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头新奇遇记》 引子 你们一定还记得《小布头奇遇记》最后的那一段话。那回，我把故事都讲完了，接着说：后来呢？ 后来，小布头又有一次新奇遇。 有一天，幼儿园的老师带着小朋友到小河边去做游戏。小朋友把小布头、小黑熊、布猴子和小老虎放到一只小木船上，用绳子牵着木船走。没想到绳子脱开了，小木船向远处漂去。 小朋友们喊：“小布头，快停住！小布头，快停住！” 可是布猴子小声说：“不要停住。不要停住，到远处去玩玩多好！” 于是，小木船越漂越远，越漂越远…… 这些都是后来又后来的事了。等以后有了空儿，我再慢慢讲给你们听吧！ 没想到，我这几句话说出麻烦来了。很多看过《小布头奇遇记》的小朋友，一见到我就问：“孙叔叔，哎，你什么时候才有空儿啊？” 有的干脆说：“孙叔叔，那只小木船漂到哪儿去啦？现在就讲！” 到后来，小朋友还是问，可是那时候，那个“孙叔叔”已经变成“孙伯伯”了。 再后来，还是问，不过“孙伯伯”又变成了“孙爷爷”。我要是再不讲，“孙爷爷”又会变成什么？哇，不得了！ 所以，我马上就来讲小布头的新奇遇── 一、小布头河里遇险 不错，事情就出在那一天。 那一天，老师带着小朋友到外面去散步，他们还到小河边去捕蝴蝶，抓蚂蚱。 有两个小朋友觉得，让小布头坐坐船一定很好玩儿。河水流得很快，他们知道小船跑起来他们追不上，就用一条小绳儿先把船拴好，放进水里，然后才把小布头、小黑熊、布猴子和小布老虎搁上去。 这四个小家伙觉得又新奇、又害怕。那只船在水面跑，还不停地摇晃，小布头吓得赶紧坐下来，逗得那两个孩子哈哈笑，别的孩子也跑上来看。 二娃正在草地上捉蚂蚱，听见笑声就跑过来。他一见小布头在船上，急忙喊：“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他又向小布头叫：“小布头，快停住！小布头，快停住！” 布猴子悄悄对小布头说：“别理他，到远处去玩玩多好！” 那个牵着小绳儿的男孩子也一边说“没事儿”，一边跟着水流往前跑。 他们俩管那东西叫“船”，其实那不过是岸上捡的一个木头块儿。木头块儿四四方方，很难拴住，它在水里向前流了一段路，就从绳套中挣脱出来，直往前冲，这回跑得更快了！ 这还不算，那个木块越来越摇晃得厉害。小黑熊想往外挪挪屁股，好让大伙儿不那么挤，布猴子看到了，赶紧说：“不行！你那么沉，一动，船准得翻！” 小黑熊说：“没关系，就动一丁点儿！” 没想到他刚动一丁点儿，“船”就翻了个身，把小布头和他的三个好朋友都扔进水里了！ 几个追船的孩子“哇”一声叫，慌慌张张上去抓。老师飞快地跑过来喊：“站住，都不要动！” 老师“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两手一齐抓。她抓住了小黑熊、布猴子和小布老虎，可是小布头不见了！ “小布头呢？小布头哪儿去了？”二娃哭叫起来。 老师领着小朋友们沿着小河往下找，好几十只眼睛往水面和岸边的水草里搜寻。 就这样，一直搜寻到水闸口，眼睛累疼了，腿跑酸了，他们还是没找到小布头。 小布头跑到哪儿去了？ 在那个叫做“船”的东西突然翻倒的时候，他“呀”一声叫，一只手去抓小黑熊，一只手去抓小布老虎。等到掉进水里他才知道，他谁也没抓住。 小布头从来没掉进过水里。他糊里糊涂地想：“我一定要沉到河底淹死了！” 可是他并没沉下去，他在水面上漂着往前跑。开头儿脸朝下，他觉得喘不过气来，很难受；接下来他撞在一棵水草上，翻了个身，脸朝上了。 “他们在那儿追我呢！”小布头能看见岸上奔跑的小朋友了。 他就拼命叫喊起来：“喂──我在这儿呢──！” 岸边密密麻麻的树条子一丛一丛迎上来，把那些小朋友都遮住了。小布头朝那一丛丛的树条子叫：“你们跑上来干吗呀？小朋友看不见我啦！” 其实根本不是树条子跑，是小布头自己在跑。 小布头在水面上兜着圈子往前漂。脖子扭酸了，他也没再看到那些小朋友，他就看上面的蓝天和白云。蓝天和白云也不停地旋转，把他的头都转晕了。他闭上眼睛，心里想：“布猴子和小布老虎一定也像我一样漂着，小黑熊那家伙可就不一定了！他肚子里装的好像是沙子……” 你知道小黑熊已经被老师救上去了，可是小布头不知道。他一直为他的好朋友担忧。 小布头有时会被水草拦住，休息一会儿，但很快又随着湍急的河水往前跑了。 就在他漂到小河正中心的时候，有一条大鱼浮上来，悄悄地靠近他。接下来，“哗！”一声响，那个大家伙一摆尾巴就把小布头吞进了肚子。 小布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眼前突然变得漆黑一团，还憋闷得要命。 幸好憋闷的时间不长，小布头的眼前又突然亮了──那条大鱼把他吐了出来。 大鱼一边随着水慢慢游，一边打量着小布头。 “这东西在胃里让我很不舒服！”大鱼自言自语地说，“我本来就不应该什么破烂玩意儿都往肚子里吞……” 小布头这才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瞪着那条大鱼说：“什么‘破烂玩意儿’，我是人！” 大鱼吃了一惊：“哎哟，是个活玩意儿！我怎么觉着跟个布片儿似的？” “布片儿做的活玩意儿。”小布头说，“所以你不应该把我吞进肚子里去。” “这你可说错了！我很爱吃活玩意儿。要是刚才我知道你是个活玩意儿……” “怎么着？”小布头生气地问。 “那我就……我就……我就把你吐出来，问问你是怎么一回事。我在这水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还从来没听说过布片能做成活玩意儿！” “现在你听说了，还看见了！好，该你告诉我啦──你在水里游来游去，瞧没瞧见还有三个‘布片做的活玩意儿’──一只小黑熊，一只布猴子，还有一只小布老虎？” “什么什么？”那条大鱼好像吃了一惊，“你说的是那只老是下河来抓鱼吃的黑熊？” “他从来不下河，更不会抓鱼吃。我们的船翻了，掉进水里。我想找到他。” “哦，”大鱼好像松了一口气，“我什么都没看见。上回有一条船翻了，人都爬上去，走了。可是粮食都洒在河底下，厚厚的一层，我们美美地吃了好些天！这回你们的船里有粮食吗？” “船上什么粮食都没有！” 大鱼叹口气说：“现在找一点儿吃的真难！那些人──我不是说你啊，是那些挺大的人──整天在两岸走来走去，用的网那么密！把小鱼小虾都捞得干干净净！对付我们这些大家伙，他们用‘旋网’，用‘粘网’，再弄不着，干脆就往水里撒毒药，用炸药炸。我有经验，能躲开他们的网，可是我怎么躲毒药，怎么躲炸药？唉，说不定哪天就玩儿完！” 小布头忽然觉得那条大鱼很可怜。他说：“等我回到幼儿园，一定跟田阿姨说，让她管管那些坏蛋！那些坏蛋都怕她。” 怕那条大鱼不相信，小布头又讲了不少田阿姨整治那些大坏蛋的事情。 大鱼说：“别说了，时间越长，你离开家就越远啦！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岸边，帮你爬上去！” 大鱼用嘴巴顶着小布头，朝岸边游。到了贴近岸边的地方，大鱼又用力一摆尾巴，把小布头推上岸。 “再见啦！”大鱼喊，“别忘了对你那个阿姨说，管管那些毒我们、炸我们的人！” “一定不会忘！”小布头站起来，挥着手喊，“谢谢你，再见啦！” 二、在集市上，小布头给当成鱼卖了 从水边到堤岸顶上是一个大土坡。对小布头来说，那简直是一座小山！ 小布头顾不上身上湿淋淋，一步也不停地往上爬。可是他爬到“山”顶，踮起脚尖往四周看，哪里都没有老师和那一群小朋友。 “他们都跑到哪儿去了呀？”小布头喘着气问。 他回答不出来。接着，他又问：“我应该往哪一边走？” 这次，他回答出来了：“我应该往河水流过来的那一边走！” 他又向下面的小河看了看，弄清小河是从哪一边流过来的，就开始迈步走。 不管苹苹、二娃他们现在在哪里找他，反正他们一会儿都要回幼儿园去吃午饭。要是他们回去一看：“哈，小布头不是在这儿嘛！”他们该有多高兴！ 他们还会夸小布头能干：掉在水里没哭，大鱼吞进肚子不害怕，独自一个人也不迷路，自己走回来啦！ 小布头漂出来太远了，别说吃午饭，就是吃晚饭，他也走不到家呀！看样子，这个小布娃娃还是有点儿傻。 再说，路上还有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呢！ 这不，小布头正走得很起劲儿，就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轮子朝他身上轧过来！ 小布头吓得急忙往旁边一跳。 那是一个骑着一辆破自行车的人。小布头这么一跳，那个人看见他了。他下了自行车，自言自语地说：“哟嗬，这儿还有一只蛤蟆！──凑个数儿吧！” 说着，他弯腰拾起小布头。小布头发脾气说：“你才是蛤蟆呢！” 他还没说完，就被丢进自行车后面的一个大箩筐里。 那家伙骑上自行车，继续往前跑。小布头在箩筐里大喊大叫：“不对，不对！我不是往那一边走的！” 没人理睬他。自行车颠簸着，一直往前跑。小布头想自己爬出去，可他一站起来就摔倒──这里头怎么这样滑呀！ 原来，大筐里是半箩筐小鱼，又腥又臭，还黏糊糊的。 看上去这些可怜的小家伙都死了。小布头找了半天，才看到一条轻轻拍动尾巴的。小布头想帮他一点儿忙，就把他的头扳过来，问他：“是不是得给你找一点儿水？” 那条小鱼用微弱的声音说：“谢谢你，没……没用了。我的肚子疼死了……” 接下来，那条小鱼就连尾巴也一动不动了。 小布头还想爬出去。他摔倒了又站起来，站起来又滑倒，一直累得躺在死鱼堆上喘气。 “等着吧，”他心里想，“反正那家伙得停下来！” 那个人骑到集市才停下自行车。他把大箩筐从车上卸下来，往地上一倒，“哗啦！”小布头和那些小鱼一起滚到地上。那人把鱼用两手拢成一堆，就站起来大声吆喝：“卖新鲜鱼啦──！一块钱一斤！” 小布头这时候才明白“凑个数儿吧”是什么意思，原来他是要把这只“蛤蟆”也当成鱼卖！ 小布头生气地从鱼堆里爬出来，准备看清方向，好往回走。那个家伙瞧见了，一把抓起他来，哈哈笑着说：“你不乐意当鱼卖呀？蛤蟆跟鱼的价钱差不多，我也不算骗人，你也不算丢脸，跑什么呀？” 他把小布头捡回来，又扔在鱼堆上，接着吆喝：“卖新鲜鱼啦──！一块钱一斤！” 小布头第二次从鱼堆上爬下来。这一次，他撒腿就跑。 那家伙冒火儿了，抓起这只“蛤蟆”说：“我让你跑！” 说着，他把这只“蛤蟆”举起来，使劲往地上一掼。 小布头在耗子洞里让鼠老大摔过，鼠老大指挥他的兵狠狠地摔了他好多下子，记得吧？可是那么多下子也赶不上这个家伙摔的这一下子厉害。 小布头一下子就给摔得昏过去了！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奇怪，他是躺在三楼的窗台上晒太阳。 这是一个老奶奶的家。老奶奶在集市上买了半斤小鱼，要喂她家那只大白猫的。回到家，她才发现那里头有个怪怪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说：“唉，眼睛花了，小贩子也骗我！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也当鱼？” 她戴上老花镜仔细看看，又高兴起来：“哈，一个小布娃娃！还蛮漂亮的……这要是送给隔壁的小斗子，他准高兴得一连叫我三声‘奶奶’……” 老奶奶把这个小布娃娃洗干净，晾在窗台上。 小布头醒过来以后，呆呆地想了好半天，才想起他在河里翻船，和翻船以后的事。 “对，那个大坏蛋使劲摔了我一下子……后来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爬起来，朝下看了看，吓得赶紧退回来：“哎哟，好高！要是从这儿掉下去，我一定还要什么都不知道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大白猫跳到窗台上来。她俯下身来闻闻小布头，接着就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起他来。 小布头觉得身上很痒，忍不住“咯儿咯儿”地笑出声来。 大白猫吓得退后两步，吃惊地问：“你是活的？” 小布头说：“当然啦！我还是一个活人！” “人？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人……你身上一股鱼味儿……” “那是因为我在鱼堆里打了好多滚儿。没办法，那个筐里满是鱼。你是不是想把我当成鱼吃掉？”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我不过是想把你作为礼物送给我男朋友。这个老奶奶特别小气，那么小的鱼，拌那么大一碗饭，才用两条！等会儿我朋友来，请他吃那种饭，我真觉得不好意思！要是再有一条大一点儿的鱼……” 说到这儿，大白猫赶紧闭上嘴。 小布头说：“你最好别请你的朋友吃那种鱼。你也别吃了，那些鱼大概是卖鱼的那个家伙毒死的！” 就在这时，有个声音说：“毒死的鱼在哪儿？我不怕！” 小布头扭头看，身边突然又多出一只大黑猫。 那只大黑猫全身漆黑发亮，两只金黄色的眼睛圆溜溜的，又身材高大，看上去有些吓人。再说，他是从天上飞下来的，还是从窗台里冒出来的？ 大白猫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向小布头介绍说：“他就是我朋友……” 大黑猫瞥了小布头一眼，对大白猫说：“用不着跟他那么客气！” 大白猫说：“他心肠很好，怕我们吃了那鱼会中毒。” 大黑猫翻翻金眼珠子说：“反正他也是人！” 小布头对大白猫说：“你们在这说话儿吧，我得赶紧回家了。再见！” 说完，他就要往地板上跳。 大黑猫拦住他说：“那老太婆正在外间屋子里，她不会放你走的。你本事那么大，还是从这一边走吧！” 什么“走”？那是让他从三楼跳下去！ 小布头本来就让他说得很不高兴，现在看他将自己的军，心里更是生气：你当是我不敢呀？ 他毫不犹豫，转身就朝楼下跳去。 三、了不起的黑猫巫师 小布头刚跳出三楼窗口，就觉得落在一小片软绵绵的黑云上，突然慢了下来。 本来他是准备再摔昏一次的，没想到缓缓落在地面上，连个屁股蹲儿也没摔！ 看出自己是骑在大黑猫的背上，他赶紧爬下来，气呼呼地说：“谁要你帮忙了！” 大黑猫哈哈地笑起来：“你人这么小，气怎么这么大呀？” 接下来，他又点点头说：“我就佩服这样的！我看你跟我的脾气差不多。你的家住在哪儿呀？” 小布头见他变得很和蔼，也就不再生气，他把自己怎么翻船，怎么给丢进装鱼的大筐，讲了一遍。他只能这么讲，因为他说不出自己住的那个地方叫什么镇、什么村。 “我到处流浪，没我不知道的地方。”大黑猫说，“可是说不出个地名儿，就难办啦！──那大概是在什么方向？好比说，是南边儿，还是北边儿？” 小布头说：“是南边儿。” 大黑猫说：“我看你又是坐船，又是游泳，还外带骑自行车，跑出来可就不近啦！太阳已经落山，天马上就黑了，你走不一会儿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弄不好要迷路。我陪你走一程，你看怎么样？” 大黑猫已经知道这小东西很倔，所以说话十分小心。明明知道他像块木头疙瘩似的漂着，硬说成“游泳”；让人家当死鱼拉来，他说成“骑自行车”，还有，也没敢说担心他独自走黑路会害怕。 小布头果然很高兴，同意大黑猫送他一程，只是这会儿让大黑猫耽误跟女朋友会面，有些不好意思。大黑猫说：“没事儿！我走路很快，不大工夫就回来啦。” 他让小布头骑到他背上。他的背很宽，还特别光滑。小布头正不知道该不该抓住他身上黑亮的毛儿，就觉得大黑猫的脊背变窄了，自己屁股下面多出一副牢牢捆扎在他身上的垫子，两手还抓着个绳套儿！ “你……你好像变小了！”小布头惊讶地叫出来，“还有垫子和绳套儿！” “那叫‘鞍子’和‘缰绳’，孩子！”大黑猫乐了，“这么着不是安全一点儿嘛──坐好，咱们出发啦！” 下面发生的事更让小布头惊奇── 他觉得身子下面的大猫变成了一小片黑云，缓缓地飘起来。飘到三楼的那个窗口，他听见大黑猫的声音：“小白，我一会儿就来啊！”还看见窗台上的大白猫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手。接下来，他觉得自己身子陡然一转，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他们是在天上飞！ 小布头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坐过“飞机”。但是，那不过是大娃的风筝，在那上面尝到的滋味儿跟现在完全不同。那次，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地面的东西，大部分时间，他是停在空中的，这回可大不一样：地面的东西“嗖嗖”地向身后飞掠过去，你根本别想知道那一片模模糊糊的黄色到底是房子，是街道，还是河流。 小布头开始担心了：就算从我们幼儿园的头顶飞过去，我也看不出来呀！ 还好，下面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耳边也没了“呼呼”的风声。 “照你说的时间和方向，”大黑猫说话了，“咱们应该快到了，你好好看着啊！” 小布头朝下看，不免有些失望。下面是一大片朦朦胧胧的房子。他看见很多高楼，看见纵横的街道，甚至还看见马路上奔跑的大汽车和小汽车的灯光，就是没有平坦的田野，没有弯弯曲曲的小河。再往远处看，这座城市似乎无边无际，远处隐藏到灰蒙蒙烟雾里的，好像还是楼房。 “不是这地方！”小布头叫出来。 “别着急，仔细看！”大黑猫伸展开四肢，慢慢向前飘着，“一座幼儿园，还能钻到地底下去？” “我们那地方根本不是这样子的！”小布头又叫。 大黑猫说：“你讲是在‘南边儿’，我是朝正南走的。也许你家是正南还有点儿偏西，再不然是正南有点儿偏东，差也差不了多少。咱们很容易就可以都去看看！” 小布头问：“要是在北边儿呢？” 大黑猫吃了一惊：“什么什么？” 小布头可怜兮兮地说：“你问我的时候，我也弄不清在南边儿，还是在北边儿。我想，反正差不多……” 大黑猫一着急，一头就栽了下去。他在天上折跟头，肚皮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小布头吓得要命，拼命拉紧缰绳。大黑猫最后头朝下摔到地上，脑袋一下子戳进腔子里去了。 小布头见他脑袋都没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当是他摔死了，立刻带着哭腔叫起来：“黑猫大哥！黑猫大哥！” 没有脑袋的大黑猫爬起来，闷声闷气地说：“小子着急啦，还算有一点儿良心！” 可是他用两只爪子把脑袋拔出来，立刻冲着小布头大喊大叫：“我的老天爷，‘南’跟‘北’会‘差不多’！谁教给你的？” 小布头明白是自己出了错儿，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你没摔坏吧？” 大黑猫说：“就凭我，了不起的黑猫巫师，会‘摔坏’？我就是不能着急，一着急，法术就不灵了。好了，现在我已经不着急了顶多不就是再回去嘛！你上来吧，咱们往回走！” 小布头说：“让我自己找吧，我一定找得到的！” 大黑猫说：“不行！你得找到什么时候？我是个流浪的巫师，我知道流浪是怎么回事，不能让你去吃那种苦头儿；另外，巫师就是巫师，我稀奇古怪的招数多着呢，你可没这些招数！” 小布头说：“我的招数也不少。不信我就给你讲讲，我是怎么在城里头把苹苹丢了，又坐上火车，在乡下把苹苹找到了！” 大黑猫想了想，说：“有时间我一定听你讲。现在不成──现在天马上黑了，就是飞到地方，你也看不见你的家在哪儿。夜里还挺凉，总不能让你在外面过夜。我现在送你到一户人家去睡觉，等到天亮，我回来接你，咱们再往北去！” 小布头心想：你送我到哪儿是你的事，在不在那儿睡觉可是我的事了！一到了那儿我就走，等到天亮，我也许已经找到苹苹、二娃他们啦！ 肚子里有了主意，小布头立刻表示赞成。 他们第二次接近地面的时候，已经是万家灯火。城市喧嚷的声音传到他们的耳朵里──汽车的嘟嘟叫，小贩子叫卖的吆喝声响成一片，好热闹啊！ 大黑猫一边轻轻飘落下去，一边高兴地说：“我流浪到这座大城市的时候，常常在这地方住。让你睡睡黑猫大哥睡过的床，也不错嘛！” 小布头没想到四周会突然安静下来。他们落下去的小巷子又会那么漆黑一片，连个路灯也没有。一时间，他觉得他到了他们幼儿园的地方。接下来他又觉得很不一样了──黑是一样黑，就是得睁大了眼睛仔细看，这地方墙靠着墙，房子挨着房子，拥挤得要命。 他们一定是进了一间屋子，因为小布头马上觉得很憋闷，还闻到一股很不好闻的气味。接着，他觉得黑猫大哥把他放在了什么地方。他朝四周看，四周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 “这是什么地方？”小布头有些害怕地叫了一声。 “没事儿！”大黑猫好像正往远处走，“我们有电灯嘛！” “吧嗒”一声响，屋子里亮了。那是棚顶上一个昏黄的小灯泡，比一支蜡烛也亮不了多少，可是小布头已经看清了这间屋子。屋子很大，却很拥挤，因为里面塞了三四十张床铺，床铺还是双层的，上面的那一层几乎抵住了棚顶。小布头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屋子。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小布头问。 “你不用害怕，”大黑猫走回来说，“他们还在上工呢！等到夜里可就热闹啦，打呼噜的，咬牙的，放屁的……我保证你不会害怕！” “他们都是……‘流浪巫师’？” 大黑猫乐了：“不是。他们是乡下来城里打工的。城里不是能挣点儿钱嘛。这些人很辛苦，很累，谁也顾不上去理睬一个小娃娃，你就放心大胆地睡大觉！明儿清早一醒，你又一个人也看不见了──他们天不亮就都去上工了，那会儿我也就来到啦！” 小布头吸吸鼻子，皱起眉头说：“一股臭脚丫子味儿！” 大黑猫怔了一下：“算了吧！我怎么没闻着？你的小鼻子就那么灵？” 小布头说：“真的，不骗你！还有尿臊气呢……” 大黑猫这回没反驳他，他点点头：“那倒说不定。这附近好几条胡同里都没有公共厕所，只好在屋里摆个马桶。那个马桶虽然没有盖子，可是离我们这张床还挺远的呢！” 看见小布头坐在那儿发呆，大黑猫说：“要是嫌这儿不好，咱们再换个地儿吧！你别当是我老是住这种地方！五星级的饭店咱没住过，至少还住过三星级的，要不然……” 小布头说：“才不是嫌这儿不好！我也‘流浪’过──我还在雪地里睡过好些天呢，你睡过吗？我还在耗子洞里住过，你住过吗？” 小布头发呆，确实不是因为这里不好。他是在那儿盘算，等大黑猫走了，他应该朝哪个方向跑。他不知道朝哪一边走离城外近一些。 大黑猫说：“要是能钻进耗子洞，我一定到那里头去住，那多方便啊！” 一只大耗子正躲在被窝里偷听他们说话，一听大黑猫说要钻进他的洞，吓得“噌”一下子从床上蹿到地上，三纵两跳就没影儿了。 大耗子从小布头面前跑过的时候，把他吓得“哇”一声叫。 大黑猫哈哈大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住在这儿了吧？这儿的耗子多的是，还个个肥得像只小猪。五星级饭店可没这么好的伙食！” 话是这么说，他可不愿意让他的新朋友受委屈。他担保说，他会立刻找到一个连县委书记住进去都会满意的大饭店。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小人儿一定要在这里过夜，态度非常坚决。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流浪巫师就给他的朋友讲了好多他碰到过的新奇好玩儿的故事。 为了让这位热心肠的朋友安心地回到大白猫身边去，小布头往床上一躺，说：“啊，好困呀，明天再说吧！” 四、豆豆阿姨 大黑猫从屋子里消失以后，小布头很轻松。他自言自语地说：“等黑猫大哥走远，我马上就跑出去！幼儿园的院子那么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 小布头没想到，说完这句话他就睡着了。这一整天，他实在是太累太累！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小布头忽然听见“隆隆”的雷声，看见黑云正朝着他头上压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迷迷糊糊地想：要是下一阵大雨，我可又要淋湿了，好不容易才把身上晾干的，我得赶紧躲一躲…… 他醒了，雷声还在“隆隆”响，原来，那是很多人一齐打呼噜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情况比他梦里见到的还要可怕──他的面前张着个很大的嘴巴，好像正要把他一口吞下去！ 小布头吓得一骨碌爬起来。 完全清醒以后，小布头不害怕了。那张大嘴巴不过是在那里专心一意地打着呼噜，根本没有把他吞下去的意思。看来这个叔叔跟他一样，是累极了，连衣服都没脱，一躺下就睡着了。黑猫大哥说得不错，他累得根本“顾不上去理睬一个小娃娃”。 屋子里真的很热闹。很多人一起打呼噜，震得棚顶都跟着“隆隆”响不算，还有人“咯吱咯吱”地咬牙，“哇啦哇啦”地说梦话。面前的那张大嘴巴就忽然冲着小布头叫：“把半年的工钱都发给我！” 小布头并没害怕，因为他不但听见过人说梦话，还听见过耗子说梦话。梦话不像老师上课那样，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果然，这个大嘴巴就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又打起呼噜来。 他见这个叔叔连被子都没盖，觉得他一定会感冒，就拼命用力，把被子往他身上拉。这可不是一件轻松好玩的活儿，被子刚拉上一半，小布头就喘起大气来，觉得憋闷得像是又进了那条大鱼的肚子。他赶紧跳下床，磕磕碰碰地往外面跑。 外边真舒服啊！ 小布头立刻就觉得精神振作，浑身都是力气。 能飞固然很好，可是这里的地跟幼儿园的地是连在一起的，走，一样能走得到！ 天还黑着，天空中却看不到很明亮的星星。哈，城里就连星星也跟乡下的不一样，它们躲躲闪闪的，好像很怕羞！ 小布头沿着小巷，很高兴地往前走。为了给自己鼓劲儿，他还唱起他自己编的歌儿来： 天上下雨地上滑， 　　布猴子河里去捞虾。 　　一边走路一边闹， 　　噼呀── 　　摔了一个仰八叉！ 布老虎愣，小黑熊傻， 就我布猴子顶呱呱！ 一边走路一边吹， 噼呀── 摔了一个大马趴！ 布猴子编了好几个歌儿去撩惹小黑熊他们，气得小黑熊、小布老虎干瞪眼没办法，小布头就编了这个歌儿去对付布猴子。小黑熊他们高兴得要命，一听，都拍着手哈哈笑。 跟小黑熊、布猴子、小布老虎他们在一起多开心哪！这么一唱，小布头走得更起劲儿了。 他走啊走，走完一条小巷，又是一条胡同。 天渐渐地亮了。 就在他走得有点儿累了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很快地从他背后驶过来。小布头觉得那辆自行车眼看要撞到他身上，吓得一下子扑倒在地上──这回他自己倒是真来了个“大马趴”！ 自行车上的人捏住闸，下了车，弯身看了看说：“原来是个小布娃娃！我怎么好像看见它往前跑呢？” 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她立住自行车，把小布头拾起来，仔细看看，然后像个小娃娃似的跳着脚说：“呀，真好玩儿！” 好像是个阿姨，可是她个子很小，那笑眯眯的样子也很像个小女孩儿。她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办，把小布头往身上的书包里一塞，骑上车，飞快地跑起来。 “这下子麻烦了！”小布头爬了几下，没爬上去，只好在书包里坐下来，心里想，“她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 跑了一大段路，小布头正要试试再往外爬，忽然觉得身体猛地一顿，接着就腾空飞起来，“砰”的一声撞到什么硬东西上。虽然他是在书包里，还是撞得很疼很疼，小布头不由得大叫了一声：“你干吗呀！” 四周很安静，没有谁回答他，书包也一动不动。是不是那个豆豆阿姨丢下书包走了？ 看样子书包是落在了地上。小布头趁这机会从开口的地方钻出去。 他钻出去才吓了一跳：书包还背在那个豆豆阿姨身上，可是她躺在地上，自行车扔在很远的地方，原来是她摔倒了！ 还好，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弯起胳膊肘儿看看，又撩开裙子看膝盖。 