大人起身。刘云等带兵护送,来到嘉峪关,又有高通海摆出二十里路队迎接。中堂大人看了一看,队伍甚齐,叫高通海给报信人预备四匹快马,这才出了嘉峪关。 此去金家坨共有四站地,得走四天。这日大人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号炮冲天,旗幡招展。不知这次赴会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回 差番官约请彭中堂 带侠义赴会金家坨 话说彭大人正往前走,忽听对面炮声连天,抬头一看,只见对面旌旗招展,人声呐喊,摆出的路队旗分五色,有蜈蚣幡,皂雕幡,北斗七星幡,珍珠八宝篆云幡,马队当中才是步队。 这些番兵都用红绸子包头,每人一身青,短打扮,快靴子,一个个长枪大刀,短剑阔斧,都顺立着兵刃,真是齐齐整整。带队的两员大将,一个骑着自毛骆驼,一个骑着白毛牛,他们是大元帅白得海、副元帅黑天雄,带着二十四员偏裨牙将,五万番兵,前来迎接钦差。到了彭大人跟前,两员裨将下马说:“钦差驾到,我等接待来迟。今奉我家坨主之命,所有赴忠臣会的人,都不许带兵马进此白狼山,东五路天王、西五路天王和大钦差一概如此。”大人吩咐,即把队伍扎在此地。追风侠刘云带着刘天雄,邓飞雄带着吴占魁弟兄和七百子弟兵,把队伍扎下,就在这里听候消息。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随同副将马玉龙保护钦差大人。 白得海、黑天雄往两旁一闪,钦差大人来到坨口,一看黑糊糊的一片汪洋,水色发黑,内有一千八百只战船,各插旌旗。 这里早预备下一只大虎头舟,战船上面有大钦差的黄旗,马玉龙穿好麒麟宝铠,怀抱湛卢剑,混海金鳌孙宝元持降魔杵,铁娃将姚猛抱铁娃,各在大人背后一站。众番兵一看甚是威严,不亚天神下降。随着这大战船往西飘荡,约走了二十余里,见山口外战船一字排开,头前一只虎头舟,上面有一杆珍珠篆云幡,写着“金枪白天王”。第二只船是邓福伯,第三只船是孟德海,第四只船是万延龄,第五只船是丁三郎。这五路天王在船上行礼,口称迎接钦差。这五路天王身后,有一只斗方船,头前有三只大战船,都在西边排班,带领着四五百只战船。北边的大船上有一秆七星旗,下面之人,是此方的异样打扮。当中船上立定一人,身高九尺,面似乌金纸,海下一部钢须,头戴青铜檐狮子盔,身穿青铜连环甲,背后插着四杆护背旗,上插雉尾,下边搭用一对狐裘。身旁两人,头戴粉绫缎扎巾,银抹额,二龙斗宝的一对蓝绒球,各穿着一件粉绫缎的征袍,前后心半副掩心甲,面如白玉,粗眉大眼,四字方海口,背后四杆粉绫缎护背旗。每人身后八员偏将牙将,都是将巾折袖,鸾带扎腰,足穿薄底快靴子,身佩太平刀。当中的这个正是金景龙,北边是金景虎,南边是金景豹。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使五行烟火棍,金景豹使自行火龙镖。如在两军阵前打仗,一摆棍,那五行烟火棍会冒出五色烟,敌人闻见就立刻躺下。他弟兄三个在金家坨飞龙坞,自称飞龙一大王、二大王、三大王。 且说周百灵前者闹了个家破人亡,便逃至这里。他在这里有一个拜弟,叫简寿童,绰号人称翻江海马。周百灵一见简寿童就说:“兄弟,了不得啦!我已一无所有,连家都没了!”简寿童说:“兄长!是怎么一段事?”周百灵说:“内弟吴占鳌私通官军营,我把拿住的几个奸细叫他看守,都被他私自给放了。我一威喝,他弟兄便跟我翻脸,两下动手,我妻子悬梁自尽,我只得逃了出来。我内弟已归官军营,他要把我拿去,好破木羊阵。我既摆了此阵,焉能够反复无常?我今来此,找贤弟给我报仇!”简寿童说:“我带你见见坨主去。”简寿童往里去一说,金景龙听见拜兄弟来了,赶紧亲身率众迎接出来。金景龙说:“兄长久违,一向可好?”弟兄三个双膝跪地行礼。周百灵说:“愚兄有不白之冤,要请贤弟给我报仇。”金景龙说:“兄长请放心,小弟现在兵权在手,要报何仇,易如反掌。” 周百灵说:“三位贤弟念结义之情,给我报仇,我感恩不浅。” 金景龙说:“兄长请里面坐,你我细谈,从长计议。” 周百灵来到帅府公厅,一看有五百家将佩刀挂剑,分在两旁侍立。周百灵落座,家人摆上茶来。周百灵说:“三位贤弟!可曾知道贺兰山与官军营的事?“金景龙说:”听说现在彭大人要破兄长摆的木羊阵,小弟我这里虽与官军素无冤仇,既是兄长受了欺辱,小弟必与兄长报仇。“周百灵说:“我所恨者,就是赃官彭朋。他不去打阵,却派人来搅扰我的家宅,勾串我的内弟,闹得我家破人亡。“又从头至尾把家中之事述说了一遍。金氏弟兄说:”既然如是,我弟兄商量个主意,必给兄长报仇。”简寿童说:“我有一条妙计,可以给兄长报仇。”他接着洋洋得意地说道:“此事极容易,坨主可以用请帖将彭大人请来,就说立忠臣会,不叫他带兵马,只带跟随的人。在酒席前,可叫周大兄见他,要是说翻了,先把彭中堂拿住做押帐,会合各路人马,再跟官军要嘉峪关,还有宁夏府一带地方。如官军交出地方,可把彭中堂放回;如若不然,就把他杀了。一来给周兄长报仇,二来坨主也做一惊天动地之事,从此威镇八方,没人敢惹。这个主意,兄长想想可好?”金氏弟兄一听,倒是一件乐事。简寿童又说:“你老人家要愿意,就赶紧下书请人。”金景龙说:“好。”即派人写信,邀请各路天王前来赴会。 这天接到彭中堂一套文书,来要周百灵。金景龙就此派阿里丹去请大人来赴忠臣会。是日,东五路天王先到,见着周百灵,便问金氏兄弟:“请我等来此赴会,所因何故?”金景龙说:“就为给我周兄长报仇。”白天王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官军也不能善罢甘休。”金氏弟兄说:“众位天王请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勿论千军万马,有我兄弟迎敌。”这五路天王一听,也有意要跟官军打仗,便说:“外面摆下天罗地网,候彭中堂来时,将他拿下。”正说着话,有人来报,西五路天王齐到。金家弟兄立刻率众迎接出来,一瞧西五路天王各带兵船一百只和手下战将一齐来到。这西五路天王,头一位叫冯金龙,二天王叫霍四虎,三天王叫杨得山,四天王叫马得安,五天王叫沙鸿天,各带四员战将,每人兵船上有一位元帅。金景龙说:“今天我约请各位天王,非为别故,只求助我一臂之力。”西五路天王说:“好!你我俱要唇齿相依。”众天王来到里面,大摆筵宴,静候明天彭中堂来到。 次日,有探子来报,彭中堂调陕甘人马驻扎在嘉峪关,现有固原提督高通海,督带马步军队听候打仗。保彭中堂来的不到一千人,亲随就是忠义侠马玉龙,还有一个姓孙的,一个姓姚的。金景龙吩咐摆路队迎接。彭中堂一看那番军的势派不小,马玉龙心中也有些胆战心惊。彭中堂这次赴会,不知吉凶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一回 设伏险有意害钦差 闯重围舍命救中堂 话说彭大人来到金家坨,金景龙说:“中堂大人虎驾光临,我等未曾远迎,多有得罪。”大人船只靠岸,一看这个地方,三面是水,一面是山。这里早已备马,钦差大人上了坐骑,孙宝元牵马,姚猛后面跟随,马玉龙身旁保护。只见众天王一个个佩刀挂剑,再向正北一看,旌旗招展,这座大山就是飞龙岛,岛上有一带房屋,就在那上面摆设了忠臣会。彭中堂这一次来,已把心横着了,即便是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尽忠,答报了皇家的俸禄之恩。 马玉龙跟随到里面一看,是正北大厅十间,东西各有配房。 东边有一张桌子,是给彭中堂预备的。西边是十路天王。金氏弟兄在当中落座。姚猛、孙宝元站在大人背后,马玉龙也在一旁伺候。金景龙说:“大人!今天我约请大人,非为别故,只因大人发来文书,要我拜兄周百灵,他本在东路天王白、万、孟、邓、丁那里佩丞相印,再说我这兄长,跟官军也无冤无仇。既是说明破了木羊阵,众天王就甘拜下风,如今不打木羊阵,却派人去搅闹八卦山周家寨,这就是大人不通情理。”彭大人说:“你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前者我奉旨前来,巡抚此方,皆因你等扰闹地面,百姓不能安居。我来合约,白天王摆下木羊阵,言定在百日内破了此阵,他们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我派属员前来打阵,他就不该拦挡,凭我派人来打。可是他却暗使闪电神萧静,劫杀官军的兵马,因此我才派人前去拿周百灵。今天我来,非为别故,也为周百灵而来。”金景龙说:“周百灵就在我这里,跟我是八拜之交的兄弟,木羊阵也是他摆的。你等着有能人把木羊阵打破,我等情愿服输;如打不了木羊阵,便把嘉峪关宁夏府让与我等。”金景龙这句话尚未说全,马玉龙说:“呔!金景龙休得出此狂言大语,你派番官阿里丹把中堂大人请来,究竟是何用意?你便预备虎穴龙潭,我等也敢前来。要论理,是你等大大不是。头一件,白起戈之女白凤英,把我巡抚大人之子背走二三年,时常还去搅闹,已然被我们拿住。中堂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加害于她,反以客礼相待,释放回去。白起戈不知事务,纵使他女儿如此搅闹。你等又私贩牛马,不服税务,还收留奉旨严拿的钦犯,隐匿拒不交出。现在你把周百灵献了出来,黎民免遭涂炭之苦,百姓免受刀兵之灾。你这里无非小小一座海岛,天朝尚不知有你这人。”金景龙一闻此言,气往上冲说:“你是何等人,胆敢欺我太甚!天朝既不知有我,今天你等就休想出我这飞龙岛。”立刻吩咐快把这几个人绑起来,作为押帐,非把嘉峪关让了出来,才放他等回去,如若不然,想走势比登天还难。 说着话,有十路天王,连金氏三杰手下的百余员将官,都各自亮出兵刃。马玉龙一见事情不好,伸手拉出湛卢剑来,就听外面号炮一响,杀声震地,借着山音水势,听得很远。马玉龙赶紧背起中堂,吩咐姚猛摆铁娃敌挡群贼,又吩咐孙宝元摆手中降魔宝杵,赶紧浮水出去调兵,说着往外就闯。外面大厅早有简寿童带着二十八员战将,内有萨里金花、金眼大魔、银眼大魔,各摆兵刃挡住去路,一声呐喊,说:“小辈慢走。”幸喜孙宝元有松香马牙沙子护身,善避刀枪,手中的降魔宝杵,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方把这些战将打得七零八落,闯出了重围。 刚到山坡,又有冯金龙手下的元帅萨里吉,把手中磨扇板门刀一顺,带着手下三千短刀飞腿藤牌军和八员偏将,各执兵刃,齐声呐喊:“奸细慢走!”孙宝元并不答话,扑奔上去,一降魔杵打在萨里吉的脊背,贼人拨头就跑。孙宝元闯到海岸,见战船上金鼓大作,有霍天王手下的镇海都督龙士凯,带着战船五百只,能征惯战的水军无数,齐声呐喊:“奸细哪里走!” 孙宝元扑通跳下水去,龙士凯一响诸葛鼓,就有五百水兵下水追赶。幸亏孙宝元水性极好,不到一个时辰,已浮水到了东岸。 把守东岸的是杨天王的殿下杨金荣,带领一队战船,军卒无数。 杨金荣手使三股叉,照孙宝元就刺。那孙宝元不愿动手,回头一看,马玉龙、姚猛、钦差大人均未出来,自己拨头就跑。正往前走,见对面过来了探马,正是飞行太保姚广寿、追云太保魏国安。姚广寿说:“怎么样?”孙宝元说:“了不得了!番军定的绝户计,把大人困在里面,连马大人都不知死活,我是闯出重围来的,急速叫接应队快来!” 姚广寿回头便走,不远就见石铸和曾天寿来到。二人一听把大人困在里面,大吃一惊,立刻叫飞行太保姚广寿去给固原提督高通海送信,叫他前来,他水路还能行。又叫曾天寿赶紧去给将军和巡抚送信,急调大队兵马来攻打金家坨。石铸说:“我同魏大哥赶紧下水,前往金家坨。”这时追风侠刘云、刘天雄、独行侠邓飞雄、吴占魁、吴占元已带兵七百赶到。一见西海岸号炮惊天,刘云说:“怎样?”石铸说:“十路反王把钦差大人、马大人困在金家坨了。咱们没有战船,如何是好?” 邓飞雄说:“现在就是龙山这二百兵会水。”石铸说:“可交我二人带着快去。”龙山的这二百兵,听说马玉龙被困,眼都红了,立刻要跟石铸、魏国安径奔金家坨,去搭救钦差大人和马玉龙。石铸叫孙宝元领路往里边杀去,留这五百名兵丁在此少待。吴占魁、吴占元二人说:“我们抢船去。”邓飞雄说:“好。” 正说着话,见孙宝元、石铸带二百兵下水,有杨金荣带队挡住去路。这二百人一阵竹炮,就把贼兵打死不少,抢过来二百多只战船。刘云带二百兵上船,往里奔去,只见对面号炮惊天,船只荡漾,龙士凯将兵船一字儿排开,把手中的象鼻钩镰古月刀一顺,大声喊叫:“来的人马听真,今有镇海都督龙士凯在此。”邓飞雄把红毛宝刀一顺,站在船头,见这员番将紫微微的脸膛,粗眉大眼,甚是凶恶。后面二十多员偏将,个个红巾缠头,头戴分水鱼皮帽,一身鱼皮衣,相貌也凶恶之极。 邓飞雄一声喊嚷,说:“呔!尔就是金景龙吗?”这人说:“非也,我乃霍天王手下的镇海都督龙士凯,奉天王之命,在此劫杀彭中堂的人马。尔是何人?”邓飞雄说:“我乃千里独行侠邓飞雄是也。”龙士凯举手中刀就砍,邓飞雄用红毛刀往上一迎,只听呛啷一响,便将贼人刀头削落,吓得贼人胆战心惊,刚往回一撤身,吴占魁抖手一镖,正打中贼人肩头。邓飞雄带这二百人往上一攻,一阵鸟枪,把贼兵打得七零八落,带伤的不少,死者无数。邓飞雄带兵闯进重围,到了北岸,就见山上火起。 书中交代:这条计是周百灵所出,他要将彭中堂烧死在内,剪草除根,省得萌芽复起,金景龙故此将这所房子用干柴堆上。 那时说翻了,孙宝元杀出,马玉龙背起大人,带姚猛往外就闯。 简寿童故意放姚猛逃出,就四处把火点起来,贼兵从外面一堵,马玉龙同钦差大人要想逃命,势比登天还难!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二回 白玉仙一箭救侠义 逍遥鬼山寨报军情 话说金景龙放火,吩咐要把彭大人和马玉龙烧死在里面。 马玉龙一见火起,火鸽子、火龙、火马、火蛇乱串,只听得外面杀声震地,金鼓喧天。自己无奈,背着大人蹿出墙去,见东西南北四面俱都有兵,就正北是荒山野岭。马玉龙便背着大人往北逃走。钦差大人见事到如今,说:“马玉龙,你逃你的命吧!我这样年岁,就死在这里,也算是为国尽忠了!你赶紧闯出重围,去见巡抚喜大人,调兵前来剿贼。我虽死了,也落得个留芳千古。”马玉龙说:“大人请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 背着大人往北走去,回头一看,见火场东西两边旌旗招展,金景龙手使八卦乾坤掌,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各率爬山的飞腿藤牌军追赶下来。马玉龙顾不得交手,只管往北而逃。这一带尽是荒山野岭,东边是直竖的山峰,正北是一道涧沟,宽有四丈,背着人蹿不过去,心中甚为着急。后面追兵已相离不远,只有半里之遥,要是追上,定然是凶多吉少。 正在危急之际,只见对面站定一人,约有十八九岁,面如少女,看打扮是番军的模样,手拿一张弓和几枝箭。这人由怀中掏出一根绒绳,拴在箭枝上,见这南岸有两棵树,就一箭带绳射到树上。这人一声喊嚷,说:“马大人!你要会草上飞的功夫,可快过来,把绒绳拴在树上。”马玉龙一听这人是北京的口音,此时也顾不上问她,就说:“你既来救我,快把绒绳拴好!”那人就把绳子拴在北岸的松树上。马玉龙这边也把绒绳拴紧,他练过这功夫,名曰草上飞,说:“今天就此一举,若能闯过去,就可以逃命,如过不去,追兵一到就完了!”说着背起大人,脚蹬绒绳,提着气,施展草上飞的功夫,刚到当中,金景龙的追兵就到了。金景龙吩咐:“孩儿们!用刀把绳割断,将他两人摔到山涧,摔一个肉泥烂酱。”众兵刚拉出兵刃,马玉龙已到了北岸。金景龙一看已然过去,也想由绒绳上过去追赶。马玉龙急忙用宝剑将绒绳割断。金景龙这边的兵将,眼看着不得过去。 马玉龙说:“多蒙兄台搭救。”就要行礼。这人说:“马大人!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跟我到家中一叙。”这人前头带路,马玉龙背着大人跟随,转过两个山湾,一看在半山腰中的平地上,有一所石头盖的房子,路北大门口有四五个家人,垂手在两旁侍立。马玉龙一看,就知道必是世外的高人。进了大门,迎面是八字影壁。转过影壁,有东西房各三间,进了二道重门,是北房明三暗五,东西配房各三间,院中有各样奇花。北上房中摆设着古董玩器,幽雅沉静,墙上是名人的书画对联。马玉龙进到屋中,把大人放下,就过去给那少年作揖。这位少年说:“马大人在此少待,我去换换衣裳。”这位刚转身出去,家人说:“我家老庄主来了。” 马玉龙抬头一看,见这人有六十以外的年纪,本地打扮,面皮微黑,浓眉阔目,海下一部花白胡须,由外面进来说:“原来是二位大人。”给钦差作了一个揖,又向马玉龙抱了抱拳,说:“尚未领教尊姓?”马玉龙说:“我是满洲旗人,原在北京安定门住家,姓马名玉龙。”老丈说:“有一位忠义侠马大人,就是尊驾么?”马玉龙说:“岂敢。”老丈说:“已知贵处,敢问大人际遇如何?”马玉龙说:“自幼巧遇恩师学艺,后来因路见不平,打伤人命,由刑部越狱逃出。多蒙钦差大人栽培,现在已保授三品副将。”老丈说:“是了,大人请坐。”叫家人倒茶上来。马玉龙说:“今天我同钦差大人逃难,误入宝山,尚未领教老丈尊姓大名,”老丈说:“在下姓景名叫万容。大人赴忠臣会大概没吃饱吧,我这里备有粗肴,请大人赏脸。”马玉龙说:“景老丈!贵处原是哪里?”景万春说:“我本是中原之人,因事逃难流落在此。适才救了大人的那人,她也不是外人。我跟马大人商量一件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马玉龙说:“老丈要有用我之处,万死不辞。”景万春说:“我并非求大人鼎力,我只问一件事,不知大人可曾订下亲事?”马玉龙说:“我实不敢隐瞒,我原配是父母主婚的关氏,次妻是闹海蛟余化龙之女余金凤。那关氏在避难之时,有一个干姊妹刘玉瓶,是我岳父刘云许配给我,现今我已有三房妻子。”景万春说:“实不相瞒,方才那位少年,乃是我的甥女,名叫白玉仙。这事大人不便推脱,理应报答大人之恩。前番大人解反叛进京时,在东单牌楼三条胡同曾救过她的命。我是她娘舅,幼年间到处访问高人,平生专好击剑。我到京都住着,传授了我甥女一身功夫。因她父母双亡,这才带到我家来,日夜传她武艺。平常外人并不知她是女子,只知道是我的义子。老汉受过异人传授,善知卦爻,今天一摆卦盘,就知道是中堂有难,故此我叫甥女前去,将大人迎接到这里来。”马玉龙说:“老丈,这里可有路通往外边?我同大人不能在此久待,恐怕金景龙等知道,必然带兵前来,那时就难逃走。”景万春说:“我想此时各处咽喉要路,金景龙必定派兵把守,也难以逃走,大人莫如暂在我这里隐避两天。”马玉龙说:“大人要不回去,只恐诸位战将必跟贼人一死相拚,总是中堂回去为是。”景万春说:“大人要闯不过去,反倒不便。中堂大人可先用饭,我把甥女给了马大人,做侍妾也可,做侧室也可,大人应允了这件事,我老汉愿前去调兵。现有两个徒弟,我已派他等出去探访,回来便知分晓。” 正说着话,只见从天井外进来了两个人。马玉龙一看,这两人身高都不过五尺,一个面如紫玉,约二十五六岁,后面那人面皮微黄,细眉大眼,俊品人物。景万春一见两个徒弟进来,用手—指,说:“你两个过来见见,这是钦差彭中堂,这是忠义侠马大人。”两个人过来磕头。景万春一指这个紫黑脸的说:“这是我大徒弟陆英,人称逍遥鬼。那边是我二徒弟,叫自在仙陆杰。他两个是亲弟兄,跟我学了一身武艺,脚程甚快。你两个去外面探访事件,怎么样了?”陆英说:“我二人奉你老人家之命,出了大荒山,过了鹅头峰,只见旗幡招展,官军营的兵正跟番兵交战。官兵甚勇,带队的是固原提督高源,开路先锋是镔铁塔常继祖,正跟沙鸿天和马得安的两路人马打仗。 水路是霍四虎和杨得山的两路人马,跟碧眼金蝉石铸、追云太保魏国安、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等人杀得难解难分。 现在金景龙、金景虎正往这边来寻找大人的下落,还怕他来此围困咱们这座山,师父你老人家要早作准备。“景万春一听,心中一动,说:”马大人!我料想金氏弟兄必要来此巡查,他要来就不善。“马玉龙说:”即烦二位壮土一行,再去探探。但贼人来时,我虽能战,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这便如何是好!“ 景万春说:“马大人要允了这件亲事,我自有避兵之法,大人但请放心。”马玉龙说:“现在两下交兵,吉凶难定,如能逃出龙潭虎穴,必来迎请小姐过门。既蒙你老人家厚爱,我先谢过。” 正说之间,外面号炮惊天,兵马已把四面围住。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三回 陆氏昆仲死战场 忠义侠客闯贼队 话说马玉龙同钦差大人,正在九阳山景万春家中避难,忽听陆英进来,禀报:“现有金景龙、金景虎、金景豹弟兄三人,带兵将山路守住,要搜查中堂和马大人的下落。如有人将中堂和马大人献出,赏黄金一万两,官封千户侯。”马玉龙一听,说:“景老丈!赶紧派令徒给我去调兵要紧。” 书中交代:金景龙、金景虎、金景豹兄弟三个带兵放起火来,见马玉龙背着中堂逃出火场,随后就追。马玉龙越过涧沟,金景龙一瞧就知不好,即至回去一问:“使铁娃的那人可曾拿住?”简寿童说:“已然闯出重围,跳下水去,被官军营接应的水兵救走了。”金景龙赶紧吩咐乘坐浪里钻的小船,奔后山东北海岸。此时就是白起戈、孟德海、万延龄这三路天王没有动手,传令带着自己的兵船,回归贺兰山汛地扎营,并不帮助金家坨开兵打仗,竟自去了。这西海岸就只留下西五路天王的人马。金氏弟兄带着兵船,径奔东北海岸,传令各村庄的住户,不准放官军营的人逃走。各路俱有兵堵住,搜来搜去,来到九阳山,就把山围了。 马玉龙此时一想,要被搜了出去,反倒不好,这才说道:“景老丈!你老人家真要助一臂之力,把中堂交给你,你我到外面会会金氏弟兄,看他有多大能为。”景万春说:“依我之见,他不到我宅中来搜,大人就不便出去,他如来搜时,将大门关好,等待救兵。大人虽有能为,无奈一人难敌四手,就是他伸过脑袋来叫大人杀,大人也杀累了。”马玉龙一听此话,甚为有理。逍遥鬼陆英说:“既然如是,我就去调兵。” 陆英手使单凤凰轮,有一口扑风刀,自己拿着兵刃,闯上山坡,正遇见金景龙手下的萨哩哑挡住去路,一摆手中描金幡,说:“小辈哪里走?”逍遥鬼陆英说:“我要出山。”萨哩哑说:“现今奉庄主之命,怕隐藏的彭中堂传书寄柬,不准放人出入。 你要出去,先搜搜你身上。“陆英说:”小辈有多大能为,你我比并三合,你赢了我,凭你搜查。“那番将一听,气往上冲,抖五翅描金幡,照逍遥鬼陆英分心就刺。陆英往旁边一闪,左手用凤凰轮锁住描金幡,往前一进步,右手用刀就扎。萨哩哑撤不回兵刃,想撒手扔了兵刃逃命,哪里能够。陆英跟进一刀,便将贼人杀死。番兵一乱,大家往上围来,陆英一摆刀轮,闪展腾挪,施展平生所学的能为,正在杀得高兴,就听那边一声喊嚷:”尔等闪开!“来者正是金景豹,手使锯翅飞镰大刀,远远望见有一小英雄锐不可当,骁勇异常,他便摆刀过来,吩咐番兵闪开:”呔!小辈,你是番军打扮,为何反向外人,跟我等动手,所因何故?“陆英通了名姓,金景豹一摆刀,二人动手,走了三五个照面,金景豹往旁边一闪,手中托着一只镖,抖手一溜火光,正打在陆英的华盖穴,扑哧一下,鲜血直冒,翻身栽倒,番兵一阵乱刀,竟将陆英杀死。群贼呐喊着扑上山坡,齐声喊说搜拿。 这时马玉龙早已得信,知陆英已被番将杀死。老英雄景万春一听,气得颜色更改,说:“好一个金景龙,竟把我徒儿杀死,我这老命不要,也得跟他等决一死战。”景万春进到屋中,就把刀摘了下来。马玉龙说:“老英雄暂且息怒。”话犹未了,童子来报:“贼兵把宅院围了,已知中堂就在这里隐藏。”少时又有人来报:“陆杰探贼,被金景龙杀死在乱军之中,贼兵队里正挑着人头呐喊。” 