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头奇遇记》 引子 有那么一个小布头…… 小布头?小布头是什么哪? 小布头,嗯——他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布娃娃。我现在就来讲他的奇遇。也就是说,讲他遇到的许许多多新奇的好玩儿的事情。这个小布娃娃…… 这个小布娃娃有名字吗? 有呀!当然有名字!“小布头”不就是他的名字吗!对的,他就叫小布人。这个小布娃娃…… 这个小布娃娃干嘛起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呀?他怎么不叫胡小燕,怎么不叫陆梅,怎么不叫豆豆呢? 那是因为……因为…… 唉呀,孩子们,要是你们老是这么插嘴,我的故事就要讲得乱七八糟了!现在轮到我讲,你们就别说话。我从头讲起,一定把小布头的奇遇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等我讲完了,还有什么没讲明白,大家再问。你们看好不好? 好!大家都同意,那我可就开始讲了。你们听着。 一、新年的礼物 新年快要到了,幼儿园里好热闹呀! 大家都在忙。小朋友忙着练唱歌,练跳舞,还排练一个歌剧——《小白兔种麦子》。在除夕的晚上,小朋友要演出,要请爸爸妈妈,老爷爷老奶奶,都来看呢!缝纫组的阿姨也在忙,忙着给小朋友赶做新衣裳。炊事员伯伯也在忙,忙着给小朋友做好吃的东西。老师就更忙啦:她们要教小朋友唱歌跳舞,还要给小朋友做新年的礼物。 新年的札物已经做出好多好多了,都摆在一张大桌子上,上边盖着一张大红纸。红纸上写着五个大字: 新年的礼物 盖在红纸下边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呢?小朋友谁都不知道,老师不让他们看见。到了新年那天一拿出来,小朋友准会高兴得叫起来:哎呀!……那多有意思呀! 你们也不知道红纸下边盖的是些什么吧?哈,我可知道!那天我到幼儿园去,偷偷掀开红纸看了一眼。赫!真好啊!你们猜是些什么?猜不到?让我小声告诉你们吧! 是玩具! 对啦,红纸下边盖着好几十件玩具!有小黑熊呀,长颈鹿呀,胖小猪呀,小猴子呀,洋娃娃呀,还有小汽车,小火车头,小拖拉机,喷气式小飞机……哎呀,我都说不过来啦!那些玩具可漂亮啦!那些小动物就跟真的一样,是用阿姨裁衣服剩下的布头做的。还有,那些汽车、飞机,好像自己会跑、自己会飞似的! 除夕的晚上很快就到了。 除夕,就是说,第二天就是新年啦!那些玩具就要送给小朋友啦! “明天就是新年啦!”有一位老师说,“咱们做了多少件玩具了?对!我得数一数!” 这位老师就是小老师。她干嘛叫“小老师”呀?这是因为;第一,她姓萧,“萧”和“小”,声音差不多;第二,她是幼儿园里最小的老师。她的年纪,比三个六岁的小朋友加在一起少一岁。你们说,她多大?对啦,她十七岁。 小老师说完,就数起来:“一,二,二四……” 数完了,小老师高兴得一边拍手一边跳。她的辫子也高兴得一跳一跳的。 “哎呀,九十九个!差一个就一百了!差一个就一百了!” “一个也不差了!”戴眼镜的徐老师说。 小老师问:“怎么不差呀?咱们幼儿园,不是有一百个小朋友吗?” 徐老师笑着说:“对呀!可是你忘了,咱们的书架顶上,不是还摆着一只小哈叭拘吗?就是让孩子们弄坏了一点儿,缝一缝,还是满好的!” 小老师说:“对啦,我忘了小哈叭狗啦!” 别的老师也说:“满好,满好!九十九加一,等于一百。” 老师要回去吃晚饭了。吃了晚饭,她们还得快点儿赶回来。要知道,除夕晚上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呀!不光所有的小朋友都要来,爸爸妈妈们,还有老爷爷老奶奶们,也都要来。大家都要来参加联欢会,看小朋友表演《小白兔种麦子》。老师赶回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她们要给客人预备茶水;要招待小朋友的爸爸,妈妈,老爷爷,老奶奶;在联欢会上,她们还要给小朋友分点心,分水果,还要…… 徐老师招呼小老师一同走,可是小老师没走。小老师心想:“给小哈叭狗缝一缝,补一补,这倒很容易。可是这是件旧玩具呀!孩子们早就玩腻了。哪一个小朋友分到了他,都不会欢喜。要是九十九个小朋友都快活,只有一个小朋友不快活,那该多不好啊!对,不管怎么样,总得再做一件新玩具,好让所有的小朋友都快乐!” 小老师到处找做玩具的材料,可是材料全用光了。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到处转,一会儿拉开抽屉,翻了个底儿朝天;一会儿拉开衣柜的门,找遍了每一个角落;她又跑到书架眼前,把每一本书都打开来,看看里边是不是夹着什么可以做玩具的东西…… 窗子外面下着鹅毛似的大雪,天气很冷。小老师可忙得满头大汗。 找来找去,小老师才找出了一丁点儿东西:一片很小的葱绿色的布头,还有一片也是很小的桃红色的布头。葱绿色的布头,是做一个大洋娃娃的裙子剩下的;桃红色的布头,是做那个大洋娃娃的脸蛋儿剩下的。 “唉!”小老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干嘛把那个大洋娃娃做得那么大呀!现在,剩下这么一丁点儿布头,不够做一个布娃娃的了!” 小老师坐在桌子前面想了一会,忽然笑眯眯地说:“对啦!我就做一个小不点儿的布娃娃吧!当然喽,他很小。可是我特别用心做,把他做得非常漂亮,非常可爱。不管谁看到,都会喜欢他。” 小老师就盘算起来:“桃红色的布头,做小布娃娃的脑袋和身子;葱绿色的布头,给小布娃娃做件小上衣;小布娃娃的裤子……小布娃娃的裤子……唉!小布娃娃的裤子用什么做呢?” 小老师皱着眉头发愁了。她一边想,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走到衣柜的前边,看见大玻璃镜子里也有一个小老师。 小老师一站住,大镜子里的小老师也站住了。 小老师张开两只手,歪着头问镜子里的小老师:“怎么办呢?” 镜子里的小老师也张开两只手,歪着头问:“怎么办呢?” 小老师捋捋辫子,使劲儿想。 镜子里的小老师捋捋辫子,使劲儿想。 “嗳,有啦!”小老师忽然高兴了。她看见镜子里的小老师,辫子上扎着两条白色的缎带。这两条闪闪发亮的缎带,是小老师为了过新年,刚从百货大楼买来的。 “怎么早没想到呢!”小老师赶紧把缎带取下来。“用它做一条小裤子,该多美呀!” 小老师回到桌子旁边,又坐了下来。她找出一盒蜡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布娃娃。这是个男孩子,大大的脑袋瓜儿,圆圆的脸儿,小小的身子。他的光光的脑袋瓜儿上,还有一撮歪毛,这是头发。他穿着绿色的小上衣,白色的小裤子。哎哟!这个小布娃娃可真好玩儿呀! 画好了,小老师就照着画儿做起来了。她先缝了一个桃红色的小口袋。别看这是一个小口袋,只要塞了棉絮,它就变成一个真正的小布娃娃啦!可是……棉絮在哪儿呢?小老师刚皱起眉头,一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花棉衣,就变得笑眯眯的了。她拿起针来,挑开花棉衣的一个角,从里边揪出一小团儿雪白的棉絮来。她把棉絮一点儿一点儿地塞进小口袋里,桃红色的小口袋就渐渐鼓起来,变成了一个小布娃娃。这小布娃娃模样儿跟画在纸上的差不多,只是还没穿衣服,还没有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巴。 小老师就给小布娃娃缝衣服。不一会儿,小布娃娃就穿上了一件美丽的葱绿的小上衣,一条漂亮的雪白的裤子。脑袋瓜儿上的一撮歪毛也做好了:小老师剪了一小段黑毛线,把毛线弄成一丝儿一丝儿的,再用胶水粘在小布娃娃的脑袋瓜儿上,就跟真的头发一模一样。 现在就剩下眼睛、眉毛、鼻子和嘴巴了。小老师拿起画笔,特别细心地画。她忘掉了回家吃晚饭,忘掉了挑开的棉衣角儿还没缝好,忘掉了外边天已经黑了,还在下着鹅毛大雪…… 黑黑的、水灵灵的眼睛画好了。啊!多么活的眼睛啊!连小老师自己都惊奇了。那双眼睛在望着她笑,好像对她说:“谢谢你,阿姨!你把我画得多好啊!” 小老师接着画:两道短短的有趣的小眉毛,一个小小的好看的鼻子,还有两片红红的小嘴唇。 都画好了,小老师舒了一口气。她把画笔放在桌子上,跳起来说:“哎呀呀!哎呀呀!多么好玩儿呀,我的小布娃娃!多么招人爱呀,我的小布娃 娃!” 小老师一边拍手,一边笑,还一边跳。她捧起小布娃娃,笑眯眯地望着他。小布娃娃睁大了眼睛,也望着小老师。 小老师想了一下,对小布娃娃说:“对啦,我再给你做一顶小帽子。你看,外边下着多大的雪!明天,你要跟一个小朋友一同回家去。有了帽子,你就不会感冒了。” 小老师从大洋娃娃的衣袋里,取出一块鹅黄色的小手帕来。才一会儿,一顶尖尖的小圆帽子就做好了。小老师把黄帽子给小布娃娃戴好。那一撮歪毛,现在只露出一丁点尖儿了。 小老师拿起小布娃娃,亲亲他的小脸蛋儿,对他说:“好啦!现在你就更加俏皮,更加可爱啦!” 这时候,外面热闹起来。小朋友都吃过晚饭,和妈妈爸爸,和老爷爷老奶奶,一同到幼儿园来了。走廊里有人在跺脚,有人在拍打衣服,他们身上大概落了不少雪花吧? 小老师笑眯眯地对小布娃娃说:“你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我最用心做的一个。我最喜欢你。明天,你就要跟一个小朋友到新的家里去啦!要好好听话,要做一个好孩子。让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对啦,你是用最小最小的布头做成的,你的名字就叫‘小布头’吧!记住啦,你叫‘小布头’!” 门忽然开了,一个小朋友探进头来说:“萧老师,小朋友请您去参加联欢晚会!” 小老师笑着答应说:“好的,我就去!” 她掀开大桌子上的红纸,把小布头摆在玩具堆里,就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二、小布头的心事 门轻轻地关上了,玩具们都一声不响。屋子里静极了,连雪花打在玻璃窗上的沙沙声都能听见。 可是才静了一会儿,屋子里马上热闹起来了。 最先忍不住的是小布猴子。布猴子一个斤斗,从玩具们中间翻了出来,把红纸也掀落在地上。他冲着门做了个鬼脸,扭过头来对大伙儿扬扬手说:“喂!活动活动吧,朋友们!她走啦!” 玩具们一下子嚷起来,七嘴八舌的。 “我的腰都坐酸了。”小黑熊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说。 “哎哟哟!我躺了这么半天,躺得头都昏了。”大洋娃娃娇声娇气地说。她挺费劲地坐了起来。 玩具们都换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这一下,他们全高兴了。 小布头坐在那里,抬头一看,哟!对着他站着的是一只小老虎。 小老虎浑身是黄的,还有许多黑道道儿;尾巴竖得笔直,像一根旗杆有一个“王”字,硬硬的胡子像刺一样。 小木头心里很害怕,抖抖瑟瑟地问:“你……是小老虎吗?” “一点儿也不错,”小老虎说,“我是一只小老虎。” 小布头一听,赶紧站起来朝后退了两步,眼睛还盯着小老虎。 小老虎说:“你不要害怕,我不咬人。” 小黑熊说:“对啦,他是只很乖的小老虎。所以,他不咬人。” 小布头说:“不咬人,那你干嘛把眼睛瞪得那么大?” 小老虎咕哝着说:“这我可没办法!他们就是把我的眼睛画得这么大。” 布猴子看小布头还不放心,就跳过来说:“没关系,我保证他不咬人。你看,我就不害怕,我还敢揪他的尾巴呢!” 布猴子真地揪住了小老虎那根竖得笔直的硬尾巴,他使劲扯了一下,还做了个怪相,把大伙儿都逗乐了。 小老虎的尾巴叫布猴子揪得好疼。他很生气。可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很乖的,他就不发脾气了。 大洋娃娃看了小布头一眼,撇撇小红嘴唇说:“他胆子多小啊!真是一点儿不勇敢,一丁点儿也不勇敢。” 小布头有点儿不服气。他说:“我勇敢,我的胆子才不小呢!” 话刚说完,外边“劈劈拍拍”一阵响。联欢晚会开始啦!小朋友放起爆竹来啦!这声音可真大,吓得小布头一下子钻到了长颈鹿的肚子底下去。 爆竹声停了,大伙儿找不着小布头,一看,小布头在长颈鹿的四条长腿中间躲着呢!大伙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洋娃娃说:“看看,胆子小吧!还是个男孩子哪!” 小鸭子说:“可不,一点儿也不像个男孩子!” 布猴子跳到小布头身边,说:“让我看看,到底是不是男孩子。” 布猴子一把揪掉了小布头的尖帽子。光光的脑袋瓜儿,一撮黑黑的歪毛,这一下子都露出来了。 “嘻嘻,是个男孩子!” “哈哈!……” 大伙儿都大笑起来。 小花猫说:“没羞!没羞!男孩子胆子还那么小!” 小布头低着头,心里挺难过。 小鸭子很同情小布头,就说:“没关系。等他长大了,他的胆子就大了。” 小鸭子摇摇摆摆走过去,用扁嘴衔起帽子,替小布头戴好。他安慰小布头说:“你的小尖帽子,有多好看哪!” “当然好看啦!”大洋娃娃撇撇小红嘴唇说,“那是用我的小手帕做的。小手帕本来放在我的衣袋里。真没羞,用人家的手帕当帽子。” 小布头悄悄地抹了一把眼泪,他哭了。 小黑熊看见小布头哭了,生气地挥挥滚圆的小胳膊,对大伙儿说:“别吵了!别吵了!谁再欺负小布头,我可就不客气了!” 大伙儿都静下来,因为小黑熊是小老师最先做出来的,他是老大哥,大家都很尊敬他。大洋娃娃不作声了,布猴子、小花猫他们他挺后悔。 小黑熊说;“咱们说点儿别的吧!你们没听说:明天,咱们就有一个新的家了!” “对啦!”小花猫说,“明天一清早儿,咱们就要分给小朋友了,每一个玩具要跟一个小朋友回家去呢!” 这时候,在隔壁开联欢会的小朋友唱起快乐的歌来,还有钢琴“丁丁冬冬”地伴奏。多好听啊!玩具们都静下来,侧着耳朵听。 小鸭子羡慕地说:“我将来一定要学会唱歌。” “那可以把你分给一个会唱歌的小朋友。”布猴子一本正经地说,好像明天是他给小朋友分玩具似的。 “对啦!”小鸭子高兴地说,“我要找一个唱歌唱得最好的小朋友。” “你哪,小花猫?”布猴子又问小花猫。 小花猫说:“我要分给一个最爱清洁的小朋友,让他每天给我洗两次脸。不!每天洗三次!” 布猴子说:“好,那就把你分给一个女孩子。她们就是爱洗脸,洗完了,还抹点儿什么胭脂粉儿的。你哪,小老虎?” 小老虎说:“我顶好跟一个男孩子去,女孩子不好。” “女孩子怎么不好?”大洋娃娃不同意,“我就不喜欢男孩子,他们顶讨厌啦!” 小花猫说:“对,男孩子顶讨厌!” 布猴子本来想装得很公平,可是这时候忍不住了。他对小花猫说:“你瞎胡说!还是男孩子好!” “不好!” “好!” “就不好!” “就好!” 别的玩具也跟着吵起来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们听见书架上有谁在喊:“男孩子不好!” 奇怪!这是谁在说话呀?大伙儿一齐抬起头来看。长颈鹿先看到了,因为他腿长,脖子也长。他小声告诉大伙儿说:“是一只小哈叭狗。他在书架顶上。” 一听说是哈叭狗,小老虎生气地问:“哈叭狗,你说,男孩子为什么不好?” 小哈叭狗瓮声瓮气地说:“男孩子顶淘气了!女孩子跟我玩儿的时候,总是把我抱在怀里,还拍我睡觉。可是男孩子呢,哼,用绳子套住我的脖子,拖着我满地跑,弄得我浑身泥土。哼!还……哼!还有……” “还有什么!”布猴子打断他的话,“别在这儿瞎嚷嚷啦,还是治治你的感冒去吧!你的鼻子塞得太厉害了。” “才没感冒呢!”小哈叭狗接下去说,“还有,他们老是揪我的鼻子,老是揪,老是揪。好,揪吧,把我的鼻子尖儿都给揪掉了!” 大伙儿仔细一瞧:真的,小哈叭狗的小鼻子尖儿果真没有了。怪不得他说话瓮声瓮气,好像感冒了似的。 主张男孩子好的,这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只有小老虎咕哝着说:“揪揪鼻子有什么了不起,我就不怕。” 小老虎当然不怕喽,他的鼻子是用笔画上去的。 小黑熊摸摸自己的小黑鼻子尖儿,他的鼻子尖儿可是缝上去的。他小声说:“当然喽,揪揪鼻子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不过最好还是不要揪。” 大洋娃娃看布猴子、小黑熊他们都没话可说了,就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还是女孩子好吧?” 小花猫马上接上去:“就是好嘛!” 小鸭子也说:“就是好嘛!” 这一来又把布猴子弄恼火了,他生气地嚷着说:“女孩子反正不好!就是不好!” 大洋娃娃哼了一声说:“就说不好吧,可没揪人家小哈叭狗的鼻子。” 小猴子说:“那是你们女孩子胆子小,看见哈叭狗就吓哭了,吓得连路都不敢走。男孩子可勇敢,他们什么都不怕,就敢揪哈叭狗的鼻子,还敢爬树,还敢上房,还敢……” “对啦!”小熊喊。 “对啦!”小老虎也喊。 这一下子,主张男孩子好的又都高兴起来。 小鸭子和小花猫可慌了。大洋娃娃没慌,她想了一想,就说:“得啦,得啦!男孩子也不全是勇敢的。小布头的胆子多小呀!他不是男孩子吗?” “对呀!”小鸭子叫道。 “对呀!”小花猫也叫道。 布猴子、小老虎、小黑熊他们一听,全都变得垂头丧气的了。 这时候,小布头多难过呀!他低着头,一声不响,差点儿又要哭了。他一点也不怨小花猫、大洋娃娃他们,都怪自己的胆子太小了。真的,不勇敢多不好呀!不光他自己叫人家给羞了,连小熊、小老虎、布猴子他们都不光彩。 小布头一个人想了好久好久。后来,联欢晚会都开完啦,幼儿园的小朋友和他们的爸爸妈妈、老爷爷老奶奶,都回家去了。玩具们玩儿困了,也都睡着了,只有小布头一个人还在想。 后来,小布头下了决心,一定要做一个勇敢的孩子。 明天,他就要跟一个小朋友回家了。要是一个男孩子,会不会笑他胆子小呢?要是一个女孩子,会不会像大洋娃娃那样瞧不起他呢? 这天夜里,除夕的夜里,小布头没睡好。 三、苹苹得到了小布头 第二天一清早,雪停了,天晴了。 幼儿园的小朋友坐着儿童车来到幼儿园,给阿姨、老师和炊事员伯伯拜年。天很冷,孩子们的脸蛋儿冻得通红,红得像大苹果。可是他们一点儿也不怕冷,全都欢欢喜喜、蹦蹦跳跳的。 老师、阿姨、炊事员伯伯都站在大门口,笑嘻嘻地迎接他们。小朋友一下车就唱起来: 老师新年好! 阿姨新年好! 伯伯新年好! 你们一年辛苦了。 培养我们快长大, 建设祖国立功劳! 小朋友唱了一遍又一遍。阿姨、老师和炊事员伯伯都哈哈大笑,拍着手,把小朋友领到屋子里。屋子里生着一个大火炉,暖烘烘的。太阳光从玻璃窗子射进来,亮堂堂的。小桌子和小椅子楼成了一个大圆圈儿。桌子上摆着一小堆一小堆的糖果和饼干,还有许多玻璃杯。小朋友都坐好了,老师给他们的杯子里倒上热气腾腾的茶。 小朋友又喝茶,又吃点心。正在这热热闹闹的时候,小老师和徐老师走进来了。哎哟!她们抱了一大堆什么东西呀? 小朋友一看,都跳起来了:“咦!小老虎!” “还有长颈鹿!哈!还有大洋娃娃!” “哎呀,小汽车!小花猫!布猴子!” 每个小朋友都分到了一件玩具。大家快活极了,拍着小手,又唱起来: 谢谢好老师! 谢谢好阿姨! 给我们发玩具! 给我们做新衣! 小老师说:“孩子们,应该谢谢共产党和毛主席。咱们的快乐,都是共产党和毛主席给的。” 小朋友看着墙上毛主席的相片,拍着小手,笑嘻嘻地唱起来: 谢谢共产党! 谢谢毛主席! 我们生活多快乐, 都因为有了你! 小老师坐下来弹钢琴,大家一齐唱《社会主义好》。不光小朋友唱,老师阿姨也唱;不光老师阿姨也唱,炊事员伯伯也唱。 大家都很高兴,只有一个小朋友不高兴,他叫豆豆。豆豆为什么不高兴呢?他分到的玩具太小啦,是一个戴着小尖帽子的小布娃娃,只有豆豆的小手儿那么长。你们一定猜到了:这个小布娃娃就是小布头。 小老师看见豆豆不高兴,就走过来问他:“豆豆,你怎么啦?” 豆豆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东西,一句话也不说。 小老师又问:“你不喜欢这个小布娃娃,是吗?” 豆豆点点头。 小老师笑了。她说:“这个小布娃娃多好玩儿啊!我最喜欢他了。你看,你不喜欢他,他都难过了!” 豆豆不说话,眼睛老看着旁边的苹苹,苹苹抱着一个大洋娃娃,那才漂亮呢!可是他自己的,才这么一丁点儿。 苹苹看豆豆老是盯着她的手瞧,心里想:“豆豆一定是喜欢我的大洋娃娃。老师告诉过我们,要帮助小朋友。爸爸也说过,好孩子要先想到别人。” 苹苹就对豆豆说:“豆豆,这个大洋娃娃,给你吧!” 豆豆使劲地摇摇头。小老师知道豆豆是不好意思,就说:“豆豆,苹苹乐意给你,你就跟她换吧!” 后来,豆豆就和苹苹换了。 后来,豆豆就快活起来了。 豆豆捧着大洋娃娃,和小朋友一同唱歌,一同跳舞,一同快活地笑起来。 苹苹也很快活,虽然小布娃娃很小,可是苹苹帮助小朋友了呀! 小朋友和老师阿姨玩了一会儿,都回家了。因为这一天是元旦,幼儿园放假。小朋友要回家住,和爸爸妈妈一同过新年。 现在,小布头就跟苹苹一同回家了。小布头分给了豆豆,豆豆不喜欢他,使他难过得差一点儿哭出来。后来一想,那么多小朋友看着他,哭鼻子多丢人哪,小布头就没哭。 当然喽,苹苹是个女孩子。小布头本来想找个男孩子,好向他学习勇敢。可是,苹苹不是也很勇敢么?上儿童车的时候,豆豆还要伯伯抱上去,苹苹就不用,她胆子大,一跳就跳上去啦! 苹苹还多么爱小布头呀!在回家的路上,苹苹坐在儿童车上,对他看了又看,一边看一边笑,还用暖呼呼的小毛手套裹着他,问他说:“你冷吗?不要紧,一会儿就到家了。到了家,先给你烤烤火,再请你坐火车。那小火车才好哩!不用推它,它自己就会跑。那时候,你就是火车司机啦!” 四、当上了火车司机 苹苹真的有一个自己会跑的小火车头,不光有一个火车头,还有三节漂亮的客车车厢。车厢涂着绿色的油漆,开着一排窗洞,窗洞下边还有一道黄杠儿。每一节车厢都有挂钩,三节连在一起,挂在黑色的火车头后边,就成为真正的旅客列车了。 火车得在铁轨上跑。苹苹有铁轨吗?当然有!这是用银白色的铁皮打成的,也是一节一节的,像真的铁轨一样。这些小铁轨有直的,也有弯的,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小火车就可以一圈儿又一圈儿地,在小铁轨上不停地跑。 这一列小火车,这一圈儿小铁轨,都是爸爸亲手给苹苹做的。爸爸原先是机器厂的工人,他的手可巧啦!他还会做自己会跑的小汽车。汽车的鼻子上有一个小洞,把钥匙插进去拧几下,汽车放在地上,就自己飞快地跑了。 苹苹一进门,就对爸爸嚷:“爸爸,我有了一个火车司机!” “什么火车司机呀?”爸爸放下报纸,奇怪地问。 “你看!”苹苹举起了手里的小布头。 “哦,一个小布娃娃。”爸爸说。 “对啦!这是老师送给我的新年礼物!别叫他‘小布娃娃’,人家是有名字的。” 爸爸笑了:“哈!真不简单,还有名字哪,该不是叫‘苹苹’吧?” 苹苹说:“他叫‘小布头’,萧老师告诉我的!” 爸爸抱起苹苹,把苹苹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又接过苹苹手里的小布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真是个可爱的小布娃娃呀!”爸爸说。 苹苹看见爸爸也喜欢她的小布头,心里非常快乐,就说:“爸爸,你给接上电线吧!我答应了小布头,要请他坐火车。” 爸爸点点头说:“嗯,要是答应了,就应该办到。好吧,我给你接电线。” 爸爸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黑色的小铁盒子来。苹苹趴在地板上,把一节一节铁轨接成了一个大圈儿。爸爸把小铁盒子上的电线接在铁轨上。 苹苹仰起头来问:“接好了吗?” 爸爸说:“好啦!” 苹苹把三节车厢挂在火车头后边,一同摆在铁轨上。她拿出积木来,在铁轨旁边搭起了两座非常漂亮的车站:一座是红墙黄顶的天安门,一座是又长又宽的长江大桥。苹苹说:“这一边是北京,这一边是武汉。” 一切都安排好了,苹苹拿起小布头,对他说:“小火车司机,现在,火车停在北京站上。旅客们都上车啦,他们要到武汉去。可是火车不能开呀,因为司机还没来。司机是谁呢?就是你,小布头。懂了吗?现在,你就坐在火车头上。” 苹苹把小布头放在火车头里。火车头很小,小布头也很小,刚好能放进去。苹苹很高兴,可是她看出来:小布头有点儿害怕。 “不要害怕!”苹苹安慰小布头说,“你会开得很好的。将来苹苹长大了,也要学开火车,也不害怕。爸爸,你说是吗?” 爸爸说:“当然喽!苹苹将来一定是一个勇敢的火车司机,什么困难都不怕!” 