她的胳膊和腿上都在流血。小布头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怎么办才好。 豆豆阿姨慢腾腾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自行车，把车扶起。 看见那个小布娃娃还坐在地上，就拾起他来，很不好意思地说：“摔疼了吧？对不起啦！爸爸老说我骑车太愣，让我慢着点儿，我老是忘……” 她把小布头装进书包，好像又骑上了自行车。 自行车给摔得很不高兴，它一路诉苦：“疼死──啦！疼死──啦！疼死──啦！” 自行车叫嚷了好长时间才不再叫，因为他们停了下来。小布头觉得那个小豆豆阿姨一瘸一拐走了几步路，站住了。四周好像有好多人在说话。 “你是几点钟来的？”豆豆阿姨问什么人说。 “也是刚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回答，“可是排在1号的人说，他昨天下午五点就来啦！” “哇，真辛苦！也不知道咱们站得这么靠后，今天能不能排上号儿！”豆豆阿姨说。 “不知道耶！八点才开始办公呢，现在才才五点，得等三个钟头呢！” 那么说，小布头跑出那间大屋子的时候，顶多也就是半夜一两点钟，怪不得天那么黑呢！现在好了，四周已经清清楚楚，现在他再赶路一定方便多啦！ 小布头正打算从书包里溜出去，就有一只很软、很轻的手伸进来，把他拿到外面。有两只很黑、很亮的眼睛望着他，充满笑意。 “你真好玩儿！”豆豆阿姨两手捧着他，对他说，“你的心眼儿也好，知道我要在这儿等好长好长时间，特意到路上等我，好到这儿来陪着我！” “才不是那么回事呢！”小布头心说，“要不是你把我装进书包里……” 不把他装进书包又怎么样？他自己走，根本就不可能走出来这么远。对这个很可爱的小阿姨，小布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抱怨的话。 他向周边看，发现这里跟他来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眼前是一条很宽、很干净的马路，路边停着的一排小汽车也漂漂亮亮。对面的人行道又宽又光，一排枝叶浓密的街道树后面，是绿漆的矮栏杆，栏杆里面有白墙绿顶的两层楼房，玻璃窗特别高大，还擦得亮晶晶的。 小布头和豆豆阿姨是排在一长串队伍里，往前看，都看不见头儿。那些人在那里等着什么，有站着的，也有坐在小板凳上的。他们要么三三两两凑到一起起劲儿地说着什么，要么在看书、看报。 有个提着一串小板凳的黑胖的阿姨走到豆豆阿姨的身边，问她：“要租个小板凳吗？” 豆豆阿姨问：“多少钱？” “五块。” “呀，那么贵！”豆豆阿姨好像吓了一跳。 那个黑胖的阿姨又去问别人了。 豆豆阿姨对小布头说：“早知道会摔个大跟头，我就从家里带个小板凳了！这么站着，我的腿好疼哦！” 她皱起两道小眉毛，好像要哭了。小布头忽然觉得这个豆豆阿姨很可怜。 可是豆豆阿姨立刻又快活起来。她告诉小布头说：“你知道我给你找了一个好朋友吗？哈，那个小朋友可好玩儿啦，你一定喜欢他！猜猜他是谁？──他就是我的小儿子朵朵！” “我的好朋友在幼儿园呢，才不要你给我找什么好朋友！” 小布头这么想，却没好意思说出来。豆豆阿姨的腿摔得都流血了，疼得要哭，好不容易才这么高兴。 五、胖嘟嘟姥姥 天亮了，小布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黑猫大哥这时候一定到了那个大房间里。按照他说的，那些叔叔都上工去了，就剩下小布头独自一个在那儿等着他。可是，小布头到哪儿去了？黑猫大哥一定很着急。他到处找，哪儿都没有！ 就算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会满天飞吧，他能找到这地方来？就算他找到这地方，头顶上有那么多树遮盖着，能看见他？最糟糕的是，黑猫大哥一着急法术就会失灵，要是他像昨天那样一头栽下来，谁救他呀！ 苹苹、二娃、小黑熊他们还在河边找他吗？唉，他们怎么会想到他在这样一个怪地方傻等着，等着干一种莫名其妙的事！ 豆豆阿姨也在想自己的心事。要是今天拿到“签证”，她就可以坐上飞机，飞到美国去读书啦！那儿还有她那个小娃娃的爸爸着急地等着她。可是，美国领事馆会给她“签证”吗？好多人等了一年、两年，还没拿到呢！ 到底等到八点钟，那个长队开始缓缓地向前移动了。小布头陪着豆豆阿姨走走停停，走了好长好长时间，这才到马路对面去，进了那个漂亮的院子。 他们先进了一间小房子，然后走进栽满鲜花的院子，走到那座漂亮的楼房里，跟一个坐在柜台里黄头发、蓝眼睛的老太婆说话。她们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呀？小布头根本就听不懂…… 走出那个院子时，豆豆阿姨好像高兴得要命。她穿过马路，一瘸一拐地直跑到她的自行车那儿，打开锁骑上就飞跑起来！小布头着急地提醒她：“喂，不行！你还会摔大跟头的！” 可是这时候，她已经听不见小布头的叫喊了──小布头又被她塞进书包，而且自行车也瞎捣乱，大声叫唤着：疼──死啦！疼──死啦！疼──死啦！ 到了家，豆豆阿姨一进屋就抱住一个胖嘟嘟老太婆的脖子，又是跳，又是叫：“妈妈，我拿到签证啦！哇──成功啦！” “是吗？真的呀？”看样子，那个胖嘟嘟的姥姥也特别高兴，“快打个电话告诉你爸！他刚才还来电话问呢。” “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去就能成功吗，妈妈？就因为我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吉祥物！”豆豆阿姨把小布头高高举起来，“是他给我带来了好运气！” “哟，这么秀气的一个小布娃娃！还戴着老虎帽子，怪招人爱的！” 可是她一下子就看到女儿胳膊肘儿上的伤口，吓得要命：“这是怎么回事？” 接下来，她拉住女儿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哎哟，还有腿！──怎么摔得这么厉害？” 胖老太婆慌里慌张地忙碌起来，给女儿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活像对待一个幼儿园的娃娃。豆豆阿姨也很乖，任凭妈妈摆弄，光是嘿嘿地傻笑。 刚刚包扎好，豆豆阿姨就跳起来，抓起小布头，跑进一个小屋子里。她举着小布头叫：“朵朵你看，多好玩儿！” 胖嘟嘟姥姥跟着跑进来，捂住女儿的嘴巴，小声说：“别吵！刚睡着……” 屋子里有一个四面都是栏杆的白色小木床，小木床里睡着一个很小的娃娃。 “睡得多香啊！”豆豆阿姨伏在白栏杆上，笑眯眯地看。 胖嘟嘟姥姥也伏在栏杆上，像看着一件什么宝贝。 小布头呆住了。这个小东西就是豆豆阿姨说的那个“好朋友”啊？嘁！小布头在幼儿园最小的朋友，也比他强得多！ 可是胖嘟嘟姥姥和豆豆阿姨跟他的看法好像很不一样。胖嘟嘟姥姥盯着那娃娃的小脸说：“长得多快啊！刚从医院里接出来的时候那脸儿是红的，还皱皱巴巴，简直像个猴儿崽子！这才三个多月，胖了，也白了，出息得有模有样儿的啦！” 有模有样儿？小布头差点儿笑出来。瞧他头顶上那几根细头发！ “妈妈，我小时候也这德性啊？” “比这还不如！”胖嘟嘟姥姥撇撇嘴，“刚从医院接出来的时候，活像一只剥了皮儿的耗子！” 豆豆阿姨一点儿也没生气，她笑起来，还抱住胖嘟嘟姥姥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接下来，她不再笑。她看着小床里那个娃娃，低声说：“刚生下来三个月，妈妈就跑得没影儿了……朵朵真可怜！” 豆豆阿姨说着，眼睛里竟流出泪水来。 “一定是她的腿又疼了……”小布头心里想。 胖嘟嘟姥姥抱住女儿的肩膀说：“没关系的！还有姥姥，还有姥爷。两个人疼他还不够？” 那个小东西可什么都不管，只顾在小白床里傻睡。 豆豆阿姨跟胖嘟嘟姥姥去吃午饭的时候，把小布头放在书柜顶上。 她们说说笑笑，谁也没往小布头那里瞧。这可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小布头站起来，准备爬下去，没想到书柜那么高，又光溜溜的，没地方可抓。他两手捂住眼睛，正要往下跳，就听见“苦哇！”一声哭叫，这声音好大，把他吓了一跳。 胖嘟嘟姥姥连忙放下筷子，往小屋子里跑；豆豆阿姨跑了几步又跑回来，把书柜顶上的小布头抓起来。 原来是白床里的那个小娃娃醒了，不高兴没人理睬他，拼命“苦哇苦哇”地哭叫，还手舞足蹈的。胖嘟嘟姥姥赶紧抱起他，豆豆阿姨把手里的小布头送过去说：“乖朵朵不哭，给你一个好玩意儿！” 胖嘟嘟姥姥却连忙转过身去挡住：“不行，得消消毒！” 豆豆阿姨说：“挺干净的嘛！到底是个医生呀，这么讲究！” 胖嘟嘟姥姥说：“有说废话的工夫，赶紧给孩子吃奶吧，他饿啦！” 豆豆阿姨笑着接过那个小东西，坐下来，解开衣襟给他吃奶。胖嘟嘟姥姥拿着小布头走出去。小布头巴不得离开那间小屋子，哇，耳朵都震聋了！就算肚子饿了，也用不着这么大喊大叫的嘛！ 他可没想到“消毒”是件更要命的事！ 胖嘟嘟姥姥先把他丢进一个清水盆里，往水底下按。小布头漂在大河里的时候也没受过这样的罪，简直就是想淹死他耶！ 这还不算，还有几个胖手指头使劲在他身上捏，捏肚子不算，还捏脸。 “哎哟，我的鼻子！我的鼻子酸死啦！”小布头大叫。 大概因为他在水底下，那个胖嘟嘟姥姥根本听不见，接下来又捏他的腿。这么一阵捏弄，小布头全身都灌满了水。接着，胖嘟嘟姥姥拿来一块香皂，在他身上使劲搓起来，搓得他浑身直冒白沫子。 “我的眼睛！肥皂跑进我眼睛里去了！辣死啦！” 再接下来又是一通揉搓，这才把他用清水洗干净。 小布头当是这回完事了，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胖嘟嘟姥姥又把他扔进一个白色的大桶里，盖上盖子。只听“嗡嗡”响，小布头在里头飞快地旋转起来，转得天昏地暗。哎哟，她这是要干什么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白色的桶里出来的，他给转晕了。出来以后好半天，他仍旧觉得整个屋子在旋转。 “我不怕你这一套！”小布头虽然发现肚子里的水忽然没有了，身上已经完全甩干，还是气得要命，“你知道我在耗子洞里碰上的是什么？还有什么招数，你尽管使出来！” 他这么硬气，是由于他以为这回真折腾完了，谁知道胖嘟嘟姥姥确实还有“招数”！她拿来一个装着清水的大瓶子，又拿来一把雪亮的镊子和一堆棉花球儿，用镊子夹住棉花球儿，蘸了瓶子里的水往他身上涂。 “这不是又要弄湿了吗？”小布头又生气又纳闷儿，“她可真能折腾！” 哎哟，那可不是清水！一阵刺鼻子的气味让他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接着，他又猛烈地咳嗽起来。等到棉花球儿擦到他脸上，他的脸就像马蜂蜇了一样疼。小布头没命地大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六、原来小布头的新朋友是个傻瓜 房间里安静下来──那个小东西真懒，吃饱了，又在四面木栏杆的小白床里睡着了。豆豆阿姨大概因为昨晚一夜没睡，也躺在小白床旁边的一张床上睡了。只有胖嘟嘟姥姥，还在厨房里一声不响地忙碌，小布头从书柜顶上看得见她。她正在用力地擦一个不锈钢的饭锅，已经擦得雪亮还在用劲儿，看来这老太太就是有点儿毛病。 小布头不再生她的气。说真的，他确实也应该好好地洗一洗。虽然那个买鱼的老奶奶给他洗过，大白猫又在他的身上舔了一气，可他身上还是留着鱼腥气。这还不算，他老觉得衣服上还有一股尿臊和臭脚丫子味儿。现在可完全不一样了！他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像幼儿园院子里的玫瑰花就开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当然啦，香味儿也没什么了不起，最重要的是，他多干净啊！要是现在他就回到幼儿园检查卫生，准得第一！ 小布头刚开始盘算他该怎么溜出去，那个小东西就“苦哇苦哇”地哭叫起来。 豆豆阿姨像给烫了一下似的跳起来。她怔了一下，先跑到大房间，一把抓起小布头。 “给你，小坏蛋！”豆豆阿姨笑嘻嘻地把小布头放到她小儿子的手里，“妈妈给你找了一个好朋友，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胖嘟嘟姥姥也从厨房跑来了。看见她的宝贝外孙满脸泪水地抓着那个小布娃娃发呆，她惊讶得睁大眼睛：“哟，怎么回事？给他哗啷棒可一点儿用都没有……” “我就说朵朵会喜欢嘛，看他多高兴！”豆豆阿姨很得意地说，“哗啷棒算什么呀，这是他的朋友！” 她们俩又盯着宝宝看了一会儿，一齐笑了瞧啊，她们的小宝宝一手抓着小布娃娃，一手攥着拳头，快活地一起挥动。 “他就是不哭了嘛！”豆豆阿姨说。 “真怪！”胖嘟嘟姥姥说。 豆豆阿姨又躺到她的床上睡了。胖嘟嘟姥姥急匆匆回到厨房。 小布头觉得很满意。要是把他放在那个小东西手里那小东西还是“苦哇苦哇”地使劲哭，他可就有点儿丢面子啦！ “你好！”小布头打招呼说，“我叫小布头，认识你，我很高兴！” 那个小朋友怔了一下，看看小布头说：“咿──呀──” “‘咿呀’算什么哪！你应该说：‘你好，我叫’对啦，你好像叫‘朵朵’。你说：‘我叫朵朵，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那个小朋友说：“呀──咿──” 掉过儿，还是“咿呀”！ 幼儿园那么多小朋友，可从来没有这样的！他有毛病？小布头有点儿糊涂了。 这还不算，那家伙又把他的朋友送到嘴上，啃起他的帽子来！ “哎哟，你这是干吗呀！”小布头喊，“要么是握握手，要么是鞠个躬，可不能新朋友一见面就来这一套！” 看来这家伙不但不会说话，还听不懂他的话，他仍旧很起劲儿地啃着。小布头觉得他的帽子湿透了，头皮水唧唧的。 “这可不好！”小布头叫起来，“你知道为了弄干净，我受了多少罪？酸甜苦辣都尝遍了！要是你把我弄得脏兮兮的，那个老奶奶是不是还得折腾我一回？” 那个小家伙好像听懂了。他把小布头从嘴上拿开，看着他。 “这就对啦！”小布头高兴地说。 他还没来得及给那小家伙讲点儿有意思的事儿，那家伙又把他放到嘴上去了。这回还要糟──他干脆啃起小布头的脸来！ “喂，我说过了，”小布头又大叫起来，“不可以一见面就来这一套！” 幸好胖嘟嘟姥姥解救了小布头。她走进屋子，把小布头拿下来，把一个花花绿绿、带把儿的东西放进那个小家伙的手里。 “别什么都往嘴里放。”胖嘟嘟姥姥告诉外孙，“你看这个多好玩儿！” 她说着，就抓住那只小手，摇晃两下。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真好玩儿，一晃就“哗啷哗啷”响，上面还有红的、绿的、蓝的小灯一闪一闪地亮起来。 可是那个娃娃很不高兴。他张开嘴巴大哭起来：“苦哇！苦哇！苦哇！” 豆豆阿姨又从睡梦里跳起来。她怔了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立刻把那个花花绿绿的东西拿下来，把小布头换上去。 她的小宝宝立刻就不哭了。 “这可真怪！”胖嘟嘟姥姥看得发呆，“姥爷给他买的这个哗啷棒多好，怎么偏喜欢那东西？他又认不出那是个娃娃！” “是耶！”连豆豆阿姨也觉得奇怪了，“姥爷老是抱他，惯得他一醒了就哭，给他什么都不行！怎么他一拿到这个小布娃娃就不哭了？──咱们再试试！” 豆豆阿姨轻轻地把她宝宝手里的小布娃娃拿下去，换上了那个哗啷棒。她的宝宝立刻就“苦哇苦哇”地大哭起来，哭得眼泪直往下淌。她又把哗啷棒拿下来，换上小布娃娃，她的宝宝一下子就不哭了，只顾举着小布头看。 豆豆阿姨瞧瞧胖嘟嘟姥姥，胖嘟嘟姥姥瞧瞧豆豆阿姨，两个人都惊奇得不知说什么。 小布头心里可非常快活。这个小家伙虽然很傻，又不会说话，可是他认识我，真的把我当成了好朋友！ 晚上，小宝宝的姥爷回来了，家里一下子变得特别热闹。 姥爷戴着眼镜，瘦瘦的、高高的。他一进屋就抱起小宝宝，可是豆豆阿姨马上又把小宝宝接过去，放回小白床里。她对她爸爸说：“以后不许老抱着他！” 眼镜姥爷说：“那朵朵就哭死啦！” 豆豆阿姨说：“您瞧他哭了吗？” “真的！”眼镜姥爷觉得很奇怪，弯下身来看，“他怎么自己玩儿？──噢，一个小布娃娃！看样子是我买的玩具不大对路……” 接下来豆豆阿姨就讲起来她是怎么做“试验”的，说朵朵确实喜欢那个小布娃娃，好像根本就不是什么玩具，而是一个活的小朋友。 “哈！”眼镜姥爷笑了，“我女儿不光拿到签证，还得了一件宝贝！” 眼镜姥爷问起女儿是怎么拿到签证的，豆豆阿姨就兴高采烈地讲起来。胖嘟嘟姥姥已经听过一遍了，可还是手里举着饭勺子跑来听。 吃了晚饭，眼镜姥爷说：“为了庆祝拿到签证，咱们举行一个音乐会吧！” 豆豆阿姨快活地喊：“好！我弹吉他，老爸和老妈唱！” 她跑去拿来吉他，立刻弹起来。 眼镜姥爷和胖嘟嘟姥姥也立刻随着吉他唱起来。 小布头觉得那“丁丁冬冬”的声音很好听，眼镜姥爷和胖嘟嘟姥姥唱得也很好。可是他不能唱，因为朵朵不一会儿就把他放到嘴上，很用心地啃起来。 “咱们好好听一会儿行不行？”小布头生气地冲着他喊。 “咿──呀──”那小家伙回答他，接着又把他放到嘴上。 家里的人都很好，偏偏他的好朋友老是胡闹……唉，还不光是胡闹呢，这小家伙简直什么都不懂，唉，整个儿一个小傻瓜！ 七、朵朵的妈妈飞了 好几天过去了。 每天，朵朵都把小布头抓在手里，咿咿呀呀跟小布头说话。他好像在说：“小布头，我多喜欢你呀！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你来了，我就有朋友啦！” 这当然很好，可是朵朵接着说：“让我亲亲你吧！” 哎哟，他又把小布头放到嘴上去啃了！ 小布头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溜走，可是他没溜。他老觉得那个朵朵很孤单，自己是他惟一的朋友。 没了他，朵朵一定很伤心。他的哭是真的，不像田阿姨笑二娃时说的那个“干打雷，不下雨”。朵朵哭的时候，眼泪哗哗地往下流，都流到耳朵里去了，那样子好可怜！只要朵朵把他拿在手里，朵朵立刻就不再哭了。要是他溜走了，朵朵怎么办？ 还有呢，眼镜姥爷老是笑呵呵地对豆豆阿姨说：“啊！我的女儿就要飞啦！” 豆豆阿姨一听，就把两条胳膊伸直，向爸爸摆动着，做出鸟儿飞起来的样子，逗得眼镜姥爷和胖嘟嘟姥姥一齐哈哈笑。 小布头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他认识豆豆阿姨的第一天，豆豆阿姨就是为这件事摔了一个好疼好疼的大跟头。她挨摔，是为了拿到一个叫做“签证”的东西，有了那个东西，她就可以飞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朵朵的爸爸。 那个每天喂他吃好几顿奶、老是逗他玩儿的妈妈飞走了，朵朵怎么办呢？要是独一无二能让他高兴的好朋友也溜掉，他想找朋友的时候只能抓到一个冷冰冰的哗啷棒，那朵朵可就太惨啦！ 小布头不知道，就在他老是觉得朵朵“可怜”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个小傻瓜当做朋友了。像那个小傻瓜喜欢他一样，他也喜欢上了那个小傻瓜。就连放到嘴上去啃，他也不太讨厌了──啃的时候，他听到他“咿呀、咿呀”地发出声音，觉得那是他的朋友在跟他说悄悄话儿，只不过一时半会儿他还不明白那话的意思罢了。那小家伙嘴里的气味儿也开始让他感到亲切：甜甜的，还有一股奶香。 豆豆阿姨忙着往一个蓝色的大箱子里装东西。听她跟胖嘟嘟姥姥说话，好像大蓝箱子是要带到那个叫“美国”的地方去的。小布头觉得很奇怪：那么大，都能把豆豆阿姨装进去，拿着那么个东西，她怎么飞呀？当然啦，她并不真像鸟儿一样，自己张开两臂飞的，她要坐飞机──帮着豆豆阿姨装大箱子的胖嘟嘟姥姥和眼镜姥爷老说“飞机”、“飞机”的，可是，飞机会有那么大？ 想啊想的，他夜里就做了一个梦：豆豆阿姨坐在一个好大好大的风筝上，还抱着一把吉他丁丁冬冬地弹。风筝飞得很高，下边用绳子挂着一个蓝色的大箱子…… 那一天到底来了。 晚上，豆豆阿姨和胖嘟嘟姥姥又像往常那样，伏在小床的白栏杆上看她们的宝宝。但是她们并没像往常那样嘻嘻哈哈地笑，两个人都一声不响。小布头觉得有些奇怪，仰起头看，看见豆豆阿姨的脸上滚下两颗亮晶晶的、很大的泪珠。 “这个快活的豆豆阿姨，今天是怎么啦？” 小布头正这样想着，就看见豆豆阿姨伸出胳膊，把朵朵和他一起抱起来。她把他们搂在怀里，出声地哭起来，越哭声音越大，眼泪也越来越多。 小布头慌了，不知怎么办才好。那个朵朵可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在妈妈的怀里说：“咿──呀──咿──”那样子好像还很高兴！唉，这个傻瓜！ 那些眼泪把小布头的脸都弄湿了。小布头把脸扭开一些，正看到一声不响的胖嘟嘟姥姥。原来胖嘟嘟姥姥也站在那里哭。 “小可怜……别……别难过！”豆豆阿姨一边哭，一边对小儿子说，“妈妈会回来接……接你的……” 那个“小可怜”对抓在手里的小布头说：“咿──呀──”好像在问他：“她们这是怎么啦？” “傻朵朵，”小布头说，“还不明白吗？你妈妈要飞走了！” 这天夜里，朵朵和小布头没回到他们的小白床上去，而是在豆豆阿姨的怀里睡了一宿。小布头这一宿睡得很不安宁，因为他老是听见豆豆阿姨哭。 第二天很早很早，屋子里就热闹起来。来了好多人，都穿得漂漂亮亮，就连胖嘟嘟姥姥和眼镜姥爷也都整整齐齐。豆豆阿姨又变得快快活活的了，她换上新衣服不算，还描了眉毛，把嘴唇涂红。 很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小布头根本不认识。他们哇啦哇啦地说话，吵得一塌糊涂，还七手八脚，把那个大蓝箱子和两个包包抬出去。 大家都往外走，吵吵闹闹地下楼，只有豆豆阿姨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往里跑。她跑进小屋子，把她的小宝宝抱起来，使劲在他脸上亲，又对宝宝手上的小布头说：“朵朵就交给你啦，你好好帮我照顾他！不要让他不高兴，不要让他哭……” 豆豆阿姨说着，眼圈儿又红了。幸好这时候楼下很多人叫她，她放下朵朵和小布头，急匆匆跑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朵朵和小布头，还有一个红脸蛋儿的小阿姨。 红脸蛋儿的小阿姨把门锁好，走回小屋子，站在小白床前瞧着躺在里面的朵朵。 “这个娃子倒是好带，不爱哭闹……”她自言自语地说，“噢，那个小个子阿姨说了，只要他手里攥着这个东西，他就不哭！有这种事？我倒要试试！” 她伸过手去，把小布头拿下来。 果然，那个娃子怔了一下，接着就咧开嘴巴，“哇”一声哭出来。 红脸蛋儿赶紧把那东西放回小娃子手里。 真怪，那小娃子马上就不哭了！ 红脸蛋儿“咯咯”地笑起来。 小布头可有点儿生气，她干吗没事儿地招朵朵哭？真讨厌！ 还好，红脸蛋儿没再捣乱。她走到衣柜前，盯着大穿衣镜看。大镜子里只有她自己，干吗那么死乞白赖地看哪？她不认识自己？ 接下来她拉开柜门，往衣柜里面看。看了一会儿，她从里面扯出一条红裙子来，脱下自己的长裤，把红裙子穿上。 这回她在镜子前面扭来扭去，看的时间更长了。 “哈，穿上这个，我好漂亮！”红脸蛋儿对着镜子笑，“那个小个子阿姨出国去了，要好几年才回来呢！这些衣服还有什么用？那个老太太一定会把她的衣服都送给我！” 再接下来，红脸蛋儿又脱下她的长袖褂子，换上一件短袖白衬衫。 小布头小声对朵朵说：“你妈妈飞了，看样子以后就是这个红脸蛋儿照看你啦！你准得想妈妈……” 朵朵看看小布头，对他说：“妈、妈、妈、妈、妈！” 小布头吃了一惊，接着高兴地喊：“原来你会叫‘妈妈’呀？那为什么早不叫？要是你昨天晚上这样叫，你妈妈高兴死啦，她就一定不会哭了！” 朵朵又看着小布头，笑了。 “嘿，你这个小家伙！”小布头大喊大叫，“你还会笑！” 小布头弄不清这家伙跟她妈妈、姥姥笑过没有。要是没有，小布头可就是第一个看见他笑的人！“他肯定知道我是他的头号好朋友！” 小布头一下子充满了希望。朵朵不是一个傻瓜，说不定人都是这样子，不像他这样，一生下来就会说话。也许过一些日子，这个小家伙就会说很多很多话，可以跟他大聊特聊啦，把他心里想的东西都讲出来，啊，那该多有趣！ 胖嘟嘟姥姥和眼镜姥爷到下午才回来。他们俩到飞机场去送女儿了，显得很累，坐在沙发上讲着豆豆阿姨上飞机的事。 朵朵一睡醒，胖嘟嘟姥姥就跑去，把他从小白床里抱出来，搂在怀里。眼镜姥爷哈哈笑：“总说我‘惯着朵朵’，这回你比我还要‘惯’得厉害啦！” 胖嘟嘟姥姥叹了一口气说：“是啊，我一想到朵朵身边没了妈妈，就觉得这孩子特别可怜，就管不住自己了……” 说着，胖嘟嘟姥姥流下了眼泪。 朵朵可好像满不在乎，他对小布头说：“咿──呀──” 红脸蛋儿阿姨对胖嘟嘟姥姥说，她在家里做了好多好多事情，特别是她还照着姥姥要求的，抱着朵朵在窗口晒了一个多钟头的太阳。 “这个红脸蛋儿可真是瞎说一气！”小布头心想，“她什么时候抱朵朵晒太阳啦？” 八、联合对付红脸蛋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今天跟昨天差不多，昨天又跟前天差不多，所以小布头也没觉得一下子就过了一年多。 那个小朵朵已经不再整天躺在床上。他一开始的时候在他的小白床里乱爬一气，后来又扶着木栏杆站起来，冲着红脸蛋儿阿姨叫：“讨──厌！” 他会一撒手就把小布头扔出栏杆去，然后“咯儿咯儿”乐。红脸蛋儿阿姨把小布头拾起来，交回他手里，他接着又一扔，又“咯儿咯儿”乐。小布头看到他的好朋友长了力气，一开始觉得很高兴，可是老是这么摔，他就生气了，冲着朵朵喊：“这么使劲，我疼不疼啊？” 朵朵愣了一下，然后两手抱着小布头，把他贴在脸上说：“不！” 天天跟朵朵一起说话的小布头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那么疼，我以后再也不摔你了！” 他真的不再摔小布头。 朵朵先在床上爬，后来到地板上爬，一边爬，一边说：“呀──！呀──！” 胖嘟嘟姥姥和红脸蛋儿阿姨都不懂“呀呀”是什么意思，只有小布头听得懂。朵朵是在说：“地板好宽哪！在地板上爬可真开心呀！” 后来，胖嘟嘟姥姥给朵朵买回来一个“学步车”。那是用藤条编的一种小车，下面有四个小轮子，上面是一个圈圈儿。朵朵手扶着圈圈儿站在那里头，一迈步，小车就走，走得多快也不会摔倒！ 再后来，那个“学步车”给装进一个大塑料袋，送到阳台上去了。因为朵朵不用那玩意儿也能走路了。当然，他有时候会摔个倒栽葱，脑袋“冬”一声撞到地板上。不过，地板是木头的，这根本就没什么了不起！小布头看见他的朋友爬起来接着跑，觉得很佩服，给他喝彩说：“好样儿的！” 朵朵听到夸奖，一高兴，又是“冬！”一声。 阳台上很亮，还有好看的花儿，朵朵和小布头都很想到那上面去。可是胖嘟嘟姥姥不让。阳台的铁栏杆一道挨着一道，朵朵的脑袋根本就伸不出去，他会“掉下去”？这个姥姥！ 玻璃门敞着，就隔着一道铁纱门，出去一点儿都不难！朵朵从铁纱门往外看，还使劲推，越推越着急，那样子活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猴子。小布头在一旁给他出主意说：“往里拉！那门是往里拉的，往外推白费劲儿！” 朵朵看看小布头，小布头把手扶在门框上，做了一个往里拉的姿势──他只能做个样子，因为他力气太小，拉不动。 朵朵明白了。他用两手抠住门，用力一拉。 铁纱门开了一道缝，朵朵从里边挤出去，小布头也跟着溜了出去。 哈，阳台上有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他们俩好开心。 没想到，朵朵刚把一根木棍从一堆东西里抽出来，红脸蛋儿就从屋子里跑到阳台上来。她瞪圆眼睛指着朵朵叫：“不是不让你上阳台吗？姥姥回来不骂你，要骂我！” 说着，她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朵朵抓起来，提到屋里。朵朵被撂在地板上，刚爬起来，红脸蛋儿又一按。朵朵的裤子很不好，一按，屁股蛋儿就全露出来了。红脸蛋儿使劲往那上面拍了两巴掌，“噼呀！噼呀！”嘴里还说着：“看你还敢不敢！看你还敢不敢！” 小布头非常生气，跳着脚喊：“不许打人的！你凭什么打人？” 红脸蛋儿好像认为一个小布娃娃没资格跟她说话，睬也不睬，很神气地走出去了。 “屁屁疼！”朵朵指着门外，向小布头告状。 