马玉龙说:“老英雄,你看着中堂大人,待我出去与贼人决一死战。”说着来到外面,一瞧贼人甚众,把宝剑一顺,只见蜈蚣幡下,正是金景豹,手拿锯翅飞镰大砍刀,耀武扬威地说:“马玉龙!你今天既来到我们这里,休想逃走!”马玉龙说:“你把中堂大人诓来,打算以多为胜,你家大人焉能怕你?” 说着两人就交起手来,马玉龙剑法纯熟,三五个照面,便把贼人的大砍刀削为两段。贼人往旁边一闪身,一伸手掏出自行火龙镖,手中一托,照马玉龙喉嗓打去。马玉龙刚闪身躲开,第二只镖又接着打来,稍一失神,正打在前胸,幸有麒麟宝铠,又有一力混元气的功夫,那镖吧嗒一响,坠落在地。马玉龙大吃一惊。番兵往上一围,一看有如兵山将海一般。马玉龙想:“我就有霸王之勇,也难以杀出重围。”正在危急之际,只累得挥身是汗,遍体生津,突然见东南来了一队番兵,打着沙鸿天的旗号,为首四员大将,在八卦篆云幡之下,骑着四匹黑马,都是红绸子包头,外罩犴皮马褂,手使春秋刀一口。这是沙鸿天的四位殿下,名叫沙四龙、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后面有大元帅宁飞扬督队乱杀,只杀得金家坨的兵将七零八落。接着又有一员大将,带着官兵杀了进来。马玉龙一看,不禁喜出望外。 书中交代:原来孙宝元杀出重围,正遇探事的飞行太保姚广寿、神拳太保曾天寿。二人听说中堂被困,即弃了马匹,施展平生所习的陆地飞腾之法,前去调兵。二人正往前跑,便遇到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巡哨。高通海本来精明强干造化高,知道今天中堂赴会,筵无好筵,会无好会,就带着五千兵丁,以巡哨为名,离开了嘉峪关。他手下有副将镔铁塔常清等二十余员战将,正督队前进,前面曾天寿、姚广寿拦住队伍,说:“回禀大人,大事不好,现在中堂被困在飞龙岛,有孙宝元闯出重围调兵,请大人急速督队杀贼。”高通海吩咐曾天寿等二人速去给巡抚送信,调大队接应,自己连忙挥兵前进。前部先锋常清,手中使浑铁点钢枪,正往前进,只见对面有番兵过来,打着沙鸿天的旗号,便列队等候。番兵的先锋是沙四龙弟兄四个,大元帅是宁飞扬,后面蜈蚣幡下就是沙鸿天,暗有掩心甲,足登牛皮靴子,骑一匹骆驼大的黄骠马,手使长柄紫金铜,面如紫玉,两道长寿眉,一双金睛,海下一部黄胡须。镔铁塔常清一见,催马闯出队伍。沙四龙刚要摆刀迎敌,就听沙天王说:“且慢,对面来者可是常清?”常清抬头一看,连忙滚鞍下马,趴下叩头。 这天王姓沙,原本是宁夏府的人氏,他姊姊便是常清的母亲。他因为杀伤人命,逃至此处,这地方出金矿金砂,他就带着一些人挖矿。后来反了,便自立为王,占了三千里地面,威名远震!常清是在十五六岁时与他分手的,今天见打着“副将常”的旗号,沙天王赶紧就问常清来此何干?常清说:“我今奉命保护中堂赴会。舅舅你老人家为何帮着金氏弟兄,作此逆理之事了?”沙鸿天说:“常清你起来,原是金景龙请我赴会,助他一臂之力。我带着水旱兵一万名,这是你的四个表弟。常清,依你之见,该怎样呢?”常清说:“依甥男之见,母舅不要帮助他们,何不归顺朝廷,才是正道。”沙鸿天说:“既然如此,我调手下的大将和兵船先去接应。”这时有探子来报说:“中堂现在九阳山,被金氏弟兄所困。”沙鸿天说:“既然如是,兵发九阳山,前去搭救钦差大人。”沙四龙、沙四虎、沙四彪、沙四豹过来给表兄行礼,常清说:“四位兄弟起来,你我先去搭救中堂要紧。”立刻督队,杀奔九阳山而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四回 沙天王甥舅相认 彭钦差率众战贼 话说常清与舅舅相认,表兄弟彼此行礼已毕,便带着二千官兵,来到九阳山前。忽听金鼓大作,有探子报道:“马玉龙被重重围住。”宁飞扬传令,兜着后队,见是金家坨的兵就杀。 金氏弟兄见是番兵,不加防范,焉想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一杀便把金景龙杀得七零八落。马玉龙一看来的番兵杀番兵,甚为诧异,便听沙四龙一声呐喊,说:“马大人!我等前来接应你。”金景龙正在督队,有探子报道:“现有西五路天王沙鸿天的兵,帮着官军,杀死我兵无数。”金景龙一听,气往上冲,吩咐把队伍列开,叫沙四龙讲话。 这时候,马玉龙见救兵到了,心中甚喜,立刻撤身上山,来到景万春家,只见老英雄手执兵刃,站在门口,眼都红了,就怕贼兵上来。白玉仙手提单刀弹弓,也在院中站定。见马玉龙来到,老英雄说:“马大人,怎么样了?”马玉龙说:“救兵已到,可惜老英雄两个徒儿死在乱军之中。我只要把中堂救回,必请老人家到宁夏府去纳福。”景万春说:“我夫妇今后也不能在此住了,那金景龙岂肯甘休,候把贼兵杀退,我收拾收拾,即跟大人一同到宁夏府去。”马玉龙说:“好,你老人家赶紧收拾,我先背中堂大人回去,少时便派人来接你老人家。”景万春说:“好。”马玉龙这才来到里边,说:“大人,跟我走吧。” 中堂大人站起身来,马玉龙说:“我来背着你老人家,外面接应的兵到了。”彭大人说:“外面什么人带兵前来?”马玉龙说:“凉州副将常清带兵前来,五路天王沙鸿天弃暗投明,常清与他合兵,把金景龙杀得七零八落。”彭中堂一听说:“好,既然如是,咱们走。”马玉龙说:“我背着你老人家。”钦差大人说:“外面贼兵甚众,你背了我,能闯得出去?”马玉龙说:“大人请放宽心。”说着就把钦差背了起来。景万春说:“我等断后。”马玉龙说:“甚好,你老人家把这处家业舍了吧!”说着话,马玉龙背起钦差大人,出了门首一看,那九阳山下真是兵山将海一般。 金景虎手拿五行烟火棍,列开队伍,指名叫沙鸿天出战。 此时沙天王手下的一员大将,摆手中三股烈焰托天叉,闯出了本阵。此人身高八尺,头上包裹青绸,一身青,原来是沙天王手下的大将万俟龙,跳过去照定金景虎分心就刺。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外一摆,他使的这棍是五截,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有铁环子连在一处,一摆棍,就由窟窿里冒出青黄赤白黑五色烟来。万俟龙闻到这股烟,顿觉头眩眼花,扑通翻身栽倒,被贼人一棍,打得脑浆迸裂。沙天王背后,副将万俟虎一看哥哥死了,气往上冲,摆手中浑铁棍蹿了出来,大骂道:“贼人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摆棍搂头就打,金景虎用五行烟火棍往上一迎,又冒出五色烟来,万俟虎一闻栽倒,也被金景虎一棍打死。沙天王一瞧不好,见马玉龙背着中堂也来了,便一摆令旗,大队齐上,不与他单战,只给他以多为胜,终于往外闯出了重围。连景家父女也闯出了西海岸。常清保护着中堂大人,暂且扎营不表。 这时宁夏府的庆将军和巡抚喜大人已经带兵赶到,接着宁夏府总镇粉面金刚徐胜带兵来到,邓飞雄的水兵也来了。大家齐来给钦差大人道惊。沙鸿天单把自己的兵将扎在北边,马玉龙吩咐另给景家父女扎下一座帐篷。高通海带队收兵回来,中堂大人立刻升座中军帐,众差官老少英雄均在两旁侍立。钦差大人说:“本阁今日真是死里逃生,现在是哪路天王开兵与你等打仗?”高通海说:“回禀大人,白起戈、孟得海、万延龄三路天王没有打仗。东五路天王就是邓福伯、丁三郎亮队开兵,西五路天王冯金龙也没有亮队,沙天王帮着我们保护中堂大人,那些人都是受了周百灵的蛊惑。” 正说着话,忽听号炮连天,外面有探子来报:“现在金家坨同各路番军会兵一处,在西海岸扎营,等候官军开仗。”中堂一听点点头,说:“你等先用战饭,歇息歇息。”吩咐马玉龙派差官先将景家父女送至宁夏府,到公馆安置。马玉龙立刻派人办理此事,回头又同众人相商,明天怎么破金景虎的五行烟火棍。 次日天光一亮,听外面号炮惊天。营门官禀报:“金家坨贼兵讨战。”中堂吩咐亮队。手下人即给中堂备马,钦差拿着令旗,有庆将军、高提督、徐总镇、马副将、常副将、刘副将分列中堂左右,众老少英雄均在两旁。响了三声调队炮,左右各五千马队,当中是两万步队。 队伍亮开,向对面一看:当中金氏三杰,带着一万步队。 左边是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三位天王,带领手下的番将,右边是邓福伯、丁三郎两路人马。金氏弟兄个个顶盔贯甲,身背后有一个老道,正是周百灵,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布道袍,青护领镶衬,白袜云鞋,骑的一匹黑牛。中堂大人一催马,传令叫金景龙前来答话,众战将就在中堂马后保护着。金景龙催马出来,有他两个兄弟在后保护。中堂道:“金景龙!你下请帖请本部院赴会合约,却暗设诡计,打算陷害于我,但也未能将本部院害了。你本是一个无名小辈,我是慈心之人,不做灭绝之事。今天你如将周百灵绑了送出来,本阁退兵,免伤生灵。 如若不然,定将尔等完全剿灭,那时悔之晚矣!“金景龙说:”好,我摆一座阵势,你如能打破了,我情愿甘拜下风,把周百灵献出来。你如胜不了我,休想叫我归降于你。“中堂一闻此言,拨马回归本队。 这时一声呐喊:“贼人休走,待我拿你。”中堂一看,乃是飞叉太保赵文升跑出本队,一摆三股烈焰托天叉,照金景龙分心就刺。金景龙方要还手,旁边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说:“小辈休要逞强。”往下一打,由棍里就放出那五色烟来。赵文升闻见一股异香,翻身栽倒,金景虎举棍就打。不知赵文升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五回 金景虎连捉四将 碧眼蝉夜探番营 话说赵文升栽倒战场,金景虎刚举棍要打,金景龙吩咐先绑了,番兵用钩杆子搭过去,绳缚二臂,绑进贼队。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一见哥哥被贼人拿去,眼就红了,摆手中斩虎刀,跳在两军阵前,一声喊嚷:“好贼人,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金景虎一看此人,赤红脸,身躯高大魁伟,就说:“小辈通上名来。”段文龙通了名姓,举刀就砍,金景虎往旁边一闪,段文龙抖手一刀,金景虎又闪身躲开,一磕五行烟火棍,出来青黄赤白黑五股烟,段文龙闻见一股异香,翻身栽倒,又被众番兵用挠钩搭了过去捆上。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乃是兄弟,摆兵刃一齐上来,刘得勇说:“兄弟,你我两个人出去拿他,你找他上三路,我找他下三路,叫他首尾不能相顾。”不怕千军万马,就怕二将巧商量。这两个人出去,一个用刀搂头就砍,一个照定贼人后心便刺。金景虎一看两个人一齐前来,贼人往旁边一闪,一摆五行烟火棍,便了个拔草寻蛇式,两个人闻见烟火,翻身栽倒,又被贼人绑上。彭中堂一瞧这个事情不好,赶紧吩咐鸣金撤队。大众撤了队,马玉龙心想:“这贼人的五行烟火棍甚是厉害,其中必有什么邪药。” 大人升座中军帐,问众人道:“这五行烟火棍是什么缘故?” 大众都说没有见过。中堂吩咐众人下去,晓谕合营诸将及营哨队官人等,如有人能破他这五行烟火棍,本阁必要保举他做官,再领黄金三千两。 书中交代:此时碧眼金蝉石铸心中难受,自己想:“两个内兄,连赵文升、段文龙都被人擒去了。想我遭官司时,两个内兄颇多照料,今天他二人被擒,我焉能袖手旁观?我姓石的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到贼营探听虚实,如能得便,将我内兄等救了出来;如不能救,我就是死在番营,也对得起天地鬼神。” 想罢,暗暗出了大营,顺着大路走向前去。离番营不远,只见灯笼火把齐明,来往巡更之人无数。石铸绕到北边一看,那番营俱是牛皮帐篷。石爷向各处一探听,但见也有睡着的,也有没睡的,每个帐篷是十人,正在纷纷议论打仗的事,却没有人提说拿住那几个人的话。 石铸找来找去,找到一座帐篷,见里面之人正是金景豹,已喝得醉醺醺的,刚把残席撤去,有七八个人伺候着。金景豹问道:“孩儿们,外面什么时光?”手下人说:“天有二鼓,要查营,可该去了。”金景豹说:“哎呀!我已醉了,你等替我去吧。”手下人说:“回头大王爷要问下来,拿何言答对?大王派你查营,你违误军令,我等不敢替你,你自己去吧。”金景豹一听,把桌子一拍,气得哇呀呀的直叫,说:“混蛋,我哥哥还能把我怎么样,你等快与我滚出去!”众手下人都知道他一犯酒脾气,就要杀人,都跑了出来。 石铸藏在帐篷后面,见金景豹趴在桌上睡着了,心想:“他既然睡着,我何不进去将他捆上,扛回大营。这里不好找我内兄,也不知他们现在哪里!”想罢,轻轻跳到前面,进了帐篷,先找一根绳子,把金景豹的腿松松地系上,然后将他的佩刀摘下,把二臂一捆。贼人哇呀一声,石铸赶紧用手掩住他的嘴。他两眼瞪着,就是嚷不出来。石铸扛了起来,不敢在大道行走,尽绕着帐篷后面走。贼人虽堵着嘴,却听得见鼻子直哼哼,帐篷有人听见,待出来一瞧,石铸也走远了。 石铸扛着金景豹正往前走,就见西南上火光大作,人声呐喊:“了不得了!粮台失了火,快起来呀!”石铸一想:“奇怪,这又是什么人放的火?”他扛着金景豹出了番营,正往前走,只见前头一条黑影,临近一看,却是小火祖赵友义问道:“是石大哥么?”石铸说:“赵贤弟!你上哪里去?”赵友义说:“我想赵文升二位是我把他们请出来的,今天他弟兄被获遭擒,我要不管,居心何忍?我亦未讨军令,暗中先去探听消息,如他兄弟没了命,我也不活了。我到番营一探,金景龙正在喝酒,手下爪牙甚多,我未能下手。到各处一探,见咱们的四个人还没死,现押在后帐,有四员番将和五十名番兵,点上灯笼火把守着,看得甚紧。我听金景龙说是要杀的,金景虎说这都是无名小辈,何必杀他,要把他们的人再多拿一些,彭大人必得甘拜下风,叫他把骆驼岭地方让了出来,因此才没杀,先派人看守着。我一想,我若下去也救不了他们,便使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粮台点着了。不料他们更鬼,金景虎吩咐不准乱动,说必是有官军营的能人前来,使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一面派人去救火,一面严加防范,各处去搜。我怕被他们撞见,这才回来。” 石铸说:“咱们赶紧回去,明天在两军阵前,拿金景豹跟他走马换将,倒是极好的主意。”两个人这才绕着由旧路回到自己的帐篷。石铸将金景豹往地下一扔,派手下人看守着,自己歇了一歇,天已大亮。 此时彭中堂升座中军帐,庆将军、喜大人、高大人等及一干老少英雄都进帐参见,在两旁伺候。中堂说:“昨天我手下的四个差官被贼擒去,你等谁能破那贼人的五行烟火棍?”话犹未了,石铸上来说:“卑职在中堂大人台前请罪,只因昨夜卑职无令私自出营,潜入贼营,将为首之贼金景豹擒来,现在我帐篷捆着,请中堂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他给我带上来,我要讯问讯问他。”石铸立刻下去,叫人把金景豹抬到中军帐,将他口内的东西掏了出来。那贼人呕吐了半天,才换过这口气,抬头一看,见上面坐的是彭中堂。大人说:“你们金氏兄弟三人,不该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既请本部院赴会,却暗设刀兵,不想我命属于天,非你等所能暗算。”金景豹说:“这件事并非我等的主意,乃周百灵之主谋。他跟我哥哥是八拜之交,皆因官军营的人上八卦山闹得他家破人亡,我兄长才要给他报仇。今天我既被你们拿来,要杀要剐,任凭你等,如不杀我,我便回去劝我哥哥罢兵息战,把拿住官军营的几个人也给放了回来。”中堂说:“你说的倒也有理,无奈交兵之际,就凭你这话也难以凭信,留且带下去吧。” 大人立刻写了一封书信,派冯元志到番营投信,如将四个人送回来,即将金景豹放回;倘不愿意交换,便立刻开仗。冯元志立时拿着书信,带着弓箭出了大营。离番营切近,一声叫喊:“对面番营听真,现有中堂大人的书信,你等拿去。”说罢,一箭将书信射到番营。番兵捡了起来,即拿去回禀金景龙。金景龙展开书信一看,上面写的是:字请飞龙岛主得知:你我交兵,原为周百灵蛊惑是非,欲报一己私仇。昨日战将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四人被擒在帐下,料未丧生。我这里现已拿获金景豹,亦未遽杀。岛主见信,即亮队将我四将放还,我亦将金景豹送出,重整甲兵,再定胜负。专望回音。 金景龙因昨夜粮台被烧,再查三弟金景豹不见,料想必被官军营能人捉去,心中正在气忿,要跟官军决一胜负。这时见了书信,手足之情难已,便把周百灵请来说:“你来看,昨天夜里有官军营能人将我粮台烧了,又把我三弟拿去。今天来了书信,要走马换将,一个换四个,甚是便宜与他。兄台你想该当如何?”周百灵眼珠一转,说:“我有一计,能将三弟诓回,这四个人还不能叫他逃生。”金景龙一听,说:“兄长有何妙计?请说。”周百灵不慌不忙,如此如彼一说。不知究竟是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六回 通战书走马换将 摆阵势欲困英雄 话说周百灵说:“贤弟,既是他来信要求走马换将,兄长可列队把这四个人带到阵前,反绑二臂,等他把三弟放回,便用自行火龙镖,一镖一个,将他四人打死,这又何难?”金景龙一听,深以为有理,即吩咐亮队,叫蓝旗给彭中堂送信,就说走马换将,回头再跟彭大人斗阵。 金景龙把队伍列开,将这四个人绑好了,叫金景虎押着。 不多时,就听官军营响了三声号炮,固原提督高通海、宁夏总镇徐胜、副将马玉龙各带手下校尉,齐队列开。一看番兵旗幡招展,左边五千马队,右边五千马队,当中一万步队。正中三骑马上,北边是老道周百灵,骑着白马,当中是金景龙,南边是金景虎。中堂看了一看,旁边有高通海吩咐把金景豹绑了上来。手下人答应,即把金景豹带了上来。此时贼队也把赵文升等四个人绑了上来。高通海乃久经大敌之人,马玉龙又极其精明强干,都想到了贼人既然答应,唯恐其中有诈。马玉龙说:“我送金景豹出去。”立即跳下马来,带着宝剑来至队外,说:“对面番军人等听真,快把我们的人放了出来!”这时,金景龙已把自行火龙镖掏了出来,暗在手中擎着,他不敢早打,怕把他兄弟伤着。马玉龙瞧着这边的四个人,绳缚二臂正往外走。 两边的人都对着往前走去,刚到两军阵前,金景豹就往贼队里跑。金景龙急捏自行火龙镖,一溜火光,直奔赵文升等四人。 马玉龙看得真切,急喊说:“你四人快往旁闪!”四个人急往两旁一闪,金景龙一连发出三只,幸亏都未打着。马玉龙用宝剑将四个人的绳扣挑开,回归本队。 这时金景龙把令旗一摆,布成一个阵势,这俱是周百灵出的主意。马玉龙一看是一字长蛇阵,不以为奇。金景龙说:“这阵虽不足为奇,你敢带兵来打么?”马玉龙说:“这又何难,要打就打。”马玉龙回归本营,打算带着二百子弟兵出去打阵。 高通海说:“马大人千万不可,那周百灵必有诡计。”马玉龙说:“我已然应允打阵,焉有不去之理!勿论他变化些什么,我都认识。”高通海说:“我来给你了敌观阵。”邓飞雄说:“我看贼人这座阵势,约有五千人众。马贤弟!你二百人太少,你把我这七百人也带了去。”马玉龙说:“也好。”马前两个童儿,是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带队的是混海金鳌孙宝元、铁娃将姚猛。 马玉龙骑着火龙驹,手拿亮金蟠龙戟,瞧见贼人的阵头在北边,阵尾在南边,一催坐下马便闯进阵头。把守阵头的,乃是金景龙手下的大将白水都督马雄,手使浑铁枪,照定马玉龙分心就刺,马玉龙用蟠龙戟相迎。阵主金景虎站在高坡,把令旗一晃,就听里面金鼓大作,已变作了兔守三窟阵。马玉龙在马上一瞧,就知道阵势已变,要按一字长蛇阵去破,就得困在阵里。马玉龙精明强干,把马一带,往南就杀,南边人越来越多,往北杀去,北边人也越来越多,再找白水都督马雄,早已踪迹不见。马玉龙辨别方向,往东南方闯去,头前有两员骁将,挡住去路,都是身高八尺,一个使青铜槊,一个使锯翅狼牙棒,年在三旬以外,名叫何成、何勇,乃是金家坨管一百只船的大头目,在阵内各守汛地。马玉龙催马过来,二人各摆兵刃,挡住去路。马玉龙刚要动手,旁边有姚猛扑奔何成,孙宝元扑奔何勇,二人并不答话,走了三五个照面,姚猛一铁娃便把何成打死。何勇见兄长一死,心中一慌,也被孙宝元一杆打得脑浆迸裂。兵对兵,将对将,只杀得天昏地暗。此时天色渐晚,阵势已破,各自罢兵息战,回归本阵。 金景龙回到牛皮帐,与周百灵方才坐下,即有番兵禀报:“冯金龙、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西四路天王,俱各带兵竟自去了。”金景龙一听去了帮手,心中大大不快。东五路天王白起戈等早已走了,此时就剩下邓福伯、丁三郎两路兵马还在扎营,亦未出来打战。金景龙问周百灵道:“你看各路天王其心不一,俱皆回去了,如今就剩我们自己,焉能敌得官军?” 周百灵说:“不要紧,我告诉你一条妙计,得胜便罢,如不能得胜,可以退守飞龙岛。他纵然有千军万马,也不能飞进岛去。咱们在里面多设险地,不久他自然退兵,那时我兵兜着他的后队一杀,可以杀他个片甲不留。随后即可抢夺嘉峪关。就是不能抢关,也叫他闻名丧胆。兄弟,你可以放心,俱有我给你调遣。”事到如今,金景龙也无别法。当晚又合谋定计,商议军情,派人护守粮台,巡查前后营盘。 这且不提。单说马玉龙掌得胜鼓回营,赵文升等四人来见中堂请罪。大人说:“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你等下去歇息!”赵文升等四个人下来,大家齐给他们道了受惊。马玉龙又上前参见钦差大人,把今天打仗的情由,草草回明了大人。钦差说:“玉龙,你同高通海、徐胜去商量办理,大事都靠你三个人调度,如能将事情办妥,也算你等奇功一件。”马玉龙答应,转身下来,把众人聚齐,说:“功高莫过救驾,计毒莫过绝粮,昨夜已有千总赵老爷去到贼营,烧了粮台。今天有谁敢去刺杀金景龙?如能将贼人刺死,也算奇功一件。”众人听了,一个个默默无言,心中暗想:“探军如得意,不宜再往,昨天得手,今天番兵焉能不防?”众人俱未答言。马玉龙说:“众位既不敢去,待我亲身前往,你们下去歇息。” 马玉龙去意甚坚,千里独行侠邓飞雄、追风侠刘云二人也要同他一起前去。晚上马玉龙带湛卢宝剑,邓飞雄带红毛宝刀,刘云带家传的巨阙剑,三个人出了大营,天有二鼓,来到番营。 远远一看有人把守,灯火齐明,门下撒了毒蒺藜、绊马索,要由前营门是进不去的。三个人又绕着来到北边的牛皮帐篷,一听也有睡了的,也有没睡的,他们施展陆地飞腾之法,并无脚步之声,来到了中军大帐。只见里面灯烛辉煌,周百灵同金氏弟兄三个正在喝酒。马玉龙把后窗户舐破,往里一看,见摆着上等羊酒,就听周百灵说:“三位贤弟都是受我连累,只要言听计从,我定将官军杀个片甲不回。”马玉龙心中一想:如这三个贼人喝醉了,将他们拿住,金家坨大事可定。三位正在偷听,后面有人拍了马玉龙一下,有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七回 三侠同探番营寨 进兵暗取飞龙岛 话说马玉龙正在中军帐窃听,忽然在后面有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乃是景万春。马玉龙不敢说话,一同来到无人之处,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景万春说:“我从宁夏府来,已把我女儿安置在公馆对过的万德店,有亲随人等伺候,我便连夜赶了出来。来到这里,天已不早了。我看见你们三位出来,便一直跟随在后。我想,那金景龙是无谋之匹夫,顾前不顾后,大人此时回去调一只兵船,径奔金家坨,直捣他的巢穴,叫他前进无门,后退无路。