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万里情》 第一章 历下此亭古 济南名士多 济南-古称历下,历下的意思是指它位于历山之下。 而历山又叫“千佛山”,又名“舜耕山”,相传大舜曾在此山耕过田而闻名。 有一则极为有名的对联,把济南城形容的最为贴切,那就是“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由此可见,济南的的确确是一个山明水秀,景色怡人的地方。 而城内更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才又有“济南潇洒似江南,湖光山色与水清”的名句了。 然而,现在时值腊月,大雪纷飞,整座济南城已是一片银白,半点也看不到绿柳碧波,莺飞草长的景象。 这时节也正是快过年的时候,近郊几处名胜如大明湖,铁公祠,柳絮泉,这些平日里游客如织的地方,现在当然连人影都看不到一个,更别提山路陡滑,寸步难行的“千佛山” 了。 “千佛山”因在隋文帝开皇年间,在山中开凿石窟,又在石窟中的石壁上雕刻佛像,形象各异,大小不同,总数达有千尊之多而得名。 另外山上寺庙甚多,有观音堂、关帝庙、文昌阁、鲁班庙、大舜祠;最有名者莫过于“兴国禅寺”,每到重阳附近一带居民都会纷纷登山进香,使得整座山道万头钻动,摩肩接踵的好不热闹。 残杨夕照,彤云密怖。 细碎的雪花,又开始随着山风飘落。 在渺无人迹的山径上,突然的出现了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飞奔上山。 而在这个人之后的数十丈,另外有三个人也以同样惊人的脚程一路急追。 这一前三后四个人,就如同飞鸟般一下子过了山腰,由双方越来越近的距离,看得出来用不了多久,前面在逃的那个人就会被后面三人追上。 果不错,在过了前山刚转进到了后山的“黄石崖”,后面的三个人已经赶了上来,把前面的那个人给逼到了崖边。 风在呼啸。 雪则越落越急。 被三个黑衣蒙面人困住的是一个年约四十,长得精壮的大汉。 这大汉披着一件风氅,手里提着一把钢刀,双眼泛红,似欲喷火。脸上的表情更是悲愤异常,咬牙切齿的连青筋都暴了出来。 三个黑衣蒙面人虽然都无法看清他们的长相,但三双眼睛却十分的神似,全都冷酷狠厉,让人一见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们这些杀手是谁?我们老爷到底和你们有什么深仇?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大汉的身后是万丈深崖,他退无可退,紧紧握着钢刀,声色俱厉的瞪着面前三人出声喝问。 三名黑衣蒙面人没有一个人回答,步步进逼。 大汉又退了两步,当他发觉再退就要落崖,不禁悲愤的狂吼一声。“我和你们拼了——”,接着就舞起钢刀冲向前去。 正对他的蒙面黑衣人冷哼一声,不见动作就看到一把窄细的弯刀电闪而出,在双方兵器刚一接触,迸溅出点点火花的刹那,另两名黑衣人已经挟击过来。 这三个黑衣人的步调,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只短枪,一根三节棍,加上一把窄刀,像是演练过多次,在大汉猝不及防下,枪刺头部,棍打下盘,立刻就把大汉又逼回到崖边。 大汉以一敌三,而且对手个个身手不凡,第二轮攻击还没使出,他就陷入了苦战,只剩下招架的份了。 再加上他背后像是背了一个人,行动之间多少有些不便,几个照面下来,更是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血光乍现。 大汉一个没留意,肩膀已被弯刀划过。 他闷哼一声,奋力的把钢刀劈开直刺过来的短枪,接着伸手拉开了风氅,解开了身上的一根布带,弯腰蹲了下去。 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也染红了一张童稚的小脸。 这个小男孩最多只有四五岁,他从大汉的背上滑落下来后,就用一双惊悸的眼睛,望着那三名黑衣人眨也不眨一下。 大汉摇摇晃晃的站了起身。 他悲恸不已的对着小男孩说:“他们就是杀你全家的凶手,你一定要记住他们的样子。” 三名黑衣人已经停止了攻击,因为他们不相信面前的这两个人,还有半分的活命机会。 小男孩衣着单薄,大汉把风氅裹在他的身上,继续说着。“如果有幸你能长大成人,千万不要忘了这血海深仇,懂吗?” 小男孩紧抿着嘴,却坚定的点着小脑袋。 惨然一笑,大汉把男孩搂近了怀里,然后就在敌人惊楞中,一个转身,就纵身跳下了万丈深崖。 傻了,三名黑衣人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想要阻拦已是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团黑影,迅急无比的消逝在深不见底的山谷中。 雪停了。 风也停了。 在这座皑皑白雪的深谷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野兔,它一蹦一跳的在雪地里寻觅着吃食。 天寒地冻,这只野兔显然已不知多久没有吃过东西,它居然对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钢刀,嗅了又嗅,闻了又闻,最后还伸出了舌头,舔了又舔。 当它发现这把钢刀实在是啃不动,也不能吃后,它才无奈的又一跳一跳的跳了开去。 隔没多远,这只野兔又发现了一件对它来说不可思议的事情。 它看到了两个人倒卧在雪地中,相距约有丈远的距离,动也不动一下。 也许从来没有见过人类,这只野兔观望了一下,便悄悄的靠了过去。 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大汉,他倒卧在雪地上,双睛突出,四肢僵硬,显然已经气绝多时。 野兔也知道这个人死了,它大著胆子用鼻子在这个人的身上一阵磨蹭,然后又朝着另一人跳了过去。 另一人是个孩子,年约四、五岁,有着一张清秀童稚的脸孔,紧闭着双眼,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风氅。 虽然这男孩也是一动也不动,但胸际还有着微弱的起伏,一息尚存。 野兔甚感好奇,等它确定了这个男孩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后,它就伸出了舌头,开始在这男孩的脸上一阵乱舔。 接着它忽然发现这男孩的颈项挂了一块玉佩,便用爪子胡乱的拨弄,三两下之后竟然弄断了系着玉佩的红绳子。 舍弃了那孩子,这野兔叼着玉佩,蹦跳着在雪地上自得其乐的戏耍。 倏地,这野兔竖起了长长的耳朵。 随即它便含着那块玉佩仓皇而奔,眨眼就消失在深谷尽头。 而这个时候一只老鹰正在空中盘旋,等到发现那只野兔想要俯冲而下时,那只野兔早已警觉的躲回了自己的巢穴。 老鹰飞走后,那野兔才又从岩缝中的洞里钻了出来。 它很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逃过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这只野兔才走没几步,一颗石子迅急如电的就击中了它。 野兔倒了下去,一个长发披肩,衣着褴褛,没有下肢的怪人,突然的从崖壁上的一个洞穴中急跃而下。 哈哈两声大笑之后,这个怪人伸了一个懒腰,自言自语起来。“今天运气不错,晚上有烤兔子吃了。” 他话才说完,崖上的洞穴里又钻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更是恐怖怪异。 他除了同是一头乱发乱髭,衣衫破烂外,脸上横七八竖的还布满了疤痕。虽然他四肢健全,但从他的行动中不难发现这人的下半身已经瘫痪。 “臭酸,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也难怪这人会不相信,在这酷寒严冬的季节里,大地一片沉寂,能猎捕到一只兔子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毒老鬼,你要不相信,何不睁大你的老鼠眼瞧一瞧。” 双腿俱断的怪人举起了手里的野兔,向上扬了一扬。 也是一声怪叫,洞穴上那人声若洪雷。“乖乖隆地咚,老天爷还真眷顾我们,知道要过年了,特地送了一只兔子来。” 身形一拔,双腿俱断的怪人,一下子就窜上了两丈多高的洞穴。 他得意的把野兔甩到对方的面前。“分工合作,你剥兔毛,我来生火烧水。” 嘿嘿一笑,“毒老鬼”翻着眼睛。“你不怕我下毒?毒死你这位‘潇湘儒侠’?” 我的老天! 这双腿俱断的怪人竟会是武林排名第一的“潇湘儒挟”李远文? 如果这个人是李远文,那么“毒老鬼”就肯定是“百毒神君”屠开武了。 因为当年“潇湘儒侠”李远文与“百毒神君”屠开武决战“千佛山”,双双同时坠崖,既然“潇湘儒侠”还活着,那么“百毒神君”当然也可能仍在人间。 果不错,“潇湘儒侠”李远文立刻朗声笑道:“屠开武,毒死我对你可是半点好处也没有。在这穷山恶谷里,我若死了,你就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了,岂非比死还要难过?” “百毒神君”屠开武哼声:“说得也是,所以你才能活到现在。” “潇湘儒侠”轻轻一笑。“你这个毒老鬼还真有意思,咱们两人已到了这步田地,你还要和我争什么天下第一,去去,快去弄兔子吧!” “百毒神君”悻悻的拿着野兔,忽地他像看到鬼般怪叫了起来。 “潇湘儒侠”吓了一跳,连忙扭头探视。 然后他也瞪大了眼睛,表情变得十分突兀。 这是一块玉佩,极普通,也很寻常的玉佩。 它用一根红绳子穿着,通常这种玉佩都是挂在小孩子的身上,用来避邪保平安的。 然而“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望着这块普通的玉佩,简直就把它当成了价值连城的“和氏璧”一样的稀奇。 “这……这是哪来的?”“潇湘儒侠”惊声问道。 “在……在兔子的嘴巴里发现的。”“百毒神君”结舌回答。 “兔子的嘴巴里怎么会……会有这种东西?”“潇湘儒侠”再问。 “你问我,我去问谁?”“百毒神君”难以置信的检视着手中的玉佩。 “莫非……莫非这与世隔绝的深谷中还……还有别人?”“潇湘儒侠”惊楞的说着。 于是这两个人突然的争先恐后冲出了洞穴,他们双手在地上一拍,两条人影就如箭矢般落在了雪地里。 他们沿着一条细小的爪痕向前搜索,很快的就发现到倒卧在雪地中,精壮大汉与那小男孩。 “百毒神君”大叫一声:“这孩子还有气息” “潇湘儒侠”急飞而至,他伸手一探小男孩的鼻息,随即就把小男孩背在了背上,朝着岩壁上的洞穴掠回。 “喂、喂、这孩子可是我发现的……”“百毒神君”一面急追,一面狂叫。 “胡说,那只兔子却是我先抓到的。”“潇湘儒侠”不甘示弱的回应。 “臭酸,你他妈的讲……讲不讲道理?” 真的是急了,“百毒神君”连粗话都骂了出来。 回到了洞穴,“潇湘儒侠”立刻把小男孩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厚厚的兽皮上面,开始运功替他催气活血。 半晌之后,小男孩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的有了一丝血色,心跳的速度也加强了许多,但是却仍然晕迷不醒。 运功替人活络血路最是损伤真元,“潇湘儒侠”汗出如浆,疲惫不堪,很不情愿的停了下来说:“该你了,我……我我不行了……” “百毒神君”阴阴一笑:“还是要求我嘛!我还以为你这臭酸有多行呢。” “少……少废话……”“潇湘儒侠”喘着大气,瞪眼道:“你再……再磨蹭,可就前功尽弃了……这孩子就算救了过来也……也是残废白痴一个……” “百毒神君”当然明白这不是耍嘴皮子,求痛快的时候。 他立刻双手抵在小男孩的心口,缓缓的运功,把真力一点一点的注入,引导着小男孩心脉之血流经全身。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小男孩紧闭的眼帘终于一阵跳动,口里吐出了一口大气,苏醒过来。 任谁第一眼看到“百毒神君”这么恐怖的脸孔,都免不了会大吃一惊。 小男孩也是如此,他眼一睁开,赫然看到一个被头散发,脸上尽是疤痕累累的怪人,不禁大叫了一声,整个人竟又晕了过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 “百毒神君”一头雾水,有些诧异的自言自语,不明白人明明醒了,又怎会再次的昏迷? “潇湘儒侠”把他推开,没好气的说:“是你这付尊容,把他又吓昏了。” “百毒神君”不觉摸着自己的脸颊,呐声道:“我……我真有这么可怕吗?” “潇湘儒侠”轻轻揉着男孩的胸口,冷言说:“你才知道?在我的感觉里,我认为比鬼好看不了多少。” “百毒神君”脸色一变,闷嗥道:“茶壶不要笑锅黑,你自己还不是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 看样子这两个人每天也不知要斗上几回,只要一开口都是互相嘲讽,谁也不肯吃亏退让。 男孩又醒了。 这一次他一睁眼,看到的却是“潇湘儒侠”。 一个头发已经拢好,脸上挂着和煦微笑的“潇湘儒侠”。 男孩眨了两下眼睛,翻身就要爬起。 “潇湘儒侠”赶忙伸手按住他。“别动,你腿骨断了,现在绑着固定的木条,不宜起来。” 小男孩楞然失神了一下,忽然急声叫道:“铁叔呢?我铁叔呢?他在哪里?” “潇湘儒侠”摆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问:“谁是你铁叔?” 男孩倏地闭上了嘴,他眼中明显升起了一种疑惧,紧紧的盯着‘潇湘儒侠”,眨都不眨一下。 “潇湘儒侠”看到男孩这种畏怯疑虑的样子,他不由一叹。“你别怕,我不是什么坏人,不会害你的。” 男孩迟疑了一会,表现的非常老成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潇湘儒侠”拍着他的手臂,柔声回答:“这是一处深谷中的山洞,是我把你救了回来。” “潇湘儒侠”话才说完,山洞中的一角已传来“百毒神君”的声音。 “臭酸,你别把功劳都往自己的身上拦,可不要忘了还有我。” 男孩楞了一下,转头望去,却只看到一个人影靠坐在火堆之后,正烤着一只已经香气四溢的兔子。 “潇湘儒侠”不得已的说:“是……是我们两个人把你救回来的,你刚才已经见过他了。” 男孩想了一下,居然不再害怕,对着‘百毒神君”神态恭谨说:“谢谢老伯伯,刚才是云儿一时的失态,请老伯见谅。” “百毒神君”简直乐坏了。 他没想到这个娃儿年纪小小,居然出口成章,说话这么得体。 他哈哈一笑,大声道:“好小子,你……你不再怕我了吗?” 云儿摇着头回答:“老伯救了云儿,云儿不怕。” “百毒神君”腾空一跃,就像一只大鸟来到了云儿面前。 虽然他的一头乱发也已经稍做整理,绑在了脑后。但脸上的疤痕却怎么也无法掩饰,仍旧还是这样的可怖。 但他却笑得嘴都合不拢,伸手抚摸着云儿的脸庞。“好、好、好、太好了,你真是讨人喜欢的一个娃子。” “潇湘儒侠”出手拨开了“百毒神君”,他冷冷说道:“你全身都是毒,少碰这个孩子。” “百毒神君”神色一变,恶声恶语的说:“臭酸,我警告你,现在多了云儿,我可不在乎有没有你这个断腿的瘸子了。” “潇湘儒侠”全身一颤,冷声笑道:“是吗?