小布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打不过红脸蛋儿。他安慰他的好朋友说：“没事儿，过一会儿就好了！” 可是还没等“过一会儿”，朵朵又惹出麻烦来。 朵朵拉开小柜子的门儿，想知道那个门儿是不是也通到外面去，却看到里边有一大摞花花绿绿的衣服，很漂亮。他扯出一件，往地板上一丢，觉得这回地板也很漂亮了。他又扯出一件，使劲往远处丢，这回，地板更漂亮了。他“咯儿咯儿”地笑了起来，小布头提醒他说：“这么干可不行！等会儿那家伙看见了，‘噼呀、噼呀’……” 朵朵停了一下，可他觉得这实在是太好玩儿了，又一件件扔起来。 红脸蛋儿进来的时候，那一大摞衣服已经都跑到地板上去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地板漂亮，倒是生气地哇哇叫：“哎哟，造反啦！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你这是干什么呀！” 她喊着，把朵朵掀翻在地，“噼呀！噼呀！” 其实朵朵早知道“这么干可不行”，所以这回他连状都没告，只不过在红脸蛋儿阿姨叠那些衣服的时候，他摸着屁股对小布头说：“裤裤！” 小布头明白他朋友的意思：他的开裆裤虽然撒尿很方便，但是红脸蛋儿找麻烦的时候就很不好了，“噼呀噼呀”地很响，还很疼。小布头说：“对啦，你的裤子实在不好！” 为了安慰自己的朋友，小布头给朵朵编了一个歌儿： 胖嘟嘟姥姥呆在家， 　　红脸蛋儿阿姨笑哈哈。 　　朵朵好，朵朵乖， 　　不住口地把咱夸。 　　胖嘟嘟姥姥不在家， 　　红脸蛋儿阿姨凶巴巴。 　　看你下回敢不敢， 　　噼呀，噼呀，噼呀！ 　　天不怕，地不怕， 　　男子汉，不怕啥！ 　　裤子不好没关系， 　　就当屁股痒了抓一抓！ 朵朵觉得很好听，睁大眼睛听着。等小布头唱完，他叫着说：“还！” 小布头见朵朵喜欢听，就说：“好，还唱一遍！” 他又唱了一遍，朵朵仔细听着。这回听完，朵朵咯儿咯儿笑，还学着唱：“噼呀，抓抓！噼呀，不怕！” 小布头哈哈笑，说：“对，咱们不怕她！” 不怕是不怕，“男子汉”老让人家按在地上往屁股上拍，也不大像话。小布头开始盘算对付红脸蛋儿的办法。 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什么招数来。 可是第二天上午，朵朵一声没吭就使出自己的招数来了。 胖嘟嘟姥姥出去买菜的时候，朵朵溜到阳台上。这没什么难的，不就是把那个很轻的铁纱门抠住，再一拉吗！ 红脸蛋儿阿姨走进大屋子，看见朵朵蹲在阳台上，又叫起来：“好哇，你不怕打屁股！” 朵朵站起来，把一只胳膊从阳台的铁栏杆伸出去说：“扔！” 红脸蛋儿阿姨可吓坏了──朵朵手里抓着个亮晶晶绿色的东西，那是她的宝贝发卡儿！ 那东西掉到四楼底下，还不摔碎？ “快给我！”红脸蛋儿大叫，“你敢扔，我就敢把你屁股打烂！” 朵朵见红脸蛋儿吓成那样子，觉得特别开心，他咯儿咯儿地笑。 小布头知道，朵朵要是一撒手，这祸就闯大了，他也向朵朵叫：“不要扔！” 要是红脸蛋儿站着不动，朵朵也许不会扔。可是她向阳台上冲去。 朵朵怕她夺走，一撒手，那绿色的玩意儿就一直落下去了。 红脸蛋儿气得要死，可是她想知道摔坏没有，转身就往外跑，一边大叫：“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小布头听见红脸蛋儿“噔噔噔”地往楼下跑，急忙对朵朵说：“赶快藏到床底下！” 朵朵吓呆了，他觉得自己的屁股疼起来。 “你来！”小布头觉得藏也没用，忽然想出另外的办法，扭头往门外跑。朵朵跟着他跑出去。 “你把门推上！”小布头指着敞开的大门说，“你推上，她就进不来了！” 朵朵一跑，“冬！”摔了个大跟头。他爬起来，还是跑到门那儿，使劲一推。 大门“咣”一声响，门锁撞上了。小布头说：“好！这回她就进不来啦！” 看见朵朵还是站在那儿发呆，小布头问：“你怎么啦？” 朵朵捂住屁股说：“打！” 小布头乐了：“没事儿！姥姥不回家，她就进不来。姥姥回家了，她还敢打你吗？” 红脸蛋儿跑到楼底下，找到她的绿发卡，又跑上楼来。她跑得很快，想好好地拍一顿朵朵的屁股，可是门却关上了。她用力推，怎么也推不开。 她就敲门，“邦邦邦！”还大声喊：“朵朵开门！” 朵朵听见红脸蛋儿阿姨很着急，就想把门打开，可是他不会。 “不会才好呢！”小布头心里想，“要不然肯定得挨一顿揍……” 小布头知道怎么开，就是不告诉朵朵。 “邦邦邦！邦邦邦！”红脸蛋儿使劲敲，“朵朵把门打开！” 朵朵听见阿姨特别着急，也着急起来，他用两只小手“啪啪”地拍门，还叫：“不不！不不！” 红脸蛋儿在外面叫：“讨厌！快打开！” 小布头笑着对朵朵说：“傻瓜，是‘不会’，不是‘不不’！你说‘不不’，她还当是你故意不给她开呢！──你说‘不──会！’” 朵朵就说：“不──会！” 小布头说：“大点儿声！” 朵朵大声喊：“不──会！” 红脸蛋儿没办法了。她知道朵朵不会，不再敲，坐在楼梯上傻等。 过了好半天好半天，胖嘟嘟姥姥才提着菜走上来，她问：“呀，怎么在这儿坐着？” 红脸蛋儿笑着接过菜说：“朵朵把门撞上了，我进不去。” 姥姥问：“你的那把钥匙呢？” 红脸蛋儿说：“放在屋子里了。朵朵把我的发卡扔下去了，我下去捡……” 姥姥笑了：“这个朵朵，真淘气！” 小布头说对了──红脸蛋儿阿姨不但没“噼呀噼呀”，还洗了一个很大的西红柿，笑嘻嘻地送到朵朵手里。朵朵吃的时候，也把西红柿举到小布头嘴上让他吃，很快活地对他说：“好！” 小布头明白，朵朵是说：“你的办法真好，阿姨没打屁股，还给好东西吃！” 九、坐晴晴车真好玩儿，过生日真快活! 天气晴朗的时候，胖嘟嘟姥姥会用一个漂亮的四轮小车推着朵朵上街。朵朵特别喜欢看马路上的汽车，他用手指着，大喊大叫地告诉小布头：“嘟嘟！” 小布头说：“错啦！你说‘汽车’！那玩意儿叫‘汽车’。” “汽汽！” “不对，‘汽车’！” “汽汽！” 又教了几遍，他到底学会了说“汽车”。 到了眼镜姥爷那儿，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他看见姥爷骑着自行车，指着说：“汽车！” 眼镜姥爷说：“这个叫‘自行车’。” 朵朵说：“晴晴车。” 姥爷说：“不对，是自、行、车！” 朵朵说：“晴、晴、车！” “自行车！” “晴晴车！” 眼镜姥爷可没那么多闲工夫跟他磨牙，晴晴车就晴晴车吧！ 小布头看见眼镜姥爷的自行车跑得好快，很想坐上去试试。他趴在朵朵的耳朵上说：“你说‘坐自行车’！” 朵朵马上向姥爷喊：“坐晴晴车！” 姥爷笑着说：“好，好！” 姥姥说：“不行！摔下来怎么办？” 姥爷说：“没关系，我把他舅舅小时候用的竹椅子装上！” 姥爷把一个自行车上用的竹椅子牢牢地扎在大梁上，还用手使劲摇了摇：“结实极了，姥姥坐上都没问题！” 一想到胖嘟嘟姥姥坐上去，椅子压得稀巴烂，小布头就笑起来。 可是朵朵坐上去特别合适。他往靠背上一靠，两脚踩在两个竹镫上，那样子很舒服。 “晴晴车”开了！ 一开始，他们俩都有点儿害怕。小布头叮嘱朵朵说：“你可别撒开手啊！” 其实根本用不着他说。朵朵一害怕，抓着竹椅子的手和抓着小布头的手一齐用力，紧得不得了。 跑了不一会儿，谁都不害怕了。他们俩一起东张西望。 哇，真开心哪！风扑面吹来，小布头和朵朵都眯缝起眼睛。路边的房子和树飞快地朝后面跑过去，马路中间的大汽车、小汽车也跟着他们一起跑。 “晴晴车”跑到了一座立交桥上。眼镜姥爷把车停在桥上的人行道旁，抱着朵朵和小布头看桥下的大汽车、小汽车。 桥好高！往下看，汽车、摩托车像流水一样在桥底下流过去，让小布头一下子想起那条大河。朵朵快活得直拍手，还喊着：“哇──！哇──！” 小布头想数清楚汽车到底跑过去多少，可是怎么也数不清。眼镜姥爷抱着他们往前走，这回，汽车都是迎着他们开过来，更好看！ 看了好长时间，姥爷才说：“咱们回家吧！” 小布头觉得这里比家里好玩儿，就趴在朵朵耳朵上说：“你说‘不！’” 朵朵就向姥爷喊：“不！” 姥爷说：“明天还来嘛！走，咱们去买冰激凌！” 眼镜姥爷把他们放到“晴晴车”上，骑到立交桥下面。那里有个花花绿绿的小亭子，姥爷停住，给朵朵买了一个尖尖的冰激凌。朵朵举起小布头说：“布布！” 姥爷不明白：“不吃啊？” 朵朵抓过冰激凌，还是叫：“布布！冰凉凉！” 姥爷明白了：“噢，也给你的朋友买一个，对不对？‘冰凉凉’这么大，够你们两个人吃的啦！” 经过玩具店的时候，眼镜姥爷又抱着他们进去，给朵朵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红色的小汽车。朵朵又叫：“布布！” 姥爷哈哈笑：“好，也给你的好朋友买一辆！” 这是一辆黄色的敞篷小汽车，姥爷说：“让你的朋友坐上去开，正合适！他叫什么？‘不不’？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噢！一定是‘布布’，是‘布娃娃’的意思！” 小布头说：“什么什么呀，我是小布头！” 朵朵告诉姥爷：“小布头！” “噢，是‘小布头’！”姥爷点着头说，“这名字挺好！” 事情常常是这样：朵朵说话，姥爷和姥姥不懂，可是他说什么小布头都懂，这样，朵朵就整天跟小布头哇啦哇啦地说；反过来，小布头说话，朵朵都懂，姥爷姥姥不懂，这就得让朵朵给他当“翻译”。 那天早晨，朵朵一醒来就说：“小布头，今天我过生日！” 小布头高兴地说：“哇，祝你生日快乐！” 他还在朵朵的脸上使劲亲了一下。 其实朵朵还不懂“过生日”是怎么回事。姥姥昨天就跟他说：“朵朵，你明天就过生日啦！” 怕他不明白，那老太太还讲：“你就是两年前的明天生的。你妈妈两年前到医院去，生下了你，去年这时候你一岁，现在，你都两岁啦……” 什么什么呀！小布头觉得胖嘟嘟姥姥好傻。什么“两年前的明天”，什么“生下”，朵朵能懂吗？他想帮胖嘟嘟姥姥一点儿忙，就对朵朵说：“本来这个世界上没有朵朵，明白不？后来你妈妈就用布和……当然不是用布和棉花！好像是用……别管用什么吧，反正得用一点儿东西！你妈妈用那些东西把你缝出来，她把你缝好的那一天，就是你的生日！──明白了吧？” 朵朵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好朋友，最后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过生日肯定是件好事儿！你看：一大早，平常看不见的姥爷就跑来了，笑呵呵地抱起朵朵，在他脸上亲了一通，还说“生日快乐”什么的。姥姥给他换上一套带着一个黄色小鸭子的新衣裳。就连他的好朋友也换了一身新的，还戴上一顶尖尖的小帽子──小布头原来的那个老虎帽子早让他啃得不知哪里去了。胖嘟嘟姥姥照着朵朵的帽子给小布头做了一顶，一边给他戴，一边说：“大秃瓢儿多难看哪！” 朵朵咯儿咯儿笑，对他朋友说：“大秃瓢儿！大秃瓢儿！” 眼镜姥爷给朵朵买来一大盒子五颜六色的积木。他把盒子打开，跟朵朵一起搭了一座漂亮的房子。朵朵看见那张大彩图上还画着一辆小汽车，就让小布头开了他那辆黄色的敞篷车来，把车停在门口，到里面去住。朵朵从积木大房子的窗户往里看，见小布头在房子里跑来跑去，东看西看，就高兴地拍手叫：“噢──！小布头有屋子喽！噢──！” 姥姥给朵朵买来一块好大的生日蛋糕。那大蛋糕装在一个大圆盒子里，看得见上面好看的奶油花朵和叶子，还有字。朵朵馋了，立刻用手指头在玻璃纸上戳了一个洞。姥姥赶紧把大蛋糕端开，说：“晚上再吃！晚上再吃！” 朵朵觉得姥姥的样子很好玩儿，就咯儿咯儿笑，一边把手指送到嘴里去。哈，手指头上沾的东西，味道好极了！ 为了庆祝朵朵的生日，舅舅专门从学校回来。他对朵朵说：“生日快乐！──猜猜，我送给你什么礼物？” 舅舅的手放在背后，朵朵把头扭来扭去，看不到。 舅舅说：“瞧！‘奔驰’！” 哇！一辆好大好大的蓝色轿车，光闪闪的！朵朵最喜欢的就是汽车！ 红脸蛋儿阿姨也送给朵朵一件生日礼物，那是一只绿色的小恐龙，跟小布头一般高。胖嘟嘟姥姥说：“快谢谢阿姨！” 朵朵说：“谢谢阿姨！”他马上就请小恐龙住进了小房子。那只张着红嘴巴的恐龙老斜着眼睛盯住小布头看，弄得小布头很不自在。小布头说：“呀，屋子里好热！”就溜出他的新房子，坐到自己的汽车里去了。 晚上的生日宴会特别热闹！姥姥给朵朵念了妈妈给他写来的贺信，还把一张画着一匹可爱的小马的生日贺卡放到他手里。姥爷、姥姥、舅舅、红脸蛋儿阿姨一起举杯，祝贺朵朵生日快乐。小布头坐在餐桌上，就在朵朵面前，可是他个子太小，举不动杯子，他光是举起胳膊说：“朵朵，生日快乐！” 宴会后的联欢会更热闹。姥爷在大蛋糕上插了两根小蜡烛，一根黄的，一根绿的，用打火机点着了，对朵朵说：“朵朵吹！”朵朵用力吹，大家也上来帮他吹。分了大蛋糕以后，大家都给朵朵唱歌，舅舅还给朵朵吹口琴。大家也要朵朵唱，一齐喊：“朵朵唱个歌儿！欢迎朵朵唱一个！” 小布头悄悄给朵朵出主意：“你就唱那个《世上只有妈妈好》！”他老是跟朵朵一起看那个电视剧，知道朵朵会唱。 朵朵看见大伙儿都等着他，就用细细的声音唱起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 　　没妈的孩子是个宝！ 大伙儿一听，全都“哈哈哈”地笑起来，姥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舅舅一边笑，一边说：“唱得颠七倒八！──‘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姥爷笑着说：“也对！你看，妈妈不在身边，大家都更疼朵朵！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宝’啊！” 十、小布头和他的朋友遭遇苦难 小布头和朵朵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活。他可没想到，他们的生活会一下子就变了个样子。 那些爱他们的、每天照看他们的人，突然间一齐从他们身边消失了！ 胖嘟嘟姥姥生了病，眼镜姥爷带她到医院去看，事情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这一天中午，姥爷和姥姥回到家，谁见到朵朵都没笑。小布头从来就没遇见过这种事，心里觉得非常奇怪。那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不说。好半天，胖嘟嘟姥姥忽然流下眼泪，低着头说：“要是我死了，朵朵怎么办呢？” 眼镜姥爷连忙说：“怎么会呢！你可别胡思乱想。做了手术就没事儿了！” 原来，胖嘟嘟姥姥得了一种特别厉害的病，要住到医院里去“动手术”。小布头是个聪明的娃娃，仔细听了一会儿就明白了。那个傻朵朵可不行，他连听都不听，这时候正撅着屁股，起劲儿地在地板上推他的“奔驰”汽车，嘴里还叫：“开喽──，开喽──，嘟嘟──！” 姥姥叹了一口气说：“送到他奶奶家，我真有点儿不放心……她说爷爷死，是朵朵‘妨’的。你看出来没有，是不是她总有点儿不那么喜欢朵朵？” 这个，连小布头也不大懂了。他听豆豆阿姨讲过，好像是朵朵生下来的前一天，朵朵的爷爷突然死了，他没来得及看见朵朵。可“妨”的是怎么回事？ 噢，那就是说，朵朵的“命”和爷爷的“命”是“相克”的，朵朵不生下来，爷爷活得好好的；朵朵一生下来，爷爷就一定得死。 这完全是封建迷信的胡说八道，奶奶真相信吗？ 姥姥还是把朵朵和小布头送到奶奶家了。一同送去的还有朵朵的小白床、大积木、“奔驰”车、十几辆小汽车和别的玩具。对了，红脸蛋儿阿姨也一起去了，她坐在眼镜姥爷骑的一辆平板三轮车上，一只手扶着小白床。 小布头见过那个奶奶，奶奶到胖嘟嘟姥姥家来过。奶奶很瘦，很矮，可是说话的声音很大。她的耳朵有点儿聋，别人对她说话，声音也很大。 奶奶家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一见到朵朵都特别高兴，三个人抢着抱。姐姐才五岁，抱着朵朵走了两步，就摔倒了。 朵朵从地板上爬起来，看着四周发呆。姥姥呢？姥姥跑到哪儿去了？ 朵朵扭过头去叫：“姥姥！”那样子可怜巴巴的。 小布头安慰朵朵说：“姥姥上医院去了，过两天就回来……” 朵朵不知道“过两天”是怎么回事，还叫：“姥姥！” 瘦奶奶走过来，抱起朵朵说：“还有奶奶呢！以后就跟着奶奶吧！” 朵朵不叫了，可还是东张西望地找姥姥。 那三个孩子看见红脸蛋儿阿姨打开大提包，也不看朵朵了，一窝蜂跑上去抢玩具。朵朵着急了，叫起来：“大汽车！” “大汽车”是舅舅给买的那一辆蓝“奔驰”。小布头知道，可是奶奶不知道，她还当是朵朵要他所有的汽车呢，就大声说：“别把着！他们的玩意儿也让你玩儿嘛！” 说着，她弯腰从地板上捡起一把哥哥的黑手枪，塞到朵朵手里。朵朵看一眼手里的东西，“啪”一声扔到地板上，又叫：“大汽车！” 他从来就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小布头看见“大秃瓢儿”第一个就把“奔驰”抓到手里，觉得很生气。他对大秃瓢儿喊：“把‘奔驰’还给朵朵！” “大秃瓢儿”根本不理他。 “大秃瓢儿”是朵朵的大哥。奶奶嫌他的头发太少，也太软，就给他剃了个光头，说这样，他再长出头发来就好了。她还要给二哥也剃光，可是二哥的妈妈不让，说“剃光了多难看哪！”这样，二哥又少又软的头发就在头顶上成了一绺歪毛儿。他们的名字都很难记，小布头就管朵朵的大哥叫“大秃瓢儿”，二哥叫“歪毛儿”。 歪毛儿没抢着“奔驰”，就把别的小汽车都抱在怀里，一路跑，一路“噼里啪啦”往地板上掉。小姐姐翻了一通提包，没找到布娃娃很失望。她一眼看到地板上的小布头，觉得非常高兴，立刻把小布头抓到手里。 “你把我放开！”小布头冲着她喊。 “干吗呀？”那小女孩抓得更紧了。 “我去找朵朵。你看，他都要哭了！” “才不给他！你是我的！” “谁是你的？”小布头生气了，“我谁的都不是，我是自己的！” “嘻嘻！”小女孩笑了，“什么叫‘自己的’呀，玩具都是别人的！” 怕别人抢去，她干脆把小布头塞进衣袋，还用手使劲按住。 “这下子完蛋了！”小布头在衣袋里想，“这三个家伙怎么都这么不讲理？” 这以后，“不讲理”的事儿还多着呢！ 小姐姐老把着小布头，朵朵怎么要她都不给。朵朵上来抢，小姐姐就把他推个屁股蹲儿。朵朵想问问小布头，姥姥什么时候来，可他总是到不了小布头身边。他往小姐姐面前一走，小姐姐就把小布头塞进衣袋，冲着朵朵喊：“去一边儿的！” 小姐姐跟小布头玩儿的时候，小布头看见大秃瓢儿手里拿着“奔驰”，在那儿搭积木。搭积木，就把“奔驰”给朵朵开嘛！他冲着大秃瓢儿叫喊：“把汽车给朵朵！” 大秃瓢儿嬉皮笑脸地说：“光屁溜儿玩什么汽车呀？” 站在一旁看着的朵朵生气了，他叫着说：“你光屁溜儿！大秃瓢儿！” 大秃瓢儿一听，“噼呀！”照着朵朵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朵朵哭了。奶奶听见，从里屋跑出来，说：“不许打弟弟！” 大秃瓢儿喊：“他管我叫‘大秃瓢儿’！” 奶奶又说：“不许管哥哥叫‘大秃瓢儿’！” 朵朵用一个指头指着哥哥说：“‘光屁溜儿’！” 那意思是，“他先管我叫‘光屁溜儿’的”。可是奶奶没听明白，她说：“不许管哥哥叫光屁溜儿！” 说完，就回里屋去了。大秃瓢儿向朵朵扮个鬼脸儿说：“哈，她没说不许管你叫‘光屁溜儿’！” 接着又冲着朵朵说：“光屁溜儿，光屁溜儿，就是光屁溜儿！” 朵朵脸上挂着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的哥哥。 小布头气得要命，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红脸蛋儿阿姨老是在厨房里忙着。要是她看到三个大的都欺负朵朵，她一定会帮助朵朵。可是她每回进来，总是把地板拖干净，就匆匆忙忙走了。 朵朵想姥姥和姥爷，也想舅舅。 姥姥天天在他身边；姥爷每天都带着他骑“晴晴车”出去看大汽车。就是舅舅，星期六的晚上也要回来一趟，让朵朵骑在他脖子上，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怎么他们一下子都不见了？ 他们到哪儿去了呀？ 更糟的是，连小布头也不见了！ 朵朵不再咯儿咯儿笑，也不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一个大柜子的角落里，看着大秃瓢儿、歪毛儿和小姐姐在地板上滚滚爬爬、吵吵嚷嚷。 屋子里有时候特别热闹，那是大秃瓢儿他们的爸爸妈妈来的时候。大秃瓢儿的爸爸笑着对朵朵说：“叫‘大大’！” 朵朵就怯生生地叫：“大大。” 歪毛儿的爸爸是“二大大”，小姐姐的妈妈是“姑姑”。 姑姑很喜欢朵朵。这一天，她一进来就用很红、很香的嘴巴亲朵朵，还抱起朵朵，坐在沙发上。可是小姐姐一下子就跑上来，用两只手往下揪朵朵，还生气地大叫：“去一边儿的，这是我的妈妈！” 姑姑皱起细眉毛说一声“讨厌！”放下朵朵，抱起噘着嘴巴的小女儿。可是她又笑起来，很得意地对歪毛儿的妈妈说：“听见没有？她的妈妈！” 大秃瓢儿、歪毛儿也挤到自己妈妈的怀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叫。 别看朵朵会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别看姥姥常常指着一张照片说“这个是你妈妈”，他还是不太知道“妈妈”是怎么一回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也有个可以爬到身上去叫的妈妈。看样子，不是谁都有妈妈的。 他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时候，奶奶跑过来，抱起朵朵说：“奶奶抱！” 这些，小布头都看见了。 小姐姐搬来椅子爬上去，把小布头藏在柜子顶上，花瓶的后头。朵朵看不到小布头，但是小布头看得见朵朵。 “这个‘噘嘴巴’真坏！” 比起来，这还算是好的。糟糕的是，“噘嘴巴”怕朵朵看见小布头，总是把他揣在自己的衣袋里，只有朵朵不在身边的时候才掏出来玩儿。最要命的还是晚上睡觉，那家伙还偷偷地把他塞在枕头底下！小布头憋闷得喘不过气来，而且全身都压麻了。 一天早晨，他刚爬起来就跳着脚向“噘嘴巴”抗议：“你想把我憋死啊？怎么可以这样子！” 那个小刁丫头满不在乎地说：“你死了吗？这不是挺好的嘛──还会大吵大叫！” 这一抗议，不光夜里，就是白天睡觉，“噘嘴巴”也把他塞到枕头底下。她对小布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等你喜欢我了，高高兴兴跟我玩儿，我就不把你压在枕头底下啦！我抱着你睡觉！” 小布头学着她的腔调说：“去一边儿的！” “噘嘴巴”发狠说：“你不跟我好，我就天天压着你！” 唉，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十一、黑猫巫师突然出现 半夜里，小布头醒了。很圆的月亮从窗口瞧着他，他也瞧着月亮，再也睡不着了。小布头越想越觉得这是个找朵朵的好机会。 他爬起来，在柜子的边上走来走去。柜子好高，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用两手蒙住眼睛，朝下跳去。 他“噗”一声摔在地板上，随后，伸伸腿，又抡抡胳膊。很好，腿和胳膊都好好的！他站起来，走向朵朵的小白床。 忽然间，一条黑影蹿到了小布头面前。小布头还当是“噘嘴巴”发现了，跑来抓他，吓得“哎哟”一声叫。 “你好哇！”那条黑影子在小布头面前停住，坐下来，“过得还不错吧？” 小布头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竟是黑猫巫师！ “黑猫大哥！”小布头又惊又喜。 “你怎么还在这座城里转悠啊？我当是你早回到家了呢！” “那天……”小布头有些不好意思。 “对呀，说好了你在那等我，可是你没影儿了！”大黑猫说，“我怕你出什么事儿，到处找你。” “真对不起……我碰到了朵朵。我一离开，他就哭，我就没走。” “早知道这个，那天晚上我也哭一通啊，省着费这么大的劲儿！──我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小家伙，相信自己找得到，不想让我花费时间送你。” “对呀……” “对什么呀！”大黑猫说，“后来我找到你们的那个靠着大河的托儿所了，那儿根本就没有你。好家伙，那才叫远哪！照你那么走，猴年马月才走得到！这回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行。”小布头说，“现在朵朵更需要我了，我也舍不得我的好朋友！” 小布头接着就把朵朵的事情都讲给黑猫大哥听。 黑猫巫师听完，点着头说：“你讲得对，你现在确实不能离开他。那个大秃瓢儿，还有大嘴巴欺负朵朵……” 小布头纠正说：“不是‘大嘴巴’，是‘噘嘴巴’。” “对，那个‘噘嘴巴’把你塞在枕头底下的事好办。我教给你一条儿咒语，你一念，她的两只耳朵就会变长，再念，更长，就跟兔子似的了！那些女孩儿最怕自己不漂亮。耳朵跟兔子似的，还漂亮什么？你对她说，‘再把我压在枕头底下，我就把你耳朵变成兔子耳朵！’她准不敢了！” “还能变回去不？” “一辈子都跟兔子一样！” “这个不好。”小布头说，“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有啊，你别忘了黑猫大哥是个了不起的巫师，招数多着呢！我教你一条儿咒语，你一念，‘噘嘴巴’就看不见你了。看都看不见，她还怎么把你塞到枕头底下？” 小布头说：“这个办法好！我到朵朵那儿，她也看不见，我就能跟朵朵在一起啦！” 黑猫巫师朝四周看看，小声说：“我现在就教给你，你好好听着！” 他就念起来： 一只蛤蟆四条腿， 　　两只眼睛一张嘴， 　　扑通一声跳下水。 两只蛤蟆八条腿， 　　四只眼睛两张嘴， 　　扑通扑通跳下水。 没有身子没有腿， 　　谁瞧我都瞧不见， 　　十只眼睛也白费！ 嘿！── 随着一声“嘿”，黑猫巫师立刻就无影无踪了。小布头正东张西望地找，就听见面前黑猫大哥的声音：“我就在这儿嘛！” 小布头伸手摸，摸到了黑猫大哥的腿，他还在这儿！小布头快活地叫：“你真在这儿！我怎么看不见？” 黑猫大哥说：“说了半天，不就是让‘噘嘴巴’看不见嘛！” 说着，黑猫巫师又现出身形。小布头问：“怎么又看见了？” 黑猫巫师说：“这很容易，把咒语再念一遍，念到‘扑通扑通跳下水’就说‘嘿’，就又看见了。” “要是不念，就老也看不见？” “那当然了！” 不就是两只蛤蟆吗？这很容易！小布头立刻跟黑猫巫师学着念，一下子就学会了。 可是他说了“嘿”以后看看自己的手，着急地问黑猫巫师：“怎么还是瞧得见？” 黑猫巫师说：“你又不会把自己塞到枕头下！‘噘嘴巴’瞧不见不就得了？” “你呢？” 黑猫巫师不回答，一把就把小布头捞在手里，哈哈笑：“我当然也瞧不见！可是记住：隐身的时候不要说话，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在哪儿啦！” 他跑到穿衣镜前头，举起小布头。小布头朝镜子里看，看见黑猫大哥举着的手，可是看不见他自己。他惊讶地说：“我怎么看不见自己了？” 黑猫巫师说：“镜子是别人的眼睛。” 小布头想让黑猫巫师认识他的好朋友，但是叮嘱大黑猫，可不要吵醒他。 大黑猫叼起小布头，一下子就蹿到白栏杆上。 “这孩子好可爱！”大黑猫把小布头放到床上，看着小布头亲朵朵的脸蛋儿。 朵朵在熟睡，可是嘴里喃喃地说：“姥姥……姥姥……” 黑猫巫师盯着朵朵说：“我觉得这娃娃不大对头。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他轻轻摸摸朵朵的头：“哎哟，滚烫！你的好朋友发烧啦！” 小布头知道发烧是怎么回事。幼儿园的老师，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特别害怕小朋友发烧。他着急地问黑猫大哥：“怎么办？” 黑猫巫师说：“说不定是肺炎。咱们没用，得赶快让他们家里的人知道，送到医院去！” 说着，黑猫巫师就“喵呜喵呜”地大叫起来。 他叫了好半天，里屋的灯亮了。瘦奶奶一边朝外走，一边往披在身上的褂子里伸胳膊：“我好像听见猫叫……哪儿来的野猫啊？” 黑猫巫师对小布头说：“我先躲躲！这帮老太太最爱用笤帚招待我们……” 他说着，嘴就飞快地嘟囔起来，一定是在念那个“一只蛤蟆四条腿”。小布头说：“快点儿，快点儿！” 大黑猫说：“别催！你越催，我越着急，一着急法术就不灵了──我都念了五遍了，还不快？” 瘦奶奶打开灯，小布头看见，果然有一把笤帚操在她手里。她看见一只大黑猫，立刻把手里的笤帚扔出去。