贼人的粮草军装都在那里,并无重兵把守,巢穴一破,军无战心,他们将不战自乱。”马玉龙说:“这个主意甚好,但今天既到这里,且听他等议论些什么军情大事。” 说罢,他们又回到中军帐后窃听。那周百灵说:“众位贤弟,我那天袖占一课,彭中堂将有难临身。这座木羊阵,就能要他的命了。明天跟他等决一死战,勿论胜败,须赶紧退守飞龙岛。我想飞龙岛内空虚,倘若官军中的能人,由水路断了你我的归路,那可了不得了!”金景龙说:“明天跟他等决战,如能胜他更好,如不能胜,赶紧派我三弟回去把守飞龙岛。”岂料这一番话,又被马玉龙等窃听明白。马玉龙轻轻用手一拍,邓飞雄、刘云和景老英雄就同他撤身回归大营。立刻请提督高通海,派常清等带水师营的兵丁,坐沙天王的兵船去抢飞龙岛。 如能得了飞龙岛,不可伤人,只派众兵丁把守岛口,不准放金景龙回去。高通海、沙天王、常清三个人点头下去,暗暗齐队,偃旗息鼓,各起本部人马。那沙鸿天为前队,常清二路接应,高通海总督大队兵船,躲开金景龙的水师营,绕道径奔飞龙岛来。 这且不表。单说次日五鼓天明,官军营中鸣响了三声齐队炮。有探子来报:“官军营齐队!”金景龙吩咐赶紧知会他的两个兄弟,说胜败就在今天这一阵了。番兵队伍列开,左边五千马队,右边五千马队,十八员偏将齐跨坐骑。马玉龙这边是徐总镇押队。马玉龙说:“今天我要生擒他三个人。”这句话尚未说完,旁边有神拳太保曾天寿说:“大人请息雷霆之怒,这件功劳就让给卑职吧!”马玉龙说:“须要小心。”曾天寿本来十八般兵刃都拿得起来,又会五祖点穴拳,今天他要在人前夺尊,将手中刀一顺,来在两军阵前,照金景虎搂头就砍。金景虎往旁边一闪,说:“来者你是何人?通上姓名,休要这样粗鲁。” 曾天寿说:“小辈!你家老爷姓曾双名天寿,绰号人称神拳太保,跟随彭大人手下当差。”金景虎说:“小辈别走!”摆五行烟火棍搂头就打。曾天寿本来打算施展五祖点穴拳赢他,焉想贼人一摆棍,冒出来五色烟,他一闻见就翻身栽倒在地,被番兵用钩子钩了过去捆上。 神枪太保钱文华见内侄被捉,气往上冲,大骂贼人人面兽心,一抖手中枪蹿了过去,要跟贼人拚命。老英雄这条枪有神出鬼没之能,金景虎一看这位来者,真是威风凛凛,就知是一员上将,赶紧一摆五行烟火棍。钱文华见贼人的五色烟冒出来,情知厉害,赶紧往后一撤身,就听西边有人喊嚷:“钱老英雄闪开,待我来拿他。谅此无名小辈,也敢这样猖狂。”钱文华抬头一看,由西边绕着贼队跑出了一个人来。这来者非别,正是文雅先生张文彩。钱文华连忙说:“张先生由哪里来?”张文彩说:“我特意来破他这五行烟火棍,此时非讲话之际,你我少时再叙。” 张文彩伸手亮出宝剑,一指金景虎说:“小辈,你我较量三合。”金景虎并不认识他,说:“你是何人?”张文彩通了名姓,金景虎一摆五行烟火棍,就打出了五色烟来。张文彩鼻孔早有解药,闪身躲开,并未躺下。金景虎见五色烟火出来,张文彩并没有躺下,贼人一伏身,又是一扫堂棍打来。张文彩纵身躲开,往前一进步,施展点穴法,正点在金景虎肋下,贼人便翻身栽倒。张文彩将贼人生擒活捉,交与官军营的兵丁捆上,转过身去,又点名叫金景龙出来。金景龙刚要上前,金景豹大喊一声,说:“好小辈!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来拿你。”张文彩见他摆着飞镰大刀剁了下来,并不还手,只往旁边一闪。金景豹一偏身子,拦腰又砍,张文彩往后一撤身,贼人的刀又砍空了。张文彩往前一进身,往金景豹左肋上一掇,贼人翻身栽倒,张文彩过去把他捆上,扛回大营。金景龙一看兄弟两个俱被人拿了,气往上冲,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随带八卦乾坤掌,催马闯出本阵,一声喊嚷:“小辈别走,待我给咱两个兄弟报仇。” 金景龙来到两军阵前,耀武扬威。他仗着自行火龙镖,又有八卦乾坤掌,谅也不致失败。忽听背后一声喊嚷,说:“兵主快些回来,大事不好!”周百灵立刻一棒锣声,金景龙知道必有要紧的事,就说:“小辈在此少待,我队鸣金。”撤马回到本营,就见有探子报道:“大事不好,现有西路天王沙鸿天,带领固原提督高通海、凉州副将常清抢去了飞龙岛,杀伤无数番兵,请兵主早作准备。”金景龙一听,料想自己全家性命休矣!只得吩咐暂且鸣金收兵。 这边官军的队伍,焉能容他收兵。马玉龙一晃令旗,大队往前杀去,只杀得番兵七零八落。金景龙往下一败,带领残破人马,回到本营。金景龙说:“周兄长!这事该当如何?”周百灵说:“这事真假难辨,我去探听回来,咱们再作主意。”金景龙说:“也好。”原来周百灵因听说飞龙岛失守,见金景虎、金景豹被擒,他心中害怕,自己出了番营,坐一只小船竟自逃走了。金景龙等到日落,还不见他回来,又有探子报道:“沙鸿天、高通海带兵把守飞龙岛口,不放番兵出入,所有的战船俱被官兵抢去,把守的番兵尽皆归降。”金景龙一想:两个兄弟被获遭擒,皆因周百灵所起。到如今他不回来,也不知吉凶祸福?便赶紧把几个心腹战将聚集中军大帐,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二将军和三将军被擒。飞龙岛失守,皆因周百灵所起,他今天不该弃我而走。”吩咐手下大将神力将盖天雄说:“我写一封信,你径奔野吴山通天寨,去请万马巴得斯、万马巴得里、万马巴得泰,带领他合岛的兵将;再约请野马川大将、镇守西海三川都督盖天保,叫他等齐集人马,急速前来帮助我夺回飞龙岛,与官军决一死战。” 盖天雄接过书信,出了本营,叫小番备马,带着四个马牌子来到海岸,将马牵上船去,坐着一只浪里钻,带着十二个水手,一直扑奔野吴山。路过野马川,见了他哥哥盖天保说:“金氏兄弟与官军开仗,十路天王竟不辞而别,现在飞龙岛失守,金景豹等被擒,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盖天保一听,气往上冲,赶紧发火牌令箭齐集各路人马,要帮助金景龙夺取飞龙岛。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八回 盖天雄受困请救兵 野吴山进兵飞龙岛 话说三川都督盖天保听说这件事,不由怒从心上起,立刻拿火牌令箭,调他手下各路兵马。调齐了三万兵,收拾军装,预备战船,要离开野马川,径奔西海岸去见金景龙。又打发他兄弟奔野吴山,去请万马巴得斯。 野吴山这座海岛方圆有一百三十余里,跟飞龙岛不相往来,也是弟兄三个独霸一方,并不属十路天王所管。盖天雄来到野吴山的地界,有把守汛池的头目吴大力、副头目阎得勇,问明来历,便带着他上山回话。这山上是方圆十里地的一座山城,那万马巴得斯身高九尺以外,面如熟蟹盖,粗眉金眼,海下黄焦焦一部胡子,红绸子缠头,薄底靴子,在当中坐定。在他上首,坐着一人,面皮黑紫,也这样打扮,这是他兄弟万马巴得里。下首坐着一人,大脑袋,身高约有九尺,面似乌金纸,环眉大眼,蓝绸子缠头,一身青衣服,正是万马巴得察。亲弟兄三个独霸野吴山,山里出产些珠宝、牛羊,很是富余。万马巴得斯自称静海王,今天一见盖天雄来到,吩咐赶紧看座。万马巴得斯说:“贤弟从哪里来?有何公干?”盖天雄说:“奉我家大王之命,来请三位岛主,发全岛之兵,帮我家大王夺回飞龙岛。”万马巴得斯一听,问道:“你家大王的飞龙岛,被何人所占呢?”益天雄说:“你老人家不知道,提起这话,真是祸从天上来。只因我家大王有一个拜兄,家住八卦山周家寨,姓周名百灵,乃是东五路天王手下的丞相。此人足智多谋,他给白天王摆下一座木羊阵,现在白天王跟官军合约打赌,若是百日内破得此阵,情愿甘拜下风,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官军营访知木羊阵乃是周百灵所摆,有差官到八卦山去拿他,便逃至我们飞龙岛,叫我家大王给他报仇。我家大王定下了一计,请十路天王和钦差彭中堂赴会,打算把彭中堂拿下做押帐,叫官军甘拜下风,让出骆驼岭和嘉峪关来。不想被马玉龙保着彭中堂,闯出了重围。东五路天王白起戈、孟得海、万延龄三人也竟自回去,并不帮着打仗;西五路天王沙鸿天反倒帮着官军;冯金龙、霍四虎、杨得山、马得安四位天王见沙鸿天一反,也带兵各自去了。邓福伯、丁三郎见事情不好,撤队回转贺兰山。现在就剩我家大王在西海岸跟官军交战,二大王、三大王俱被官兵擒获了。沙鸿天又带固原提督高通海、凉州副将常清,抢占了飞龙岛。我家大王此时前进无门,后退无路,首尾不能相顾。周百灵声言探贼,已不辞而定。故此我家大王派我来请岛主,带合岛之兵,帮我家大王夺回飞龙岛。我路过野马川,又邀了我兄长三川都督盖天保,一同协力相助。”万马巴得斯闻听此言,心中暗想:“自己跟金景龙知己之交,不能不去。”便说:“你先回去吧,我这就起兵协力相助,随后就到。”立刻传令,调手下大小牌头。他手下有兵十万,留下了一半,叫万马巴得泰看家。他带着二十员上将,又调虎牙峪的大将龙飞雄为大元帅,挑选战船二百只,雄兵五万,由野吴山起身,一路上旗幡招展,浩浩荡荡,秋毫无犯。 这一日巡船来报:“要奔东北是金景龙扎营的地方,要奔飞龙岛得向正北。”万马巴得斯一声令下:“先抢飞龙岛!”前敌龙飞雄便带着大队,一直扑奔正北。正往前走,只见对面号炮惊天,旗幡招展,战船一字摆开,中间带兵的大将乃固原提督高通海,左边是凉州副将常清,手托浑铁点钢枪。龙飞雄吩咐列开队伍。高通海往前面一看,见龙飞雄身高九尺,头上红绸子缠头,手使锯翅飞镰大砍刀,面如紫玉,浓眉大眼,年有三十上下。原来沙鸿天带兵围困飞龙岛,将金景龙的家口拿住,不杀也不放,派手下看守着,只等拿住金景龙,再行商酌办理。 今天听到外面号炮惊天,有探子来报:“现有野吴山的万马氏弟兄,带兵来抢飞龙岛。”沙鸿天吩咐手下将官,各守汛地,严加防范,务须谨慎小心。外面高通海刚刚列队,就见对面龙飞雄站在船头,把刀一顺,叫官军营之人出战。 高通海手下的守备何成,年有四十以上,五品顶戴,一声喊嚷:“好贼徒!你竟敢前来送死,待你家何大老爷前来拿你。” 持枪照贼人分心就刺。龙飞雄并不答言,见枪刺来,用手中刀往外一崩,趁势搂头就砍,这一变招,顺水推舟,名曰仙人问路,拦腰一斩,可惜何成竟死在贼人手下。高通海旁边有一千总魏尽忠,手使一口春秋刀,打算要替何成报仇,跳过去并不答言,摆刀就砍,三五个照面,也被贼人劈为两段。高通海一看贼人甚是骁勇,自己心中甚是犹疑,有心过去跟敌人水战三合,一想穿着官服,须得换上水衣水靠。他本来足智多谋,就凭手中一口刀,屡次高升,官运甚旺。自己刚要过去,就听后面一声呐喊:“大人请放宽心,待末将前去拿他。”高通海抬头一看,乃是右营记名的守备吴长寿,手使三股烈焰托天叉,赶过去一声喊嚷,两条船一碰,抖叉分心就扎,几个照面,也被贼人所杀。 书要简短,官兵营连败数阵,这才怒恼了凉州副将常清,一摆手中浑铁点钢枪,驾船扑奔龙飞雄,抖丹田一声喊嚷:“好贼人!休要逞强!”论说龙飞雄在野吴山也算是五虎上将,今天跟常清一较量,三五个照面,就知道常清能为出众,自己得多加小心。两个人大战起来,杀得常清性起,施展开家传的五色断门枪,真有神出鬼没之能,招数一变,冷不防一枪竟将贼人刺死。番兵一阵大乱。万马巴得斯见招讨大元帅阵亡,他就急了,自己亲身催船过来,把队伍排开,往对面一看,见常清犹如半截黑塔一般。万马巴得斯手中使的是雁翅锏,水里使的是钩镰枪,用手一指,说:“对面黑汉!尔是何人?”常清说:“你家大人乃凉州副将镔铁塔常清是也,奉中堂之命,特意前来剿灭尔等叛逆之人。”万马巴得斯一听,气往上冲,心想:“自生人以来,威震四方,未曾遇见过敌手,今天见这黑汉却甚是雄壮。”便分咐手下擂鼓助阵。他一摆手中兵刃,要与常清大战,以决胜负。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十九回 周百灵复夺金家坨 双枪将大战沙天王 话说万马巴得斯传令手下战将,弓上弦,刀出鞘,四面围绕,不可放高通海逃走。他一摆兵刃,照定常清分心就刺。常清使手中浑铁点钢枪往外一崩,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常清杀得性起,把枪的招数施展开来,展眼之际,使了一个怪蟒钻窝,万马巴得斯用兵刃往外一磕,没有磕动,竟被刺透前胸,当时阵亡,倒在船头之上。番兵一阵大乱,万马巴得里上前一看,大吃一惊,心想兄长死了,我非得报仇不可,先叫人把死尸搭在后面,自己一声喊嚷,说:“小辈别走!”一摆手中四楞镔铁棍,搂头就打。两个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只听飞龙岛内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高通海回头一看,见飞龙岛内狼烟四起,沙鸿天带兵败下。有探子来报:“回禀高大人,大事不好,现在由那边山路上出来一队生力军,都是青绸子缠头,一身青,为首三员大将,打着飞虎帅字旗,一人手使一对双戟,与沙天王交战甚是骁勇,沙天王手下死了三员大将,飞龙岛、金家坨已经失守,沙天王败出了岛口。”高通海一听,知道事情不好,恐首尾受敌,吩咐探子再探,看是哪路兵马,再回来禀我知道。 书中交代:周百灵自那日见金景虎、金景豹被擒,只吓得惊魂千里,连夜逃到贺兰山来见白起戈。周百灵要求白天王发兵,白起戈说:“孤家已然跟官军订下打木羊阵之约,如百日内破了阵,我甘拜下风;他如破不了,那时就把嘉峪关外之地让出。我焉能出尔反尔,这件事我可不能依你。”周百灵碰了钉子,自己走了。出来站在山坡上,痴呆呆地发愣,心想如今已闹得家破人亡,自己又如何对得起金景龙?这时忽然想起一个地方来,何不径奔九龙山玄天寨,去找双戟大将菊文华,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叫菊天龙,一个叫菊天虎,手下有二十五员上将。自己想罢,拨头径奔九龙山而来。 这九龙山方圆有五六百里地,也属天王所管,有两万余兵。 那菊文华跟周百灵也是八拜之交,生死的弟兄。周百灵来到这里,往里一回禀,菊文华亲身迎接进去,两个人一叙离别之情。 菊文华问道:“贤弟,今天来此何干?”周百灵撩衣跪倒,说:“兄长!你要救我,我就起来;你若不救我,我就不起来。” 菊文华连忙用手相扶,说:“贤弟起来,你我知己交情,有话何不请说?”周百灵就把自己已往之事说了一遍。菊文华一听,说:“贤弟!你既说到这里,我给你发一万兵去搭救金景龙,只恐官军人马甚众,我去时也不能济事。贤弟有什么高妙主意,此去定准可以取胜?”周百灵说:“我有个主意,准可以取胜,咱们调齐了人马,给他个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用兵之道,讲究天时地利,只要兄长言听计从,我准可以把飞龙岛夺过来,我也对得起金景龙;如夺不了飞龙岛,我就无脸再见金氏弟兄了!”菊文华说:“好!”便吩咐手下把两位少山主请来。手下人答应,不多时就把菊天龙、菊天虎找来了。周百灵抬头一看,见菊天龙年有三十以外,黑紫脸膛,浓眉大眼;菊天虎是白净脸膛,细挑身材,俊品人物。两个人说:“周叔父!你老人家好。”菊文华说:“你周叔父今天来此,非为别故,只因飞龙岛失守,前来求救。我已把兵符令箭交与你叔父调遣,赶紧击鼓升帐,齐集诸将点名。”这里的大元帅姓施名标,外号人称镇海龙王,在水内使三截钩镰枪,在马上使长把紫金刀,手下还有十多员偏将,也都是武艺超群,个个用青绸子缠头,一身青。 他等上山来参见山主,大家都通了名,便叫镇海龙王施标为前部先锋,带领一万飞虎藤脾军,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左军先锋菊天龙、右军先锋菊天虎,各带三千兵。后队由周百灵统带九千兵,一共二万五千人。菊文华是在冯金龙手下统领三军,各处由他调遣,一万二千五百人为一军。今天拨两军去取飞龙岛,只留一军看家。 次日人马起身,离飞龙岛一百一十里地,周百灵便传令把人马扎定,派精明强干的探子,到飞龙岛去探访消息。这个探子回来禀道:“飞龙岛城外是沙鸿天带兵把守,水路是固原提督高通海。现有野吴山发来的人马,是万马巴得斯弟兄,尚未开仗。又有野马川镇守都督三川盖天保发来人马,与金景龙合兵一处,两下也未开仗。菊天龙、菊天虎把偏将、牙将调齐,周百灵吩咐再探,这才击鼓升帐,聚集诸将,对镇海龙王施标说:”这个机会甚巧,只等探子来报,要是野吴山、野马川与高通海交仗,那时咱们绕道进兵,由飞龙岛西北,走白云涧,搭木板桥过去,可以抢夺飞龙岛。“施标一听,这个主意甚好。 这天,果然探马来报:“万马巴得斯正与固原提督高通海开仗。”周百灵即吩咐兵分四路,头一路就是施标。大队到了摩云岭白云涧,依仗人多,山上的树木现成,立刻搭桥过去,绕过两道岭就是飞龙岛。这座城方圆有十余里,城门紧闭,外面是沙鸿天带兵把守。施标的大队刚一绕过树林,在西边把守汛地的是沙鸿天的大殿下沙文龙,忽见来了一队生力军,一看是九龙山来的人马,不容分说,他一摆兵刃就刺。施标用手中钩镰枪相迎,两个人大战了三四个照面。菊天龙、菊天虎赶来接应,沙文龙一看事情不好,自己兵微将少,难以抵敌,便带队往下败走。沙文虎刚要上前接应,却被沙文龙的败兵冲乱了队伍。周百灵督着大队一杀,不到两个时刻,便抢回飞龙岛,两下合兵,前去协助万马巴得斯。 周百灵抢回飞龙岛,将城门一开,见金景龙的家眷俱未损伤,里面府库粮仓一概没动,这才安置好了,派人把守岛口。 此时菊文华也赶到了,周百灵说:“若非兄长助我,焉能复夺飞龙岛?你我快合兵去助万马巴得斯,跟官兵交战。”立刻吩咐探子去探万马巴得斯跟高通海的胜负如何?工夫不大,探子回报:“固原提督高通海大获全胜,万马巴得斯阵亡,万马巴得里督队交锋,未分胜负。”周百灵赶紧吩咐菊天龙、菊天虎各带三千生力军,由镇海龙王施标督队前去,将高通海赶出西海岸。大汉常清正与万马巴得里杀得难解难分,忽听山坡上号炮惊天,无数人马闯出飞龙岛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回 花逢春进兵西海岸 马玉龙奋勇战敌人 话说高通海督队正与万马巴得里交战,见飞龙岛闯出无数人马,打着飞虎旗,这里队伍一乱,就同沙鸿天的兵船败出了西海岸。沙鸿天带着战船,扎在南岸。周百灵心中甚为喜悦,带兵防守飞龙岛。此时高通海便带着诸将回归官军营。 自那日两军阵前,张文彩先生擒了金景虎、金景豹,依着彭中堂、庆将军,就要把两个人杀了。马玉龙过去回禀大人:“不必杀他两个,留着大有用处。”大人说:“既然如是,把他两人先押起来。”这天,马玉龙列队,叫金景龙出来答话。金景龙骑马出来,怒气填胸,说:“马玉龙!我两个兄弟俱被你拿获,今天你我要分个强存弱死。”马玉龙说:“我与你素无冤仇,你要知时达变,趁此急速收兵,把周百灵送出来。你要隐藏周百灵,那时我把飞龙岛打破,把你等拿住,全都碎尸万段。还有一节,你若献出周百灵,我便把你兄弟放了回去。”金景龙说:“周百灵是我的拜兄,我既把飞龙岛失守,有死而已。” 说罢,跟马玉龙交战,未分胜负,天晚各自收兵。 这天金景龙正在愁闷,忽有探子来报:“现有野马川三川都督盖天保,带兵马来到。”盖天保见到金景龙,先叙寒温,然后就问军旅之事。金景龙把已往之事,如此如彼向盖天保述说一遍。盖天保气得拍案大嚷,说:“兄长请放心,小弟带兵前来,管保把官军营杀个片甲不回,给兄长夺回飞龙岛。”这天正要亮队开兵,忽有探子来报:“现有野吴山的万马巴得斯兄弟,统带四万余人马,率众至飞龙岛奋勇攻杀。”金景龙吩咐再探,心想:“如胜了便趁势去抢回飞龙岛,如败了就前去接应,这总算是请来的客兵。”探马走后,金景龙立刻把队伍点齐,刚要动身,又有探马来报:“现有周百灵不知请来哪家山寨的人马,已把飞龙岛夺了过来。”金景龙吩咐赶紧齐队,迎接周百灵、菊文华、万马巴得里,再派探子去探高通海败至何处扎营? 正说着话,只见周百灵坐着一只小船,同菊文华一起来到。 金景龙、盖天保带队迎接。周百灵一见就说:“金贤弟!自那日听说飞龙岛失守,我也没回来跟你商量,便去约请各路兵马,已将飞龙岛夺回,贤弟的家口并未损伤,所有府库仑廒一概未动。”金景龙一听,这才放心,彼此行礼。菊文华说:“明天我会会这个马玉龙,看他是何如人也?”众人说着话,来到金景龙营中落座。他这营一半扎在旱岸,一半却是水师营,紧临海水。众人一谈说,金景龙就问万马巴得里说:“大哥怎么还没来?莫非还在后面。”万马巴得里说:“我大哥业已阵亡了。” 金景龙一听,唉了一声说:“不知被何人所杀?”万马巴得里说:“我听说,是个使枪的黑脸大汉,还不知道名姓,我总要找到这个人,替我兄长报仇。”金景龙说:“明天跟官军开战,派周百灵、盖天雄带本队人马去把守飞龙岛,将菊天龙、菊天虎换来。”周百灵一听这个主意甚好,连夜坐船回飞龙岛去换菊天龙。次日早晨刚要齐队,有人禀报:“简寿童由黑风岛带着五百只船来到。”金景龙吩咐有请。 简寿童自周百灵事败之后,就去奔黑风岛一个知己的朋友那岛主姓花名逢春,外号人称闹海银龙,乃是西五路天王马得安手下的一员大将,手使月牙方便铲,水里使的狼牙剑。简寿童跟他是磕头兄弟,他手下有三千水鬼兵,都久经水战,能在水里呆几天。还有五百只炮船,操演的水炮,都是他按西洋的妙法,自己出的主意。简寿童跟他一说,花逢春很不愿意来帮助。后来听到金景龙跟官军交兵,被官军杀得大败,走投无路,简寿童甚为着急,苦苦求他快发救兵,花逢春不得已而为之,这才调了五万兵,五百只战船,回明了马得安,带领两员大将,来帮助金景龙跟官军营开仗。这天督队到了西海岸,金景龙早已得信,摆队迎接进来。金景龙说:“贤弟,你来得甚好,我这里正在用人之际,今天要跟官军营决一死战!”众人跟简寿童行礼已毕,金景龙这才把队伍调齐,旗幡招展,耀武扬威。 此时,彭中堂与马玉龙正在商议,必得战败了金景龙,交出周百灵,才能破那木羊阵。中堂大人说:“方才高通海来禀报,说周百灵约请九龙山的人马,抢去飞龙岛,金景龙又约来了野吴山、野马川的兵马,还有黑风岛的兵船,贼人合兵一处,今天我军要设法迎敌。”马玉龙说:“是。”立刻会同宁夏总镇徐胜,带领众家老少英雄战将,放了三声大炮,列开了队伍。 贼队由西边而来,两边把队伍各自扎住。金景龙今天手下有了雄兵猛将,他把钩镰枪一顺,指名要马玉龙出战。马玉龙把诸将点齐,只见贼队中出来一员大将,正是阔海龙王施标,来在两军阵前讨战。马玉龙打算亲身出去,忽听旁边有人喊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谅此无名小辈,何必大人前去,待我去拿他!” 马玉龙一看,乃是他拜兄邓飞雄,把手中红毛宝刀一顺,蹿出队外,喊道:“贼辈,你是何人?通上名来。”施标通上名姓,摆三截钩镰枪分心就刺。邓飞雄一闪,用红毛刀一迎,打算要把贼人的兵刃削断,焉想到施标也是久经大敌,急把钩镰枪撤回,两个人走了三五个照面,邓飞雄终于把贼人的三截钩镰枪削断,把施标吓得胆战心惊,往回就跑。邓飞雄往前奔去,贼人败回了本阵。万马巴得里一看,气往上冲,一摆手中燕翅镋,来到阵前,点名叫马玉龙出来。马玉龙刚要去到阵前迎战,旁边醉尉迟刘天雄一催坐下乌骓马,手执钢鞭,来到两军阵前,一声喊嚷:“贼人休要逞能,马大人焉能跟你这无名小卒动手,待我来拿你。”万马巴得里并不答话,两个人兵刃并举,大战十余合,不分胜负,真乃棋逢敌手。追风侠万里老刘云恐儿子受伤,自己摆兵刃赶至两军阵前,说:“天雄且闪在一旁,待我拿他。”万马巴得里见来了一位老英雄,苍头皓发,须眉皆白,忙问:“来者你是何人?”刘云通了名姓,两个人刚要交手,就听那边又是一声喊嚷,来了一位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一回 镔铁塔大获全胜 忠义侠夜劫番营 话说追风侠刘云正要与番将万马巴得里动手,只见正南上黑糊糊一片,过来了五百马队。为首一员大将,头戴青呢得胜盔,三品顶戴,身穿灰色单箭袖袍,肋下佩刀,薄底靴子,手使浑铁点钢枪,面似乌金纸,粗眉大眼。来者非别,正是凉州协镇镔铁塔常清。