我也提醒你这个半身瘫痪的毒老鬼,没有我每隔半个月替你打通血脉,你早就动都动不了的连尸骨都不知在什么地方了。” “百毒神君”阴声道:“那咱们就再拼一拼看,到底是谁先嗝屁着凉,找不到尸骨。” “潇湘儒侠”怒极而笑道:“来啊!你当我怕了你是不?” 这两个人还真是跟小孩子一样,两句话不对头,马上就要大打出手。 云儿一看,急忙撑起身体,慌声道:“两……两位老伯伯,你们别这样,别这样啊!” 一阵晕眩,云儿身体一晃就要倒下。 “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顾不得再争执,一人扶着云儿一边,把他轻轻放倒,关注之情,油然而生。 雪地里有一座新坟。 坟前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面被人用“大力金刚指”刻着“铁叔敬尧之墓”五个字。 云儿跪倒在墓前,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童稚清秀的小脸上面,已经让热泪模糊了一片。 雪花在空中飞舞。 大地仿佛也在为这舍身救主的护卫在哭泣。 据“潇湘儒侠”与“百毒神君”的推测和判断,当日铁敬尧抱着云儿从“黄石崖”跳下来的时候,铁青竹就有了牺牲自己的打算,才会把风氅紧紧裹在云儿的身上。 而铁敬尧也一定是在快坠地的时候,松开了云儿。因为云儿身小体轻,风氅在鼓风的情形下降缓了速度,云儿才大难不死,只折断了一条腿骨。 可是铁青竹却只有全身骨骼尽碎,当场丧命了。 望着插天陡峭的山峰,站在这绝谷中的“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不约而同的齐声一叹。 因为他们同时想起了八年前,在这山峰上面的那场恶战,固然个人武学有所差异,但运气也占了大部分,否则他二人现在恐怕才真的是尸骨都找不到了。 虽然他们没像云儿这般幸运,一人双腿在坠落时,碰到了尖锐突出的岩石而碎断;一人在着地时,摔断了尾椎而变得下肢瘫痪,却总是也奇迹似的活了下来,甚至还同甘共苦的一起生活了八年。 “外面冷的很。” “潇湘儒侠”扶起了云儿,心疼道:“你还带着伤,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对,对,天气太冷了。”“百毒神君”也抢着道:“等你的腿伤好了,想要再来看你的铁叔,随时都可以,这会儿他若地下有知,也不希望你在这里捱冻受寒的。” 云儿擦干了眼泪,挣扎着又跪了下去。 不过这回却是对着“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一人磕了一个头。 “你……你这是干什么?” “快起来,快起来……” “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齐皆一楞,慌忙的把云儿扶了起来。 云儿神情恭谨,也带着乞求,道:“云儿叩谢二位老人家的救命之恩,还想请你们能够传授我功夫,让云儿有朝一日可以替铁叔及双亲报这血海深仇。” 这个孩子他才多大?不但懂事懂礼,更让人爱怜。 “潇湘儒侠”感动不已,道:“你年纪轻轻的就知道不共戴天之仇。好,太好了,我就收你为徒。” “百毒神君”一听,赶紧也道:“你还是跟着我学功夫比较好,我包准让你练成天下第一的绝世武功。” “潇湘儒侠”一旁冷声讽道:“你别听这毒老鬼的,他会的都是邪门歪道的玩意,还是跟我走正派的路子,以后才能够抬头挺胸,顶天立地的闯荡江湖。” “百毒神君”怪眼一翻,他大叫道:“臭酸,你说什么?什么叫邪门歪道?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 “潇湘儒侠”撇嘴不齿道:“邪门歪道就是江湖黑道,你敢说你不是黑道的人物?” “百毒神君”气得乱发齐扬,道:“黑白两道只是世人偏见的分类,老子不偷不抢,不奸不盗,只因为不是出身名门大派,就被归类黑道,而你又有多清高?像你们这种自诩正派的白道人士,多的是带着面具的伪君子,干出来的事情比我们更卑鄙龌龊。” “你胡说八道”“潇湘儒侠”脸色变道。 “你才乱放狗屁,而且放的还是最臭最臭的臭屁”“百毒神君”冷言道。 这两个人还真是不能说话,两句话不到,马上就又吹胡子瞪眼起来。 云儿一看他们又起了争执,赶忙道:“两位老人家,你……你们不要为我吵架了,你二位都是云儿的师父,我……我一个人跟一天这总成了吧!” 这两人互瞪一眼,“百毒神君”笑着道:“好,好,还是云儿聪明,我们就听你的。” “潇湘儒侠”也笑容可掬道:“不错,我们不吵了,现在你先叫我一声大师父来听一听……” “放你妈的连环屁”“百毒神君”又吼了起来,他眼睛瞪的有如铜铃道:“他如果喊你大师父,那么要喊我什么?” “潇湘儒侠”下巴一抬,道:“那当然是二师父喽。” “百毒神君”冷笑一声,道:“为什么不喊我大师父,而喊你这臭酸为二师父呢?” “潇湘儒侠”一怔,道:“不成,应该我是大师父,你这毒老鬼是二师父。” “百毒神君”毫不妥协道:“没有这一说,我才是大师父,要不然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看谁够资格做大师父。” “来啊!你当我真怕你是吗?”“潇湘儒侠”捋着袖子,鄙声道。 一看这两个人为了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即将大打出手,云儿头都大了。 他双手连摇,焦急道:“好了,好了,您二位都别争了,我有一个两全其美,最不伤和气的方法。” 云儿虽然年纪不到六岁,但却聪明过人。 他先问明了两人的姓名,然后才正色道:“以后我就叫你们李师父和屠师父,这样就不会有谁大谁小的问题了。” “李师父……屠师父……这怎么听起来好别扭的感觉?”“百毒神君”自念了两句,摇着头道。 “是啊!这好像我们是保镳护院的师父一样……”“潇湘儒侠”怪怪的说道。 “不成,这太不够庄重了,我不赞同。”“百毒神君”道。 “不错,我也不喜欢这称呼。”“潇湘儒侠”点着头道。 云儿无奈道:“那你们两位老人家还有更好的方法吗?” 这两人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百毒神君”苦笑道:“看样子也……也只有这样了。” “潇湘儒侠”也叹着气道:“李师父就李师父吧!谁叫咱们都不肯吃亏呢?” 云儿一喜,他对着二人恭声各喊了一声。 而这两个江湖中排名第一,第二的绝顶高手,立刻如获至宝的一人拉着云儿一手,高兴不已的呵呵直笑。 照说这两个人全都过了耳顺之年,根本不应该有这无谓的争执,以及一些幼稚可笑的言语冲突才是。 但仔细想想,这两个残废的老人长年困居一处,若不吵吵闹闹找一点事做,这日子也实在不知要怎么过下去,说不定人还没死就已经先疯了。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代表着两个极端,而水火不容的敌对团体—— 晁翎自贴 第二章 云儿折断的腿骨,经过一个月的固定和调养,已经完全的康复了。 小孩子的再生能力本来就很强,再加上“百毒神君”也悉心调制了活血健骨的灵药,自然痊愈的更快。 而这一个月来,“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也一点一点的从云儿的口中,了解到他慨略的身世。 奈何云儿终究只是一个孩子,对成人的世界还是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家住济南城外,父亲是一个退职归隐的朝廷御史,姓仇名采文。 而他自己小名叫云儿,学名则是仇天云,自小家教甚严,不足三岁已经开始读书习字。 至于铁敬尧,他是仇御史的旧部,一个忠心耿耿的铁铮汉子,在事发当夜,他浴血奋战潜入府中的杀手,眼见敌人凶残,杀光了他一家老小十二口,为保一脉香烟,才仓皇背起犹在睡梦中的云儿,杀出重围,落荒而逃。 对于这一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无不听得气愤填膺,耸容不已。 他们分析的结果,得到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那就是云儿的父亲,必定是在朝中得罪了某位政要,才会被人买凶灭门。 然而行凶的是些什么人?幕后教唆的人又是谁? 这还得日后靠云儿自己去查个水落石出。 经过风吹雨打,绽放出来的花朵必定最为美丽,最为璀璨。 历经磨难,在艰苦环境里成长的孩子,必然有一份比同龄早熟的艰苦卓绝和坚忍不拔。 云儿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笑过。 他终日除了随“潇湘儒侠”习字,打坐,吐纳,以及听“百毒神君”讲述江湖典故,和认识人身经脉穴道之外,他沉静的就如一尊菩萨。 他常常可以一个人独坐在洞口,老半天不说一句话。 这两个老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们当然明白一个孩子在一夜间失去亲人,而家破人亡,他那心灵的创伤是多么的难以愈合,又是多么的使人疼惜怜悯。 但是他们除了尽量的找些好吃的,把云儿照顾的无微不至外,却也实在不知要如何让他一扫阴霾,像个正常的孩子,有着纯真欢乐的童年,和天真无邪的笑语。 然而没有欢笑,不喜欢说话之外,云儿在两个老人的心中,还真的是个乖巧,懂事,聪颖,更善解人意的乖宝宝。 他晨起道早,睡前问安,凡事有礼,进退得体;这固然是跟他自小的家教及教养有关,但也可感觉出他是发自内心的尊崇这两个老人,没有半分虚假,也没有半点的矫揉做作。 这样的孩子能不教人打心眼儿爱怜?疼惜吗? 于是“潇湘儒侠”开始不顾本身耗元损气,他早晚两次的替云儿拍穴舒筋,来给他“脱胎换骨”。 而“百毒神君”则拿出视若珍宝的各式药材,熬炼了一瓶千金难求的药油,日日替云儿涂抹全身,来给他达到“伐毛洗髓”的效果。 最可笑的却是这两个老家伙,像是比赛似的。 如果你今天炖了一锅汤,那么明天他准会熬一盅汁;你能不辞辛劳的抓了一只鸡,他就不怕万难的非要逮一只鸽子。 你做土窑鸡,他就做烤乳鸽,互别苗头的天天翻新,把云儿一下子养得白里透红,壮得跟条小牛似的。 暗地里更妙。 “潇湘儒侠”会趁着“百毒神君”不在之时,告诉云儿他那个人心术不正,在江湖中是个魔头,跟他学武功没有关系,可千万别受他的影响,走上了魔道。 而“百毒神君”也是如此,他总在背后说“潇湘儒侠”心胸狭窄,在武林中沽名钓誉,叫他师父可以,学做人就得阳奉阴违,口是心非,否则日后行走江湖必然会受到排斥,而交不到半个朋友。 云儿人虽然年纪小,对这两个人的互相攻-,暗揭疮疤,他却是心知肚明,这完全是一种“争宠”的忌妒心态。 他不能得罪这个,也不能不理那个,只能把他们互损对方的话,全都当成了过耳东风,这边听进那边出,一点也不会认真的放进心里。 日子过的平淡,却也紧凑。 云儿打从双腿能够行动自如后,他就变得十分勤快,除了检柴,生火,打扫洞穴外,他每天还要提水。 洞穴离地尚有丈高的距离,他请“潇湘儒侠”替他做了一个木梯。 没有水桶,他也请“百毒神君”砍倒一棵大树,取其中间一段挖空,做了一个水桶。 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他就会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 而“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却十分明白云儿完全是看自己二人行动不便,想代为其劳的尽一点孝心。 严冬过去,天气渐暖。 云儿在附近走了一圈,这才发现“潇湘儒侠”与“百毒神君”为什么会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原来这处绝谷犹如一只大桶,四面均是插天陡峭的山壁,即使猿猴也不见得能够攀爬上去,何况是两腿残废的老人。 而谷底腹地颇不小,前后大约有数十丈见方,另有一深潭,潭水清澈,终年不枯。人若想离开这里,恐怕只有长出一双翅膀,否则只有学那“愚公移山”了。 由沮丧到绝望,云儿的不自在马上就被二老给看了出来。 “百毒神君”安慰他道:“出去绝对不是问题,只要你学会了我的一身功夫,长大以后就有办法离开这里。” “潇湘儒侠”也说-“天无绝人之路,等你练就一身好本事,这万丈绝壁自然难不倒你。” 于是云儿更加努力,更加勤奋,几乎废寝忘食的扎下了武学根基,身兼两家之长。 时光荏苒。 光阴似箭。 在这处绝谷中,云儿不觉已整整度过了十三个年头。 他由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青年,一个不太爱说话,而仪表出众的青年。 艰困的环境,悲惨的身世,使得他养成了一种坚忍不拔的个性。 在“潇湘儒侠”与“百毒神君”的呵护调教下,他更成了一个文武双全,内外兼修,合两家之长,身怀绝技的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 十三个没有寒暑,不分昼夜,而苦心学文习武的日子里,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这个绝谷,找到灭门的元凶,替双亲及铁青云父子三人手刃亲仇。 又是春暖花开的一年。 立春刚过,在这薄雾迷蒙的清晨里,“千佛山”后的“黄石崖”,忽然在深不见底的深谷中,传出了一声清越的长啸。 接着一条人影在岩壁上以矫健的身手,如灵猴般的往上攀爬。 几次惊险的动作,使人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也不觉让人怀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徒手,从这么深的谷底,巧妙之极的由下面窜了上来。 这个人的体力似乎有些不继。 他在陡直的岩壁上,选择了一块突起的石块上面坐了下来。 山风强劲,吹得他不停的摇晃,更让人为他的大胆而啧啧称奇。 休息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个人又站直了身体。 他向崖顶望了一望,然后身子一拔,如飞鸟冲天又拔高了数丈,在力尽之时,双臂猛的一挥,一个转折,又升高了两三丈。 接着他脚一瞪岩壁,如翔鹰盘旋,节节升高,眨眼又双手吊住一棵长在崖边的矮松,人一翻就坐在了树干上。 就这样攀高了数次,这个人已经距离“黄石崖”不足十丈。 在阳光乍现,穿透山岚的刹那,这人已如轻烟一抹,忽地由崖边振臂急升,然后像一片落叶飞旋两次,人就停在了平坦的山崖边。 这时候没有半个游客,要不然这个人猛古丁的由深谷中飞上崖顶,保准会把人给吓得半死,在不然也会把他当成了神仙般的膜拜。 而这个人的穿着打扮,也还真的是奇异莫名,活脱像个野人一样。 只见他长发披散,身上的衣服居然是一块一块不同的兽皮连结而成。 脚上的鞋子也是如此,腰间别了一把钢刀,身上还披了一件十分破旧,连颜色都分不清的风氅。 虽然他的外表穿着像个野人;但若细看,这个人却颇为出色,而且年纪也十分的年轻。 