苹苹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铁路旁边。她把小铁盒子摆在膝盖上。小铁盒子上有好几个电钮。苹苹先按第一个电钮,火车慢慢地开动了。 “呜——” 苹苹替火车叫了一声,又按第二个电钮。火车就开得飞一样快。 小布头坐在里边,心里特别害怕。虽然苹苹说他会开得很好的,他还是特别害怕。他还是第一次开火车呢!火车越跑越快,铁轨迎面扑过来,一直从他身子底下滑过去。他吓得差一点儿叫出来了。 还好,又长又宽的长江大桥就在前面了,武汉快要到了。苹苹又按了一下电钮,火车有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停住了。 “武汉到了,请旅客们下车吧!”苹苹大声喊。 苹苹把小布头从火车头上拿了下来,快活地对他说:“哎呀,小布头,你开得多好呀!你真是一个好司机。你的胆子还有点儿小,可是,以后你会变成一个勇敢的孩子的。” 小布头听见苹苹夸奖他,心里非常高兴。 苹苹仰起头来问爸爸:“爸爸,小布头是个好司机,对吗?” “当然喽!”爸爸说,“小布头真是个好司机。” 爸爸笑了,苹苹也笑了。小布头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心里说不出的快活。 就在这时候,妈妈走进来了,她双手沾满了面粉。妈妈正在厨房包饺子呢,她听见苹苹又是叫又是笑,就皱着眉头走进来说:“苹苹,你闹什么呀!别妨碍爸爸工作。” 爸爸笑着说:“没关系,今天过新年。让我和苹苹好好玩儿一会吧。” 可不,爸爸往常忙极了。他不光在厂子里忙,回到家里也忙。一到家,他总是坐在书桌前面写呀,念呀,想呀……爸爸现在是机械三厂的副厂长,他的工作多着呢! 今天没关系,今天是元旦,爸爸也应该休息休息。他陪苹苹和小布头玩儿了好久好久。一直玩儿到妈妈端出热气腾腾的饺子来了,苹苹才觉得肚子有点儿饿。 “爸爸,”苹苹问,“要请小布头吃饺子吗?” 爸爸说:“当然喽,应该请他吃。他第一天到咱们家里来,他是一个小客人。” 苹苹让小布头坐在桌子中央,在他面前摆了一个小碟子。 “请吃一点儿吧,不要客气!”苹苹夹了一个饺子,放在小布头的碟子里。 爸爸也对小布头说:“请吃一点儿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咱们家里的人啦!” 五、漂亮的新外套 电灯亮起来的时候,小布头该睡啦!苹苹把小布头放在台灯的座儿上。台灯有一个绿色的灯罩,好像一把漂亮的小伞,对小布头这么小的布娃娃来说,简直就是一间小屋子了。 苹苹拿积木给小布头搭了一张小床。床上放着一条淡黄色的小毛巾,还有一个非常小非常小的、装着棉絮的小布袋。 苹苹对小木头说:“这儿就是你的小房间了,这是小床,这是被子,这个小布袋是枕头。” 苹苹把小床铺好,摆上枕头。她让小布头躺在小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好啦,”苹苹说,“现在,你可以休息啦!要好好地睡觉,明天清早儿,要早点儿起来,我给你洗脸,带你上幼儿园去。” 小布头躺在小床上,觉得非常幸福。现在,他有了一个非常温暖、非常好玩儿的家了。他喜欢苹苹的爸爸,也喜欢苹苹的妈妈。他们都对他那么好。当然啦,他特别喜欢苹苹。苹苹是个女孩子,可不是个平常的女孩子。她不大喜欢什么花儿粉儿的。她有不少带机器的玩具,都是男孩子最喜欢的玩具。她和小布头一起,还做了不少只有男孩子才喜欢做的游戏。这些都很合小布头的胃口。因为,他虽然是个小布娃娃,可到底是个男孩子呀! 小布头这一天过得很快活,可是也很累。昨天夜里,他又没睡好,现在躺在又温暖又软和的小床上,下一会儿就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小布头很早就醒了。他要跟苹苹一同上幼儿园去呢。幼儿园里有许多朋友,小黑熊啦,布猴子啦,小老虎啦,分别了一天,他真有点儿想念他们。可小布头也有点儿担心,只怕他们又说他胆子小。还有,家里多暖和呀!外边的风可大哩,吹得树枝“呜呜”地叫。 苹苹真关心小布头,她早就想到了。快要出门的时候,她问爸爸说:“爸爸,冬天穿着单衣服出门,不是太冷吗?” 爸爸叫苹苹给问糊涂了。苹苹身上不是穿得够暖和的吗?后来看见苹苹手里的小布头,爸爸就明白啦。 “对啦!”爸爸点点头说,“冬天穿着单衣服出门,大概有点儿冷!” “爸爸,你给小布头做一件外套吧!” “我吗?”爸爸使劲儿挠挠头,“这个……我可不会做呀!” 真的,爸爸的手虽然很巧,要让他拿起针来,可就像使铁棒一样难。 苹苹说:“你应该克服困难嘛!” 爸爸说:“对,是应该克服困难,应该克服困难……可是……可是爸爸就要去开会了,是个特别特别重要的会,讨论支援农业第一线。迟到了多不好呀!” 苹苹很失望。爸爸就笑着对妈妈说:“怎么样?你来帮我克服困难吧!” “算啦!”妈妈说,“你别那么惯着孩子,老是说一件是一件。苹苹,你不是有一块小毛巾么?给小布头包起来,不就得啦!” 爸爸看见苹苹不快活,就说:“那咱们表决吧!同意妈妈给小布头做一件外套的,举起手来!” 爸爸自己先把手举得高高的。苹苹一看,也高兴得举起手来。只有妈妈一个人没举手。 “这没关系,”爸爸说,“少数服从多数!” 妈妈忍不住笑了,她一边找材料,一边咕哝说:“唉,这父女俩呀,真拿你们没办法!” 不一会儿,小布头就穿着新外套上幼儿园去了。新外套是用深绿色的绒布做的,穿在身上又温暖,又软和,又漂亮。小布头心里有多高兴,那就不用提啦! 六、小布头生气了 从幼儿园回来,小布头很高兴,苹苹也很高兴。妈妈看他们高兴,当然也很高兴。 可是晚上,就在吃晚饭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叫大家都不高兴的事情。 什么事情呢? 吃晚饭的时候,苹苹替小布头脱去新外套,把他放在桌子中央的酱油瓶子盖儿上,对他说:“不布头,你反正不吃东西,就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看我们吃吧!” 酱油瓶子又细又长。小布头坐在瓶盖儿上往下一看:哎哟,好高!酱油瓶子好像还在摇晃。小布头心里很害怕,生怕掉下去。他想坐得稳当一点儿,把身子往后挪了一下。没想到这一挪,身子向后一仰。“哎呀!”小布头叫了一声,一个斤斗从酱油瓶子顶上翻了下来! 小布头从酱油瓶子顶上翻下来,正好落在苹苹的小饭碗里,好多饭粒儿洒在桌子上了,还把苹苹吓了一大跳。 苹苹赶紧把饭粒儿捡回碗里,拿起小布头,对他说:“这多不好呀,小布头!你看,你把粮食浪费啦!粮食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一粒也不应该浪费。昨天晚上爸爸才跟咱们讲过:好孩子应该爱惜粮食。” 苹苹又把小布头放在酱油瓶子的盖儿上,对他说:“这回,你乖乖地坐着吧,可别再往下跳了。要不,我就不跟你玩儿啦!” 小布头又高高地坐在酱油瓶子顶上了。他心里想:“哈哈,我原先胆子真太小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过忽悠一下子,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反倒挺好玩呢!我再来试一试,这一回要勇敢地往下跳,像布猴子那样,什么都不怕:不怕高,不怕摔,也不怕苹苹说!” 小布头把身子往前一扑,使劲跳下去。这下子可糟了,他用力太猛,把酱油瓶子都踢倒啦!就听得“哗啦”一声,哎哟,小布头和酱油瓶子一齐撞在苹苹的小饭碗上。小饭碗一下子滚到了地板上,撒得满地都是米饭粒儿。 苹苹这回可真生气了,脸儿气得通红。小老师常常告诉小朋友说:每一颗粮食,都是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种出来的。新年那天,爸爸还告诉苹苹:要使咱们的国家变成一个社会主义强国,也要有许多许多粮食。可是这个不懂事的小布头,一点儿也不爱惜粮食,一下子就浪费掉这么多! 苹苹从地上抓起小布头。扔在爸爸的书桌上,严厉地对他说:“你真是个坏孩子!真是个顶坏顶坏的坏孩子!你怎么不听话,故意浪费粮食!” 苹苹生气,小布头比苹苹还要生气。他没想到苹苹为了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儿,会对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撒了一点儿破饭粒儿,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躺在书桌上耍赖,心里想:“苹苹总会扶我起来的。” 可是苹苹没理睬小布头。她和妈妈蹲在地上,把饭粒儿一颗一颗拣起来,放在一个大碗里。妈妈帮苹苹用开水把饭粒儿洗干净了,苹苹就一声不响地吃起来。 吃过晚饭,苹苹坐在台灯旁边看小人书,仍旧不理睬小布头。这一来,小布头更生气了。 一直到睡觉的时候,苹苹才把小布头放在小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温和地对他说:“小布头,以后可不许这样,要记住,粮食是宝贝,一颗也不应该浪费。” 小布头根本不要听,他生气地想:“什么宝贝不宝贝!你们女孩子就是小器,一丁点儿的小事儿也要大惊小怪,对人家耍态度。哼!反正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好了。” 苹苹看见小布头还在生气,就笑着说:“小布头,不要生气了。刚才我的态度不好。以后我一定不发脾气了。可是,你也应该知道……” “还是这一套,我才不要听呢!”小布头心里说,“就是不听!就是不听!就是不理你!” 小布头想:“小老虎、布猴子他们说得真对,女孩子就是不好,为了一丁点儿小事儿就要吵吵嚷嚷。什么‘粮食’呀,‘宝贝’呀!要是和男孩子在一起,保险不会有那么多啰唆事儿。为了这么一丁点儿小事儿,男孩子保险不会对我发脾气。” “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女孩子。”小布头下了决心,“我要去找豆豆。豆豆虽然不太喜欢我,可是他总是个男孩子呀。” 七、离开了苹苹 小布头决定要逃走。 第二天,小布头跟苹苹上幼儿园,可没找到逃走的机会。 晚上,小朋友坐上儿童车回家了。小布头坐在苹苹的衣袋里,胡思乱想。 他在想着逃走的办法。 要是他能从苹苹的衣袋里溜出去,那就好了。他就坐着儿童车,回到幼儿园去找豆豆他们。可是这不能让苹苹看见。苹苹要是看见了,一定不会放他走的。唉!怎么办呢? 小布头从苹苹的衣袋里探出脑袋瓜儿来。他看见车上连苹苹还有三个小朋友,他们住在同一幢大楼里。 不一会儿,儿童车停住了。蹬车的李伯伯打开小门儿,把最小的小朋友抱了下去。他刚要回头来抱第二个,只听得“哎呀”一声喊,先下去的小朋友不知怎么地摔了个大斤斗,趴在雪地里哭起来。 苹苹一听到小朋友摔倒了,急忙站起来,要跳下车去。 “呀,”小布头趴在衣袋口上想,“这可是个好机会。我得勇敢点儿,赶快溜出去。” 苹苹弯着腰往下跳,小布头就趁这机会,从她的衣袋里溜了出来,留在儿童车里的板凳上。 李伯伯已经把摔倒的小朋友扶起来了。苹苹给小朋友拍掉了身上的雪,还哄小朋友说:“快别哭,咱们到家啦!” 李伯伯拉着小朋友的手,把他们送到大楼门口。小朋友说:“李伯伯,明天见!” “小朋友,明天见!”李伯伯说。 李伯伯没看见小布头还留在儿童车里。他关上小门儿,骑上车子就蹬走了。 苹苹也一点儿不知道,小布头已经溜出了她的衣袋。 小布头就这样逃走了,就这样离开了苹苹。 八、到什么地方去呀? 空的儿童车跑得很快。小布头一个人坐在板凳上,心里非常得意。 “这回,我可以去找豆豆啦!” 小布头正笑得开心,车子猛地拐了个弯儿。小布头没坐稳,一下子滚到了板凳底下。 车子又跑了一会儿,停住了。小布头听到了李伯伯的脚步声。可是那声音越来越远,李伯伯走了。 “坏啦!”小布头想,“我大概要在这里过一夜了。” 小布头不那么高兴了,他觉得有点儿害怕。天黑啦,虽然穿着外套他还是有点儿冷。他把身子缩成一团儿,躲在板凳下面一动也不动。 “没关系!”小布头想,“我就在这里睡一夜吧!明天早晨,李伯伯就会拉我去接豆豆的,那不就找到豆豆了吗!” 小布头不再发愁了。他迷迷糊糊地,有点儿想睡觉,忽然觉得身子震动了一下。小布头睁开眼睛一看:咦!车子又动了。怪呀!这是到什么地方去呢?是去接豆豆吗? 车子跑了一会儿,拐了几个弯儿,跑进了一个大门。很亮很亮的灯光,从儿童车的小玻璃窗口射进来,晃得小布头睁不开眼睛。一会儿,外边又暗下来了,车子也停住了。 小布头听得外边人声嘈杂,还有“轰轰轰”的,汽车发动的声音,“丁丁当当”的,铁东西碰撞的声音。 “嗬,老李,您怎么也来啦?”有一个挺大的嗓门儿喊了一声。 “你们这儿这么热闹,我能不来吗!”小布头听出这是李伯伯的声音。 “可是您蹬了一天儿童车,也该休息休息啦!”又是那个大嗓门儿。 “听说机器挺多,汽车不够用。”李伯伯说。 “你那个娃娃车,门儿才一点儿大,能放进机器去吗?”另一个挺尖的声音问。 大嗓门儿说:“嘿!人家老李的可是‘万能车’,能拆能卸!” 小布头也不懂他们讲些什么,只听见“辟辟拍拍”几声,接着就有一阵冷气,向他脸上直扑过来。小布头抬头一看:哎哟!满天的星星在对他眨巴眼睛。 李伯伯拆掉了儿童车的棚子,又搬上了板凳。现在,儿童车变成一辆平板车了。小布头就躺在平板车中央。 小布头心里很着急。他就喊:“李伯伯,我在这儿哪!” 可是这地方闹得那么厉害,李伯伯什么也没听见。他转身就走了。 不一会儿,李伯伯回来了。他搬来了一个四条短腿的黑黑的铁家伙,放在平板车上。小布头赶紧打了个滚儿才算没叫那个铁家伙给压在底下。可是这一滚儿,他的漂亮的小外套却滚掉了,周围漆黑的,他怎么摸也没摸着。 接着,平板车上又放了几件很大很重的家伙。李伯伯就蹬着车子走了。 小布头看看前边,前边是三辆大卡车。大卡车都瞪着两只大眼睛,把马路照得通明,一边往前跑,一边“轰轰”地叫着。小布头又看看后边,后边是一连串三轮平板车,和他坐的一模一样。 大车小车接成了一条龙,在马路上奔跑,好热闹呀! 可是小布头觉得怪冷清的。他坐在车上,车上的同伴全是些铁家伙,都一本正经的,半句话也不说。小布头有点儿心慌,他自言自语地说:“唉哟!这是往哪儿去呀?” “火车站呗!”回答他的,是一个很沉重的声音。 小布头吃了一惊,这是谁在说话呢?李伯伯一心一意地在蹬车,连头也没有回过来。要不,就是身边的那个四条短腿的、差一点儿把他压在底下的小铁家伙吧! “你是谁?”小布头有点儿害怕。 “我是小电动机。”那个小铁家伙挺和气地回答。 小布头不再害怕了,他生气地对小铁家伙说:“你刚才差点儿把我压扁了。连我的外套,也叫你给弄丢了。你一点儿都不懂礼貌。我才不乐意跟你说话呢!” 小电动机还是挺和气地说:“真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见你呀!因为车间里特别亮,我刚一出来有点儿看不清楚。要是你刚从很亮很亮的屋子里出来,到了挺黑挺黑的地方,你不是也什么都看不清楚吗?” 小布头一听,他说得也对。再说,一个人多冷清呀!小布头就乐意跟他说话了。 “你刚才说,你是什么来着?”小布头问。 “小电动机。” “电动机是什么呀?” “是一种机器。”小电动机回答说。 小布头说:“我也是一种机……一种机器。” 小电动机有点儿奇怪:“你也是一种机器?” “怎么,”小布头有点儿不满意,“就兴你是机器,人家就不能是机器!”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小电动机连忙说,“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你是一种什么机器呀?” “苹苹说我是……我是……”小布头想不起来,只好问小电动机:“是什么来着?” “我怎么知道呢!”小电动机说。 “反正是一种机器。” 小布头想不起来,干脆不想了。小电动机可还是帮着小布头想。他问小布头:“这种机器,是干什么用的呢?” “是开火车的。” “哦!是‘司机’吧?”小电动机问。 “对啦!对啦!”小布头快活得拍起手来,“就是‘司机’,这种机器是管开火车的。” 小电动机说:“‘司机’是人哪!” 小布头说:“我也是人哪!——又是人,又是机器。” 小电动机想笑,可是他怕小布头不高兴,没笑出声音来。 “你是干什么的?”小布头问。 “我吗?我是带动抽水机的。” “干吗要带动抽水机呢?” “带动抽水机,让它抽田里的水。” “干吗要抽水呀?”小布头还不明白。 小电动机说:“天要是老下雨,田里的水就太多了,会把庄稼给淹死的。抽水机把田里的水抽出来,才能让庄稼长好。” “长好了有什么用?” “长好了,就能打好多好多粮食。” 小布头一听说“粮食”,就想起苹苹和他吵架的事儿来,心里有点儿别扭。他想说点儿别的。 “你还干什么?”小布头问。 小电动机说:“还带动抽水机,让它把井里的水抽上来。” “还是抽水呀?”小布头有点儿不耐烦了。 小电动机说:“是呀。天要是老不下雨,田里的水太少了,庄稼就会枯死。把井里的水抽上来,浇在田里,庄稼就能长好,就能打好多好多粮食。” 只是粮食!小布头真不耐烦了,他说:“你除了带动抽水机,就不会干点儿别的?” “会呀!”小电动机很得意地说,“我会干很多很多活儿:我还能带动碾子……” “碾子是干什么的呀?” “把稻子碾成大米呀!我还能带动磨子……” “磨子又是干什么的呀?” “把麦子磨成面粉呀!大米和面粉,都是最最好的粮食……” 还是粮食!小布头不耐烦极了。他用两只手使劲地捂住耳朵。 “你怎么啦?”小电动机吃惊地问。 小布头没听见。 “你怎么啦?”小电动机大声问。 这回小布头听见了,他说:“我……我有点儿……有点儿冻耳朵。” 九、坐上了真正的火车 真的,三轮车越跑越快,冷风“嗖嗖”地迎面吹来,小布头的耳朵和脸都冻得发疼。他的外套又丢了,手和脚也冻得发麻。 小电动机看小布头一个劲发抖,关心地问他:“你身上冷吗?” “冷!” “到我外套里来避避风吧!我的外套虽然是铁的,可是里边总比外边要暖和一点儿。” 小布头起先还有点儿不愿意。他想,勇敢的孩子不应该怕冻。可是后来实在太冷了,小布头只好听小电动机的话,顺着他的铁腿爬上去,钻进了他的铁外套。 铁外套里边没有风,果真暖和多了。小布头不再说话,缩成一团睡熟了。 小布头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只听得一阵“哐当哐当”的声音,响得简直要震聋耳朵。三轮车还在跑吗?为什么晃动得这样厉害?小布头慌里慌张地从铁外套里爬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呀?看不见路灯,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也看不见前边的大卡车和后边的三轮车。周围是漆黑一片。 “你睡得很好。”黑暗里,小电动机很满意地说,“好好地睡一觉,对身体很有好处。” 小布头没有心思回答,他急忙问:“李伯伯在哪儿呀?” 小电动机问:“哪个李伯伯呀?” “就是蹬三轮车的李伯伯。” “三轮车回工厂啦!” “什么?”小布头叫起来,“这下子可糟啦!我应该和李伯伯一同回去,明天早晨去找豆豆。这……这可怎么办呢?” “哎呀!”小电动机也着急了,“你干嘛不早说呀!要是你早说,上火车的时候,我就叫醒你了。” 小布头问:“上火车?上什么火车?” 小电动机说:“火车就是火车呗!咱们现在,不就坐在火车上吗?” “你净瞎说,”小布头说,“火车才不是这样的!” “那火车是什么样的呀?” “火车就跟……就跟苹苹家里的那样,反正不是这样的!” 小电动机很虚心地说:“也许,火车也有很多种样子……” 小布头没有心思谈这些,他着急地问:“咱们到什么地方去呢?是去武汉吗?” “不是。火车要开到一个有山的地方去。我在那儿住过半年多。后来,我生了病,就回工厂去治病。现在,我的病治好了,还要回到那个地方去。那个地方美极了,告诉你……” 小布头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那个地方有多么美。他急忙说:“你什么时候再回去治病?要是你回去,见到李伯伯,你就让他来接我,带我回去找豆豆。” 小电动机抱歉地说:“我再也不回去啦!” 小布头问:“为什么?” 小电动机说:“工人叔叔说:以后他们每过几个星期,就到那儿去看我们一次,给我们检查一下身体。谁要是有病,就在那儿治,免得来回跑,耽误工作。” 小布头不作声了。过了老半天,他才叹一口气说:“看样子,我是回不了幼儿园啦!” 火车一点儿没注意小布头在叹气,还是“哐当哐当”地往前飞奔。 十、变成了大白薯 “哐当!”猛地一声响,火车停住了。 小布头又给震醒了。原来天已经亮了,两道刺眼的太阳光,从高高的小窗口照进来。小布头吃惊地坐了起来:哎呀,这火车好大呀!真是奇怪的火车:看不见轮子,看不见火车头,也看不见铁轨,就是这么一间大屋子! 小布头再看看周围:原来车里还有好几位叔叔呢!他们跟小布头一样,就躺在地板上睡觉,没有床也没有被子,就用棉大衣裹着身子。 “叔叔们一定也很冷。”小布头心里想,“他们的棉大衣上,都落满了雪花啦!” 其实才不是雪花呢,那是叔叔们呼出来的热气,在棉大衣上结成了霜,看起来就像落上了一层雪花。 小布头正想着,一位叔叔忽然掀开大衣,跳了起来,用大嗓门儿叫着说:“嘿!伙计们,到站啦!” 别的叔叔也都站起来了。 火车静静地停着,也不“哐当哐当”响,也不乱晃动。那几位叔叔可忙起来了。他们“嘿哟嘿哟”地喊着,把车上的大机器抬下去。 人一下子来了很多。小布头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 大机器一台一台地搬下去了,车上显得有点儿空荡荡的。后来,那个大嗓门儿叔叔又来搬小电动机了。 “再见!”小电动机很有礼貌地向小布头打招呼。 大嗓门儿叔叔正要抱起小电动机,忽然发现了坐在小电动机旁边的小布头。 “嗨!”大嗓门儿叔叔欢喜地大叫一声,“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呀?” 他捡起小布头,翻过来瞧瞧,翻过去又瞧瞧,一边瞧,还一边嘻嘻哈哈地笑。 “这回可好了!”小布头想,“这个叔叔可以把我带回去了!” 可是大嗓门儿叔叔说:“好哇!把这个小玩意儿送给老张的那个小丫头,那她可高兴死啦!” 说完,大嗓门儿叔叔把小布头塞进了工作服的大口袋里。 口袋里有一股机油的味儿。小布头起先还忍着,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呛得受不了啦,就从口袋里探出脑袋瓜儿来。 小布头看见了新奇的事儿: 大嗓门儿叔叔原来坐在两匹马拉的大车边上。火车上的那些同伴,那些一本正经的铁家伙们,也都坐在大车上。可是这一回,那些铁家伙们都漂亮起来啦!他们不光擦得浑身亮闪闪的,还披上了大红的绸带子。 大车走得很慢,还颠簸得厉害。铁轮子“咕噜咕噜”地响个不停。小布头看不见汽车,看不见路灯,也看不见楼房,只有一片田野,再远一点儿,就是一层层的高山。这样的景色,小布头还是第一次看见哪! “呜——”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叫。 小布头慌忙扭过头去。咦,火车!这才是真正的火车呢,就跟苹苹家的一模一样。只是这列火车颜色是黑的;再有,火车头还在冒着白烟,苹苹家的火车头可不冒烟。别的都跟苹苹家的火车没有两样。 “对啦,这才叫火车呢!我们刚才坐的大屋子,算什么火车!这个小电动机,真是什么都不懂。” 小布头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就是坐了这列火车来的。 小布头想告诉小电动机,真正的火车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小电动机不在这辆大车上。他大概坐在别的大车上了,后边还有一大串两匹马拉的大车呢! 火车拖着一串白烟,越开越远了。小布头这才觉得脸上有点儿冷,赶紧把脑袋瓜儿缩回口袋里去了。不错,口袋里有一股机油的味儿,可是总比挨冻好得多呀! 路很长,车又慢。小布头缩在口袋里,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小布头再醒来的时候,听见一阵喊叫声。他自己也弄不清是喊声把他吵醒的呢,还是他醒了才听见喊声的,不管怎么样吧,总该伸出头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嗓门儿叔叔的衣袋口上,就慢慢地露出一顶鹅黄色的尖帽子来,接着露出来的,是小布头的圆圆的小脑袋瓜儿呀!好热闹! 