他同沙鸿天败出飞龙岛,便会同高通海在海岸扎营。高通海说:“你我失于防范,飞龙岛得而复失,只恐中堂大人见怪。”常清说:“用兵之道,胜败乃兵家常理,出兵开仗,谁也不能说准胜准败。先派探马去探探,在金景龙开仗之时,咱们去打个接应,只要把他战败,也算奇功一件。” 这天,常清正与高通海商议军机大事,有探子来报:“现有金景龙与九龙山、野吴山的人马会合一处,跟马大人开仗。” 高通海立刻吩咐齐队,留沙鸿天看守水师寨,不必前往;派常清为前敌,去给马大人打接应。常清带着五百马队,刚来到战场,见追风侠万里老刘云抖擞威风,正要与万马巴得里交战。 常清这才一声喊嚷,说:“老英雄,把这件功劳让与我吧!”老英雄不肯跟常清争功,往旁边一闪说:“既是常大人前来,我把这件功劳让给你吧。”常清并不答话,抖浑铁点钢枪分心就刺,万马巴得里摆燕翅镋相迎。两人一场大战,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常清杀得性起,假装败阵,往南就跑,贼人哪里肯舍,刚往前一赶,常清回马一枪,这是他家传的五虎断门枪,专于败中取胜,一个冷不防,竟将贼人万马巴得里刺于马下。他的两员副将,一个叫庞得利,一个叫周得勇,见主将阵亡,急出离本队,要给万马巴得里报仇,一个长柄月牙开山斧,一个使三股烈焰托天叉。这两个人出来的急,回去的快,庞得利被常清一枪杆打在脊背之上,周得勇腿上也着了一枪,俱各带伤败回。 金景龙一看,气往上冲,自己就要亲身出马。忽听旁边一声喊嚷:“大王休要动手,待末将前往。”金景龙回头一看,原来是菊天龙,连忙在马上欠身说:“菊少将军!须要小心。”菊天龙说:“无妨。”催马出了本队。常清一看贼队出来的这员将官,年有三十以外,手使双枪,头上青绸子包头,薄底靴子,在马上倒有点雄壮之气。常清有些爱慕之意,便用手中浑铁点钢枪一指,说:“小辈!你要知时达务,趁早马前归顺,你家大人枪下留情,如若不然,叫你枪下做鬼,死无葬身之地。” 菊天龙说:“你要赢得我的手中枪,我就归降于你,着赢不得我,今天休想逃命!”常清说:“好,撒马过来!”一抖手中浑铁点钢枪,怪蟒钻窝,金鸡乱点头,照定贼人分心就刺。菊天龙将双枪往上一崩,二人战了数十合。忽然西北上阴云密布,雷雨交加,双方各自罢兵息战。 马玉龙收兵回来,同高通海面见中堂大人。马玉龙说:“今天贼人必不防范,用兵之道,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今值雷雨大作,贼人料必大意,晚上如去偷营劫寨,管保杀他片甲不回。”立刻传令,派常清帮着沙鸿天水战,劫杀贼队;派总镇徐胜、副将刘芳为前敌,各带战将八员;提督高通海作为后路;马玉龙自统大军。顷刻间,人马径奔番营而去。天有四鼓时,雨过云散,满天星斗。番兵正在熟睡,官兵左边放火,右边呐喊,只杀得番兵七零八落,官兵大获全胜。金景龙带着败兵奔回飞龙岛,半路上正遇沙鸿天兵船,又被劫杀一阵。三川都督盖天保的前敌战船都被烧了,人马死者不计其数。盖天保带着败残兵船,竟自逃走。金景龙败进飞龙岛,官兵战船四面围上。菊家父子一见事情不好,也带着自己的兵队,并不管金景龙胜败输赢,竟自走了,这些番兵都是打胜不打败。 天光大亮,金景龙放声大哭,说:“这一败涂地,该当如何?”周百灵说:“贤弟不要悲伤,此事皆因我一人所起,才闹得这般景况。我再去搬请几路人马来,就凭我三寸不烂之舌,我到大西洋去,约请了人马来,再报这一败之仇,贤弟你要耐心死守!”此时就是花逢春、简寿童没走。金景龙说:“我两个兄弟已经被官军营所拿,我非死不可。”简寿童说:“不要紧,前者不是还拿住他们一人,如今只要再拿住他一人,换回二位岛主,未为不可。今晚我同兄台去偷营劫寨,这一阵要是得胜,咱们还可重整军威,如不得胜再说。”金景龙一听,也只好如此,赶紧派出探子去探。 此时官军营的兵都在海岸扎营,沙鸿天在飞龙岛的正南山下扎下了水师连营,足有八里地,有常清跟他在一处。探子探得明白,金景龙便吩咐留下盖天雄看家,带着花逢春、简寿童,也是分三路进兵,花逢春为左军,简寿童为右军,金景龙督着大队,共有两万人马,顺着山坡下来。先叫探子去探,探子回禀说:“现在官军营犒赏三军,正吃得胜酒,彭中堂也在中军帐喝酒,营里更号不鸣,兵无纪律。”金景龙说:“这可是该我成功。”自己催马往前,来到官军营营门一看,并无人巡更走号,便往里一闯,来到中军帐,远远看见彭中堂正端坐喝酒,自己想着过去将彭中堂结果性命,不料往前一催马,竟连人带马坠落陷坑。简寿童、花逢春一听官军营人声呐喊,金景龙失事,赶紧将后队改作前队,就要逃走。忽然号炮惊天,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昼。为首两员大将挡住去路,左边是那总镇大人徐胜,右边是副将马玉龙,一声喝道:“贼将哪里走?等候你们已有多时。”简寿童不敢交战,督队往外就走。 花逢春摆手中春秋刀,跟马玉龙大战了三四十合。官兵越围越多,花逢春见事不好,拨头往外闯出重围,也真算得是一位勇将。马玉龙不肯赶尽杀绝,叫他逃命去了。 马玉龙收兵,进了中军帐,早有刘得猛、刘得勇绑着金景龙听候命下。此时天光已然大亮,马玉龙这才请示钦差大人。 彭中堂升了中军帐,吩咐把金景龙押上中军帐来。贼人怒目横眉,并不下跪。两旁众差官喊嚷:“贼人大胆,既已被擒,还敢这样目无法纪。”中堂说:“金景龙,本部院有哪样亏负于你?你要设这狠毒之计来谋害我!”金景龙低头不语,大人吩咐把他推出砍了。忽听有人一声喊嚷:“刀下留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二回 金景龙失机被获 李七侯得遇英雄 话说钦差大人要斩金景龙,旁边有人喊刀下留人!抬头一看,正是马玉龙。大人说:“马玉龙,你还给他讲情么?似此叛逆之贼,早就该杀,你为何拦阻?”马玉龙说:“大人暂息雷霆之怒,论贼人本当斩首,因想到当初孔明兵定南蛮之时,七擒七纵,使南蛮永不复反,现在他在这边外之地,中堂杀了他,无非碾蝼蚁一般,如施恩放了,他必知恩感德。”大人一所,说:“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马玉龙说:“大人可以放他,摆酒筵恩礼相待。他还拿住咱们的曾天寿,现在他营中,再说这人性情刚暴直率,如以恩礼招待,他定知恩报德!要不然,刀割脖子,他也不怕。”大人说:“既然如此,把他推了回来。”两旁人一声答应,把金景龙推了回来。大人说:“金景龙!方才我跟你说话,你一言不发,本应将你斩首,奈你是个粗鲁之人,听人蛊惑,妄动干戈,伤害生灵,自己才闹得家破人亡。”大人吩咐把金景虎、金景豹也带上来,说:“我今天一并把你等放走,要打仗也在你,若再拿住,可就不能放了。” 两旁把绑绳解开,三个人一齐跪倒行礼,说:“大人这番恩施格外,我兄弟实深感念,从此回转金家坨,再不进兵。”大人又吩咐把他等的马匹和东西,一概还给他们。 金景龙弟兄三个这才告辞,出离了官军营,来到海岸。走在道路上,金景虎说:“大哥,你我受了周百灵的蛊惑,咱们原来跟彭中堂无冤无仇,俱都是周百灵一人之过。你我回去,把曾天寿放了,从此罢兵息战,你我都是死而复生的人。”弟兄三人坐船回到飞龙岛,先到里面把曾天寿放出来,也是优礼相待,派一只小船将他送回官军营。简寿童、花逢春两人给金景龙道了受惊。金景龙说:“我弟兄受周百灵一时蛊惑,约请各路兵马,跟官军为仇,闹得一败涂地,我弟兄俱皆被擒。幸彭大人有好生之德,不忍杀害,把我弟兄放回,你等也各带人马回去吧,不必给我助威,我也不再打仗了。我给彭大人写一个告罪的禀帖,再写降书降表,送马五百匹和羊皮货币实物,着盖天雄送去,从此罢兵息战,只求彭大人施恩,那彭中堂真是忠心为国为民之人。”便把所有礼物交盖天雄送到彭中堂大营。彭中堂把礼物留下,款待盖天雄。又打发差官去见金景龙,跟他要周百灵。金景龙立刻给彭中堂回信,说:“周百灵已经由我这里逃走,不知去向。”彭中堂便把大队人马撤回宁夏府,派人各处寻找周百灵;又出下赏格:如有人拿获者,赏银千两,如兵丁拿获者,还要保他升官。手下各差官分头去各处探访消息,中堂大人暂时就在嘉峪关扎营。 这天马玉龙正在中军帐闷坐,心中甚为着急,如拿不着周百灵,这座木羊阵就不能破,虽有众老少英雄,也是无法。只见由外面进来一人,正是老英雄景万春。马玉龙一见,心中甚为喜悦,说:“你老人家从哪里来?到此何干?”景万春说:“我有一件事来见大人。”马玉龙说:“老英雄有话请讲,今天晚间我也无事。”景万春说:“我来见大人,就为了周百灵,他这一走,必是远遁他方,到各处蛊惑人心,还恐刀兵再起。大人可以回禀中堂,不要传令拿他,就说中堂已赦了他的罪,一概不究,大约他听见这个信,也就敢出头显露了。然后派人访查他的下落,准知他在哪里,再动手拿他,岂不伸手可得。这时节传令拿他,必然打草惊蛇?”马玉龙一听这话,甚为有理,便说:“老英雄所论甚善,明天我就去回禀中堂大人。”景万春便回归自己的帐篷。 次日,马玉龙把这话回禀了中堂大人。大人沉吟半晌,立刻传令,俱照马玉龙所说的办理。暗派追风侠刘云、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出去访查周百灵的下落。又派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带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出去密访。马玉龙同金眼雕和伍氏三雄,带着邱明月、孙宝元、姚猛这八个人也一起出去。碧眼金蝉石铸,同武国兴、纪逢春、孔寿、赵勇、胜官保、冯元志、赵友义这八个人又是一起。大家分四路出去寻访。公馆有陈山、周玉祥、苏永禄、李佩、苏小山、李福有、李福长、小太保钱玉、小白猿窦福春等看家。 单说石铸等八个人出了嘉峪关。石铸自己一想:“要访查此事,总在村庄镇店,人烟稠密之处。”便径奔西北而去。走出有六十里之遥,来到一座荒山野岭,抬头一看,树木森森,上面有一座古庙。石铸心中忽然一动:“那周百灵如要隐藏,想必就在山里,若非庙宇便是石洞这些避人之处,都是轻易没人能到的所在。”这才同着众人,顺山坡径奔这座庙来。到了切近一看,原来这座庙叫玉清观,东西角门俱都关闭着。石铸上前叩门,等的工夫甚大,才见里面出来一个道童,把门一开,说:“你们几位找谁?”石铸说:“我们来拜访拜访庙主,当家的在家否?”道童说:“现在庙里,你们几位贵姓?从哪里来。” 石铸说:“我姓石,我们从嘉峪关而来,你们庙主姓什么?” 道童说:“我师父姓李,我有一个师兄,这庙里就是我们师徒三个。”石铸同着众人往里就走,进了头层大殿西边的一座角门,在院里有些假山石,绕过这院,是北房三间,东西配房各三间。童儿头前领路,一掀帘子,说:“师父,有几位施主前来拜访。”只听里面一声无量佛,石铸一瞧这个老道,就知是绿林中人,身高八尺,头戴青布九梁道冠,身穿蓝绸道袍,白袜云鞋,面皮微白,眉分八彩,目如朗星,海下花白胡须,看那样子很是神清气爽,潇洒自然。他向众人打一稽首让座,见众人高矮不等,说话口音也有江南的,也有直隶的,就一一问了姓名。童儿随即献上茶来。 石铸听这老道说话,是直隶顺天的口音,便问道:“仙长说话是直隶口音,因何来到这里出家?”老道说:“我也是因为一口气,看破了世事,故此来到这里出家。我是顺天府三河县人,姓李,江湖中有个白马李七侯,那就是我。”石铸说:“当年彭大人做三河县,后来三到白马李新庄请阁下,保着去上河南巡抚任的就是尊驾?”李七侯说:“正是,我因为跟玉面虎张耀宗赌气,这才出家。”石铸说:“提将起来,原来是前辈老英雄,我姓石名铸,绰号人称碧眼金蝉,我等俱都跟彭中堂当差,因为木羊阵的事,出来访拿周百灵。”李七侯说:“你们要问周百灵,还真问着了,听我慢慢说来。”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三回 刘云闻歌访隐士 鸿年泄机献阵图 话说碧眼金蝉石铸一听这老道原来是白马李七侯,当初也跟彭大人当过差的,这才把跟大人西下查办,怎么合约打木羊阵,今天分四路出来寻找周百灵的话,从头至尾对李七侯一说。 李七侯一听,说:“原来你们几位老爷是出来找周百灵的,要早来一日就好了。周百灵跟我相好,今天早起才打我这里走的。他因为金家坨金景龙大败,就上西五路天王那里去求救兵,被马天王把他威吓出来,说他搬弄是非,他去见霍四虎,霍四虎也未应允。到了九截山,那里有个八卦玄天寨,老英雄姓郑名魁,别号人称通天大王,善晓奇门遁甲,能呼风唤雨,拘神遣将。这位郑老英雄原本是他师叔,能为艺业,又比周百灵胜强百倍,也未应允于他,因此才上我这里来。我也劝了他半天,无奈良言难劝傲性人,他今天一早走了。我问他上哪里去,他说要上大西洋搬来人马,再为报仇,如不能搬了兵来,也就死在山林海岛,永不见人。你们几位要早来一天,也就赶上他了。” 石铸说:“原来如是,我们也不必找他了,现在就回嘉峪关,把这件事回禀中堂大人。”李七侯说:“众位来到我这里,荒山野岭,无以为敬,庙中有现成的素斋,众位可以吃点。”石铸等人走乏了,也觉着有点饿,便说:“既是道兄赏饭,我等叨扰。” 李七候立刻吩咐童儿备办素斋,石铸等人在这里吃完了饭,天色已然平西。石铸说:“今天也不能走了,咱们盘桓一日吧。” 李七侯说:“好。”众人便闲坐谈心。李七侯提起了当年怎么出世,捉拿左青龙,后来左青龙怎么搬弄人情,大人丢官,黄三太指镖借银,镖打窦二墩,群雄大聚会之事。石铸一听,说:“提起来,这都是当年的老英雄,我自学艺,就知道你的能为压倒群雄。赶到我盗玉马出世,真是能人辈出,从此再不敢自高自傲。跟大人当差后,到四处一看,更有强胜我百倍的能人。” 李七侯说:“我跟你打听一个人,姓张名耀宗,绰号人称玉面虎,他三探画春园,五探剑峰山,捉拿活阎王焦振远,这个人还跟大人当差么?”石铸说:“这个人现已得了大同总镇。”李七侯说:“罢了,当初我跟大人当差时节,他刚出来,现在竟得了这么大的官位。”大家谈了一回话,也就安歇了。次日早晨起来,石铸众人告辞,李七侯送出庙门说:“石铸贤弟,我嘱咐你们众位一件事,见了大人,千万不要提起见着我,只恐大人派人再来找我。”石铸说:“是。”众人知道周百灵去了大西洋,不能找了,也只好回归公馆。刚到嘉峪关公馆,听差人说:“石老爷,你们众位回来了。”石铸说:“回来了。”听差人说:“昨日你们众位走后,有追风侠刘云老英雄请了一位大能人来,管保能破那木羊阵,就等你们众位回来。” 书中交代,追风侠刘云老英雄带四位英雄出去,一直走到日色西沉,眼前俱是高山峻岭,绕过山湾,忽然听到山坡上有人击剑作歌。老英雄刘云侧耳一听,有人正口占一诗,说:怀抱凌云志,万丈英豪气。 田野埋麒麟,良禽困羽衣。 蛟龙逢浅水,反被鱼虾戏。 平生运未通,未遇真明帝。 刘云抬头一看,见这人有三十以外年纪,连忙赶奔上前行礼,说:“这位兄台贵姓大名?”那人见刘云是一位年迈的长者,精神百倍,后面跟了四位英雄,都是虎背熊腰,品貌不俗,不禁大吃一惊,说:“方才我一时烦闷,偶唱狂歌,不想惊动了众位贵客,此地不是讲话之所,请到寒舍一叙。”刘云一听,说:“好,尊府在哪里?”此人用手一指,见正西绿荫深处,树木森森,黑暗暗地似有一处人家。众人往前来至切近一看,路北有一大门,门口有几株垂杨柳,甚是清雅。那人举手往里一让,见这院中是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南倒厅五间,后面套着还有院子。这里有四个童儿伺候。众人来到北上房一看,见屋中满架书籍,这才落座。刘云说:“还未领教贵姓。” 这位说:“小可姓郑,名叫鸿年,有个外号叫知机子,未领教众位贵姓,来此何干?”刘云通了名姓,又用手一指说:“那位是钱文华,那位是曾天寿,那位是姚广寿,那位是魏国安。 我等在彭中堂手下当差,奉了大人谕,出来寻找一个人,路过宝庄,得遇阁下,也是三生有幸。“郑鸿年一看说:”原来是众位老爷,我久已仰慕这位彭中堂,乃是忠心为国为民之人。“ 钱文华说:“不错,要论这位彭大人,可称得忠心赤胆,乃一时名儒,作事正大光明,现在正跟飞龙岛金景龙交兵。”接着就把拿周百灵的话,从头至尾一说。郑鸿年说:“这座木羊阵怎么这样厉害,可有人去过没有?”刘云说:“虽然有人去过,可是几位都碰了钉子回来,未能将阵破了,还死了一位差官,有一位副将刘大人也受了伤。”郑鸿年哈哈一笑,说:“实不相瞒,我就知道木羊阵必要伤几个人。当初周百灵摆阵的时节,我父亲还在世,就把阵图留下,说有朝一日,官军要来破此阵,叫我出去献上阵图,也可得一官半职。只因不肯轻易前往,这才因循至今。现在幸遇众位,也是天缘凑巧,明天我就同众位到嘉峪关,见中堂献出阵图,然后带领众位前去破阵。”刘云等人一听,真如旱苗得雨,心中甚为喜悦,说:“郑庄主,何必明天再去,此地离嘉峪关不远,你我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岂不展眼就到。”郑鸿年一听这话有理,赶紧回到自己屋中,把应用的东西打在包裹之内,又把老家人叫过来,嘱咐他好生照料家务。这才去到后面,到老太太跟前告辞,说他同众位差官要去嘉峪关。他把诸事办完,便与众人一同起身。天至黄昏时候,来到了嘉峪关。刘云叫魏国安、钱文华等四人陪着郑鸿年,先到差官房落座,他这才进里面来回禀大人。 中堂此时尚未睡觉,问道:“刘老英雄来此何干?旁边看座。”刘云说:“在大人台前,民子怎敢落座?”大人说:“坐下也好谈话,不要拘束。”刘云方才落座,有问立答。大人问:“刘老英雄有何话讲?”刘云说:“奉大人堂谕,同四位差官出去访查周百灵,走到浮牛山,得遇郑鸿年,他父亲原是一位隐士,家中现有木羊阵图。”中堂说:“原来如此,快把他请了进来。”刘云答应,出来把知机子请了进来,一见大人,便把阵图献出,这就要同众英雄去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四回 追刺客巧得真消息 欧阳德三打木羊阵 话说彭大人把郑鸿年请了进来,见此人身高六尺以外,面如白玉,二目有神,唇似涂脂,头戴新纬帽,身穿蓝宁绸箭袖袍,薄底官靴,恭恭敬敬地给大人行礼。大人说:“你叫郑鸿年?”郑鸿年说:“是。”大人说:“你原籍是哪里人?”郑鸿年说:“民子原籍是河南汝州人。”大人吩咐旁边看座。郑鸿年说:“大人在此,民子不敢落座。”大人说:“坐下好讲话,不要拘束。”郑鸿年告了座。大人说:“你由何处得来的木羊阵图?” 郑鸿年说:“回禀中堂大人,民子父亲在世时,在西洋受过异人的传授,能知天文地理和各样的削器埋伏。后来隐居在此地,山后山前也有些果木树,自己就跟父亲念了些算学书。周百灵跟父亲交友,他的能为是跟我父亲练的。他从前投过师,没学好,我父亲收他做一个徒弟,在我家整整住了三年。后来他保了金枪天王白起戈,白天王待他如同上宾,又让他做了宰相。白天王在四绝山摆木羊阵,请我父亲去看地理,他接着天干地支,二十八宿置造。我父亲回来时,就画了一张阵图交给我,叫我收存,说将来这座木羊阵,必要难住多少英雄,叫我把阵图献出,也是自己的出头之日。我见众位差官去访拿周百灵,就知道大人在此住扎,故此斗胆来见大人。今已带来了阵图,请大人过目。”中堂接过阵图,一看上面俱是蝇头小字,也看不清楚,这才吩咐把阵图拿下去,叫众差官大家看个明白,再禀我知道。众人点头拿了下去,一起围住观看,有明白的,也有不明白的。大家先摆酒款待郑鸿年,天晚各自安歇。 次日早晨起来,大家用完早膳,复又拿出阵图来一起参悟。 郑鸿年说:“当初我父亲说过,我如前去破阵,非得有宝刀宝剑不可。”这时石铸等人回来,众人给他向郑鸿年引见了,彼此见礼。石铸顾不得先去见大人,也来到近前,一看阵图上分为四面,故名四绝山。四门按先天八卦,乾南坤北,离东坎西。 一进阵门是八字锦连环道,脚下有翻板,非得脚踏万字势,才能进去驻足。此阵不可由上面蹿,上面都是冲天毒药弩,每十枝药弩中夹一枝滚白蜡汁五毒枪,打在人身上,毒气归心,准死无疑。进了头道门,一看是平川之地,掉下去却有脏坑、净坑、梅花坑。从东门进去,洞内有一条木龙,人要踏在削器上,这木龙就会出来,从两只眼中射出弩箭,从口里喷出滚白蜡汁五毒水来。西门瞧着是平川之地,进去脚踏削器,即出来一只大虎,从肚内喷出一股火烟,人要闻见就没命,两只眼也是两枝火箭。南边头道门里,有十二个猿猴,都是藤子做的,有走线,每个猿猴嘴里有一只金星毒药枪,喷在人身上肉就烂。一进阵,头一排是木羊,分金木水火土五行,人要碰上准死。过了木羊,里面是五道门,分五方五地,各门有五行人,各按方位,也有铜铸的、也有铁打的、也有藤做的,手是钢爪,千万别叫他抱住,每一个身上都有七十二枝弩箭。进了这第二道门,瞧着也是平川之地,当中有一座楼,楼外四面有二十八宿的神像,是拿金银铜铁锡做的,每个都有削器。当中这座楼名叫“中正楼”,乃是木羊阵的阵眼。那里头有藤梯,一进楼门,上有一道铁梁,砸下来能把人砸成泥酱。要是上梯子,到了半截,又会落下来两道铁闸板把人闸住。楼上头的天花板,安有十八个浑天球的铜罩子,不知道的,那铜罩子就会把人罩在当中。 这座楼的厉害,里面的削器埋伏,阵图上俱注写的明明白白。 大众看罢阵图,只等忠义侠马玉龙回来,再为商酌办理。 这天马玉龙同金眼雕回来,众人提说已经得了木羊阵图。 马玉龙一听,心中甚为喜悦。金眼雕说:“好,我等出去两天,各处都访到了,并无下落。”原来,邱老英雄本是直肠汉子,性情最急,出去两天寻找不着,他便连嚷带骂。马玉龙一边劝解,说:“咱们找不着周百灵,也得设法破阵。”故此这才回来。他们听说有了阵图,金眼雕就说:“师弟!你去瞧瞧阵图,我也不认得字,你等前去破阵时,我来看家。”马玉龙正要过去看阵图,忽然间听到房上瓦檐一响。众人抬头一看,却是欧阳德来了。他头戴棉僧帽,身穿破衲衣,白袜僧鞋,左手拿铁烟袋,右手拿一把刀,跳下来一声喊嚷:“咳!我非把赃官脑袋带了走。”众人一愣,心想:“欧阳德怎么反了?”徐胜是他师弟,连忙问师兄所因何故?欧阳德并不答言,用刀见人就砍,正要奔上房行刺,金眼雕过去一脚把刀踢飞。欧阳德拿烟袋乱打,金眼雕便跟他来夺烟袋,把那烟袋也夺弯了。欧阳德翻身上房,竟自逃走。 众人说:“这可实在奇怪,欧阳德他不能反。”大众正在纳闷,外面邓飞雄、段文龙、赵文升、刘得勇等人回来了。刚一进来,邓飞雄说:“众位辛苦。”马玉龙说:“兄长回来了,这两天出去,可遇见什么事没有?”邓飞雄说:“我们昨天路遇小方朔欧阳德,他说是由枇杷山来,问了问大人这里的事情,我对他说了个大概。他说也不用去找周百灵,他去破木羊阵,定规今天在公馆相见,故我们先回来等他。你们众位乱什么呢?” 马玉龙说:“你还提欧阳德,方才他拿着一把刀反了,要来杀大人,我等已把他赶走。”邓飞雄说:“不能吧,欧阳德昨天见我们时还有情有理的,今天怎么就会造反?这事其中定有情节。” 马玉龙正与邓飞雄谈话,就听公馆门口有人答话,说:“唔呀! 众位辛苦,我要见中堂大人。“众人一看,由外面进来的还是和尚欧阳德,大家俱都一愣。 书中交代,欧阳德去朝了一次昆仑山,那时节大人正大战金家坨。他打昆仑山回头,走到青阳驿,正遇邓飞雄等五人。 众人忙上前行礼,欧阳德答礼相还,说:“唔呀!众位从哪里来?”邓飞雄说:“了不得了!”就把周百灵怎么搬弄是非,开兵打仗的事从头至尾一说。欧阳德说:“原来如是,不要紧,我在昆仑受过异人传授,我破这木羊阵去。”要论欧阳德这身功夫,乃是红莲长老亲自传的,软功夫也已到了家,真是骨软如绵。达摩老祖易筋经,长拳短打,刀枪棍棒,他都无一不能。 欧阳德要施展能为,到四绝山去破木羊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五回 欧阳德公馆见钦差 马玉龙施勇捉刺客 话说欧阳德来到四绝山,只见对面金鼓大作。那山口是坐东向西,外头有两座营盘,里面也有两座营盘,俱有值宿的番兵。欧阳德刚往前一走,便有番兵上前拦阻,说:“和尚!你是做什么的?”欧阳德说:“我是来打木羊阵的。”