他最多只有二十岁,有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朗如星辰的双眸,配上挺直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还的确是个少见的美少年。 不错,他就是十三年前,从这崖边坠落深谷,而大难不死的仇天云。 十三年后,他已经练成了一身绝艺,恍如隔世的回到了人间。 其实以他的一身修为,他早都可以离开这座绝谷。 然而他为了尽一份孝道,在“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相继过世后,他一直等到守孝三年满了之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站在崖边好一会儿。 然后大踏着步子,沿着山道开始往山下行去,孤单的身影,转眼间就消逝在浓荫密处。 济南城外,柳丝款摆。 黄昏时分,炊烟袅袅。 仇天云站在这处残垣断壁的废墟前,足足有两个时辰,而动都没有动一下。 往事历历,虽然时隔十多年,却一幕幕清晰的在他的脑海浮现。 他能很清楚的记起这儿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 甚至于当初此地每一个房间内的摆设,以及每一件东西的位置。 眼前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稚龄童子,天真无邪的穿梭在厅堂间,而一对雍容慈祥的中年夫妇,并肩站在花园里欣赏着落日余晖。 而厨房里,几名仆妇正忙着晚餐的菜肴,长工们则整理着马厩的草料,而铁敬尧和他的哥哥,却在一角舞着钢刀喂招,做着晚课。 这是多么祥和温馨的一幅画面。 可是突然间,四处燃起了大火,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全都布满了惊悸。 在惨嚎中,他们一个个倒在了血泊里,十几名黑衣蒙面人,狞笑着一下子就摧毁了一切。 手起刀落,鲜血染红了夕阳,染红了每一个房间,染红了每一个他最亲的亲人的胸膛。 十三年了,十三年来仇天云早已学会了把悲恸深埋心底。 但此时此刻,触景生情,他却再难忍住内心的伤感,而不由得眼眶泛红,紧紧握住腰侧的刀把,全身起着轻微的颤抖。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笑忽地传来。 仇天云慢慢的转回头,他立刻就看到一个满脸油垢,身上脏兮兮,一双眼睛却黑白分明的年轻乞丐,正望着他吃吃笑着。 好白也好整齐的一口牙。 仇天云第一个印象,就是这个乞丐竟然有一口编贝也似的牙齿。 “喂!你这个人站在这里已经快两个时辰了,动都没看你动一下,在发什么神经啊!” 这乞丐上下打量着仇天云,发现他穿得不伦不类的,忍不住的又笑了起来。 仇天云蹙着眉,又转回头。 “喂!我在跟你说话哪!”这乞丐摇晃着身子,来到了他面前,眨着一双大眼睛,歪着头道。 仇天云瞪了他一眼,抿着嘴没有吭声。 “嘿!我知道了……”年轻乞丐毫不畏怯的回视着说。 “你知道什么?”仇天云没好气的开了口。 “哇!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年轻乞丐夸张的叫了一声。 “我看你才有病,无聊到居然可以站在一旁注意我一两个时辰。”冷冷的看着对方。 这乞丐楞了一下,为之语塞。 也难怪,仇天云若是有神经病,那么他岂不是脑子也有问题。 这就和有一个笑话一样。 有一个人和别人说张三他们真无聊,打牌打了一个通宵,结果人家问他怎么知道,而这个人竟然说他在旁边看了一晚上。 为了表示自己可不是那个更无聊的看牌人,年轻乞丐赶紧道:“谁注意你了?我……我只是刚好路过这里两次,看到你像个木头人一样,怕你中了什么邪祟,这才好心的招呼你一声,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 仇天云冷漠道:“那么谢谢你的好心,我需要安静,不希望人家来打扰我,你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呢?” “稀罕”这年轻乞丐嘀咕一声,自语道:“真搞不懂有人会对一座废墟有兴趣,人够怪做出来的事情也怪。” 仇天云不再理他,又坠入了回忆里。 这乞丐并没有离开。 他走到了一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 他看了仇天云一会儿,像是故意说给他听一样。“这家人早都死光了,十几年前一场无名火,把这一家所有的人都给烧死了。” 仇天云心中一动。 他慢慢走到这乞丐面前,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年轻乞丐仰着头,眼睛看着天上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仇天云眉峰一皱,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我当然是和你说话。” 年轻乞丐哼了一声,道:“我好像记得刚才有人说过,不希望别人来打扰。” 六月里的债,还得还真快嘛! 仇天云苦笑道:“你这个人不会那么小心眼吧!” 年轻乞丐眉梢一扬,道:“很不幸,我这个人就是这么小心眼,更不喜欢和没有礼貌的人说话。” 仇天云真恨不得一拳揍扁这乞丐的鼻子。 他耐着性子,道:“对不起,刚才我一时心绪很乱,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年轻乞丐颇为受用的点了一点头,道:“嗯,这还像句人话。” 瞧这个人说的,仇天云有些哭笑不得,道:“看你大概是附近的人吧!那么你一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了?” 有点狐疑的望着仇天云,年轻乞丐道:“你打听这干什么?难道你和这一家人有关系吗?” 虽然从没和外人接触过,但仇天云受了“百毒神君”薰陶了十年,他当然知道逢人只说三分话的道理。 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好奇问问,因为我听说这家的主人,是个退休的朝廷官员,而且为官清廉,守正不阿,会遭此横祸,必定是被奸人所害。” 年轻乞丐眼睛一亮。 他再次打量着仇天云,道:“看你的样子,樵夫不像樵夫,江湖人又不像江湖人,既然你和这家人没有关系,也就不要打听这件事了,知道太多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件惨案,而且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仇天云大感奇怪,不由问道:“我不懂,你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年轻乞丐摇着头,道:“你还是别问的好,要不然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看到对方坚不肯说,仇天云有些急了。 他毅然道:“我不怕,你有什么话就说好了。” 年轻乞丐也起了疑心。 他瞪视着仇天云好半会,才道:“你是谁?” 仇天云知道对方若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覆,他是绝不会说出一切的。 因此他只有撒着谎,道:“不瞒你说,我是这家人的一个远亲。” 这年轻的乞丐也非省油灯,他冷笑一声道:“你这话就是说给鬼听,鬼都不会相信。” 仇天云急声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务请你帮个忙,把你所知道有关这件惨案的详细情形告诉我。” 看到仇天云急切又诚挚的神情,年轻乞丐叹了一口气。 他想了一想,缓声道:“这件惨案发生在十三年前,这一家人十二口在一夜之间,惨死在一帮不明身分的人士手下,接着整个庄院又被放了一把火,直到现在朝廷都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江湖中有些人为了贪图官府的破案重赏,也明查暗访的去寻找凶手,结果却全都遭到了不测,弄得最后没人敢再谈论这事。想不到十三年后,居然会蹦出你这么一个远房的亲戚来此凭吊,我是不想你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才会跟你说这么多。” 还有这种事情? 仇天云想都没有想到事隔十多年,那些凶手们为了掩饰真相还在杀人,他一面听一面不禁变了脸色。 “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呢?” 这乞丐年纪和仇天云差不多,他是好奇也是有心而问。 “我是丐帮弟子,这种轰动江湖的事情,我当然会知道了。”年轻乞丐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道。 这就难怪了。 一儒二毒三尼姑, 四卜五胡六铁捕。 七大门派八神赌, 九帮十会杀人谷。 仇天云想起了“潇湘儒侠”曾经告诉过自己的这几句歌谣,而丐帮虽在江湖中排名第八,但是帮中弟子人数却是最多,素来以消息灵通见长,那怕是谁家夫妻吵架,谁家媳妇偷人;甚至谁家丢了只猫,生了一窝小猪,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一问丐帮的人,他们都能详细的告诉你。 更何况这一件到如今犹余波荡漾的公案了。 一来想从对方口中多探听一点消息,二来也想明白一些江湖现况,仇天云看了看天色道:“想不到你会是丐帮弟子。失敬,失敬,不晓得能否有幸,让我做个东道,彼此交个朋友。” 年轻乞丐笑了。 他站了起身道:“有人请客,我小雀儿就算躺进了棺材里面,爬也会爬出来,不过——” 翻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这叫小雀儿的丐帮弟子,支吾了一下又道:“不过我……我看你老兄这身穿着,恐怕比我这乞丐还要穷,你要做东我当然很乐意叨扰一顿,怕只怕最后我会被人从饭馆里面给扔了出来。” 仇天云也笑了。 他伸手从腰际一个兔皮囊袋中,随便的一抓,结果就抓出了一大叠的银票。 “这些该够请你吃个饱吧!” 小雀儿眼睛瞪的好大好大。 因为他看到仇天云手里的银票全是镶着金边,山西大同票号所出,每一张都至少是一百两的大额票面。 一个人身上装着这么多的巨额银票,还居然穿着像个野人似的,这个人如果不是脑袋瓜子有问题,就一定是不知道怎么花钱。 小雀儿不觉感到纳闷。 他瞠目结舌道:“我……我靠,你这……这个人难道真的有毛病吗?” 仇天云不明所以,满头雾水道:“什么意思?” 小雀儿咋舌道:“你揣了这么多钱,就不会把自己弄得像个人样吗?” 仇天云楞了一下,然后笑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总之我还没有时间替自己买套衣服。” 小雀儿更感奇怪,他一付难以相信的表情,道:“没有时间?什么叫做没有时间?” 仇天云摇着头道:“一时很难解释清楚,走吧!咱们到城里面挑一间最大的馆子,一面吃一面聊好了。” 小雀儿点着头,笑道:“好,听说济南城里的‘楼外楼’,里面的大厨曾经在皇宫里当过差,我早就想尝一尝他的他的手艺了。”—— 晁翎自贴 第三章 楼外楼。 有小雀儿这个“地头蛇”带路,而且更有“凯子”出钱,他当然毫不犹疑地就把仇天云给带到了“济南城”里,这一家最大的酒楼了。 家大奴也大。 这“楼外楼”门口迎宾的是一个狗眼看人低的汉子。 别看他对着前来的客人鞠躬哈腰,笑脸迎人,但那只是对一身光鲜,衣着考究的客人才是这样。 等到仇天云和小雀儿想要进门时,这一个迎宾的汉子却是胳臂一栏,瞪起了眼睛。 “干什么的?去去,少在这里妨碍咱们做生意。”还真客气,这汉子冷冷的说着。 小雀儿碰多了这种事情。 只见他比对方还凶,双手叉腰,恶声道:“来这里当然是吃饭,难不成是来看你妹子的?” 这大汉口气不善,却没想到小雀儿更是出口伤人。 他呆了一下,就像被人桶了一刀在屁股上,蓦地跳了起来,捋着袖子就破口大骂。 “臭要饭的,你他妈的也不睁眼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更不打听打听大爷我在济南城的名号?你敢跑来撒野,还对大爷我口出不逊,简直是欠揍了不成?” 小雀儿连眼皮都没抬。 他只是倏地伸手一挥。 而这位负责迎宾的大汉,已经在“劈啪”声中捱了两下大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连退了数步,一个不稳,人已坐倒在地上,杀诸似的叫了起来。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两个叫化子上门滋事找碴哇!” “楼外楼”里面立刻冲出了五六名伙计。 他们个个横眉竖目,挽起袖子,就待一哄而上。 仇天云到现在仿佛才明白小雀儿为了什么打人,他急步上前,对着那些伙计抱拳,道: “各位,请……请不要冲动,不要冲动,请听我说……” 那些伙计停下身,搞不清楚仇天云要说什么。 而小雀儿也没想到仇天云竟会如此窝囊的对人家打躬作揖,不觉一旁冷哼道:“你真有出息。” 仇天云苦笑道:“是你不好,不该先动手打人的嘛!” 小雀儿一听,脸色难看道:“什么?难道你是瞎子?没看到这看门狗一付讨打的样子?” 仇天云叹了一口气,道:“他……他固然不对,但谁要咱们一身破烂,像……像这种高级的地方,当然要衣着整齐才能进去呀!” 还有这种帮着别人说话的家伙? 小雀儿气得跳脚,道:“你……你他妈的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算了,算了,你这种没出息的朋友,我小雀儿不交也罢” 他话一说完,扭头就要离开。 仇天云慌了,连忙扯住他的袖子,道:“你别这么样嘛!我……我跟你道歉行不行?” 小雀儿停下脚步,他看到仇天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乎好委屈的望着自己。 他发现这个人的思想行为,好像与常人有点不太一样。 他不禁摇着头,道:“我真搞不过你,连人家骑到你头上撒尿,我看你大慨也不会生气。” 仇天云眉峰一皱道:“谁说的?我又不是泥菩萨,如果人家这样对我,我一定会跟他拼命的。” 小雀儿被他的样子逗得没了火气,无奈的挥手道:“好了,好了,我懒得和你多说,咱们进去吃饭吧!” 仇天云心想这里事情还没解决,人家又怎么会让自己进去呢? 他正想向那些伙计们再说个好话,谁知一回头,他看到的是一付难以置信的画面。 只见那些伙计,包括捱打的那位,全都瑟缩成了一团,对着小雀儿身子已矮了一截。 “不知……不知少帮主当面,真是罪该万死,罪该万死……”一名看似领班的伙计,低着头,口齿不清,全身颤抖着对小雀儿陪着不是。 小雀儿没有好脸色的瞪了对方一下。 然后他挥了挥手,道:“罢了,这次是给你们一个教训。叫化子也是人,只要不白吃白喝,谁都可以进来这里,我希望你们能永远记住这一点。” “是,是,少帮主教训的是……” 点头如小鸡吃米,这几名伙计连连称是,更像恭迎皇上一般,把小雀儿和仇天云带进了“楼外楼”,同时特别还在二楼安排了一间清静豪华的厢房。 菜上五味。 酒过三巡。 