原来大车已经来到一片房子前边。房子前面的空场上,站着好多好多人,有身强力壮的叔叔,有白胡子的老爷爷有抱着娃娃的阿姨,还有不少蹦蹦跳跳的小朋友。有的人用竹竿儿挑着一块大红布,大红布上还有很大很大的字。可惜小布头一个字也不认识。因为要识字,就要好好学习,小布头还没上过学呢。 人们一看见大马车走过去,就“冬冬当当”地敲起锣鼓来,还举起好多条胳膊,冲着大车高兴地喊:“欢迎工人老大哥!” “谢谢老大哥的支援!” “大办农业!大办粮食!” 小布头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老大哥,不过他看得清清楚楚:人们真的在向他招手。 “他们在欢迎我哩!”小布头非常高兴,也想伸出手去,举起胳膊来喊点儿什么。可就在这时候: “砰!叭!” 这声音响极了,就跟除夕晚上,小布头在幼儿园听到的一样。小布头一害怕,一下子把脑袋瓜儿缩进口袋里去了。 “砰砰!” “叭,叭,叭,叭!”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小布头拼命往口袋角里缩,没注意口袋角上有一个小窟窿。人小布头缩来缩去,就从那个小窟窿漏了出来。 “大嗓门儿叔叔!”小布头害怕地叫了一声,“啪”地一下摔到了大车上,刚好掉进两块车板中间,卡在缝儿里,动也不能动。 大嗓门儿叔叔站在大车上,只顾举着胳膊高兴地喊,根本没注意小布头。 小布头卡在缝儿里,鼻子挤得酸溜溜的,像吃了酸枣儿一样。 小布头等大嗓门儿叔叔把他取出来。可是大车才停下来,大嗓门儿叔叔就跳下去了。小布头卡在缝儿里干着急。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人们鼓掌,说话,搬东西。最后有一个人大声喊:“走哇,乡亲们,开联欢大会去呀!”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人们都走了。小布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小布头真后悔,他埋怨自己说:“我干嘛又那么胆小?真的,要是我勇敢一点儿,不怕那个‘砰,叭’,这会儿我就跟大伙儿一起去开联欢会了……” 嘘!有人走过来了。小布头竖起耳朵,只盼望能听到大嗓门儿叔叔的声音。 “再帮乡亲们运一车吧!昨天没送到的。今天顶好都能送到。”一个声音说。 “好咧!”另一声音回答。 两个声音都不是大嗓门儿叔叔。 “唉!”小布头叹了一口气。 大车“咕噜咕噜”拉到一个地方,又停下来了。过了一会儿,车板“丁丁冬冬”响起来,震得小布头脑袋瓜儿发晕。可是震一震也有好处。三震两震,小布头觉得鼻子不再挤得那么酸了。又三震两震,嘻!小布头从缝儿里给震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小布头吃力地爬起来看。 哎呀,不得了!不知多少红皮儿的大白薯,像雨点儿似的打过来,“丁丁冬冬”落在车板上。 “这回我要勇敢!”小布头说,“我不怕!就不怕,就不怕!” 一个大白薯打过来,擦过小布头身边。小布头躲也不躲,对大白薯叫着说:“我不怕!就不怕!叫你们看看,我勇敢不勇敢!” 大白薯可不管小布头勇敢不勇敢。一个大白薯直砸下来,把小布头砸了个大跟头。 大白薯一阵又一阵地落下来,不一会儿,把小布头给埋在底下了。还好,白薯和白薯中间还有点儿空隙。小布头虽然转不过身来,鼻子倒不再挨挤了。 大车动了。赶车的使劲甩了一下鞭子,高高兴兴地哼起来: 大车来回不停步!哎嗨哟! 跑了车站跑仓库。 拉来一车好机器,哎嗨哟! 又拉一车大白薯。 “好哇!”小布头生气地说,“我成了个大白薯啦!” 十一、小芦花 小布头真的被当成大白薯了。他和一大车大白薯在一起,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大车常常停下来,往下卸白薯。车上的白薯越来越少。后来,大车穿过村子,停在一座小房子的前面。小布头和剩下的大白薯一起被卸了下来,送进屋子,堆在一个角落里。 在屋子里当大白薯,可比在大车上当大白薯舒服多了。屋子里一点也不冷,小布头也不怕挨挤了。 可是小布头没舒服多久。不一会儿,从外边钻进来一只芦花小母鸡。她跑到大白薯堆上,想找点儿什么吃的。她用爪子刨了几下,用尖嘴儿这儿啄啄,那儿啄啄…… 小母鸡啄了一会儿,又刨几下,刨了几下,又啄一会儿,最后发现了小布头。小母鸡心里很高兴,她把小布头当做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了,一嘴就叼住了小布头的鼻子,把小布头提了起来,提了起来不算,还拼命地甩。 “哎哟!”小布头疼得大叫起来。 小母鸡吓了一跳,嘴一松,小布头就被甩到了半空中,“啪”的一声,落在炉灶上大铁锅的盖子上。 大铁锅的盖子是硬木板做的,把小布头摔得好疼哟! “你干嘛呀!”小布头从锅盖上爬起来,气得大喊大叫。 小母鸡吓慌了,脸急得通红,胆小地说:“对不起!我……我当你是个什么好吃的东西哪!” “你‘当是’行吗!要是我当你是个饺子,把你吃了,行吗!”小布头的气还没消。他不光摔得好疼,鼻子还叫小母鸡啄得酸溜溜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小母鸡还当小布头要哭呢,她更不好意思了。她说:“你不要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才哭呢!我从来就不哭。我是个勇敢的孩子!大白薯把我砸了一个大跟头,我都没哭!” “那你真是个勇敢的孩子,”小母鸡认真地说,“那回田阿姨切菜,一棵大白菜从炕上掉下来,砸到我身上,我就哭了。他们还笑我,说我爱哭。” 小布头看小母鸡挺有礼貌,就不那么生气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呀?”小布头问。 “他们吗?他们跟我一样,都是田阿姨家的鸡呗。” “那你干嘛不跟他们在一起呀?”小布头说,“我就喜欢跟小朋友在一起。我天天上幼儿园去找我的小朋友:小黑熊,布猴子,还有小鸭子……你认识小黑熊吗?” “不认识。” “嘿!你连小黑熊都不认识!他可好啦,他特别有力气,他顶爱护小朋友。要是谁欺负小朋友,那他可不答应。” 小母鸡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布头。你呢?” “我叫小芦花。” “你还叫什么?”小布头问。 “我就叫小芦花,不叫别的啦!” “我还叫‘司机’,因为我会开火车。你会开火车不?” “不会,”小芦花说,“我只会生蛋。” “是鸡蛋吗?” “是鸡蛋。”小芦花仰着头说,“要是生鸭蛋,我就变成鸭子啦。” “这么说来,小朋友在幼儿园里吃的鸡蛋,就是你生的了?” “我……我还没有生蛋呢!”芦花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可是我们很快就会生蛋的。田阿姨说,她一定好好地喂我们,让我们所有的小母鸡到了春天都生蛋!” “你说的那个田阿姨,就住在这间屋子里吗?” “不,这儿是老郭爷爷的家。” “老郭爷爷是谁呀?” “他是给村里看粮食仓库的,长着好多白胡子。老郭爷爷很喜欢我们。他是我们的大朋友,不但待我们好,待小黑花也很好……” “小黑花是谁呀?” “我们家的小猪呗。有一回,小黑花病了。老郭爷爷就把他抱到家里来,放在热炕上,还给小黑花煮热米汤喝。你以后就住在这儿吧,等你生病的时候,他也给你煮热米汤喝……” 小布头说:“我不喜欢喝米汤,凉的热的都不喜欢。” 小芦花说:“那就给你吃小米。我们小的时候,常常吃小米,可好吃啦!” 小布头说:“吃那玩意儿干嘛?” 小芦花说:“吃了可以快长大呀!” “我可不想吃那玩意儿。我不喜欢吃的,我就喜欢玩儿。” “那好,我也喜欢玩儿!以后我就常来找你玩儿,好吗?” 小布头高兴地说:“那好极了。你多找几个朋友一同来,玩儿起来就热闹多啦!” 小芦花说;“可是他们不喜欢来。我有时候来玩儿,他们还批评我。” 小布头惊奇地问:“那为什么呀?” 小芦花说:“他们说我影响老爷爷休息,说我不守纪律,还说我不应该离开大伙儿……” “没关系,”小布头打断她的话,“你喜欢来,你就尽管来好了。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小芦花高兴地说:“好!咱们以后就做朋友吧!” 小布头说:“可是……你不会再啄我的鼻子了吧?” 小芦花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一定不了。你的鼻子还疼吗?” 鼻子真的还酸溜溜地有点疼。可是小布头一想:第一,鼻子疼不能光怨小芦花,大车板也挤过;第二,小芦花红着脸,已经不好意思了,再说疼,她更不好意思了。小布头就说:“不疼,一点儿也不疼!也不酸,也不疼!” 小布头怕小芦花不相信,还用小拳头往自己鼻子上捶了一下:“你看,不疼吧?” 可是这一捶,小布头疼得差点儿流出眼泪来。 十二、小布头哭了 小布头哭了,可不是为了鼻子疼。 那他为什么哭呀? 小芦花走了以后,屋子里冷冷清清,小布头觉得怪没意思的。 因为怪没意思,他就哭了? 也不是。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别着急,让我慢慢地讲给你们听: 小布头觉得怪没意思的。他坐在大铁锅的盖子上东张西望。 忽然,小布头的眼睛停住了。他看到碗柜下边,溜出来一个四条腿的小东西。这个小东西脚步很轻巧,走起路来没有一点儿声音。嘻!他是谁呀?他浑身灰溜溜的,长着个尖尖的小嘴巴,嘴巴上还翘着几根小胡子,小鼻子尖上红通通的,两只耳朵圆圆的,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东张张,西望望。他的身子跟小布头大小差不多,身子后边,还拖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 小东西停下来,用后腿站了起来,用小爪子摸摸小嘴巴,捋捋小胡子,高兴地说:“叽叽!老头子不在家。”说完,他又顺着墙壁,摇摇摆摆地往前走,一边走着,一边还“叽叽”地唱起来: 鼠老五,鼠老五, 溜出洞来散散步。 最好找块甜点心, 外加一个烤白薯。 看了他那机灵的样子,小布头觉得特别好玩儿,很想跟他打个招呼。这样,他就又多了一个朋友了。这小东西一定是个很有趣的朋友,他也许会陪着自己一同玩儿,玩儿得好开心好开心! 小布头刚要喊住他,忽然又想:“先别着急,我再听听他唱些什么。要是一喊,他就会不好意思唱了。” 那个灰溜溜的小东西果真又唱起来了。小布头仔细听着。 鼠老五鼠老五, 溜出洞来散散步。 最好找块甜点心, 外加一个烤白薯。 “嘻嘻!”小布头心里好笑,“怎么老是那么几句呀!这个鼠老五,大概就会这么一个歌儿。我还是招呼他一声吧,告诉他,靠门的角落里有一大堆大白薯。” 小布头刚要喊,鼠老五忽然站住了。 鼠老五看见了什么啦?原来是一块小小的木头板儿。木头板儿上绷着几条粗铁丝,还摆着一块东西。是什么东西,小布头可看不清楚了。 鼠老五就停在木头板儿的前边,用小红鼻子“咻咻”地闻着。 小布头想:“摆在木头板儿上的,准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大概就是甜点心吧?” 小布头很替鼠老五高兴。可是奇怪,鼠老五却不上去吃。他绕着木头板儿走了好几个圈儿停下来用小红鼻子闻闻,闻了一会儿,又绕着木头板儿转起圈儿来。小布头笑了,他想:“这个小傻瓜!他干嘛不吃呀?” 鼠老五绕着木头板儿绕了好久,到底停下来了。他悄悄地爬到木头板儿上,挺小心地伸出小爪子,去抓摆在木头板儿上的那块东西。 “这就对啦!”小布头满意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儿。鼠老五一抓那块东西,就听见, “啪!” “叽——” 木头板儿上的一个粗铁丝框框翻了个身,刚好压住了鼠老五的脖子。鼠老五惨叫一声,伸了伸后腿,就一动也不动了。 这时候,门开了,走进来一位白胡子老爷爷。他一看小木头板儿,就摸摸白胡子,“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滑头,这回可上了我老头子的当啦!” 老爷爷弯下腰,提起木头板儿来。可怜的鼠老五还夹在木头板儿上,挂下来一条软软的又细又长的尾巴。 白胡子老爷爷非常得意。他还要教训鼠老五呢! “小坏蛋,谁叫你当贼,谁叫你偷吃粮食!这一回,你可玩儿完了吧!” 老爷爷提着木头板儿走出去了。小布头看得很清楚,鼠老五的脖子叫粗铁丝给压得扁扁的,可怜地张着小嘴巴。 门一关上,屋子里又剩下小布头一个人了。小布头越想,越替那个可怜的鼠老五伤心。 “让他吃点儿粮食,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他唱得多好听啊!可现在完啦!我早一点儿招呼他就好了。唉!我还盼望他快点儿去咬那玩意儿呢!谁知道……唉,都怪我不好……” 小布头越想越伤心,他的眼泪一串一串地掉下来。 反正也没有人看见他,小布头就趴在锅盖上,哭了一个痛快。 十三、多嘴多舌的大铁勺 小布头哭了很久,后来哭累了,就躺在大铁锅的盖子上睡着了。 等他醒来,他觉得身边热呼呼的,扭过头一看,一把浑身是稀饭的大铁勺,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锅盖上来了。小布头怕稀饭弄脏他那漂亮的衣服,就翻了一个身,没理睬大铁勺。 “你好哇!”大铁勺倒挺亲热地招呼小布头。 “你好。”小布头为了表示有礼貌,爱理不理地回答了一声。他心里还在为那个鼠老五难过呢! “劳动之后休息一下,那才叫愉快!”大铁勺没看出小布头不爱答理他,“可是要老呆着,那我就受不了。我就有这么个脾气,呆的时间一长,就别提多难受了,而且会生一种很讨厌的皮肤病。长癞!据医生说,那种癞叫‘铁锈’。其实那是一种懒惰病,一般地说,只有懒汉才生那种病……” 小布头听得怪不耐烦的,又翻了一个身。大铁勺“呱啦呱啦”只顾讲,根本就没注意小布头在讨厌他。 “你在这里担任什么职务?”大铁勺问。 这把大铁勺跟老郭爷爷在一起,学了下少新名词儿,老想用一用。 “‘职务’是什么玩意儿?”小布头问。这回可不是因为不耐烦,小布头真的没听懂。 大铁勺换了一个说法:“也就是说:你负责什么工作?” 小布头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 大铁勺可有点儿急了,他半天没出声,才想到了第三种说法:“我的意思是:你是干什么的呀?” 小布头这回完全明白了,可是他一时答不上来。他到底算是干什么的呢,特别是来到这个锅盖上以后。 “还不明白?”大铁勺急坏了,“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啦!”小布头倒忍不住笑了,“我是在想,我到底是个干什么的。” 大铁勺放心了,他说:“要是一个人连自己是个干什么的都不明确,那可真糟!‘明确’的意思你懂吧?‘明确’,就是说……就是……就是‘很明确’的意思。” 大铁勺对自己的解释非常满意。小布头可没听进去。他自言自语地说:“开头儿,我是玩具。后来,我是‘礼物’。坐在三轮车上,坐在黑屋子里,我是 机器……” “机器?”大铁勺吃了一惊。 “是呀。后来,我又成了大白薯……” “大白薯?”大铁勺更惊奇了。 “是大白薯嘛!” “我做了几十年饭,可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大白薯。一般地说,大白薯不是你这种样子。” “后来,我就飞到锅盖上来了。我就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这真糟糕!”大铁勺说,“那么,你从前是什么机器呢?” 这一问,小布头高兴起来,他说:“我从前是火车机器,不,是火车司机。” “这样说来,你是个开火车的。”大铁勺挺认真地说。 “对呀!”小布头快活地喊,“我会开火车。” 大铁勺可露出不大相信的样子。 “真的!”小布头赶紧说,“要骗了你,我是小狗,是没有鼻子尖儿的小哈叭狗。” 大铁勺慢吞吞地说:“一般地说,小哈叭狗也是有鼻子尖儿的。” 小布头说:“我们幼儿园的那只小哈叭狗,就没有鼻子尖儿。他的鼻子尖儿叫小朋友给揪掉啦!” 大铁勺说:“那咱们不去管他好了。下过,火车头跟我是亲戚,我们全是用铁做的。据我了解,火车头很大很大,可是你……” 小布头涨红了脸说;“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我不跟你玩儿啦!” 大铁勺倒挺有耐心,他问:“那你是怎么开火车的呢?” 一问起开火车,小布头又高兴了。 “我就坐在火车头上,后来火车就开了,后来,火车就开快了,后来……后来火车就到武汉了,火车就停住了,后来,火车又开了……” “火车自己就开了?” “对呀,它自己就开了。” “你没动手吗?” “我不动手,它也开呀!” 大铁勺就“当当”地笑起来。铁勺们笑起来,都是这样子的。 “这就是说,火车不是你开的。”大铁勺说,“因为,一般地说,司机不动手,火车自己就不会跑。就比如说炒白菜吧:要是我一动不动,白菜呆在锅里就不会动,就炒不好。——这你懂吧?” 小布头生气地说:“我不懂,就不懂!一丁点儿也不懂!” 这时候,小布头好像闻到大铁勺身上有一股难闻的味儿,他立刻用手捂住了鼻子。没想到这么一捂,鼻子又疼起来了。 十四、小布头想听故事 大铁勺看见小布头捂住鼻子,皱起眉头,一点也不知道小布头是在讨厌他。他挺关心地问:“你是不是感冒啦?” 小布头没理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你的样子,是感冒了。一点儿也不错!”大铁勺说,“我建议你找医生治一治。感冒虽然是小毛病,可容易引起大病来。我们铁勺,一般地说,不大容易感冒,也就是说……” 大铁勺还要啰唆下去,小布头打断他说:“我根本就没感冒!” “那你干吗老捂着鼻子?”大铁勺挺认真地问。 “因为……”小布头说,“因为你身上,有一股讨厌的臭稀饭味儿。” 大铁勺愣了一下,自言自语地咕哝说:“‘臭稀饭’味儿!‘臭’不算,还得加个‘讨厌的’!” 停了一下,大铁勺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大铁勺好半天没说话。 小布头心里想;“大铁勺准叫我说得伤心了。这多不好呀!大铁勺不是个坏朋友,他很关心别人。我对他的态度太不好了,这真不应该……” 小布头心中挺后悔。 大铁勺真的伤心了。小布头的态度不好,他倒并不难受,小布头说的话,可使他想起了一段伤心的故事。 大铁勺伤起心来,就闷不作声。铁勺们都有这么个脾气。 小布头却憋不住了,他不好意思地问:“你怎么不说话啦?” 大铁勺说:“我在想一个故事……” 一听说“故事”,小布头又来了精神。小布头可爱听故事啦!那天跟苹苹一块儿去幼儿园,就听小老师讲过一个故事。哎呀!那个故事可真好听:有一只画在墙上的黄鹤,他会从墙上跳下来,给穷人唱歌,给穷人跳舞。后来,一个有钱的坏蛋把这只黄鹤抓去了。黄鹤就不给他唱,不给他跳。坏蛋就生气了,他还打人呢!后来……后来怎么来着?小布头想不起来了。反正后来,黄鹤让那个坏蛋倒了霉。那个故事可真好听呀! “你会讲故事吗?”小布头问大铁勺。 大铁勺说:“我就会一个。这个故事,我从来没给别人讲过。我不乐意讲它。” 小布头说:“干嘛不乐意讲呀!要是我会讲故事,我就乐意讲。” 大铁勺想了想说:“这么说来,你一定很乐意听故事喽。” “当然啦!”小布头说,“我们布娃娃,哪一个不乐意听故事呢!” 大铁勺说:“好,既然你乐意听,我就讲给你听吧!” 小布头高兴地说:“欢迎,欢迎!” 小布头鼓起掌来,大铁勺就开始讲了。 十五、大铁勺讲的故事 你说“臭稀饭”,我就给你讲个“臭稀饭”的故事吧!你不用皱眉头,我决不编派你。我讲的是一个真的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没有一句话是瞎编的。 唉!你说稀饭,前面加上一个“臭”字!你这个傻娃娃呀!你真不知道,在旧社会,我这个大铁勺要沾到一点儿稀饭的边儿,有多么难! 唉,真是说来话长。 我姓郭。当然喽,铁勺也是有名有姓的。我姓郭,因为我是一个姓郭的铁匠的孩子。 我爸爸郭铁匠长得可结实啦,四方脸,紫红的脸膛儿,肩膀儿宽,胸脯儿厚,两只胳膊像铁杠子似的。十几斤重的大铁锤,他一天能抡几千下。抡的时候,汗珠子就像雨点儿一样飞下来,洒在烧红的铁块儿上,“滋滋滋”地响。 我爸爸专打铁勺,外带修理农具。他给穷乡亲修理农具不肯收钱,主要靠打铁勺卖钱过日子。他的铁勺打得好极了,不光村子里的人称赞他,连外村的人都夸他好手艺。大家都管他叫“郭大铁勺”。穷乡亲都爱他,敬重他,不光因为他手艺好,还因为他心地好,是个勤劳的人。 有一天,郭铁匠打出了一把大铁勺。这把大铁勺打造得特别漂亮!连郭铁匠自己都惊奇了,他怎么会打出这样漂亮的大铁勺来?他拿起大铁勺瞧了又瞧,实在舍不得卖掉,就把大铁勺送给了他的哥哥。 这把特别漂亮的大铁勺就是我。你笑什么?这又不是我自己说的。这是老实的郭铁匠说的。他可从来不说大话。 我就到了郭铁匠的哥哥——郭老大的家里。从这以后,我就住在一间孤零零的小草房里,那就是郭老大的家。 郭老大跟他弟弟一样,长得又大又壮,好像一头牛。他整天扛着锄头去种地,家里只剩下一个孩子和孩子的娘。 那个孩子叫丫丫,才四岁,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她有一个可爱的瘦瘦的小脸儿,有两只又黑又亮的眼睛。她娘给她梳了两条细细的小辫儿,还礼上两条红头绳儿。丫丫看见我去,快活极了。丫丫家里穷,什么玩具也没有,跟前又没有小朋友。她娘做饭,忙活儿,也没工夫陪她玩儿。丫丫就自己玩儿。她把我装上小石头子儿,用绳儿拖着我,在炕上拉车,一边拉,还一边小声儿唱: 小马车,小马车, 赶着你去看哥哥。 哥哥住在姥姥家, 姥姥给他吃饽饽。 可是,丫丫的小哥哥早没有了。我去的时候,丫丫的小哥哥刚死。他生了病,没钱医,又吃不着正经粮食,就死了。死了,就用席子卷起来,要抱出去埋掉。丫丫不懂,不知道小哥哥死了,还眨巴着眼睛问:“妈妈,你把小哥哥抱到哪儿去呀?” 妈妈低着头,好半天才说:“把你小哥哥送到姥姥家去住几天……” “别叫小哥哥去啦!”丫丫说,“小哥哥到姥姥家去了,谁跟丫丫玩儿呀?” 妈妈忍住眼泪说:“小哥哥饿,到了姥姥家,姥姥给小哥哥蒸饽饽吃。” “妈妈,我也要去!”丫丫说,“哎——我也要去嘛!丫丫也饿,也要吃饽饽!” 妈妈说:“乖丫丫,听娘话。过几天,娘赶着大车带你去看小哥哥。” 丫丫看看小哥哥。小哥哥躺在席子里,不动,也不说话。 “妈妈,小哥哥怎么老不说话呀?”丫丫问。 妈妈的眼泪一串儿一串儿地滚下来。她说:“你小哥哥……你小哥哥睡觉呢……” 妈妈赶紧用手捂着脸,把小哥哥抱出去了。 小哥哥埋在山脚下,再也不回来了。丫丫不知道,老是想小哥哥。想起小哥哥,她就把我这个大铁勺当做大车,一边拉,一边唱: 小马车,小马车, 赶着你去看哥哥。 哥哥住在姥娃家, 姥姥给他吃饽饽。 我喜欢小丫丫,也喜欢丫丫的娘。丫丫娘待我真好。她怕我生锈,每回用完,总把我洗得干干净净,还用抹布擦掉我身上的水珠儿。小丫丫待找更好。她天天都和我在一起玩儿。我那时候还小,也贪玩儿。我们俩成了最最要好的朋友。 只有丫丫的爸爸郭老大待我不好。不知为什么,他一天到晚发脾气。他揍丫丫,使劲揍;他还摔我,狠命摔。有一回,他差点儿把我的腰给摔断。他还骂,说是坏蛋王老肥把他的血都吸干了。坏蛋王老肥是个什么玩意儿呢?他干嘛那么坏呀? 郭老大摔我的时候,我就想念起他的弟弟——我的爸爸郭铁匠来。郭铁匠待我多好呀!可是郭铁匠老也不来。 有一天,郭老大回来,一进门就哭,“哇哇”地哭。我可吓坏了。我想,他一定又要摔我了。果然,他紧紧地抓住了我,眼珠子瞪得大极了,上面布满了血丝。他那双手老打哆嗦,把我吓得也哆嗦起来。可是奇怪,他这回没摔我,只是对着我呆呆地瞧着。瞧着瞧着,他又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兄弟呀,我的亲骨肉呀!当兵就当兵呗,你跑什么呀!……啊……哥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要是哥有钱,能把你赎回来,你就不会遭这个罪啦!” 后来听郭老大对丫丫娘讲,我才知道:郭铁匠被抓去当兵,他半路逃跑,叫当官儿的给抓住,枪毙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难过得哭起来。郭铁匠是多么好的人啊!我还是他打造出来的,他是我的爸爸呀! 