番兵说:“你既来打木羊阵,先去挂号,见见我们洞主。”欧阳德说:“既然如是,快把你们洞主请了出来我见见。”番兵进去的工夫不大,就听哗啦一响,众番兵都齐队在两旁侍立。欧阳德看见出来的这人:头戴翠蓝色软巾,身穿宝蓝箭袖袍,足登牛皮战靴,肋下佩着宝剑。此人正是金邦洞主,来到外面说:“和尚,你把名字留下吧!你要打木羊阵,我们也不拦阻你。”和尚说:“我叫欧阳德。”说了名姓,来到木羊阵的西门,一看门上有绿油金钉,用手一点,双门分开。欧阳德刚要进去,才忽然想到:“我又没有宝刀宝剑,这件事我太粗鲁了,莫若到公馆去请马玉龙带他的湛卢剑来,再请上邓飞雄,他也有红毛宝刀,大家一同来破木羊阵。”自己想罢,未敢进阵,这才离开四绝山,径奔宁夏府。 刚来到嘉峪关,就听说钦差大人的公馆现在这里。他来到公馆,自己说着辛苦辛苦,迈步就往里走。大众说:“又来了,拿呀!”这一乱,欧阳德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众人上前,不容分说,七手八脚就把欧阳德给捆了。欧阳德急对众人说:“晤呀!你们这些东西要反,难道不认得我么?”众人带他来见大人,大人气往上冲,说:“欧阳德!本阁哪一样亏负你,你胆敢前来行刺!”欧阳德一听,脸上都气得改了颜色,说:“唔呀!我怎么敢来行刺?”大人也是不容分说,吩咐把他绑出去砍了!手下人答应,往外就推。大众虽是跟他相好,在旁边也不敢答言,只好袖手旁观。这时,宁夏总镇徐胜因是欧阳德的师弟,眼瞧着欧阳德气得两眼都直了,自己也说不上什么话来。旁边有金眼雕看得明白,便上前说:“刀下留人,其中定有情节。”众人说:“什么情节?”金眼雕说:“方才来行刺的那人,我过去夺他的铁烟袋时,已把烟袋夺弯了,他这烟袋未弯,想是两个人。” 金眼雕进去跟中堂大人说了,中堂一想,便吩咐把欧阳德推了回来。欧阳德上来,还气得两眼发直,说不上话来。金眼雕说:“把他先带到我那屋里去。”大众随着来到邱成屋中。金眼雕说:“欧阳贤弟,你莫非疯了?”过了半天,欧阳德这才换过气来,“唔呀”一声,说:“坑了我,害了我,要了吾的命哉!我欧阳德自做人以来,在外面替天行道,没做过无礼之事,今天大人为什么要杀吾?”金眼雕说:“你方才来公馆拿刀行刺,是为什么?”欧阳德说:“没有,吾焉能做这件事。”金眼雕便把方才的事对欧阳德说:“我等正在商量破木羊阵,来了一个人,跟你一个样,也是这样打扮,拿着铁烟袋,用刀要杀大人。我等一拦,他拿刀乱砍,我把烟袋夺弯了,才把他赶走。 大家正在议论这回事,你就来了。”欧阳德说:“唔呀!不是吾。” 金眼雕说:“要不是你,咱们可得拿住这个人,我想你也不能做出这事。”欧阳德说:“吾总得找这个混帐东西去,我是由昆仑山朝山回头,遇见一个老比丘僧跟我议论玄机。我请问他木羊阵的事情,他草草对我谈了谈。我灵机一动,就想前去破阵。 到四绝山木羊阵一看,我满心想:把阵破了,回来告诉你们,也未必能信我,故此来公馆请众位同去破阵。刚到这里,你们就把我捆上了。大人不念旧日之交,也要杀我,我憋了这口闷气,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金眼雕说:“现在木羊阵图已经得到了。”欧阳德说:“唔呀!阵图在哪里?”金服雕说:“现在来了一个郑鸿年,是他献的阵图。我们正商量去破木羊阵,你来了甚好。”欧阳德说:“我要去找这个刺客,他给我惹下祸来,我找到必将他杀死,这个人是什么样子?”金眼雕说:“同你一样,也是你这样打扮,说话也唔呀唔呀的,连我都认不出来。”欧阳德说:“我见见大人,我要去访他。”金眼雕说:“依我之见,你且不必访他去,你先见见大人,帮着破了木羊阵,然后再去拿他也不为晚。” 欧阳德说:“我看这个阵图,虽然写着哪里有削器,哪里有埋伏,却没写怎么破法,如何才能破得了?这木羊阵厉害无比,总要访查那布阵之人,方能破得了。众位有何计策?大家商量商量。”马玉龙说:“欧阳兄,金眼雕师兄!我们如百日内不破此阵,白天王那里,就要笑我官军营无能人了。怎么办法?至今还没有想到。”欧阳德说:“马贤弟,你把郑鸿年再请来问问。” 马玉龙把郑鸿年请来,给欧阳德引见了。欧阳德说:“你这阵图不清楚,只写了有削器的地方,没有写总弦副弦在哪里,由哪处下手去破。”郑鸿年说:“哎呀,了不得了!当初我父亲留下一个折子,上面写着什么削器怎么一个破法,由哪里下手,都叫我当烂纸扔了。”欧阳德说:“你这阵图真是无用。”郑鸿年一听这话,就呆了半晌,说:“这便如何是好?”欧阳德说:“吾倒听说这木羊阵的大概情形,众位要照这个阵图去破,必碰钉子。你们先帮个忙,把假欧阳德那混帐东西拿住,我带你们去破木羊阵。”马玉龙自己观看过木羊阵的情形,也大概知道里面厉害,并不敢轻易前往涉险,略一失神,那就有性命之忧,一听欧阳德所说之言甚善,便赶紧去回禀大人。大人说:“你等商议着办就是了。”马玉龙跟众人商量,明天分四路出去寻找那假欧阳德。这才摆酒,大家吃饭,单给欧阳德预备了素斋。 众人吃过晚饭,分前后夜值宿,前半夜是伍氏三雄、石铸等人,后半夜是马玉龙和八家太保。天有四更时分,马玉龙正在屋中坐定,就听房上一响,来了一人。马玉龙并未声张,拉出宝剑,赶到院中一看,八家太保也跟了出来,只见房上那人身体甚快,他一看有人出来,就要逃走。八家太保同马玉龙都一齐上了房,四面围绕上去。马玉龙一摆宝剑,搂头就剁。这个人往旁边一闪,就拉出刀来。八家太保都各自拔出兵刃,他一个人焉能敌得了九人,一口刀遮格架拦,蹿蹦跳越,马玉龙跟进身去,一剑就把刀给削了。贼人知道不好,要走也走不了,众人紧紧围住,刀枪齐来。贼人手中只剩了刀柄,一个急劲,用刀柄照曾天寿砍来,曾天寿往旁边闪开,他就趁势往外一蹿,马玉龙跟进身去一腿,那贼人就翻身栽倒了。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六回 项文龙细述其中故 众英雄夜探双龙山 话说众太保把贼人捆上,马玉龙一看,这人年有三十以外,白净面皮,神气清爽,虽被拿住,并无一点惧色,便吩咐把他带到我屋中去。八位太保将贼人推到马玉龙屋中,马玉龙说:“你不用害怕,你姓什么,叫什么?你这胆量不小,竟敢前来行刺,是何人派你来的?说了实话,我不杀你。你自己酌量吧。”这行刺之人抬头一看,说:“你是谁?”八家大保说:“这是我家马大人,忠义侠马玉龙。”这人说:“你就是马玉龙,好,胜者王侯败者贼,我既被你们拿住,快把我杀了,你也不用再问。” 马玉龙说:“莫非你是无名氏,我看这个样子也不象白天王打发你来的。”这人说:“你要问,我住在嘉峪关外的双龙山项家岭,我叫项文龙,外号人称粉面哪吒。我父亲叫项国栋,人称震西方妙手先生,跟赛诸葛周百灵是拜兄弟。只因周百灵听说金景龙写了降书降表,他去西洋搬兵又没搬动,故此到我家来求我父亲。我弟兄五个,都要来给叔父报仇,刺杀钦差彭朋。 刚要起身,又来了我父亲的一个朋友,复姓赫连,双名宝吉。 他原是镇江府的书办先生,只因盗卖糟米,身犯国法,逃到我家避难,后来便身归绿林,行侠仗义,因为他长得象欧阳德,人送他外号叫赛方朔。昨天他在我家,听见周百灵的事,就来到公馆行刺。我把话都说完了,你要杀就杀。”马玉龙吩咐暂把他搁在空房,派赵文升、段文龙二位老爷看着他。然后对众人说:“我要去探探项家岭。”姚广寿说:“大人在公馆保中堂要紧,我同魏国安去探探,要是周百灵在那里,倒是一个机会,顺便也找找假欧阳德。”马玉龙说:“好,他说的话也未必有准,你二人去辛苦一趟,探访明白,回来禀我知道。倘若周百灵不在那里,我去了也徒劳往返。” 次日晚饭以后,飞行太保姚广寿、追云太保魏国安两人离开公馆,扑奔正西,借着朦胧月色,来到双龙山。天有二鼓以后,两个人进了山口,绕过两道大岭,只见一片树木森森,那村庄方圆约有四五里地。两人来至切近一看,周围是高大石墙,四角有更楼,北门紧闭。两个人拧身蹿上墙去,一看西北有一片灯火之光,蹿房越脊过去一看,是北大厅五间,南倒厅五间,东西配房各三间。姚广寿二人来至配房后坡,探头往下一瞧,借着灯光,由帘子外看得甚真。当中八仙桌上摆着干鲜果品,上面坐着一个蛮子和尚,真跟欧阳德一样。边位坐着一个老道,白生生的脸膛,头戴九梁道冠,身穿蓝道袍,白袜云鞋,背插宝剑,正是周百灵。西边坐着一个人,年约七十以外,项短脖粗,身穿蓝川绸褂裤,紫微微的脸膛,花白胡须,扫帚眉,大环眼。只听这个老道说:“赫连兄长,今天你再辛苦一趟,去看看我那侄儿。昨天去了,到今天这时还未回来。”那个和尚说:“唔呀!这个事情真怪,莫非有什么变故不成?今天定要去看看我那侄儿,吾吃两杯酒就去。那天我到公馆,他们还拿我当欧阳德呢。”周百灵说:“二位兄长,今天我心惊肉跳,仿佛有人前来拿我似的。”项国栋哈哈一笑,说:“贤弟,你只管放心,我这项家岭,虽不是铁壁铜墙,彭中堂便有千军万马,来一个拿一个,来两个死一双。” 正说着话,房上瓦檐一响,蛮子和尚拧身就蹿了出来,说:“唔呀!混帐东西,房上有人。”原来依着魏国安就要回去给马大人送信,姚广寿说:“咱们既来到这里,等周百灵睡了进去把他捆上,扛回公馆,也算奇功一件。咱们到北屋房坡上听听他们说些什么?”两人由东房蹿到北房,脚稍微一重,焉想到屋中就听见了。这几个人都是久经大敌的,赫连宝吉蹿到院中便问:“是什么人?”魏国安性子最暴,一声喊嚷:“好小辈,你家老爷莫非怕你不成!”姚广寿一把没抓住,他已然下去了。明知这个和尚能为不小,前者在公馆,跟金眼雕还打了个平手,真能赛欧阳德,如何是他的对手?魏国安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出刀来就剁,蛮子往旁边一闪,手中却并无兵刃。他的能为总算练的到家,见魏国安的刀剁空了,一进步,施展点穴法,就把魏国安点倒在地。姚广寿一看魏国安倒下,由房上揭起一块瓦来,照定蛮子和尚就是一瓦。蛮子往旁边一闪身,说:“唔呀!混帐东西,你下来。”姚广寿由房上跳下来,一摆手中刀,过去搂头就剁。蛮子赫连宝吉往旁边一闪,照定他肘下一点,又把姚广寿点倒。叫家丁把这两个人捆上,扛到屋中来。 项国栋和周百灵一看拿住两人,说:“这两个人咱们慢慢审问他,必是彭赃官手下的差官,前来侦探的。”周百灵说:“你两个是彭中堂手下的差官,还是绿林中人,来此何干?姓甚名谁?说了实话,我等决不杀你。”魏国安说:“明人不做暗事,我姓魏名国安,跟彭大人效力当差。现在既被你们拿住,杀剐存留,任凭你等。”周百灵说:“你等为什么到这里来?” 魏国安说:“你要问,我们是来访你的,因为拿住了项文龙,才知道你在这里。”周百灵说:“这两个人不可留他,吩咐手下人把他杀了。”项国栋说:“不可,暂且把他二人押到后面,明天我自有道理。”赫连宝吉说:“大哥!不要杀他们,要杀了他们,这个事就不好办了。先把这两个人作为押帐,明天好换回项文龙来。”周百灵说:“依我之见,总是斩草除根的好,省得留下后患。他两个是彭中堂的差官,既然今天把他二人拿住,要是再一放走,可就勾出事来了。他回去见到中堂,定说你抓捕差官,情同叛逆,那时可就晚了!莫如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就完了。”家人早把姚广寿、魏国安搭到了后面。项国拣一听周百灵说的深为有理,自己沉吟了半晌,便提刀扑奔后面。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七回 项金花有意怜才郎 姚广寿公馆请差官 话说项国栋本是没有一定主意的人,听了周百灵之言,愣了半晌,便拿刀站起身来,说:“你弟兄在此少待,我去杀他两个人。”立刻来到外面,扑奔东配房,睁眼一看,大吃一惊,两个人已踪迹不见了。 书中交代:这两个人是怎么一段事呢?原来家人把他两个搭到了东配房,并没有留人看守。这院有四扇屏门,通着项国栋的住宅。他有一个女儿,名叫项金花,外号人称飞天彩凤侠义女,今年二十二岁,尚未许配人家,就因高不成,低不就,小户人家不给,做官的人家又不要。她今天在内宅听见外面一乱,自己带着丫环兰花,拿了灯笼就往外走来,正看见家人往东配房抬进来两个人,搁在屋中便转身到前面去了。项金花叫丫环打了灯光一照,见魏国安是净光瓦亮的一个秃子,一脸横肉,两眼一瞪,把项金花吓了一跳。再看姚广寿却是一位俊俏的少年,不瞧犹可,一瞧不由得目荡神移,便叫丫环进去,把他的绑绳解开。项金花说:“这位壮士贵姓?”姚广寿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项金花叫丫环把他扶了起来,又说:“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姚广寿两腿还能转动,丫环连推带拉,就把他推到西边。一进屏门,这里也是北上房,明三暗五。来到上房屋中,又叫两个丫环去把那个秃子给搭到廊檐下头,别回头叫他跑了。丫环说:“是。”项金花这才叫姚广寿坐下,吩咐婆子、丫环退了出去。项金花说:“你是哪里人,姓什么?为什么到这里来?我看你仪表非俗,说了实话我不杀你。”姚广寿说:“你要问我,我是庆阳府人,本来是武生员,现保彭大人当差。我叫姚广寿,外号飞行太保,因跟彭大人破过连环寨,大人递折本保我做了记名千总,五品顶戴,现在跟大人西下查办。昨天拿住一个项文龙,招出摆木羊阵的周百灵住在这里。我等奉大人堂谕前来哨探,被赛方朔将我二人拿住。姑娘,你要把我二人放回去,等拿住周百灵之时,决不连累你们,我必感念你这分好处。” 项金花一听姚广寿所说的话,低头半晌无语,心想:“我父亲一世英雄,三个哥哥和一个兄弟,也是当世的豪杰。我今年二十二岁,虽练会了一身功夫,尚未有人家。自己父亲这件事也做得太糊涂,周百灵虽系知友,做的是叛逆之事,只顾护庇周百灵,岂不惹下灭门之祸,死了还落一个乱臣贼子的骂名。” 正在沉吟之际,外面婆子说:“姑娘,老太太过来了。”项金花一闻此言,吓得惊魂千里,脸上一红。 她母亲梁氏一掀帘子就进了屋子,因疼爱女儿,晚上都要过来瞧瞧睡了没有?刚一进来。见院中有一人不知是谁,婆子、丫环都在低言俏语。老太太一掀帘子,又见屋中坐着一个少年男子,有二十多岁,面似银盆,倒剪着双臂。女儿就在西边椅子上坐着。梁氏说:“女儿,这是谁?夜里在你屋里坐着。”姚广寿正颜厉色地说:“我叫姚广寿,原本跟彭大人当差效力,因来拿周百灵,被蛮子将我拿住。你家姑娘把我搭到这里来盘问,正在说我的来历。”梁氏一看,已知女儿的意思,自己就坐下问道:“这位姚老爷,你是哪里人呀?”姚广寿又说了一遍。梁氏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姚广寿说:“家里就是我母亲,并无别人。”梁氏说:“你可娶亲了?”姚广寿说:“已订下亲事,尚未迎娶。”梁氏说:“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这女儿今年二十二岁,跟你年岁也相当,你要愿意,我把女儿给你,咱们做门亲事,再设法劝我的当家人,给你拿住周百灵,你自己斟酌吧。”姚广寿一想:“要真叫我拿住周百灵,给皇上办成一件大事,破了木羊阵,也是惊天动地的一件功劳。”又看这位姑娘温柔美貌,自己也甚为愿意,就说:“老太太,既然如是,请上受我一拜。”项金花听到这里,心中暗喜,连忙躲了出来。老太太叫婆子把绳扣解开,姚广寿这才行礼拜见了岳母。 这时就听外面脚步声响,项国栋正打外面进来。他一进屋子,见姚广寿正给梁氏磕头,自己气往上冲,可他又有点惧内,便在屋中一站,说:“什么人将他放出来的?”梁氏说:“你要问,是我把他放出来的。听说他是官军营的差官,你我不是反叛,咱们家又不占山落草为寇,何故帮着周百灵胡为!你跟官军要做了对头,要是发了兵来,你又该当如何?你若听周百灵之言,杀官情同造反,咱们项氏门中的祖坟就该刨了!周百灵在金家坨已闹得金景龙天翻地覆,几乎家败身亡。他到这里来,乃是我们的祸头,交友该当量其轻重,故此我才把这位差官请到屋中。我看他一来是少年的英雄,又是彭大人的差官,就把女儿许给了他。我做这个主,把两个差官放回去,可以保住项氏祖坟,也把你我的儿子救回来。你且去把周百灵扰住,别叫他走了。等他们回到公馆,调兵前来拿他,这倒是一举两得!” 项国栋说:“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交友无信?”梁氏说:“你要交友有信,一家人的命也就没有了!”项国栋愣了半天才说:“既然如是,把外面捆着的那位也放开,你们二位一同走就是了。” 来到外面,把魏国安解开,又叫魏国安做一个媒人。项国栋说:“你二位今天回去,明天晚上来,我必然设法不叫周百灵走了。” 姚广寿二人告辞,出了项宅,施展陆地飞腾之术,天色大亮时来到了公馆。一见马玉龙,便把项家岭之事细说一遍。马玉龙说:“既然如是,把项文龙放开吧。”姚广寿说:“先别放他,我虽然订下亲事,也不准知道项国栋的心思,等把周百灵拿来,再放也不为晚,我也不为落保。”马玉龙说:“众家英雄各带兵刃,径奔双龙山去拿周百灵。”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八回 订婚姻计捉周百灵 分次序齐集双龙山 话说马玉龙听姚广寿一说订亲之事,即刻把老少英雄约到近前说:“现在周百灵在双龙山项家岭,有项国栋将他绊住,诸位助我一膀之力,前去拿他,咱们去四十位就得了。”金眼雕父子和伍氏三雄,带着项文龙、姚广寿、魏国安、曾天寿、钱文华为头一队。追风侠万里老刘云父子,带着赵文升、段文龙、刘得勇、刘得猛、冯元志、赵友义、孔寿、赵勇为第二队。 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带着纪逢春、武国兴、赛灵官郑华雄、铁臂猿胡元豹、神手大将纪有德、多臂膀刘德太、苏永禄、苏小山、李佩为第三队。马玉龙同银头皓首胜奎,带着李福长、李福有、孙宝元、姚猛、小太保钱玉、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玉虎李芳为第四队。小方朔欧阳德,同周玉祥、陈山、景万春、碧眼金蝉石铸、提督高通海、总镇徐胜在公馆保护大人。 众人各带随身兵器,头一队老雕等十人,叫项文龙带路,在公馆吃完了晚饭就起身。几十里地,展眼就到了双龙山。金眼雕说:“不忙,众人到齐,再动手拿他。”先叫项文龙自回家哨探,我等随后慢慢走着。项文龙这才来到自家门首,拧身上房去一瞧,客厅灯光闪闪,周百灵同赫连宝吉正对坐吃茶,大概是刚吃完了晚饭的样子。 书中交代:昨天项国栋把姚、魏两人放走,他转身来到前面,对周百灵说:“拿住的那两个人逃走了,大概有人救他,未能杀了。”周百灵说:“这两个人一走,只怕大事要坏。”项国栋说:“不要紧,他二人虽然走了,知道这里有能人,也未必还敢再来。贤弟只管放心,我这后面有一个山洞,没人知道,就是有人来拿你,可以藏到山洞去,住个一年半载,把这段事过去,也就算完了。”周百灵满心想走,又没地方去,自己无法,只得点头答应,暂且将就,但心中总是担惊害怕。晚上吃完了饭,他正同赫连宝吉对坐谈心,说:“赫连兄,你看小弟此时闹的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也算不了官军的人,也算不了天王的人。算天王的人,天王中无人替我报仇,官军又到处拿我。”赫连宝吉说:“贤弟,你当初就错了。既是吃着白天王的丞相俸禄,给他摆下木羊阵,就该在贺兰山住着。你八卦山事败,应去奔白天王,又何必到金家坨,叫金景龙跟官军开仗? 这就是你一个错处。据我看来,你我不可逆天行事。”这两人正在屋中谈话,项文龙早在房上听得明白,便转身来到后面。 此时,梁氏正同项国栋提说昨天放走了姚广寿,今天必有人来。项文龙进到屋中,给父母行礼。旁边项文彪说:“兄长回来了,这两天你上哪里去了?今天才回来。”项文龙说:“我在公馆被获遭擒,并未杀害于我。姚广寿回去提说结亲之事,便把我放开。今天公馆众老少英雄都来了,我们头一队来了十个人,共分四路来拿周百灵,爹爹有什么主见没有?”项国栋说:“你来了好,你带的那几个人在哪里?”项文龙说:“随后就到,叫我来头前探听的。”项国栋说:“你赶紧去告诉众人,千万别莽撞,等我预备点酒,把周百灵灌醉,再动手拿他。我这里配有妙药,虽不是蒙汗药,吃下去也能教他昏昏沉沉,你等听我击杯为号。”项文龙点头答应,同项文彪赶紧出来,一看金眼雕等人已到,正在房上暗中观看。 这时项国栋来到前面说:“赫连兄长,周贤弟!你我今天通宵吃酒一乐。”周百灵说:“也好,你我今天开怀畅饮,尽醉方休,明天我要隐避在山洞,再不出来了。”说着话,家人立刻摆上酒菜,三个人推杯换盏,一直吃了五六杯酒。周百灵、赫连宝吉早已昏昏沉沉,如醉如痴。众家英雄由房上下来,给项国栋行礼,然后把周百灵、赫连宝吉两人俱皆捆上。这时节,追风侠刘云、马玉龙、邓飞雄等众家英雄共四十位,俱皆齐集到了项家岭。项国栋赶紧领着他几个孩儿,出来迎接,彼此见礼。项国栋上前给马大人和众位校尉老爷行礼,说:“我项国栋本是安善良民,一向在此隐居,皆因周百灵前来蛊惑是非,多蒙大人和众位恩施格外,我不求有功,只求无过。”马玉龙等人说:“明天我等见了大人,多给你美言就是了。你赶紧预备车辆,帮同我们将贼人解到公馆。”项国栋说:“今夜不便走了,候天光亮了再走,家中有车送去。今天我给众位备酒,不知可否赏脸喝点。”马玉龙说:“可以。”项国栋立刻派家人预备酒菜,款待众人。 等到天色大亮,项国栋父子三个押解贼人,同众差官径奔公馆。来到嘉峪关,把周百灵和赫连宝吉由车上扛了下来。这两个贼人,都是马玉龙出的主意,用绒绳捆绑,把嘴堵着。众人到里面来回禀中堂,已将周百灵拿获。大人说:“玉龙,你看该当如何办理?我想,如果审问周百灵,叫他说出木羊阵的破法,又恐其藏私。此事关系重大。郑鸿年所献的阵图,上面又没有破的法子。”马玉龙说:“大人酌量该当如何?”中堂说:“据我看,不用拷问于他,要一动刑,倒不好办了。你把项国栋叫到校尉所,半官半私,叫他劝解周百灵。这事本部院就交给你去办。”马玉龙一听,大人的主意甚是高明,点头答应,转身来到自己屋中,就把项国栋叫了过来。项国栋说:“大人呼唤我有什么事?”马玉龙说:“我请老英雄来,非为别故,为的就是周百灵。适才中堂大人叫我烦请老英雄劝说周百灵,叫他把阵图画了出来。他如不画阵图,那时必要重办于他;他如把阵图画出来,木羊阵破了,大人不但不治罪,还要保举于他。”项国栋说:“你们要捆着他,我怎么去劝;要放开他,他若跑了,我又担不起这个重责。”马玉龙一想此话也对,说:“既然如此,我去回禀大人另作主意,你听我的回信。” 马玉龙自己接着又想:“钦差大人把这件事已交给我办,必须这样办理才行。”他来到外面,把邓飞雄叫过来说:“咱们把周百灵灌醒过来,叫项老英雄在屋中劝他。也不必捆着他,邓兄你把守后窗户,我师兄金眼雕同伍氏三雄把守前窗户,我带小神童胜官保、李芳、孙宝元、姚猛等把守门口,防备周百灵逃走。”商量好了,大众点头答应,这才告诉项国栋。项国栋来到屋中,把周百灵放开,用凉水给灌了下去,在对面坐定。 工夫不大,周百灵肚子一响,打了一个冷战,睁眼一看,对面坐着项国栋,屋子也不对了,自己大吃一惊!不知周百灵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二十九回 项国栋义劝周百灵 画阵图群雄破木羊 话说周百灵睁眼一看,在旁边坐着项国栋。自己回思旧景,记得是在项家吃酒,只觉着一阵迷茫,就昏昏沉沉地人事不知,这时身上还透着麻木。想罢,开言说:“项大哥!这是哪里? 我记得你我和赫连兄同坐吃酒,怎么会来在这里?”项国栋说:“贤弟要问,我也不必隐瞒你,咱们哥俩说至近的话,你把木羊阵图画出来,交与彭大人,破了木羊阵,便好赎回你之罪。 你愿意做官,大人必然保你做官;不愿做官,你回归故土原籍,也落个流芳千古之美名。”周百灵一闻此言,说:“兄长此言差矣!我这次来到兄长家里,兄长说愿助我一臂之力,跟彭中堂势不两立,以报前番之仇,怎么今日又说出这样话来?