小雀儿又发现了一件稀奇事。 那就是仇天云简直像没吃过饭一样,每一道菜他都吃了个盘底朝天。 甚至连几样开胃的小菜,他都没有放过。一盘油炸花生米,一盘豆腐钢丝,到最后连一颗也没剩下,连一条豆腐渣也没留。 而三斤装的“女儿红”也三下五除二,眨眼间就喝了半滴不剩。 讶异的望着他,小雀儿惊恐道:“我的老天,你……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仇天云赧然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我已经十几年没有吃过这些东西,也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饭了。” 小雀儿难以相信的把眼睛睁的好大,道:“不会吧!我是个叫化子都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怜,那……那你以前都是吃些什么东西呢?” 仇天云打了一个饱嗝,他抚着肚皮,满足的道:“我通常吃的都是兔子肉,獐肉,羌肉,有时候没有这些东西,连老鼠肉,蛇肉都算是上品。” 小雀儿眼睛瞪得都快凸了出来。 仇天云又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天冷没东西吃的时候,即使蟑螂,壁虎,蜘蛛,也照样下肚。” 小雀儿差一点把刚吃下肚子的食物给吐了出来。 他摇着手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 仇天云继续道:“其实我大部分的时候都吃得不错,各式野果四季不断,尤其我自酿的果子酒,可比这个什么‘女儿红’好喝多了。” 小雀儿不得不问道:“你……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仇天云又舀了一碗“鸡丝鲍鱼汤”,感叹道:“我……我自小生长在山里面,由两位老人家抚养长大,这还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出来,而你也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小雀儿惊愣不已道:“你……你该不会连名字也没有吧!” 仇天云喝了一口汤,道:“我又不是孙悟空,更不是从石头蹦出来的,我当然有名字,我姓仇,叫天云。” 小雀儿道:“难怪你的行为这么怪,原来从没有和别人接触过。” 仇天云笑了笑道:“原来你的来头也不小,丐帮少帮主,无怪乎那些伙计们会对你前倨后恭了。” 小雀儿不由一怔,道:“听你的口气,你对江湖武林好像也满了解似的。” 仇天云道:“不瞒你说,带大我的两位老人家,以前也是江湖人。” 小雀儿好奇道:“是吗?他们是谁?” 仇天云摇头道:“徒忌师讳,他二位也嘱咐过,不得随便透露他们的名号,因此……” 小雀儿年纪不大,却已是一个老江湖了。 他当然懂得许多的江湖忌讳,于是岔开话题道:“那你这次出山,是追查你亲戚的灭门血案吗?除此之外,对往后还有什么打算?” 仇天云态度一凛,道:“除了追查当年的血案外,我还没有想到其它。” 小雀儿道:“看你一身功夫恐怕也不弱,男儿志在四方,你难道不想在江湖中闯出一番成就,扬名立万吗?” 仇天云笑道:“当然想,只不过我初入江湖,倒需要你多多提携才是。” 这是一句客气话,也是一句实话。 客气的是仇天云可是一儒二毒,江湖排名第一,第二的传人;而实话是他对这个世界,还在摸索的阶段,的确需要有人从旁协助。 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小雀儿一拍胸膛,豪气干云道:“这没有问题。你这个人虽然有点儿怪,但够豪爽的,有我这种朋友,包你在江湖上吃得开,也兜得转。” 这句话虽然有些“臭屁”,但是以丐帮在武林中的地位,有他这一位少帮主的朋友,任何人行走江湖多少都有些助益。 仇天云笑着道了一声谢,然后道:“现今江湖是怎么样的形式?能不能说给我听一听?” 小雀儿想也不想的即道:“黑白不分,无法无天。” 仇天云怔声道:“怎么说?” 小雀儿哼声道:“打从十几年前‘潇湘儒侠’与‘百毒神君’,这两位白道和黑道的龙头盟主,在‘黄石崖’激战三天三夜,而双双坠崖之后,这整个江湖就没有能者再出,也没有了正邪之分,人人独断独行,为所欲为,这就是黑白不分。” 仇天云皱眉道:“那岂不是糟糕透了?” 小雀儿道:“也没什么,江湖本就这样,谁的拳头大,谁讲话就可以大声。” 仇天云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一首歌谣,一儒二毒三尼姑,四卜五胡六铁捕,七大门派八神赌,九帮十会杀人谷,这些江湖人物和帮派如今可有什么变化?” 小雀儿古怪的望着仇天云,然后道:“这你也知道?” 仇天云笑了笑说-“我是听我两位老伯说的。” “你能不能详细的告诉我这些江湖形势?”不想透露出自己的底细,仇天云装做无心的问道。 “除了我刚才说的‘潇湘儒侠’与‘百毒神君’,这两人已经在十三年前葬身绝谷外,排名第三的‘南海神尼’亦已圆寂,至于第四的‘死卦’宋布衣,久未听到消息,而第五的‘京城胡家’,倒是还在,不过也很少有人在江湖走动。而排名第六的‘铁捕’铁成功,早就退休了。” 小雀儿顿了一顿,接着道:“七大门派也已式微,第八的‘神赌’杜长胜听说在东海一个小岛上避世归隐,而第九就是我们丐帮,却是没有什么变化;排名第十的‘红绸钢刀会’……” 提到了这“红绸钢刀会”小雀儿冷哼了一下,没再做声。 仇天云常听“百毒神君”讲述江湖掌故,他知道“丐帮”和这“红绸钢刀会”从来就是对头冤家,曾经为了争夺一座锡矿山,而闹得水火不容,后来虽然经过调停,但这两帮人却是老死也不相往来。 感觉得出来这“红绸钢刀会”必然还存在,要不然对方不会提到了这里,脸上就显出悻然之色。 果不其然,小雀儿冷声道:“这个‘红绸钢刀会’还真有办法,十几年了他们不但没有解散,反而声势越来越大。” ‘杀人谷’呢?这个组织还有吗?”仇天云急着问道。 小雀儿摇着头,道:“这我就不敢告诉你什么了,这个组织一向神秘,外人根本无法探听到他们的消息,似乎也很久没有听过他们出来犯案了。” 看到仇天云有丝怅然,小雀儿不禁问道:“怎么?你想要打听‘杀人谷’的消息?” “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来,我敬你,能认识你这一位朋友,实在是我的荣幸。”不想轻易泄漏自己的秘密,仇天云举起了酒杯。 小雀儿一笑,欣然的饮尽杯中的酒。 虽然是初识,但是友谊之桥却已在双方之间悄然建立。 佛要金镶。 人要衣装。 酒醉饭饱的离开了“楼外楼”,小雀儿带着仇天云在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了几套合身的衣服换上。 另外也在剃头店里,要把他一头乱发及胡髭,做了一番整理。 等到从剃头店里出来,仇天云有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容光焕发,潇洒倜傥,直瞧得小雀儿眼睛乱眨。 “我……我靠,这真不是盖的,仇兄你长得还真是帅极了,瞧你这一表人才,以后还不知有多少姑娘会被你迷倒呢!”小雀儿惊呼一声,口中赞美着,只觉得脸上掠过一阵臊热。 好在他的脸上有着厚厚的一层污垢,要不然那一抹红云,必然想遮掩也无从遮掩。 仇天云赧然笑道:“你别开我玩笑好不?对了,你怎么不也修修面,换一身新衣呢?古人说过‘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享之’,我身上有足够的银子啊!” 小雀儿摇着双手,道:“帮个忙,你想害死我啊!” 仇天云愣了一下道:“我……我怎么会害你呢?” 小雀儿道:“我可是丐帮弟子,你要我穿新衣,整仪容,这不但违背了祖师爷的祖训,还会被当成叛帮处置。” “有……有这么严重?” “你才知道。” 仇天云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道:“那我就不好勉强你了。” 小雀儿再度打量了一眼仇天云,忽然摇了摇头。 “你这把又旧又破的刀,实在可以丢了,而且和你这身装扮不太相配,走,我再带你到兵器铺子,选购一把。” 仇天云神色一正,道:“不,这把刀对我有着不寻常的意义,我是不会舍弃它的。” 小雀儿怔了一下,忍不住问-“什么不寻常的意义?” 仇天云没有回答,但谁都看得出来,他对那把刀有着深浓感情。 从他轻抚那把刀的动作里,就仿佛他在抚摸着心爱的情人般,是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情深。 自嘲一笑,小雀儿道:“你擅长用刀吗?” 仇天云仍旧没有回答。 因为他正瞪着街边一辆马车发呆。 这是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 小雀儿顺着仇天云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消逝在一间绸缎庄里。 而那一辆华丽的马车车辕上,坐着的居然是一个十六,七岁,长得十分漂亮的少女。 “真是冤家路窄,这世界也太小了……” 听到小雀儿的自语,仇天云不禁道:“你认识她们?” 小雀儿寒着脸,哼声道:“死对头,当然认识。” 仇天云奇怪道:“死对头?你怎么会和一个女人是死对头?” 小雀儿拉着仇天云一面离开,一面说-“你一定看到了刚刚从马车上面下来的女人吧!” 仇天云点头道:“不错,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 小雀儿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蛇蝎美人,那女的不是好东西,以后在江湖上你最好避着她一点。” 仇天云愣声道:“为什么?她有什么可怕的?” 小雀儿有些不耐道:“她叫戚红美,外号‘玉观音’,是‘红绸钢刀会’大当家戚继祖的独生女儿,她……她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只不过喜……喜欢勾搭男人,品行不端罢了。” 仇天云忍不住,他又回头望了望那一辆豪华的马车。 但却没有看到刚才那惊鸿一瞥,让人为之窒息的美丽倩影。 虽然只是一眼,仇天云的感受却是心弦为之一震。 即使只是半张侧面,那个女人的俪影已如烙印般,深深的印在了他的心里。 看出了仇天云有些心神恍惚,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雀儿冷哼一声,道:“你别以为我在造谣中伤,固然‘红绸钢刀会’与我丐帮一向不睦,但我还不致于对这戚红美故意毁谤。” 笑了笑,仇天云道:“原来贵帮与她们早有怨隙,但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 小雀儿道:“也没什么,只是多年前双方为了争夺一座矿山,起了一点争执而已。” “就这样成了死对头?” “当然后来也曾为了些江湖利益,发生几次争战,而且双方互有伤亡,才造成了彼此间更深的仇怨。” 仇天云好奇道:“这‘红绸钢刀会’比起丐帮的实力如何?” 小雀儿道:“实力当然远不及我们,要不是我师父不愿大动干戈,有违天和,就凭丐帮十万帮众,一人吐一口痰,也都可以把他们在‘济宁’的老巢给淹掉。” 这话也太夸大了一些。 因为据仇天云所知,这“红绸钢刀会”在江湖中的势力也颇庞大,组织也很严密,其中好手如云,作风行事亦正亦邪,生存的方式有正当的买卖,也有黑暗而不能见光的地方。 而他们的龙头大当家戚继祖人称“血刀”,倒是和自己的师父“百毒神君”屠开武交情深厚。 至于丐帮,仇天云也早就听“潇湘儒侠”说过,说因为丐帮帮众众多,派系林立,时有内斗,就如一座巨宅年久失修,只剩下空壳子,真要和“红绸钢刀会”一拼,恐怕还要付出惨烈的代价才行。 仇天云自然不会当面去拆穿小雀儿,他虽然深隐山谷,但是这种简单的人际关系和做人的基本态度,他还是懂得的。 找了一间客栈,要店家泡了一壶茶,本想留小雀儿多聊一会。 谁知小雀儿心中有事,聊没几句他就起身告辞。 约好了第二天相见,仇天云看看时间尚早,也就信步走出客栈,在“济南城”中闲逛起来。 自小就在济南长大,仇天云一面浏览街景,一面打开尘封的记忆,无奈的是年代久远,他所记得的竟是那么的贫乏。 他不知不觉的来到了“漱玉泉”。 “漱玉泉”是一代女词人李清照的故居,住宅还有庭院历代的朝廷都保存的很好。 正是夕阳西下,许多附近的居民带着孩童,大人谈天,小孩嬉戏,倒也把这处名人之所,给弄得热闹非常。 这时候的他看到了几名五六岁的孩子,正在庭院中奔跑追逐,脑中不觉才逐渐的唤回了模糊的记忆。 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过去,那时候他常在晚饭过后,央求着铁敬尧带着他来到这里,与其他的孩子们一块的玩耍嬉戏。 往事如烟,却也如跑马灯般的在脑中盘旋,而铁敬尧坟头之木早已成拱,怎不叫他心有凄恻,唏嘘黯然。 跨步入园,人声渐远。 仇天云沿着曲廊,在黄昏中踽踽独行。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幽幽轻叹,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一座凉亭里,有一个白衣女子正背对着自己,凭栏而立。 他停下了脚步,接着就听到那背影姣好的女人低声吟哦起来。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是一首李清照的词“声声慢”。 而这女人声若泣血,不但把这阙词一字不漏的背完,临了又是一声幽叹,直听得人顿入愁城,五腑内脏全都纠结在一起了。 仇天云当然不会相信自己遇到了什么女鬼。 不过,此时此景,胆小一点的人,恐怕也必然会吓得回头就跑。 有感而发,仇天云不由出声赞叹,道:“好一个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姑娘可把‘易安居士’这一首‘声声慢’,给吟唱得传神入髓极了。” 夕阳中,那白衣女子霍然转头。 因为背光的原因,仇天云无法看清她的面貌,却能感觉到她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眼波。 心头为之一震,他正想再走近一些。 那女人已寒声如冰道:“你懂什么?” 仇天云怔了一下。 当明白人家语气中竟有看轻自己之意,他便停了下来。 三岁开始就习字学文,六岁各家诗词即朗朗上口,后来又跟随着“潇湘儒侠”十几年,仇天云的文学底子又怎会差? 一股傲气不由心生,他淡然道:“这‘声声慢’本是平韵调,但‘易安居士’改用仄声,一连用了十四个‘叠’字,旨在把语气加强,而愈显得词句凄清哀感。最难可贵的是又让‘叠’字全无斧凿痕迹,才是这首词的精妙之处,如珠玉落盘,古今所无。倘若姑娘吟哦之际,能加重些萧瑟寂寞的语调,当更能让这‘愁’字回肠荡气,而益增凄美及绕梁三日了。” 白衣女子身躯微震,眼眸更为之一亮。 或许她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也会对一代词女有这么深切的认识。 