笤帚把子“邦”一声，正敲在大黑猫的屁股上，大黑猫疼得“喵”一声大叫，三蹿两跳从窗户逃出去了。 小布头顾不上大黑猫，见瘦奶奶走到床边，冲着她大叫：“朵朵发烧了！朵朵发烧了！” 奶奶耳背，没听见，转身关上电灯，唠唠叨叨地回自己屋子里去了。 不一会儿，大黑猫又出现在窗台上。小布头关心地问：“打疼了吧？” 黑猫大哥说：“没事儿！我是了不起的黑猫巫师，一把笤帚能把我老人家怎么样！” 小布头说：“我拼命喊，她也听不见，怎么办？” 大黑猫说：“咱们送这孩子去，我知道医院在哪儿！” 小布头高兴起来：“对！” 可大黑猫又犹豫了：“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医院收病人，要好多钱呢！” 小布头没想到这件事，一下子很发愁。大黑猫说：“没关系，咱们就从奶奶的抽屉里拿点儿！” 小布头吃了一惊，他说：“那咱们不就成了……成了……” “你想说‘小偷’吧？”大黑猫满不在乎地说，“嗐，这不是给他们家的孩子看病嘛，又不是咱们自己花！” 小布头摇摇头。 大黑猫说：“那也成！就等天亮吧，反正他们给朵朵吃早饭的时候就发现了。我得走了。要是朵朵哭起来，你去叫奶奶；叫不醒，你就咬她耳朵！会咬不？” 小布头说：“会！” 大黑猫说：“那就成了。铆足了劲儿咬！” 小布头问他：“你说，你找到我们幼儿园了？” “没错儿！我还钻进你们厨房吃了一顿午饭呢！──我心想，这是我好朋友的家，也用不着客气！” 小布头问：“你能不能再去一趟？” 大黑猫说：“没问题！有什么事儿？” “告诉苹苹、二娃他们，就说我在朵朵家很好，过些天再回去。要不，他们还当是我淹死了呢！” “应该的！” “你再找到田阿姨，让她管管那些往大河里撒毒药和扔手榴弹的坏蛋……” “这事儿也该管！小白──噢，就是我那个女朋友，吃了用小鱼拌的饭，老是肚子疼。幸亏那个老太太抠门儿，每次就掺一丁点儿。” “谢谢你！我答应过一条大鱼，到现在还没做到，很着急……” “你是说，一条大活鱼？”黑猫巫师的眼睛瞪得溜圆。 “可不能吃他！”小布头着急了，“那是我朋友！” “行啊，”大黑猫叹了一口气说，“谁让咱们俩也是朋友呢！” 大黑猫瞥了一眼戳在墙角的笤帚，对小布头说：“要是你这儿没什么事要办，我现在就去啦！虽说不疼，我也不想再挨一下子……” 他又盯着那个叫“朵朵”的病娃娃看了一会儿，跳上窗台，立刻从那里消失了。 十二、在医院里 奶奶发现朵朵发高烧，马上打电话叫来姑姑。姑姑很着急，抱着朵朵坐上一辆出租汽车，汽车很快地开到医院。 小布头添了本事，早就念了黑猫巫师教给他的口诀，然后钻进朵朵的上衣里藏好，一同到了医院。 他躲在朵朵的上衣里，听见朵朵忽然哇哇地哭起来，心里很着急。医生阿姨对朵朵的姑姑说：“血管找不到，没有办法！” 小布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想钻出来看看，又怕那些人看到他。 幸好姑姑要上班，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急急忙忙跑了。小布头听听，身边不像有人的样子，就从朵朵的衣裳里钻出来。 他看见了一幅非常可怕的景象── 在一个铁架子上倒挂着个大玻璃瓶子，里边满满一瓶子清亮的水。瓶口有一根很长的橡胶管子连到下边，亮晶晶的药水正一滴一滴往管子里掉。管子的顶端是一个很大的针头，正插在朵朵的脑袋上！ 小布头知道打针是打在屁股上和胳膊上，她们刚才说“血管找不到”，一定是先在朵朵身上乱扎一气，然后插进他脑门儿，怪不得朵朵刚才放声大哭！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朵朵！ 小布头站在枕头旁，轻轻叫了一声“朵朵”。朵朵睁开眼睛往天棚上看一下，又昏昏沉沉睡着了。小布头看见朵朵这副样子，心里非常难受，忍不住大哭起来。 打针的药水都是很少一点点，朵朵却要打一大瓶子！他的病一定是很重很重；幼儿园那些比朵朵大的孩子打针都要哭，朵朵却光是闭着眼睛喘气，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小布头越哭越伤心。 他没想到，眼镜姥爷忽然出现在眼前。 他的头发变成了白的，好像也更瘦了，可是小布头还是很生他的气。朵朵天天想你，你怎么老也不来？现在倒好，来了，朵朵根本不能睁开眼看！ 眼镜姥爷像个大虾，一直弯着身子站在那里仔细看朵朵，看着看着，把一根指头伸到眼镜的玻璃片后面去。他哭了！ 舅舅也来了。 还好，舅舅来的那天，朵朵已经能睁开眼睛东张西望了。他看见舅舅，好像非常高兴，叫了一声：“舅舅！” 舅舅也很高兴，因为朵朵只有喜欢他的时候才这样叫。朵朵不想让舅舅把他顶在头上，也没什么事求舅舅办，就总是学着姥姥的腔调喊：“小宁！” 舅舅给他带来一块很大的巧克力，他虽然一丁点儿也不想吃，还是紧紧地抓在手里。他觉得上面的那个彩色的熊猫特别好玩儿。 又过了一天，朵朵开始和小布头一起玩儿了。 他们俩说呀说的，说个没完，两个人一致认定医院比家里好：在医院里，他们可以整天在一起；在医院里，也没有人欺负他们。小布头很得意地给朵朵表演隐身术，他念了口诀以后，连忙悄悄溜到一边。可是朵朵还是一把就抓住了小布头，快活得“咯儿咯儿”笑。虽然一点儿看不见，他还是能感觉到小布头在哪儿。知心朋友就是知心朋友！ 从医院回到家里以后，日子又变得跟原来一样了。“大秃瓢儿”还是把着“奔驰”，自己不玩儿也不给朵朵；“歪毛儿”就宣布，要是不让他玩儿“奔驰”，所有的小汽车和大积木什么的就都归他，谁都不许动！只有“噘嘴巴”没办法了──真奇怪，小布头跑到哪里去了？明明听见他跟朵朵说话嘛，可就是找不到！ 这期间，朵朵又发了几次高烧，给送进医院，脑门儿上插着大针头。每回他烧得说胡话，喃喃地叫“姥姥、姥爷”时，小布头都伤心得掉眼泪。但是每次朵朵退了烧，他们都会留在那里快活地玩儿上两天，夸奖医院是多么多么好。 谁都没想到，真正快活的日子又跑回来了！ 这一天，眼镜姥爷和舅舅一起来了。眼镜姥爷把朵朵和小布头抱到楼下，放到“晴晴车”的小椅子上，自己也骑上去。红脸蛋儿阿姨又坐在平板三轮儿上，手里扶着小白床，不过，这次是舅舅蹬车，往回开！ 他们浩浩荡荡地前进着，身旁的大汽车、小汽车、无轨电车也跟着他们一起前进。 哈，朵朵和小布头又回到了那个满是绿树和草坪的大院子！院子里还有几座楼，其中一座楼的楼顶上藏着个胖嘟嘟的姥姥。当然啦，这是他们的家。这不，胖嘟嘟姥姥打开了门，一把就从眼镜姥爷的怀里抢去了朵朵和小布头，嘴里喊着“朵朵，朵朵”，使劲看，使劲亲，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小布头知道，姥姥笑，是因为“朵朵长高了”；她哭，是因为“朵朵怎么这么瘦、这么苍白”！ 这都是姥姥说的。小布头可没看出来朵朵长高了，也没看出他瘦、白。朵朵还是那样子嘛！ 过了好些天，小布头才看出朵朵确实变了样子。他不再不声不响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看着别人，倒是自己在地板中央打滚儿，“哇哇”乱叫，还把柜子里的东西扯出来，四处乱扔。胖嘟嘟姥姥躺在床上看着他淘气，笑着说：“闹吧闹吧，反正我也没力气管你！” 胖嘟嘟姥姥原来老是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现在可常常躺在床上。小布头知道，这是因为姥姥生了大病，从医院回到家里来一直这样子。可朵朵算怎么回事呀？ “告诉你，坏小子！”小布头冲着朵朵喊，“你要是再拿枕头砸我，我就让红脸蛋儿打你屁股，噼呀！噼呀！” 朵朵嬉皮笑脸、比比划划地说：“打你屁股！噼呀──！” 小布头说人家，其实他淘气的劲头儿一点儿也不比朵朵差。每天，这两个家伙都闹得天翻地覆，只有在看电视和学唱歌的时候才老实一会儿。电视里演《猫和老鼠》，他们一定看，朵朵很乖地坐在红脸蛋儿阿姨的怀里，小布头很乖地坐在朵朵的怀里，两个人连眼睛都不眨巴一下。学唱歌也开心：朵朵躺在姥姥胳膊肘儿上，小布头躺在朵朵胳膊肘儿上，都用光脚丫儿打着拍子，唱《世上只有妈妈好》，还有《好一朵茉莉花》。 躺在自己的小白床里，小布头也悄悄教给朵朵一首幼儿园的歌。朵朵学会了，一边跺着脚丫儿在地板上兜圈子，一边嘴里唱： 嘭嘭嘭，嘭嘭嘭， 　　大家一起来剁葱。 　　天暖花好不剁葱， 　　你就是个糊涂虫！ 胖嘟嘟姥姥觉得很奇怪，对眼镜姥爷说：“这歌儿挺好听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老是嘭嘭嘭地剁葱干吗呀？” 眼镜姥爷挠挠头说：“是啊，我也听了半天听不明白！” 哈，这是小布头淘气，故意让朵朵胡唱一气。后来，小布头好好地教给朵朵了，他们俩一齐唱。唱出来是这样的： 嗡嗡嗡，嗡嗡嗡， 大家一起勤做工。 来匆匆，去匆匆， 做工兴味浓。 天暖花好不做工， 将来哪里好过冬？ 嗡嗡嗡，嗡嗡嗡， 别学懒惰虫！ 姥姥和姥爷都哈哈笑。姥姥说：“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在奶奶家的时候，红脸蛋儿阿姨要给一家人做饭、洗衣服、刷地板，还要上街去买东西，没时间陪朵朵玩儿。这回不一样了，除了星期天她放假，她每天都要用小车推着朵朵上街一次。姥姥说，朵朵应该晒晒太阳。红脸蛋儿怕自己晒黑，推小车用一只手，另一只手里举着一把花花绿绿的太阳伞。小布头觉得太慢不好玩儿，小声儿对朵朵说：“你让她快一点儿！” 朵朵就喊：“快！” 红脸蛋儿就走得快一点儿了。可是不一会儿又慢下来，小布头又让朵朵说“快一点儿”，朵朵就又喊：“快！” 红脸蛋儿生气了，干脆把小车停住，一只手叉在腰上瞪着朵朵说：“汽车快！你坐汽车去！” 朵朵立刻表示赞成：“好，去坐大汽车！” 红脸蛋儿又扑哧一声笑了：“德性！” 回到家，小布头对朵朵说：“你知道咱们的车为什么开不快吗？那是因为红脸蛋儿老拿着伞！咱们把她的伞藏起来，车就开快啦！” 朵朵马上“噔噔噔”跑出去，把红脸蛋儿阿姨的小花伞拿来。小布头指着大柜子的后面夹缝说：“塞到那里边！” 朵朵把小花伞塞进去，使劲往里推，一直推到小花伞一点儿都看不见了。 红脸蛋儿要上街买菜，她到处找她的太阳伞。 红脸蛋儿问朵朵：“我的伞呢？” 小布头赶紧对朵朵说：“你说‘不知道’！” 朵朵说：“不知道！” 红脸蛋儿瞪着朵朵：“不知道，你笑什么？” 小布头又小声说：“你说‘我高兴，你管不着’！” 朵朵大声说：“我高兴，你管不着！” 可是朵朵说的时候，眼睛老看着大柜子的后边。红脸蛋儿跑过去，把脸贴在墙上，往柜子后面看，一下子就把她的太阳伞从夹缝里抽出来了。 朵朵咯儿咯儿笑，红脸蛋儿可没笑。她指着朵朵的鼻子说：“讨──厌！回到姥姥家就不是你了！赶明儿还把你送到奶奶家！” 朵朵一听，脸一下子白了。小布头很生气地冲着红脸蛋儿喊：“你讨厌！把你送去！” 红脸蛋儿没理他，拿着太阳伞，得意洋洋地出去了。 姥爷今天带他们坐“晴晴车”跑出去很远很远，他们俩特别开心。到了一座楼下，姥爷停下车，一边抱朵朵和小布头下车，一边说：“走，咱们去看看奶奶！” 朵朵抬头往上一看，呀，是奶奶家！朵朵立刻大叫：“不──！我不去，我不去！” 姥爷说：“咦，你不想奶奶啊？这么多天没见，奶奶可想你啦！” 小布头对朵朵说：“不是搬到奶奶家，是上去看看。那上面还有咱们的大‘奔驰’呢！” 朵朵还是大叫：“不吗！我不吗！” 姥爷没办法，叹了一口气说：“奶奶白疼你了……” 朵朵回到家，想起他的大“奔驰”。姥爷接朵朵他们回来的时候，把朵朵所有的玩具都送给姐姐、哥哥们了。回家以后，姥爷又给他买了好多汽车，可都是很小的，一辆“奔驰”都没有。 这天正好是星期六，晚上，舅舅从学校回来了。朵朵一见他就喊：“舅舅！” 舅舅哈哈大笑：“坏小子！怎么不叫我‘小宁’啦？有事求我，对不对？” 朵朵说：“大‘奔驰’没有了──姥爷送给大秃瓢儿啦！” 舅舅马上抱起朵朵和小布头，上了大汽车。一到东安市场的“玩具城”，朵朵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舅舅让朵朵自己挑一辆汽车，朵朵挑了一辆银灰色的大“奔驰”。 朵朵太快活了，所以一直到他在美国上中学的时候，还记着这件事。那一年他跟着妈妈，也就是豆豆阿姨，一起回北京看望姥姥、姥爷，他搂着舅舅的脖子说：“我一挣到钱，就给舅舅买一辆‘奔驰’！爸爸的那辆是‘皇冠’，妈妈的是‘福特’，算什么呀！──舅舅，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朵朵长大才知道，舅舅当时正打算自己装一台电脑，给他买那辆银灰色大“奔驰”的钱，是他准备买电脑零件的。一上中学，朵朵就觉得他就要挣好多好多钱了，而他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舅舅买一辆最漂亮的“奔驰”，让舅舅也像他那样快活。 不过，这都是后来的事了。我们要讲的是，朵朵得到这辆银灰色的新敞篷汽车，一进家门就很卖力气地在地板上开起来，他撅着屁股很快地爬，嘴里还叫着“嘟嘟──！嘟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布头可不累。他舒舒服服地坐在大“奔驰”里，对满地爬的那位司机指手画脚，瞎指挥一气。他还发议论说，要是大秃瓢儿看见眼前的光景，准得气死！ 十三、坏消息 这一天早晨，朵朵刚刚睁开眼睛，小布头就小声儿对他说：“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朵朵知道！他爬起来，叫喊说：“我的‘奔驰’让大秃瓢儿抢走了！” 大秃瓢儿从窗户飞进来，落在地板上，抱起大“奔驰”。朵朵跑上去说：“你的是蓝的，这个是舅舅给我买的！” 大秃瓢儿两手抱着大汽车，不能用手打人，就用脚踢。他一脚把朵朵踢个大跟头，抱着汽车就从窗户飞出去了！ 原来他“知道”的是这个。小布头摇摇头说：“不对，这一定是你做梦，大‘奔驰’还在地板上。──我告诉你的是别的消息！” 朵朵站起来，扶着小白床的栏杆往外看，哈！真的，他的大“奔驰”还好好地呆在地板上！ 只要大“奔驰”还在，就没有什么“坏消息”。他赶紧往头上套衣服，好下去开他的大汽车。他套了半天，头还是不肯露出来。小布头提醒他：“那是裤子！” 小布头又趴在他耳朵上说：“告诉你吧──要把你送走啦，送到美国去！” 朵朵停下来。他问：“姥姥带我去吧？” 小布头说：“姥姥不去！姥姥说了好几天了，天天晚上你睡觉的时候跟姥爷说！──她跑到那个漂亮的院子去拿一个纸片片，可是蓝眼睛不给她。我跟你妈妈一起去拿过的，我知道，没有那个纸片片就不能去美国。姥姥后来特别生气，说：‘我干吗不回来？美国有什么了不起的？让我不回来我也不干哪！’昨天晚上姥姥跟姥爷说了：要让你妈妈的一个同学把你带到美国去！” 朵朵慌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姥姥不要他了，要把他扔掉，扔到一个叫“美国”的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很爱朵朵的姥爷和舅舅也不要他了？这怎么会呢！ 朵朵说：“你骗人！” 小布头说：“不骗你！你妈妈想你了，想回来接你，就是天天上课，不能来，她就让姥姥送你去。可是那个蓝眼睛不让姥姥去……” 一见朵朵的眼睛直呆呆的，小布头赶紧安慰他说：“没关系，是去找妈妈嘛！来，咱们俩一起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一──二！” 朵朵叫：“我不要妈妈！” 很奇怪吧？还有不要妈妈的！可是小布头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他了解他的好朋友。他还记得那个豆豆阿姨，可是他的好朋友那时候还是个傻瓜，光会睡觉，一点儿都不记得了。胖嘟嘟姥姥为了让朵朵知道自己的妈妈，常常拿照片给他看，指点着说：“这个就是妈妈！”原来，“妈妈”是一张花花绿绿的纸，朵朵一把抓到手里就往嘴巴上放，他还想吃，哇，是不是好傻？过了好多好多天，他不吃了，指着照片说：“大汽车！”那是妈妈笑着坐在一辆小汽车里，一只手扶着方向盘，一只手伸出来摇摆着。朵朵根本不看那个阿姨，光是看汽车，啊，原来“妈妈”是大汽车！ 姥姥听见朵朵叫，急忙跑过来。看见朵朵扶着栏杆跳，姥姥说：“噢，要下地玩儿大汽车，是不是？姥姥给朵朵穿衣服！” 朵朵忽然两手搂住姥姥的脖子，哭起来：“不要大汽车！我要姥姥……”姥姥觉得很奇怪：刚才朵朵好像还叫喊“不要妈妈”来着，我们谈送他走的事，都是在他睡着了以后呀，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白天来了一个人，高高的，跟舅舅差不多，可是戴着眼镜，鼻子下头还有两撇小黑胡子，他进了屋子老是笑。小布头听见他跟姥姥说话，知道他就是豆豆阿姨的同学。小布头赶紧跑到里屋告诉朵朵：“那个要带走你的叔叔来了！” 朵朵很小心地从里屋探出头去看。那个小胡子叔叔看见朵朵，走过来，一把就捞住朵朵，把他抱起来。叔叔笑着说：“我认识你！你叫朵朵，对不对？” 朵朵一边大喊大叫：“不要！不要！”一边拼命扭动身体。小布头也在地板上叫：“放下他！放下他！” 小黑胡子叔叔放下朵朵，朵朵一溜烟儿跑进里屋，钻到姥姥的床底下。小布头想知道他们说什么，好报告给他的好朋友，就还留在那儿听。姥姥说：“这孩子很淘气，给你添这么多麻烦，真不好意思！” 小胡子叔叔笑着说：“没事儿！我特别喜欢小孩子。也没什么麻烦的，下了飞机，朵朵的爸爸妈妈就等在机场了，连我一起接到学校去！” 又听了一会儿，小布头跑到里屋去，朵朵还藏在床底下呢。 看见小布头也钻进来，朵朵问他：“那个叔叔走了吗？” 小布头说：“没有。可是没关系，他今天不带你走，后天才上飞机的，你出来吧！” 朵朵不敢出去。他可怜巴巴地问：“要是带我走，你也跟着我吗？你不回幼儿园吧？” 小布头知道“美国”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他跟朵朵走，永远也不会再回到幼儿园了。可是，他绝不能在朵朵最困难的时候离开他！小布头说：“我不回幼儿园。你到哪儿去，我都跟你在一起！” 朵朵抱起小布头，哭了。他抽抽搭搭地说：“我要姥姥，不要那个人……我要姥姥……” 小布头使劲给他擦眼泪，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大人要想干什么，那可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们才不听小孩子的！你看，他们要把朵朵送到奶奶家，朵朵就得去奶奶家，怎么说也没用，也不管大秃瓢儿多么欺负人！朵朵在那儿发高烧，要不是黑猫大哥…… 想到黑猫大哥，小布头忽然高兴起来，他叫了一声：“对呀！黑猫巫师一定有办法！──好啦，你不要哭了！” 还是住在医院里的时候，小布头就把黑猫巫师的事情都讲给朵朵听了。讲他怎么认识了黑猫大哥，讲他怎样坐在黑猫大哥的身上在天上飞，讲黑猫大哥怎么教会他隐身术的。小布头说：“有黑猫大哥帮忙，你就什么也不用怕了！告诉你吧，我这个好朋友，是个巫师，可厉害啦！要是黑猫大哥再念‘一只蛤蟆四条腿’什么什么的，他一定就会变成一个朵朵，跟你一模一样！那个小胡子叔叔还当那是你，抱起来说：‘我认识你！你叫朵朵，对不对？’黑猫大哥就说：‘对！’小胡子叔叔就把他抱到飞机里去了。等飞机起飞的时候，他又变成黑猫大哥，从飞机窗户里往外一蹦，就蹦出来啦！” 朵朵擦一把眼泪问：“那我在哪儿？” 小布头说：“嗐，你真傻！──咱们还在这儿，藏在床底下嘛！那个小胡子叔叔抱走的根本就不是你，是黑猫大哥变的朵朵！” 朵朵把头从床底下伸出去看：“黑猫大哥在哪儿？” 小布头怔住了。是啊，黑猫大哥在哪儿？ 小布头说：“别着急，还没到时候呢！一到时候，黑猫大哥自己就来了！” 他不是安慰他的朋友，他确实相信黑猫大哥会来。好像他一到了最困难的时候，黑猫大哥总要出现。他一定会算，一算就知道他的好朋友陷入了困境。他可不是一只平平常常的猫，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 朵朵从床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小胡子叔叔已经走了。小布头说得对，小胡子叔叔不是今天就要把他抱走。他本来就一直相信他好朋友的话，所以，他也觉得那个“黑猫大哥”会跑来帮助他！ 快来吧，快来吧！ 十四、小布头当了俘虏 地板上摆着一个红色的大箱子，大箱子的盖子开着。小布头看见胖嘟嘟姥姥用一件朵朵的衣服把银色的大“奔驰”包好，塞进大箱子里。 朵朵找不到他的大汽车，问姥姥说：“大汽车呢？” 姥姥说：“大汽车……大汽车呀？就是啊，大汽车呢？” 姥姥东张西望，好像在找，然后说：“先玩儿别的吧，过会儿我再给你找！” 小布头偷偷告诉朵朵：“大汽车在那个红箱子里──包在一件黄衣服里……” 朵朵跑到红箱子那儿，掀开盖子，抖开黄衣服，大汽车一下子就出来了。 朵朵高兴地叫：“哈，大汽车真开到这里边来啦！” “唉，这个朵朵真傻！”小布头心里想，“你怎么不知道它要到美国去，你也要跟它一起去了呢？” 姥姥看见小布头丢在地上，随手捡起来，放到柜子顶上。 姥姥看见红脸蛋儿正在用力拖地板，就自己出去买菜。 红脸蛋儿阿姨见姥姥走出门去，随手把门锁撞上，马上丢下墩布，往沙发上一仰。她出了一口大气说：“哎呀，真舒服！” 要是趁姥姥不在，穿上豆豆阿姨的白纱裙子，戴上姥姥的金项链在镜子前头扭一扭，是不是更舒服？ 红脸蛋儿阿姨就这么办了。 她先打开大衣柜，拿出豆豆阿姨的白纱裙子。换好以后，就在大镜子前头扭来扭去，觉得自己漂亮极了！ 接下来，她拉开柜子最上面的抽屉，拿出一条金项链来。她戴好金项链，再往镜子里看，哇，更漂亮啦，简直就是个新娘子嘛！ 红脸蛋儿知道，姥姥还有好几条各式各样的项链呢，今天就都试一试！ 小布头老是看见她在大镜子前头扭来扭去，还都是在姥姥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说：“臭美妞儿，真没羞！” 红脸蛋儿嘻嘻笑：“你看着眼红吧？也让你戴戴！” 她又拿出一条珍珠项链，把金项链摘下来，挂在小布头的脖子上。小布头往下扯，红脸蛋儿就把项链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她举起小布头看，哈哈笑着说：“你戴上也蛮漂亮的嘛！” 她把珍珠项链戴好，看看镜子说：“这个不太好，好像是老太太戴的！” 她又把珍珠项链摘下来，绕到小布头的脖子上，取出来一条亮晶晶、光闪闪的项链。 “是银的，”红脸蛋儿说，“可是银的为什么这么亮？” 她戴上了，觉得比那条金项链还要漂亮得多！ 她正在大镜子前转来转去，欣赏着里头那个好美好美的女孩子，忽然听见楼道里有脚步声。红脸蛋儿慌慌张张地脱下裙子，换上裤子。已经听见姥姥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来不及打开抽屉把项链收起来，就把那条银白的往小布头身上一绕，揣进衣袋。 胖嘟嘟姥姥已经走进来了。她放下手里的菜，叹了一口气说：“人老了真没用 ──买了黄瓜，就把切面忘了！只好麻烦你一趟，去买二斤切面吧！” 红脸蛋儿答应一声，接过钱，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心里想：“还好，老太太没瞧见我戴她的项链……” 她可没想到，事情比让老太太瞧见还要糟得多！慌里慌张的结果是：她自己闯了祸不算，还让小布头成了俘虏！ 事情是这样的── 红脸蛋儿在菜市场买切面的时候，一个家伙站在她身后看着切面旁边的一笸箩大馒头。那家伙好像饿了，一边盯着馒头，一边咽口水。他看见那女孩把买切面找回来的零钱塞进衣袋里，就趁着女孩伸手接切面的时候，把手伸进她的衣袋。他掏出的不光是零钱，还有一把软软的东西，那家伙慌慌张张也顾不上看，转身就走。 他钻进一家馄饨铺。大概因为还没到吃饭时间，馄饨铺里连一位顾客也没有。他坐下来，偷偷看一眼手里的东西。那是不少零钱，有几张一元的，甚至还有一张两元的！那个软软的东西他开始还以为是个女孩儿用的钱夹子，细看，不过是个花花绿绿的小布娃娃，上面缠绕着项链。买切面的闺女看样子比他强不了多少，顶多是个进城打工的，会有什么真东西？项链肯定是假货。可钱是有用的，那么多，吃两顿饱饭足够了！ 于是，他要了一碗馄饨，两个馒头，一边吃喝，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唉，对不起那闺女啦！没办法，肚子实在太饿……” 小布头看着那家伙张开大嘴巴的样子，忽然觉得他有些面熟。他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有人走进来了，那家伙赶紧把小布头塞进衣袋里，接着猛吃猛喝。吃得差不多了，他又掏出小布头，看了一眼，连同三条项链一起，随手丢到桌子底下很黑的地方。 小布头正在着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机会！这地方好像离他家不远，他估计不用费很大力气就能跑回去，于是拔腿就逃。 那家伙眼睛尖，看见了。他揉揉眼睛说：“我又没喝酒，怎么就醉了？这个小人儿刚才还在桌子底下，怎么一下子就到了这儿？它还会跑？真怪！” 他弯腰捡起小布头和项链，放到桌面上，盯着看。小布头赶紧躺下来装死。 “我说的嘛，多半是我眼花了……不过，就留着吧！看来这个小玩意儿能给我带来好运！三条假项链呢，也说不定能换个馒头吃……” 他要了第二碗馄饨，还有两个馒头，接着吃，不过这回没那么快了。他好像在仔细地品尝大白面馒头的滋味儿。 小布头急坏了。这是什么时候啊！朵朵就要让那个小黑胡子叔叔弄走了，要是朵朵找不到他，独自一个给弄上飞机，还不哭死？如果黑猫巫师这时候赶来了，他到哪儿去找我啊？一切都会搞得一塌糊涂！要是能回到朵朵身边，就算黑猫大哥不来，情况也会好得多，朵朵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可总算还有个亲密的朋友在身边啊…… 这么一着急，小布头忽然想起黑猫大哥教给他的那一招儿。对呀，我用“隐身术”让这个坏蛋瞧不见，就可以跑了嘛！ 小布头立刻开始默默地念诵： 一只蛤蟆四条腿， 　　两只眼睛一张嘴， 　　扑通一声跳下水。 两只蛤蟆八条腿， 　　四只眼睛两张嘴， 　　扑通扑通跳下水。 三只蛤蟆……三只蛤蟆…… 啊，不对，不是“三只蛤蟆”！那……那是什么来着？ 小布头从头念。可是念到“扑通扑通跳下水”又停住了。他怎么也想不起下面的那一句是什么！ 小布头都要急哭了。 那个家伙吃饱喝足了，把小布头和项链塞进衣兜，东张西望地走出馄饨铺。他一路哼着小曲，走进一条小胡同，又钻进个破旧的院子，打开一间屋子。 他刚走进去，就有个嘶哑的声音问他：“您回来啦？” 小布头心里想：这是谁呀？声音好难听！ 那家伙把小布头掏出来，扔到桌上。小布头这才看见，原来又脏又乱的小屋子里根本没有人。这屋子有一股怪味儿，好像是臭脚丫子、尿臊和屁的混合气味，他好像是在什么地方闻到过这种臭气…… 啊！小布头忽然想起来了：黑猫大哥带他去的那个大房子就是这股气味，我说怎么这个人好像认识呢，原来他就是那个哇啦哇啦说梦话的大嘴巴！他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呢？ 小布头往上看，见靠窗户的地方挂着一个鸟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很大的黑鸟。刚才说话的一定是那只黑鸟。 “这小东西好像还会跑，把他关进笼子，可就跑不了啦！”大嘴巴喃喃说着，拿起小布头，打开鸟笼子，把小布头塞进去，又关好笼门。 那只黑鸟瞪圆眼睛看看小布头，对他的主人说：“我不吃这种东西！” “谁让你吃了？”那家伙说，“我让他跟你做伴儿！你敢动他，我就把你的毛儿拔光！” “我可用不着谁做伴儿。我的屋子够小的了，别再添人进口啦！”黑鸟说。 那家伙不理他，往床上一躺，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 黑鸟叹了一口气说：“得！单间儿变成集体宿舍了！” 他又打量小布头一下，问他：“你睡觉不打呼噜吧？” 小布头说：“不打。” 黑鸟说：“唉，那就凑合着吧！有一个打呼噜的就够受了，要是耳根子底下再来一个……” 小布头有些后悔，他应该说自己打呼噜。说不定这只黑鸟一闹，他的主人会把自己拿出去。 小布头看看鸟笼子，那笼子好像是铁条编的。他上去用两手抓住一根，用力撼了撼，那根东西纹丝不动。