你老人家肯帮我,我另有主意。”项国栋说:“有什么主意?你说与我听。”周百灵说:“兄长不肯助我,叫我走吧。要我画木羊阵图,势比登天还难。那阵也没什么奥妙,叫他们去破吧。”项国栋一听此言,微微一笑,说:“贤弟你要走,只恐走不了。” 周百灵说:“怎么走不了?莫非你还拿我?”项国栋说:“我倒不拿你,你若冲着我的面子,把阵图一画,是个整场。再说白天王待你又有什么好处?金景龙这样的朋友,肯帮你出力,可是金家坨事败,你去找白起戈,他是帮了你二百兵,还是帮了你一员将?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要依我之见,你趁早回头,做事要有决断,那才是大丈夫所为。你此时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君子得失不忘本,不可把根本都忘了。”这几句话,说得周百灵气往上冲,说:“这必是你儿在公馆叫人拿住,有人来叫你劝说我归降官军,好把你儿子换回来。你这是在那里梦想,我跟你绝交,也不用打算叫我画阵图。”项国栋说:“我良言相劝,你打算这屋子还是双龙山项家岭?这是彭钦差的公馆。”周百灵一听,大吃一惊说:“好,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项国栋说:“连我父子俱皆被擒,现在众老少英雄在四面围绕,要我劝说于你。大人本要三问六拷,严刑苦打于你,你我知己之交,因怕你受刑,故此才劝你做个整场。” 周百灵一听这话,知道是走不了啦!要等严刑一拷,再来画阵图,一来对不起项国栋,二来也无脸面。抬头一看,门口有马玉龙派来的铁娃将姚猛、云中虎混海金鳌孙宝元二人把门,一个手擎双铁娃,一个拿着降魔宝杵。周百灵想:“自己身上又没带笔墨,要有笔墨也可画一道符,借奇门遁甲逃走。”自己正在思想,又听项国栋问道:“周贤弟!依我之见,你把这件事从权办了!彭中堂是国家的忠良,众老少英雄都是应运而来。”周百灵说:“兄长既然说到这里,把众位校尉老爷请进来吧。”项国栋这才说:“马大人,请进来吧。” 马玉龙由外面进来,众人仍在围绕把守。马玉龙说:“周先生!你我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这样执迷不悟。再说你是学道之人,岂不知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识时务方为俊杰。 你把阵图一画,倒是万全之计,咱们也落一个全交的朋友。” 周百灵一听这话,心中暗恨:“好一个项国栋,他不该用酒把我灌醉,勾串官兵拿我。”自己又想:“有了,不如应允他画阵图,我不画完全了,叫他们去破阵时,死在木羊阵里。大概我画了阵图,他也还是要杀了我。”想罢,这才说:“马大人!我画图就是了,大人可得赏我一间静室。”马玉龙说:“大概要多少日子?”周百灵说:“至快也须一个月。”马玉龙说:“那你就在这屋里画吧,给你预备酒食菜饭,款待于你。”便叫人把文房四宝,纸墨笔砚送来。 马玉龙又问项国栋道:“你父子愿意做官,我必保举于你,大人此时正在用人之际。”项国栋说:“老夫已然年迈,几个小犬疏懒成性,也都是粗俗无知之人。大人如有用人之时,我等万死不辞。”马玉龙说:“还有一件事,这个赫连宝吉到公馆行过刺,这件事该当如何办?”项国栋赶紧上前给马大人请安,说:“原本他跟我和周百灵都是拜兄弟,大人如肯施恩,放了他就是了。”马玉龙说:“既然如是,用凉水把他灌醒过来。” 这里刚把赫连宝吉灌明白过来,要放他走。外面欧阳德说:“唔呀!不要放他。他冒充吾的模样,招摇是非,吾来跟他拚命!”千里独行侠赛判官邓飞雄说:“欧阳兄看在我的面上,大人都肯赦他之罪,兄长就不要跟他动气了。”赫连宝吉刚醒过来,就听蛮子外面直骂。便站起身来说:“唔呀!欧阳德!你不要骂吾,吾也是为朋友。不然,吾也不能到这里来。”邓飞雄说:“来,我给你二位引见。”赫连宝吉这人倒随方就圆,赶紧说:“和尚,你不要生气,我来给你赔罪,你再不答应,我给你磕一个头。”这两句话一说,欧阳德也就没有气了,又说道:“既然到了这里,你我一天云雾俱都消散,既往不咎。”立刻,欧阳德和赫连宝吉二人对施一礼。欧阳德说:“唔呀,你今天不要走哉!咱们两个人盘桓盘桓,你如何打扮成吾这个样子,你要说一说。”赫连宝吉说:“只因在金家坨碰见你老哥,我一见就爱慕,故此这样打扮,有人问我,我就说自己叫欧阳德。”欧阳德一听,这才明白,说:“你走吧。”赫连宝吉同项家父子就告辞走了。 马玉龙暗中告诉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千里独行侠邓飞雄、金眼雕和伍氏三雄,要众人绊住周百灵,明为瞧他画阵图,暗是看守着他。周百灵自己辨别方位,叫过马玉龙来说:“马大人!你见过木羊阵的方位没有?可曾进去过?”马玉龙说:“我不但进去看过,还见过阵图,就是没有破它的法子。”周百灵说:“你把那阵图拿来我看。”马玉龙答应,抽身出去把阵图拿来。周百灵一看,大吃一惊,心中想:“了不得了!幸亏我要了来看看,不然我留下后手,他等必对得出来。可是这个人既画出阵图,怎么又不写破的法子?”这才说:“马大人,这个阵图是谁的?”马玉龙说:“此人叫郑鸿年。”周百灵一听,心中想:“哎呀不错,当初我摆阵的时节,原有个姓郑的帮我做削器,没想到他做出这样机密之事,幸喜还好,我必须如此这般才是。”不知周百灵如何改画阵图,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回 邓飞雄率众破阵 众差官捉拿飞云 话说周百灵给马玉龙画木羊阵图,他自己要过文房四宝,按木羊阵的方位,一笔一画地在房中画起来。马玉龙给周百灵每日预备酒饭,众老少英雄暗中看守,以防周百灵逃走。马玉龙把周百灵应允画图之事,一一回明了大人。大人说:“好,周百灵把阵图画好,你等请上欧阳德,分四门去四绝山破阵。 然后陈兵骆驼岭,再跟白天王合约,商酌条规,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回归案。”马玉龙答应下来。 光阴茬苒,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就是一个月光景。周百灵这日把阵图画好,请马大人过目。马玉龙叫众英雄看罢,暗中告诉金眼雕和伍氏三雄绊住周百灵,虽然他把阵图画好,倘若暗隐机密,大家破阵时受了伤,那还了得!马玉龙吩咐已毕,这才把邓飞雄请来。邓飞雄说:“贤弟叫我做什么?”马玉龙说:“请兄长去破木羊阵,独挡一面,带领八家太保去打木羊阵的南门。”立刻把神枪太保钱文华、神拳太保曾天寿、追云太保魏国安、飞行太保姚广寿、飞叉太保赛专诸赵文升、飞刀太保小孟尝段文龙、花枪太保刘得勇、花刀太保刘得猛八位太保请来,带三千兵助威,到木羊阵外列开旗门。邓飞雄点头答应,拿令箭调齐三千兵丁,作为头一队去破木羊阵。马玉龙又叫他岳父追风侠万里老刘云,带醉尉迟刘天雄、碧眼金蝉石铸、小蝎子武国兴、打虎太保纪逢春、黄面金刚孔寿、白面秀士赵勇、小两灵冯元志、小火祖赵友义八位,领三千兵去攻打木羊阵北门。刘云领了令箭,点齐了兵马,作为第二队去破木羊阵之人。马玉龙又把神手大将纪有德请过来,叫他同小方朔欧阳德、景万春、郑鸿年、闹海蛟余化龙、银头皓首胜奎,带余得福、余得寿一共八人,领三千兵助威,去破木羊阵东门。马玉龙自带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小白猿窦福春、李福长、李福有,金棍将赛判官郑华雄、铁棍将铁臂猿胡元豹、混海金鳌孙宝元、铁娃将姚猛,带子弟兵去打木羊阵的西门。然后叫固原提督水底蛟龙高通海、副将多臂膀刘德太,统带两万马步军队,在骆驼岭驻扎,派人来往打探,倘木羊阵一破,白天王带兵冲杀下来,好打接应。又留宁夏总镇徐胜,同众老少英雄留在公馆保护钦差大人。 单言头一队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了八位太保,三千人马,由嘉峪关起身径奔四绝山,人马走得慢,头一天住了骆驼岭。 第二日起身,刚一到四绝山,就听外面号炮惊天,番兵亮开队,为首的乃是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银邦洞主白眉扎似狼、铜邦洞主姜伯朗、铁邦洞主杨伯达。他们是白天王派来看守木羊阵的,今天有探子报道:“现在来了无数的官兵,不知所因何故?” 故此四位洞主赶紧齐队,挡住去路,问对面来者何人?邓飞雄骑着自己的黑驴,立刻跳下来说:“众位辛苦,在下姓邓名叫飞雄,奉我家中堂之令,前来打木羊阵。”四位番将听得明明白白,往左右一闪,邓飞雄带队进了四绝山,来到木羊阵南门,把三千兵扎在阵外。 邓飞雄按着阵图行事,一看这座南门,不冲南面,却是坐西朝东。按阵图所注之十二元辰,内有黄幡,阵门虚掩。邓飞雄告诉八家太保:“等我破了头道门,再跟我进来。”用红毛刀一点,双门打开,就见迎面站定一人,身高一丈,膀阔三停,披散了头发,面似淡金,浓眉大眼。这人口吐青姻,人要闻见这股气味,当时就能把气脉闭住。这原是用木头、钢铁丝制造的,那股烟是毒药所配,名叫五毒烟。放过这阵烟,这人手里还有十枝袖箭,按阵图要等他把袖箭放完,破阵人再往前走。 随后又出来一个披发的大鬼,手拿折铁刀,照人就砍。须用宝刀将两个假人削了,再往里走。然后把地下的翻板揭开,不可往里走,脚一蹬到弦上,就会出来五色的木羊,分青黄赤白黑,青羊放出五毒连环箭,其毒入骨便死;黄羊里有滚白蜡汁五毒烟,闻着就得躺下,休想活命;红羊里有五毒神火,人要碰上,能烧得皮焦肉烂;白羊里有毒药利刀;黑羊里是滚白蜡汁五毒水。羊的身上和脑袋上,都有自来削器,厉害无比,要砍这木羊,须在木羊转动之时,从翻板的坑边蹿下去,底下有木羊的走弦网轮,用宝刀削了总弦副弦,那木羊就不能动了。第二道阵门是个圆洞,也没有门槛,千万别由墙上去蹿,墙上有冲天毒药弩,一推门便有一百单八枝毒药弩齐发,这时人得躺在地下,容箭放完,再站起来往洞门走。当中地下还有块汉白玉,雕刻着花纹,人要走在上头,削器一动,由上面便落下一块石盘,重有千斤,把人砸成肉泥烂酱。再过去是第三道阵门,门开着,却不可往里走,如往里走,由门两旁就出来两把铁叉,把人叉住,又由上面下来一个铜罩子,把人罩住。按阵图说,要先将左边门上的铜环用宝刀削下来,那铁叉子就出不来了,再推门上嵌的铜钉,等铜罩子下来,用宝刀砍了,再往里走。 第三道阵门内是平川之地,地下有串地金蛇,往里一走,就会出来一股白烟,这股白烟过去,又是一地的长虫,都是金银钢铁锡所造,俱有滚白蜡汁五毒水,沾在人身上就烂。这个总弦在三道阵门的东边,那里有个亭子,亭子里有一眼枯井,跳了下去,将西边的一块石板揭开,里面的地道有串地蛇的总弦,用宝刀削了,再将木板插上。进了这三道门,就如走平地。 邓爷均照阵图行事,八家太保各持兵刃,在后面跟随。再往里走,当中就是阵眼。了敌楼东边有一楼梯,按阵图说,不可上去,上面有铁闸板,会将人闸在当中。要先将身子蹿上楼去,在前廊子底下的柱子后头,有一块活闸板,把板子揭开,再把铁闸板提上来。楼上并无埋伏,住着清风、飞云和焦家二鬼。邓飞雄刚来到楼下,一瞧马玉龙也进来了。北面的追风侠万里老刘云,东面的小方朔欧阳德也各把削器破了。大家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拿住,会合一处。正在说话之间,只听得木羊阵外号炮惊天,白起戈率领大队前来劫杀破木羊阵之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一回 白天王兵困四绝山 马副将大战众番兵 话说群雄破了木羊阵,在阵中捉住了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这四个贼人,自从投奔前来,依白天王就要收了重用。旁边有牌头蒋云龙奏明说:“这几个人,都是行为不端的贼匪,无有立足之地,才逃到这里,其心莫测。再者说,官军必来文书要这四个人,天王可以暂为收留,观其形迹,察其动作,如有惊人之处,那时再为重用,也不为晚。” 两方合约之时,彭中堂要这四个贼人;白天王不肯,便把这四人放在木羊阵中,每天有走线木人送饭,吃喝一概无缺,可就是出不来。今将此阵一破,众英雄把他等拿住,忠义侠马玉龙便将四个贼人交与碧眼金蝉石铸、魏国安、曾天寿、姚广寿、孔寿、赵勇、纪逢春、武国兴这八个人看守,因其中有奉旨严拿的要犯,须解到京师由皇上亲问。众人商量,要把这座阵。放火烧了。刘云说:“不可,此乃关外要塞之地,不可随意举火。咱们大家回去,禀明中堂大人,听候大人吩咐。”正在说话之际,就听外面金鼓大作,人声呐喊。有探子来报:“回禀马大人,现有白天王统带全军,率四邦洞主在四绝山外亮队。” 书中交代:白天王正在教场操演番兵,忽有把守汛地的小牌头边得利,送来了一角文书,报知官军来了四路人马,径奔四绝山去打木羊阵。晚傍晌,又有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禀报:“有官军人马在四绝山安营,大约是明天来打木羊阵。”白天王得了这个信,心中甚不放心,又派流星探马前去打探。这天正午,有探子来报,白天王便赶紧调齐了大队人马,径奔四绝山而来。 他手下的镇殿将军,有一个金眼大魔,一个银眼大魔,还有二牌头黑眉扎似龙,带了约有一万五千人马,齐在四绝山亮队。 这一边众老少英雄,破了此阵之后,四路人马会合一处,也有一万二千人。金枪天王白起戈的来意,是听说木羊阵已破,白白耗了多少帑银,打算来把破阵之人拿住,再跟彭中堂要嘉峪关外之地。他起队来时,已派人前往各路转牌,要将十路天王一并调齐,会兵一处,跟彭大人开仗。 这一边众老少英雄,带了一万二千人,内有追风侠万里老刘云说:“咱们是人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白天王既带兵前来,回头必有一场凶杀恶战,咱们得举一个人调遣,不可自乱。” 大众说:“老英雄言之有理,咱们都听马大人吩咐调遣就是。” 马玉龙说:“好,回头先别动手,我先礼而后兵,跟他讲理。” 众人说:“是。”马玉龙吩咐把队伍列开,往对面一看:这些番兵有如一座兵山,七星幡、北斗幡、蜈蚣皂雕幡、珍珠八宝篆云幡,当中,白天王头戴天王黄金盔,身穿太岁黄金甲,内衬猩猩红大战袍,骑着赤炭火龙驹,手执虎头攒金枪,手下偏将、牙将有数十员,个个威风凛凛,人人相貌堂堂。马玉龙看罢,一催坐骑,马前是铁娃将姚猛、混海金鳌孙宝元,一个手擎双铁娃、一个手擎降魔宝杵;马后是四个小童,小神童胜官保、小白猿窦福春、小太保钱玉、小玉虎李芳,四人都各擎兵刃。 马玉龙说:“天王请了!前者我同彭钦差来到宝寨,与天王面谈合约之事,今天已将木羊阵打破,拿住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欲回公馆交差,天王反带了人马拦住去路,所因何事?” 白起戈说:“马副将!孤家摆设此阵,已耗费银帑无数。彭中堂无故妄动干戈,战败了金景龙,又把孤家的丞相周百灵拿去,不知置于何处?你今天如把孤家的丞相送回,我放你等回去;如若不然,你等休想得过四绝山。我先把你等全皆拿获,再带兵杀奔宁夏府。”马玉龙一闻此言,说:“白天王!你我从未反目动兵,今日你意欲在自己管辖之地,来决一死战,也好,是你我动手,还是另遣他人?”白天王一听说:“好,待孤家拿你。” 这句话尚未说完,白天王身后一声喊嚷:“王驾且慢,待末将前往。”白天王一看,乃是二牌头黑眉扎似龙,一拍坐下马,手使三股烈焰托天叉闯出本队。 马玉龙一看来的这员番将,头上紫缎扎巾,勒着抹额,身穿蓝缎战袍,暗罩掩心甲,面似乌金纸,黑中透亮,两道粗眉,一双大环眼,威风凛凛,摇叉扑奔而来。马玉龙擎着盘龙戟,方要动手,旁有混海金鳌孙宝元说:“马大人闪开,似此无名小卒,也敢这样猖狂,待我拿他。”只见黑眉扎似龙抖叉照孙宝元分心就刺,孙宝元用手中降魔杵往上一崩,当啷一声,黑眉扎似龙已觉虎口发麻,将马往东一转,孙宝元举杵当头就打,正打在马的后胯。那马躺倒在姚猛跟前,姚猛举铁娃往下一打,便将贼人打得脑浆迸裂。只见白天王身后一人,哇呀呀怪叫说:“好两个黑炭头,胆敢伤我兄长,待我拿你!”孙宝元抬头一看,见番兵队里跑出一个大汉,紫脸膛,鬓发蓬松,耳上坠着金环,身穿青缎小袄裤,足下牛皮战靴,手使一条青铜棍,分量沉重,乃是白天王手下的镇殿将军黑眉扎似彪。他是龙眠山狼牙寨的洞主,在番军中是头一个好汉,绰号人称紫面金刚、铜棍太保。见大哥一死,他就急了。有道是打架亲弟兄,上阵父子兵,他并不答话,跑出来用棍照孙宝元搂头就打,孙宝元摆宝杵相迎。两个人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不分高低上下。 马玉龙一看大吃一惊,就知道这员贼将勇猛无比,只恐孙宝元有失,便派姚猛出去,并力战之。姚猛刚一摆铁娃出来,白天王的五殿下,名叫大力将军白豹,手使青铜槊跳出队外,截住姚猛就打。姚猛急架相还。这贼将身高八尺,膀阔三停,赤红脸,粗眉环目,跟姚猛对敌,不分上下。两边金鼓大作,直杀到日色西沉。马玉龙恐两员虎将有失,白天王亦怕儿子有伤,彼此鸣金息战。马玉龙吩咐安营,暗派人奔嘉峪关给提督高通海、宁夏府总镇徐胜送信,知会彭钦差,务须速调大兵,来跟白天王开仗。一夜无话,次日天明,又听号炮惊天,众天王齐集大队,来到了四绝山。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二回 五天王齐集四绝山 马妖道施法战官兵 话说白天王昨天回到老营,立刻重赏了黑眉扎似彪和白豹。 因想到自己兵微将寡,只恐拿不下马玉龙。正在踌躇之际,番兵进来一报:“孟德海、万延龄、邓福伯、丁三??四路天王的人马,离此四绝山三十里安营。”白天王一听,心中甚为喜悦,正要派人去请四路天王前来议论军情,又有简寿童带了一个老道前来。 原来简寿童自从前番大战金家坨,便逃到安定山内的玉皇观来。这庙中的老道本是辽东人氏,因为犯了弥天大罪,逃在这里隐避,自己拿银钱修盖了这座道观。山前水潭内有两个金蝉,据说是块风水地,他总想把这两个金蝉得到。老道名叫马遇贵,身长八尺,膀阔三停,性最贪酒,幼年就练了全身的武艺。他曾得了一部书,名叫《秘授保命真言》,上面有些符咒法术。他也收了几个徒弟,大徒弟叫曾坤,二徒弟叫吉元,因为私盗天书,叫他赶下山去了。随后又来了几个人,跟他练练把式,也学些《秘授保命真言》上的功夫。前番简寿童来,要拜他为师,他也不肯收。简寿童兵败之后,知道金景龙、金景虎归降了官军,他无处可投,又想给周百灵报仇雪恨,便奔安定山来,给马老道磕头说:“我拜你老人家为师父,请授我艺业,去给朋友报仇。”马老道说:“你既来了,暂住我这里吧,有便时我教你一点能为,去给你的朋友报仇就是了。” 简寿童从此就在庙中住下了,却时常央求老道下山,给他的朋友报仇。马老道说:“我是不便下山,我有个徒弟叫云霞居士郭瑞,在此正东偏北的烟云山居住。此人艺业出众,本领高强,天生的飞毛腿,善晓天文地理,这个徒弟得了一部奇书,习学的比我能为还大。等他前来,叫他下山帮你代周百灵报仇。” 简寿童说:“你老人家这位徒弟几时能来呢?”马遇贵说:“明天是我的生日,他必来给我拜寿。我把你这件事向他说明,叫他下山去哨探,可以给你报仇。” 正在说话之际,外面有童子来禀:“云霞居士郭瑞前来叩见。”简寿童一听,急忙跑出去迎接,来到外面一看,这人是在家人的打扮,身长七尺以外,头戴蓝绸四楞巾,背插宝剑,白生生的脸面,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齿白唇红,手拿一把拂尘。简寿童赶紧过去说:“久仰道友大名,今天法驾光临,真乃三生有幸,请到里面一叙。”云霞居士一瞧,认得简寿童,只没有谈过话,今见他过来谦让,赶紧答礼相还,彼此寒喧,来至鹤轩见过师父。马老道把简寿童之事对他一说,郭瑞说:“师父不必下山,待我前去访探明白,然后再想报仇之事。我自得了天书,学会了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也还未曾施展过一回。”马老道说:“好,你就急速下山,我候你的回信。” 郭瑞去了十数日才回来,见马遇贵回禀说:“我到了一趟宁夏府,又去了一趟锦都。见白天王正操练人马,军规甚严。 彭中堂已拿住周百灵,叫他在画阵图,还请了无数能人,只等阵图画完,就去破木羊阵。”简寿童说:“咱们趁阵图没画完,快到公馆去行刺。”马老道说:“不用,等他们阵图画好,破了木羊阵,白天王必带兵跟他们打起来,那时咱们再去帮白天王与官军大杀一阵,替周百灵报了仇,也施展施展咱们的法术,斗斗他们这些侠义。”就留郭瑞在大庙里住下,终日哨探。这天探马来报:“现在官军已破了木羊阵,白天王带兵正与官军开仗。”马遇贵一听,说:“好,你我师徒就此下山。”郭瑞说:“你老人家先下山去吧,我在此看庙。” 简寿童与马老道下了安定山,来到两军对垒之处,只见旗幡招展,号带飘扬,东五路天王的人马各扎一方,近日与官军开仗,还未分胜负。马遇贵同简寿童来到番营,求见白天王。 白天王吩咐快请二位进来。 他素日已知简寿童威名远震,但却不知马老道。简寿童进来参见白天王,说:“我现在约了一人来帮天王打仗,以助兵威。此人姓马名遇贵,在安定山中归隐,很有些异样能为。” 白天王说:“好,请坐。现在我的木羊阵已被官军打破,马玉龙凭血气之勇跟我开仗,已伤了我一员大将黑眉扎似龙。我手下的黑眉扎似彪和殿下白豹二人,正跟官军开仗,还未分胜负。 但不知仙长你有何妙策?”马遇贵说:“明天开仗之时,我必拿官军几员战将,以作晋见之礼。”白天王说:“好,既然如此,你我今天开怀畅饮。”立刻预备上等的羊席,吃喝完毕,天晚安歇。 次日用过早饭,调齐了三万番兵,派金邦洞主黑眉扎似虎,银邦洞主自眉扎似狼二人为左军先锋,铜邦洞主姜伯朗,铁邦洞主杨伯达二人为右军先锋。白天王自带大队,同各牌头、洞主,把队伍一字排开。 再说马玉龙来破木羊阵,并未带多少粮草,这一开仗,大兵一动,粮草先行,昨日他虽然走了告急文书,知会陕甘固原提督禀告彭中堂,尚未见有兵前来接应。今天白天王又亮了队,马玉龙便会合追风侠刘云、金眼雕和伍氏三雄、拜兄独行侠邓飞雄等众家英雄,点齐了队伍。马玉龙说:“众位兄弟!今日又是一场恶战,大家必须努力向前,以破敌人。”邓飞雄说:“贤弟不必忧虑,愚兄自倒反佟家坞以来,就为立万世不朽之功。据我看来,这些贼人犹如鸡犬。” 说着话,把队伍列开。只见白天王全身盔铠,手下战将数十员,内中有个老道,头戴九梁道巾,身穿蓝缎道袍,青护领镶衬,腰系丝绒,白袜云鞋,手拿拂尘,佩带宝剑,面如古月,三绺胡须飘洒胸前,一派仙风道骨。马玉龙看罢,旁边有追云太保魏国安、神行太保姚广寿二人说:“马大人!待我二人出去立功。”马玉龙平素知道这两个人武艺出众,本领高强,就说:“你二人出去。切不可大意。”二人点头,出离了本队,只见贼人队中一声喊嚷,出来了一位大英雄。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三回 魏国安失机被获 金锤将夜探敌营 话说魏国安一顺手中刀,来到两军阵前,就听见白天王身后一声喊嚷:“小辈休要逞强,待我来拿你!”魏国安抬头一看,见这人约有二十余岁,头上戴着回民白帽子。这个人乃是掌教的二师父,名叫杨百通,手使月牙方便铲,素日威名远震,是镇守龙眼山的大牌头。他今天想要人前显耀,鳌里夺尊,来到两军阵前,通了名姓,照定魏国安分心就是一铲。魏国安往旁边一闪身,摆刀照定贼人拦头就剁,贼人用铲相迎.上下翻飞,走了五六个照面,魏国安跟进一步,一刀竟将贼人结果性命。白天王一看龙眼山的牌头阵亡,气往上冲,仍然派黑眉扎似彪出阵。黑眉扎似彪到了两军阵前,打算要赢魏国安,两个人走了几个照面,魏国安身体十分灵便,彼此不分上下。 