仇天云决定要展露一下自己,他继续侃侃而道:“李清照在北宋词人中自成体系,她的词清丽,活泼,缠绵,柔婉。 然而在她四十七岁后,丈夫赵明诚病故,使得她作词风格为之大变,由清丽婉约一变为凄怆沉痛,这首‘声声慢’就是她在晚年所写,把一个寂寞深闺,度日如年的妇人心境,挥洒得淋漓尽致。 虽然她的词流传的只有五十首,但在格律上,内容上,修辞上,却比她同时代的大词人,如柳永,苏轼,秦观,毫无逊色。 照创作方面来说,她的白话手法的描写,美妙的韵律,真实的情趣,更树立了个人的完整作风,和班昭,蔡文姬两位汉代的女作家相比较,李清照更是能发出博大笃实的光辉,沈乙庵曾经有一千古不易之妙评-‘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之苏,辛,非秦,柳也。’实在是非常中肯。” 服气了。 这位白衣女子听完了仇天云的一番评论,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更是充满了惊佩。 仇天云感觉到自己板回了颜面,也不再理会对方那灼灼发亮的眼光,缓缓背过身体,就朝着园外走出。 忽然身后急风倏起。 仇天云猛然回身,差点儿和那名女子撞个满怀。 要不是他反应够快,闪避得宜,那女子肯定会和他冲撞成一堆不可。 浮香暗动,仇天云闻到了一股子醉人的香风掠过,那女人已经在他身前停住,而慢慢的转过身体。 “是你?” 仇天云惊讶出声。 那女子一脸诧异,注视着仇天云却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少年,和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面—— 晁翎自贴 第四章 望着这个像仙子一般的女人,仇天云一时之间竟看痴了。 她的年纪大约十八,九岁。 她眉如弯月,眼如星辰,鼻巧挺直,唇红丰润,肤如凝脂,身材更是妖娆。 套句俗话来说,还当真是增一分则胖,减一分则瘦,站在那里长发随着晚风轻飘,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你你认识我?” 两个人互相注视了一会,这美丽的女人眨动着长长的眼睫毛,疑惑的看着仇天云,惊异的却是他出众的仪表,和满腹的文采。 仿佛从梦中被惊醒一样。 仇天云尴尬的窘声,道:“我……我在下午的时候看见过你,那时候你正进入一家绸布庄。” 嫣然一笑,这一笑就像是寒冬过后,所绽放出来的第一朵迎春花似的。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戚红美,小雀儿口中的“玉观音”。 “是吗?”戚红美伸手一拂被风吹乱的长发,柔声道:“我叫戚红美,你呢?你叫什么?” 仇天云想都没有想到,人家竟然如此的落落大方。 他愣了一下,立即道:“我……我叫仇天云,戚姑娘你……你好。” 抿嘴一笑,戚红美再打量了他一眼,道:“看你身上带着刀,想必是一个江湖人,而一个江湖人竟对女词人李清照的词,能有这么精辟入微的剖析,倒使我有点意外了。” 仇天云脸上一热,道:“我……我信口开河,唐突了古人,也唐突了姑娘。” 看到这个人窘迫的样子,戚红美浅浅笑道:“哪里,方才是我一时的失态,言语不敬,我才该请你莫放在心上。” 仇天云搓着双手,不好意思道:“扫了戚姑娘的雅兴,该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不再有半点儿瞧不起人家的念头了。戚红美赧然道:“看仇公子谈吐不俗,但不知出自何派?” 没有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仇天云迟疑了一下子才道:“我……我……我无门无派,几手庄家把式是家传的。” 戚红美眉峰微蹙道:“你刚才闪避的那种身法,如果也算庄家把式,那我就不知什么才是真正的功夫了。” 仇天云心中一跳。 他没料到人家还真是心细如发,更是一个行家,连自己刚才闪身的身法都看得出来,可见得她在江湖中绝非是浪得虚名,这“玉观音”之名更不是因为只靠她那美貌而来。 不善说谎,仇天云困窘道:“戚姑娘见谅,这……这师门有谕,我……我不便奉告……” 点点头,戚红美道:“我懂,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另外,以你的身手在江湖中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奈何名字听来却是这么陌生。” 仇天云这回只有老实道:“实不相瞒,我还没有在江湖中行走过。” “难怪了。”戚红美道:“要不然像你这样文武双全的人,应该很容易就出名的才是。” 深深的看了仇天云一眼。 戚红美沉思了一下,又道:“江湖风雨路,踏上了江湖也就走上了不归路。其实以你的才华,大可以往仕途发展,也必定会有番作为才是。古人有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 戚红美话至一半,突然打住。 因为她想到才刚认识,说这些也未免交浅言深了些。 而仇天云却已经听出了她话中之意,只是很奇怪她自己也是出身江湖,来自武林,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当然,戚红美也并不知道人家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突然的在远处亮起的一蓬烟火。 既非年节,怎会有人闲来无事的来放烟火? 戚红美一见,她粉脸倏地一变。 直等到第二篷烟火再度绽开,照亮了夜空,她立刻急声对着仇天云道:“我有急事,必须马上离去。仇公子若得暇时,‘济宁城’内随便找人打听一下,就可以联络到我,咱们后会有期了。” 话声刚落,她人已经掠出丈外,一抹白影眨眼之间已经消逝在渐暗的夜里,只留下了愣立在当场的仇天云。 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路。 仇天云明白相谈甚欢的戚红美会突然的仓促离开,必然是和那两蓬烟火有着关系。 江湖帮派有许多稀奇古怪的联络方式,仇天云固然没有江湖历练,但在两位武林称尊道霸的师父日夜薰陶下,对这些江湖伎俩,他也可说是耳熟能详。 再加上他反应又快,马上就联想到甚有可能是“丐帮”与“红绸钢刀会”又发生了冲突,而那两蓬烟火正是示警或告急的讯号。 略一迟疑,他立即身形一起,朝着戚红美逝去的方向拔步急追。 他觉得有必要去探个究竟,尤其他不愿意看到小雀儿和戚红美两人,不管为了什么理由而互相拼斗。 他一路上尽展所学,黑夜里就像一只在追逐猎物的豹子,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他已经来到一处河边。 在沙滩上,他看到了两派人马,加起来约有四五十人之多,壁垒分明的互相对峙,场中更传来阵阵的叫嚣声音。 仇天云潜进到一块大石后面,就正好听到小雀儿尖细的嗓门。 “现在已经不是争论谁是谁非的时候,丐帮一向抱持的宗旨就是不惹事,也不怕事。你们‘红绸钢刀会’,到底想怎么样?只管划下道来就是。” 看来戚红美才刚赶来。 她有一点喘息,语气却是十分的冷酷,道:“丐帮不怕事,‘红绸钢刀会’难道就是后娘生的?可以任人欺负?天下又不是你们丐帮的,你管我们来‘济南’做什么?”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仇天云真的想不到,这戚红美刚才谈论“李清照”时,是那么的凄婉多愁,而这会儿瞧她的样子,又和个女煞星似的,一时间很难把两种面貌的她,给联想到同一个人。 小雀儿为丐帮的少帮主,在江湖年轻一辈里,可算是佼佼者。 他听到人家话里,一付不把丐帮放在眼里的口气,年少轻狂的他也立刻冒出了火药味。 “丐帮是管不到你们来济南做什么?不过你们若想染指本帮新近发现到的铜矿山,那么这一回即使是天皇老子来给你们撑腰,我丐帮也不会再让半步。” 戚红美一声冷笑,道:“天下之地无一不是王土,这处矿脉你丐帮凭什么据为私有?你们发现的只是这溪南,而我‘红绸钢刀会’却在这溪北,大家河水不犯井水,你们想就此引发事端,那么大家也只有卯开来了。” 小雀儿怔了一下,但一干丐帮在场的人却已开始鼓噪,愤怒的就欲上前。 而“红绸钢刀会”的人,也是个个不甘示弱的蠢蠢欲动。 眼见一场混战随时就可能发生,隐身在一旁的仇天云情急之下,就从大石后面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踢馆,砸场,强出头;这是江湖大忌。 通常来说,稍具江湖知识的人,在两派人马拉开架势,不论谈判或者决斗,都避之唯恐不及,绝不会硬往上去凑热闹,而替自己来找麻烦。 除非这个人在武林中的辈份,声望,地位,足以担当双方调停的中间人,否则那可就应了一句俗话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因此,当仇天云的乍然出现,立刻就引来两方人马的一阵错愕,每一个人都在想,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脑袋瓜子有了毛病? 双方都有人燃着火把,当仇天云走进场中,而小雀儿和戚红美看清楚了是他之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齐声道:“怎么会是你?” 接着他们彼此对望了一眼,已经意会到仇天云竟和双方全都认识。 脸上堆着笑容,仇天云先对小雀儿点了点头,然后又对戚红美笑了一下。 他往两人的中间一站,开口道:“你们能不能听我一言?” 小雀儿狐疑的道:“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女的?” 戚红美也奇怪道:“你和丐帮是什么关系?” 仇天云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都是我新交的朋友,因此我想请你们赏一个薄面,能化解一场纷争。” 还有这种二百五? 小雀儿知道仇天云是来自深山绝谷,不懂什么江湖禁忌,他不免上前低声道:“我靠,你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若是还当我是朋友,就快点离开,别来搅和了行不行?” 仇天云茫然道:“为什么?” 小雀儿真想一拳打扁他的鼻子,急得跳脚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赶快离开就是了。” 仇天云摇着头,固执道:“不成,除非你们听我的劝,不再有剑拔弩张的场面才行。” “少帮主,这位是” 一名身上补丁有七,八块颜色不同的丐帮长老站了出来,他脸色寒峻,口气森冷,直勾勾的瞪着仇天云问着小雀儿。 小雀儿蓦然一惊,却恭谨的回道:“禀郭长老,他……他是雀儿的朋友……” “朋友?” 这郭长老冷冷哼声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不懂江湖规矩的朋友?还不叫他赶快滚开——” 小雀儿一脸的尴尬。 仇天云却怒火陡生,道:“你这叫化子真不知好歹,我是来做和事老的……” “你算哪一棵葱?你又有什么资格跑来搅局?”郭长老在丐帮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他打狗棒重重的在地上一顿,道:“我看你是来找死的” 仇天云没有料到自己的一片好心,反而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而此时“红绸钢刀会”里,也走出了一个红面大汉。 这个人也是恶声恶气的指着仇天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可知道你已经犯了江湖大忌?还不快闪到一边去。” 仇天云一下子被人两边夹击骂得满头是包,他脾气再好吧,也不禁一腔怒火直往脑门上冲。 他不由得望着戚红美,道:“戚姑娘,这个人是谁?” 戚红美叹着气道:“他是我二叔,戚继武……” 仇天云望了一眼郭长老和戚继武,他冷声道:“我是名不经传,也不懂江湖规矩。就算我犯了大忌,也是为了你们双方好,因为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大动干戈,伤了和气,难道这也错了吗?” 戚红美也急了。 她美目中有着幽怨,赶紧道:“你这人怎么如此木头?帮个忙,我请你快点离开好不好?” “我不走。”仇天云提高声音,大声道:“谁要看我不顺眼,不妨上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赶我离开。” 郭长老和戚继武一听这话,只认为仇天云是存心找碴,双双暴吼一声,就要上前教训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家伙。 小雀儿和戚红美各自拦住了他们,正想要替仇天云说好话。 谁知仇天云却在一旁冷言道:“放开他们,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资格来管这件事。” 这无异是火上加油。 这更是茅房里点灯找屎“死”。 因为丐帮的郭长老,“红绸钢刀会”的戚继武,无论是谁都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而仇天云一个无名小卒,居然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敢拦,也拦不住了。 小雀儿和戚红美双双退了下去,心中全都在为仇天云的不自量力,开始担心起来。 郭长老与戚继武互觑一眼。 他们终归是有身份的人,总不能两个人去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 毕竟这事若传了出去,不仅是胜之不武,更是有碍个人的声誉。 正当他们犹豫着谁要出去时,仇天云又是一声冷哼,道:“你二人也别磨蹭了,就一起上好了。” “小子,你太狂妄了” 郭长老怒喝一声,已按捺不住,身形一动,一根打狗棒幻起漫天黑影,朝着仇天云就像急风暴雨的攻到。 仇天云移步横掠,避开锋头,双掌陡扬,一抓一合间一缕劲风急射一旁的戚继武。 他同时叱声道:“你也别闲着,一起上热闹点。” 戚继武想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子竟然还能挑衅自己,他惊慌之下连续换了三次身形,才堪堪躲过这一缕指风。 在场的全都是行家。 但谁也没有看清楚,仇天云是如何的闪过郭长老的打狗棒?而且还能从容不迫的对一旁的戚继武出招攻击。 惊出了一身冷汗的戚继武,也激起了一肚子的怒火。 他不由分说的,回身就对着仇天云还了一掌。 这个时候郭长老一招落空,人也转了过来,打狗棒挟着风雷之声,呼啸而至,封阻了仇天云的所有退路。 在两大高手的夹击之下,每个人都认定了仇天云绝难再躲过这一击。甚至有的人已经摇着头,闭上了眼睛。 然而仇天云却出人意料之外的对这一夹击,不避反进。 只见他的右掌倏出,迎向了戚继武含怒攻来的掌势,左手一圈一扭,竟突破了郭长老的棍影。 就在人们惊愕里,忽听“砰”的一声,仇天云已硬生生的接下了戚继武威力强大的一掌。 另外,郭长老的打狗棒就如变戏法似的,忽然间不知怎么就易了主,到了仇天云的手中。 