说也真怪,从那天起,郭老大就待我特别好。他再也不摔我了,不但不摔,还特别关心我。他常常用热呼呼的手拿起我来,对着我仔细瞧,瞧着瞧着,有时候又哭了。他待我就跟丫丫娘待我一样好。有时候,丫丫娘用过我忘了擦,他就说:“孩子娘,用过咱们的大铁勺,就得擦干,别让他生了锈!” 丫丫和我玩的时候,他也得嘱咐两句:“丫丫,小心点儿,可别把他弄弯啦!” 大家都待我那么好。我在这个穷家里,日子也过得挺快乐。 听到这里,小布头插嘴说:“这不是臭稀饭的故事呀!你不是说,要讲臭稀饭的故事吗?” 大铁勺说:“娃娃,别性急,你听下去呀!” 小布头说:“好,我听着。” 大铁勺接着讲下去。 十六、一口稀饭 你说我身上的稀饭是“臭稀饭”。我在郭老大家做的,那才叫臭稀饭呢!铁锅里难得有几颗粮食,煮的全是野菜梗儿和树叶子。你没法儿管那种东西叫稀饭。我在郭老大家呆了一年,他们一家人就喝那种臭稀饭过日子! 郭老大还是那样,整天牛一样地在地里干活。一家人还是那样,吃不上一口正经粮食。我呢,也还是那样,每天在铁锅里给他们做那种臭稀饭。 第二年,就连那样的臭稀饭,我也做不上了。他们谁也顾不上擦我了。其实也用不着擦,天气干燥极了,不擦,我也不会生锈。太阳像个大火球,天天挂在半空里。半年也没下过一回雨。 郭老大回家来总是愁眉苦脸的。丫丫娘跑出几十里地去挖野菜。丫丫无精打采地坐在炕上,她没有力气跟我玩儿啦! 头一年秋后,郭老大多多少少还弄回来几颗粮食。可是这一年,他连一颗粮食也没弄回来。听说收是收了一点儿。可是都叫坏蛋王老肥给抢走了。 开头,我还有点儿事情做。他们让我在铁锅里做野菜汤,让我把野菜汤舀到三个破碗里。到第二年春天,我完全闲起来了。我躺在盖满灰尘的锅盖儿上,谁也不理睬我。 小丫丫饿得受不住了,抓着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好像什么东西都是能吃的。小丫丫可懂事啦!她知道她要是哭,要是闹,爹就会更着急,娘就会更伤心。她就不声不响地,用牙齿咬着小嘴唇。只有爹娘都不在家的时候,她才一个人躲在炕头上,悄悄地哭。她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小声说着梦话:“小哥哥,给我一块饽饽……” 我心里难过极啦,真想给她做点儿什么吃的,可是用什么来做呢? 一天,郭老大从外边回来,脸上带着笑容。我觉得很奇怪,我有一年多没见过他笑啦。他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我再看他的手,他手里捧着一块白不白黄不黄的东西。 “孩子他娘!”郭老大乐呵呵地对丫丫娘说,“我弄了块这东西来,煮煮看,也许还不坏!” 好,这回总算用得着我了。我在半锅水里搅着那块白不白黄不黄的硬东西。水渐渐热了,那块东西渐渐碎了。我使劲搅它,它就发出“格支格支”的声音来,好难听。这算什么吃的东西呢?干脆是一块泥巴! 小丫丫可来了精神。她眼巴巴地瞧着锅里,乌黑的眼珠儿又闪亮出光来。 泥巴汤煮好了。我把泥巴汤从锅里舀出来,分到三个破碗里。 我接连做了好几天泥巴汤,这么“格支格支”了好几天。 他们就接连喝了好几天泥巴汤,结果都躺下了。 丫丫躺在炕上,背着脸一声不响。丫丫娘撑起身子来,瞧瞧丫丫的脸。丫丫脸上挂着泪水。 “好丫丫,”丫丫娘轻轻地叫,“不哭……不哭……” 可是她自己倒先哭了。她知道,丫丫就是饿。她心里多着急啊!要是月亮能吃,星星能吃,做娘的也会爬上天去,把月亮和星星给她的小女儿摘下来的。要是有点儿粮食多好啊!哪怕只有几颗!粮食,粮食,粮食才能救丫丫的命啊! “别哭啦……”郭老大说。他的声音很细。他没发脾气。他连说话都吃力,也没有力气发脾气啦。 “丫丫爹……”丫丫娘说,“你去王老肥家讨点儿什么吧!看有没有吃剩的稀饭,哪怕只有一口……” 郭老大没作声。 “去吧,丫丫爹!咱们俩饿死没啥,活也活够了!可是丫丫才五岁呀……” 丫丫娘又哭了。 郭老大喘着气,慢吞吞地爬下炕来。他把我抓在手里,手扶着墙喘了半天气,才使劲直起腰来,摇摇晃晃走出了门。 我们走呀走呀,走了好久好久,才走到离郭老大家不远的一个大院子门口。 郭老大好容易爬上高高的台阶,去叩那扇黑漆大门上的亮闪闪的铜环。 黑漆大门欠开一道缝儿,一个手提木棒的大汉,探出头来,看了一眼。他还当是有人来抢粮食呢! 郭老大把我伸过去,抖抖瑟瑟地说:“我们孩子……我们丫丫……快饿死啦!发发善心吧,舍我们口稀饭,救救孩子这条命吧!……” 郭老大说着说着就跪下去了,把我高高地举在头顶上。给人家跪着,这多难为情呀!可是为了小丫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这时候,门背后又闪出来一个戴着瓜皮帽儿,穿着马褂的胖子。胖子说:“咦!真新鲜,我们家开粮食店哪?快滚蛋!” “砰!”大门关上了。 不懂事的娃娃呀!要一口稀饭,一口救命的稀饭,有多么难啊! 我身上一颗饭米粒儿也没沾着,就这么回家了。在路上,我眼睛闭得紧紧的。我怕看郭老大的脸色,也怕看倒在路边上饿死的人。 丫丫到底死了,跟她的小哥哥一样,不声不响地死了。 过了两天,丫丫娘躺在炕上,也一动不动了。 郭老大没埋她们,也没搬她们出去。他没有这分力气。他的两条腿,连自己的身子也支不住了。 郭老大用破席子盖上娘儿两个,自己跌跌撞撞地爬出去了。这一去,我真怕他再也回下来了。 “别一个人走啊!把我也带上吧!”我使劲喊。 郭老大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让我孤单单地躺在锅盖上。 过了几天,咦!我听见外边有脚步声,那脚步声还越来越近。 这是难呀?是郭老大回来了吗? 人影儿在门口一闪。哦!是那个大汉,就是在黑漆大门里提着木棒的那个大汉。他在挨家挨户搜东西。因为所有的小草房里,都没有人了。 大汉走进门来,掀开炕上的破席子一看,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真他娘的晦气!” 大汉两只眼睛贼溜溜地往四处一扫,又骂起来:“全是穷棒子,什么都没有!” 忽然,他看见我了,就奔过来,把我一把抓住,往锅盖上敲了敲:“嗯!这玩意儿还不坏。” 他就把我放在铁锅里,连铁锅一起,端出了郭老大的家。 唉——! 从那以后,我就换了一种生活。我住在坏蛋王老肥家里,有许多许多事情要我做。我在铁锅里炒大片大片的肥猪肉,在铁锅里做雪白雪白的大米饭。可是我厌烦那种生活!我总觉得,那些东西的味道都不对,有一股血腥味儿! 我老惦记着郭老大。我盼望有一天还能见到他,重新跟他一块儿过日子。谁知道呢?说不定他跟可怜的小丫丫一样,已经饿死了,直挺挺地躺在路边…… “呜——嗯嗯……呜——嗯嗯……” 小布头听着听着,鼻子就酸起来;听着听着,流出了眼泪;听着听着,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小布头越哭声音越大,把大铁勺的故事都打断了。 大铁勺心里也很难过,可是他没哭。他光顾讲故事,没注意到小布头那么伤心。后来听见小布头“呜呜”地哭,他又叹了一口长气,不再讲下去。 “你哭啦?”大铁勺过了好半天,才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大铁勺说话从来都是“丁丁当当”的,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小声说话呢。 小布头说:“我……呜——我没……呜——嗯嗯……我没哭……” 大铁勺说:“要是你没哭,你就把眼泪擦干吧!” 小布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根本就没哭,根本就没流眼泪……” 过了一会儿,小布头问:“要是郭老大有粮食,小丫丫就不会饿死,对吗?” 大铁勺说:“那当然。” 小布头一声不响,他在想。 大铁勺也一声不响。 过了好久,小布头叹了一口气。他问:“喂,你怎么不说话?” 大铁勺说:“我讲累了。” “后来呢?”小布头问。 “什么‘后来’呀?” “故事呗!”小布头说,“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就完了。” 小布头不信,他摇摇头说:“好像还没完。” 大铁勺“当当”地笑起来。 小布头看他笑,就叫着说:“哎,你骗人!还没完呢!” 大铁勺就不笑了,又接着往下讲。 十七、弄了满身米汤 我心里很不痛快,在坏蛋王老肥家过了二十来个年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算一算,二十来个年头,该多少天呀!我可没有一天忘记了郭老大。我总盼望还能见到他。 忽然有一天,很多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跑到厨房里来。他们打开碗柜,把我拿出来,放在一个大箩筐里。 我心里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儿呀?他们要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们把我和许多别的东西放在一起,抬到广场上,摆在阳光底下。 天空那么蓝,那么晴朗!太阳那么明亮!我有好久好久没见着太阳光了,心里可真痛快! 我的身边还放着不少别的东西:红漆的大箱子,黑油的大柜子,一床一床的新棉被,一件一件的大皮袄…… 广场上围着很多人。他们跟郭老大一家人一祥,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他们都那么快活,在一起说呀,笑呀,唱呀,闹呀。孩子们也赶来凑热闹,在人群里穿来穿去,追着玩儿。 我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不知道人们竟会这样快活。 原来,他们打跑了大坏蛋王老肥,要把这个坏蛋从大伙儿手里抢走的东西,再还给大伙儿。 我觉得挺有意思,正在东张西望地看热闹,忽然有个老头子走到我跟前,蹲下身子,眼睛直瞪瞪地瞧着我。 老头子瞧呀,瞧呀,瞧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没想到他一把抓住了我,突然叫起来:“在这儿!你会在这儿!不错,一点儿也不错!” 老头子的手哆嗦起来,把我给弄得心里慌极了。 “不错,一点儿也不错!除了我们老二,谁能打出这样漂亮的大铁勺来!” 老头子的声音好熟呀。他瞧着我,我也仔细瞧着他。他是——对啦,不会错!他就是我的老朋友,我天天盼望的郭老大! 郭老大没死,郭老大还活着!哎呀,这该多好!我多么快活,真是快活极了,可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哆嗦。我真是太激动啦! 也不怪我一下子没认出他来。他实在变得太厉害了。那张睑又黑又瘦,还满是皱纹。头发本来全是黑的,这会儿白了一多半儿啦! 郭老大抓住我,对站在他身边一位高个子叔叔说:“同志!把这把大铁勺分给了我吧!别的,什么金银财宝,我都不要啦!” 那位高个子叔叔笑着问:“这就是你讲过的那把大铁勺吗?” “对呀!” “老大爷,拿去吧!是你自己的东西嘛!别的东西,还照样儿分给你。” 那天晚上,郭老大把我带到了一间小屋子里。这间屋子,也是他新分到的。他还带回来不少别的东西,什么碗柜啦,镜子啦,衣服啦…… 郭老大点起油灯,把我拿在手里,凑着灯光翻来覆去地瞧,一边笑呵呵地对我说:“哈哈,大铁勺呀大铁勺!共产党和毛主席来啦!这回,咱们翻了身啦!” 过了一会儿,郭老大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很久才说:“唉!要是老二还在,要是孩子和孩子娘还在,让他们看看今天,那有多好呀!” 说着说着,郭老大流下眼泪来了。 郭老大这么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我叨唠了一晚上。 我懂得了翻身的意思。因为从那以后,我们的日子过的跟从前完全不同了。我们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啦! 大铁勺讲到这里,微笑着舒了一口气,停住了。 “这个郭老大,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小布头问。 “他在自己的土地上种庄稼,从此就能吃上自己种出来的粮食啦!” “后来呢?” “后来又过了几年,他很老了,差不多不能下地干活了。解放前的苦日子,把他的身子给折磨坏啦!” “那多糟糕呀!”小布头真替郭老大担心。 “一点也不糟糕。那一年乡里成立了敬老院,大伙儿请他到敬老院去过幸福生活,他不肯去。他说他还能干三十年活儿!” “后来呢?”小布头问。 “后来他就去管理粮食仓库。” “后来呢?” “后来,他给大伙儿做了许许多多好事情。他生活得非常愉快,非常幸福。我天天给他做好吃的东西,做喷香喷香的大米粥。” “后来呢?” “后来有一个不懂事的娃娃,他说喷香的大米粥是‘臭稀饭’!” 小布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再也不说‘臭稀饭’啦!” “那不不够。”大铁勺不宵肯罢休,“应该说‘香米粥’!不信,你就来闻一闻,真是喷香喷香的!” 小布头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真奇怪!那味儿真是喷香喷香的! “真的!好闻极了!”小布头跳着说,“我都想吃一点儿尝尝啦!” 不想小布头这么一跳,一脚踩到米汤上,“滋溜”一下,滑了个大跟头,正好扑在大铁勺里,滚得浑身都是米汤。 大铁勺开心地“当当”地大笑起来。 小布头也开心地大笑起来。 十八、小布头遇险 笑了好久,大铁勺看了看窗子外面,说:“哎呀,咱们说了好半天话,天都这么晚了!” 小布头也抬起头来,朝窗子外面看了看。真的,天已经黑下来了。 大铁勺说:“咱们明天见吧!郭老大一会儿就要来了。他要把我擦得干干净净的,放到小碗柜里去了。他每天都这样。” 大铁勺刚刚说完,就听见“呀”的一声响,门推开了,走进一个人来。这个人也不点灯,伸手到锅盖儿上一摸,就把大铁勺拿在手里。 一定是郭老大!小布头想。他使劲睁大了眼睛,想看看郭老大是个什么样儿。 “哎哟!”小布头吃了一惊。 小布头在黑暗里看见:这个郭老大原来就是那个白胡子老爷爷。就是他,用一块木头板子夹死了那个机灵的鼠老五。 小布头想:大铁勺一定弄错了。这个坏老爷爷一定不是郭老大,也就是说,不是老郭爷爷。 其实小布头弄错了。这个白胡子老爷爷正是郭老大,正是小芦花说的老郭爷爷。 白胡子老爷爷把大铁勺洗好,擦干,送进小碗柜里。 白胡子老爷爷又把堆在墙角里的大白薯收藏好,就走出去了。 屋子平变得静悄悄的。天完全黑下来了。摆在墙边的几件家具先还有点儿模模糊糊的影子,后来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有窗子外面几颗又大又亮的星星,在一闪一闪地发光。 小布头孤单单地躺在锅盖上,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忽然,“扑!扑!扑!扑!” 小布头吃了一惊,立刻清醒过来。他仔细听,声音在碗柜底下。 又一阵“沙沙沙”的轻响,好像什么东西在地上走,那声音还越来越近。 小布头心里害怕起来。他想:“可别到我这里来,我可不欢迎……” 偏偏人家找上来了。 “扑登!”锅盖子震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跳到锅盖子上,差一点儿撞在小布头身上。 “扑登!扑登!扑登!”锅盖子又震动了三下。 四只什么家伙跳到锅盖上来了。 小布头躺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最先跳上来的一个家伙溜到小布头身边,用冰凉冰凉的鼻子,在小布头身上乱闻。小布头被几根细胡子杵得浑身直痒痒。后来,一根细胡子竟杵到小布头的鼻孔里去了。小布头要打喷嚏,可是他不敢,只好拼命忍住。 “喳喳!”闻小布头的家伙叫起来,声音特别刺耳,“今天,我鼠老大的运气不坏呀!” “吱吱,运气真不坏!”另一个家伙恭恭敬敬地说。 “兹兹,运气是挺好!”又一个家伙说。 “唧唧,真是再好也没有了!”还有一个家伙说。 小布头想:这四个家伙,声音怎么这样难听呀! 原来他们是四只老鼠——鼠老五的四个哥哥:“喳喳”叫的是老大,“吱吱”叫的是老二,“兹兹”叫的是老三,“唧唧”叫的是老四。 鼠老大说:“总算找到了这么香的一块点心,喳喳,还做得挺精致!” 鼠老二赔着笑说:“吱吱,不过照我看……” 鼠老大瞪起红眼睛说:“照你看怎么样?” 鼠老二说:“这不是……” “不是什么?” “这不是一块,吱吱,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块香点心!” 鼠老三说:“兹兹,简直香极了!” 鼠老四说:“唧唧,真是再香也没有了!” “喳喳!”鼠老大很得意地叫了一声说:“这个该死的老头子,晚上老守在粮食仓库里,一颗粮食也不叫咱们吃。喳喳,他不叫咱们吃粮食,咱们就搬到他屋里来住,把他屋里的东西统统吃光,不管甜的、咸的、酸的……” “兹兹,还有辣的。”鼠老三讨好说。 “你多嘴!喳喳!你可恶!喳喳!”鼠老太太叫说,“我不吃辣的!” “是,是!兹兹!”鼠老三赶紧改口,“不吃辣的,就不吃辣的!兹兹!要是谁再说吃辣的,我就用尖牙齿咬他的脖子!” 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了,从窗口射进来一道银白色的月光。小布头偷偷地睁开眼睛一瞧:呀!围着他的四个家伙全是毛茸茸的,模样儿跟夹死在木头板儿上的那个小东西完全一样:尖尖的嘴巴,圆圆的耳朵,小眼睛,小胡子,身后拖着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只不过,他们一个比一个个头儿大。 “喳喳,我最讨厌亮光!”鼠老大对着月亮光叫起来。 “吱吱,亮光最讨厌!”鼠老二接着说。 “兹兹,亮光讨厌极了!”鼠老三说。 “唧唧,真是再讨厌也没有了!”鼠老四说。 “走!”鼠老大下命令,“带着香点心回洞去!” “兹兹!”鼠老三答应一声,揪住小木头上衣的领子,把小布头提了起来。 小布头心里想:“怎么我又成了香点心了?”他想喊,可是叫上衣领子给扣住了脖子,透不出气来。 就这样,小布头被拖进了老鼠洞。 十九、一笔挺难算的帐 四只老鼠回到洞里,围着小布头,坐成一圈儿。 小布头仰面朝天躺在中间。他身上脸上的米汤都干了,好像蒙上了一层硬壳,倒真的像一块点心啦! 鼠老大说:“现在,喳喳,我们就来吃这块点心。” 老二、老三、老四一听,就要往“点心”上扑。 “喳喳!”鼠老大大喝一声,“不许动!” 老二、老三、老四吓得不敢动了。 “喳——喳喳喳喳!”鼠老大大笑起来,“没什么,喳喳,没什么。大家先不忙吃。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第一,咱们弄到了一块点心;第二,喳喳,这个第二,老五一出洞就不见回来,咱们从此少了一张嘴。咱们应该庆贺庆贺,每人作一首诗,喳喳,说说自己的本事。看谁的本事大,诗又作得快,喳喳到分点心的时候,就可以……喳喳就可以……” 鼠老二恭恭敬敬地说:“吱吱,就可以多给他。” “对,喳喳,就可以都给他。大家都同意吧?喳喳!那好,现在就开始。我先作!”鼠老大说完,马上念道: 鼠老大,顶呱呱, 人人见我都害怕! 洞里大权都归我, 世界之上我称霸! 鼠老大怎么作得这样快呀?原来,这是他过生日那天,鼠老二献给他的祝寿诗。鼠老大把诗里边的“你”都改成了“我”,就成啦! 鼠老二心里在笑,可是嘴上说:“简直是杰作!太感动人啦,把我感动得都要流下眼泪来啦!吱吱,简直是杰作!” 鼠老大很得意。他看见老三老四在一旁发呆,就生起气来:“喳喳,你们怎么啦?都变成哑巴了吗?” 鼠老三正在那里编自己的诗呢,憋得脑袋都晕了。他好像听见鼠老二讲什么茄子,就赶紧说:“对,兹兹,真是个茄子!” 鼠老四也没头没脑接上去说:“对极了!唧唧,一定是个紫茄子!” “胡说!”鼠老大气得直喊,“是杰作,不是茄子。更不是紫茄子!老三,喳喳,给我咬老四的脖子!” 鼠老三冲上去,狠狠地咬了鼠老四一口,咬得鼠老四“唧——”一声大叫。 鼠老大怒气消了,就说:“现在轮到鼠老二作了,喳喳!” 鼠老二假装想了好半天,才开始念: 鼠老二,本事大, 嘴儿尖尖会说话。 别看今天当军师, 哎呀吱呀吱呀呀。 鼠老大问:“完啦?” 鼠老二说:“完啦。” 鼠老大有点儿不放心,他问:“你这个‘吱呀吱呀’是什么意思?” 鼠老二笑着说:“什么意思也没有。这第四句,我实在想不出来了,就‘吱呀吱呀’地,随便凑上了几个字。要是我有你老大这样的天才,可就好啦!” 其实这首诗,鼠老二早就编好了,末了儿一句本来是“老大一死我当家”。鼠老二又不是傻瓜,他当然不肯当着鼠老大的面照实念,所以临时改成“吱呀吱呀吱呀呀”了。 鼠老二的花言巧语,鼠老大听了还很满意,他说:“不过,‘吱呀吱呀’也太不像话。喳喳,该老三的了!” 鼠老三憋得脑袋都疼啦。他翻着眼睛,“兹兹”地说:“鼠老三,不简单……兹兹,不简单……” 鼠老大发脾气说:“喳喳,就凭你这个磨蹭劲儿,你就不配吃点心!” 鼠老三急了赶紧念: 鼠老三,不简单, 又用牙来又用拳。 只要老大说声“咬”, 让他脖子稀巴烂! 鼠老大马上问:“让谁的脖子稀巴烂?” 鼠老三说:“谁说咬,兹兹,就让谁的脖子……” 鼠老大大叫:“你说什么?喳喳!” 鼠老三说:“不!不!兹兹,说咬谁,就让谁的脖子稀巴烂!” 鼠老大不满意,他说:“哼!诗里根本就没讲清楚!喳喳,这诗太差!老四念!” 鼠老四就念: 鼠老四,真能干, 香油能喝一大碗, 能吃饺子能吃面, 点心能吃二斤半! 鼠老四念完,看看地上的小布头,咽了一口唾沫。 鼠老大说:“你就知道吃。喳喳,这算什么诗!” 鼠老三问:“老大,咱们该分点心了吧?” “好吧!”鼠老大说,“就分吧!喳喳,大伙儿说一说,该怎么分?” “这好办,唧唧!”鼠老四高高兴兴地说,“老五不在,咱们把点心分成四份,每人一份。” “你胡说!喳喳!你凭什么吃那么多!点心又不是你找着的,你的诗作得也不好!” “吱吱”鼠老二赔着笑说:“照我看,应该让老大吃二分之一,剩下的二分之一,吱吱,咱们三个再……” 鼠老大没等他说完,就嚷:“这就对啦!喳喳,既然你们乐意全让给我,我也就用不着再客气了。” 鼠老三连忙说:“不是全让给你,兹兹,是让你吃……吃二分之一!” 鼠老大说:“反正都一样。” 鼠老四说:“才不一样哪,唧唧!把一个东西分成两份,其中的一份,就叫‘二分之一’。‘二分之一’,唧唧,就是一半儿。” 鼠老大说:“胡说!‘二分’,就是……喳喳……把一个东西分成两份儿……” 老三老四一齐说:“对呀!” 鼠老大接着说“这个‘之一’嘛,喳喳,就是都给一个人,也就是都给我!” 小布头躺在地上,听了这一笔糊涂帐,再也憋不住笑了。他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喳喳,你笑什么!”鼠老大冲着鼠老二大发脾气,“你说,不对吗?” “我没笑呀!”鼠老二也没听清到底谁在笑。 鼠老大就喊:“那你说‘二分之一’到底是怎么回事?” 鼠老二看看老大,又看看老三和老四,挠挠头说:“这个,吱吱,这笔帐很难算。我一时也算不清楚。” 鼠老大说:“那好吧,喳喳,你们先去算,让我先吃。等我吃完了,你们也就算出来了。” 鼠老大坐下来,摸摸尖鼻子,捋捋小胡子,呲呲白牙齿,他预备吃点心了。老三老四眼巴巴地看着他,不住地咽唾沫。鼠老二倒没咽唾沫,因为他还不大相信小布头是一块香点心。 小布头多么着急呀!他想:“最好不要先咬我的鼻子……” “喳喳!”鼠老大叫了一声,咬了一口小布头的尖帽子。尖帽子叫稀饭给粘在小布头的脑袋瓜儿上了,没给咬下来。 “喳喳!”鼠老大又叫了一声,咬了一口小布头的绿上衣,还是没咬动。 “喳喳!”鼠老大又大叫一声,咬了一口小布头的白裤子,仍旧没咬动。 “喳喳!呸!”鼠老大恼火了,“这算什么点心哪!喳喳,简直像布片儿!” 鼠老大一丢下小布头,老三老四一齐扑了上去,“兹兹!”“唧唧!”各自咬住了小布头的一条胳膊。 小布头疼得“哎哟”一声叫,两条胳膊使劲一甩,甩脱了两只老鼠。他从地上跳起身来,刚刚站稳,又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他一动不动躺了那么半天,躺得两条腿都发麻啦。 点心自己还会跳!四只老鼠吃了一惊,都呆住了。他们睁着贼溜溜的小眼睛,盯着小布头。 二十、鼠老二出了个坏主意 “喳喳!