正在这般景况,白天王身后一声无量佛,说:“天王鸣金把这位将军撤回,待本山人去到两军阵前,拿获这一干贼人。” 白天王不知这老道有多大能为,正要瞧瞧,见他讨令,便说:“真人既要出去,须得小心。”立刻吩咐手下鸣金。呛啷啷一棒锣声,黑眉扎似彪回归本队。这老道大摇大摆,来到两军阵前,伸手拉出宝剑一指,说:“小辈,你可有名?”魏国安说:“老道要问,你家老爷姓魏双名国安,绰号人称追云太保。” 老道说:“我被白天王所约,特意前来拿你这伙狗头。”魏国安一听,气往上冲,摆刀照定老道搂头就劈。老道往旁边一闪,伸手由兜囊掏出一种物件,照魏国安砍来。魏国安翻身栽倒,被几个番兵将他绑上。 马玉龙见魏国安被获遭擒,心似油煎。旁边怒恼了大英雄碧眼金蝉石铸。亲者厚,厚者偏,他两人本是师兄弟,素常甚为和睦,眼看师兄被番兵拿去,决不能活,必得亲身出去,跟贼人一死相拚,把师兄救回,或捉住两个敌将,再将师兄换了回来。他闯出本队,拉着杆棒扑奔老道而来。马遇贵手擎着飞沙迷魂袋,洋洋得意。石铸见过这种东西,想是前次叶守敬、吴元豹使的那种瘟癀香,便跟马玉龙要了解药闻上,过去一抖杆棒,打算把老道扔个筋斗。焉想那老道用口袋一打,石铸闻着一般异香,脚一发软,立刻栽倒,被老道吩咐绑了。 马玉龙一看就愣了,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四处不到永不知,回头问追风侠刘云说:“岳父,你老人家在外走南闯北,必然多见多知,这老道用的是什么东西,你老人家可知道?” 刘云说:“我想,大约是五毒香。”马玉龙说:“这种东西可有什么破法?”刘云说:“我倒不知道。依我之见,这个老道必有些妖术,不如暂且撤队,我写信约个朋友来,可以设法破他。” 这里正打算撤队,就听正南炮响,有探马来报:“现有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在四绝山正南扎营。甘肃巡抚喜崇阿,宁夏将军庆祥,带领八旗满蒙汉的兵丁,已过嘉峪关。”马玉龙听罢,便吩咐鸣金撤队。 原来陕甘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兵在嘉峪关住扎,见马玉龙的告急文书一到,立刻带兵杀奔前来。彭中堂因知贼人反复无常,有失前约,也打算将兵马由嘉峪关移到骆驼岭一带连营,以显官军兵威。马玉龙回到大营,向老英雄刘云问道:“贼人这五毒香甚是厉害,不知何人能破他?”刘云说:“要破他这邪药,非高志广、张文彩二人不可。张文彩是李福长、李福有的师父,我写一封书信,叫李福长兄弟去请张文彩,再烦张文彩去约清高志广。他二人曾得到一部天书,名曰《天风无影迷魂药法》,可知这五毒香的出处来历。使这东西的没有几个人,我不敢说都知道,也略晓八九。”马玉龙立刻写了一封书信,备了快马,派李福长二人前去。 书中暗表:这营中的孔寿、赵勇二人,素日跟石铸相交甚厚,因当初孔寿中了毒镖,石铸曾千里讨药。今天石铸在两军阵前被擒,马玉龙鸣金收兵,孔寿、赵勇就不愿意,想石铸既被番军拿去,不给他报仇,大失朋友之义气。二人想:“我们的命不要了,男子汉大丈夫,立志不交无义友,存心当报有恩人。”孔寿说:“我们两个人私自出营,径奔番军,探听石大哥生死如何?如石大哥死了,我们想法给石大哥报仇;如不死,咱们就把石大哥救了回来。”这两人把夜行衣换好,各带单刀一把,又将链子锤带在兜囊,私自出了营门,往前扑奔西北。 抬头一看,只见番营灯火之光,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二人心想,番营有绳墙、铁蒺藜、绊马索,号灯齐明,又有兵丁来回巡更走筹,难以进去,便绕着来到番营后面,见人烟稀少,这才伸手掏出面具,乃香牛皮所做,上面有五彩颜色,遮住自己的本来面目。 这两人顺着绳墙,鹿伏鹤行,一点声音全无。刚一过去,有巡哨的人看见两条黑影,再瞧又没了,因看事不真,也不敢往里回报。孔寿、赵勇二人顺着营房后寻找,找来找去,找到一座子母营,九间通连,中军帐里面正大摆筵宴,当中坐定白天王,左首是白龙、白凤、白虎、白彪、白豹、白雄六位殿下;右首是老道马遇贵、简寿童和金邦、银邦、铁邦、铜邦四位洞主;另外还有五员大将是:管军牌头赵泰、行军都教习冯平,镇殿将军朱珍,行营先锋孔富和祁贵;下面是水牌头钱豹、陈虎,两旁诸将,共有一百余员。下首还有阿丹丞相。孔寿、赵勇看见众人喝酒,也不知石铸、魏国安究竟是死是活。二人一想:胆小焉得将军做!伸手掏出链子锤,就要闯进牛皮帐去。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四回 白天王一怒斩差官 余化虎中途救赵勇 话说孔寿、赵勇正要拉兵刃闯进牛皮帐,又一想:“我们身入龙潭虎穴,所为前来救人,尚未准知生死,且在各处寻找,探听明白,再作道理。”心中正在思想,忽听帐篷内有人说:“大王!山人也不是说大话,要拿马玉龙他们那些人,不费吹灰之力。我必将官军营的人一网打尽,方出这胸中之气。”白天王说:“好,真人既有这样手段,此乃万千之幸。今天拿住的这两个人,又该当怎样发落呢?”说着有探马来报:“固原提督高通海带大队在四绝山南安营,宁夏总镇的兵已过嘉峪关,彭中堂、喜巡抚、庆将军正调动各路人马,要与我军决一死战。” 老道说:“不足为虑,先把拿住的这两个人绑来,问问他是谁的主意破了木羊阵,问完便把他二人开膛摘心,将首级号令营门,以振天王的军威。”白起戈便吩咐把那两个人押了上来。 两旁人答应,就将石铸、魏国安搭了上来,此时还人事不知。白天王说:“真人!他二人怎么还不知人事?”老道说:“他二人中了山人的五毒迷魂袋,已将七窍闭住,待山人把他治过来。”赶紧叫人拿过一碗无根水,老道口中念念有词,伸手由兜囊取出一块如意饼,放在水内,叫人给石铸、魏国安灌了下去。工夫不大,二人苏醒过来,一看自己被获遭擒,落到了天王大帐之内。二人勃然大怒,破口就骂。老道马遇贵说:“石铸、魏国安,你二人好不知事务,还不给天王磕头归降,饶你不死。”石铸二人只觉得心慌意乱,四肢无力,定了定神说:“白起戈,你反复无常,不算英雄。前番合约之时,你说如有人把木羊阵打破,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我等破了木羊阵,你又带兵来到四绝山劫杀,打算以兵威压之,谅你又能有多少兵!”白天王对马老道说:“仙长,哪里有这许多工夫问他,快把他俩推了下去,乱刀分尸。”刚要往下推,旁边有人说:“且慢,天王何必这样动怒,杀他无非和蝼蚁一般,何不拿这无用之人,换取有用之土地?彭中堂如肯把嘉峪关外土地让出来,便把拿住的人放回;他如不肯,那时再杀也不为晚。”白天王一听此言,甚是有理,说:“既然如是,将他二人押了下去,交与锦都守城大将关入牢狱,不可断绝他俩的口粮,听我的转牌发落。” 孔寿、赵勇先在暗中听说要杀,两个人急了,就要拉刀过去攒命。后又听说不杀,要押送锦都。孔寿一想:“这四绝山离锦都十六里地,如押着去的人少,我二人便可以劫救。”想罢,两个人转身往外,出了番营,扑奔上锦都的大路,找了一处树林,就在那里伏身等候。直候到天光闪亮,还不见有人过来。正在着急之时,才见远远有人由对面过来了。 原来天王吩咐了手下人,不能连夜解走,直到天亮,才挑出两个小头目,二十名精壮兵,把两人绑好,搭在车上拉着。 这两个小头目,一个叫白彦珍,一个叫李全章,是行军的牌头。 白彦珍还是白天王的本家宗室,散秩将军。这两个人解着石铸、魏国安,也没想到有人敢截。正往前走,忽然由树林里蹿出两人,一声喊嚷:“好贼将,趁此把差事给我留下,万事皆休,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李全章说:“白将军闪开,待我动手。”翻身下马,拉出佩刀,照定孔寿就剁。孔寿用链子锤往外一崩,贼人撤刀又分心砍来。孔寿闪身一旁,用锤一晃,将李全章踢倒在地,赶过去就要结果贼人的性命。白彦珍一声喊嚷:“好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胆敢在此劫路。”赶过来抡斩马刀就剁,赵勇摆锤跟他杀在一处。李全章趁势爬起来就跑。这二十名精壮兵各拉兵刃,把孔寿一围。孔寿力战这二十个人,展眼之间,就用锤打死三个。赵勇见孔寿力战众番兵,他却拿不了这个白彦珍,甚是着急,打算一锤把贼人打死,就可以救出石铸二人,却不料贼人这口刀上下翻飞,甚是纯熟。 正在这般景况,听正南上喊声大作,来者乃是白天王的长子白龙。原来这两个人押着石铸走后,白龙说:“爹爹派他们押送二人上锦都,恐其道路上有什么差错,莫如我带兵跟了上去。”白天王说:“你就跟去吧!”白龙立刻点了五百马队,赶出后营门来。正往前走不远,忽然看到李全章直往南跑,见着白龙就说:“回禀小殿下!前面有人劫差事。”白龙听罢,赶紧催马上前,一瞧孔寿、赵勇甚是骁勇。白龙令马队由四面一围,齐声喊拿。孔寿二人一瞧不好,不但救不了石铸,我二人性命休矣!李全章过来帮着白彦珍战孔寿,白龙摆大刀敌住赵勇。 两个人累得浑身是汗,遍体生津。正在危急之际,见西南番兵一阵大乱,纷纷倒退。 孔寿、赵勇赶紧往西南就闯,只见迎面来者非别,正是连环寨余家坡的二寨主翻江鳌余化虎,带着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及能征惯战的水兵五十余人。他本是来庆阳府瞧哥哥余化龙,要建功立业的。因走错了道,见前面喊杀连天,有番兵阻路。余化虎带的这些喽兵,都是久惯厮杀,不怕死的亡命之徒。余化虎见番兵马队围着两人厮杀,就吩咐兜着后头杀,各人齐摆兵刃,便把孔寿、赵勇接应出来。孔寿一看认识,这才诉说前情。余化虎说:“原来如是,你二位不可任性,贼势浩大,难以救那二人了,任凭天命吧!”孔寿、赵勇一想,也是无法,只得先绕道回营。余化虎说:“你二位怎么过来的?” 孔寿把夜间探营的话一一说明,他们便要奔固原提督高大人去。 余化虎说:“也好。”众人绕着山边,来到高通海的大营门,往里回话。 高通海正同徐胜、刘芳商量去闯番营,接应马玉龙的兵队,忽听有人上来禀报,立刻吩咐有请。众人来到里面,高通海以宾客相待,便问孔寿是怎么出来的?孔寿又把上面的事述说一遍。高通海一听,不禁吃了一惊,说:“石铸、魏国安本领高强,竟然被擒,想那贼人好生厉害。再说马大人的兵没有粮草了,我又带来了五万兵将,这便如何是好!”立刻把诸将聚齐问道:“你等有何妙计破贼?”话犹未了,旁边闪出一人,要献计捉拿白起戈,搭救一班英雄。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五回 高提督疑兵惊天王 彭钦差致书辱番军 话说高通海问众将有何妙计讨贼,旁边闪出一人,三十以外的年岁,五品文职官服饰,姓吴名忠孝,原本是随营的参谋,在高通海手下办理来往公文折报,原籍湖北黄冈,虽是文人,却极有韬略。他见队伍过不去,不能进兵,便骑马到外边看了一看,只见番兵甚是雄壮,回营来正暗自忖度。高通海一问众人,吴忠孝说:“大人用疑兵之计,人马可以过去。”高通海说:“先生计将安出?”吴忠孝说:“大人今晚把大队分为十队,叫营官带领,五百人为一队,分山南山北山前山后,各自擂鼓呐喊。白天王疑是偷营,他必齐队防守,容他将队伍调齐,我兵即行息鼓。等天交三鼓,贼兵要睡,我兵再喊,他还防备。 如是者不过三日,贼人必拔队而去。”高通海一听此计大妙,赶紧派二十营官,每人带五百兵擂鼓呐喊,却不要杀出去。大家分拨已毕,照计而行。 再说马玉龙营中没了孔寿、赵勇,不知去向。自李福长兄弟走后,又有探子来报番营阻路,休想过去。马玉龙想:“要凭一刀一枪,大可以跟他交战,无奈那妖术邪法,又如何能敌?” 白天王要战,马玉龙并不出队,只把免战牌高悬,静等救兵前来接应。今晚起更之时,忽听得外面呐喊,金鼓大作。马玉龙料想必是救兵来了,甚为喜悦。 白天王自早晨讨战,见马玉龙免战牌高悬,就派人去请孟、万、邓、丁四位天王,可是那四路兵既不走也不来,不知所因何故?天有初鼓,忽听四面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金鼓大作。 白天王疑是偷营,赶紧吩咐齐队,把队伍调齐。再听外面的金鼓又不响了,人声也停息了。直等到三更,并无动作。白天王一想:撤队安歇吧!刚要撤队,又听外面炮响,金鼓大作,喊杀连天,直闹了一夜,白天王的兵也没睡觉。次日,白天王聚集众将说:“这可不好,用兵之道,真真假假、实实虚虚,如不调集队伍,他就许闯了进来,要防备他杀来,兵丁连夜不睡,那如何能行?这个地势扎营不好,现在木羊阵虽破,那边还有一万多兵,一人拚命,万夫难当,莫如撤队,两下合兵一处。” 白天王立刻传令北撤,在离锦都八里的地面,择了吉地安营。 马玉龙与高通海合兵一处,大家共叙寒温。外面有人来报:“彭中堂、喜巡抚,庆将军三乘大轿,带马步军队来至骆驼岭。” 高通海、马玉龙率众出来迎接。彭中堂、喜巡抚和庆将军三位升帐,众人参见已毕,中堂说:“你等破木羊阵,是怎么一段情节?”马玉龙就把破阵之故,从头至尾一一回禀大人。彭中堂说:“原来如是,我再给白天王写一封书信,先礼后兵。前番本阁与他在金斗寨合约,已言明破了木羊阵,他便甘拜下风,为何反复无常。”马玉龙说:“大人写书信问他也好,现已拿住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听候大人示下。”彭中堂吩咐把四个人押了上来。这个时节,马玉龙早用宝剑把四人的大筋挑断,就是放开也跑不了。将四个人押了上来一问,贼人料想不说也不行了,遂把已往之事俱皆招认。大人想:这四个贼人情同叛逆,飞云和尚又是奉旨捉拿的钦犯,二鬼逃军,清风行刺,再加勾串番军动了刀兵,都因他四人所起。大人便专折奏明圣上,吩咐把他四人暂且带了下去,不可缺少食水。大人又修奏本,把一班出力人员保奏明白。 这时马玉龙过来回禀大人:“现在石铸、魏国安二人,已在两军阵前被获遭擒。”大人说:“那也无法,只可见机而作。 我先写好书信,哪个前去番营投信?”马玉龙立刻派手下千总刘升前去下书。刘升接过书信,出来备马,跟众人说:“我这一去不定死活,番王的脾气没准,或许把我杀了。”众人说:“你不必多疑,两军交兵,不斩来使。”刘升上马,便带着从人出了官军营,前往白天王的营寨下书。 白天王正在大摆筵宴,请四路天王共议进兵之计,打算走转牌去调西五路天王,合兵一处,跟彭中堂决一死战。这东四路天王当中,孟得海、万延龄只是劝解白天王;丁三郎随班唱诺,打就打,不打就罢;只有邓福伯自告奋勇,要打前敌。众人正在纷纷议论,有人进来禀报:“现有彭中堂差人来下战书。” 白天王拆开一看,上写着:太子太保文华殿学士兵部尚书彭朋,致书于金枪天王麾下。前者两方合约于金斗寨中,你我面定条约,在锦都东南摆设之木羊阵,定于百日之内打阵。如我军将阵打破,天王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你我言重金石,焉能反复无常?现今我属员马玉龙,率众已将阵打破,不料天王有失前言,殊为可笑!又带兵迎于四绝山,倚仗兵威,欺我太甚。今特致书麾下,如急速退兵请罪,以免刀兵之灾,吾专折奏明圣上,两下罢兵息战。如其不然,你我明日各整甲兵,决一胜负。本阁以良言相劝,望天王三思。倘不负前约,即将回信交来人刘升携回。书不尽言。 白天王看罢,勃然大怒,说:“好彭朋!胆敢戏耍于我,我必得跟他决一死战。”吩咐把刘升带了上来。白天王说:“我本应将你斩首,今且放你回去告诉彭朋,叫他急速调兵前来,跟我开仗。”吩咐把他的耳朵割下一只来。两旁就把刘升左耳削去。 刘升抱头鼠窜,跑回官军营来,见了彭中堂,放声大哭,诉说见白天王之情由。彭中堂一听,心中大怒,说:“好贼人,竟敢这样无礼!明天我必跟他决一死战。”两旁众将,一个个气得摩拳擦掌,都有跟贼人誓不两立之意。彭大人吩咐道:“明天五更饱餐战饭,我亲自会会白天王,看他有多大能为。”大家点头答应,各归自己帐篷,一夜晚景无话。 次日五鼓天明,号炮一响,众兵将用过战饭,把队伍调齐。 白天王也把队伍列开,金鼓大作,人声呐喊。彭大人抬头一看,见那白天王带着六位殿下和手下的番将,一个个虎视眈眈。老道马遇贵跟随在白天王身后,洋洋得意,倚仗着他有迷魂五毒香沙袋,想在两军阵前独显己能。那东五路天王人心不齐,孟得海、万延龄没有亮队,只有邓福伯带队自告奋勇,丁三郎是看着谁胜谁败。那老道念了一声无量佛,出离贼队,说:“哪一个敢出来与山人较量一番!”只听得彭大人背后一声呐喊:“待我来拿你这个贼道。”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六回 马道人毒香胜官兵 众英雄议请高志广 话说老道来至两军阵前讨战,彭大人身后闪出一人,乃是神枪太保钱文华。老英雄想:“这个老道甚是可恶,我出去先跟他说话,冷不防一枪把他扎死。如扎不死他,我这年岁,命不要了!”便自告奋勇出来,在两军阵前大骂:“妖道.你降了番军,卖主求荣。”老道说:“我并非卖主求荣。你要叫我不帮白天王,须应我一件事,我徒弟金须道赵智全,无故被你等赶得无处安身,我徒孙清风道于常业,亦被你们拿去。如将他放回,我就不帮白天王打仗。”钱文华一听,说:“老道!你可知清风道于常业乃罪魁祸首,屡屡行刺,犯了国家的条例。你既是他师祖,更应当教训于他,想来你等俱是反叛。”说着话,冷不防照老道胸前就是一枪,几乎叫他扎上。老道躲得快,旁边一闪身,掏出迷魂五毒香沙袋,照钱文华一甩。老英雄一闻见异香,翻身栽倒,早有番兵用钩杆子一搭,绳捆二臂给绑上了。小太保钱玉一瞧就急了,父子天性,一见他父亲被擒,不由肝连胆痛,五内皆裂,拧手中枪蹿出阵外,口中大骂:“妖道!胆敢伤我父亲,我跟你一死相拚。”老道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小的娃娃,有多大能为,也敢在山人面前猖狂!我拿你等这些小辈,如同蝼蚁一般。”说着话,一抖迷魂五毒香沙袋,小太保闻见香味就栽倒在地,被番兵捆上,押着去见白天王。 这边怒恼了神拳太保曾天寿。他眼瞧着姑父、表弟俱被老道拿去,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伸手拉刀,就要出去。姚广寿一旁把将曾天寿拉住说:“曾天寿,你又不是迂人,要凭一刀一枪好说,可老道这是邪术,出去也是白搭。”两个人正在争论之际,就听西边一声喊嚷,抬头一看,头前是李福长、李福有,后面跟着水镜先生高志广和文雅先生张文彩,他们各坐征车,每人带童子两个。马玉龙等一看,真象如获至宝一般。 马玉龙率众赶紧上前迎接,说:“二位老英雄,今天来得甚好,我等正在危急之际,真是苦海得遇慈航。白天王营中,有一个老道马遇贵,使的是迷魂五毒香沙袋,前者石铸、魏国安被擒,今天又有钱家父子被获,我等正无计可施。”高志广说:“大人请放宽心,这件事我二人能办。”马玉龙便鸣金撤队回营。二位老英雄见了彭中堂,大人置酒筵相请。高志广说:“先要开个方子去买药,配一种七煞避瘟丹,能诸邪不入。大人再挑五百精锐之卒,十员战将,摆一座五鬼飞沙阵,三天可以演好,我二人作为引阵之人,捉拿这个老道。”马玉龙说:“二位老英雄要用什么,开单与我好去预备。”高志广开好了,就交与马玉龙前去措办。 马玉龙将龙山子弟兵拨了五百人,预备五色大旗,一概安排好了,高志广这才点名,排出十员战将:李福长、李福有、武杰、纪逢春,小神童胜官保、小玉虎李芳、孔寿、赵勇、孙宝元、姚猛这十个人,各按方位,听二位老英雄吩咐,违背者按军法示众。十个人答应下去。所有应用的东西,这大营内铁匠木匠全有,张文彩叫来分拨已定。第二天药配好了,把阵势按方位一布,马玉龙一看甚好,可以给被获的人报仇,管保白天王队中出来一个拿一个。又告诉纪逢春、武杰、孔寿、赵勇等预备绳子,静候捆人。高志广当中坐在台上,张文彩出去引阵。 次日,马玉龙同千里独行侠邓飞雄带一万兵亮队,将阵势藏在队里。白天王也亮了队,带着马遇贵、众殿下和番将出来。 马遇贵说:“天王,今日看我拿他!”众人说:“全仗真人法力。”马遇贵一看官军营列开了一万人马,马玉龙手擎盘龙戟,领着一班将校。老道手拉宝剑,来至两军阵前说:“哪个前来送死?”只见由马玉龙身后出来一人,年有六旬以外,儒儒雅雅的,手拿宝剑,正是张文彩。老道一看不象个打仗的,便说:“你这样年迈,不知自爱,还要前来送死!”张文彩说:“看你这样年岁,也不比那年少无知之辈,你说我送死,我看你祸不远矣!你要听我良言相劝,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抖手一走,去找深山古洞养性修真,不管白天王之事,任凭他两家争斗。你如不听,等到大祸临头,悔之晚矣!” 老道哈哈一笑,摆宝剑就是一剑。张文彩一闪身,说:“你当真要动手,就跟我来。”老道说:“哪里去?”张文彩回头用手一指,就见马玉龙的兵队往两旁一闪,当中露出了几座帐篷。老道艺高人胆大,说:“哪里我不敢跟你去。” 张文彩在前头走,老道后面跟随。刚要进帐篷,见当中有一队人,旗幡招展。忽听咕咚一声炮响,再一瞧,四面帐篷又都撤了。只见正南上站定一人,身高丈二,怀抱双铁娃,带着一百个人,后面有一铁箱子似的小车,底下有四个轱辘,两旁有绞轮,前面有五个龙脑袋。老道没见过这东西,不知何用? 一看四面都是这样,方才一愣,就听一声炮响!老道正打算使出他的迷魂五毒香沙袋,忽见龙嘴往外冒烟,东方冒青烟、南方冒红烟、西方冒白烟、北方冒黑烟。老道一闻,这股烟味已钻入脑髓。第三声炮响,四面弩箭齐发。老道往外一闯,想跑不能,翻身栽倒了。这时一棒锣声,东面李福长、西面李福有、北面孙宝元、南面纪逢春各摆旗子,等这股烟散了,高志广过来就把老道捆上。这叫五鬼迷魂阵,那龙嘴箱内有迷魂香,一绞轮子,能冒五色烟,自己的兵都闻了解药,所以不怕。老道他使五毒香拿人,今天就用迷魂阵拿他。他的解药不管事,终于将他拿住,搜了他的身上,将五毒香沙袋掏了出来。张文彩说:“把他押到后面,我出去再诓几个来。花了若干银子买药置器具,就拿他一个不成。”又来到了两军阵前。 白天王正盼着老道回来,却见张文彩用宝剑一指,说:“白天王,你太不知事务,你敢出来?”白天王说:“你把我们的真人引到哪里去了?”正要拍马上前,就听背后一声喊嚷:“天王闪开,待我前去破阵。”不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七回 张文彩计摆飞沙阵 蒋牌头倒反贸兰山 话说张文彩出来引阵,白天王刚要亲身前往,背后一声喊嚷:“待我来。”白天王一看,乃是前营行军都牌头赵泰。此人很有些膂力,手使九耳八环刀,闯出本队,来至两军阵前,抡刀照定张文彩就剁。张文彩闪身说:“你是何人?”贼人说:“我乃行军都牌头赵泰是也。”张文彩说:“你敢跟我进阵?”赵泰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阵势?”张文彩往回就走,赵泰后面跟随,只见马玉龙的兵队往两旁一闪,四面有一百人,分青黄赤白黑五色旗子,每一个铁车头前是龙脑袋。赵泰不知道是什么阵,刚转身要走,就听一声炮响,由龙嘴里冒出烟来。赵泰闻见,翻身栽倒,贼人心中明白,就是头昏眼花,脚下没力。 孔寿、赵勇、纪逢春、武杰过来将他绑上,把他带至一座帐篷。 贼人睁眼一看。见马遇贵也在一旁捆着,就听上面那人说:“张文彩,你出去把白起戈等全皆拿来。” 张文彩手提宝剑,又来到两军阵前,点名要白天王出来决一死战。白天王想到老道和行军牌头被擒,就有点胆战心惊,只听背后一声喊嚷,乃是手下大将黑眉扎似彪,拿狼牙棒闯出贼队,扑奔张文彩而来。他想这老道必有诡计,要先结果了老道,再作道理。张文彩拨头往回就跑,黑眉扎似彪追上前去,就听一声炮响,只见旗分五色,却不见了张文彩。贼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奥妙,正在发愣,一声炮响,龙嘴里冒出五色烟来,顿时翻身栽倒,这里便有人将他绑上。