等到大家会过意来,戚继武早已连退了五六步,一只膀子软软的垂着,显然的已经吃了暗亏。 再看郭长老更是脸色惨白,像是看到了鬼一样,直愣愣的瞪着仇天云,连眼珠子都快突了出来。 因为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打狗棒是怎么被人家抢了过去? 仇天云轻松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他把打狗棒在手中一舞,拄在地上,然后轻蔑的一笑,道:“承让了,两位前辈。” 傻了。 所有的人全都傻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没有人明白这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但是他们全都看见了这个不知打哪蹦出来的小子,只一个照面,居然就挫败了两名武林高手。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无怪乎每一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慑住,大家全都像傻鸟般的望着仇天云。 场面静的连掉一根针都能够听得见。 没有人去回答仇天云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戚继武才脸如死灰,喑哑着嗓子道:“你……你究竟是……是谁?” 仇天云不平不仄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够不够资格,来调停你们之间的纷争?” 郭长老机伶一颤。 他的口中像是含了一把沙子,然后废然一叹,道:“罢……罢了,你到底意欲如何?” 仇天云一笑道:“很简单,你们双方立刻把人撤走,其它的事情等我和小雀儿以及戚姑娘共同协商之后再说。” 郭长老在丐帮中的地位仅次于帮主,像这种大事仇天云竟然不和他谈,心中那份窝囊,就别提有多难过了。 可是他还能说什么?再说也只有自取其辱,于是手一挥率先带着二十几名弟子扭头就走。 戚继武心里的滋味,也是无法形容,他垂着头什么也没说的转身离去,而“红绸钢刀会”的人,都很识趣的跟在他的身后,转眼间就消逝在月夜中—— 晁翎自贴 第五章 风在低吟,流水潺潺。 沙滩上只剩下了仇天云,小雀儿和戚红美三个人了。 仇天云打破了沉寂,望了望他们两人,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来化解你们的纷争。” 小雀儿以一种看着怪物的眼神,瞪着仇天云道:“你真是深藏不露啊!” 仇天云笑了一笑。 戚红美的眼里异采连闪,她轻声道:“你是跟在我身后来的?” 仇天云点了点头。 小雀儿神情古怪的道:“你是怎么认识这女人的?” 戚红美一听,心中立刻有气道:“你管得着吗?” 小雀儿脸一沉,道:“我又没和你说话,不要乱自作多情。” “你”戚红美杏眼圆睁,就待动怒。 仇天云连忙横身挡在二人中间,急声道:“我好不容易才刚劝退了你们双方的人,求求你们不要马上就又要怒目相向好不好?” 小雀儿扬扬了眉毛,闭上了嘴。 戚红美眼睛望着夜空,也没有再说什么。 看看两个人默不作声后,仇天云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想了一想,道:“丐帮和‘红绸钢刀会’算是江湖中最大的两个帮会,如果只为了这条矿溪而干戈相见,你们不觉得有点太小题大作了吗?” 小雀儿哼声道:“是他们蛮横无理,意欲强占。” 戚红美不甘示弱道:“这可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才是想据为私有。” 仇天云一见两个人又要杠上,他立刻双手齐摇,叹着气道:“好了,好了,你们就别争了,以溪为界。一在南,一在北,各采各的矿难道不行吗?” 小雀儿不满道:“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仇天云道:“我站在中间,希望你们息事宁人。” 小雀儿忽然发现戚红美一双眼睛,正含情脉脉的望着仇天云。 他不觉心中更是有气,道:“我看你是见色忘友。” 仇天云颇感委屈,苦着脸道:“你……你怎么这样说我呢?我……我是帮理不帮亲啊!” “算了吧!”小雀儿不屑的撇着嘴道:“看你们眉目传情的样子,白痴也感觉得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仇天云急着道:“你别胡说,我和戚姑娘才刚认识,你别坏了人家的名声。” “哟,瞧瞧叫得多肉麻。戚姑娘,戚姑娘,这分明是欲盖弥彰,你如果拿我当朋友,从此就别理这个女人。” 小雀儿也不知是哪一根筋不对了,他紧盯着仇天云,像是逼着他要一个答覆一样。 仇天云苦声道:“你……你真是无理取闹。” 小雀儿毫不妥协,道:“回答我,你到底要我……我这个朋友?还是要和这个臭女人在一起?” “什么臭女人?你才是臭叫花子” 戚红美听到小雀儿出口伤人,她马上回嘴。 “烟视狐媚,你不是臭女人是什么?”小雀儿高声道:“世上还真少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哩。” 话越说越难听了。 仇天云实在是看不过去小雀儿这种人身攻击。 他立刻出声,喝道:“小雀儿你别如此污蔑人家戚姑娘!” 小雀儿一怔。 他似乎没有料到仇天云居然会对他大声的喝斥。 “你……你们这一对狗男女……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们”小雀儿狂叫完后,转身就拔足飞奔。 黑夜里谁也看不到在他的脸上挂了两行清泪。 仇天云本来想追,也不知怎的没动,怔怔的望着小雀儿的背影,想着他怪异的举止。 “你不知道他是一个女人吗?” 戚红美的话使得仇天云大吃了一惊。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惊讶道:“什么?你是说他……他是个女人?” 戚红美微笑道:“不错,虽然她的装扮像个男人,但在举止上的一些小动作,还是无法掩饰她是个女人。” 仇天云实在很难相信。 可是当他仔细的想一想,却又不得不相信戚红美所说。 “她是在吃醋,而一个女人会吃醋,就表示了她已动了情,由此看来她是爱上你了。” 戚红美的话再次的让仇天云吓了一跳。 他心头一震,道:“这……这怎么可能?我和……和她只不过才认识了一天……” 嫣然一笑,戚红美道:“感情的事情最难理解,也没有脉络可循,更没有道理可讲;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见钟情的事吗?” 摇着头,仇天云有一些哭笑不得。 长这么大,他别说女人了,即使是男人,除了他两位师父外,他都没和其他的人接触过,又怎么可能去接受戚红美的说法? “这……这太荒谬了,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而且也言过其实……” 戚红美笑道:“我是女人,对感情的事是最敏感的,信不信随你,可惜的是她已经走了,要不然你倒是可以亲口问问她。” 这能问吗? 仇天云没接触过女人,可不是白痴。就算小雀儿是个女人,他也不会,更不敢这么“二百五”的跑去问她这种事的。 看到仇天云一脸的窘迫样子,戚红美不觉掩口一笑,道:“怎么?有人爱上你会让你那么难过吗?” “你别取笑我了……”叹了一口气,仇天云道:“我宁愿她是一个能和我肝胆相照的朋友。” 收起了嘻笑,戚红美心中有着好多的疑问。 她定定的望着面前这个卓然不凡的男人,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你能够掌退我二叔,击败丐帮的郭长老,这一身的武功简直是太可怕,也太出神入化了。” 仇天云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他摇头道:“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还请见谅。” 戚红美笑了笑,道:“无所谓,我不会介意。” 仇天云正容道:“关于你们和丐帮的纷争,我诚挚的希望姑娘回去后能尽力的化解。” 点点头,戚红美道:“这你放心,看在你这种仁义侠者之风的份上,回去后我一定会对大家晓以大义。说实在的,我们也不想与丐帮为敌,如果江湖上你这种人多几个,这世界也就不会乱象不断了。” 仇天云望着月夜,若有所思道:“然而这世上还是有许多该死的人。” 戚红美没听清楚,迷惑道:“你说什么?” 仇天云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刚才我或许太冲动了些,可能已经得罪了某些人。” 戚红美浅笑道:“我二叔不是个记仇的人,至于丐帮的郭长老,他的心胸狭窄是出了名的,恐怕会怀恨在心,你以后再遇上他,最好小心一点。” 仇天云感叹道:“是非皆因强出头,我会找机会跟他表达歉意。” 戚红美没有再说话。 她只是静静的凝望着仇天云,心里想些什么?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仇天云恍若未觉。 他也在想着心事,等到他警觉夜露深重,这才发现戚红美居然仍在身旁。 “你……你还没有走?”仇天云奇怪的问道。 “你希望我已经走了是吗?”戚红美头发上凝聚着几滴露水,声音中略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伤感。 仇天云从没和女人相处过,他不知该如何来回答这个问题,尴尬的只好搓着自己的双手。 “夜深了,我是该回去了。”戚红美幽幽一叹,接着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仇天云心神一阵波动,不由自主道:“有……有机会的时候,我……我会去济宁看望你的。” 点点头,戚红美戚恻一笑道:“我会翘首以待。” 她话一说完,留下深深一瞥,然后白影一闪,人就如飞掠去。 仇天云伫立了一会,这才转身缓步离开。 夜凉如水。 仇天云一走,沙滩旁一堆乱石后面就冒出了一个人影,瞧他一身褴褛的竟然是小雀儿。 只见他紧抿着嘴角,一脸怅然。 从他微湿的发稍看来,显然他是离去没多久,就又再偷偷的潜了回来,躲在一旁有一段时间了。 他也怔怔的望着仇天云逝去的方向,好久好久才黯然的离去。仔细一点,可以发现他的眼角居然闪烁一汪泪水。 第二天,仇天云起得很早。 结算过店钱后,他就到骡马行里买了一匹马。 他在空旷处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学会了驾驭,等到熟练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出了“济南城”。 他一路南行,对周遭的事物充满了好奇。 看到农人们在田间工作,他会驻足观看个老半天,看到路旁有卖东西的,他也会凑个热闹,下马瞧瞧问一问价钱。 他的一举一动,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一定会觉得他这个人真是无聊透了,搞不好还会被骂一句神经病。 但谁又知道即使是最平常的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这么的新奇呢? 毕竟他可是从小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一处绝谷,而他所接触的人,更只有“潇湘儒侠”和“百毒神君”两个人。 因此,也难怪他会对所有的事物,有着异于常人的新奇感了。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骑在马上的仇天云,深深的体会到这句话说得一点也不错。 在他来说,固然知道农人插秧,犁田是怎么一回事,但凭想像却总不如亲眼所见来得更能领悟。 出济南,过泰安。 仇天云的目的地是“杀人谷”。 “杀人谷”在安徽境内的淮扬山脉里,他之所以会去那里,当然是想要查明十三年前杀害他全家的凶手,到底是不是来自那里。 传说中的“杀人谷”住的全是一些江湖恶人,武林败类。 而一直也有一个谣传,说“杀人谷”中有一个“杀手集团”存在,只要出得起价钱,搭上线,世上就没有这个“杀手集团”不敢杀的人。 经过多方的研判,仇天云相信杀害他全家的凶手,就是来自这个杀手组织,所以他才会要来这个人人谈之色变,而不是“大奸大恶”的人,根本不敢进入半步的“杀人谷”。 这是一条黄土路。 它沿着起伏的小山丘,两旁生长着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的杂木林,一直通向远方。 时值中午,这条黄土路并不是主要的官道,行人原本稀少,这会儿更是连一个人影也不见。 日正当中,大地像一个火炉似的,这个时候若不是有急事,没人会挑这时间赶路,都会找一处荫凉的地方打个盹,休息一会。 仇天云就是如此。 他把马栓在树下,自己靠坐在树干旁,打开了油纸包,拿出了一张面饼,夹着薄薄的牛肉片,正准备享用他的午餐。 微风清徐,白云青山相伴。 他一口一口的啃着干粮,心中却正计算着路程,想着还有几天才能到达目的地“杀人谷”。 突然,他不经意的看到了山丘下出现了一条人影。 由那个人频频的回头,踉跄奔跑,手上提着刀的仓皇态势看来,他好像在堤防着后面有没有追兵一样。 有些好奇,仇天云站了起来,他走到路中央,把手举在额头上,凝目细望。 这一看,他已看清了这个人身上显然带着伤,步履不稳外,隔着那么远都似乎能听到他一路的急喘和呛咳。 那个人只顾着后面,没注意到崎岖的路面。 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歪就倒了下去。 仇天云以为他会马上爬了起来,谁知等了一会,那个人挣扎了几下,竟然连动都不动了。 心中一凛,仇天云身形陡动,人如大鸟般就从山丘上急掠而下,朝着那人飞奔过去。 两个起落,他已来到了这人身旁,等看清一切后,他不得不佩服这人的毅力,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还有力量跑了不知多远的路。 这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大汉。 他魁梧的身上少说也有十几处创伤,严重的地方,皮肉翻卷的都可看到森森白骨。 而更有些伤口血都未止,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正汨汨的涌出鲜红的血块,让人悚目心惊。 刚才那一跌,必定让这大汉如雪上加霜,只见他紧闭着双眼,出气多入气少,已呈了昏迷状态,再不救治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仇天云急忙的连点数指,封住了这人伤口附近的穴道,然后以掌抵住这人的后心,缓缓度着真气。 这大汉很快的就醒了过来。 “你别动,顺着我的真气先护住心脉。” 仇天云出声提醒,生怕这人蠢动岔了气,反而弄巧成拙。 