他又去扳笼子的门，门也关得死死的。 “别白费劲了！”黑鸟说，“八爷都出不去，别说你啦！” “‘八爷’是谁？” “就是我啦！”黑鸟说，接着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解释说，“我不过是一只八哥儿……‘八爷’不是我自称的，是他这么叫。” 八哥儿看了在床上打呼噜的那家伙一眼，又说：“也不是他想管我叫‘爷’，他是骂那个真八爷，说他是一只鸟。” “什么‘真八爷’？” “就是他原来建筑承包公司那个老板嘛！赚了好多好多钱，就是不给他们开工资，一拖就是半年。那个‘八爷’到现在还欠着他的钱，他一提起来就冒火，就管我叫‘八爷’。这下子我倒霉了──他动不动就说要把八爷的毛儿拔光，你说冤不冤哪？我招谁惹谁了！” 不错，那个大嘴巴说梦话叫来叫去的，好像就是“把半年的工钱都发给我”！ 小布头问：“他原来是不是住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里边有好多两层的床？” 八哥儿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会儿我还没来呢！” 小布头说：“不，那个大嘴巴一定不是他！因为我的朋友告诉我，住在那个大屋子里的，都是好人！” 八哥儿说：“他也是好人嘛！” 小布头说：“不对！他偷东西，还把我关在这儿！” 八哥儿没话说了。好半天，他才嘟囔一句：“把你关在这儿当然不对……偷东西也不对，可是他不怎么干这种事……唉，总得吃饭哪！” 小布头说：“要吃饭，就应该去劳动！” 八哥儿说：“他是劳动了呀，可老是干不成。那回，他不是‘捣乱’，是真的不想活了。他和两个工人一起爬到像高塔一样的起重机上，在上面喊：‘老八，欠我们的工钱到底给不给？再不给，我们就跳下去！’要是那个八爷来了，说：‘好吧，我给你们！’他们也就下来了。可他就是不出来。他们仨正要往下跳，来了一大堆消防队员，用大网在下面接着他们。好家伙，这要是摔不死，摔断了胳膊腿，可就更糟了……他们只好又爬下来。 “老八说他领头儿捣乱，把他开除了。活儿干不成，做买卖吧！他买了一辆旧三轮车，骑到城外很远的菜地去买菜，回来在早市上卖。没想到市场管理员说他卖菜的地方不对，‘噼里啪啦’，把他的三轮车砸了个稀巴烂…… “那天晚上他跟我唠唠叨叨，说买三轮车的钱是借的，这下子怎么还给人家？还不如找根小绳儿上吊算了。我急了，使劲劝他，还给他出了一点儿馊主意……” 小布头一肚子心事，也没心思听八哥儿的故事，根本没弄清他哇啦一些什么。他觉得这只八哥儿还亲切，忍不住把自己的事情说了，想让八哥儿帮帮他。八哥儿听了，果然很同情，他说：“那小娃娃好可怜！等主人睡醒，我跟他说说，让他把你放出去……” 听那口气，八哥儿还挺有把握。小布头就焦急地等着他睡醒。 可是，那家伙睡够了，爬起来就走出门去了。小布头只好继续坐在鸟笼子里当俘虏。 十五、朵朵怎么样了 那个抓小布头当俘虏的大嘴巴一夜也没回来。 小布头急得要命，八哥儿也一宿没睡觉。小布头是怕天一亮朵朵就让小胡子叔叔弄上飞机了，那可怎么办？八哥儿是担心他的主人出了事。他们俩都跟疯了一样，在笼子里转来转去。小布头说：“朵朵一定会哭死的！这可怎么办？” 八哥儿叫：“他一定是让人家抓起来，关进牢房了！” 还好，那家伙已经在鸟笼子的罐子里装满了黄豆，足够八哥儿吃两天的。可是八哥儿根本没心思吃饭。 就在小布头急得在鸟笼子里团团转的时候，朵朵已经穿得漂漂亮亮，等着汽车接他“出去逛公园”。 就像小布头说的那样，朵朵有点儿傻。头一天晚上姥姥和姥爷请小胡子叔叔吃烤鸭，也给朵朵送行。哇，好热闹呀！不但奶奶和姑姑来了，他们还带来了“大秃瓢儿”、“歪毛儿”和“噘嘴巴”。大伙儿都对朵朵特别好，连“大秃瓢儿”都对朵朵笑嘻嘻的，还学大人，把红红的草莓汁往他的玻璃杯里倒。奶奶和姑姑不停地给朵朵夹肉、夹大虾，弄得朵朵的碟子老是满满的。姑姑还说：“哎呀，这回朵朵可神气啦！” 可是朵朵根本就不知道“神气”是什么意思。大伙儿举杯向他“祝贺”，还有“一路平安”什么的，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热闹，他想起过生日那天的事情，就认定自己又“过生日”了。 “过生日”真好！ 惟一一件遗憾的事就是小布头没跟他一起来。小布头不知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他在地板上找，桌子底下找，还钻进床底下找，就是找不着！姥姥见他找得满头大汗，急成那样子，也跟他一起找。姥爷回到家里来，连饭也不吃了，一头钻到写字台底下，后来连柜子也搬开了。只有红脸蛋儿阿姨没找，因为她这一天休息，去找她那帮叽叽喳喳的朋友了。 其实她没那么轻松，倒是发愁得要命。她这回不是逛大街，是让那帮朋友给出出主意，看丢了人家那样值钱的东西该怎么办。 一看见噘嘴巴，朵朵想，小布头不来也好，说不定噘嘴巴一看见小布头，又得把他抢走。 早晨，姥姥很早就把朵朵叫醒了。姥姥给朵朵穿上一套特别漂亮的新衣服，胸前还有一个胖乎乎的熊猫。朵朵指给姥爷看：“熊猫！” 姥爷却抱起朵朵，一边使劲亲他的脸蛋儿，一边说：“我最喜欢的是这只‘熊猫’！” 看见朵朵这么快活，姥爷把姥姥拉进厨房，悄悄问她：“你怎么还不告诉朵朵？” 姥姥说：“要照你说的办，他昨天晚上能吃得那么高兴吗？他一定连去也不肯去！现在也不能告诉他呀！──要是说让他自己跟着那个叔叔上飞机，他还不哭死？那还怎么到机场去？我就说带他去公园玩儿。反正上了飞机，再下飞机就到了他妈妈怀里了……” 胖嘟嘟姥姥说着说着，忽然哭起来。眼镜姥爷笑着拍拍她的头：“好啦好啦！咱们总不能老是把着朵朵，还是应该让他回到自己妈妈的身边嘛……” 可是，姥爷说着，也把手指伸到眼镜下面去擦眼泪了。 小黑胡子叔叔走进来了。朵朵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大红箱子，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他急忙跑到姥姥那里，紧紧抱住姥姥的腿说：“小布头，我要小布头！” 姥姥笑着说：“咱们不是从昨天一直找到现在嘛！他太小啦，不好找。他一定是跟朵朵藏猫猫儿，藏在一个特别不好找的地方！老藏在那儿没意思，他自己就会出来了。” 姥姥怎么也想不到，小布头正藏在一间破屋子的鸟笼子里，还急得要死。 “那小布头就不能去公园玩儿啦！”朵朵说。瞧，他傻不傻呀！ 有这么多人一起去公园玩儿！姥姥和朵朵、姑姑、小胡子叔叔坐在一辆小汽车里；姥爷和舅舅、大大坐在另一辆小汽车里。 这回朵朵坐上真的“大汽车”了，可是他一点儿也没注意这辆很漂亮的汽车。他只顾看那个小胡子叔叔，看姑姑。姥姥抱着他，他也不像以前坐汽车那样从姥姥怀里挣脱出来，自己站到窗户前看外边，而是紧紧地抱住姥姥的脖子──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头了。 汽车一路开得飞快，到了一个有很多小汽车的地方，他们用小推车推着三个大箱子还有小包包，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那根本就不是公园！ 朵朵慌了。在姥爷、舅舅、小胡子叔叔跑来跑去的时候，朵朵紧紧抱住姥姥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撒手。 “姥姥！去公园！”朵朵不停地叫。其实，他不是想去公园，他想回家，马上就回家！ 可他们就是呆在那个大屋子里，谁也不走。 只要抱紧姥姥不撒开，他就是安全的！ 他们一大群人到底朝着一个路口走去了。那个路口有光闪闪的栏杆挡着，只有一条道路通向里头。没有飞机票的人，谁也不许进去。 小胡子叔叔有飞机票，朵朵也有，可是姥姥没有。 所以，朵朵抱得多紧也没有用，叔叔笑着，用有力的臂膀把他抱过去。 朵朵哭叫起来。一时间，他觉得自己从很高很高的高楼顶上一直掉下去！ 十六、小布头到了青青家 小布头和八哥儿等了整整一天，大嘴巴也没回来。 着急也很累人。所以天黑以后，八哥儿蹲在鸟笼子里那根横梁上打起盹儿来，小布头干脆躺下，看着窗外一闪一闪的星星出神。 突然，窗台上出现个黑影。小布头坐起来，使劲揉揉眼睛。 “黑猫大哥！”小布头跳起来，大叫一声。 黑猫巫师盯着小布头看了一会儿，问他：“怎么跑到那里头呆着去了？” 小布头顾不上回答，叫喊说：“快去救朵朵小胡子带飞机一定哭死啦！” 黑猫巫师问：“什么呀，说的？” 八哥儿见一只大黑猫要进屋子，吓得一点儿也不困了。幸好，看样子小布头认识那只大黑猫。他赶紧趁这机会说：“您好，猫先生！是这么回事──他的好朋友要被一个人带走，他急死了，可是关在这里头出不去！” 大黑猫用黄眼珠子瞪了他一眼说：“我没问你！” 小布头这才把朵朵的事，包括他怎么跑到笼子里来，简单地说了一遍。大黑猫说：“晚啦！我刚从你们家来，朵朵已经不见了，屋子里光剩下一个胖胖的老太太坐在床上哭……” 小布头大喊大叫：“你为什么不早点儿来！” 大黑猫看见小布头哭了，也就没生气，还抱歉地说：“真对不起，小白生病了，我照顾她一天，就耽误了。没事儿！我一定能让你回到朵朵身边……” 看黑猫大哥的样子，这话不过是安慰他，小布头一点儿也不信。黑猫大哥说：“别在里头呆着啦，那里头舒服是怎么着？”他嘴里“咕噜”了几声，说了句“出来吧”！ 刚刚说完“出来吧”，他已经到了大黑猫身边──不知怎么回事，小布头早从笼子里出来，站在了窗台上。 八哥儿见了，惊得目瞪口呆。 小布头对黑猫大哥说：“也让他出来吧！关在那里头多难受！” 黑猫巫师说：“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好……” 还没等黑猫巫师念咒说“出来吧”，那只八哥儿就大叫起来：“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小布头说：“别害怕，我保证他不会咬你！” 八哥儿叹了一口气说：“我不是怕这位猫先生，我是愿意留在这地方……” 黑猫巫师斜了他一眼：“真新鲜！我还头一回碰上喜欢呆在笼子里的鸟儿！” 小布头却有点儿明白了，他问：“你是舍不得你朋友吧？” 八哥儿说：“是啊！再说，谁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呢？他从来也没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过！说不定又去……又去偷东西，真让人抓住了！” 黑猫巫师说：“抓住了也不过揍他一顿，关上一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是个流浪汉，这事儿我懂。那回我钻进鸡窝里……嗐，跟鸡窝没关系！我的意思是说，你就放心吧！” 八哥儿说：“那就好。这回等他回来，我好好劝劝他，怎么着也别再干那种事了！” 小布头问：“他能听你的？” 八哥儿说：“也许能。别看他老说拔光我的毛儿，他碰也没碰过我。他骂人，是因为心里头不痛快。就是他饿肚子的时候，也想着给我弄回点儿吃的来，不让我饿着。他有心事就跟我说，说个没完。我常陪他聊天儿，还给他出点儿主意──当然，有时候主意不太好……以后，我光给他出好主意！” 小布头问黑猫巫师：“你说能让我回到朵朵身边，是哄我吧？” 黑猫巫师说：“哄你还成！黑猫大哥什么时候哄过你？” 小布头高兴起来：“是不是你一念咒儿，说一句：‘到朵朵那儿去吧！’我就到朵朵身边了？” 黑猫巫师说：“你当是朵朵离你跟鸟笼子那么近呀？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朵朵都飞了一天了，这会儿还在天上飞呢！一个钟头九百公里，比你们那个什么大‘奔驰’快十倍，追得上吗？” “那怎么办？” “你也坐飞机呀！我来这儿的路上就调查好了，有个叫青青的小姑娘正好要到美国去。那个青青可漂亮啦，你准喜欢她。可就是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我现在就把你送到他们家去，要是她也喜欢你，这事儿就算成了；要是她看都不看你一眼，得，吹台！” 看见小布头发呆，黑猫大哥又说：“这事儿还得看你。你别老是倔拉巴叽的，动不动就发脾气、尥蹶子。跟小白学着点儿──你瞧人家小白，想吃鱼的时候，立起尾巴，笑眯眯地蹭着老奶奶的腿绕三圈儿，亲热地喵喵叫两声，那鱼盘子就端到眼前了！” 小布头听明白了，这意思是让他讨好那个“青青”。做这种事情很不容易，可为了能回到朵朵身边，他尽量试试吧！ 为了八哥儿不至于挨饿，小布头让黑猫大哥给鸟笼子里装了好多黄豆，然后把手伸进笼子里，轻轻地抚摸一下八哥儿的羽毛。八哥儿有些舍不得小布头，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小布头，两只黑眼睛发亮了，有眼泪在里面滚。小布头不敢再看他，赶紧坐到黑猫巫师的背上，大黑猫立刻从窗户里飞出去了。 八哥儿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空中变成个小黑点儿，一直到完全消失。 黑猫巫师落到一个有很高灰墙的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朝四面张望。 四周满是草坪、鲜花和茂密的大树。眼前的甬道通向一座灰色的平房，可是这座平房很高，门和窗户也都特别高大。大嘴巴、八哥儿他们的房子，五座摞在一起也没这座房子高。 黑猫巫师正贼头贼脑地窥探，一个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沿着甬道跑来。大黑猫放下小布头，悄声说了句：“祝你好运！”立刻消失了。 那女孩儿有弯弯的黑眉毛，亮亮的大眼睛，很俏皮的小嘴巴，真的很漂亮。 女孩儿看见地上有个花花绿绿的东西，不由得“咦”了一声。她弯腰拾起小布头，看了看说：“哪儿来的？潇潇丢下的？她没有这东西嘛！” 她拿着小布头往房子里走。小布头心里很高兴：这当然就是那个“青青”。 看她的笑靥，她是喜欢自己的，可是，下面的事情还有好多，特别是，她是不是真的要去美国，要是去，会不会带上他。 进了最里边一间屋子，青青把小布头往桌上随便一丢。小布头收不住脚，在桌子上连打了两个滚儿，一直摔到地板上。虽然地上铺着地毯，没有摔疼，小布头还是很生气。他正要发脾气，忽然想起黑猫大哥的话，就忍住了。 那女孩子根本没理睬小布头，她先跑到床前，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东西塞进枕头底下，又跑到另外一张大桌子前。那张大桌子上堆满大大小小的五彩盒子，亮光闪闪，有些盒子上还扎着红缎带。小女孩儿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过一个盒子，解开红缎带，撕开漂亮的包装纸。她打开盒子，拿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瓷娃娃，看了一眼说：“什么破玩意儿啊！” 说完，用力朝天花板上一丢。那个瓷娃娃飞上半空，又落在地板上，“啪”一声摔得粉碎。小布头吓了一跳，这个姐姐怎么这样啊！ 那个女孩子又接连撕开几个纸包儿，里头的东西都不一样，有红皮夹子、洋娃娃、水晶熊猫……看来这些东西都不讨她喜欢，她一件一件往地板上丢，而且，能敲响的都敲响，能打碎的都打碎。 她到底看到了一件她喜欢的东西，那是一条紫色的、亮晶晶的项链儿。她立刻戴到脖子上，跑到穿衣镜前面看，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嗯，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钻石……” 坐回椅子，她仔细看那上面用细线拴着的一个很小很小的白标签，叫了一声：“哇，十九万六千块，能买一辆‘别克’啦，这当然是真的！” 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那女孩又跑过来，把小布头从地板上捡起来。她将项链上的一个小环儿从小布头的尖帽子上穿过去，说：“谁也没有青青这样的项链坠儿！” 把项链儿戴好，那个青青又站到穿衣镜前面去看。她问镜子里的小布头：“你看，是不是挺漂亮的？” 小布头回答：“是挺漂亮的。” 青青好像吃了一惊，她问小布头：“你会说话？” 小布头说：“要是不会，你干吗问我？” 青青说：“我也不知道。本来，布娃娃、小绒狗什么的都会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都不会了……” 小布头说：“不是他们不会了，是你们长大了，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红脸蛋儿就是那样，她明明听见我说话，就是假装没听见！” 青青说：“这不错！” 小布头问：“还‘不错’” 青青说：“噢，不！我是说，身边有个会说蠢话的小布娃娃，挺有意思的！” 小布头问：“我说‘蠢话’了吗？” 青青说：“就是嘛！是你们根本不会说话，他们太小，误以为你们会。后来长大了，变聪明了，懂得布娃娃这类玩意儿根本就不会说话。你说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了不起’，是不是很蠢？” 小布头说：“也许是，我还想不太明白。不过，说蠢话也许比办蠢事还好一点儿。” “你的意思是，我办了什么蠢事？” “当然啦！你不重视友谊，把朋友送给你的礼物乱扔一气……” “错啦！”青青打断他，“这压根儿就不是我朋友送的，这里头也没什么‘友谊’──他们是为了拍马屁。我过生日啦、从四年级升到五年级啦、小学毕业啦，他们都送来一大堆东西，老是送，老是送，连我爸爸都说是‘拍马屁’！” “那……那你也不该把好好的东西摔坏。你不喜欢，可以送给你的朋友嘛！” “要送，就送我喜欢的东西，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送给朋友，那算什么呀！你总是把自己讨厌的破烂玩意儿送给朋友当礼物？” 小布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 青青开心得哈哈笑：“哈，不是我做蠢事，是你说蠢话吧？” “那，那……”小布头看看地板，又有话讲了，“那你也应该保持屋子整洁，不该乱丢垃圾！我们幼儿园……” “又说蠢话了吧？我们家可不是幼儿园，你看！” 青青说完，按了一下桌上一个电钮，然后指指房门。小布头扭头，看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着一身蓝衣服，戴着白帽子和白套袖的阿姨轻轻走进来。她朝青青温和地笑笑，就开始收拾屋子，把地上丢的包装纸、碎纸屑、破瓷片收拾得干干净净。 “瞧瞧，”等她轻轻走出房门后，青青说，“是不是跟原来一样，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了？” 小布头说：“可这是人家替你收拾的，不能证明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就对，你浪费了人家的时间！” 青青笑嘻嘻地说：“又说蠢话了吧？要是我不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她就没有事情做，没有事情做，她就得下岗，那她就没有钱让她的那个小儿子上学了！” 小布头又没有话讲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青青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会跟一个孩子上学有关系。 他急着想知道青青到底是不是去美国，还有，会不会带上自己。他问：“你是要去美国吧？” 青青说：“当然啦！──你怎么知道？” 小布头说：“听人家讲的，还有，桌子上有这么多给你的礼物。” 青青说：“啊，这回没说蠢话！” 小布头问：“你能带我去吗？” 青青说：“那得看我是不是高兴。要是你少讲一点儿我不珍视友谊，还有浪费人家时间什么什么的蠢话，我也许就带上你！” 接下来她又笑了，说：“我没想到，连一个小布娃娃也知道美国好！” 小布头说：“我不知道那儿好不好，我是想……” 小布头停住不说了。要是这个很怪的女孩子知道他是要去找朵朵，一到了美国就会离开她，也许就不会带他去了。 青青并不关心小布头想什么。她又继续坐到桌子前头看那些礼物，还是乱撕乱扔乱砸一气。她留下来的是一大堆漂亮的衣服、裙子，还有金项链、银耳环、玉手镯和漂亮的手表──不太漂亮的手表，她说一句：“什么呀！”就使劲地往地上一掼，把表链子摔成好几截儿。 小布头好几回想说话，都忍住了，他很害怕那女孩说他“讲蠢话”，不带他去美国了。 在这中间，那女孩不断地跑到穿衣镜前头去试新衣服，欣赏新耳环。 折腾了一通，青青好像累了。她往沙发上一躺，随手拿起遥控器，举起胳膊一按，屋子里就响起音乐来。她听了一会儿，又跳起来，叫了一声说：“对呀，这样子，大老虎就听不见啦！” 说着，她又按了两下遥控器，好家伙，音乐的声音忽然吵得要命，都要把小布头的耳朵震聋了！ “她一定是疯了！”小布头连忙用两手捂住耳朵。 青青不是疯了，她是想盖住别的声音。她跑到自己的床前，从枕头底下掏出那件黑东西来。这回小布头看清了：那是一把手枪。这种玩意儿小布头在幼儿园里见得多了，连大秃瓢儿都有好几把。可是小布头不知道，那些都是玩具，这一把却是真家伙。 青青站在地板中央，举枪瞄准柜子上一个蓝玻璃的大花瓶，扣动扳机。 只听得“啪！”“哗啦啦！”一片响，小布头捂着耳朵都听见了！ 青青打得很开心，她哈哈笑着，瞄准墙上的一幅画儿，又“啪、啪！”连开了两枪，跳出来的子弹壳在地板上乱蹦。 这时候，门忽然开了，一个四方脸的男人走进来。他跑过去把摇滚乐的声音拧小，着急地对青青说：“怎么搞的，你又把我的枪拿来了！快给我！” 青青觉得有些奇怪，她歪着头问：“我把音乐声开得那么大，你还听得见？” 四方脸说：“你小心眼儿里那点鬼把戏我还不知道？你从来不开这么大的声音，我一听见就找我的枪，果然没了！──快给我，要不你爸又得骂我！” 青青笑嘻嘻地把枪放到四方脸伸过来的手里，指指四方脸的鼻子：“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四方脸说：“聪明着呢！以后你少跟我玩儿这套鬼把戏吧！” 说完，他把枪装进衣袋就走出去了。 小布头问青青：“他是谁呀？” “大老虎。”青青说，“他老装大老虎吓唬我，我就管他叫‘大老虎’，他是我的保镖。” “‘保镖’是什么呀？” “就是保护我的，不许别人碰我。” “那他怎么还装大老虎吓唬你？” “哎呀，你真傻！他喜欢我，逗我高兴嘛！他还会做特别好吃的菜，会开汽车，会买东西，所以我妈就让他陪我到美国去念书。” 十七、小布头坐上了真飞机 你一定记得小布头第一次坐飞机的事，那不过是大娃的一只风筝。这回可不一样了，小布头坐上了真飞机！ 在青青家的三天好长好长啊！小布头天天想着朵朵。他实在不知道朵朵怎么样了！每天夜里他都梦到朵朵。朵朵开着大奔驰在马路上跑，他坐在朵朵身边，有点儿害怕。他对朵朵说：“不要开那么快，撞到房子上怎么办？” 朵朵根本不听他的，一边咯儿咯儿笑，一边把车开得更快了。“砰！”“哗啦啦！”汽车撞到大楼上，大楼塌了，把朵朵埋到里头。小布头着急地搬那些大石头，可大石头重极了，搬不动。他见朵朵的脸很白，脑门儿上插着大针头，眼睛闭得紧紧的，就大声喊：“朵朵！朵朵！” 朵朵还是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朵朵死了！”小布头哭起来。 小布头醒了，脸上还有眼泪。他又高兴起来，原来这是个梦！ 可是等到他睡着了，朵朵又从四楼顶上摔了下去…… 青青像个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娃娃，从早到晚地折腾，一刻也不停。她把挂着小布头的项链戴上，去逛大街，从商城的一楼跑到八楼，见什么买什么，买的东西都让大老虎提着、抱着，把大老虎累得活像个大狗熊。她还到电影院看电影，到“肯德基”去吃汉堡包和炸薯条。回到家里她也不消停，看见大老虎进了自己屋子，她立刻把他刚刚停在院子里的汽车开跑了。大老虎跑出来让她快停住，她哈哈笑着在大院子里跟他兜圈子。好不容易把她拦住，她又趁着大老虎把车开进车库的工夫，溜进他屋子把手枪偷来了。她躲进地下室里去放，“啪！”“啪！”“啪！”把小布头的耳朵都快震聋了。小布头觉得这女孩很怪，对她说：“我们幼儿园的女孩，谁都不喜欢这东西！” 青青说：“你个小布娃娃，懂什么呀！我是‘不爱红妆爱武装’！” 小布头问：“‘红妆’是什么呀？” 青青说：“傻瓜，就是那些花儿、粉儿、漂亮衣服、项链什么的！” 小布头觉得青青也很喜欢这些东西，可是他刚一张嘴，就赶快把嘴紧紧地闭上。要是青青生气了，把他往地上一扔，他可就没办法去找朵朵啦！ 上飞机的那一天到底来到了！ 小布头不再担心了，因为小布头还挂在那条亮晶晶的项链上，项链挂在青青的脖子上。多好，他就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找朵朵了！ 青青的爸爸妈妈，还有很多人都到机场去送青青，有一大串汽车，非常热闹。小布头却想象着朵朵走时的情景：胖嘟嘟姥姥和眼镜姥爷一定也来到这里送朵朵，还有舅舅、红脸蛋儿阿姨、瘦奶奶、姑姑、大大、二大大、大秃瓢儿、歪毛儿、噘嘴巴…… 小布头不知道，那天来送朵朵的除了姥姥、姥爷和舅舅，只有姑姑。 看见青青到机场去的一路上欢欢喜喜，小布头心想：“朵朵一定哭了一路！” 他不知道，那个傻朵朵还当是“到公园去玩儿”，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还没开始哭呢！ 在候机大厅里，青青的妈妈搂着青青，跟她说话，青青的爸爸站在一旁笑。小布头早就认识他们了。青青的爸爸是个爷爷，青青的妈妈是个阿姨，细细的眉毛，穿着高跟鞋，长得不像青青，倒有点儿像朵朵的姑姑。 朵朵也在这地方等着“办手续”吗？他还哭不哭了？ 他们一起走进去。在走过一个门口的时候，青青的爸爸妈妈和很多人都被拦住了，只让青青和“大老虎”走进去。他们都回过头来，笑嘻嘻地向大伙儿挥手；青青的爸爸妈妈也笑着向青青挥手。 “朵朵被小胡子叔叔抱进去的时候，一定会大哭起来……”小布头心里想，他忽然难过起来。 这回他想对了。要是当时他跟朵朵在一起，他一定也会忍不住随着他的好朋友一道大哭，因为朵朵那时候实在是太伤心了！ 在里面大厅的一间小厅的大沙发上又坐了一会儿，他们就上飞机了。 “上飞机”和小布头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他们不过是穿过一条走廊，进了一间大屋子。那间大屋子的两边都有一排圆圆的小窗子，中间有很多软椅子。小布头数了数，横着的一排椅子就有十个，从前边到后面，有那么多排！ 小布头忍不住说：“原来飞机是一间大屋子！” 青青说：“不对，是一间小屋子！” 原来座位不在这里。“大老虎”又领他们到“楼上”去。果然，那个屋子要小得多，可是软椅子特别宽阔，比下面还要漂亮得多。青青舒舒服服地在靠窗的沙发上一躺，说：“这是头等舱！” 小布头还是不明白，他喃喃自语说：“不管大屋子还是小屋子，没有翅膀，怎么‘飞’呢？” 青青说：“又说蠢话！” 她举起小布头：“你往外看！” 窗外，在灿烂的阳光下有一架漂亮的大飞机，小布头叫出来：“对啦，那才是飞机！” “傻瓜，咱们坐的这一架，跟那架一模一样！” 飞机缓缓地移动了。它先像大汽车一样，在很光很平的大路上拐来拐去，后来就一直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终于离开地面，朝天空飞去。 小布头眼睛盯着窗外，一会儿看见云雾掠过，遮住视线；一会儿又清晰地看见地面：窄窄细细的公路上跑着两辆很小的汽车，一辆红的、一辆黄的，还有一丛丛的绿树、一片片的田野…… 最后，只剩下清澈的、蔚蓝色的天空了，只有朝下看，才看得见雪白的、棉絮一般的云彩。 所有这些，小布头想，朵朵也都看见了吧？ 朵朵并没有看见。不停涌出的眼泪把他的眼睛完全蒙住了。除了这个，他一上飞机就开始腹泻，小胡子叔叔一趟一趟，不停地抱着他往卫生间跑。小胡子叔叔一直安慰着他，到后来，他也弄不清朵朵不停地哭叫到底是因为“姥姥姥爷舅舅都没了”，还是因为肚子疼。 幸好小布头不知道这些。 十八、青青出了车祸 飞机抵达美国了！ 