白天王见事不好,只得赶紧撤队,把免战牌高悬出去。 彭中堂撤了队,商议要救石铸、魏国安和钱家父子,打算写信给白天王,要求走马换将。写好了信,派人用箭射到番营,白起戈如果愿意就好。马玉龙派前营哨官李文英前去发信。李文英接过信来,跟兵丁说:“要救这几个人,全在我这枝箭上。” 开弓将信射到番营,那边有把守营门的兵丁,就拿了进去禀报。 书中交代:今天白天王大扫兴头,只因自己贪心妄想,打算要夺取嘉峪关,长驱大进,反到京都,打下江山社稷。可是今天被官军营拿了三个人,自己便没了主意。白天王吩咐把孟天王、万天王、邓天王请来,商议军情大事。内中就是邓福伯性如烈火,脾气最急,说道:“白天王,你既打算跟官军营打仗,就该带队跟他去打。我等各带大兵,日费斗金,在此又不打仗,所因何故?”白天王说:“并非是我不打仗,自从马遇贵拿了官军营的几员战将,我以为有了他,就可以将官军营的兵将全皆拿住了,不想今天倒闹得一败涂地。”正在说话之际,外面有番官进来回禀:“现在官军营中,用箭射来一封书信。” 白天王吩咐呈了上来,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钦差大臣太子太保文华殿大学士总理新疆军务彭,字寄白天王得知:如今你我两军开兵,已拿住尔手下将官黑眉扎似彪、老道马遇贵并赵泰三人。先前我手下的属员魏国安、石铸、钱文华、钱玉四人,亦被尔拿去。今致书信,特为在两军阵前,走马换将,汝若情愿,即将我方四人放出,我将汝方三人放回,你我重整甲兵,再决胜负。如汝胜我,我情愿撤队回归宁夏府,专折奏明圣上,将嘉峪关外之地让你;倘尔败阵失机,全凭汝自己斟酌。余不尽言,即赐回复。 白天王看罢,心中甚为喜悦,即派手下牌头朱珍,到锦都去将官军营的四将押来,以备对换。 这边彭中堂正静等白天王回信,有高志广、张文彩二人上来参见。张文彩说:“大人,这个老道马遇贵放不得他。纵虎归山,再拿就拿不住了。今天要不是这五鬼飞沙阵,又焉能拿他。”二位老英雄正跟大人议论,外面营官进来禀报:“现在外面来了一位蒋得芳和一位叶得明,要见马大人。” 马玉龙在旁边一听,知道是恩师来了,赶紧亲身出来迎接,撩衣跪倒,口称:“恩师从哪里来?”飞天玉虎蒋得芳老英雄说:“玉龙起来,此地不是讲话之所,到里面去我有话说。”马玉龙同着两位老英雄,来到他自己的帐篷落座。蒋得芳说:“我在锦都你师兄的帅府住了多日,你师兄蒋云龙现在白天王手下当大牌头,镇守锦都。他手下带着两万多番兵,拿住官军营的石铸、魏国安、钱家父子四位,现在就关在锦都,由你师兄看守。我叫他救了四位差官,率众投降,你可做个引见之人,回明钦差大人。”马玉龙一听,说:“很好,二位老师在此少待,我到里面去见大人。”马玉龙来到中军帐,把此事回禀大人。 大人听了说:“我正欲走马换将,今有这个机会甚好。”马玉龙赶紧请二位老英雄去面见中堂大人,蒋得芳又把上项事说了一遍。大人说:“二位老英雄,可赶紧返回锦都,去叫蒋云龙来。本阁必保举他做官。” 二位老英雄这才告辞,回到锦都。对大牌头一说,蒋云龙立刻由牢狱中把石铸等四人提了出来,打去镣锁,又告诉他们说:“我手下的兵都是本地人,我也叫他等归降。”立刻把手下的偏将、兵丁调齐,串众出了锦都,投奔官军营而来。白天王派人去狱中提人,有人来报:“大牌头蒋云龙投降官军营了。” 白天王大吃一惊,又听外面火炮惊天,马玉龙带兵讨战,只吓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当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八回 番王愿降赴宴请罪 中堂作主两方结亲 话说白天王听到大牌头带兵反出锦都金斗寨,情知不好。 这时又有人来报:“老道马遇贵的人头已号令高竿,外面火炮惊天,人声呐喊,马玉龙前来讨战。”白天王正要串众出去,旁边阿丹丞相过来说:“天王,这件事总是王驾的错处,前番既已议定条约,木羊阵一破,天王就应递上降书降表,怎好又带兵与官军开仗?依臣之见,还是率众求降,才是万全之策。” 白天王凭血气之勇,本不愿降,可是又斗不了马玉龙,一时无奈,只得说:“丞相!你去到官军营说说,虽然归降,还不可损我军威。”阿丹丞相说:“是。”立刻备马,带手下从人出来。 只见马玉龙列开队伍,有人高挑着马遇贵的人头。阿丹丞相催马上前说:“奉我家王驾之命,要面见中堂大人请降。” 马玉龙便拨转马头,带着阿丹丞相进了大营。阿丹跪在中军帐前,口称:“中堂大人在上,小臣阿丹奉我主之命前来请降。今后我主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中堂闻听此言,说:“前番本阁在金斗寨合约,以木羊阵为赌,我已派人将阵打破,他竟敢带兵劫杀?”阿丹丞相说:“我主已经知错,只求中堂法外施仁。”彭中堂说:“既然如是,我准他投降就是了!我在中军帐摆设太平宴,叫他前来见我。”便将赵泰、黑眉扎似彪放回。阿丹丞相磕头谢过中堂,有人送出营门。阿丹回来见了金枪天王就说:“我已求中堂准许投降。彭中堂说,马遇贵已死,今将黑将军和赵泰放回,请天王去中军帐赴太平宴。”白天王说:“何人保我前往?”旁边六位殿下说:“我兄弟六人保父王前往,彭中堂如若反目,孩儿等跟父王死在一处就是了。” 次日,白天王带着白龙、白凤、白虎、白彪、白豹、白熊,各备坐骑,连阿丹丞相一同前来赴宴。彭中堂早已转牌,请东五路天王齐来赴宴。转牌一到,各路天王都要带着文臣武将前来。白天王亲自来见彭中堂负荆请罪,说:“多蒙中堂好生之德,因我一时误听奸人之言,以致伤了两方和气,自知粗鲁,特来请罪。”彭中堂说:“天王既自知错,你我前言一概不提。 待我奏明圣上,你可以三年一来朝,因知你道路遥远,不能年年前来。”正说着话,有人禀报:“孟天王、万天王到。”中堂派马玉龙出迎二位天王,彼此见礼。来到里面,彭中堂欠身相迎,孟、万二人嘛:“蒙中堂恩施格外,我等全皆感激,特来请罪。”彭中堂说:“二位天王何罪之有,但愿从此息兵无事。” 二位天王归了座,从人献茶。正说话间,丁三郎、邓福伯也到了。众位天王会合一处,行礼已毕。彭中堂说:“众位天王,前番在金斗寨合约,以木羊阵为赌。今众位既来和好,我把周百灵还你,木羊阵虽伤了我手下几员将官,也一概不究了。” 众天王上前谢过。彭中堂立刻预备上等羊席,打发人去把周百灵叫来,连黑眉扎似彪一并当面交给白天王。这日席散,众天王即告辞回去。 次日差人送来了鹿皮五百张,耕牛五百只,绵羊一千只,虎骨全份,作为犒赏三军之用。中堂收下,在这里歇兵三日。 又把高志广、张文彩二人叫过来说:“你二人若要做官,我便奏明圣上,保二位官封显爵。”张文彩说:“多蒙大人台爱,但我二人乃山野愚夫,庸懒成性,不敢出世为官,愿就此告辞。” 二位老英雄告别众人走后,大人就打算起身。次日是西路天王差人送来鹿皮、牛黄、犴皮等各样宝货,敬献中堂。此外尚有向朝廷进献的礼物,中堂一一收下。 次日,回兵到了骆驼岭。歇上一天,便起兵进了嘉峪关,径奔宁夏府。 大人刚来到公馆,外面就有人禀报:“现有白天王差派阿丹丞相来见中堂,说有紧要机密之事。”大人吩咐马玉龙出迎阿丹丞相和手下的随员。 原来白天王回到了贺兰山,一见王妃,细说破木羊阵合约之事。王妃娘娘说:“天王,你把军中事办完了,但你我女儿之事怎么办呢?前者她已将巡抚之子伯充武背到雕楼三年,总算有了夫妻之份,难道今日还能把女儿另嫁他人?”天王说:“依你之见又该当如何?”王妃娘娘说:“你应该求中堂作主,把你我的女儿许给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你急速派差官奔宁夏府去面见彭中堂,将此事办了。一则免伤两方和气,二来也合他二人之心愿,再说你我面上也才有光彩。” 白天王次日升座,把阿丹丞相叫过来说:“前番合约,已允许官军如破了木羊阵,我便情愿年年来朝,岁岁称臣。只是现有一事还未办理清楚,我的女儿已然把巡抚之子伯充武接到这里数年,你赶紧奔宁夏府去赶彭大人,求他作主,将我女儿许配喜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阿丹丞相听罢,说:“我即去追中堂大人,将此话说明,成否当在两可,我必求中堂作主就是了。”立刻领了盘费路引,赶紧备马,带从人起身,往下追赶。 追到了宁夏府,中堂也刚到公馆。 阿丹丞相来到门首,叫人回禀进去,彭中堂即派马玉龙出来迎接。马玉龙一见就说:“阿丹丞相,今日来此何干?”阿丹丞相说:“奉我家天王之命,来见中堂,有要事求中堂格外施恩。”马玉龙带着进来,阿丹丞相给中堂行礼。彭中堂知道他是白天王的手下宠臣,便说:“阿丹丞相,来此何干?”阿丹丞相说:“奉我家天王之命,来求中堂作主,天王愿将白莲仙姑许配喜巡抚之子伯充武为妻,以遮两方之丑。”中堂一听,说:“此事我也不能替他作主,儿女姻亲,乃是一件大事,我去同老大人商议,你在此等候听信。”便派人款待阿丹丞相。 中堂方要派人去约请喜巡抚,忽然听见公馆外面一阵大乱,人声鼎沸,又有一件岔事惊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三十九回 王媚娘喊告刘德太 彭钦差肃清折入都 话说彭中堂正要派人去请喜巡抚,只听得外面一阵大乱。 有听差人进来回禀:“现在外面有一个女子喊冤。”大人吩咐:“把她带进来吧。这里现有地方官,为何要到我公馆喊冤?你等不可威吓他,带进来我看看。”手下人答应出去,带进一个女子,年有二十余岁,举止端庄,相貌不俗,来到上房台阶跪下,口称:“大人在上,难女王媚娘,原籍是京都人氏,跟我父亲在外省做官,后扶柩回籍,行至中途,被山贼掠抢,我母亲殉难,我被扣在了红龙涧。大人被困时,我曾救过刘大人,给公馆送信,言明刘大人已收难女为室。自破红龙涧后,刘大人跟钦差来至宁夏府,竟将此事不提。难女同老仆周庄来宁夏府找刘大人数次,刘大人都置若罔闻。只求大人给难女作主。” 钦差一听,也知道这件事情,就说:“你现在何处居住?”王媚娘说:“现在宁夏府西门外双顺店。”大人说:“你且回去,本阁必将此事办理清楚。”王媚娘谢过大人就回去了。 大人一面派人去请喜巡抚,一面把刘芳叫来。中堂说:“刘芳,大丈夫生在世上,不可忘恩负义。你既允许她,她投奔你来,乃是一个孤苦难女,你却置之不理,打算怎么办呢?” 刘芳给大人行礼,说:“卑职只因军务紧急,无暇去办自己的私事,这就赶紧去办。”大人说:“好。”刘芳即下去办理此事,与王媚娘成亲不提。 且说喜大人来到,中堂请了进来。喜大人说:“中堂呼唤,不知有何事故?”中堂说:“我约大人非为别故,只因白天王遣阿丹丞相来此,说以前世兄伯充武曾被掠去三年,后虽送回,但世兄与白天王之女已有夫妻之分,白天王也不愿把女儿再另许别家,情愿给世兄为妻,彼此结秦晋之好。”喜崇阿说:“中堂吩咐,卑职焉敢违背,无奈跟番王结亲,此事我不敢自专,必须奏明圣上。”中堂说:“我可以给你递折子奏明,只要你自己情愿。”喜崇阿说:“有中堂作主,卑职焉敢不遵。”中堂说:“很好,你就送定礼来吧。”喜崇阿告辞回去,即差人送来玉如意一柄,交阿丹带了回去。 中堂这才吩咐把飞云、清风和焦家二鬼带了上来,左右一声答应。这几个贼人,天天倒是好吃好喝。因飞云??奉旨严拿的要犯,先把他带了上来,那三个在外听候。飞云这时已是手铐脚镣,大三件木梏。一个差人说:“跪下。”飞云偷眼一看,中堂在上面端然正坐。大人说:“飞云,你原籍哪里?在哪里出家?把你所作所为之事,从实招来,免得本阁三推六问。你这案子关系重大,问得明白,本阁好上折子。”飞云说:“中堂不必细问,我原籍庆阳府连环寨尹家川,自幼出家,我师父叫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中堂说:“在秘香居盗万岁的珍珠手串,可是你起的意?”飞云说:“是我起意,已将手串还回。” 中堂说:“本阁与你远无冤,近无仇,你却在灵宝县同金眼头陀法缘前来行刺,杀死了差官苏永福,这可是你起的意。”飞云说:“是。”他想:反正无非是个剐罪,便尽都招认画供。再把清风带上来审问。清风说:“我叫于常业,在葵花观出家,本与大人无仇,只为飞云、马道元二人起见,我才到灵宝县行刺。”把所作之事,也都画了招供。又把二鬼带了上来,他二人低头不语。大人说:“你二人前在剑峰山拒捕,情同叛逆,本当杀你,是胜奎苦苦相求,方才减等治罪,给你焦氏留后,不料你二人竟自恩将仇报。”二人答言说:“本不欲谋害大人,皆因受了和尚老道二人的蛊惑。”他二人也画了供。大人吩咐把这四个人带了下去,不准难为他等,每顿给他四人一席。 大人办好了折子和所有在事出力人员的保章,即派宁夏总镇徐胜押折进京。大人在宁夏府公馆住着,听候圣旨。闲时把众老少英雄都叫来问过,若愿做官者,便同大人回去。内中有金眼雕邱成不愿做官,欧阳德也要回千佛山真武顶,众人都摆酒送行。欧阳德吃了几杯,先向众人告辞走了。 中堂把事情办清,心中甚喜。这天在灯下看书,众人轮流伺候,今天是彭福、彭禄两人。大人想:“如今事已办完,就等圣上谕旨下来,便可回京。”天有二鼓之时,不想房上又来了两个刺客。 这两个贼人,原是连环寨漏网之贼,一个叫抄水燕子石铎,一个叫燕翅子刘华。二人自连环寨逃走,回到凤凰山,总想给他拜兄白猴杨坤报仇,以泄胸中之气。这天奉凤凰山寨主九头鸟之命,二人就下山来找大人行刺。这两个贼人本是江洋大盗,久在凤凰山啸聚,后又入了八卦教。两人在路上一打听,得知彭中堂现在宁夏府,便扮作客商,来到宁夏府十字街路北,住在天盛店东跨院上房。第二天,来到公馆门口一探,只见出入之人不断,也不知里头有多少办差官,多少能人。两人探道回店,向店里伙计说:“彭中堂在宁夏府公馆住着,往常公馆里乱不乱?”伙计说:“彭中堂刚破了木羊阵,大获全胜。昨天,白天王又派阿丹丞相前来给喜巡抚提亲,还拿了四个贼人,内中一个是和尚,一个是老道,听说是奉旨严拿的要犯,可不知道叫什么。”抄水燕子石铎一听,心中一动,等伙计出去,便说:“刘贤弟!大概彭赃官公馆拿的,定是飞云、清风道友。 如真是他等,我弟兄要把他们救了出来。”刘华说:“也好,晚上咱们瞧瞧去,要真是绿林的朋友,你我怎能袖手旁观?”二人商议已定,要了酒菜,在上房屋中谈谈笑笑,开怀畅饮。天有二鼓之时,这两人换过夜行衣,出了客店,蹿房越脊,暗中来到公馆,见彭中堂此时正在灯下看书。这两个贼人伸手抽刀,就要去刺彭大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四十回 景万春拿刺客刘华 简寿童勾贼人行刺 话说抄水燕子石铎和燕翅子刘华在暗中一看,大人正在灯下看书,旁边只有一个童儿侍候,乃是老管家彭兴的侄儿。两个贼人看得明白,打算下去把大人杀了,然后再去搭救飞云、清风。刘华说:“石大哥,你给我巡风,我下去动手。”在房上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夜叉探海式,往四面一看,一无人声,二无犬吠,便飘身下来,脚落实地,伸手拉刀,掀帘进入上房。 大人在灯下看书,忽听帘子一响。抬头一看,只见进来一个贼人,手持鬼头刀,蓝绢缠头,青袄青中衣,打着裹腿,蓝袜子,青皂鞋,有三十多岁,淡黄脸膛,两道短眉,一双三角眼。大人说:“什么人?黑夜来此何干?”贼人说:“我叫燕翅子刘华,前来取你的首级。”大人一听,把面目一沉,说:“好大胆,给我拿贼。”小童儿这时只吓得浑身发抖,体似筛糠。贼人摆刀刚要扑奔大人,忽由房梁上跳下一人,正是老英雄景万春。 他因知彭中堂刚由关外回来,这里遍地是贼,便在暗中保护大人。今天晚上来到上房,一瞧竟无人保护大人。老英雄暗想:“公馆里这些人也太大意了!”大人出去方便,老英雄便溜进屋中,藏在房梁之上。他可真来着了,这总是吉人自有天相。 老英雄一见有贼人行刺,拉刀跳了下来。刘华一见,拨头就跑。 老英雄随后追赶,一声喊嚷:“拿贼!”公馆里众办差官便各抄兵刃出来。石铎见事不好,拨头先走。刘华往上房一蹿,见房上站定一人,绿眼珠,一部虬髯,吓得亡魂皆冒,摆刀就剁。 邓飞雄大喊:“贼人休要猖狂!”将红毛宝刀往上一迎,呛啷一声,将贼人的刀削为两段。刘华一害怕,想要往旁边逃走,忠义侠马玉龙等已从四面围了上来。贼人用刀照马玉龙砍来,马玉龙闪身跟进一步,便用腿将刘华踢下房来。下面有纪逢春过去按住就捆。 这时大人吩咐:“把他带了上来。”众办差官两旁侍立,大人在上面坐定,说:“贼人,本阁有何不到之处,你竟敢前来行刺。只要你有理,本阁把你放了;你要说不出来,我便用军法办你。你姓什么?”贼人说:“我姓刘名华。”马玉龙说:“回禀大人,他是八卦教,当初在紫禁城偷九头狮子印的就是他。” 大人说:“你既身入邪教,如同叛逆,又在禁地偷窃,这就杀之有余。你今又来行刺,来了几个人?”刘华说:“我们来了两个人,那个叫石铎,我们原是凤凰山的,在八卦教里封为开国大将军。因为你手下办差官剿灭佟家坞,我等故此跟你有仇。” 大人问明,告诉马玉龙:“明天天亮绑出去杀了,再晓谕各处文武衙门,捉拿石铎。”次日早饭之后,就将贼人刘华绑出去杀了。 过了几日,这天圣旨已到。上谕说:钦差大人彭朋查办之事,办理甚善,着将在事出力人员,一并随同来京引见。所有查获各犯,都交刑部严刑审讯。此时大人已将事件办理清楚,庆将军、喜巡抚便大排筵宴,给彭中堂送行。大人起身回都之时,所有官民人等俱皆感念大人,送来了一顶万民伞,上写“忠君佑民”四字。大人率众差官入都,一路之上驰驿前往,饥餐渴饮,晚行夜住,众老少英雄保护着进了潼关。 这天来到灵宝,本处知县早给大人备下公馆。众人也有住公馆的,也有住店的。跟大人的亲随,就是苏永禄、苏小山、陈山、周玉祥这四位。天有二鼓之时,大家都睡了,没想到又有贼来。 原来抄水燕子石铎自宁夏府逃走,便隐藏到了暗处。第二天听说把刘华杀了,夜晚就去把人头盗走,逃回凤凰山来见九头鸟孙文广,他是凤凰山一百单八将的头一位寨主。石铎一诉前情,孙文广就要去给刘华报仇。这时外面有人进来禀报:“现在简寿童由贺兰山来见寨主。”简寿童自马遇贵一死,见那白天王已跟官军合约,料想不能报仇了,便上凤凰山来找孙文广,约群贼去给马遇贵报仇。到山口往里一回,九头鸟正同群贼商议着去给刘华报仇。简寿童进来就说:“众位要刺杀彭大人,我也跟了去,我的朋友死在他手,我跟他有仇。”孙文广说:“简贤弟肯去很好,你同小鹞子周治、小孔雀吴通一起前去,叫抄水燕子石铎带路。”立刻就吩咐摆酒送行。四个贼人说:“寨主哥哥,我四人此去,管保把彭赃官的首级取来。”孙文广给每人斟了三杯酒,又说了些吉利话,给了盘川。这四个人便收拾利落,备带兵刃下了凤凰山。 到宁夏府一打听,彭中堂已然奉旨回都了,四个人就连夜往下追赶。这天赶到灵宝县,到西门外德成店一问,彭中堂还住在这里没走。石铎就说:“众位!咱们赶紧吃饭,换上夜行衣去到公馆,你们几位只看我的眼色行事。”三人点头答应,出了上房,蹿房越脊径奔城墙,搭上白莲套索,就攀绳上去了。 石铎在头,简寿童紧随在后,他本是大奸大恶,打算瞧事做事,如若成功,他就向前,如不成功,他便先跑。大家来到公馆一看,见大门早已关闭。四个人上房一看,并无人声犬吠,大人已在上房安眠,外间就是彭兴在灯前值夜。石铎一看没有防备,就说:“三位给我巡风,我下去动手。”简寿童房上下来,拉出宝剑,就将上房门拨开了。彭兴正似睡不睡,听见门响,睁眼一看,见门闩竖了起来,不禁心中一跳。刚一愣,见门往左右一分,便大喊起来:“有贼!”彭中堂在东里间屋中安歇,西里间就是老英雄陈山、周玉祥。陈山已经惊醒,猛听管家彭兴喊叫有贼,连声音都岔了。老英雄一滚身爬了起来,拉出刀说:“好大胆贼人!”蹿出里间,摆刀就剁。简寿童用宝剑往上一迎,将老英雄的刀头削断。陈山大吃一惊,简寿童跟着一个拨草寻蛇式,冲了过去,径向老英雄扎来。老英雄一闪身躲开,正在危急之际,外面厢房苏永禄、苏小山也出来了,喊嚷一声:“好贼!”房上的周治、吴通就跳了下来,敌住二人。简寿童见陈山往旁一闪,就进东里间来刺杀彭大人,要为众绿林弟兄报仇,以消往日之恨。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百四十一回 彭钦差回都召见 众豪杰见驾封官 话说简寿童手提宝剑来刺杀中堂,此时老英雄陈山的刀已被削断,一急跑进西里间,抄起顶门闩出来,要跟贼人一死相拚。简寿童刚往里走,只听背后一声喊嚷:“好大胆的贼人,待我来拿你。”简寿童回头一看,来者正是邓飞雄。贼人大吃一惊,他在两军阵前见过邓飞雄,果然是武艺出众,本领高强。 原来邓飞雄就住在大人公馆对过的店里,恐有贼人的余党前来行刺,每晚总要来公馆绕两个弯,巡查巡查。今天果然赶上了,一拉手中红毛刀蹿了下来,大嚷道:“贼人休要猖狂,待我来拿你!”简寿童不敢往屋里去,回身蹿在院内,一摆手中宝剑,照邓飞雄搂头就剁。邓飞雄闪身用红毛刀往上相迎,贼人知道邓爷使的是宝刀,不敢用宝剑来迎,恐伤了自己的兵刃,便往回一撤。邓爷跟了进来,使了个野战八方藏刀式,竟将贼人左膀砍伤。贼人正想逃走,已被邓飞雄一腿踢倒,将他捆上。房上石铎正想逃走,早被邓飞雄快眼看见,飞身上房举刀就剁。 石铎摆刀相迎,三五个照面,又被邓飞雄拿住。老英雄陈山此时也帮着苏永禄二人,把周治、吴通拿住了。大人在里面已经醒了,便吩咐将贼人带上来。一讯问,才知是凤凰山的贼人,来给刘华报仇。大人吩咐将这几个贼人交与本地官府,就地正法。大人又歇了一天,便起身入京。 路上无话。这一天来到京都,住在彰仪门外天灵寺,先派人将折本送到兵部。是日入朝见驾,康熙老佛爷心中大悦。因彭朋此行查办甚为出力,与国有益,着仍在军机处行走,赏赐世袭一等男爵。彭中堂又把在事出力人员之功,一一奏明圣上。 康熙老佛爷即命文华殿大学士彭朋,带领众侠义见驾。内中有金眼雕邱成、伍氏三雄、银头皓首胜奎、追风侠万里老刘云、陈山、周玉祥、景万春、余化龙、余化虎、神枪太保钱文华、纪有德这班老英雄都不愿做官,圣上各赐侠义金牌一面,彩缎十匹。高通海钦赐三代一品封典、固原巴图鲁勇号,仍留陕甘提督本任。徐胜归军机处记名,遇提督缺升用,赐刚毅巴图鲁勇号。刘芳加提督衔,遇缺简放总兵,赏换头品顶戴花翎,回河南永城协本任。惟有马玉龙战功卓著,办事出力,忠勇异常,钦赐头品顶戴,建威将军,升宁夏府将军。邱明月升授大同游击,在镇标下效力。邓飞雄赏加三品顶戴,遇总兵缺出尽先补用。蒋云龙倒反贺兰山,着回归陕甘,以副将补用。碧眼金蝉石铸以副将拔补,实授河南参将。刘得猛、刘得勇各以都司回本标升用。曾天寿、魏国安、姚广寿、赵文升、段文龙俱赏给四品顶戴花翎,以游击补用。天津卫守备补用游击武杰,累建奇功,升授副将。狼山千总补用守备纪逢春,父子舍死立功,赏加三品顶戴,升授京营游击,记名守备。京营实任把总苏永禄,着免补千总,以守备补用。苏永福为国捐躯,赏给四品封典,其子苏小山随事出力,着以游击补用,赏戴花翎。胜官保、李芳、钱玉、窦福春、孙宝元、姚猛、李福长、李福有俱赏戴蓝翎,以守备用。凉州副将常清,着升授西凉总兵,钦赐巴图鲁勇号,赏穿黄马褂。孔寿、赵勇各赏给四品顶戴,以游击归原省即补。候补把总冯元志、赵友义俱以守备用,赏给四品衔。 余得福、余得寿、余强、余猛俱赏给五品顶戴,以把总分省补用。武举郑华雄赏给守备,归原省镇标下效力。刘天雄屡次剿贼,以游击补用。李佩赏给四品顶戴,补授京营守备。已故把总李环,恩赐四品封典,赐恤赏银一百两。吴占鳌为国捐躯,赏给四品封典,其弟吴占元、吴占魁赏给五品顶戴,以千总分省补用。项国梁拿获周百灵有功,赏给三品顶戴,以文职道员用。项文龙,项文虎弟兄以千总遇缺即补。郑鸿年呈献木羊阵图,以游击补用,并赏给五品衔。胡元豹以参将升用,钦加三品衔,赏戴花翎。张文彩、高志广俱赏给二品衔,以文职道员用,圣上钦赐“忠义堪嘉”四字,着南书房书写,交本地方官送去悬挂。圣上皇恩浩荡,所有在事出力人员,俱各有升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