你是什么玩意儿?”鼠老大呲出尖尖的白牙齿,骂起小布头来,“你竟敢假装点心,故意骗我们!” “瞎说!”小布头也生气地喊,“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点心?你们凭什么乱咬人?你们好没羞!你们不要脸!你们偷粮食!” “好哇!”鼠老大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喳喳,好哇,你敢跟我顶嘴!弟兄们,来呀!给我狠狠地扔!” 老二老二老四一听说“扔”,就一齐朝小布头冲上去。 鼠老二先出一拳,把小布头打倒。鼠老二拖住小布头的两条腿,老三老四一个拖住小布头的一条胳膊。 小布头使劲想挣脱,两条腿拼命蹬。 “一!二!三!”鼠老大带头喊。 老二老三老四就把小布头使劲往上抛。 小布头飞了起来,“砰”地一下,脑袋撞在洞顶上,又“啪”地一响,身子摔在地上。 小布头忍住疼,一声也不喊,一声也不哼。 三只老鼠又冲上去,又拖住小布头。鼠老大又喊:“一!二!三!”小布头又飞了起来。 这是老鼠洞里最厉害的刑罚,是专出坏主意的鼠老二想出来的。 小布头起先还怒气冲冲地瞪着眼睛,拼命想挣脱。可是给抛了十下,他脑袋就晕了,眼睛就闭上了,腿和胳膊都软了。 四只坏老鼠可不管,又使劲把小布头抛了二十下。 鼠老大看小布头一动也不动,眼睛闭得紧紧地。他把耳朵凑在小布头胸口听了一听,仰着脑袋大笑起来:“喳喳喳喳喳!咱们把这玩意儿活活地摔死啦!” 鼠老大可错啦!小布头是摔不死的。所有的布娃娃,都是摔不死的。 “来呀!”鼠老大喊,“搬块大石头,喳喳,把他压起来,等放烂了再吃。” 老三老四不知从哪儿拖来了一块大石头,压在小布头身上。 压住了小布头,四只老鼠就坐下来想主意,怎么填饱自己空空的肚子。 小布头给压在石头底下,他也在想:“这回明白了,老鼠全是坏蛋!连那个会唱歌的鼠老五,也是个坏蛋!他们整天什么都不干,专门偷粮食吃。我多傻呀,还为那个小坏蛋哭了一场。我还埋怨白胡子老爷爷呢!老爷爷真是个好老爷爷。他一定是大铁勺讲的郭老大,也就是小芦花讲的老郭爷爷。” “吱吱,我倒想出了个好主意!” 小布头一听,是鼠老二的声音。 “原先,咱们老五动过这个念头。”鼠老二接着说,“他胆子小,吱吱,怕危险,就没那么办。” “什么主意?快说!”鼠老大说。 鼠老二说:“咱们去弄……” 说到这儿,鼠老二就不往下说了。他溜到大石头旁边,鬼头鬼脑地看了看压在下边的小布头。 小布头赶紧闭上眼睛。 鼠老大不耐烦地说:“喳喳,你干什么哪?快往下说呀!” 鼠老二凑近鼠老大的耳朵小声说:“那个玩意儿的脑袋瓜儿还露在外面呢!我看,吱吱,咱们把石头挪一挪,把他连脑袋带耳朵,全压住吧!” “用不着!”鼠老大说,“他死啦!喳喳,就是没死,他也不能动。你往下说!” 鼠老二小声说:“咱们去弄一只鸡来吃吃!” 老三老四一听,特别高兴,他们就唱起来: 兹兹兹,唧唧唧 咱们要吃一只鸡! 鼠老大可没高兴,他倒有点儿发愁。因为那些鸡是一大群,随你拖哪一只,所有的鸡就一齐乱叫乱啄。那些小公鸡更凶,他们能一下子把老鼠的眼睛啄瞎。 “吱吱,别着急!”鼠老二得意地说,“老五说过偷鸡,可是他没有办法。我可不是那个笨蛋老五,吱吱,我有个好办法!” “喳喳,你倒说说看!”鼠老大说。 “好!是这么回事儿:吱吱,有一只小芦花,她老是独自一个儿跑进外边这间屋子里来玩儿。咱们就在大门口……” 小布头一听见鼠老二说要偷鸡吃,就使劲听,又听见提到小芦花,他慌极了。他还约小芦花到这儿来玩儿呢,她一定会来的。哎呀!要是她来了,那怎么办呢? 小布头想听听他们打算怎么抓小芦花。可是鼠老二的声音越来越小,“吱吱吱吱”的,一句也听不清了。 忽然,四只老鼠欢喜地大叫起来。 “喳喳,妙极啦!”鼠老大喊。 鼠老二很得意地“吱吱吱”笑了。 鼠老三鼠老四就一边跳,一边唱: 兹兹兹,唧唧唧, 咱们要吃一只鸡! 唧唧唧,喳喳喳, 咱们要吃小芦花! 二一、救了小芦花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 四只老鼠“扑登,扑登”,都往洞的后边跑去了。 小布头扭过头去一看,老鼠洞的后边透进来一道亮光,原来那儿还有个后门呢! 可是小布头不明白:鼠老二不是说等小芦花到屋子里来再抓她吗?他们干嘛全都跑出去啦? 小布头现在看清楚了,他跟老鼠洞的前门离得很近,还可以看见外间屋子的地。他想逃出去,把四只老鼠的坏主意告诉小芦花,让她千万别离开大伙儿,千万别独自一个儿跑到这儿来。可是他一动也不能动。压在身上的大石头好重呀! 过了一会儿,后门口有轻巧的脚步声。小布头一看,鼠老四溜进来了。 鼠老四把叼来的一点儿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快活地哼起来: 鼠老四,真快活, 一只甲虫放在这。 等会儿再挖两三只, 抓住芦花有吃喝! 鼠老四一边唱,一边又溜出洞去了。 小布头想:这是怎么回事呀? 四只老鼠都不在家。小布头只盼望小芦花在这个时候来,好叫她赶快逃走。 可是小芦花还不来。 又过了一会儿,鼠老三也回来了。他也把叼来的一点儿什么东西放在地上就溜出洞去了,嘴里还哼哼着: 鼠老三,兴冲冲! 一条毛虫放进洞。 等会儿摆在洞口上, 芦花来了把命送! 小布头动脑筋使劲想。想着想着,他就明白啦!老鼠出去挖了些躲在地底下过冬的虫子回来,等会儿放在洞口,想引小芦花来吃。小芦花要是上了当,真找到洞口来吃食,四只老鼠就从洞里窜出去,把小芦花拖进来吃掉。对,他们打的一定是这么个坏主意! 一猜透老鼠们的鬼把戏,小布头更着急了,小芦花怎么还不来呢? 忽然,小布头听见洞口传来很好听的喊声。 “咕咕,小布头!咕咕,小布头!” 小芦花走进屋子里来了! 小布头就喊:“小芦花,快跑!” 小芦花问:“小布头,你在哪儿呀?” 小布头着急地喊:“小芦花,赶快出去!去跟你的朋友呆在一块儿!” “咕咕咕!”小芦花还笑呢,“小布头,你藏在哪儿啦?我找不着你,你自己出来吧!” 小布头扭过头来看看老鼠洞的后门,他急得要死啦! “赶紧走开!他们就来了!” “他们是谁呀?”小芦花还是“咕咕”地笑。 “他们就是大老鼠!”小布头死劲喊,“他们要吃掉你!” 小芦花却顺着声音,找到碗柜底下来了。她笑着说:“找着啦,找着啦!你出来吧,你输啦!哎呀,你也不嫌脏,什么地方都钻。你可真逗!” 小芦花其实还没瞧见小布头。老鼠洞里漆黑漆黑的,她什么也瞧不见。 小布头在洞里说:“小芦花,我叫老鼠给压在洞里了,出不去!老鼠要吃你,他们想在洞口上放些吃食,你要一吃……哎呀,真是急死人!” “你净哄我玩儿,我才不信呢!就是不信!就是不信!” 小芦花说完,又“咕咕”地笑起来。 小布头急得哭了出来,喊着说:“你真气死人!快逃走吧!他们就要回来啦!要快点儿逃!” 听见小布头急哭了,小芦花才相信他说的是真话。她心里一慌,也哭了出来。 “可是……小布头,你……你怎么……怎么办呢?” “别管我啦!”小布头又是急,又是气,“你还不快跑!他们就回来啦!” “小布头,我走啦!你别着急,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小芦花一边哭,一边往外跑。 小布头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地轻松。忽听得“扑登”一声,老鼠真的回来了。第一个从后门跳进来的是鼠老二,接着是老大和老三老四。 鼠老二一进洞,像箭一样地窜到前门口。他看见小芦花的尾巴在门边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鼠老二扭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小布头一眼。他凑近鼠老大的耳朵,“吱吱吱”地说了几句什么。鼠老大眼珠子立刻红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喳喳喳喳”地乱叫:“好哇!这个小坏蛋,他敢泄漏咱们的秘密。来呀!把他给我押上来,我要审问他!” 鼠老三和鼠老四就推开石头,一个扯住小布头的左胳膊,一个抓住右胳膊,把他拖到鼠老大跟前。 鼠老大瞪着红眼珠子问:“你是不是把我们的事儿说给了小芦花啦?” 老二、老三、老四齐声喊:“说!” 小布头生气地喊:“不说!不说!我就是不说!” “来呀!”鼠老太太喊一声,“给我扔!把他摔死!” 老二、老三、老四像疯了一样,拖住小布头,又把他抛了起来。 “砰!” “啪!” 小布头摔得好疼呀! “说!”四只老鼠一齐叫。 小布头咬紧了嘴唇,索性不出声。 四只老鼠把小布头又一连抛了十下。小布头仍旧什么话也不说。 四只老鼠累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只好把小布头仍旧压在大石头底下,坐下来喘气。 喘了一会儿气,四只老鼠把叼来的吃食撒在洞口。他们还希望小芦花来上当哩!可是等了一整天,一直等到天黑,小芦花也没有来。 四只老鼠丧气极了,他们恨小布头恨得要死,他们想把小布头撕得粉碎。可是他们都饿极了,谁也没有力气去撕小布头。 天黑了,四只老鼠又溜出洞去找吃的了。小布头听见鼠老二在洞口“吱吱吱吱”地对鼠老大说:“等咱们吃饱了肚子,有了力气,回来就把这玩意儿弄死。这回要让他真死!咱们要咬断他的脖子,嚼碎他的脑袋,把他弄得稀巴烂!再挖一个坑,把他埋起来,让他烂成一团泥巴!” 小布头压在石头底下,默默地想:“明天,他们就要杀死我了……” 二二、小布头的梦 这天夜里,小布头在漆黑的老鼠洞里做了一个梦。 小布头梦见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小床上,被子是一条浅黄的小毛巾,枕头是一个软软的小布袋。他的头顶上,是那个台灯的绿纱灯罩,好像一把好看的小伞。 忽然,小布头听见苹苹回来了。他赶紧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不叫苹苹看见。 苹苹说:“爸爸,小布头不见啦!我到处找,怎么也找不着。老师阿姨都说没看见他,小朋友也说没看见他。” 苹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小布头蒙在被子里,很不好意思。他心里说:“我没逃走呀!我不是还在这儿吗!我不生苹苹的气了。因为苹苹说得很对,粮食确实是宝贝。我接受她的批评。我决不逃跑!” 小布头听苹苹哭得很伤心,就在被子里喊:“苹苹!苹苹!” “小布头,你在哪儿呀?”这声音又像苹苹,又像小芦花。 “哈哈!我在这儿哪!” 小布头掀开被子,跳了起来。这一跳可用力太猛,把台灯给撞翻了。台灯“轰”地一声,压在小布头的身上。这个台灯好重哟,简直像块大石头。小布头一动也动不了啦。 可是奇怪,电灯泡掉下来,打了几个滚儿,却还在放光。这是什么电灯泡呀,明明是个大鸡蛋嘛!大鸡蛋忽然裂成了两半儿,从里边走出一只小母鸡来,对着小布头“咕咕”地笑。 哟!原来是小芦花! 小芦花快活地说:“告诉你,小布头,我已经会生蛋啦!” 小布头一看,真的,满地都是鸡蛋,好大好大的鸡蛋,还装满了许许多多大箩筐。 小布头真想祝贺祝贺小芦花,拥抱一下小芦花。可是他被什么压在底下,一动也不能动。 小芦花说:“小布头,我来救你出去!” 小芦花扭头唤了一声:“咕咕!”一下子来了两只五彩羽毛的大公鸡。 大公鸡伸长了脖子打鸣儿:“咯咯咯儿——!”所有的鸡蛋立刻裂开了,都跳出一只黄绒毛的小鸡来。 黄绒毛小鸡都飞到大公鸡背上,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喊:“冲呀,咱们要救出小布头!咱们要杀死大老鼠!” 五彩羽毛大公鸡又啼了一声“咯咯咯儿——!”就扑着翅膀冲锋啦!小鸡在大公鸡背上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 鼠老大、鼠老二、鼠老三、鼠老四,还有鼠子鼠孙一大群,全吓得浑身发抖,一溜烟儿逃走了。 “好呀!好呀!”小布头站了起来,又是拍手又是喊。 坏蛋赶跑啦,小布头看见小芦花用翅膀捧着一个大鸡蛋。 “咦?”小布头问,“为什么这个鸡蛋没出来小鸡呀?” “这个才不是鸡蛋呢!”小芦花笑着说,“这是一颗麦子!” 小布头说:“哎呀,太好啦!咱们把它种起来吧,那就会长出好多好多粮食来啦!” 小芦花说:“对!咱们把它种起来!” 他们就把那颗鸡蛋一样的麦子埋在地里。 小布头等呀等呀,地里可什么也没长出来。 小芦花说:“别着急,我懂得怎么才能让麦子长出来。” 小芦花从翅膀底下拿出来一把大扇子。她把大扇子交给小布头,对他说:“对着种麦子的地方,扇几下。” 小布头接过大扇子就扇。刚扇两下,就听得“轰”地一声响,地里长出一棵大树来。哎呀!好高的树呀!上边结了好多好多麦子,颗颗都像鸡蛋那么大。 小布头又扇了两下,麦子就像熟透的苹果似的从麦子树上掉下来,“乒乒乓乓”,落得满地都是。 小布头和小芦花就把麦子堆起来。堆呀,堆呀……哈!堆成了一座山! 正在忙的时候,小布头听见有个女孩子喊:“小布头!” 小布头回头一看,呀!是苹苹! 苹苹跑过来,抱起小布头,亲亲他的小脸蛋儿说:“多好呀,小布头!现在,你成了一个懂事的孩子了!你不光改掉了缺点,还学会了种麦子。连我都不会种麦子呢!回到家里,你快教给我。咱们要在院子里到处都栽上麦子树!” 小布头该多快活呀! 这时候,他又听见好多小朋友在喊:“小布头!小布头!” 哈哈!小黑熊,布猴子,小鸭子,大洋娃娃……他们都来啦。大伙儿都说:小布头真是个顶好顶好的小朋友! “小布头,”布猴子说,“咱们跳舞吧!” 小布头跟小朋友一起,围着那棵大麦子树跳起舞来,就跳那个《欢乐舞》。 小布头正跳得高兴呢,忽然麦子树上落下一颗大麦粒来,“砰!”正好压在小布头身上。 小布头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他还是躺在漆黑漆黑的老鼠洞里,身上压的不是什么大麦粒,还是那块很重很重的大石头。他还是一动也不能动…… 原来,刚才的那些,只是一个梦呀! 两颗泪珠儿,从小布头的脸上滚了下来。 苹苹多好呀!小布头真想一下子就找到苹苹,扑到苹苹的怀里。可是,他现在被压在大石头底下,而且天一亮,他就要被老鼠撕成一片儿一片儿的了。 “唉!”小布头叹了一口气,自己抱怨自己说:“我再也看不到苹苹啦!我干吗要逃跑呢!苹苹会永远把我当成一个坏孩子了!” 二三、小布头遇救 天亮的时候,四只老鼠回来了。他们把小布头团团围住。 小布头心里想:“坏蛋要杀我啦!” 哪知道四只老鼠挺和气地坐了下来,一点儿也不像要杀死他的样子。 “吱吱!”鼠老二说,“你听着,小东西,我已经全都知道啦!吱吱!昨天,你就在洞口,把我们的事儿全都告诉小芦花了。她当然再也不敢来啦!吱吱!你就想让我们抓不到她。对不对?” 小布头不理他。 “吱吱!”鼠老二挺难听地笑了一声,“什么也瞒不了我,我能算,我一算就算出来啦!” “你吹牛,你什么也不会算!”小布头撇撇嘴说,“你昨天还盼着小芦花会来呢!真不要脸,没羞,还吹牛!” 鼠老二脸色一变,可是马上又笑了:“吱吱,你听着:我们本来想今天早晨杀掉你,把你撕成一片儿一片儿的。可是我们都是好心肠。我们一想:‘唉呀,这个小娃娃多么小呀!这么小就死掉,多可怜呀!’我们这么一想,就不想杀你了。吱吱,我们就饶了你,就要把你放出去。” “真的?”小布头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啦!”鼠老二挺和气地笑着,“可是,吱吱,我们饶了你的命,你也该帮我们办一点儿事——一丁点儿一丁点儿事……” “什么事呀?” “你想办法让小芦花来玩儿。你就对她说,吱吱,上回你是骗她的,根本没有谁想抓她。你让她到洞口来玩儿……别的,吱吱,别的你就不用管了。我们就放你回家去啦!” 小布头一听,气得要命。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光是骂:“呸,你不要脸!呸,你不要脸!呸……” 鼠老二厚着脸皮说:“你别当是我们要吃她,我们才不吃鸡肉呢!吱吱,鸡肉一点儿也不好吃,净塞牙,我们一回也没吃过。吱吱,不论公鸡母鸡,都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总是帮助他们,送给他们好玩意儿和好吃的。我们就是跟小芦花开个玩笑,吱吱,请她来洞里玩儿一天,就送她回去……” 小布头越叫声音越大:“呸!你不要脸!你们四个全都不要脸!你们四个全是大坏蛋,专门偷人家的粮食吃!让老郭爷爷用木头板儿把你们全都夹死!” 鼠老大让小布头骂得眼睛冒出火来,他大叫:“喳——,气死我啦!可气死我啦!把他给我杀掉!把他撕成一片儿一片儿的!” 老三老四立刻扑上去,推开那块大石头。 “咚!” 墙壁突然震动起来,四只老鼠全都一愣。 “咚!”“咚!” 接着又响了几声,好像有人在敲墙壁。 鼠老二凑近鼠老大的耳朵,轻轻说:“吱吱,这声音,可不大妙!” 鼠老大朝前门瞧了一眼说:“把这小东西弄到后门口去,在那儿弄死他!” 鼠老三揪住小布头的领子,把他拖到后门口。 四只老鼠全都把牙齿咬得格支格支响。他们要把牙齿磨快,好把小布头撕得粉碎。 “喳喳,我咬碎他的脑袋!”鼠老大一边磨牙齿,一边恶狠狠地叫。 “吱吱,我咬烂他的肚子!”鼠老二叫。 “兹兹,我咬掉他的两只手!”鼠老三叫。 “唧唧,我咬断他的两条腿!”鼠老四叫。 “咚!咚!咚!” 敲墙壁的声音更大,把他们的声音都压下去了,忽然—— “轰!哗啦——!” 洞里一下子亮了,太阳光从前边直射进来,晃得小布头睁不开眼睛。原来有几把大铁镐,把前面的墙壁打了一个洞。 “喳喳!”“吱吱!““兹兹!”“唧唧!”四只老鼠吓得四处乱窜。 鼠老大第一个想从后门逃出去。小布头一把拖住他的尾巴,不让他逃。可是鼠老大力气大,他反倒把小布头拖到了后门口,自己钻了出去。 小布头在门里,死劲拉住鼠老大的尾巴不放,鼠老大在门外,也拼命地拉自己的尾巴。这老鼠尾巴又细又滑,小布头用尽了力气,末了儿还是让鼠老大挣脱了。 “喳喳,”鼠老大在洞外喘着气,恶狠狠地说:“咱们走着瞧,早晚找你算这笔帐!” 鼠老大逃跑了。可是洞里还有三只老鼠呢!决不能放走他们!小布头这么一想,就打了个滚儿,把身子堵在后门口。 尽管小布头身子小,他把后门堵住了一半,剩下的三只老鼠就再没法往外窜了。鼠老二、鼠老三、鼠老四只好拼着性命,从刚刚掘开的墙洞冲出去。 “打呀!打呀!” 小布头听见外面屋子里有人在喊,接着“丁丁当当”,一阵铁镐铁锹敲打的声音。 小布头从破墙洞朝外张望,看见外边有好多人。 “哎哟,全跑啦!”一个圆脸儿的阿姨说,她手里提着一把大镐,“没想到里头还藏着这么多老鼠!” “哈哈!”一个满脸黑胡茬子的伯伯笑起来。他冲着一位白胡子老爷爷笑着说:“叫他们也跟老郭一样,让出自己的房子,为田嫂的科学实验做贡献吧!” 那位白胡子老爷爷小布头认识的,他就是打死小坏蛋鼠老五的郭爷爷。郭爷爷乐呵呵地举起手里的铁锹:“我拍你个大胡子!我成了老耗子啦?” 那些人一齐哈哈笑。他们正在把好些泥巴块和碎砖头装到大马车上去。 那个黑胡茬子伯伯抡起大镐来,越抡离小布头越近。到后来,有一镐差点儿砸在小布头身上。还好,他忽然停下来,弯腰拾起小布头:“咦,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把小布头交给老郭爷爷:“你养的这是什么鸟儿,让老鼠拖进洞了?” 老郭爷爷仔细瞧瞧,也不明白:“我家没这东西呀!” 他把小布头递给圆脸的阿姨:“你看看,是不是二娃的什么小玩意儿?” 圆脸的阿姨接过小布头,摇摇头说:“不是。一个挺漂亮的小娃娃嘛!” 老郭爷爷说:“拿回去给二娃玩儿吧!” 那个阿姨说了声“谢谢”,就把小布头揣进暖乎乎的怀里。 二四、决定坐飞机去找苹苹 那位阿姨把小布头放在怀里,就回家了。她家的院墙紧挨着老郭爷爷家的房子,走几步路就到了。 阿姨进了屋子,把小布头摆在小炕桌上。 太阳光照得小炕桌上暖洋洋的。小布头看着雪白的窗纸,看着明亮的玻璃,还有贴在玻璃中央的好看的窗花,心里感到非常幸福。 在又黑暗又潮湿的老鼠洞里呆了这么久,小布头更觉这里又明亮,又温暖。 那位阿姨又出去干活儿了。屋子里只剩下小布头一个人,坐在炕桌上晒太阳。 忽然,小布头听见“咕咕!咕咕!”这声音好熟呀!他往地上看,原来是一只小母鸡,跟小芦花一般大,毛色是黑的。小布头就招呼她:“喂,小朋友!” 小黑母鸡伸长了脖子往上瞧了瞧,惊奇地说:“咕咕咕!你是谁呀?也是田阿姨家的吗?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田阿姨?这儿就是田阿姨的家么?” “对呀!你认识她吗?” “嗯!”小布头这才明白,原来带他回来的那个圆脸儿的阿姨,就是小芦花说的田阿姨!他就问:“那你一定是田阿姨家的小母鸡啦!” “对呀!”小黑母鸡高兴地说。 “那你一定认识小芦花啦!”小布头赶紧问。 “怎么不认识!她是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她现在在哪儿?” “在外边发愁呢!她的一个好朋友被老鼠拖到洞里去了。那个朋友可好啦!在老鼠洞里还救了小芦花!小芦花也要去救他。我们大家都帮她想办法,想呀,想呀,怎么也想不出来。唉,小芦花急得连米粒儿都吃不下啦!” “哈哈……”小布头觉得高兴,就笑起来。 没想到小黑母鸡生气了。她说:“哼!人家发愁,你倒笑!真坏!你要知道,呆在老鼠洞里多危险呀!” 小布头就忍住笑。 “你有什么好办法吗?”小黑母鸡问。 小布头说:“照我看,顶好是把老鼠洞挖开,把老鼠统统打跑,再救出那个朋友来!” 小黑母鸡想了一想说:“这倒是个好办法,等我把小芦花找来,大伙儿商量商量!” “小芦花!”小黑母鸡喊了一声。 门儿掀开了一道缝儿,先钻进一只小白母鸡来,后来又钻进一只…… “小芦花!”小布头大声喊起来。 小芦花抬头一看,也大声喊起来:“小布头!” 小芦花和小布头都高兴极了。小黑母鸡和小白母鸡又是高兴,又是惊奇。她们早听小芦花说,她的好朋友就叫“小布头”,可没想到勇敢的小布头是这么一丁点儿的小布娃娃。 三只小母鸡一高兴,全飞到炕上去了。反正田阿姨没在家,他们四个爱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 小布头说起他在老鼠洞里受的那些苦,小芦花听着又伤心得哭起来。小黑母鸡和小白母鸡也陪着她掉了不少眼泪。后来听小布头讲到挖开了老鼠洞,她们就笑起来,“咕咕咕咕”地,笑得特别快活。 小布头讲完了,他们四个就在一起做游戏,捉迷藏呀,丢手绢呀,跳房子呀,找朋友呀……他们把小朋友在幼儿园里做的游戏全都做遍了! 最后玩累了,他们又坐下来聊天儿。 小芦花说:“小布头,你就住在这儿吧!赶明儿,我们还来找你玩儿。小黑,对不?” 小黑母鸡说:“对呀!” 小芦花又问小白母鸡:“小白,你说呢?” 小白母鸡说:“对呀!咱们天天一起玩儿!” 可是小布头说:“不行,我不能住在这儿。我得回家去,去找苹苹!” 小芦花问:“苹苹是谁呀?” 小布头说:“苹苹是我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小黑问:“苹苹住在哪儿?” 小布头说:“她住在城里。可远啦,还要坐火车!‘哐当哐当’……” 小白问:“那你干嘛不跟她在一起呀?” 小布头很不好意思,他说:“苹苹批评我,说我不该浪费粮食。我一生气就逃了出来。” 小芦花说:“那你可真不应该。苹苹批评得很对,你不应该生气,更不应该逃跑。” 小芦花说到这儿,脸忽然红了。她想到了自己。自己不就是不听大伙儿的意见,老是独自一个儿出去玩儿,才差点儿叫老鼠给吃掉吗?她难为情地说:“我……我先前也不肯接受大伙儿的意见,以后一定要改正。” 小布头也很不好意思。他说:“我早就后悔了。因为后悔,我才想回去找苹苹……” 小黑说:“知道自己错了,改了就行啦!你不用找她啦,还是住在我们这儿,跟我们一起玩儿吧!” 小布头说:“不行,我一定得找到她。我不光要向她承认错误,还要把大铁勺讲的故事讲给她听。还有,我还要教她种粮食,教她在院子里种麦子!” “你会种麦子?”小芦花有点不相信。 “不是你教给我的吗?”小布头说,“昨天夜里,你教给我得用大扇子扇。” “昨天夜里?你不还在老鼠洞里吗?”小芦花更奇怪了。 “这……”小布头也糊涂了,“反正是你教给我的!” “别管这个了,”小芦花说,“你什么时候去找苹苹呀?” 小布头说:“越快越好,最好现在就走。你知道去火车站的路吗?” “我不知道。”小芦花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小黑说。 “我更不知道啦。”小白说。 “唉!”小布头叹了口气,“这多糟糕!” 小芦花对小黑和小白说:“咱们给小布头想想办法吧!” “好的!”小黑和小白一齐说。 大家就一齐想。