这大汉隔了一会,不顾仇天云的警告,呛咳一声,咳出了一口鲜血道:“我……我内脏已经移……移位……神仙也救……救不了……” 仇天云也感觉这个人的确是救不活了,他收掌扶着对方,道:“很抱歉,我……我救不了你。” 这人努力的睁开了眼睛,望了仇天云一眼,然后露出一抹惨笑。 “看阁下也……也是江湖人……我有一事相托,请……请务必要帮……帮我……” 仇天云知道这人还能开口说话,完全是“回光返照”的现象,他点着头,诚挚道:“你请说,只要能力所及,我一定替你办到。” 欣慰一笑,这大汉颤抖着从身上摸出了一只锦囊,交到仇天云的手中。 “这锦囊很……很重要……请你千万要……要小心收……收藏,然后交……交给……” “交给谁?” 仇天云一见这人语音越来越弱,不由着急的追问道:“到底交给谁?交给谁?你快说啊!喂,你振作一点” 然而这大汉的喉咙里已涌出大量的鲜血,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呼噜”的气泡声音。 接着他双眼翻白,痛苦不堪的扯着仇天云的衣袖,仿佛也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大汉终于因为严重的内外伤,而头一歪,倒在仇天云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望着手里的锦囊,仇天云从地上站了起来,无奈的自语-“这下可糟了,到底这锦囊要交给谁呢?” 总不能让人暴尸荒野,仇天云在路旁的林子里掘了一个坑,他把大汉放进了坑里,正想掩埋,忽然想到也许可以在这人身上找出一些线索来,那么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但当他翻遍了这大汉的身上,除了一些碎银杂物,他什么也没发现。 只有在刀柄上看到刻着“威远”两个字。 无可奈何的掩埋了这大汉,仇天云找了几块石头,堆在坟前做为记号,正想离开就看到三条人影急速的向自己这边奔来。 虽然好人坏人并不能从外表来判断。 但这三个人即使只让人看一眼,大家都会有种直觉,他们恐怕不只是坏人,甚至还坏得出油,坏得流脓。 仇天云望着这三个獐头鼠目,邪气十分,同样都是一样细高身材,一穿红,一穿黑,一穿黄的家伙,心里想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他们必然和刚才死的大汉有关。 这三个人来到现场,三双眼睛就如六盏探灯似的在地上扫来扫去。 等到他们发现地上那些血迹后,又望了望那座新坟,然后便把仇天云围在了中间,像要把他看穿一样,死死的盯着。 最后穿红衣的冷冷一笑,声音仿佛刷锅,怪声道:“小子,这里面埋着的是不是一个受了伤,手里拿着一把钢刀的大汉?” 仇天云点着头,道:“不错,那个人刚死,是我把他埋在这里的。” 红衣人面无表情道:“这么说来,他死前一定和你说过话了?” 仇天云道:“是说了几句话。” 红衣人追问道:“他说了些什么话?” 仇天云很看不惯对方像审犯人般的问话,他摇头道:“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红衣人一怔,穿黄衣的已怒喝道:“小王八蛋,你想找死是不?” 还真是跋扈,也真客气。 仇天云几曾见过这么凶的人? 他脸色一变,冷声道:“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一点,别出口就伤人。” “他妈的巴子,大爷我还想杀人哩”黄衣人火气一来,就要上前动粗。 “三弟,你别冲动。”红衣人立刻出声喝止。 黄衣人气犹未平,道:“大哥,这小子根本就是欠揍。” 红衣人森冷的望着仇天云,道:“小兄弟,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威远镖局’的这个镖师临死前,到底和你说了些什么话?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你最好老实的告诉我们,否则你就是自己在替自己找麻烦了。” 仇天云总算明白了那死去的人是谁了。 他回视着对方道:“原来这个人是一名镖师,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红衣人渐感不耐,道:“是我在问你话,你用不到管我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仇天云不愠不火,道:“当然有关系,这镖师是遭人杀害的,你们若是他的仇家,我又怎么可能把他交给我的东西,拿给你们对不?” 红衣人发出怪笑道:“东西在你手上?嘿嘿,这太好了,太好了,你若是不想死,就快点拿出来交给我们。” 仇天云已经猜到这三个人,必定是杀害那镖师的凶手,他当然不可能把那锦囊交出来。 他摇着头,道:“我不想死,但是东西也不能交给你们。” “大哥,别和他-唆了,宰了他再说。” 一直没有哼声的黑衣人也没有了耐性,他从背后抽出了一把雁翅刀,火爆十足的叫着。 红衣人伸手一拦,对着仇天云阴恻道:“小兄弟,做人要识时务和放聪明点,那镖师就是为了不懂这些才会死,你和他非亲非故,犯不着拿生命来开玩笑,还是乖乖把东西拿出来的好。” 仇天云伸手入怀,拿出了那只锦囊,摇晃着道:“东西在这里,你们有本事尽管来拿吧!” 这三人一看到了锦囊,眼中全都发出了异采。 黑衣人离仇天云最近,身形一动,一只爪子就朝着锦囊抓了过去。 仇天云不等对方靠近,一手把锦囊迅速的在放入怀里,另一手快得不见动作,已在黑衣人的手背上弹了一下。 就像是被蛇咬了一口,黑衣人痛的大叫一声,暴退数步,冷汗涔涔而落,那只手臂已经再也举不起来了。 “好哇!原来你这小王八蛋还有两下子” 黄衣人鬼叫着,挥着刀就冲了过来。 仇天云挺立如山,一直等到黄衣人的刀快临头了,才见他腰际白光一闪,如惊虹横掠而出。 于是在兵器相撞迸溅出火花的同时,黄衣人就打着转子,身体旋飞而去,一溜血珠子在阳光下发出灿烂的光芒,挥洒着让人心悸的画面—— 晁翎自贴 第六章 这是什么招式?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快的刀? 等到大家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仇天云那倏出的钢刀又已插回了腰畔,好像那把刀一直就在那个位置,从来也没有离开一样。 黄衣人滚出了好几丈外。 他的胸腹裂开了一条长约一尺的伤口。但是却没有开膛破肚,这更足以说明仇天云那一刀不但快,而且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否则轻一分则伤不到敌人,重一分的话,敌人就已经命丧刀下了。 红衣人与黑衣人双双奔至黄衣人的身旁。 当他们发现黄衣人只是受了皮肉伤,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不去想仇天云是有心刀下留人,只当仇天云是侥幸与运气,才伤了轻敌的黄衣人。 于是他二人对觑一眼,忽然一左一右,朝着仇天云就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无奈的摇着头,仇天云心中想着这两个人还真是不知好歹,也就只好抽刀迎了上去。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红衣人和黑衣人也是使刀的好手,在刀上所下的功夫,也有数十年了。 但他们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刀可以与人心意相连,刀也可以变成人身体中的一部份。 因为仇天云手里的刀,已经变得无法形容,诡异的无法想像。 就好像那把刀是他多出来的第三只手一样,而且可以任意的扭曲转弯。 也只是几个照面,红衣人和黑衣人便胆寒心颤,连握刀的力气也没有的退了下去。 毕竟他们已感觉到仇天云是不想杀他们,要不然他们现在恐怕早已挺了尸,作了古,成了死人一双。 “怎么?不打了?” 仇天云见到对方停了手,他有点儿诧异的问着。 红衣人此时脸上布满了惊恐,他颤声的望着仇天云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仇天云收好刀,他漫声道:“无名小卒,其实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还要不要这锦囊才是真的。” 红衣人心知肚明,就凭他们三个人根本就不是仇天云的对手。 他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道:“怀璧其罪,你拿了这东西,是在替自己找麻烦。今天我弟兄三人是认栽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从现在起,你将不会有一刻的安宁了。” 仇天云淡然道:“无所谓,江湖道上我随时等着你们,不过下一回我的刀,可不见得像今天这样好说话了,这一点你们最好也别忘了。” 望着仇天云转身缓步离开,红衣人气得全身发抖。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相信仇天云这会儿恐怕已被他剁成了肉酱。 这是一间野店。 像这种专门做过往路人生意的店铺,门面当然不可能讲究。 茅草搭就的棚子,几张简陋泛黑,摇摇欲散的桌椅,再加上飞舞不停的苍蝇,对有些人来说,是一辈子都不会走进这种店里来吃东西的。 但是,在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荒郊野外,不吃东西就得饿肚子的情形下,即使再爱干净,再讲卫生的人,也只有放下身段,忍受着一切了。 仇天云是在艰困环境中长大的人。 他坐在这间野店里面据案大嚼,吃得是津津有味,就如同吃的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一般。 野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掌柜的是一个糟老头子,穿着一件比抹布还要脏的衣服,上完了面食和一盘卤菜后,正无聊的用手赶着挥之不去的苍蝇。 吃完了一大碗的汤面,仇天云抚着肚子,伸手入怀,准备掏钱付帐,却触摸到了那只锦囊。 不觉的,他把锦囊拿了出来,在手上掂了一掂,发觉它并不很重,里面似乎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犹豫再三,仇天云终于解开了锦囊上面的绳口,心中好奇着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锦囊里面是一只檀木小盒子,盒子四周雕刻着精细的浮雕,图案是春夏秋冬的四季山居图。 他把玩了一会,想到这么精致华贵的檀木盒子,里面肯定装的是价值不菲的珠宝,便打消了开开盒盖的念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仇天云自幼受“潇湘儒侠”的教诲,非常明白这个做人的基本道理。 而且他身上有着从“百毒神君”交给他不余匮乏的钜款,再贵重的珠宝对他来说,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 因此,他又把檀木盒子装回了锦囊,妥慎的贴身放好,正想要把掌柜的叫来算帐,野店外面已进来一个温文儒雅,异常俊秀,穿着不俗的贵公子。 掌柜的忙着招呼这位新来的客人,仇天云也就只好静静的等在一旁。 这位贵公子点完了吃食,看到仇天云在注视他,礼貌的点点头,微笑了一下。 仇天云赶忙的回了一笑,然后把眼光调开,毕竟盯着人看,没有特别的理由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谁知那贵公子却开了口,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兄台如不介意,何不过来小饮两杯?” 仇天云没有想到对方会开口相邀,他怔了一下,不由笑道:“我已经吃饱了,谢谢。” 贵公子亲切道:“旅途寂寥,看兄台江湖打扮,该是豪爽之人,喝两杯大家聊聊又有何妨?” 看到对方仪表谈吐俱皆不俗,仇天云心想自己也没有什么急事,再者人家诚挚相请,也不好太过矫情。 因而他站了起来走了过去,同时称谢道:“不敢当,既然公子有此雅兴,小弟就陪你喝两杯。” 贵公子起身让座。 双方坐下后,他替仇天云斟上酒,举杯道:“方,方别秋,兄台台甫是” 仇天云亦举杯,道:“仇天云,人九仇。” “原来是仇兄,来,小弟先干为敬。”方别秋一饮而尽,把杯底照了照。 “方兄好酒量。”仇天云看见人家一付书生模样都如此豪爽,他也仰头干了杯中酒。 方别秋又替仇天云倒满一杯,道:“不瞒仇兄,小弟读书学剑两不成,偏好结交朋友,故而只练好了酒量,倒让仇兄笑话了。” 仇天云微笑道:“看方兄言谈举止,沉稳内敛,应该是文武双全。” 哈哈一笑,方别秋道:“我阅人多矣,仇兄英姿焕发,气宇不凡,一身功夫恐怕才是少有敌手了。” 仇天云赧然道:“方兄太抬举了,不怕你见笑,我还是初入武林,第一次行走江湖。至于功夫,只能算是略懂皮毛,难登大雅。” 方别秋略显诧异,道:“这是真的?” 仇天云点头道:“句句实言,以后倒希望方兄不吝指教才是。” 方别秋道:“好说,好说,江湖一把伞,只能说大家互相照应,指教二字实不敢当。” 想到人家既爱交友,江湖阅历应该不差。 仇天云不由问道:“方兄可知‘威远镖局’在什么地方?” 方别秋略为迟疑了一下,然后才道:“仇兄怎么会问起这‘威远镖局’来?” 仇天云道:“没什么,我只是打听一下,想去找个朋友。” 方别秋道:“‘威远镖局’总店在‘金陵’,但各大城镇也有分号,就不知仇兄要找的人是谁?” 仇天云只是随口问问,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谁。 叹了一口气,他摇头道:“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要找谁,反正只要找到‘威远镖局’就行了。” 方别秋一脸疑色,道:“这话怎讲?” 仇天云想了一想,认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完了仇天云的叙述,方别秋沉思了一会,道:“仇兄可看过那锦囊中装的是什么东西?” 摇摇头,仇天云道:“不知道,我没有打开来看。” 方别秋道:“仇兄何不打开来看看,如果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我以为随便找一家” ‘威远镖局’的分号送过去也就可以,如果太贵重,我想你也只有亲自送到‘金陵’了。” 仇天云道:“这不太好吧!那镖师会因此遭人追杀,我想里面一定是很贵重的东西,我想我只有跑一趟金陵了。” 这个人还真是一个君子。 方别秋欲言又止,默默的喝着酒,也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 仇天云又道:“方兄可知那红,黄,黑三兄弟是江湖中哪一号人物?” 摇着头,方别秋道:“我一时想不出来,照仇兄所说这三人功夫不差,而仇兄以一敌三,还能毫发无伤的打败他们,想来功夫一定不错,最难得还是仇兄的节操当真是让人佩服。” 仇天云笑了笑道:“侥幸罢了,习武之人除了学艺防身外,行侠仗义,济弱扶倾更是应该的对不?” 