出了芝加哥的机场，有一辆黑色的、好长的小轿车正在机场外的路旁等着他们，小布头从来没见过身体这样长的小轿车。 这一路上，大老虎像个阿姨一样细心地照料着青青。青青怎么胡闹，他也不发脾气，简直像胖嘟嘟姥姥对朵朵一样。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大老虎就说：“行啊，你爸爸妈妈也不在身边，怪可怜的，就由着你闹！” 黑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跑得飞快。小布头想看到朵朵，一直拼命往车外看，看得头都晕了。开头他还看到几个人，到后来，除去流水一样的汽车，什么都没有了。直到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哎呀，这地方这么大，我到哪儿去找朵朵啊！”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他那时候就应该好好问问黑猫大哥，到了美国他怎么找朵朵！现在完蛋了，让他到哪儿去问黑猫大哥啊？ 小布头先是发呆，呆了半天，他简直想哭了。要是不飞出来这么远，他至少还能慢慢地找到胖嘟嘟姥姥，胖嘟嘟姥姥一定知道朵朵在美国住在什么地方。也许，胖嘟嘟姥姥会给他身上贴一张邮票，寄到朵朵在美国的家。这回可倒好，谁都变得好远好远，远得无影无踪！ 青青可快活得要命，她一直唱着歌： 嘿，大船 　　扬起白帆 　　穿过大洋 　　一直驶往彼岸 　　我的那个 　　梦里的花园 汽车飞跑了两个多小时，才在一座小别墅前停了下来。两层的白色小楼是红屋顶，躲在好几棵高大的绿树底下，很幽静。青青和大老虎穿过一大片点缀着一片片鲜花的草坪，来到白房子的前面。大老虎停下来，指着右面一个灰色的木房子说：“那是车库。里面已经有一辆崭新的‘沃尔沃’在那儿等着咱们啦！网球场和一个很大的游泳池在后面，等会儿我领你去看！” 青青问：“有跳台吗？” 大老虎说：“当然有！你妈妈说，青青喜欢跳水，就挑了一座有大游泳池的房子。那儿有跳板，还有一座很高的跳台，水是蓝的，深极了！告诉你吧：连美国的阔佬儿都不趁这么讲究的游泳池！这房子是你妈亲自给你选的，她还交代，要是青青不喜欢，可以给青青另选一座。我看这地方很不错，就是上学稍微远了一些。可是你上学我开车接送，也无所谓啦！学校近处也有房子，就是没这么好！” 小布头跟着青青走进小白楼。青青从铺着黄地毯的木头台阶上了楼，小布头拼命往窗外看。窗外一片绿色，除了树就是树，连个人影儿都不见。朵朵在哪里啊！ 事情跟小布头原来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在这样的地方，让他到哪里去找朵朵？小布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青青只顾楼上楼下地跑，还在她自己的两个房间里东翻西翻，根本就没注意小布头。一个房间是青青的书房，有书架，上面摆着她的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弄来的。那里还有个电脑台子，上面摆着新电脑。青青打开电脑，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敲了一通，高兴地叫：“哈，都给我安装好啦，连网站都没变！我马上就给潇潇发个‘伊妹儿’，告诉她我到了美国，告诉她我的新房子什么样儿！” 接下来，她又跑进自己的卧室，跳上弹簧床蹦了一阵子。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青青把项链摘下来摆在枕头旁边，这才看见小布头。她问：“怎么样，小布头，你觉得我的新家好吗？” 小布头无精打采地说：“挺好的。” “就是汽车不怎么样！”青青皱起眉头说，“‘沃尔沃’倒是名牌，性能也一流，就是黑颜色的──我顶讨厌黑汽车！我喜欢白的，还有，天蓝色的也不错。你是不是觉得乳白色的最漂亮？” 小布头没说话，他在想着心事。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青青发脾气了，“连我爸都不敢对我这样子。就你，神气得不得了！” 小布头说：“噢，对不起，我想事情呢，没听清……” 青青不生气了，她说：“你怎么啦，可怜的小家伙？一到美国，我就觉得你情绪不好。你有什么心事呢？” 小布头觉得很意外，他没想到，这个向来不管不顾的女孩子会忽然关心起他来。朵朵的事压在心里很难受，他忍不住把心事说了出来。 很可惜，朵朵的故事刚讲了一半儿，小布头就听见青青发出轻微的鼾声──她睡着了！这个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的姐姐，到底累了。 还好，青青并没有忘记昨晚的事。早上一爬起来，她就问小布头：“好像朵朵的事，你还没讲完吧？” 小布头说：“那是因为，你后来睡着了。” 青青嘻嘻地笑起来：“是吗？好，现在你接着讲吧！” 小布头就讲下去。 青青听完了说：“这个朵朵怪可怜的！他比我更需要你。咱们已经成了好朋友，好朋友应该互相帮助。我要帮你找朵朵！” 小布头心里十分感动。他忽然觉得，自己原先对这个调皮的小姐姐实在太冷淡了。 青青接着说：“我看你的那个‘黑猫大哥’很不简单。我从来就没见过什么黑猫，他怎么就认识我，还知道我准要到美国来？所以他让你跟着我来，一定有道理，我想，朵朵应该就在这附近。这地方有一座美国挺有名的大学，因为这个，我妈才在这儿给我买了房子。也说不定朵朵的爸爸就是在这所大学读书！” 小布头一下子就从绝望里跳出来。是啊，黑猫大哥怎么会随随便便就把他弄到这地方来？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巫师呀！小布头急切地问青青：“你是说，我应该到你说的那个学校里去找？” “普度大学。”青青说，“这所大学有四万多学生，怎么找？昨天我上网，看见有普度大学的学生名册，还写着那些学生的住址。只要知道朵朵他爸爸的名字，我在电脑里就能查到！” 小布头直着眼睛怔了一会儿：“可我不知道朵朵的爸爸叫什么名字……” 青青说：“要不我怎么说你傻呢！怎么连好朋友爸爸的名字也不问一问？” 看见小布头满脸失望，青青又说：“算了，你也用不着后悔，咱们慢慢地找，总会找到的！” 有个朋友真好。不管怎么说，小布头心里已经生出了希望。什么事都不管的青青，一下子成了他的主心骨。 可是他的“主心骨”下午就出了车祸。 大老虎开着“沃尔沃”带青青和小布头去逛一个大超市，买回不少东西。回来的路上，他嘱咐青青说：“车子不许你随便动，听见没有？这地方年满十六岁就可以驾车了，你就再忍上几年。不比在家，要是你在这儿闯了祸让警察扣下，我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可是，就在大老虎给他们准备午饭的时候，青青偷了车钥匙，悄悄溜进车库。小布头提醒青青说：“大老虎可刚刚跟你说完！” 青青说：“管得着吗，你算老几？一个小布娃娃！我爸爸都管不着我！” 她把车开出车库，上了一条光光的小柏油路。等到车转到宽些的路上，青青把车开得飞快，反正经过的几条路都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交通警察。小布头提醒她：“别开那么快！” 就在这时候，“沃尔沃”忽然跑下柏油路，直朝一棵大橡树冲去。 只听“砰”一声响，汽车跟大橡树撞个正着！ 本来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忽然出现了一辆警车，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一个美国警察跳下车，飞奔到撞坏的汽车前。 幸好这车有安全气囊，青青只受了一些轻伤，可警察还是把她连同小布头一起抱进警车，送到医院。 大老虎这回可惨了──警方认为青青无证驾车的责任全在他身上，他受到传讯，还罚了五百美元。 车子完全报废了，幸亏买的时候上了保险。大老虎又加上不少钱，买了一辆“奔驰”。这回按照青青的要求，新车是乳白色的。 第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什么事儿都没了。小布头见青青又结结实实、快快活活的，觉得可以对自己的朋友提出一些忠告了。他说：“以后可别不听话，自己偷着开车啦！这多危险哪！等你长大一点儿，好好练习一下驾驶技术再开嘛！” 没想到青青一脸坏笑，说出让小布头大吃一惊的话来：“又说蠢话了吧？什么‘驾驶技术’呀！告诉你吧，是我成心撞的！我坐在那辆黑车里实在别扭，别扭极了！要是跟大老虎要求换一辆，门儿都没有！把他弄急了，没准儿还真打电话告诉我爸爸，让我爸跟我谈。这回你再看嘛，心想事成！哈哈哈哈……” 十九、寻人启事 小布头夜里睡不着，老是盘算着怎么找朵朵。 大老虎开车带着他们兜风的时候，他在普度大学看见很多“牙赛儿”──就是把自己家里的没用的东西摆在家门口出售的小摊子。因为青青觉得那摊子上有很多好玩儿的东西，老是让大老虎停下车来看。小布头想，要是青青也在大学的校园里摆上这样一个卖东西的摊子，把自己摆在地上，说不定朵朵会从那儿走过，发现他。唉，可惜，青青那家伙只会买东西，不想要的东西不管多值钱，都是往垃圾箱里一丢，从来想不起要卖。就像大老虎说的：他们比美国人还阔。 他也可以在大学生住的地方，挨门挨户去找。可是，有四万多人，什么时候才找得完？ 他又想了许多办法，可惜没有一件能行得通。 朵朵的爸爸到底叫什么名字？朵朵的妈妈呢？唉，“豆豆阿姨”根本就不是她的名字嘛！ 青青天天到处玩儿，说入学之前一定要玩儿个够。小布头还当是她早忘了自己的事了。可是这一天，“嘿，我青青忽然对小布头说：小布头，想出一个办法来啦！我用一张大纸，画上你，好大好大的一个小布头，贴到普度大学的布告牌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上面再写上：嘿，朵朵！小布头到美国来找你啦，你赶快到老橡树3号来看我！这样朵朵的爸爸就会带着朵朵到这儿来找你啦！──哈，我想出来的办法真棒！” 小布头一听，快活极了，他大叫：“这办法太好啦！好青青，你现在就写！” 青青还真是说干就干。她的书房里什么东西都有。她乱翻一气，找出纸、笔、颜料、调色盘什么的，在大写字台上又写又画。她画的小布头很大，还是彩色的，看上去特别鲜明。画完了，她又照着自己说的，把那些字写上去。 青青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她把大纸挂在墙上，欣赏了一会儿，又说：“大学的校园里好像有好多广告牌，我再画两张！” 大老虎发现青青关在房子里不出来，觉得非常奇怪。他推开青青书房的门，看见青青在画画儿，很高兴地说：“哦，青青在用功！这就对了嘛！啊，是画的你那个小布娃娃，画得真不赖！” 青青说：“去去去！我没工夫理你！” 说着，把大老虎推出去，锁上门，接着画。 最后的工作是让“大老虎”开着乳白色的大奔驰在校园里转了一大圈儿，把她的作品分别贴在三处。大老虎心想：“弄了半天，还是胡闹！──异想天开，替她的那个小布娃娃写什么寻人启事！这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瞎折腾一气吗？” 小布头可是心里充满希望，兴奋得要命。他不肯再跟着青青出去跑，说要在家里等着朵朵来。青青满足了她朋友的要求，把他从项链上摘下来，摆在正对着白栅栏外的那条小柏油路的窗台上。 小布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色的小栅栏门，期待着朵朵在那里出现。 但是，一整天过去了，朵朵没有出现。第二天过去了，朵朵还是没有出现。接下来是第三天、第四天…… 是不是朵朵根本就不在这个大学里？要是在，那么，在这里读书的朵朵的爸爸妈妈，就不可能好几天也看不到那个一眼就能看到的寻人启事。如果看到，他们就会告诉朵朵，朵朵一定会让豆豆阿姨带着他来找他日夜想念的好朋友。 这么说，朵朵根本就不在这里！ 那，该到哪里去找朵朵啊！也许，他一辈子也不能再看到朵朵了！ 朵朵到底在哪里？ 青青分析得一点儿都没错。那个黑猫大哥不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他是个了不起的巫师。他不是随随便便就把小布头打发到这里来的。朵朵的爸爸妈妈，正是在这所大学里读书的研究生！ 是他们没看到小布头的“寻人启事”吗？ 也不是。朵朵的爸爸最喜欢看广告牌了，他们的那辆旧汽车，后来被朵朵叫做“铁疙瘩”的丰田轿车，就是看了广告才买到的，又便宜又好。普度大学的学生有想卖的大件物品，都到那上面去贴广告。 青青的作品刚贴出去，就被走过那里的朵朵的爸爸看到了。他一连看了两遍，自言自语地说：“见鬼！‘小布头’好像是朵朵的一个小布娃娃嘛！布娃娃贴什么广告？也不知道是谁听说了朵朵瞎胡闹的话，跑到这儿来跟我开玩笑！” 这位攻读数学博士的研究生，满脑袋都是数学公式，看过，就把这事忘了。过了三天，朵朵的妈妈，就是那个豆豆阿姨，从另外一个广告牌前经过，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彩色的小布头。她看了上面的字，心里半信半疑：“小布头到美国来找朵朵了，这难道是真的？怎么会！要不，是我的哪个同学给带到美国来了？要是真的，那可太好了！朵朵为了他的那个宝贝，简直把我闹死了！──‘老橡树3号’……‘老橡树’在哪儿？” 豆豆阿姨一回家，就把这事对朵朵的爸爸说了。朵朵的爸爸说：“噢，我也看见了，忘了跟你说。纯粹是胡扯一气！” 豆豆阿姨说：“也说不定是我的哪个同学从北京来，我妈托他带来的。你听说过‘老橡树’这个地方吗？” “是校区东边的一个阔佬的别墅地带，离这儿挺远的。你的同学是阔佬儿吗，怎么会住在那儿？可见是有人开玩笑！” 朵朵一点儿也没听见小布头的事。他这时候正在里屋哭呢，嘴里叫着：“我要姥姥……我要姥爷……我要舅舅……” 朵朵的爸爸突然扭过头去一声大叫：“你还有完没完？是不是再揍一顿才老实？” 朵朵停了一下，接着又哭起来。豆豆阿姨说：“别这样子！总得让孩子有段适应的时间嘛……” 朵朵的爸爸发脾气说：“这都多长时间了？还天天哭！谁受得了哇？” 豆豆阿姨说：“孩子也受不了啊，你听，嗓子都哑了。那个小布娃娃是我捡来的，朵朵特别喜欢。那时候他躺在小床上哭，只要把那个小布娃娃放在他手里，他立刻就不哭了，特别怪！也许咱们应该到‘老橡树’看看，万一……” 朵朵的爸爸一边打电脑，一边说：“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闲工夫！” 豆豆阿姨也生气了：“自己去就自己去，没你我还不活着了呢！” 豆豆阿姨到底还是找了一个没有课的上午，开着他们的“铁疙瘩”，带着眼泪汪汪的朵朵去校区东边找“老橡树”去了。 她没有告诉朵朵他们是到那里干什么，就说“去玩儿”。要是说了，结果真像朵朵的爸爸说的，不过是有人在开玩笑，那朵朵该多么失望啊！ 青青早晨醒来揉揉眼睛，见小布头已经坐在窗台上往外看了，就对他说：“天还没亮呢，谁这么早就出来呀？别老在家等了，等会儿跟我到外面去兜兜风。这回我让大老虎跑远一点儿，咱们到海边去看看大海！” 小布头可怜巴巴地问：“朵朵根本不在这地方吧？” 青青说：“不会！那些老美就爱旅游，也许朵朵的爸爸妈妈也学会了，带着朵朵跑到什么地方去旅游了，要过几天才能回来；也许朵朵的妈妈生病住院了，他爸爸在医院里陪着她；要不就是，他们开车出了车祸，他们三个人……噢，不不，他们不会出车祸！反正，反正他们不在家的原因好多好多，你别着急，等他们回来，一定会看见咱们的布告，看见了，一定会来找你！” 小布头知道青青是为了安慰他，但是，她说得也有些道理。小布头强打精神说：“你去玩儿吧，我再等一等。要不，他来了怎么办？” 等了整整五天都没来，其实青青和小布头，谁的心里也不相信朵朵会来。 没想到── 青青坐的白汽车刚刚从栅栏门前开过去，就又有一辆枣红色的旧汽车慢慢地开来。这五天里，门口经过的各种颜色的汽车数也数不清了，小布头看着它开过去，只是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那辆枣红色的旧汽车刚刚驶过去，又慢慢地退回来，在栅栏门外停住了。 小布头看见汽车的门打开，走出一个让他一见心就猛地一跳的阿姨来。小布头睁大眼睛看──一点儿都不错，那是豆豆阿姨！ 接下来小布头“哇”一声叫，跳了起来：“朵朵！” 汽车里随后跳出一个男孩子，正是朵朵！ 小布头太紧张了，一下子从高高的窗台上掉在地板上。他爬起来就朝楼下跑，一边心里叫着：“可不要是做梦！可不要是做梦……” 要是做梦，他叽里咕噜从楼梯上滚下去一定会摔醒。可他虽然摔得很疼，并没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这不像是做梦！ 他跌跌撞撞跑到台阶上，看见豆豆阿姨拉着朵朵，正站在白栅栏门外呆呆地往里看。小布头大叫一声：“朵朵！” 这一叫，豆豆阿姨和朵朵都看见他了。朵朵挣脱妈妈的手，推开栅栏门就往院子里跑，豆豆阿姨站在那里喊：“不可以的！不可以的！没有主人的允许，不可以进人家院子！” 朵朵不理，只是拼命往里跑，一边大喊大叫：“小布头！小布头！小布头！” 二十、新生活好像不太美妙 小布头不肯不告而别。在等着青青和大老虎回来的时候，豆豆阿姨让小布头和朵朵坐进汽车，带着他们四处兜风。 他们两个谁也没注意车窗外美丽的风景。他们抱在一起，互相看着，说得天昏地暗。 朵朵瘦了，脸色很苍白，这让小布头觉得心疼。朵朵对小布头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回家！” 小布头说：“这好办！青青说，等她们的学校一放假，她就回国去逛王府井，因为这地方根本就没有王府井那样的大街。她回国的时候，我让她带着咱们俩，回去找姥姥！” 朵朵的眼睛立刻放出光来：“真的呀？” “当然啦！青青现在变得很乖，我说什么她都听！原先可不这样子，她老是讲‘又说蠢话！’这回我说要找你，她就没讲，还帮我找。你看见的那个好大好大的小布头，就是青青画的！” “什么‘好大好大的小布头’啊？我没看见呀！噢，一定是阿姨看见的，要不，怎么开车带我来，一下子就找着你了？” “哪个‘阿姨’呀？” “就是她嘛！”朵朵小声说，还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指指前头。 小布头咯儿咯儿地笑起来：“什么呀！她是你妈妈！” 朵朵说：“我知道！我说：‘阿姨，我要找姥姥！’她就生气了：‘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浑小子，叫妈妈！要不我把你关到厕所里去！’” “真关到厕所里去了？” “当然啦！多不讲理！那个叔叔更不讲理，一叫‘叔叔’，就打我嘴巴！” 小布头很生气，可是他光是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叫‘爸爸’、‘妈妈’吧！” 朵朵说：“就不叫！他们让我回家我才叫！” 小布头很理解他的好朋友。还没等朵朵生下来，他的爸爸就只顾自己，跑到美国去了。朵朵才四个月，他的妈妈也丢下他跑了。朵朵躺在小白床上，第一次喊出“妈妈”，是冲着小布头喊的。他喊“爸爸”，是向姥姥喊的。忽然冒出来两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硬说他们是“爸爸、妈妈”，朵朵当然不明白！ 朵朵问：“你跑到哪儿去了呀？我怎么也找不到你，急死啦！” 小布头就给朵朵讲，红脸蛋儿怎么试姥姥的项链，怎么把他装到衣袋里，大嘴巴怎么把他掏走了，还有大黑猫怎么救出他，把他送到青青那儿…… 豆豆阿姨把汽车开到一个很大的超市前面，在停车场停下来，带着朵朵和小布头往里走。在门口，豆豆阿姨推了一辆光闪闪的四轮小车，把朵朵和小布头放在上面。 他们刚走进去，就有一个手里拿着一束彩色气球的美国阿姨跑上来，那些气球都飘在空中。她扎着天蓝色围裙，戴着天蓝色小帽，笑嘻嘻地对朵朵说：“嘿！”然后把手里的气球摘出一个红的，递到朵朵手里。 豆豆阿姨对朵朵说：“是送给你的，快说‘谢谢’！” 朵朵抓住拴着红气球的长线，对那个阿姨说：“谢谢！” 他又立刻把气球送给小布头了。小布头也笑嘻嘻地对朵朵说：“谢谢！” 豆豆阿姨一边走，一边从两旁的货架上拿东西，往小车里丢。她还老是拿起一包包好吃的东西问朵朵：“要不要这个？”“这个好不好？”可是这两个人谁也没心思回答，就连那个很好玩儿的气球他们也不肯抬头看看，光顾着在那里哇啦哇啦地说。 朵朵手里抱着小布头，小布头手里扯着氢气球。没想到，朵朵正给小布头讲住在门口大树上的小松鼠，讲到高兴的地方用两手比划，这么一比划，小布头竟从他的手里飞起来，随着气球一直朝上跑去！ 朵朵急坏了，他大叫：“小布头！小布头飞了！” 大超市的那个天棚也太高了！等到红气球飘上棚顶停下来，小布头小得几乎看不见了。超市的两个美国售货员听见朵朵喊叫，急忙跑过来，仰起头朝上看。他们还当是朵朵因为气球才那么着急呢，那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年轻阿姨跑上去安慰朵朵，另外一个黄眼睛、大鼻子的叔叔就跑出去，又拿来一个红气球给朵朵。朵朵不要，还是拼命叫：“小布头！小布头在上面哪！他会摔下来的！” 那个叔叔听不懂这孩子叫嚷的是什么，只好把气球交到豆豆阿姨手里，急急忙忙去搬梯子。那架梯子虽然很高，可离棚顶还远着呢！他又拿了一根长竹竿子上去，还是够不着。他一定是不想让小孩子着急，拿出手机打电话，很快就又来了两个大鼻子，抬着消防梯子，架起来，到底把气球拿下来了。 小布头还紧紧地抓着气球上那根线呢！朵朵立刻把小布头抱在怀里。那些美国叔叔阿姨这才明白朵朵为什么那样着急，一齐哈哈大笑。他们还向朵朵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豆豆阿姨笑着告诉朵朵，他们是祝贺朵朵和他的小布娃娃生活得快乐、幸福，她让朵朵对叔叔阿姨说“tank you”。 又是兜风，又是够气球地一通乱，耽误了不少时间，豆豆阿姨把汽车开到“老橡树3号”，青青已经回来了。她见小布头找到了朵朵，简直像小布头一样快活：“怎么样？我说朵朵一定会来找你吧！” 她把小布头、朵朵和豆豆阿姨送到门外，还把头伸进车窗，使劲亲亲小布头，说她一定会去朵朵家看小布头，还随时欢迎小布头和朵朵来玩儿。 小布头很想知道朵朵的新家是什么样子的，汽车一停下来，他就使劲看。 门口有一片空地，画着一个一个的白格子，那是停汽车的地方。再远些，是一片很绿的大树，朵朵认识的小松鼠，一定就住在那上面。 靠着停车场，是一座三层的小红楼。另外几座小红楼都离这里好远，零零散散躲在大树后面，不像姥姥家的六层楼那样紧紧地挤在一起。 豆豆阿姨领着朵朵和他上了二层，打开房门。房间像姥姥家的一样多，就是又高又大，地上还都铺着很厚的黄地毯。他跟朵朵可以随便在地上打滚儿，要是他从柜子顶上跌下来，大概也不会摔疼。 朵朵的房间里有好多新玩具，可是小布头第一眼看见的是他常常开的那辆白色的大“奔驰”，一下子就觉得这里是他的家了。 他就要在这个新家，跟朵朵一起，开始他的新生活！ “你有这么多新玩具！”小布头说。 “对啦，是叔叔和阿姨给买的。我一到这儿，玩具都买好了，都放在我的屋子里。他们说：‘看看，看看，给你买了多少玩具！你看这个汽车多高级！一动这个小盒子，汽车自己就跑，让它往前就往前，让它往后就往后，让它鸣喇叭它就嘟嘟 ──！来，你试试！’那时候我一丁点儿都不认识他们，就抱住小胡子叔叔的腿哭，让他快领我回家，去找姥姥。可是小胡子叔叔偷偷跑了。我一看见那个汽车就想找小胡子叔叔，就想姥姥，才不要‘试试’！” “这些玩具你都没玩儿过呀？” “才不要玩儿！” 小布头问：“我坐上去，你用那个小盒子开车，好不好？” 朵朵想都没想就说：“好！” 看样子朵朵真的从来也没“试试”──小布头爬上那辆遥控汽车，朵朵刚一抓起小盒子，汽车就大声叫起来：“嘟──！”吓得朵朵一下就把小盒子扔到地上。小布头咯儿咯儿地笑，朵朵也笑了。朵朵小心翼翼地捡起小盒子，按上面的一个电钮，汽车忽然很快地倒退，一下子撞到朵朵腿上，小布头也从汽车里飞出来，撞到墙上。他们俩都愣住，接着一齐哈哈笑。 小布头趴在地上仔细看那个小盒子。他说：“你看，每个按钮的下面都有一个记号！这个是一个向前的箭头，一定是往前开的；这个是往后开。这个是向左，这个是向右……哈，这个按钮下面画着个小喇叭，你刚才一定是抓住这个啦！咱们再试试！” 这回朵朵特别小心。小布头爬上汽车以后，他按那个箭头朝前的按钮，汽车真往前开了。他一松手，汽车就停住。小布头扭头看着说：“别松手，你再按往右指着的箭头！” 朵朵一按，汽车就往右拐。老按着，汽车就在地上兜起大圈子来。 他们俩在屋子里玩儿得开心。豆豆阿姨听见里屋老是传出笑声，觉得又是奇怪，又是高兴。她站起来，正要去偷偷地看看，朵朵的爸爸下课回来了。他听见里屋有孩子咯儿咯儿笑，问朵朵的妈妈：“谁家的孩子来了？” 豆豆阿姨笑着说：“朵朵嘛！” “我还第一次听见他笑！”朵朵的爸爸惊讶得眉毛都跑到脑门子上去了，“怎么回事？” “我把他的好朋友接回家来了！就是小布头。” “什么‘小布头’？” “朵朵的那个小布娃娃嘛。找到他，朵朵快活极了！他们没完没了地说呀、聊啊……” “你胡扯些什么！”朵朵的爸爸说着，跑到里面，推开门。 朵朵正从地上把一个很小的布娃娃捡起来，放到遥控汽车上，哈哈笑着对那个小布娃娃说：“让你抓牢，让你抓牢，你不听！” 那个高兴得大笑的，真的是他的儿子！他也高兴起来，对朵朵说：“瞧，我跟你说那个高级汽车好玩儿吧？跟你说爸爸这儿比姥姥家好吧？” 朵朵和小布头看见他闯进来，忽然都不说话了，呆愣愣地看着他。 朵朵的妈妈赶紧说：“噢噢，你们玩儿，你们玩儿！” 说着，她硬把朵朵的爸爸拉出去，把门关上。 朵朵的爸爸坐下来，欢喜地说：“这可真不赖！你是说，朵朵以后不会整天哇哇哭了？” “我看不会了。” “就因为那个一丁点儿大的小布娃娃？” “我看是。” “真见鬼，他爸爸还不如一个破布娃娃！” “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看这孩子有病！”朵朵的爸爸忽然生气了，“他一本正经地冲着那个破布片子说话，就跟那是个活物似的！” “那不是‘破布片子’，是他从小的朋友。” “我看你也有精神病！” “你才有精神病呢！整天就是你那一套，根本不关心孩子！” “我得完成论文！” “我不学习呀？给朵朵买了几件玩具，瞧你那通牢骚！” “我是阔佬儿啊？挣命似的苦熬了两年，才买了那么一辆破‘丰田’，碰上不讲理的警察，连高速公路都不让上！” “就你一个人苦？我刚来那会儿，每个礼拜都得从超市往家背东西，几十斤的粮食跟菜压在身上，一走就是二十多里地！” “那是你自找的！小赵答应每个星期五去超市都可以搭他的车，你不干嘛！” “就别提你那个‘好朋友’啦！搭他两回车，你看他们两口子那德性，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可没你那么厚的脸皮！” 他们俩越说声音越大，很快就吵起来了。 小布头听见外屋吵得那么凶，就把耳朵贴在门上听。朵朵学他，也跑上来听。 “听见没有？”小布头悄声告诉朵朵，“他说，不管你以后哭不哭，要是你再管他叫‘叔叔’，他就把你揍死！” 朵朵的脸变得很白，这话他听见了。 小布头安慰他的朋友说：“没事儿！他是生气了，随便那么说说。” 但是，小布头心里觉得，他们就要开始的新生活好像不太美妙。 二十一、变形金刚 晚上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小布头跟朵朵商量，能不能不管那个戴着眼镜的人叫“叔叔”，小布头说：“你看，说‘爸爸’比说‘叔叔’省劲儿得多。还有，他本来就是你爸爸嘛！” 朵朵很听小布头的话，他点点头：“那好吧！”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朵朵的爸爸把两个煎鸡蛋的蛋黄都挖了出来，丢在桌子上。朵朵向豆豆阿姨告状说：“妈妈你看，爸爸多浪费！” 那个戴眼镜的人挨了批评却高兴得要死，他叫嚷说：“哈哈，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朵朵看了坐在餐桌上的小布头一眼，说：“爸爸。” “这就对啦！我本来就是你爸爸！” 豆豆阿姨听见叫妈妈也高兴得不得了，她跑上去抱住朵朵，使劲在他脸蛋儿上亲。朵朵又看一眼小布头，见他正朝自己做鬼脸儿。 