想了一会儿,小芦花忽然说:“我想起来啦!田阿姨家的孩子有一架飞机。我刚从蛋壳里钻出来没几天,他就说要请我坐飞机。我胆子小,不敢坐。他对我说:‘坐飞机多好玩啊!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旅行,够多美!还可以让你飞到城里去逛逛。’他正想让我坐飞机的时候,田阿姨回来了。他一看见他妈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赶紧跑了,我也没坐成飞机。” 小布头连忙问:“他真的说能让你飞到城里去?” “决不骗你!”小芦花认真地回答。 “他的飞机真会飞?”小布头还有点儿不放心。 “真会飞!”小芦花说,“前两天我还看见那架飞机在天上飞哪!飞得真高,看上去就跟小鸟儿一样。” “哎呀,多好哇!”小布头快活得跳起来,“我要坐飞机去找苹苹啦!我就要看见苹苹啦!” 小芦花、小黑和小白一齐对小布头说:“那你就在田阿姨家里等着吧!她的孩子准会用飞机送你去的。在你没走以前,咱们就在一起玩儿;等你坐上了飞机,我们都来送你!” “好的!好的!好的!”小布头真是高兴极了。 二五、小布头换上了新装 到了晚上,田阿姨回来了。 田阿姨刚烧火做饭,门外就进来一个小朋友。小布头一看:哎呀,是豆豆!奇怪,豆豆怎么也来啦! 这个小朋友看见田阿姨就喊:“妈妈,你好!” 田阿姨笑嘻嘻地说:“小喇叭,你好!” “呀,这不是豆豆啊?”小布头一愣。 小布头认错人啦!这是田阿姨的孩子二娃。他刚从幼儿园回来,不过不是苹苹他们的幼儿园,是村里办的幼儿园。 这个小朋友干嘛叫“小喇叭”呀?小布头又有点奇怪。他一点也不像小喇叭。小喇叭是个细长的筒筒儿,拿起来一吹,就“嘟嘟”地响。这个小朋友胖胖的,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像小喇叭。 真的,二娃为什么叫“小喇叭”呢?嗯,这是因为,他在到幼儿园以前,老是爱哭。他哭起来非常响:“哇——我要……哇——” 声音就跟吹小喇叭一样。 二娃又哭又闹,吵得田阿姨整天不能干活儿,连饭都不能做。田阿姨特别生气,就管他叫“小喇叭”。 这一段事儿,小布头当然不知道。 小喇叭自从进了幼儿园,就不再哭了。阿姨老师耐心地照顾他,帮助他,使他变成了一个挺听话的好孩子,整天笑嘻嘻的。田阿姨不光能做饭了,还能下地生产了。 田阿姨心里多高兴呀!按理说,二娃不再“哇——哇——”地哭,就不应该再管他叫“小喇叭”了。可是田阿姨叫惯了,还是这么叫。二娃反正不哭了,叫他一声“小喇叭”,当然也没有什么关系。 小布头早在盼望,盼望田阿姨的孩子拿飞机回来。他看看小喇叭,这孩子手上可没拿着什么飞机。飞机到底在哪儿呢?小布头向屋子里看了一周,也没找着。可是他相信,小芦花不会骗他。田阿姨家里反正有一架飞机,只是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 二娃爬上了炕,忽然看见了炕桌上的小布头。 “呀,妈妈!这是什么呀?” “哈哈!”田阿姨笑了起来。她一边往铁锅里倒水,一边说,“好玩儿么,二娃?” “好玩儿!” “这是老郭爷爷给的,说送给二娃玩儿!” 二娃仔细看着小布头,问:“妈妈,这个小布娃娃不讲卫生,是吗?” “怎么呢?” “他的衣服多脏呀!” “这个小布娃娃很讲卫生,跟咱们小喇叭一样。他的衣服是在老鼠洞里,叫老鼠弄脏的。” “这些坏老鼠,真坏!妈妈,你给他洗洗吧!” “好的。等妈妈把米下在锅里,就给他洗。” 田阿姨把米下在锅里,真的来给小布头洗衣服了。她把小布头的小上衣和小裤子脱了下来,把小帽子也摘了下来,洗得干干净净的,晾了起来。 “妈妈,”二娃又叫了,“他的帽子叫老鼠给咬破啦。你给做一顶新的吧!” “好的。可是,做什么样儿的呢?” “做一顶老虎帽,像我小时候戴的那样!” 田阿姨真的用黄布头做了一顶老虎帽,上面有两只毛茸茸的大耳朵,两个滴溜圆的大眼睛,当中间还有一个“王”字。 嚯!小布头一戴上老虎帽,可真精神哪! 二娃说:“妈妈,二娃有两套新衣服,小布娃娃就有一套。你再给他做一套新衣服吧!” “嘿,你呀!”田阿姨用手指头点了点二娃的鼻子。 田阿姨真的又找了些布头来,问二娃说:“衣服照原来的样儿做,好不?” “红袄,一条黑裤子,就跟我穿的一样,那才好看哪!” 田阿姨就照着二娃的小红袄和黑裤子,缝了一套新衣服,给小布头穿上。 田阿姨看着小布头,“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二娃也对小布头大笑起来,“嘻嘻嘻嘻”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们为什么笑得这么厉害呀?因为小布头一换上新装,就完全变了样儿,变成一个农村的小朋友了。 小布头也很得意。这一顶老虎帽,这一身新衣服,够多神气!苹苹要是见到他,一定会相信他是从老远老远的农村回来的。 田阿姨做好了饭,就和二娃一起在炕上玩儿。他们要等二娃的爸爸和哥哥回来一起吃晚饭。 二娃有一个不倒翁。他让小布头和不倒翁一同玩“过家家”。不倒翁当爷爷,小布头当孙子。 “天黑啦,”二娃说,“大家该睡啦!” 小布头躺下来了,不倒翁可怎么也不肯躺下。二娃把他按倒在炕桌上,一放手,他又自己站了起来。 后来就不玩“过家家”了,玩“爷爷背孙子”。 田阿姨把小布头摆在不倒翁的背上说:“瞧呀,瞧呀!爷爷背着孙子去赶集啦!” 可是不倒翁不喜欢背小布头。小布头刚放到不倒翁背上,不倒翁故意把身子一歪,把小布头摔下来。他还摇晃着身子,挺得意地对小布头说:“就不背你!就不背你!” 小布头怕摔脏了新衣服,很生气。田阿姨和小喇叭可都开心地笑起来。小布头见大家很快活,也不生气了,也跟着他们笑。 二六、等飞机 大家正玩儿得开心,二娃的爸爸和哥哥大娃回来了。 田阿姨点起小煤油灯。一家人围着炕桌,热热闹闹地吃晚饭。 小布头坐在二娃身边,看着桌上的小煤油灯,觉得挺新鲜。小煤油灯有一个玻璃罩子,罩子中间的一股火苗儿一跳一跳的,挺好玩儿!小布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玩意儿呢。 田阿姨一边吃饭,一边高高兴兴地对孩子的爸爸说:“告诉你,今天我们把实验室布置好了,温室的地基也清理出来。木料和玻璃,明天就运到!” 二娃的爸爸睁大眼睛说:“你们真把老郭大伯的房子拆了呀?” 田阿姨说:“老郭大伯一定要给我们嘛!他自己先动手,抡起镐,乒乒乓乓就拆起来了。大伯说反正他总住在粮仓,这两间房不用的,就为科学种田做贡献吧!” 二娃的爸爸说:“要是你们那个实验站搞不出名堂来,看你们怎么跟老郭大伯交代!” 田阿姨笑着说:“你放心,我们准对得起大伯!” 二娃高高举起小布头说:“看,老郭爷爷给我的!” 二娃爸只顾说话,没往他那儿看。可是大娃看见了。他放下筷子,伸过手来说:“呀,什么玩意儿?快让我瞧瞧!” 二娃把小布头递给他哥哥。大娃接过小布头去看了看,又想了想,对二娃说:“借给我两天吧,让我做个实验。” “什么实验呀?”二娃问,“也把他种在盆儿里吗?那可不行!” “不是,不是,”大娃眨眨眼睛说,“你不用管,过两天就还给你,保险不给你弄脏。我还送你一个……” “送我个什么呀?” “把我新编的雀笼子送给你,好吗?” “里边有雀儿吗?” “现在还没有。过两天我就去抓,给你抓个挺会唱歌的小雀儿来。‘滴溜溜,滴溜溜’,唱得可好听啦!” “不行,”二娃站起来,把小布头从哥哥手里夺回去,“你老是骗人!” 二娃把小布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小布头觉得,这个二娃真爱他。 吃完晚饭,田阿姨就收拾好碗筷,把炕桌擦干净,在煤油灯下边看起书来。那是一本挺厚挺厚的书,啊,可比苹苹看的图画书厚得多!那里头一定有好几百个有趣的故事。小布头不知道,那不是故事书。那本书是讲怎样种麦子的。 大娃也拿出课本来念。二娃呢,二娃就跟小布头玩儿。 后来,二娃和小布头都玩累了。二娃躺在炕上睡着了。小布头躺在二娃的手里,也睡着了。 田阿姨看见二娃睡着了。就笑起来:“这孩子,睡觉还拿着他心爱的小玩意儿。” 田阿姨给二娃垫上枕头,盖好被子。她把小布头轻轻拿起来,摆在大箱子顶上。 等大家都睡了,田阿姨又坐到那盏挺好玩儿的玻璃灯前边,专心地看起那本厚书来。 二娃跟小布头一起玩儿的时候,大娃总爱斜着眼睛偷看。二娃没注意,小布头可看到了。小布头心想:这个大娃,准是想把我拿走! 小布头猜对了。 一天晚上,二娃睡着了,小布头又给摆在炕头的大箱子上。他刚刚躺下,想要睡觉,大娃就悄悄爬过来,把小布头抓在手里。 大娃抓着小布头,一直跑到院子里。他拉开院墙的一道新开的门,跑进另外一个院子,又钻进一扇小门。一进这扇小门,立刻有股暖烘烘的泥土气味扑上来。大娃把小布头摆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旁边,对他说:“这地方不赖吧?” 小布头没回答。他有点儿不乐意。他跟那个小喇叭早成了好朋友,他们还没玩儿够呢。这个大娃已经是个大孩子,跟他有什么好玩儿的?再说,他还要拿自己“做实验”,做什么实验?这个小子很淘气,多半干不出什么好事来。 大娃好像猜透了小布头的心思。他说:“跟二娃有什么好玩儿的?他就会让你跟不倒翁‘过家家’,那多没劲!跟我玩儿可好啦,我让你坐我的飞机去旅行。飞机飞得又高又远。别提多美啦!” 原来他的“做实验”是坐飞机!小布头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他刚刚来到田阿姨家,小芦花就告诉他回阿姨家有飞机,可以坐上去找苹苹。他常常想,二娃怎么不让我坐飞机?原来,有飞机的是大娃! “可是现在不行。”大娃说,“你看,好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等明天一放学,我就来找你,请你坐飞机!” 大娃说完,又钻出小门,顺手把门关严。 好,明天很快就会到的,就等明天吧! 小布头弄不清他是呆在什么地方。他朝四面张望,四面黑黢黢的,只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是些瓶瓶罐罐。头顶上似乎有些亮光,他又仰起头来看,哎哟,满天的星星! 小布头忍不住叫了一声:“这个大娃,怎么把我扔到外边来啦!” 二七、小布头教小金球种麦子 小布头的话刚说完,就听见身旁有个细细的声音说:“嘻嘻,他管这儿叫‘外边’!” “可不!”身边又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也是细细的,“他准是没住过咱们这样的玻璃房子!” 也许是因为在黑的地方时间呆长了,也许是因为头顶上那群星星更亮了,小布头看清跟他说话的是两棵小草。小草各自长在一个小盆盆里。小布头问:“你是谁呀?” 一棵小草说:“我叫小金球,住在田阿姨家,后来搬到这个大玻璃房子里来了!” 一棵小草说:“我叫黄珠儿,住在田阿姨家,后来也搬到这个大玻璃房子里来了!” 小布头说:“我叫小布头,住在苹苹家。苹苹在幼儿园,幼儿园在城里,城里在……城里就在城里!” 小金球说:“什么什么呀,乱七八糟的,根本听不懂!” 黄珠儿也跟着说:“可不,根本没说明白!” 小布头说:“你们也没说明白!叫黄珠儿也不黄,叫小金球也不圆,什么什么呀!” 黄珠儿说:“当然明白啦,因为我们原先不是这样子的。我们原先……” 小金球说:“不告诉他!咱们是谁,让他猜!” 小布头说:“谁不知道啊,你们是小草!” 小金球和黄珠儿都嘻嘻地笑起来。黄珠儿说:“才不对呢,再猜!” 小布头说:“一点儿都不告诉,怎么猜呀?幼儿园的老师让小朋友猜东西,都要说两句的,就像: 千条线,万条线, 落到水里都不见! 这是什么呢?小朋友,大家一齐想,看谁先猜着!” 黄珠儿说:“我猜出来啦,这是……” 小布头抢着说:“这是雨!好,我先猜着的!” 小金球说:“自己说,自己猜,什——么呀!” 小布头说:“反正,总要先告诉一点儿,才好猜。” 小金球说:“那好吧,告诉你一点儿:我们小时候啊,是很小很小的一颗东西,就像一个稻粒儿。” “对啦!”黄珠儿说,“只是身上没有那层硬壳壳。我们是黄色的,身体鼓溜溜的,还有一条小沟儿……” 小金球说:“别说啦,再说他就知道啦!” 小布头猜不出。他说:“再告诉一点儿嘛!” 小金球说:“那好吧——秋天的时候,农民伯伯把我们一粒粒撒到地里去。我们从地里冒出很小的小苗苗来……” 小布头插嘴说:“就像小草一样,对吧?” 黄珠儿说:“对。冬天,我们就在地里过冬,不怕冷,好勇敢!第二年春天,小苗苗长高了,变得很壮实,后来又长出穗子,到夏天,结出好多好多粒的……” 小金球急忙叫:“黄珠儿!” 黄珠儿说:“哎哟,我差点儿说出来!” 小布头问:“你们是干什么用的?” 黄珠儿说:“我们长成了,就可以磨成雪白的面粉,蒸馒头、烙饼、包饺子、做糕点……” 小布头叫,“我猜到啦,猜到啦!苹苹请我吃过饺子。还有,小电动机给我讲过,把什么东西磨成面粉,你们是——你们是——” 到底把什么东西磨成面粉呢?小电动机是讲过,可小布头那时候不爱听,他把耳朵捂起来了。 “我们是什么呀?”黄珠儿直替小布头着急。 “是……是粮食!” “多新鲜哪!”小金球说,“弄了半天,刚知道我们是粮食!人家让你猜,我们是哪一种粮食!” 小布头说:“哪一种粮食都成,反正你们是粮食,这就算我猜着了!” 小金球说:“唉!你有多笨哪!” 小布头不高兴了,他说:“你才笨呢!光说别人!我是什么,你猜得着么!” 这时候,天亮多了。小金球和黄珠儿看小布头坐在那里,才一丁点儿大。 小金球说:“你有点儿像人,可是又不大像。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人。” “哈!”小布头高兴了,“还说别人笨哩!你们还不是一样猜不着!” 小金球不服气,她说:“可是我们说了那么多,你什么也没说呀,” 小布头说:“好吧,那我就说说我是怎么长大的吧。有一天……” “那用不着。”小金球说,“你光说说你是干什么用的,就行啦!” 小布头说:“我会玩儿,我还会开火车,呜——火车就开啦,一直开到武汉,旅客就下车!好啦,猜吧!” 黄珠儿说:“哟!这是什么哪!” 小金球问:“还有呢?” 小布头说:“我还会坐儿童车,还会上幼儿园去,还会跟小朋友一齐唱歌,还……还会跟小芦花一同种麦子!” 听到这里,小金球忍不住叫道:“你还会种麦子?” “当然啦!”小布头骄傲地说,“光会种还不算,回去还要教给苹苹呢!” 小金球就问:“怎么种呢?” 黄珠儿说:“你问他这个干嘛呀?你自己不就……” “你别管!”小金球说,她还是问小布头:“你说,麦子怎么种!” 小布头高兴地说:“好!要是你们愿意学,我就教给你们吧!你们要好好听着。粮食是宝贝,学会种粮食,那可重要呢!怎么种呢?先去搬来一颗麦子——你知道麦子什么样儿?嚯!可大啦!好像一个大鸡蛋!……” “嘻嘻!”小金球和黄珠儿都笑起来。 小布头还当是自己讲得挺好呢,他很得意,接着说:“把这个鸡蛋大的麦子埋在地里!” 小金球用力忍住笑,问:“这就完了吗?” 小布头说:“嘿,哪能这么简单,还要用大扇子扇呢!” “什么?”小金球和黄珠儿大吃一惊。 “用扇子扇哪!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扇子吗?就是一扇就有风的那个玩意儿,有一个把儿……用扇子扇那扇那,轰!一声响,就长出一棵大树来!” “都没听说过!”小金球说。 “要不,为什么要教给你们呢!”小布头得意地说。 “后来呢?”小金球问。 “后来,树上就长满了大鸡蛋。不是大鸡蛋,那就是麦子。麦子就‘乒乒乓乓’掉下来,掉得满地都是。堆呀,堆呀,堆成了一座山!” 小布头说完,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小金球却“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黄珠儿怕小布头不好意思,用力忍住了笑。 小布头还当小金球学会了本领,所以这般高兴。他也就高兴地傻笑起来。 黄珠儿起先还怕小布头不好意思,不敢笑出声来。现在看小布头笑得那么高兴,也就“嘻嘻嘻嘻”地笑起来。 二八、什么是勇敢 他们三个“嘻嘻嘻”、“哈哈哈”地笑了好半天。 后来他们都困了,就睡着了。 小布头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小布头这才看清,原来他是呆在一间很宽的大玻璃房子里。房子的屋顶、墙壁全都是玻璃,怪不得比田阿姨的屋子亮多啦! 玻璃房子里摆着不少瓦盆、木槽子,里边长着各种各样碧绿的东西,小布头也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房子里的地是一大片黑油油的泥土,跟田阿姨家的地板不一样。泥土上边是一畦畦绿色的小草,模样儿很像长在小盆里的小金球和黄珠儿。那些绿色的东西都在睡觉,静悄悄地一声不响。小布头心里好笑:这些睡觉大王,还没睡醒! 小布头东张西望,忽然发现玻璃房子的角落里挂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玩意儿。那玩意儿张着两只又宽又大的翅膀,活像一只大鸟。 “飞机!”小布头不由大叫了一声。 他好高兴! “才不是飞机呢!”小金球被他吵醒了,嘟哝着说,“那叫风筝。” “谁不知道啊!”小布头说,“我们幼儿园有好多好多飞机!” 小金球没说话。要是知道,那就用不着讲了。 可是小布头并不知道风筝是怎么一回事。那玩意儿到底能不能飞到城里去?还有,它又不像幼儿园的飞机,有小门儿,可以钻进去,再不,有个小椅子,能坐在上边。这么一个光光的、扁扁的东西,怎么个坐法儿呢? 小布头憋了一会儿,到底忍不住了。他问:“那个‘风筝’能飞吗?” 小金球说:“你不是知道嘛!” 黄珠儿告诉小布头:“能飞。飞得好高、好远。” 小布头放心了。 他又问黄珠儿:“那上边也没椅子,怎么‘坐’呀?” 黄珠儿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娃不是跟你说请你坐吗?他一定有办法。” 小布头高兴地说:“好!等会儿我就要坐着那玩意儿,去找我的好朋友啦!” 黄珠儿说:“它老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去。开头儿的时候它很大,后来,变得特别小,不是变小,是飞得特别高,比鸟儿还高……哎哟,想一想,呆在那上边可真吓人!” 小布头说:“我可不怕。我胆子特别大!我还敢从好高好高的瓶子顶上跳下去,可勇敢啦!” “从瓶子顶上跳下去?”小金球问,“那是为什么呀?” 小布头说:“不为什么。” 小金球说:“不为什么,那就说不上勇敢。” 小布头问:“一定要为点儿什么,才算勇敢吗?” 小金球说:“当然啦,要不,就成了胡跳一气了!” 小布头说:“不是胡跳一气,是为了让他们知道我的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黄珠儿嘻嘻笑起来:“也算是‘为点儿什么’。” 小金球说:“那不行。总得是为了做好事嘛!为了做好事,什么都不怕,那才能叫‘勇敢’。” 小布头说:“对啦,那小黑熊就很勇敢!大伙说……说那个……说一个小娃娃是胆小鬼,那个小娃娃要哭。小熊为了保护小朋友,不怕好多好多人,说你们不许欺负他!他就很勇敢,对吧?还有,布猴子也勇敢。那个小娃娃怕大老虎,要哭。布猴子为了不让小朋友害怕,使劲揪大老虎的尾巴,多勇敢!” 黄珠儿着急地问:“那个大老虎没咬小猴子吗?” 小布头说:“没咬。后来那个小娃娃才知道,大老虎样子很凶,脾气很好的,根本不咬人。” 黄珠儿说:“这就好了!” 小金球却问:“那个小娃娃,他叫什么名字啊?” 小布头看见四周好多小草都看着他,他赶紧说:“那个小娃娃没有名字。” 小金球说:“怎么会没有名字呢!谁都有的!” 小布头说:“也许有名字,我忘了……哎,说了半天,你们到底是谁呀?” 他这么一问,小金球和黄珠儿也不问他小娃娃的名字了,又嘻嘻哈哈地笑起来。小金球问他:“是谁告诉你,麦子像个大鸡蛋呀?是谁教给你,那样种麦子呢?” 小金球说完,又笑起来。 黄珠儿说:“跟你说了吧:我们就是麦子!” 二九、黄珠儿讲了一个故事 小布头觉得很不好意思。闹了半天,小金球和黄珠儿就是麦子!他还要教人家怎么种麦子呢! 小布头赶紧把话岔开:“哎,你们说,小黑熊和布猴子是不是挺勇敢的?” 黄珠儿说:“是挺勇敢的。他们也在田阿姨家吗?” 小布头说:“不,他们在城里,好远好远。” 黄珠儿说:“咱们身边就有很勇敢的人嘛,昨天我还瞧见他来着。我知道他的好多故事呢!” 小布头说:“给我讲一个吧,你讲!” 黄珠儿说:“那好吧!” 她就开始讲了。 那时候,我还不像现在这样子,还没穿上这一身漂亮的绿衣裳。我是一颗很小很小的麦粒。我跟大伙儿一起,住在粮食仓库里。 有一位老爷爷,天天保护着我们。靠着粮仓有间小屋子,那是老爷爷的。可是他很少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总和我们在一起。下雨的时候,他怕粮仓漏水,淋着我们,平常的日子,他怕大老鼠进来吃掉我们。他好辛苦好辛苦! 一天夜里,我听见粮仓外边有人小声说话。我是睡在粮囤上层,又靠着墙壁,所以听得很清楚。 有个人小声说:“那老家伙没在他屋子里。我在外头转了一圈,也没瞧见,不知道他死到哪儿去了。记住,你守住这地方,一步也别离开。那老头子来了,你就捂住他的嘴,用这条绳子把他捆起来。要是他叫唤,干脆照着脑袋给他一棍子,把他打昏!我们俩进去装粮食,把装好的袋子给你扔出来,你就往车上搬……” 另外一个声音回答说:“没错儿,你们瞧好儿吧!那个糟老头子那么瘦,走路都直打晃儿,来两个我也把他们收拾了!” 我一听,糟啦,这是坏蛋跑来,要偷走我们!老爷爷就在我们这个仓里。可是他累了一整天,正靠在囤上打盹儿。他的耳朵又聋,就算那几个坏蛋大声说话,他也不会听见。 坏蛋不再说话了。我只听见墙壁“克嚓克嚓”响,不一会儿壁上就出现个洞,洞越来越大。我借着月光看见,有两个人,都用黑布蒙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先扔进来几条大麻袋,接着,开始往里爬。 我心里好着急! 可是,老爷爷已经站起来。他后背贴着墙壁,悄悄地移向那个大洞。 要是这时候老爷爷跑出去喊人,那几个坏蛋一定会吓跑。可是老爷爷很勇敢,他怕坏蛋乘机会跑掉,他想抓住坏蛋。 第一个坏蛋根本没想到粮仓里会有埋伏。他刚刚爬进来,还没站稳。老爷爷就跳出来。兜头给了那家伙一拳,“砰”! 这一拳很重,那坏家伙摇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老爷爷跳上去,把他按倒在地。 第二个坏蛋接着钻进来,直扑向老爷爷。老爷爷急忙转身,照着他的肚子踢了一脚。那坏蛋“唉哟”一声叫,双手捂着肚子蹲下去。老爷爷顺手抄起一个麻袋,套在这家伙头上。 还没等老爷爷把他装进麻袋,第一个坏蛋已经爬起来,抱住老爷爷的腰,把他摔倒。 老爷爷挣不脱,大声喊叫说:“来人哪,坏蛋偷粮食啦!” 这时候,第三个坏蛋也钻进来了。他举起手里的大木棒,照着老爷爷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老爷爷给打昏了。 三个坏蛋慌慌张张往麻袋里装粮食。我也被他们装了进去。 但是,村子里的人早听见了老爷爷的叫声。他们从被窝里爬起来,直朝粮仓飞跑。有一个圆脸儿的阿姨,手里提着大木棒,跑在最前头。她“砰!”一下子打倒了那个用棍子打老爷爷的坏蛋。大伙儿一齐上去,把三个坏蛋都抓住了! 三十、小金球也讲了一个故事 黄珠儿还没说完,小布头就喊:“我知道,那个阿姨就是田阿姨!那个老爷爷就是老郭爷爷!” 黄珠儿说:“呀,你还认识老郭爷爷?” 小布头得意地说:“当然啦!我还在他家里住过,我还认识他家的大铁勺!” 黄珠儿说:“你看,老郭爷爷和田阿姨他们为了保护大伙儿的粮食,什么都不怕,这才叫勇敢。小金球说得对,光是胆子大,瞎跳一气,不能算勇敢。” 小布头说:“我要有大棍子,我也敢打坏蛋。再来大老鼠,我打给你们看!我是为了不让他们偷大伙儿的粮食,该算勇敢了吧?” 小金球说:“对。可也不光是打打杀杀,才叫勇敢。我给你们讲个故事,你们听听,故事里的那些人,是不是勇敢的人。” 下面就是小金球讲的故事。 我讲的,也是我的亲身经历。是我妈妈和我的故事。 妈妈说,她小时候也叫“小金球”。她长得圆滚滚、金灿灿的,非常好看。 黑胡茬子伯伯在把我妈妈种进泥土里以前,先把妈妈和许多她的同伴放到盐水里。麦子妈妈们有的漂浮在盐水上面,有的沉到底下去了。伯伯把沉在水底的妈妈们捞出来,对她们说:“你们是好样儿的!你们长得结实,你们的小宝宝也会像你们一样,都长得又结实又漂亮,成为一个个的小金球!” 