中午爸爸回来，把手里一个彩色的大盒子放到朵朵手里：“爸爸给你买的！” 盒子上画着一个凶巴巴的变形金刚。爸爸打开盒子，变给朵朵看。他掰来掰去，变形金刚变成一辆大汽车；他又掰了几下，大汽车又变成一架大飞机，接下来是变成一只大耗子，一个大甲虫。哈，能变这么多东西！ “喜欢不喜欢？”爸爸很得意地问朵朵。 “喜欢。” “知道多少钱吗？四十美元！爸爸一个月的奖学金才八百美元。──来，让我教给你怎么变！” 朵朵说：“我自己变！”也不等爸爸说完，就抱着变形金刚跑到里屋去，让小布头看。他们俩试着让那玩意儿变成大汽车，可是变了半天，只变成一个怪怪的东西，看上去像汽车，又像飞机，还长着一个甲虫的脑袋。 朵朵想让那个怪脑袋缩回去，就用力掰。没想到“嘎巴”一声，那个怪脑袋掉下来了！ 朵朵有些害怕，他说：“好多钱买的……怎么办？” 小布头出主意说：“把它藏到床底下你爸看不见，就没事儿了！” 朵朵爬到床底下，把变形金刚放到最里边。小布头也跑进去帮忙，又使出全身的力气往里推推。 吃完晚饭，爸爸问朵朵：“你会自己变了吗？去拿来，变给我看！” 朵朵一愣，接着说：“没有了……不知道它跑到哪儿去了……” 爸爸说：“它自己会跑？又胡说八道！到外面去玩儿，丢在外头了吧？” 妈妈说：“我不让他出去，怎么会丢在外头？一定就在屋子里！” 妈妈到里屋去找，一会儿就出来了，一手捏着一个怪脑袋。她笑着对朵朵说：“是你藏到床底下的吧？” “好哇，刚买就摔坏了！”爸爸非常生气，上去就给了朵朵一个耳光。 看见朵朵哭了，妈妈冲着爸爸大发脾气：“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 爸爸叫：“这还用问？明摆着的！那么贵的东西，一下子就弄坏了！他还撒谎！我要教育他爱惜东西，教育他不能撒谎！” “你这叫‘教育’？” “当然啦！我就是这么教育出来的！老实告诉你吧，不是我爸爸从小就打，我就不能有出息。瞧见没有？硬是打出一个留美的博士来！” “狗屁博士，简直就是个流氓、土匪！” 他们俩越吵声音越大，整个楼房都震动起来。 朵朵吓得也不哭了，赶紧跑回自己的屋子，钻到床底下，小布头也跑进去，紧紧靠在他身上。 “你爸真不讲理！”小布头说。这回他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很泄气。看样子，那家伙要一直对朵朵“教育”下去，直到朵朵变成一个大人。唉，那得多少年啊！ “你妈也好凶，还骂人。”小布头说，“她原来根本不是这样子！” 朵朵不知道妈妈原来是什么样子，小布头知道。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朵朵低眉垂眼地坐在他爸爸身边。可是他偷偷地看爸爸一眼，看见他在笑。 原来，他爸爸后来仔细地检查一下变形金刚，发现变形金刚根本就没坏──它那个怪脑袋是活动的，可以拆下来，可以安上去。 妈妈绷着脸对他说：“你应该向朵朵道歉！” 爸爸说：“什么？老子向儿子道歉？听都没听说过！我爸爸打错过我一万次，一次也没向我道歉，我还不是一样活得挺好！” 朵朵不敢再动那个变形金刚。小布头对朵朵说：“你说要自己练习变，我就没管。其实，他会自己变，你告诉他变成什么就行了！” 朵朵立刻对变形金刚说：“你变成一个大汽车！” 变形金刚根本不理他。朵朵对小布头说：“他是个美国人，听不懂我的话。” “不对，”小布头说，指着变形金刚身上的“made in china”，“你看，这几个字就是‘中国制造’的意思，他是中国人嘛！青青在商店买了好多东西，挺神气地对我说：‘你看，我买了这么多美国货！’可是后来一看，上面都写着这些字，她一生气，就把那些东西都砸烂了。” 朵朵问：“是中国人，他怎么听不懂我的话？” “你不会跟变形金刚说话。我们幼儿园有三个变形金刚呢，我就会。你得先叫他的名字，说：‘耗子变形金刚，你听着：你给我变成汽车！’那他就……” 小布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着“哗啦啦”一声响，放在他们面前的变形金刚已经变成了一辆大汽车。 “呀！”朵朵高兴极了，“真的哎！” 他本来想把变形金刚变成大汽车，让小布头坐，他来开。这回，他也顾不上让小布头坐了，一会儿说：“耗子变形金刚你听着，你给我变成大耗子！”一会儿又说：“耗子变形金刚你听着，你给我变成一个大飞机！”不管他说什么，变形金刚立刻就变成他想要的东西。 朵朵正变得起劲儿，变形金刚突然问他：“我说你有完没完啦？” 朵朵吓得站起来，小布头可是哈哈大笑，笑得都躺在地上了。他说：“你看，是中国人吧？” “他还会说话！”朵朵盯着变形金刚说。 “变形金刚特别生气，还有特别高兴的时候才说话。” 这回，朵朵不再乱变一气。他把变形金刚变成大汽车，让小布头坐在上面，他来开。 二十二、朵朵上幼儿园 豆豆阿姨要送朵朵到幼儿园去，说这样，朵朵可以更快地学会英语。 朵朵悄悄跟小布头商量，要不要去。 “爸爸说，”他又补充了一句，“不去，他就揍我！” 小布头说：“我说去。你妈妈老不让你出去，天天呆在家里学英语，多没劲！幼儿园有好多小朋友，好玩儿着哪！” 他怕朵朵的爸爸揍朵朵，还有，他也想念幼儿园，就是不知道美国的幼儿园什么样儿。 幼儿园离他们的家不远，也躲在绿树丛里。那院子像个花园，还有好多花花绿绿的滑梯、秋千、旋转木马什么的，让人一看就想跑进去。琳达老师笑嘻嘻地看着朵朵，问他叫什么名字。豆豆阿姨替他说，他叫“皮特儿”。琳达老师说：“你好，皮特儿！我叫琳达，能认识你，我很高兴！我们都欢迎你到幼儿园来！” 妈妈把这话告诉朵朵。朵朵立刻声明：“我叫朵朵，不叫‘皮特儿’！” 妈妈向朵朵解释说：“这是我和爸爸给你取的英文名字。外国的小朋友到幼儿园来，都要有一个英文名字，不然老师不会叫。” 朵朵说：“那好吧！” 小布头藏在朵朵的衣袋里，这时候偷偷笑起来什么呀，这名字真难听，还“好吧”！ 琳达老师给朵朵加了一把小椅子。坐在朵朵身旁那把小椅子上的，是一个金黄头发、蓝眼睛的小女孩儿，鼻子翘着，嘴巴很小。老师向大家介绍了朵朵，小朋友们都拍手欢迎。身旁的那个小女孩儿对朵朵说：“你来了我真快活！我叫梅蕊，希望我们成为好朋友！” 说着，还在朵朵的脸上亲了一下。 朵朵听不懂，可是明白那小姑娘是表示友好，就向她傻笑。 琳达老师讲故事，朵朵听不懂。他就悄悄地把小布头从衣袋里掏出来，跟他玩儿。可是怎么做游戏朵朵懂了。 这个游戏是，比比谁的豆豆粘得漂亮。老师发给小朋友每人一张四四方方的硬纸，那上面是一个很大的字母“b”。小朋友要用胶水仔细地把那个“b”涂满，然后用红小豆往上面滚。红小豆“哗啦啦”滚到大盒子里，可是滚到胶水上的红小豆都粘住了，纸上就出来一个红红的、很漂亮的字母“b”。 粘完，大家都高高举起硬纸片给老师看，还转过身来让小朋友看。梅蕊的字最整齐、最好看。朵朵的“b”字歪歪扭扭，小朋友们看了都哈哈笑。琳达老师说不要笑，因为朵朵来得晚，大伙儿粘“a”字的时候他没粘嘛！老师就拿来一张写着“a”的硬纸片，又拿来一个装着麦粒儿的大盒子。梅蕊告诉朵朵，要把胶水涂得整齐，字才会好看。她比比划划跟朵朵讲，朵朵听懂了。他就拿着胶水小刷子，细心地往上涂，等涂得特别好，才往上撒麦粒儿。 哈，这回，那个黄黄的大字母“a”字好漂亮！琳达老师让朵朵站到前面，举起来给大家看，小朋友一齐鼓掌，使劲儿鼓！ 然后，琳达老师就教给大伙儿“b”怎么念，还复习“a”怎么念。 豆豆阿姨来接朵朵回家，朵朵看见妈妈，赶快把小袋子里装的两个大字拿给妈妈看。琳达老师跟一位家长说完话，又跑到豆豆阿姨面前，说皮特儿对幼儿园的生活很适应，没有什么问题；他的进步也很快，你看，这个字母“a”粘得多好啊！ 回到家里，妈妈把黄麦粒的“a”和红小豆的“b”拿给爸爸看。爸爸问朵朵：“会念吗？念给我听！” 朵朵就一张一张地念：“a──！b──！” 爸爸很高兴，摸摸朵朵的脑袋说：“啊，朵朵真了不起，第一天到幼儿园就学会这么多东西！” 小布头更高兴。回到他们自己的屋子里，小布头说：“你爸爸表扬你了！以后他一定不会再揍你。咱们到外边去抓七星瓢虫好不好？我看见墙上落了好几个！” 朵朵最喜欢昆虫啦，可是他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我妈妈说，要让我把‘a’和‘b’都写一百个，等会儿她还要教给我这两个字母的‘小写’……我要是出去，妈妈把我关到厕所里怎么办？” 小布头说：“不会！你妈妈今天特别高兴，她顶多说：‘以后不许这样子了啊！’” 朵朵就找了一个装玩具的空盒子，好装瓢虫。他们看见妈妈正在厨房里忙，就溜到门外，下了楼。 好多瓢虫都落在墙上晒太阳。朵朵抓到了，往空盒子里边装。小布头的手太小，一抓，瓢虫就打开小壳壳，展开翅膀飞了。小布头就使劲往上扑。朵朵告诉小布头：“你别抓疼它们！七星瓢虫吃坏蛋虫子，它们是好虫子。” 小布头说：“谁不知道啊！不叫‘好虫子’，是‘益虫’！” 他们抓了好半天，后来朵朵高兴地说：“好多好多啦！” 可是他慢慢地打开盒盖子看，里面一只都没有了！小布头哈哈笑，朵朵拍拍手上的土说：“没关系！反正咱们也抓不到坏蛋虫子给它们吃，让它们自己抓吧！” 他们听见墙脚有蟋蟀“瞿瞿瞿瞿”地叫，就去抓。那些蟋蟀很聪明，一听见有人走过来，就一声不响了。小布头静静地听了听，远处又有叫声，他说：“在那边！” 他们走到那边，蟋蟀又不叫了。他们又往前边走，越走越远。 等到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豆豆阿姨特别生气，她冲着朵朵叫喊说：“怎么回事，不是不许你出去吗？上一天幼儿园就野了！字母写了吗？为什么不写？我要教给你小写，楼上楼下，到处找不到你！──你给我到厕所里去！” 她推推搡搡，把朵朵弄进厕所，还“咔”一下，把门从外面插上。 厕所里很黑。朵朵摸到开关，“啪、啪”地按了两下，灯也没亮。他对小布头说：“她把外面的开关关上啦！大坏蛋！” 说着，朵朵随手把马桶的盖子“啪”一声放下，往上面一坐。小布头本来很生气，这时候看见朵朵像一个蹲禁闭蹲惯了的老油条，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朵朵说：“还笑！都是你，让我出去玩儿！” 小布头说：“你不是喜欢虫子嘛！” 朵朵知道小布头是好心。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来了，我好多啦！一个人关在这里头真害怕，我妈妈一把我关进来我就哭，怎么哭都不理我。以后啊，再看见她要关我，我就把你放进兜里……唉，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关。” 小布头又觉得朵朵很可怜。他说：“没关系，她一说‘给我到厕所里去！’我就赶紧往厕所里跑！” 朵朵说：“不行，那她就看见啦！” 小布头说：“你怎么忘了，我会隐身术！” “什么‘隐身术’啊？” “就是让人家看不见嘛！怎么忘了？你在奶奶家的时候，‘噘嘴巴’老是把我抢去，就是靠隐身术，那家伙才找不着我，我才回到你身边的嘛！──咳，只可惜我后来又把口诀忘了！” 为了以后在朵朵被关进厕所的时候总能陪伴朵朵，小布头又开始想他的口诀。好像是，一只蛤蟆怎么着，两只蛤蟆怎么着，到了三只蛤蟆那儿，他就想不起来了，所以他就没从“大嘴巴”那里逃出来…… “三只蛤蟆……三只蛤蟆……”啊，不对！根本就没有“三只蛤蟆”！哇！想起来啦！──最后的一句是：“没有身子没有腿，谁瞧我都瞧不见，十只眼睛也白费！嘿！” 小布头怕忘记，又飞快地念了一遍。这么一念，朵朵原来还看得见小布头小小的黑影子，现在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回，”朵朵说，“我就不怕妈妈把我关到厕所里了。” “你跟谁说话呢？” “跟你呀！” “你还看得见我？”小布头有些失望。 “看不见了，可我觉得你还站在那儿。” 想起来了──小时候朵朵就是这样的。 妈妈把朵朵从厕所里放出来了。“提前释放”，是因为妈妈怕睡觉以前，朵朵来不及把两个字母各写一百遍，还有，他还应该学会两个字母的小写。 早晨醒来，朵朵觉得很困。因为喜欢幼儿园，他还是高高兴兴跟着妈妈走了。 琳达老师讲故事的时候，朵朵听不懂，他就把小布头掏出来，跟他说悄悄话。梅蕊要，他就把小布头交到梅蕊的手里。梅蕊跟小布头玩儿的时候，朵朵没事做，就淘气。 琳达老师讲故事时常常停下来，说：“杰克！你不要做小动作！”再不就是：“汤姆，你怎么老说话？” 今天，她说得最多的是：“皮特儿，你不要亲梅蕊！” 当然，“皮特儿”就是朵朵。 老师说他们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生气，根本不像要把谁关进厕所，所以过了一会儿，老师又说：“皮特儿，你不要亲梅蕊！” 进幼儿园才十几天，朵朵就能跟那些新朋友说好多话了。有一天放学的时候，琳达老师对朵朵的妈妈说：“皮特儿非常聪明，我讲故事他差不多都听懂了！就是有时候跟小朋友学骂人的话，没关系，他们都不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再大一点儿就好了。” 琳达老师没想到，皮特儿的妈妈回去跟他爸爸学这话，他爸爸竟把他揍了一顿。那家伙一边揍，一边说：“真给我丢人现眼！” 小布头气愤地冲着他叫嚷：“什么什么呀，你就老爱说那句话！我和朵朵都是跟你学的！” 朵朵的爸爸假装没听见。 二十三、小松鼠叽喱 豆豆阿姨领着朵朵和小布头从幼儿园回来，每回走到家门口，总有一只小松鼠跑过来看着他们。这回，豆豆阿姨手里拿着一块饼干，她站住，对小松鼠说：“过来，给你好吃的！” 可是小松鼠看着他们，不过来。 朵朵告诉妈妈：“他叫‘叽哩’，你得叫他的名字。” 妈妈说：“叽哩，过来！” 叽哩还是不过来。小布头说：“他怕你妈妈。” 朵朵对妈妈说：“对啦，他不在家里做作业，跑到树下面来玩儿，怕你把他关到厕所里去！” 妈妈笑了：“净胡说八道！” 朵朵说：“不信，让我给他！” 妈妈把饼干递给朵朵说：“就玩儿一会儿，赶紧回来！”说完，就急急忙忙上楼做饭去了。 朵朵非常高兴。他向叽哩扬扬手里的饼干，叽哩就马上跑过来了，向朵朵喊：“嘿！” “嘿”就是“你好”的意思。朵朵也说：“嘿，叽哩！好多天没见面了，你过得好吗？” 叽哩很惊讶，他说：“哇！怎么你会我们的话啦？你原来说的话，我一句都不懂！” 朵朵说：“因为我上幼儿园，学会英语了。对不起，我听你爱‘叽哩叽哩’地叫，就老管你叫‘叽哩’。你叫什么名字啊？” “詹姆斯。”小松鼠说，“没关系，我都听惯了，你也叫惯了，就叫我‘叽哩’好啦！──那一位是谁呀？” “我的好朋友，他叫‘小布头’！” 小布头向叽哩打招呼：“嘿！” 叽哩连忙说：“嘿！小布头先生，认识你我非常高兴！” 朵朵光顾说话，都忘了手里的饼干了。他请叽哩吃，叽哩说：“就我自己吃啊？真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他还是坐下来，用两只小爪子捧着饼干，嚓嚓嚓嚓，很快就把那块饼干吃完了。然后，他还看着朵朵的手。小布头提醒朵朵：“你再回去给叽哩先生拿一块！” 叽哩赶紧说：“谢谢，谢谢，已经够啦！已经够啦！” 朵朵也怕回去了再也出不来。他问叽哩：“我们幼儿园的后面有好多核桃树，你怎么不到那儿去吃？” 叽哩说：“啊，不可以的！那是另外一个松鼠国，我们不可以越境。那儿不光有很多野核桃树，还有很多大橡树。他们完全不用储备粮食，一年到头，怎么吃也吃不完，都烂在地上了！我们这儿可倒好，除了国王，大伙儿冬天都得饿肚子……唉，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子，穷的穷，富的富！” 回到家里，小布头对朵朵说：“我有一个好办法！咱们每天从幼儿园回来的时候，都带回来一袋子给叽哩吃──反正咱们俩不是松鼠国的，他们管不着！” 朵朵高兴地说：“对！咱们明天就带！” 第二天，朵朵去幼儿园的时候，兜里装了一个空塑料袋儿。妈妈接他们从幼儿园出来，朵朵就请求妈妈：“让我们在树林里玩一会儿吧！” 妈妈说：“那好吧──就一会儿啊！” 妈妈从她的书包里拿出一本书来看，朵朵和小布头就急急忙忙地跑去捡野核桃。 秋天来了。树林里的树，有些变成黄的，有些变成红的。先是苹果熟了，琳达老师领着小朋友在树林里玩儿，熟透的苹果会掉下来，敲在小朋友的脑袋上，把大伙儿逗得哈哈笑。后来是橡子儿熟了，刮一阵风就“噼里啪啦”往下落。再后来，野核桃也熟了，一个个掉下来，打得草地“噗噗”响。 地上的核桃真多呀！朵朵两手一起忙，慌慌张张抓起来，往塑料袋里装。小布头也一刻不停地跑来跑去。那些核桃的外面都包着一层绿壳壳，像个大鸡蛋。有的虽然变干了，有一半儿成了黑色，还是很重很重。小布头抱起一个，两脚立刻站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被大核桃压在底下。朵朵急忙把他扯起来，可是看见他直眨巴眼的怪样子，又忍不住嘻嘻笑起来。 回到家门口，朵朵要把捡来的好多核桃给叽哩送去。但是妈妈说：“都玩儿了那么半天了，还玩儿！回去做作业！” 朵朵抗议说：“幼儿园根本就没作业！梅蕊不做作业，杰克不做作业，谁都不做！” 妈妈生气了：“再闹，我让你爸爸揍你！” 趁妈妈做饭的时候，朵朵提起塑料袋子，要给叽哩送去。小布头说：“我看还是等一等。现在去，你妈妈一定把你关到厕所里。要是真让你爸爸揍你一顿，就更糟啦！” 朵朵问：“那怎么办？” 小布头说：“先放在床底下，明天再捡，一起给叽哩！” 再找不到袋子了，所以第二天早上去幼儿园的时候，朵朵把核桃倒在床底下，把空袋子装进衣兜儿。 就这样，他们俩又捡了好几回核桃，可是妈妈就是不让他们在楼下玩一会儿。核桃在床底下已经堆了一大堆。 “这怎么办哪？”睡觉的时候，朵朵发愁地说。 小布头想了想，又想出一个好主意：“对啦！你看，你妈妈每天接你的时候，琳达老师都跟她说话──你穿的衣服太多啦、你夜里睡得太少啦，什么什么的。你妈妈很听琳达老师的话。要是琳达老师对你妈妈说，每天都要让你出去玩一会儿，她一定会答应！” “琳达老师不知道我妈不让我出去玩儿。” “嘿，这还不容易！你告诉琳达老师，你妈妈天天让你做好多好多作业，还写算术题，一会儿都不许你出去玩儿。琳达老师一定批评你妈妈！” 朵朵说：“小朋友都说，向老师告状很‘不光彩’！” “这怎么叫告状？这是向老师‘反映真实的情况’嘛！” 小布头的英语水平一点儿也不比朵朵差，他不但听懂了朵朵用英语说的“不光彩”，还用英语说了“反映真实的情况”。 朵朵就照小布头的主意办了。 果然，琳达老师在豆豆阿姨接朵朵的时候对她说，应该让孩子在家里时也有一定的户外活动时间，这样有利于孩子的健康，也可以让孩子有接触人的机会，培养他们独自活动的能力。再有，您教给孩子的那许多东西，他们将来在幼儿园和学校里都会学到的，不要把孩子弄得很疲倦。 很可惜，结果不像小布头想得那么美妙。 豆豆阿姨一进屋就对朵朵大声说：“你给我到厕所里去！” 把朵朵关进厕所里以后，她还生气地冲着厕所的门大叫：“没有出息的东西，一个懒虫！光想玩儿，不爱学习！你倒学会了告状！琳达能管你，她管得着我吗？管不着！” 小布头和朵朵都没想到，为了叽哩的粮食，还有更糟的事情呢！ 这天爸爸回来，使劲抽抽鼻子说：“屋子里有什么东西？一股子臭味儿！” 朵朵看看小布头，小布头看看朵朵，都没说话。妈妈说：“我也闻到有味儿，好像什么东西发霉了……” 她说着，跑到厨房里东看西看，还掀开几个锅盖。爸爸跑到里屋，闻到气味好像从床底下发出来的，就往床底下看。 床底下有一大堆黑黢黢的东西。他拿来笤帚往外掏，好家伙，这么多烂核桃！ 他怒气冲冲地跑到外屋，一把揪住朵朵的衣服领子：“说！那些烂东西是怎么回事？” 朵朵吓得说不出话来。爸爸马上给了他一个大耳光：“看看地毯让你搞成什么样子了！” 妈妈跑上来，硬把爸爸拉开了。 爸爸找来一个大破袋子，把那些半绿半黑的东西装进去，跑下楼，扔到垃圾箱里去了。回来，他又警告朵朵说：“下回再往屋子里弄这些破烂玩意儿，我就把你的屁股打烂！” 朵朵回到自己的屋子，爬上窗台，看着远处的垃圾箱发呆。 那个灰色的垃圾箱好大好高，是铁的。每天傍晚，总有一辆特别大的汽车开来，把那个铁垃圾箱吊起来，往汽车上一扣，然后再把垃圾箱轻轻放回去，好像它不是铁的，倒像是个纸盒子。朵朵和小布头常常在那辆大汽车开来的时候坐在窗台上，看它怎么把垃圾倒进自己的大肚子里去。 “一会儿大汽车就来了。”朵朵叹了一口气说，“哗──！叽哩冬天的粮食就没了……” 小布头也很心疼他们那么多天的劳动成果，他说：“咱们下楼去，把核桃掏出来，给叽哩送去！你妈妈正在厨房做饭，咱们不让她看见！” 妈妈已经不准他们再捡核桃了，叽哩冬天吃什么？朵朵认为这件事情太重要，值得冒一次险。他就跟小布头一起，悄悄溜下楼去。 到了垃圾箱底下，朵朵这才发现，那个铁家伙太大了，简直像一座小房子。倒垃圾的口也很高，他根本就够不着！再说，那个破口袋装着所有的核桃，他也提不动。 “能钻进去就行，”他对小布头说，“我可以把核桃一个个扔出来。” 他们正盘算着怎么钻进去，一个大胡子美国伯伯走过来倒垃圾。 “嘿，皮特儿先生！”那个伯伯笑呵呵地向朵朵打招呼。 朵朵有些奇怪，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个美国伯伯说：“那天我刚好听见你妈妈喊你。──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老美”就爱说这句话。那天妈妈的汽车在半路上坏了，怎么也开不走。一个“老美”经过，把车停下来问妈妈：“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于是，妈妈的车就能开了。要是让这个伯伯帮帮忙…… “我的一袋子核桃掉在里头了。”朵朵朝上指着说，“你能帮我拿出来吗？” 那个伯伯说：“真不巧啊，怎么掉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啦？我试试看！” 伯伯探头朝里望了望，一下子就把那袋子核桃提出来了。 “好像不轻，”伯伯又说，“要不要帮你提回去？” “谢谢！不用了，我们就在这儿请叽哩吃！” “‘叽哩’是哪一位啊？” “是一只小松鼠。” “噢，明白了！准备了这么多，它一定是你很要好的朋友。再见，皮特儿先生！” “再见，伯伯！” 二十四、周末的客人 那个美国伯伯走了以后，朵朵和小布头四下里找小松鼠叽哩，可是哪儿都不见他。 没办法，他们只好决定把核桃拿回楼里，放到一个爸爸看不到、也闻不到的地方。 核桃袋子提不动。他们先回到楼里找地方，发现楼梯底下一个拐角很隐秘。小布头说：“哈，这儿好极了！” 然后，他们就一趟一趟往回运。核桃都倒在地上，朵朵用那个破袋子提，小布头一个一个搬，蚂蚁运蛋似的。好在核桃外皮烂掉一些，不像原先那么重了。看见朵朵手上都是黄颜色，小布头怕弄脏衣服，就用树叶包住核桃再抱。 核桃放好了，他们又把空的破袋子盖在上面，还往上撒了些树叶。这样，气味儿也出不来了！ 没想到朵朵的爸爸鼻子好灵，他回来，一进楼道就闻到了。他停下来寻找，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那堆核桃，大叫一声：“又弄回来了，可恶的东西！” 回到房间，他不由分说，揪住朵朵就打。打得手疼了，他又去厨房拿来盛饭用的木板，照着朵朵的屁股猛抽。朵朵的妈妈上来拉，怎么也拉不开。他一边打还一边叫：“把整个楼都搞得臭烘烘的！邻居不骂你，要骂我！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小布头干着急，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坐在地上哇哇哭。 我说的“更糟的事情”，就是指这件事。 打完了朵朵，爸爸和妈妈开着汽车，到超市去“采购”了──每个周末，他们都要去超市，把一周的肉、鸡和蔬菜、牛奶、饮料什么的买足，放进冰箱里。 每回，他们都带着朵朵。今天是因为朵朵犯错误，他们把他关在家里，表示对他的惩罚。去不去超市，朵朵并没在意，因为他的屁股火烧一样疼，不能坐着，觉得趴在地毯上会比坐在汽车里更舒服些。 小布头坐到他好朋友的鼻子前头，打算给他讲些开心、好玩儿的事，让他暂时忘记屁股的问题。 就在这时候，有人按门铃。小布头大声问：“谁呀？” 有个熟悉的声音说：“是我！小布头，你在家呀？” 他们俩谁也没想到，客人会是她！ “是青青！”小布头小声对朵朵说，接着跑到门那儿，冲着外面喊：“青青，你好！可是我打不开门！” “你让朵朵来开嘛！”青青在门外说。 “朵朵不能动！能动也打不开──门的保险也锁住啦！” “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清！朵朵的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他们打完人就去超市了！” “什么‘打完人’？” “朵朵的爸爸把朵朵打得不能动了！” 这回，青青好像听明白了。她大叫一声：“你等着，我的工具箱里有锤子！”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响起青青的声音：“小布头，你问问朵朵，让不让我进去？” 朵朵有气无力地说：“让。”小布头接着大喊一声：“他说‘让’！” 小布头刚说完，就听得“冬、冬”两声巨响，把小布头吓得摔倒在地板上。 接下来是： 冬！冬！啪！哗啦啦！ 小姑娘青青手里提着一柄好大的铁锤闯进来，那样子凶巴巴的。 她看见朵朵趴在地板上，急忙跑到他身边，蹲下来问：“怎么回事？” “屁股疼，不能坐着……” “真是你爸爸打的？”青青问，可是朵朵一抬头，她不再问了──朵朵的爸爸打朵朵时，朵朵的头撞到桌子腿上，现在，那地方已经冒出一个大包，大包的尖尖上渗出血来，活像个小桃子。 青青脸蛋儿涨得通红，她问小布头：“电话在哪儿？” 小布头指了一下。青青立刻跑去打电话。 工夫不大，小布头就听到外面： 呜──呜──！ 呜──呜──！ 呜──呜──！ 那是警车在叫，叫声越来越大。接着，两个大个子警察跑进来。 一个警察把朵朵抱到床上，另一个向青青问话。青青很生气地说，有人虐待儿童，把孩子打伤后又关在屋子里，两个人都跑出去逛超市了！ 警察仔细看了朵朵脑门儿上的小桃子，又看他身上。朵朵因为一个女孩子站在旁边，不好意思让警察给他脱光屁溜儿。可是青青关心朵朵给打得怎么样了，不肯走开。她看见朵朵的屁股上也有两个血条子，气得直跳脚。 这下子朵朵的爸爸可惹了麻烦了！ 他和豆豆阿姨一走进屋子，警察就问他们，孩子是谁打的。朵朵的爸爸看见门锁被砸坏了，十分冒火，大声说：“我打的！我教育自己的孩子，你们管得着吗？你们知法犯法，私闯民宅……” 等他发完脾气，警察很客气地向他解释，他们是接到报警才赶来的，门不是他们打开的，而且，这里有案情，门无论开着还是关着，他们都必须进来。 朵朵的爸爸指着青青喊：“她私闯民宅！” 一位警察说：“我们已经调查过，她是得到主人允许的。” 警察接下来说：“证据表明，先生有虐待儿童的嫌疑，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些话，小布头和朵朵都听懂了。朵朵听警察说要把他的爸爸带走，心里非常着急。小布头也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很突然，心想：这个青青可真能瞎捣乱，怎么她一来就出这么大的事？ 可青青却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十分开心地趴在窗台上看着朵朵的爸爸给带上警车，一直到警车开走她都在嘻嘻笑。 她还跟小布头、朵朵一起玩儿了好半天，兴致勃勃地讲她怎么骗“大老虎”出去给她买比萨，然后用偷来的钥匙把汽车开出来。 朵朵的妈妈心事重重地陪着青青聊天儿。虽然她没有打孩子，可是也受到警告，说法律不允许保护人把这样年龄的儿童单独留在家里。不过她最担心的是，朵朵的爸爸会不会是创造了一项“犯罪纪录”，因而影响他们拿到可以长期居留美国的“绿卡”。 唉，大周末的，怎么来了这样一位客人！ 二十五、数学博士 朵朵的爸爸第二天早上才回来，他一声不响地吃了早饭，又一声不响地上学校去了。 在幼儿园里，朵朵跟小布头商量昨天发生的事情。他问小布头：“你看，我爸今天回来，会不会打我一顿？” 小布头说：“我看他不敢了！你没仔细看他早晨的样子？他一点儿也不凶巴巴的，也没瞪你。” “要是打呢？” “那咱们可就不客气啦！我看见青青拨的是一个‘9’，两个‘1’他再打你，咱们就自己拨电话找警察，‘呜──呜──’，还把他抓走！” 朵朵不愿意警察把爸爸带走，他怔了一会儿说：“最好不抓走，也不打……” 小布头想了想，忽然跳起来：“对啦，我教给你‘隐身术’吧！