他又对那些漂浮在水面的麦子妈妈们说:“真对不起,你们不能当种子啦!瞧瞧,你们这么瘦弱,这么轻飘飘的,将来只会生出一群小瘪三来。” 小布头,你别笑,这是真的。要是黑胡茬子伯伯不费一番力气挑选种子,随便把我们都种到地里去,那就真的会长出一大群小瘪三,每亩地少收好多斤粮食! 我妈妈当然是沉到水底下去了,因为她是个沉甸甸的金球儿。她和那些结结实实的妈妈们一道,给拌上药粉。这样,那些藏在妈妈们身上的特别小的,肉眼看不见的小坏蛋就会被杀死,妈妈们就会健康地成长。 这以后,伯伯才把妈妈她们播种到地里去。地还要先耕得又松又软,还要施足肥料。肥料很重要,那是我们麦子的粮食……你说麻烦呀?是有点儿“麻烦”,不像你说的,嘻嘻,把一个“大鸡蛋”埋进土里就成了! 种子播种下去以后,黑胡茬子伯伯更忙了。压麦呀、锄地呀、灌水呀、追肥呀,麻烦事儿多着呢!伯伯的汗水也不知洒到地里多少。可不是用扇子扇几下就完事了——说真的,小布头,是谁教给你那一套种麦子的办法呀? 还有想不到的困难哪! 种下妈妈去的那一年冬天,没下一点儿雪。妈妈睡在田野里,寒冷的北风一直吹着她们。空气又干又冷,把她们都冻昏了。到了春天,黑胡茬子伯伯想尽办法,才把妈妈唤醒。天气渐渐暖和,由于伯伯照看,妈妈一天天长高。可是正当她们要喝许多水的时候,偏偏天上一滴雨水也不掉下来。伯伯地头的一口井也汲不出水了。伯伯就挑着两个大木桶,到很远的一条小河里去担水,一瓢一瓢地浇到地里,让妈妈喝。这样,妈妈才没有渴死。 还有呢!那时候,我已经生出来了,妈妈每天把我抱在怀里。那时候,我的身体还软软的,肚子里充满白色的汁液,就像牛奶似的。有一天,不知从哪儿飞来好些红色的虫子,像一大群蚊子。他们一落到妈妈身上,就发出“丝丝丝”的怪笑,还快活地唱起歌来: 丝丝丝,真不赖, 这回我要喝牛奶! 丝丝丝,味好香, 这回我要喝豆浆! 红蚊子唱完,就伸出尖嘴巴,想插进我的肚子里。我妈妈急得要哭,央告他们说:“别吃我的孩子,要吃,就吃我吧!” 红蚊子嬉皮笑脸地说:“你的老皮,有什么味道!” 我们都吓呆了。我说:“你们不要喝,我肚子里没有牛奶,也没有豆浆,那是麦浆……” 那些坏蛋一齐丝丝笑:“丝丝丝,告诉你吧,我们就是要喝麦浆。麦浆可香啦!” 我的一群姐妹都哭着说:“求求你们,不要喝。我们的肚子一空,就扁扁的,就不会长成麦粒啦……” 那些红蚊子说:“长不成活该,反正我们得喝!” 一个坏蛋就伸过尖嘴来。正在这时候,一大团白雾飞过来,红蚊子一头栽到地上,死了。好多好多红蚊子都纷纷落到地上,六脚朝天。 原来,是伯伯来了,正向他们喷药。 妈妈好快活,我们也好快活! 在那以后,又有不少虫子来害我们,有的要咬妈妈的根,有的要吃妈妈的叶子。可是,伯伯天天守护在我们身边,不许那些坏蛋欺负我们。 黑胡茬子伯伯不管天多冷,也不管太阳多么晒,大雨怎样淋,从清早到夜晚,从秋天到夏天,不停地细心照料我们。他从来不嫌麻烦,不怕困难,一声不响地为大家辛勤劳动。小布头你说,他是不是勇敢的人? 黄珠儿抢着回答说:“是!田阿姨打坏蛋,把他们都抓住,这是勇敢。可是,她为了改良品种,为试验新的种麦子的方法,天天努力学习,不怕困难,这也是勇敢!” 小布头说:“啊,我明白啦,你们一定是在这儿帮田阿姨做实验!我还当是你们怕外边冷,躲到这儿不敢出去呢……” 黄珠儿和小金球都笑起来。 小布头也给他们讲了自己的故事。他讲鼠老大他们怎样把他抓到洞里去,他怎样告诉小芦花,四只大老鼠摔得他好疼他也不怕……都讲完了,他说:“你们说得对。老鼠洞里的事,一下子就过去了。可是天天都给大家做好事,什么困难也不怕,好像更难呢!” 三一、小布头坐上了飞机 他们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太阳在玻璃房顶上悄悄地移动着。等到太阳有些西斜的时候,大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了。他对小布头说:“等急了吧?咱们这就走!” 他跑去摘下挂在角落里的“飞机”。小布头对小金球和黄珠儿说:“再见啦,朋友们!” 黄珠儿和小金球都不愿意小布头离开。可是他们都知道,小布头要坐风筝去找他的好朋友,要回自己的家了,没有办法留住他。他们说:“再见啦,小布头!祝你一路平安,很快就能回到家!” 大娃拿来风筝,从衣袋里掏出一根大针和一条细线。他用针把线穿在小布头的衣领上,线的另一端拴在风筝的尾巴上。他把风筝高高举起,小布头就悬在半空中了。 “原来他的飞机是这样子坐的!”小布头觉得自己的身体悠悠荡荡,两只脚踩不到什么东酉,心中有些害怕。 大娃笑着对他说:“这么坐飞机才有意思呢!等飞机一飞起来,就跟打秋千一样,好玩极啦!” 大娃一手举着风筝,一手攥着线轴,跑出玻璃房子。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小朋友跟在大娃的后边跑。他们都是大娃的同学,专门来看小布头坐飞机的。 小芦花,还有小黑、小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芦花探头探脑地看看,就追上小布头,一边跑一边问:“咕咕咕,小布头,怎么回事啊?” 小布头说:“我找到飞机了,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个呀!” “你现在就走了呀?” “是啊,去找苹苹!” 小芦花着急地向小黑和小白喊:“咕咕咕,咕咕咕,小布头要走啦!” 小黑和小白追上来说: “咱们去送他!” 三只小母鸡就跟在大娃的后边跑。大娃回头一看,嚯,可真够热闹的!他向小芦花她们挥着拳头喊:“你们跟来干什么?回去!” 小芦花她们没有办法,只好停下来,流着眼泪叫:“咕咕咕,咕咕咕,小布头,再见啦……” 小布头心里一阵难过。他喊:“再见啦!” 大娃他们来到一片空地上。大娃让一个小朋友高举两手替他擎着风筝,他自己抓住线轴,把线拉紧。他叫一声:“松开手!” 那个小朋友立刻把手放开。大娃牵着线飞快地跑,风筝就飞起来了。他一边跑,一边放线轴上的线。 线越放越长,风筝就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好呀!好呀!”小朋友们都拍着手叫。 小布头升到高高的天空中去了! 小布头往下看,哎呀,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脚底下:房子呀,树林呀,小路呀,一片片的果园呀,还有一面面的镜子呀,——嗯,才不是镜子呢!那是一个一个的水库,水面上结了一层冰,亮晶晶的,就像镜子一样。 开头,小布头心里很害怕,因为他飞得太高了,他觉得自己比那些大山还要高得多。他再看远处,看大娃和他的那群小朋友,呀,他们都变得那么小啦,简直变得比小布头自己还要小! 小布头虽然很害怕。可是,一想到他就要找到苹苹了,他就不害怕了。 风筝还在往高处飞,往远处飞。忽然,小布头看见远处有一列火车在奔跑,他快乐地喊起来:“这才是火车呢!这就是苹苹家那样的火车!” 可是,苹苹家的火车头不会冒烟,下边那个小火车头,冒着一道长长的白烟呢! 风筝飞着,飞着。小布头想,说不定,再飞一会儿,他就能看见苹苹的家了。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 小布头看见,远处有两架飞机在飞,因为非常远,看来就像两个小黑点儿。两个小黑点儿起先老在一个地方绕圈子,后来就越变越大,越变越大,一直冲着小布头飞过来。 哎哟!这是什么哪! 是两只老鹰!他们在天上找食吃。 老鹰的眼睛可尖啦!他们老远就看见了挂在风筝尾巴上的小布头,立刻箭一样地飞过去抢他。 一只老鹰用爪子一下抓住了小布头。风筝抖了一下,挂小布头的细线断了。老鹰抓住小布头就跑。 另一只老鹰尖声叫着“是我的!是我的!”赶上来抢。他用铁钩子一样的尖嘴,啄那只抓住小布头的老鹰。 抓住小布头的老鹰给啄得好痛呀!他的羽毛也被啄掉了,一片一片地飘了起来。他很生气,要用尖爪子去抓另一只老鹰。 老鹰的尖爪子一松开,小布头觉得全身“忽悠”一下。他叫一声“哎呀!”还用小手抓了一把,想抓住点儿什么。可是他什么也没抓住,一直掉下去了! 掉呀,掉呀,……小布头只听见风在他耳朵边上“呼呼呼”响。他先是脚朝下,后来不知怎么,头又朝下了。他也不清楚在天空里掉了多久,后来听见“砰”的一声响,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二、小布头想念朋友 小布头摔昏了。他苏醒过来,只看见一片干净的蓝天。 “我的飞机呢?”小布头呆望着天空,糊里糊涂地想,“是不是我已经回到苹苹家啦?” 他吃力地翻过身,爬起来向四周看。 小布头非常失望。 原来,他是躺在长着稀稀落落枯草的一个土丘上。四周是空荡荡的田野,再远一点儿,是大山。太阳变成了一个大红球,就要躲到山后边去了。 在玻璃房子里,这个太阳是热烘烘的,现在,他怎么变得这样冷冰冰的? 小布头眼前出现了那两个像大钩子一样的尖利的嘴,还有瞪得溜圆的黄眼珠子——好凶好凶的眼珠子! “就是那两只大鸟,把我从飞机上弄下来了。”小布头想,“他们不让我去找苹苹。苹苹还是离我好远好远……” 这么一想,小布头真想大哭一场。 他好像离开村子不太远。也许,大娃看见他从飞机上掉下来了,会跑来找他。 小布头向远处张望,想看看田阿姨的房子在哪儿。 可是,除了田野和山,他什么都看不见。 冷风尖声叫着,一阵又一阵吹过来,使劲擦着小布头的脸,擦得好疼。小布头觉得手冻得很疼,脚也很疼。 “我一定会冻死的……”小布头想。 土丘前面有一条大沟,很深。小布头走到沟里去,在几棵枯草中间躺下去。一下子,风变得小多了。 他就那么躺着,等大娃来找他。 可是,大娃老也不来。他为什么不来呀?也许,在他昏迷的时候,大娃来找过他,找不到,又回家去了。 太阳沉到山后边去睡觉。开头儿,山顶上还留着一长条亮光,现在,亮光完全消失了,四周变得漆黑。 许多亮晶晶的星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个跳了出来,很快,满天空都是,数也数不清。小布头觉得有些奇怪:那些星星有红的,有黄的,有蓝的,有绿的,还有白的,就像幼儿园新年时挂的那些小电灯。星星还一闪一闪的,也像那些小灯泡儿。 玻璃房子里也有这样的星星。玻璃房子里很暖和,可不这么冷。在那儿,身旁还有黄珠儿和小金球,说说笑笑好热闹。 一个人多不好啊!没有人跟他玩儿,连一个跟他说话的也没有。 小布头觉得特别孤单。 他躺在那儿,听着北风的呼啸声,开始想念朋友了。要是多嘴的大铁勺子在身边,呱啦呱啦地跟他讲点儿什么,该有多好!还有那个性情温和的小芦花,她叫来朋友,跑很远的路来给他送行,可是被大娃轰回去了。她心里一定很难过。她现在也许正在对小黑和小白说:“小布头这时候一定到家了,跟苹苹一起玩儿呢?” 要是小芦花知道他躺在这里没人管,那就好了。她准会和小黑、小白跑来救他,把他驮在背上,带他回田阿姨家。田阿姨家好温暖啊,白天有太阳照着,连那些好看的红窗花都像是热的;夜里,炕头是暖烘烘的,还有那个小炕桌,桌上亮着黄火苗儿的玻璃油灯…… 二娃丢了他,一定特别着急。二娃知道是大娃拿走了他吗?他真想那个很爱他的小喇叭。 小布头特别想念的朋友是苹苹。苹苹多么爱小布头呀,是苹苹第一个教给他,要他成为一个勇敢的、懂事的孩子。苹苹那样关心他,给他布置那么好的小房子和小床,还怕他挨冻,让妈妈给他做了一件暖和的小外套。 苹苹找不到小布头,心里一定很难过。她也许会哭呢!——那回在梦里,不是看见苹苹哭了么? 也许,苹苹在生气吧?苹苹一定要说:“小布头是个坏孩子,是个什么也不懂的糊涂孩子,浪费了粮食,还不接受批评,还要逃走。”唉!要是苹苹知道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又勇敢又懂事的孩子了,该多么快活! 可是,现在小布头孤零零躺在这里,谁都不知道,谁都不管他。他还能再见到苹苹吗? 苹苹离他多么远呀,就在飞得那样高的飞机上,也连影子都看不到!苹苹再也看不到小布头了,也听不到小布头向她承认错误了。苹苹会永远把小布头当成一个坏孩子,一个什么也不懂的糊涂孩子…… 小布头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有几颗眼泪沿着他冰冷的小脸蛋儿流下来。 三三、第二次遇救 小布头挺伤心地哭了一阵子,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夜,小布头很害怕,又冻得要命。到第二天,太阳从另一边的山里爬出来时,小布头完全冻僵了。他想爬起来,可是手和脚不听话,一动也不肯动。 他本来还想今天自己走回去。他想,就算走错了方向,走不到城里,也能走回村子,走不回村子,随便走到什么有人的地方都行。这下子可好,他只能躺在这里了! 小布头直挺挺躺在那儿,盼望着天变得暖和一点儿,他的手和腿不再那么僵了;盼望有人从这里走过,看见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布头看见太阳从这一边的山后升起来,又落到那一边的山后,一次,两次,三次…… 有一天,蓝色的天空变得灰蒙蒙的。小布头没瞧见太阳,倒看见白色的、鹅毛似的东西一片片飘落下来。 下雪了! 最先落下来几片雪花,在小布头身上融化了,变成几滴冰凉的小水珠儿。可是,新的雪花又立刻落下来,接连不断,又快又多。所以,小布头很快就被遮盖起来。 小布头很担心。他想,身上盖了这么多冰凉的东西,他一定很快就被冻死。可是奇怪得很,小布头躺在厚厚的雪花下面,像盖上了一层棉被,反倒觉得比原先暖和了。冷风不再直接吹到他身上,脸不麻木了,手和脚好像也不僵得那么厉害了。 小布头心里想:“这回,我不会冻死了。可是,就算有谁从我身边走过,也看不到我……” 夜里,雪停了,却刮起大风。 田野里的雪被卷起来,随着风跑。 一夜过去,平地的雪差不多给刮光了。雪都跑到低洼的地方,躲藏在那儿。那些地方好,他们可以不必再没命地奔跑。 小布头觉得身上压的东西越来越重,让他透不过气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当是又下了大雪。其实呢,是风把他睡觉的那一条沟填平了。小布头的身上压了有一米多厚的雪。 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小布头更没办法让人发现了,对吧? 不对!这样一来,小布头就回到小喇叭的身边啦! 事情是这样的: 天亮以后,小布头忽然听到什么声音。这声音从远到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楚。那是许多人走路的脚步声,许多人的说笑声,铁锹和铁锹撞到一起的“叮叮当当”声。 “喂——!”小布头大声喊叫起来,“我在这儿!在沟里头!” 没人理睬他。他又大叫:“小布头在这儿!在雪底下!” 那么热闹,谁会听见一丁点儿大的一个小娃娃在雪底下的叫声? 要是小布头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也许他会留下力气,等到该叫的时候再叫。 那些人在干什么呢? 他们正在把低洼地方的雪铲出来,装进大筐,抬进田里去。田里也有好多人,忙着把抬来的雪扬到麦苗上去。这样,天冷的时候,小麦不会冻坏;天暖的时候,雪都融化在田里,让干渴的麦苗有水喝。 就在小布头喊得声嘶力竭的时候,他听见,有个人走到他身边。头顶上覆盖的雪“沙沙沙”地响起来。那个人一边铲,一边唱起来: 团结起来力量大,哎嘿哟! 地不怕来天不怕。 不怕寒冬北风吹,哎嘿哟! 咱给小麦盖棉花! 这声音好熟悉。噢,小布头想起来了:这是老郭爷爷! 小布头猜对了。这个人正是老郭爷爷。 老郭爷爷铲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因为沟里头露出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在白雪上很显眼。 “这是个……啥玩意儿啊?” 老郭爷爷说着,把小布头拾起来。 小布头快活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他终于又遇救了! “这个小东西,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老郭爷爷捋着白胡子,打量小布头,“对,是拆房子的时候老赵捡的,我把你给了二娃娘。嗯,没错儿。就是你!可是你怎么换了打扮啦?瞧这老虎帽子,多神气!” 一群孩子围上来。有只通红的小手伸上,一把夺走了小布头:“哈哈,我的飞行员!” 小布头一看,这孩子是大娃。 老郭爷爷问:“怎么跑到这儿来啦,你的这个什么员?” “飞行员。飞机出了点儿故障,他就从飞机上跳伞下来啦!”大娃一本正经地说。 老郭爷爷让大娃给弄糊涂了,他挥挥手说:“赶紧拿走,别在这儿跟我瞎起哄了!” 大娃一边转身走开,一边高兴地对小布头说:“你这家伙,害得我好找,原来藏在这儿!二娃那个小赖皮,天天追在我屁股后头要你,又吹起小喇叭来啦,真没治!这回就好了……” 三四、深入鼠洞 天黑了,大娃干完活儿回到家,从衣袋里掏出小布头,对二娃说:“怎么样,告诉你没丢吧!你看,不是好好的?” 二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从炕里头扑过来,双手夺过小布头,发疯一样叫着说:“小娃子!我的小娃子!是我的!” 大娃瞪了他弟一眼,满脸是瞧不起的神气。可是田阿姨很高兴。她说:“好了,小喇叭,这回不用再跟我胡搅蛮缠啦!” 整整一个晚上,二娃一直不肯离开小布头。他跟小布头玩儿,给小布头讲这些天家里发生的事,还有他自己的故事。 二娃说:“姐姐给我一个小布娃,还有一个黑狗。小布娃可好玩儿啦,会蹦,一蹦,就蹦到大箱子顶上!二娃好喜欢小布娃。小布娃淘气,揪大老鼠的胡子。大老鼠好生气,好,你揪我的胡子,抓走!就抓到洞里去了……” 小喇叭说着,难过起来,泪水在眼眶里转。他指着大立柜前头的地上说:“就在那儿!一下子抓住了,没啦!黑狗说,好,小喇叭不要哭,我打死大老鼠,给你找回来!后来,黑狗就去打大老鼠,走了,也不见了……” 大娃正蹲在地上鼓捣什么。他哈哈笑着说:“什么呀,又胡说八道!” 田阿姨正坐在小炕桌上看她的大书。她抬起头,笑着说:“小喇叭说什么了呀?” 二娃又把他的故事讲了一遍。大娃说:“听,是不是胡说八道?我怎么没瞧见谁揪大老鼠的胡子?再说,咱们家根本就没老鼠!” 田阿姨说:“他倒是真拿回来两个布玩意儿,喜欢得不得了,说是姐姐给的,大概是东院的小翠吧……真的,那两个布玩意儿哪儿去啦?” “跟你们说了嘛,”二娃着急地说,“小布娃让大老鼠抓走了,黑狗去救他,也没回来……” 大娃说:“他自己老乱扔,说不定又扔到哪儿去了!上回,就这个小布娃娃,他也乱扔,没了,天天问我要。还是我刚才从院子里给他找回来的。” 这事,田阿姨不知道,小布头可清清楚楚,明明是大娃偷着拿走,让他坐飞机才丢的嘛!大娃才净是胡说八道呢! 二娃玩儿累了,用热热的小手抱着小布头睡着了。田阿姨又把小布头轻轻拿起来,放到炕头的大箱子上。 大概因为这些天小布头睡得太多了。大家都“呼呼”地睡了,他还是睡不着。 他很相信二娃讲的事,那就是,邻居的姐姐给了他一个布娃娃,一只黑狗。布娃娃让老鼠拖进洞里,黑狗跑去找,也没回来。 “这当然是真的!”小布头躺在大箱子上想,“老鼠那些坏蛋就爱把人家拖进洞里去。田阿姨也说有个布娃娃和黑狗嘛!他们不相信,可是二娃一说起,眼泪都要掉下来。还指着地上一个地方,准是他看见了!” 要是能找回那个小布娃娃,二娃一定特别快活!有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布娃娃,又是个挺淘气的,小布头自己也有了个好同伴了呀。不倒翁那家伙实在没意思! 小布头忽然生出个念头:对呀,我为什么不趁二娃睡觉的时候,替他找回那个小布娃娃呢! 这么一想,小布头再也躺不住了。他爬起来,朝大木箱下探头看看,接着就跳下去。 小布头落在炕头上一个针线笸箩里。他扶着线轴爬起来,手碰到线轴上边插着的一根光光、亮亮的东西。那是一根大针。小布头认识这东西。大娃就是用这东西把线穿过他的衣领,把他挂到飞机上的。这东西非常尖利。 “我没有大老鼠那样的尖牙齿,”小布头心里想,“要是碰上什么危险,这玩意儿可以当武器的!” 他用力把那根大针从线轴上拔下来。真不错,这根大针差不多有小布头身体那么长,光闪闪的真像一把剑! 小布头把他的长剑在手里挥舞几下,觉得很顺手。 接着,他又从炕沿儿跳到地上去。他从飞机上掉下来过,现在跳这样高矮,简直不算一回事! 小布头一直走到大立柜前头。他朝四周看看,好像小喇叭指的,就是这地方。他停下来,往立柜底下瞧。 立柜底下黑乎乎的,可是有一个地方显得特别黑。那说不定就是一个洞口。老郭爷爷家的老鼠洞口,就是隐蔽在柜子底下的。 他走到柜子底下。可不,在墙根上真的有个洞。洞口前边还堆着些发出潮湿气味的泥土,像是新近掘出来的。 小布头悄悄靠近洞口,侧着头仔细听。 洞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小布头决心钻进洞里去寻找那个小布娃娃。 他把手里的长剑对准洞口,往前刺了两下试试。对,要是在洞里迎面碰上大老鼠,他就这么办! 他把长剑举在前头,蹑手蹑脚地朝老鼠洞里走。 小布头没想到,他刚迈进洞里一步,脚就踩空了。他“哎呀”一声叫,直向地底下掉去。 那是个陷阱,好深好深!小布头掉下去,砸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那个软东西也“哇”一声叫,跳起来。 “大老鼠!”小布头吃一惊,立刻慌慌张张在黑暗中爬着摸他的长剑。那根大针在小布头掉下去的时候,脱手飞了,根本看不见在什么地方。碰到敌人的时候,偏偏把准备好的武器丢了,这有多糟啊! 那个家伙却在这时候猛扑上来。他一下子就把小布头压在身子底下。 三五、碰见了老朋友 小布头猛一用力,翻过身来。可是那个家伙身体好重好重,小布头再用力,想把他从身上掀下去,就怎么也办不到了。那家伙“啊呜啊呜”地吼叫着,使劲朝小布头的脸上打,“砰!砰!砰!” 对手拳头很大,胳膊好像也很粗,不像是只大老鼠。他那叫声也不像老鼠。小布头一边躲闪,一边喊:“你是谁?” 听见小布头的喊声,那家伙忽然住了手。他把脸贴近小布头的脸,好像在仔细看。小布头只见一个黑影子离自己的脸特别近,听见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啊——啊——啊呜啊呜!” 那家伙大叫了两声,放开小布头。小布头觉得身上一下子轻松了,那家伙像是站立起来。可是紧接着,小布头又被他拦腰抓住,高高地举起来。 “他要摔我!”小布头两脚悬空,浑身不自在,不由想起了几只大老鼠摔他的情景。 可是那家伙没撒手,只是高举着他拼命跳,一边还“啊哇啊哇”地大叫,好像特别欢喜。 “这是什么毛病?”小布头给弄糊涂了。 那家伙蹦了一阵子,放低小布头,把他抱在怀里。他就像哄娃娃睡觉一样,拍着小布头,嘴里还哼着摇篮曲。 “他好像认得我,跟我说什么呢!”小布头心里想,“这到底是谁呢?” “你是谁?”小布头问他。 “呜噜噜,呜——!啊呜啊呜!”那家伙回答。 “我听不懂,你说慢一点儿!” “啊——啊——呜——呜——!” “还是不懂!” “啊呜啊呜!” 那家伙好像很着急,使劲把脸贴近小布头,还抓住小布头一只手,拉到他自己脸上,让小布头摸。 呆在暗处时间长了,小布头觉得四周不再是漆黑一团,现在,那张脸又离他这样近…… “小黑熊!”小布头忽然大叫一声,“你是小黑熊,幼儿园的小黑熊!” “啊,啊,啊,啊呜!”那黑影连连点头,听那声音,简直快活极了。 显然他先认出了小布头,急着要小布头知道他是谁。现在终于让小布头认出他,他就欢喜得发疯。他又举起小布头,蹦了好一阵子,才把小布头放到地上。 小布头还是糊里糊涂。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小黑熊,还有,小黑熊怎么变成了一个哑巴?他急切地问:“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啦?” 小黑熊回答:“啊啊,啊——啊巴啊巴!” “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啊啊,啊——啊巴啊巴!” 看来这么问没用。小布头换了一个问法儿:“是大老鼠把你抓来,扔到这个大坑里的,对不对?” 小黑熊摇摇头。 “你也是不小心,掉在这里头了,对吧?” 小黑熊使劲点头。 “你是进洞来救一个小布娃娃的,对吧?” 小黑熊又叫:“啊——啊——啊呜,啊呜!” 对,还是不对呀? 