你爸爸刚要打你，你就念那个‘一只蛤蟆四条腿’。你爸怎么找也找不着你，‘咦，那小子跑到哪儿去啦？’哈哈！” 他一想到朵朵的爸爸忽然看不见朵朵了，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的样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就开始教朵朵隐身咒语。于是，琳达老师在讲故事的时候就老是停下来说： “皮特儿，不要讲话！” “皮特儿，不要讲话！” 到后来，事情竟变成： “皮特儿，不要……呀，皮特儿跑到哪儿去了？” 皮特儿的小椅子空了，琳达老师和小朋友们都东张西望，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等到发现皮特儿好好地坐在他的小椅子上，琳达老师心想：“我一定是太累，眼睛花了……” 可是，怎么那些小朋友刚才也乱喊乱叫，说皮特儿不见了？ 妈妈把他们从幼儿园接回家去，不大工夫，爸爸就回来了。 朵朵正拼命地练习口诀，想背得滚瓜烂熟。 谁都没想到，爸爸的情绪好极了。他一进屋就把朵朵抱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一通。紧接着，他又抱住妈妈，亲了她一下，笑呵呵地对她说：“告诉你，我的数学博士通过了！还有呢，电脑硕士的证书也拿到啦！你说──我是留在普度大学当讲师，还是到纽约一家电脑软件公司当工程师？” 豆豆阿姨乐得直蹦高儿，也不说她要什么，光是欢呼：“噢──！噢──！要到纽约去喽──！” 晚饭也不做了，他们开着汽车到很远地方的一家中国餐馆去吃龙虾和大海蟹。吃饭的时候，小布头坐在餐桌上东瞧西看。朵朵的妈妈问爸爸：“你还没讲昨天的事呢！这事该不会影响咱们拿绿卡吧？” 爸爸用手指着朵朵的鼻子，威胁说：“你这个臭小子！”然后笑着对妈妈说：“我也不傻，一到警察局就向他们承认错误，说以后绝不会再有类似事件发生。他们就说我是初犯，认罪态度也好，决定不予起诉。看来还不至于对拿绿卡有什么影响。” 妈妈说：“以后别打朵朵了。上回在超市买螃蟹的时候，你的手指头让螃蟹夹流血了，朵朵心疼得什么似的，到现在还不让你碰活螃蟹……” 爸爸看了朵朵一眼，对妈妈说：“打也是爱的表现，这个，美国人不懂！” 他又转向朵朵：“你别当是没事儿了，以后不听话，照样儿打！” 小布头瞧瞧朵朵，朵朵瞧瞧小布头，都没说话。 妈妈夹了一块龙虾放在朵朵的盘子里，笑着对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因为你想姥姥，爸爸等会儿就给姥爷和姥姥发一份邀请函，姥姥和姥爷就要到美国来看朵朵啦！” 朵朵和小布头一听，一齐欢呼起来：噢──！ 妈妈说：“妈妈也想姥姥和姥爷啊，都快想疯了……”她又看着爸爸说：“就看老美给不给签证了。一个人来，说是‘移民倾向’，不许。两个人一起来，是不是更‘移民倾向’了？” 爸爸说：“也不一定。老美挺注意家庭收入的，以前说我的奖学金养活不了那么些人。这回我一年拿上十万八万的，看他们还说什么！” 妈妈撇撇嘴说：“把你美的，净想好事儿！” 小布头不像朵朵那样快活。在这件事情上，他比朵朵明白。他亲眼看见过好多好多人排长队，等着拿那个叫“签证”的纸片片，好多人去几次都拿不到，走出那个大院子以后蹲在地上哭。他也知道，胖嘟嘟姥姥就因为拿不到那东西，才让朵朵哭得死去活来。姥姥真能来？ 朵朵高兴得见着谁跟谁说：“我姥姥和姥爷要来啦！” 他不但告诉了琳达老师、梅蕊、杰克他们，还一见到小松鼠叽哩就说：“告诉你吧，叽哩──我姥姥要来啦！” 朵朵并没白白挨揍，叽哩还是拿到了那些核桃。核桃第二次倒进了垃圾箱，叽哩马上就发现了，他叫来朋友们，不一会儿就把核桃都运到树顶上去了。 叽哩还没等朵朵说完，就急着叫：“谢谢你，皮特儿，这回我们过冬就没问题啦！你真聪明，想出来把核桃藏到垃圾箱里，要不然，吉瑞肯定都弄走！” 吉瑞是一只很讨厌的猴子，是对面楼房里一个老太太养的宠物。这家伙老想把小布头抓去当他自己的“宠物”，要不是朵朵时刻提防着，小布头早当了俘虏。 朵朵不想告诉叽哩自己挨打的事。他问叽哩：“为什么扔到垃圾箱里还‘聪明’？” 叽哩说：“你不知道啊？安娜婆婆不许她的宠物钻进垃圾箱，一钻就揍他！” 叽哩还说，他和他的朋友们为了表示对皮特儿和小布头两位先生的感谢，准备请他们到他家里去做客，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朵朵和小布头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很可惜，他们没去成。妈妈还是不准他们出去玩儿，一从幼儿园接回朵朵，就把他关在屋子里做作业，连周末都是这样。妈妈让姥爷从北京寄来一套小学的算术课本，好家伙，那么一大摞！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哪！ 妈妈想让朵朵也成为一个数学博士，说就是把她累成一个老太婆，她也要坚决做到！ 小布头愤愤不平地说：“她自己乐意当老太婆，活该！干吗还要把你累成一个老头子？” 朵朵问：“是不是变成一个老头子，我爸就不打我了？” 那天朵朵打开冰箱，把一大盒子冰激凌拿出来，都吃光了。这样，吃晚饭的时候，朵朵就一丁点儿也不饿。爸爸指着饭碗，瞪圆眼珠子说：“吃！都吃光！不然我揍死你！” 朵朵怎么努力也吃不下，这么着，爸爸又揍了他一顿。 小布头想了想说：“变成老头子也白搭。你变成老头子，你爸爸就变成‘老老头子’，还是你爸爸！” 看见朵朵满脸失望的样子，小布头安慰他说：“没关系，姥爷来了就好啦！他是你爸你妈的爸爸，你爸揍你，就让姥爷揍你爸！” 朵朵高兴起来：“对啦！那天红脸蛋打我屁股，姥爷看见了，好生气，说，你再打朵朵，我就打你屁股！” 小布头说：“你妈妈也不敢把你关进厕所了！她敢关，就让姥爷把她关进厕所！” 他们俩越说越高兴。 这么着，他们就更盼望姥爷、姥姥来了。 二十六、永远不分离 朵朵忙着演算妈妈让他做的算术题，小布头没事干，坐在窗台上看外面。运垃圾的大汽车来了，把铁垃圾箱高高地举起来，“哗──！”一下子倒进汽车里。那家伙真有力气啊！大汽车开走了，对面楼里的安娜婆婆牵着吉瑞走过来。那只讨人嫌的猴子想靠近一棵大树，拼命扯着皮带跑，差点儿把安娜婆婆扯一个跟头。一条狗从远处跑过来，冲着吉瑞大叫了两声，吉瑞才吓得躲到安娜的背后，再不胡闹。哼，这家伙，就得这么治他！ 后来，安娜婆婆没有了，猴子没有了，狗也没有了，外面只剩下垃圾箱和大树。小布头觉得有些寂寞，就坐在那儿想过去的时光，想幼儿园的布猴子、小黑熊、小布老虎他们，想二娃。想着想着，他忽然问：“哎，朵朵，你说，姥姥会不会带咱们回去？” 朵朵一下子就丢下铅笔，跑过来。 “姥姥来了，还要回去？”朵朵急了。 “那当然。你姥姥说过，‘哼，美国有什么了不起的？让我不回来我还不干哪！’” “姥爷也回去？” “当然啦！” “那不行！等姥姥姥爷来了，我要跟他们一起回去！”朵朵叫唤起来。 “就怕你爸你妈不让。”小布头说，“你别着急，咱们想想办法！──你爸你妈管着你，姥爷、姥姥管着你爸你妈，对吧？你就跟姥爷姥姥说，你要回去，让姥爷跟你爸你妈说，那他们就没办法啦！” 就在这时候，妈妈突然闯进来，把他们俩吓了一跳。 “朵朵，姥姥要跟你说话，快！”妈妈喊了一句又跑出去。 小布头急忙说：“告诉姥爷你爸又打你了，让他说‘不许打’！” 朵朵拿过妈妈递给他的话筒，听见姥姥问他：“朵朵你好吗？” 一听见姥姥的声音，朵朵像每回一样，高兴得都要哭了。他喊：“姥姥我想你！” 姥姥说：“姥姥也想你！” 话筒里的声音变成姥爷的：“朵朵，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朵朵叫：“姥爷！” 小布头站在朵朵的腿底下，使劲给他打手势，外带挤眉弄眼。朵朵就叫：“姥爷！我爸爸又踢我一巴掌！” “什么什么？”姥爷好像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朵朵着急地说：“哎呀，姥爷傻啦！我、爸爸、又、踢、我、一、巴、掌！” “噢，你是说，打你一巴掌吧？” “不对！是踢我一巴掌！” 站在电话旁边的妈妈乐了，提醒朵朵：“是踢你一脚。” 朵朵冲着电话叫：“是踢我一脚！好疼，我都哭了……” 电话里的姥爷生气了：“把你爸爸叫来！” “我爸不在家……没招他，没惹他……呜──呜──”朵朵真哭起来了。 妈妈夺过话筒，对朵朵说：“回屋去吧，我还没跟姥姥说完呢！” 朵朵和小布头回到他们自己屋子里。小布头安慰朵朵说：“没事儿！不是说了吗？你爸你妈管你，姥爷姥姥管你爸你妈。等姥爷姥姥来了，他们就完蛋了！──要是你爸再踢你，姥爷准得踢你爸爸一巴掌！” “对，”朵朵高兴起来，“我妈再把我关进厕所，让姥姥也把我妈关进厕所！” 小布头说“踢一巴掌”什么的，可不是学朵朵，他自己也这么说。这哥儿俩一样，都是英语越来越棒，中国话越来越糟糕。你想想啊，跟他们讲汉语的，原来只剩下两个，就是爸爸妈妈。朵朵在幼儿园讲英语讲惯了，回到家也讲。他爸爸妈妈觉得小儿子英语讲得比他们还溜，都觉得很自豪。他们不甘落后，也哇啦哇啦地跟儿子讲。这么一来，满世界的人可就都讲英语了，他们原先的话还能不忘？可不光是“踢一巴掌”，他们胡说八道的玩意儿多着呢！ 姥姥、姥爷来美国的事还八字没一撇儿，两个小家伙已经打起如意算盘来，好像姥爷已经使劲踢了爸爸“一巴掌”，姥姥也把妈妈关进了厕所。这还不算，他们又做起回去以后的好梦来。小布头说：“我让黑猫大哥飞到幼儿园，把小黑熊和布猴子还有小布老虎，都接到咱们家！咱们都坐在自行车上，让姥爷带着咱们到处跑！” “那时候就不用一天算二十道算术题了！”朵朵兴冲冲地说，“咱们天天出去抓虫子！” “还逮蛐蛐儿。” “对！让舅舅给逮──舅舅可会逮蛐蛐儿啦！” 他们俩越说越来劲儿。说到后来，两个人发呆了。 朵朵知道小布头老是想念幼儿园。幼儿园里可不光有小黑熊他们三个，还有二娃、苹苹、老师，好多人呢！小布头常常给他讲幼儿园的房子、院子，还有那条不停流淌着的小河……黑猫大哥总不会把所有这些东西都背到姥姥家去吧？朵朵知道小布头是为了他才丢开自己的家，留在他身边的，所以他答应过小布头，等他长大了，就让黑猫大哥把小布头背回去。说话要算话，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到姥姥家以后，小布头是不是应该回幼儿园了？──唉！ 小布头比朵朵更明白一点儿。人是要长大的，长大了就会说：“布娃娃还会说话？”就不再理他，就要永远离开他了。苹苹就是那样子，随随便便就把他送给了别人，虽然有时候还抱抱他，却一句话也不跟他说了。家里那个数学博士，上幼儿园的时候，一定也会跟他一样去抓七星瓢虫，可是现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见朵朵跟他讲话，那个数学博士还要蔑视地瞥着朵朵说：“简直是精神病！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 他们发呆了好一会儿，小布头先忍不住了，他说：“等你懂事了，成了‘数学博士’，你就要离开我了……” 朵朵说：“瞎胡说！是你老想回幼儿园，要离开我！” 小布头说：“那是过去！” “现在呢？” “现在我哪儿都不去了。” “回到姥姥家呢？你不想回幼儿园？” “幼儿园里没有朵朵！我什么时候都不离开朵朵！” 朵朵急切地问：“真的呀？” 小布头叫喊说：“真的！” 朵朵把小布头抱起来，使劲贴在脸上。 他轻声说：“我什么时候都不离开你！” 我想，到朵朵懂事的时候，他会更懂得在他烦恼的成长过程中，这位忠实的朋友曾起过无法取代的作用。在他驾驶着真的汽车去上班的时候，他这个童年时代的好朋友依旧伴随着他，在风挡玻璃里快活地荡着秋千，还及时地提醒他：“喂，伙计，你超速啦！” 好，让我们祝愿他们永远不分离吧！ 二十七、大床垫子带来的好消息 这天，妈妈把朵朵和小布头接回来，又把他们关在屋子里写作业，自己跑到厨房里去做饭。 朵朵今天的运气不错──他刚刚做了两道题，爸爸就跑了进来，向妈妈大叫：“快！快！有好东西！” 原来，爸爸开车经过“阔佬区”，看见垃圾箱上戳着一个崭新的大床垫子，要是不赶紧去，说不定马上就让别人抬走啦。 妈妈又朝朵朵喊：“还坐在那儿干什么？快！快！” 朵朵非常快活，立刻丢下作业，跟着爸爸、妈妈一道跑下楼，上了汽车。妈妈不是指望朵朵能帮上什么忙，她带上朵朵，不过是因为警察警告过她，说再把那么小的孩子留在家里就有她的好看！ 小布头知道朵朵爸爸说的“阔佬区”叫“老橡树”。朵朵的爸爸刚刚从那捡回一个大彩电，他把原来的彩电放到朵朵他们屋子里，自己看那个又新又大的了。原先的那个电视机是在他们楼外边的垃圾箱前头捡的。那些扔东西的人喜欢把还能用的东西整整齐齐摆在垃圾箱前面，而不是扔进里头，所以小布头跟朵朵一起从幼儿园回来时，会朝那儿看一眼。他们确实在那儿发现过“宝贝”──有一回小布头看见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就提醒朵朵，他们趁妈妈先走进楼道的机会跑过去看，那是一大摞漂亮的儿童画报，整齐地摆在那儿，怕弄脏，下面还垫着一张报纸。啊，米老鼠、唐老鸭，里面有好多彩色的动画，他们俩现在还常常看呢！ 不过，住在这里的主要是学生，不是“阔佬儿”，没什么太高级的玩意儿，老橡树可就不一样了。那天小布头在那地方看见一个特别漂亮的大洋娃娃，正背靠垃圾箱坐着，还朝他挥手，可惜汽车太快，一下子就跑过去了…… 这回汽车也开得飞快，但是它一到垃圾箱前面立刻停下来。朵朵的爸爸坐在汽车里喊：“哈，还在这儿！” 朵朵的妈妈跳下汽车，一下子怔住了。 “啊，真是崭新的！”她终于叫出来，跑上去前前后后的仔细看，“我刚刚在商店里打听过，你猜多少钱？三百美元！超过你一个月收入的三分之一，想都不敢想！” 朵朵和小布头早就跑下汽车，他们去追一只绿色的大蚂蚱，对爸爸妈妈的“宝贝”看都不看一眼。 爸爸妈妈却兴冲冲地商量怎么把这个庞然大物弄回去。 “就搁在车顶上，慢慢地开！”妈妈说。 “不行！会滑下去搞脏的！”爸爸说。 “咱们俩抬着，慢慢走回去？” “那得走到什么时候啊？还要走回来开车！” 就在他们快活地吵吵闹闹的时候，一辆光闪闪的乳白色汽车停在他们旁边。 “糟了！”爸爸低声对妈妈说，“一定是主人后悔了，想拉回去……” 从车里跳出来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她果真是这个大床垫的主人。那女孩子好奇地问：“你们干吗哪？” 朵朵的妈妈说：“呀，是青青！” 青青笑着说：“我看出来是阿姨，就开过来了。是不是您的车抛锚了？” 朵朵的妈妈说：“车没事儿，我们是看见这个床垫子了──你瞧，这家人多有钱，好像买东西就是为了扔着玩儿！” “有那闲钱，还没那闲工夫呢！”青青嘻嘻地笑起来，“是我扔的，不是为了玩儿。这东西太软啦，跟我在家用的那个完全不一样，我躺在这上面根本睡不着，只好又买一个！” 朵朵的妈妈有点儿不好意思：“对不起……” 青青笑着说：“这有什么‘对不起’的！要是我不知道这玩意儿这么差劲，我也会当是谁扔着玩儿的。要是您想试试，我现在就给您送到家去。──睡不着，您可别怪我呀！” 朵朵的爸爸本来不想搭理那个刁女孩子，这会儿却赶紧说：“那么就麻烦你啦！” 青青笑着说：“别客气！──大老虎，还是原来的办法！” 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大老虎”立刻答应一声，坐进汽车。他按了一下电钮，汽车的顶棚马上收起来，变成一辆敞篷汽车。他真有力气，一个人就把大床垫子举起来，横着摆到汽车上。这辆豪华型的“奔驰”本来就比朵朵家的汽车大，现在又变成平平的，弹簧垫子放上去很稳当。 朵朵看青青的汽车看傻了，这时候妈妈催他们上车。青青看出他们喜欢自己的汽车，就招手说：“来，跟我坐在一起！” 朵朵和小布头很快活地跟青青姐姐坐到前面。 两辆汽车顺顺当当地开到朵朵家，大老虎帮朵朵爸爸把大床垫子抬上楼，放到屋子里。妈妈留他们吃饭，他们怎么也不肯。青青上车前亲亲小布头，又悄声对朵朵说：“你爸不敢揍你了吧？要是他再揍你，你马上给我打电话，我还让警察把他抓走！” 妈妈也不做饭了，忙着把爸爸电脑房里的东西搬出去，和爸爸一起架起一张床，把崭新的大床垫子摆好。看见朵朵拿着小布头站在一旁呆看，妈妈拍拍他的头说：“告诉你吧：姥姥和姥爷打来电话，他们拿到签证啦，再过十天就要住在这个屋子里！” 哇，原来大床垫子是给姥姥和姥爷预备的，姥姥和姥爷马上就要来到这个屋子里啦！ 他们俩站在那里不走了，好像看见姥姥坐在床上，乐呵呵地看着他们在大床垫子上打滚儿，想象着姥爷坐在床边那张黄沙发上给他们讲故事。 “走走走，怎么还站在这儿！”妈妈抱着被褥走进来的时候，发脾气了，“赶紧回去做作业！” 回到自己房间，朵朵把门关上，两个人立刻在地板上打起滚儿来，一边嘴里叫着：“噢──！噢──！噢──！噢──！” 二十八、免费旅游者 时间突然变得特别慢。十天好长好长哟！ 可是那美好的一天到底来到了！ 早晨一起来，妈妈就给朵朵穿上一套新衣裳──那是一件紫红色的夹克衫外套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最漂亮的还是姥姥刚刚邮来的那双雪白的运动鞋，朵朵穿上去觉得软和和的，走路像踩着两个面包，要飞起来。小布头歪着脖儿欣赏着他的好朋友，评论说：“像个大学生耶！” 妈妈戴上耳环，把脸抹得花里胡哨，看上去活像个小鬼儿；爸爸穿上他惟一的一套西装，还打上一条绿领带，可惜上衣皱皱巴巴，裤子也显得比上衣旧好多。 他站到妈妈面前，得意地说：“怎么样，我穿西装挺帅吧？” 妈妈看了爸爸一眼，立刻笑弯了腰，喘着气说：“好像以前咱们胡同里那个收废品的！” 爸爸却满不在乎地说：“开什么玩笑？数学博士，外加电脑硕士！” 这不是吹牛，有六家公司聘请他，其中一家答应年薪给他七万美元。他已经和那家公司签订了合同，等姥爷姥姥来了，带大家到佛罗里达州旅游一趟，逛逛“迪斯尼乐园”，回来就一起搬到纽约去。 刚一坐上汽车，朵朵就拍着座位，安排说：“等会儿姥姥坐在这儿，姥爷坐在这儿，我坐在这儿！” 他拍的是姥姥和姥爷的中间。妈妈笑着说：“那可不成，警察要罚你爸爸钱的！” 小布头知道，这个“大学生”还是得坐在车上专门给他安装的那把小椅子上，紧紧扎上安全带──这是规定。可今天是个好日子，规定应该改一改，他悄悄给朵朵出主意：“等会儿你让姥姥对你妈说：‘朵朵坐在这儿！’”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得飞快，小布头和朵朵还是嫌慢。他们都认不出窗外是什么地方，可都知道自己就是从这条路来的。他们俩都觉得，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什么“芝加哥机场”，而是姥姥的家，也就是说，他们自己的家！ 在机场等飞机的时间也好长好长！ 爸爸在一个出口等，妈妈拉着朵朵在另一个出口等。 等啊等，到底有好多好多人从机场里推着行李车走出来。妈妈一边看着那些人，一边紧张地对朵朵说：“好好看着，看姥爷和姥姥在哪儿！” 朵朵睁大眼睛看着，小布头在朵朵手里，也眼睛都不眨巴地看着。 看哪，看哪，看得眼睛都花了！ 忽然，朵朵挣脱妈妈的手，喊着“姥姥！姥姥！”一直朝前跑，冲进人群里。 小布头也看清了：那真的是姥姥！ 姥姥扔下手里的东西，弯腰把朵朵和小布头揽在怀里。 朵朵本来哈哈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把头埋在姥姥怀里，哭起来了。他哭得好伤心，就像肚子里满是又咸又苦的泪水，要一下子都哭出来。小布头心想：“朵朵一定是想起姥姥把他丢给小黑胡子叔叔不管，自己走了……她又没丢我，我才不哭呢！”可是，小布头怎么想也没用，他还是没忍住，跟着哭起来。 妈妈笑着说：“瞧瞧，瞧瞧，就跟在我这儿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可是看见姥姥也在哭，姥爷虽然笑着，眼圈儿也红了，她就急忙说：“啊，朵朵的爸爸还在那个出口等着呢，我得赶紧去叫他！” 说着，一溜烟跑了。 爸爸开车带着大伙儿到芝加哥的“中国城”，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姥姥看见小布头，觉得非常奇怪，她问朵朵：“小布头怎么会在你这儿呀？咱们不是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了？” 朵朵就起劲儿地讲起来，讲得妈妈都有点儿着急了，说：“嘿，朵朵，你可不能老把着姥姥！该让我们俩说一会儿话儿啦！” 已经到了晚上。大伙儿又闹了一通以后，姥爷和姥姥回到他们自己屋子里，打开大箱子。他们先把给朵朵的爸爸妈妈带来的礼物送过去，然后归置东西。姥爷解开一个手提包，往外拿日用品，他忽然问姥姥：“你还给女儿买了一条狐狸皮大围巾？” 姥姥不明白，跑过来看：“什么‘狐狸皮大围巾’？” “你看嘛！”姥爷把那黑亮的东西提起来，“哎哟，还挺重的！” “老天爷！”姥姥大叫一声，“不是‘狐狸皮’，是一只死猫！这里头怎么会有一只死猫？” 朵朵和小布头一直在跟姥姥、姥爷纠缠不休，刚刚他们正给姥姥表演舅舅送给朵朵的机器狗，让它冲着姥姥“汪汪”叫。他们随着姥姥跑过来，听见姥姥叫“死猫”，小布头挤到前面去看，他也随着大叫了一声：“哇！是黑猫大哥！” 就在这时，妈妈跑来，生气地说：“怎么还在这儿胡闹！不是告诉你，姥姥、姥爷累了，快让他们休息吗？” 朵朵知道“黑猫大哥”是谁，他向姥姥喊了一句：“这是我的！”用力抱起那一动不动的东西，又抓起小布头，一溜烟跑回自己屋子。 真沉哪！朵朵累得直喘气，一跑进屋子，就把那东西撂下。 大黑猫给扔在地板上，还是一动不动。小布头扑上去，使劲儿拍着他的脸叫：“黑猫大哥！黑猫大哥！” 朵朵说：“他好像死了！” 小布头也觉得事情不妙，可他冲着朵朵喊：“不对！他不会死！” 大黑猫忽然爬起来说：“没错儿！我是了不起的黑猫巫师，怎么会死？” 小布头高兴得要命，他在地上一连翻了好几个跟头，大叫着：“太好啦！没想到你也来了！” 大黑猫只顾睁着金黄的眼珠子，四处打量着：“这是哪儿啊？” “我和朵朵的屋子！” “我是问，这是美国吗？” “当然啦！”小布头说。 “怎么瞧不见耗子？” “什么耗子？”朵朵给问糊涂了。 “就是尖尖嘴、四条腿，有一根长尾巴的那玩意儿。” “没有！”朵朵说，“我们家连一只耗子也没有，整个楼里都没有！” 大黑猫很失望地说：“光听人家说不行吧？他们告诉我，美国可好啦，到处都是耗子，又大又肥！那天我到朵朵姥姥家去，原本是想探听到一点儿我好朋友的消息，没想到正赶上你姥姥在屋子里数钱，说是要买去美国的机票。我心想，嘿，这可是个免费旅游的好机会！我可以看看那小子到底找到朵朵没有，也捎带着瞧瞧美国什么样儿，特别是，尝尝美国的耗子到底什么滋味儿，是不是不用放作料就有一股奶油加番茄酱的香气！没想到……唉！” 小布头赶紧安慰他：“我们楼里没有，别处有！我保证让你吃到美国耗子！” 朵朵也说：“我瞧见过耗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奶油和番茄酱味儿。──没关系，我们家冰箱里就有奶油和番茄酱！” 小布头问：“你怎么会死了呢？” 大黑猫说：“别提了！我隐起身形，钻进朵朵姥爷的一个手提包里。没想到朵朵姥姥一上飞机就脱下一件大毛衣，硬往那个手提包里塞，还说：‘怪呀，明明这上头空着，怎么装不进去？’装不进去就算了，她硬塞，好家伙，把我塞得连气都喘不出一口！我想出去，可谁知道那老太太是不是带着一把大笤帚！幸好我是个了不起的巫师，我立刻运起瑜伽功来。 “本来这样就没事儿了。没想到忽然有一股香味儿钻进我鼻孔，原来飞机上开饭了！那是牛排还有炸童子鸡的味儿，嚯，真香啊，可手提包的拉锁拉得死死的，简直急死我啦！你也知道，我一着急，法术就失灵。这下子，瑜伽功就怎么也运不起来啦！你想想，像埋在土里一样，硬是埋了我十好几个钟头，还不死？ “亏得我是个了不起的黑猫巫师，”他亲热地望着小布头说，“不然，我可就看不见我哥们儿啦！” 二十九、眼镜姥爷的计谋 快活的日子总是一眨巴眼就过去。 姥爷和姥姥就要走了！ 姥姥和姥爷第一天来，朵朵就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姥姥笑着说：“哎哟，怎么刚来就问这个呀？” 姥爷在一旁说：“早着哪，要一百天！” 朵朵很高兴，回屋子告诉小布头说：“姥爷说，要一百个天！” 小布头想了一会儿说：“一百个天可不算多，也就三个月吧！你得赶紧让姥爷跟你爸你妈说，带咱们回去！” 其实朵朵早央求过姥姥、姥爷了。姥姥一听，眼圈儿就红了，好像这事儿根本就不可能。朵朵着急了，冲着姥爷叫：“你跟我爸我妈说，让我回家，要不就打他们！” 姥爷说：“你妈长大了，不听我的话啦；你爸是个大博士，我可不敢打他！” 看见朵朵眼眶里的眼泪就要滚下来，姥爷把朵朵拉近，趴在他耳朵上说：“你先别嚷嚷，让姥爷想一点儿办法！” 可他怎么还不跟爸爸妈妈说呀？朵朵和小布头都急得要命。 这些天也不是白过的。小布头不停地给朵朵出主意，朵朵不停地跟姥爷、姥姥磨，姥爷不停地开动脑筋想办法。就是他们都穿着游泳衣坐在迈阿密海滩上晒太阳、在基西米的“迪斯尼乐园”和“海洋世界”里游逛的时候，这些活动也悄悄进行着。 黑猫大哥是准备跟老头儿、老太太一起回去的，所以他抓紧时间，每天都跑出去游逛。虽然美国的耗子并没有什么“一股奶油加番茄酱的香气”，味道也还是不错，再说，他又结识了一位眼睛又大又圆、黄毛儿又亮又柔顺的猫小姐，跟她学会了几句英语，每天都要蹦到人家那个摆满鲜花的阳台上，陪她聊天儿。他倒是挺关心他好朋友和好朋友的好朋友，看见他们在那里发愁，拍胸脯说：“这算得了什么？我保证你们顺顺当当地跟老头儿老太太回到家！” 有这位了不起的大巫师的话，朵朵安心了不少。可是小布头心里明白，朵朵的爸爸妈妈不点头，那只会是一场麻烦。 在准备动身的时候，姥爷开始施展他的计谋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在厅里看电视。姥爷说：“朵朵今天吃煎蛋的时候说：‘姥爷，再给我一点儿那个白的、咸的东西！’” 大伙儿都笑了。妈妈问朵朵：“你为什么不跟姥爷说‘salt’？” 朵朵说：“姥爷不许我跟他讲英语……” 姥爷接着说：“朵朵还讲：‘姥爷，你不穿眼镜像舅舅！’还有什么‘星期七’，‘每个天都上幼儿园’，‘屁股上都打出手的影子了’什么什么的。那天我问朵朵找什么，朵朵说：‘就是下雨不让一大群水掉在身上那东西！’你看，他连‘雨伞’都不会说。这事不怪孩子，是我们把语言还没发展成熟的娃娃放在这样一个环境里。看来朵朵来这里还是稍微早了一些……” 朵朵的妈妈不再笑了。她看了朵朵爸爸一眼说：“我们没太注意这事。以后，我们俩坚持在家里跟他讲汉语！” 姥爷摇摇头说：“怕也没什么用。他绝大部分时间是跟美国人混在一起，就是这样一个环境嘛！我倒是觉得，在他语言成长的这个阶段，让他生活在国内更好一些。” 朵朵的妈妈叫起来：“要带朵朵回去？他适应这里好难哪！刚开始他叫我们俩‘叔叔’、‘阿姨’……” 姥姥笑了：“太小嘛，以后不会啦！” 妈妈说：“我们也不乐意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美国佬。可是，回去，他的英语也会忘的！” 姥爷笑着说：“我的英语很差吗？回去，我就把做法颠倒过来──每天都跟朵朵讲英语，在家里不许他讲汉语，我还要经常放英语的影片、卡通给他看。原版的《lion king》（《狮子王》）我也有啊！” 姥姥说：“朵朵学算术的问题你别担心。这个我包了！” 朵朵的妈妈叫起来：“你们早商量好了！” 朵朵的爸爸点头说：“我看爸、妈说的有道理。我刚参加工作，要适应一段；你也要去银行上班。谁照顾朵朵啊？我看就让爸、妈再辛苦两年吧！” 朵朵的妈妈发起呆来。姥爷笑着对女儿说：“放心！我回去就办退休了，有的是时间。什么时候想朵朵，你打个电话，我马上就把朵朵送回来！” 朵朵的妈妈又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好，就这么办吧！” 朵朵和小布头都乐疯了。这天夜里，他们俩在房间开了一个庆祝会，还邀请黑猫大哥参加。朵朵趁着没人注意，把冰箱里一条很大的冻鱼拿回屋子。了不起的大巫师吃得非常开心，他瞪圆黄眼珠子说，他敢打赌，这鱼就是有一股奶油加番茄酱的味道，好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