不能再这么耽误时间了。小布头说:“咱们先想办法上去!” 小黑熊摇摇头,又伸起一条胳膊,往上比一比,意思是上头太高了。小布头说:“也许我有办法。我带着一把剑,掉在地上了,咱们找一找!” 小布头趴下,开始在地上摸索。小黑熊也撅着屁股满地爬。 还好,这个陷阱虽然很深,可是很窄,地面不大。小布头摸了几下,就摸到他的长剑了。他告诉小黑熊:“有啦!”站起身来,用长剑去抠陷阱壁上的土。 长剑很锋利,不一会儿,壁上就挖出一个小坑儿。 小黑熊明白了小布头的意思。他高兴地从小布头手里夺去长剑,在高一些的地方,又挖出一个小坑儿来。 等到挖出三个小坑儿,小黑熊把两只脚踩进小坑里,一手攀住上头的小坑儿,继续往上挖。壁上的小坑儿越挖越多,小黑熊越攀越高。 过了一会儿,连小黑熊的影子也不见了。小布头只听见头顶上“沙沙”响,土末儿像下雨一样,纷纷落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小黑熊爬下来,他高兴地告诉小布头说:“啊——啊——啊呜啊呜!” 接着,他蹲下来,指指自己的背。这回小布头明白了。他高兴的爬到小黑熊的背上去。 小黑熊背起他,一直爬到顶上,走出陷阱。放下小布头,小黑熊又从地上拿起长剑,交到小布头手里。他指着洞的深处说:“啊呜啊呜,啊——!” 说完,他就沿着通道,直向里边走去。 那么说,洞里头还是有个小布娃娃?为什么刚才他问小黑熊,小黑熊不点头呢? 小布头举着长剑,抢到小黑熊前头。可是小黑熊又把他扯到自己身后。小布头给他长剑他也不要,只是用力挥挥自己滚圆的胳膊,意思是他很有力气。 洞很深。他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走到尽头。可是到了尽头,通道又拐了弯儿。他们拐过去后,觉得亮了好多。原来,在前边还有一个洞口,通向外边,有月光照进来。小黑熊放慢脚步,还回头向小布头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音。 通道的两侧有好几个门洞。每走近一个门洞,他们就悄悄地停住,听听声音,再探头向里头看。 那些门洞里,都没有老鼠。看样子,他们是趁着黑夜,出去干坏事了。 最后一个门洞里头,堆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老鼠们偷来的。在地中央,摆着一块大石头。 他们俩正探头探脑地窥探,大石头忽然说话了:“喂,黑狗,进来吧!” 小黑熊急忙跑进去,用力掀开石头。 一个东西从地上“腾”一下蹦起来,喊叫说:“哈,你这个家伙,到底来啦!” 接下来,那个东西呆住了。 “咦,是小布头!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怎么也跑到这儿来啦!” 小布头也怔一下,接着大声叫起来:“呀,布猴子!你是布猴子!” 三六、小黑熊和布猴子 他们三个拥抱到一起,又是叫,又是跳。小黑熊光会喊:“啊呜,啊呜!啊——啊——啊哇啊哇!” 布猴子说:“哎哟,哑得这么厉害呀!你这个傻瓜,瞎叫唤有什么用?我就听见你在陷阱里大吵大闹,骂那几个坏蛋。那帮家伙脸皮厚着哪,根本不怕骂。他们还高兴呢,说‘别理他,让他骂吧,气死他!这么玩儿命地叫唤,一会儿就得喊破嗓子,变成个哑巴!’我在这儿喊,‘傻黑狗,你别叫啦!’你根本不理我。” 小黑熊却很高兴,冲着布猴子喊:“啊巴哇!啊巴哇!” 布猴子听了哈哈笑。小布头问他:“小黑熊说什么?” 布猴子笑着说:“他叫我‘小布娃,小布娃’。二娃那家伙真傻。他管小黑熊叫‘黑狗’,管我叫“小布娃’!我也学他,管小黑熊叫‘黑狗’,小黑熊就管我叫‘小布娃’。” 小布头这才明白。原来小喇叭说的“小布娃”是布猴子,“黑狗”就是小黑熊。 小布头笑着说:“这个二娃真逗!他跟我就是这么说的。我怎么知道‘黑狗’就是小黑熊啊?在陷阱里还跟他打了一架。二娃说那个‘小布娃’很淘气,揪大老鼠的胡子,听着倒有点儿像只猴子,可也想不到是你呀!” 布猴子说:“二娃简直胡扯一气!我没事儿地去揪大老鼠的胡子干什么?是我从炕上蹦到地上去玩儿,发现大立柜底下有个洞。我觉得挺奇怪,正想到立柜底下仔细看看,洞里就钻出一只大老鼠。大老鼠指指我说:‘喳喳,这家伙鬼头鬼脑,在这儿瞧什么?一定是个奸细!现在他已经发现了咱们的秘密通道,准得去报告。来呀,把他给我抓进去!’他这么一叫,洞里就跑出三只大老鼠,把我揪住。我当然不能随便让他们把我抓走。我就挠他们,咬他们,还使劲揪他们胡子。” 小布头笑起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后来呢?” 布猴子说:“后来他们还是把我拖进去了。那只最大的老鼠下命令,要把我撕成碎片儿。有一只大老鼠说:‘先别急。还有个黑家伙跟他是一伙儿的。那黑家伙很凶,说不定什么时候钻进来捣乱。咱们就在那个秘密通道口挖一个陷阱,然后咱们在洞里头使劲扔这个奸细,把他摔得嗷嗷叫。那黑家伙听到叫声准得进来,“咚”一下子就掉到陷阱里啦!’……没想到小黑熊还真上当了。” 小黑熊一听,气得要命,又哇哇叫。布猴子问小布头,小黑熊是怎么上来的。小布头说了。布猴子高兴地说:“那时候大伙儿说你胆子小,不像个男孩子。现在,整个变了个样儿嘛!” 小黑熊连连点头,还上来拍拍小布头肩膀。小布头让他们弄得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小布头问布猴子:“你们怎么跑那么远,到这地方来了呀?新年那天,你好像跟着林林回家了,小黑熊分给了胡文和。是谁带你们来的?” 小黑熊抢着回答:“啊—一啊呜,啊呜!” 布猴子跳上去,捂住小黑熊的嘴巴说:“你别再说话,再说话,没准儿真变成一个哑巴啦!你一声也别出,让嗓子好好休息,到明天早晨准能说话,我保证!” 他又对小布头说:“我们是坐火车来的,‘哐当哐当’!你猜猜,是谁带我们来的?” 小熊又要对小布头说什么,布猴子又跳上去捂住他的嘴:“你忘了我跟你说什么啦?” 他转身对小布头说:“猜呀!” 小布头说:“是林林!” 布猴子说:“不——对!再猜!” 小布头说:“是胡文和!” 布猴子说:“不——对!再猜!” 小布头说:“噢,我想起来了!好像叫……叫小翠!” 布猴子说:“什么呀!幼儿园根本就没有叫小翠的!” 小布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布猴子说:“真是的!你住在谁家里呀?” 小布头说:“田阿姨家。” 布猴子说:“不是说现在。我问你在城里的时候住在谁家。” 小布头的心忽然“咚咚”地跳起来。他紧张得要命,口吃地说:“苹、苹、苹……苹苹家。” 布猴子说:“当然是苹苹啦!就是苹苹带我们坐火车来的嘛!” 小布头叫起来:“你骗人!” 小猴子说:“谁骗你不是人!苹苹的爸爸要下乡开工厂。苹苹和她的妈妈也一起来。苹苹要走的时候,幼儿园开欢送会。好多小朋友都带来玩具送给苹苹。林林把我给了她,胡文和把小黑熊给了她,琪琪把小老虎给了她……还有好多好多!我们坐完火车,就住到前边的院子里。二娃跑来了,苹苹让我们跟他一块玩儿。这家伙真赖皮,玩儿完了还想带我们走。苹苹就笑,就说,‘好,把这个小猴子和小狗熊送给你吧!’苹苹根本就没说我叫‘小布娃’,也没说小黑熊叫‘黑狗’……” 布猴子一点儿也不像是瞎说,可小布头还是跑到小黑熊那里,揪住他问:“布猴子说的是真的吗?” 小黑熊使劲点头,点得下巴都撞在胸脯上了。 小布头觉得真像是在做梦。从这个老鼠洞里跑出去,是二娃的屋子,从二娃的屋子跑出去,就到了苹苹的家,就能看到苹苹了!——这会是真的吗? 布猴子说:“还不信呀?昨天早晨苹苹还跟我们说,‘咱们坐火车跑了这么远,小布头要是回家去,到哪儿去找咱们呢?’说着说着,都要哭了……” 布猴子刚说到这儿,小黑熊忽然跑到门洞那儿去,歪着头听听,接着又跑回来,扯了他们一把,又指指自己耳朵。 布猴子和小布头立刻明白,他是说,他听见外边有声音。 “一定是那几个坏蛋回来了,”布猴子小声说,“咱们有三个,不怕他们!这回得好好跟他们打一仗。咱们先藏起来,等他们进来再打!” 小黑熊显得特别高兴,使劲抡了几下胳膊。小布头也从地上拿起他的长剑。 三七、小老虎 过道里“嚓嚓嚓”的响声越来越大。这是什么声音呀? 小布头是躲在一个破米袋子里。这时候,他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最先跑进这个门洞里来的一只大老鼠又转回身去,朝着通道里喊:“喳喳,先搬到仓库里来!别那么磨磨蹭蹭的,快!” 呀,小布头认出来了,这个家伙正是鼠老大! 这几个坏蛋又搬到田阿姨家来落户了。 “吱吱,使劲推呀!”一只大老鼠倒退着进来。他抓着一个圆鼓鼓的牛皮纸大口袋,用力往洞口里拖。这只老鼠是鼠老二。 “兹兹,你不用劲儿!” “唧唧,是你不用劲儿!” 又有两只老鼠在后头推着那大袋子,也挤进来了。他们是鼠老三和鼠老四。 鼠老大回头看看地中央那块大石头,叫了一声:“喳喳,不对头!这个大石头有人动了。你们快看看,那只滑头猴子哪儿去了!” 鼠老二向鼠老三和鼠老四叫:“吱吱,不是让你们看看吗,怎么不动?” 鼠老三和鼠老四一齐跑上去,用力把大石头翻过来。他们俩又一齐叫:“兹兹!唧唧!没有啦!” 小布头和躲在一个纸盒子后头的小黑熊想冲出去。可是藏在洞顶一个缺口里的布猴子没发信号。他不但没发进攻信号,还向他们俩使劲摇手,不让他们动。他想看看几只大老鼠着急生气的样子。 鼠老二说:“他自己掀不动这块石头,一定是那个狗熊爬上来了,我去看看!” 鼠老大又给老三、老四下命令:“你们俩到别处搜查!” 不一会儿,三只老鼠都跑回来。鼠老二说:“报告老大:狗熊从陷阱里逃走了!” 鼠老三和鼠老四说:“报告老大:哪儿都没有猴子!” 鼠老大气得胡子都支棱起来。他大骂鼠老二:“喳喳,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傻瓜!都是你瞎出主意,说陷阱深,不用看守!” 鼠老二骂鼠老三:“吱吱,你这个懒蛋!我让你找一块狗熊搬不动的大石头,你偏不听!” 鼠老三骂鼠老四:“兹兹,你这个滑头!要是你刚才使劲推这个粮食袋子,咱们早就到家了,他们就来不及逃走!” 鼠老四没的骂,气得光是瞎叫唤:“唧唧!唧唧!唧唧!” 鼠老大说:“算了,算了!我跑得肚子好饿,得吃点儿东西了!” 他跑到那个圆鼓鼓的牛皮纸袋那儿,想打开。可是那个口袋粘得牢牢的。他下命令说:“喳喳,给我咬开!” 三只老鼠跑上去,连咬带撕,把袋子弄出个大口子。 鼠老大说:“喳喳,你们躲开!” 他走上去,把爪子伸到裂口里去抓。 谁都没想到,忽然“唰”地一声,裂口里窜出一个浑身黑条条的家伙,直扑向鼠老大。鼠老大一下让他扑了个仰面朝天。 那家伙毫不客气,照着鼠老大的肚子就是一口。 鼠老大疼得“喳——!”一声大叫。 “兹兹,是猫!” “唧唧,猫!猫!” “吱吱,什么猫,是一只小老虎。咱们人多,不怕他,跟着我上!” 鼠老二领着老三和老四冲上去。 那只小老虎瞪着滚圆的大眼睛,掉转身来,又扑到鼠老二身上,在他脖梗子上狠狠咬了一口。接着,他又咬了鼠老三、鼠老四。他咬得真疼,一时间,“吱——!”“兹——!”唧——!”一片尖叫声。 可是,老鼠们在自己洞里,胆子比在外头大得多。他们又是四只,咬这一个,那三个又缠上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把小老虎按在地上。 就在这时候,洞顶上有谁喊一声:“冲啊——!” 这是布猴子。随着喊声,他飞身下来。听到信号,小布头挺着长剑,从破米袋子里冲出来。小黑熊也一脚踢开纸盒子,扑向老鼠们。布猴子告诉小黑熊:“先用大石头把洞口堵住,关起门来打!” 小黑熊立刻把那块大石头滚到洞口,堵得严严的。接着他一转身把鼠老大打倒,一边叫:“啊——啊——呜哇,呜哇!” 小黑熊和小老虎都是大力士,哪一只老鼠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小布头虽然最小,可是他手里有一柄锋利的长剑,剑刺到哪里,哪里就发出尖叫声。布猴子力气不大,但他身体灵活。老鼠呲着牙扑上来,他轻轻一跳就躲开了,还乘机照他们屁股上踢一脚,再不就踩一下他们的尾巴。他一边打还一边指挥: “小布头,扎他肚皮!” “小老虎,咬他的耳朵!” “对,黑狗,照他鼻子上打!” 四只老鼠这回可惨了。他们想撤出去,可是没有退路,光剩下挨打的份儿。他们四处乱窜,偏偏跑到哪儿都会让人咬一口,再不就是鼻子上挨一拳,尾巴上让人家跺一脚。最可怕的是,不定身上什么地方,会突然被长剑猛刺一下。他们认出刺他们的就是上回让他们当成甜点心的小布娃娃,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变得这样凶。 不大一会儿,这四个家伙都浑身是伤。 几个老朋友越打越轻松。他们可以一边惩罚坏蛋,一边聊天儿了。 “喂,小老虎……你好啊……哈,你不是很乖,不咬人嘛!”小布头说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刺出去三剑,听到“吱吱喳喳”三声叫了。 “你怎么……戴上……这么一顶帽子?我都认不出你啦……”小老虎说着,也咬了三只老鼠的耳朵。 “黑狗,保护……嗓子,别瞎叫!”布猴子说。说到“保护”的时候,他一把扯下鼠老大两根胡子。 “啊——啊——啊哇,啊哇!”小黑熊向他的三个朋友叫。他的意思是说:我得揍死他们,谁叫他们把我弄到大深坑里! 趁他们说得热闹的时候,鼠老大冷不防冲到洞口,拼死命推开那块大石头,一瘸一拐地逃出去。另外三只老鼠也紧随着他,从洞口挤出去。 小黑熊去追,布猴子把他拉回来说:“行啦,这回够他们躺半个月的了!我保证:这辈子他们也不敢再到这儿来!” 小布头问小老虎:“他们怎么把你装进口袋里去了?” 小老虎:“他们敢!不是他们,是苹苹。苹苹说,明天要开联欢会,她想把我们送给这地方的小朋友,就把我们一个个装进口袋,还用浆糊把口袋封好。半夜里这几个家伙溜进来。准是他们闻着口袋上的浆糊味儿,把我当‘粮食’搬出来。我一动也不敢动。要是他们知道我是个老虎,把我扔到井里去怎么办?” 大伙儿一听,都笑起来。 小布头给他们讲了这几个坏蛋的故事。布猴子听完说:“原来你跟他们也是老朋友啊!” 大伙儿又笑。他们就这样说说笑笑,讲了好多分手以后的事。 小老虎说,他还是要回到苹苹那里去。 小布头马上喊:“我也跟你去!” 布猴子说:“急什么呀,咱们还没好好玩玩呢!再说,小老虎不回去,苹苹不见他,要着急的。二娃找不到你,也要着急。反正明天开联欢会,那时候,咱们再跟二娃一起去找苹苹!” 三八、联欢大会 回到炕头的大木箱上,小布头又和小黑熊、布猴子他们玩儿了好半天,这才睡觉。 早晨天还没亮,小布头就醒了。他看看身边的小黑熊还在睡,就捅捅他。小黑熊翻个身,迷迷糊糊地说:“讨厌……人家还困嘛……” 小布头高兴地说:“呀,小黑熊会说话了!” 布猴子也醒了。他说:“我早就说了,让他的嗓子好好休息一下,到今天就能说话。” 小黑熊坐起来说:“我昨天就能说话,说了好多!” 小布头说:“可是谁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黑熊说:“我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你们不明白,我再给你们说一遍!” 他就呱啦呱啦说开了。 二娃在被窝里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爬到大木箱前边,去拿小布头。他刚朝大木箱上看一眼,就大喊大叫说:“小布娃和黑狗!妈妈,我的小布娃和黑狗回来啦!” 田阿姨正在外屋里做饭,听见二娃尖声叫,急忙跑进来。她看见小儿子光屁溜儿站在炕头,就说:“哎哟,大惊小怪地干什么呀,我还当是你掉到地上去了!” 二娃还叫:“黑狗跑到老鼠洞里,把小布娃救出来了,你看!” 田阿姨一边给二娃穿衣服,一边说:“啊,真的!” 她又对二娃讲:“今儿个晚上你回来,妈妈带你去开联欢会,听唱歌,看跳舞!” 二娃说:“我知道!我们老师说啦,城里叔叔来开工厂,还有小朋友,还有姐姐。我们还练习唱歌,晚上我还唱哪!” 田阿姨笑着说:“是吗?咱们家二娃可真长了本事啦!” 傍晚,二娃从幼儿园回来,对小布头说:“姐姐给我布娃子和黑狗,我没给姐姐。今天开联欢,我把你送给姐姐,好吗?你是个乖娃,听话!” 小布头已经知道这个“姐姐”是谁了。他的心快活得“咚咚”直蹦。 吃过晚饭,田阿姨给二娃换上小花袄。田阿姨自己也穿上一件鲜亮的蓝布小褂子,还对着镜子梳了半天头,最后在头发上插了一朵小红花。 二娃刚把小布头抱在怀里,田阿姨就抱起二娃。二娃爸和大娃也穿好衣服,跟在他们后头走出来。 小学校的门口好热闹呀!村里的好多叔叔伯伯和阿姨在那里出出进进。门口挂了两盏老大老大的红灯笼,还横着一块很长很长的红布。学校的那间最大的房子里,火炉烧得暖烘烘的。老郭爷爷捋着白胡子,站在炉子旁边呵呵地笑。大屋子里摆满了长凳,屋顶上挂着一盏特别亮的气灯,还挂了不少花花绿绿的小纸条。小布头一看,哎哟!比幼儿园小朋友过新年还好玩呢! 田阿姨把二娃放在长凳上,自己也坐下,二娃爸和大娃也都坐下来。 小布头在二娃的手上东张西望,看苹苹在什么地方。后边长凳上坐着好些小女孩儿,可都不是苹苹。二娃也回头找。他告诉小布头:“姐姐还没来呢!” 大屋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快要坐满了,只有最前头的一排长凳还空着。那些人有的抽烟袋,有的聊天儿,有的逗小孩子。忽然屋角里有个人喊:“大伙儿听着:欢迎老村长给咱们唱个歌,好不好啊?” 大伙儿一听都笑了,一齐喊:“好哇!老、赵,来一个!老、赵,来一个!” 有个人站起来了。小布头一看,嘻,这个“老赵”他认得!原来他就是从老鼠洞里把他救出来的那个黑胡茬子伯伯。你们大概也记得他。黄珠儿在她的故事里讲了好些他的事。 黑胡茬子伯伯向大伙摆摆手,笑着说:“我唱得不好听。一唱,把你们全吓跑啦……” 一句话说得大伙儿都笑了。老郭爷爷站起来,捻着白胡子说:“你唱吧,我保险不跑!” 大伙儿又哈哈笑起来。黑胡茬子伯伯说:“待会儿李厂长跟那些工人老大哥来了,咱们欢迎他们唱。他们唱得可好听!你们说,好不好啊?” 有人喊“好“,也有人喊:“他们要唱,你也得唱!”大多数人光是喊:“老、赵,来一个!老、赵,来一个!” 黑胡茬子伯伯就唱了一个《东方红》。二娃在幼儿园里学过,也会唱,他就跟着唱。 歌儿唱完了,大伙儿又喊:“唱得好,唱得妙,再来一个要不要?” “要……!” 正吵得热闹,有个人在门口喊了一声:“乡亲们,工人老大哥来啦!” 这时候,屋子里的人一齐鼓起掌来,靠门坐的人都往外跑。锣鼓“咚咚咚、锵锵锵”地敲打起来,中间还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小鞭炮和“腾——叭”的二踢脚声。 二娃把小布头夹在胳膊肘儿里,跟大伙儿一起鼓掌。他怕小布头掉在地上,接着又把小布头装进花棉袄的衣袋里。 这可真糟,小布头一下子什么都瞧不见了! 他听见杂乱的脚步声,有些人从身边走过。接下来响起黑胡茬子伯伯的声音:“请坐在这儿!” 好像有好几个人在他们前边的长凳坐下来。 到底这里头有没有苹苹? 小布头使劲听,听不到有她的声音。 大会开始了。有个人讲话,这是黑胡茬子伯伯。他说,村里的机器越来越多,可是,出了毛病不会修,要拉到城里的工厂去,很耽误时间。这下子好啦,李厂长和许多工人老大哥来了,来支援我们,建立一个农具修配厂。这个厂,哈,咱们真有福气,就建在咱们这个村里。咱们这个村比哪个村都方便! 他一边讲,大伙儿一边鼓掌叫好儿。讲完了,黑胡茬子伯伯说:“欢迎李厂长讲话!” 这个“李厂长”刚说出第一句,小布头就怔住了。这声音好熟呀!啊,对了,这是苹苹的爸爸!没错儿,就是他! 那么苹苹呢?苹苹是不是也跟她爸一块儿来参加联欢会了?苹苹的爸爸走上台以前就坐在他的前边,跟他们紧挨着。要是苹苹也来了,那苹苹就坐在他身旁! 等到一个人喊:“现在文艺节目开始!”大屋子里又热闹起来,“嗡嗡”的一片说话声,小孩子还跑来跑去。 就在这时候,小布头听见一个小女孩子说:“二娃,到这儿来坐!” 小布头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这是苹苹的声音! “苹苹!苹苹!”小布头在二娃的衣袋里叫起来,“苹苹,我在这儿!小布头在这儿!” 三九、大家都感到非常幸福 田阿姨和苹苹的妈妈坐到一起,说说笑笑,二娃也和苹苹坐到一起玩儿。 小布头根本用不着大喊大叫,因为二娃刚一跟苹苹坐到一起,就对她说:“姐姐,你给我的小布娃和黑狗真好玩儿,我也给你一个小玩意儿……” 二娃把小布头掏出来,送到苹苹手里。 苹苹笑眯眯地说:“谢谢你!” 可是,苹苹刚把小布头举起来,就大叫了一声:“呀!” 她叫得好响。爸爸、妈妈和田阿姨全都一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他们都站起来。“怎么啦,苹苹?”苹苹的爸爸问。 “小布头!就是苹苹的那个小布头!” 爸爸向苹苹手里看看,就笑了:“又是小布头!总也忘不了你的小布头。这是什么小布头呀!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呀!” “不,爸爸!真的是小布头!”苹苹说,“你看他多么快活啊!他快活得都说不出话来啦!你看他的眼睛,爸爸,你看哪……” 爸爸再仔细一看:“咦!真是他!” 妈妈接过去,看看说:“是他。就是衣服换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真想不到!” 田阿姨说:“对啦,这个小布娃娃本来穿着绿上衣,白裤子,还戴着一顶鹅黄的小尖儿帽。那一套漂亮的衣裳,都叫老鼠给弄脏了,还撕了几个口子,我给他缝洗了,明天让二娃给苹苹带来!” 爸爸点点头说:“嗯。那确实就是他了!”他又皱起眉头,自己问自己,“是啊,真奇怪!他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呢?他一定有一段很不平常的经历……” 小苹苹根本没听见爸爸在说什么。她只是捧住小布头,一个劲儿亲他的小脸蛋儿。她只是叫:“小布头!哎呀,小布头!……” 小布头这时候多么快活呀!他一辈子也没有这么快活过。他快活得流出了眼泪,把苹苹的脸蛋儿都弄湿了。 联欢大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演了好多好多节目,大家鼓掌啊,叫啊,笑啊! 可是小布头好像什么也没看到,就连二娃怎么上台,怎么唱歌,怎么下来,他都恍恍惚惚。 小布头沉浸在幸福里了。 走出小学校的大门,小布头发现,天空有许多鹅毛一样的东西飘下来,在两个大红灯笼的四周飞舞。 地上一片白。看样子,大雪已经下了好长时间了。 雪花也像别的花一样,有一股很好闻的气味,一种清清的、淡淡的香味儿。 那时候——他从风筝上掉下来,孤单单地躺在田野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个呢? 田阿姨他们把苹苹一家送到苹苹院子的大门前,这才亲亲热热地分手。 这是苹苹的新家,也是小布头的新家。 他们家有一个很大很大的院子。以前,他们可没有。 “空气真新鲜!”爸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闻到了一股春天的味儿。” “是啊!”妈妈伸出手,去接落下来的大团大团的雪花,“只有春天,才有这样的雪……” 苹苹和小布头也伸出手去,接那些雪花。 大家心里都感到非常幸福。 四十、后来…… 好啦,小布头的奇遇讲完啦! 后来,苹苹知道了小布头好多好多的事情了吗? 当然了!小布头把什么都讲给苹苹听了。苹苹又把这些讲给爸爸听。她爸爸又对我讲了。要不,我怎么讲给你们听呢? 那后来……后来小老虎怎么了? 小老虎啊?苹苹又把他装进一个新的纸袋里,跟好多别的玩具一起,送给村子里的小朋友。那些小朋友都是幼儿园的,天天带他们到幼儿园去。这么着,小老虎就老是跟小布头,还有苹苹,还有二娃,还有布猴子、小黑熊他们在一起玩儿。田阿姨家离苹苹家很近,三只快活的小母鸡:小芦花、小黑和小白,也总爱跑到苹苹家的院子里,跟小布头一起玩儿。 后来呢? 后来,小布头又有一次新奇遇。有一天,幼儿园的老师带着小朋友到小河边去做游戏。小朋友把小布头、小黑熊、布猴子和小老虎放到一只小木船上,用绳子牵着木船走。没想到绳子断了,小木船向远处漂去。 小朋友们喊:“小布头,快停住!小布头,快停住!” 可是布猴子说:“不要停住。到远处去玩玩多好!” 于是,小木船越漂越远,越漂越远…… 这些都是后来又后来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