方别秋击掌道:“好一个行侠仗义,济弱扶倾。来,再让小弟敬你这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客一杯。” 仇天云窘声道:“方兄见笑了。” 酒,这个东西是消除陌生与隔阂的催化剂。 恐怕有了人类开始,也就有了酒。 酒能乱性也能助兴,就如水能载舟也能覆舟,是一样的道理。 仇天云的酒量自小就在绝谷中,陪着“百毒神君”练出来的,他可说是千杯不醉。 但他却没想到方别秋的酒量更是惊人,他们两个人已经把野店里面的酒全部都喝完了,而方别秋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酒意,仍旧谈笑风生,说话有条不紊。 天色渐暗,掌柜的早已点起了灯火。 客人不走,他也只好陪在一旁,勉强的打起精神,无奈也无聊的藉着打苍蝇来打发时间。 有人说-酒逢知己千杯少。 也有人说-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不知方别秋是如何的心理,不过仇天云却是对他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不光是佩服他的酒量,更佩服他的人品,谈吐,以及江湖阅历和胸蕴内涵。 他们从天南聊到地北,也从唐诗宋词聊到江湖掌故,武林轶闻。 无论聊到什么,方别秋都是侃侃而谈,尤其对现今江湖状况,朝廷情势,可说如数家珍,传神之至,就好像每一件事他都亲身参予过一样。 有这样能饮,能谈的人相聚在一起,仇天云当然会有种喜获良师益友的感觉。 也无怪乎他们喝光了店里的所有酒后,仍意犹未尽的高谈阔论。 言谈中,仇天云了解方别秋出自江湖名门,母亲早亡,父亲健在,别无兄弟姊妹,因而他渴望结交天下,因此长年离家,孓然一身浪迹江湖。 而仇天云倒也颇实在,除了隐瞒自己的身世,以及两位师父的名讳外,把能说的,该说的,也都老实的告诉了对方。 人之相交,贵在交心。 几次仇天云都忍不住,要把自己合盘的-出,但想及事关重大,话到了嘴边又硬吞了回去。 好在方别秋并不在意,甚至豪情万千,神色严肃的提出了一件事。 “仇兄,你我意气相投,相谈甚欢,何不结为异性兄弟,日后在江湖上也可互相照应,共闯一片天地?” 方别秋的话深深震撼着仇天云。 他自小孤独,不禁高兴的欣喜若狂,道:“太好了,有你这位兄弟,我必定获益匪浅。” 方别秋见仇天云一口答应,也喜上眉梢,道:“我十九,你贵庚?” 仇天云本以为自己年龄稍长,谁知却比对方还要小一岁。 双方论过长序之后,便要掌柜的备了香烛,在野店外面对着夜空就焚香跪倒,唱名盟誓。 遵礼行仪之后,方别秋一声“二弟”,听得仇天云眼眶发红。 他颤声喊了一句“大哥”,情难自禁的握住方别秋的双手道:“古有刘关张,今有你我的义结金兰,尔后我敬你为兄,荣辱与共。” 方别秋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栖宿在林中的鸟儿纷纷振翅急飞。 “我爱你如弟,祸福同当。”紧紧回握着仇天云,方别秋义薄云天的说。 “恭喜,恭喜,二位能够在小店相识,进而结为异性兄弟,老朽真为你们庆贺不已。” 掌柜的凑上前来,口中道喜,心里却打着讨赏的算盘。 方别秋江湖打滚多年,随手掏出了一大锭的银子,交到掌柜的手中。 “在你这里一下午,除了酒菜钱这多余的就当小费好了。” 掌柜的连嘴都合不拢了。 他连连称谢,频频打躬,目送着方别秋和仇天云双双跨马离开,直庆幸着今天真是遇到了财神爷。 那一大锭银子,别说酒菜钱了,就是把他整个铺子买下来,也都足够了。 月上柳稍头, 人约黄昏后。 在这个长满荷叶的池塘边,有座凉亭。 凉亭里有一个长发垂肩,身着劲装的少女,正坐在石椅上黯然出神。 她长得不是很美的那种女人,但是五官分明,更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加上略黑的皮肤,却增添了几许俏丽,也衬托出一种健美青春的气息。 她不知在这里多久了。 当她站了起来,我们更可发现她的身材,竟是这么的匀称,不仅是让人赏心悦目,更让人打心底赞叹,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只见她在凉亭里踱着步子,也不时的引颈翘望着外面。 就如偷偷出来会情人的姑娘家,心急,心焦的表情全都写在了她的脸上。 龙配龙,凤配凤,像这么让人心动的少女,她所等的男人一定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对象才对。 但你若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而且错的离谱了。 远方一条人影,快步的向这边奔来。 这少女一看,已经忍不住的冲出了凉亭。 但等到那人影逐渐接近,我们不禁要揉着眼睛,自己问着自己这有没有搞错? 没错,一点也没错。 来人千真万确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叫化子,而且年龄大得可以做这少女的祖父了。 叫化子蓬头垢面,一身的衣服缝缝补补,又脏又破,就算丢到垃圾堆都没有人会去拣。 偏偏这少女看到这叫化子奔来,连眼睛都为之一亮,不但迎了过去,脸上还绽放着迷人的笑容,让人不只是跌破了眼镜,还有一种一朵鲜花怎么会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不过,事情并非我们所想。 这少女等的是叫化子并没错,但这叫化子绝不是少女的情人。 因为这少女第一句话叫的竟是“师父”,接着也不嫌脏的就一头拱进了叫化子的怀里。 叫化子年约六十,有一颗红红的酒糟鼻子,好像一枚莲雾-在脸上,给人一种滑稽可笑的模样。 但是认识他的人,没人敢笑,也笑不出来。 因为这叫化子不是普通的叫化子,他可是统领着十万帮众,在江湖上跺跺脚,连地都会为之一颤的丐帮帮主“血狮”龙啸天。 像这样赫赫有名,打个喷嚏都能下雨的人物,即使他长得像个小丑,恐怕也没人敢笑,见了他能不发抖都算好的了。 “血狮”龙啸天搂着少女,气喘吁吁的道:“ㄚ头,你急急的找我来,差一点跑断了我这身老骨头,到底是什么大事情?” 谁也都知道“血狮”龙啸天一生只收了一个徒弟,那就是小雀儿。 现在这少女喊“血狮”龙啸天为师父,难不成她就是小雀儿? 如果她就是小雀儿,这只雀儿简直比凤凰还要炫丽,还要缤纷。 果然不错,这个少女正是小雀儿。 只见她把“血狮”龙啸天让进了凉亭坐下来后,便来到他的背后,伸出一双粉拳一面轻捶,一面脆声道:“师父,仇翰林的那段惨案已经有眉目了。” “血狮”龙啸天神情一凛,霍地回头道:“怎么说?” 小雀儿道:“有一个人,他还自称是仇翰林的远房侄儿,前几天来到仇翰林故宅凭吊,结果还出面化解了咱们与‘红绸钢刀会’,为了溪边那处铜矿的纷争。” “血狮”龙啸天瞪大了眼睛。 接着小雀儿便把认识仇天云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血狮”龙啸天听完了之后,脸上的表情接连数变。 最后他沉声道:“奇怪?这个人会是谁?他绝不可能会是仇翰林的什么远亲,难道……” 小雀儿也一怔道:“你怀疑他是仇翰林的唯一儿子?” “血狮”龙啸天不禁摇着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事隔十三年,就算他是仇翰林的儿子,又怎么到现在才出现?” 小雀儿道:“你别忘了他说他从小在山里长大,而且年龄也刚好和仇翰林的儿子相仿。” “血狮”龙啸天忽地站了起来,道:“他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一见他。” 小雀儿面有难色道:“他……他走了。” “血狮”龙啸天道:“走了?去了什么地方?” 小雀儿垂首道:“出了济南,一路南下去了。” 有些奇怪,“血狮”龙啸天道:“那你怎么没有和他一起?如果他真的是仇翰林的后代,这件事有多严重,难道你不知道?” 小雀儿头都不敢抬起,道:“我……我和他吵……吵了一架。” “血狮”龙啸天更为不解,道:“吵架?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和人家吵架呢?你这丫头就是这样,从来就口不饶人。” “才不是呢……”小雀儿嘟着嘴道:“是他……是他色迷心窍,一看到性戚的那个妖女,连魂都没了,我气不过才……” “血狮”龙啸天后退一步,仔细的望着小雀儿,等到发觉小雀儿羞红了脸,这才恍然大悟道:“不……不会吧!” 小雀儿更感娇羞,她又一头钻进了龙啸天的怀中,直嚷着-“讨厌,讨厌啦!你别胡思乱想,这是没有的事。” “血狮”龙啸天叹了一口气,道:“丫头,你还有什么能瞒过我的?师父虽然人老,但眼却不花。我已经好久没看到你恢复女儿身了,你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不是正好不打自招吗?” 小雀儿趴在“血狮”龙啸天怀里,忽然轻泣起来。 她啜泣着,道:“我……我恨死他了,我……我又有哪一点比不上姓戚的那个妖女?” “血狮”龙啸天轻抚着小雀儿的一头乌黑秀发。 他低声道:“想不到多少英雄少年,武林俊彦,你都看不上眼,如今竟会爱上一个,只见过一面而又名不见经传的小子,这倒让我也迫切的想看看这小子,是怎么的出类拔萃了。” 顿了一下,“血狮”龙啸天又道:“不过,师父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话,如果他真的是仇翰林之后,那么你就该收回你的感情,否则只会日后痛苦。” 小雀儿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咬着嘴唇道:“我懂,但是我认为当年之事,不完全是咱们的错,而且咱们丐帮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血狮”龙啸天仰天一叹。 他默然了许久,才苦笑道:“算了,这些都等以后在说吧!现在首要之急就是先弄清楚这人的身分,我看这事除了你外,别人也办不了,你有什么打算?” 小雀儿胸有成竹道:“我想我就以现在的样子去接近他。” 笑了一笑“血狮”龙啸天道:“这样也好,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又臭又脏的女叫化子。所请照准,不过如此一来,你就不能和丐帮弟子照面了。” 小雀儿破啼为笑,嗔声道:“当然,要不然帮里的人发现我是一个女的,岂不是要大乱了。” 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丐帮从来就没有女弟子位居要职。若有人发觉未来要接掌帮主大位的少帮主,竟然是个女人,这肯定是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血狮”龙啸天唉声一叹,道:“真正令人担忧的,却是他究竟是不是仇翰林的后代?” 小雀儿正色道:“虽然当年并没有发现仇翰林儿子的尸体,但你不是说过那帮人行事干净俐落,绝不可能留下活口吗?” “血狮”龙啸天道:“话是如此,但事实究竟如何?我若是知道,也不会到现在还常常的派你在附近守着了。” 小雀儿道:“当年陷害你老人家的,到底是谁?又是谁下手仇翰林一家?你还不肯告诉我吗?” “血狮”龙啸天忧形于色,道:“不是不肯告诉你,事实上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而你们也应该明白这事还未完全了结,仍然余波荡漾,许多有心来查这件事的人,更全都不明不白的遭人杀害了。” 小雀儿也陪着一叹,道:“如果证实了这仇天云,就是仇翰林的后代,你老人家会怎么做?” “血狮”龙啸天道:“我会当面向他说明一切,如他不谅解,要杀要剐,我这条老命也只有随他了。” 小雀儿静默不语,没有再说什么。 这师徒二人各自想着心事,对于未来的情形是怎么样的一个发展?谁也没准,也无法去预料。 到底“血狮”龙啸天和当年仇天云一家的灭门惨案,有着什么样的牵连? 而他的心中,又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的是仇天云并不知道,要不然他一定会很后悔,自己这么匆忙的就离开了济南—— 晁翎自贴 第七章 门前是车水马龙。 屋内则宾至如归。 “四海客栈”的门前还的的确确,经常是车水马龙,而进进出出的客旅行商是川流不息。 开客栈的可没有关门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真正的是全年无休。 至于“四海客栈”的生意,为什么会一直这么好? 除了它占地颇广,客房上百间外,更让人能住的舒服,住的安心,还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这间客栈的东家是“细雨金刀”柳东山,柳老爷子。 一个在江湖上能被人称做“老爷子”的人,他绝不可能是阿狗阿猫的角色,他必须德高望重,而且还要真正的受人尊敬。 而“细雨金刀”柳东山,柳老爷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大半辈子的江湖生涯,就从没听说过他有任何让人诟病的事情。 他所开的“四海客栈”,更因为他的声名,打从开张那一天起,就没有发生过客人住店,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因此不管江洋大盗,或者宵小鼠辈,他们都宁可饿死,也不敢更不愿跑来“四海客栈” 犯案。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敬重柳老爷子。 因此“四海客栈”的生意也就日日兴隆,天天客满。 出门在外的人,谁不希望平平安安,挑个安全无虑的住所? 仇天云和方别秋策马急奔,半夜时分就来到了“四海客栈”。 方别秋像是这儿的常客。 他一出现,门房,跑堂,柜抬,都对他齐声的问好。 不待吩咐,马匹自有人接了过去,拉到了马厩,而店小二则问都不问的就先领着他们,来到西院相连的两间客房。 打赏过后,两人都有倦意,互道了晚安就各自回房。 仇天云喝了一天的酒,又骑马赶了一晚上的路,他略作梳洗后,就合衣躺在床上,不一会便进入了梦乡。 人疲倦的时候都会睡的很熟,再加上乍入江湖,他也就少了一份警觉心。 快天亮的时候,也是最黑暗的时候,同时也是人们睡的最沉最熟的时刻。 仇天云的房中忽然的出现了两名黑衣人。 这两名黑衣人-着面,身材细长,行动轻捷,从撬开的窗子闪身入内,竟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仇天云沉睡不醒,毫无所觉,依旧有着轻微的酣声。 这两名黑衣人,如鬼魅般贴着墙静立不动,隔了好一会,当确定了床上的人仍在熟睡,这才蹑手蹑足的向床边靠近。 两双眸子在黑暗里射出骇人的光芒,紧紧盯着仰面而睡的仇天云。 忽然其中一人举起了刀,就准备落下。 这时候仇天云却发出一声梦呓,身体一侧又寂然不动。 两名黑衣人吓得闪到床边,看样子他们不但畏怯,更从心底害怕着仇天云,才会如此紧张,连人家一个小小的翻身动作,都以为有变故发生。 又隔了一会。 两名黑衣人再度潜近床边,这一次他们并没有对仇天云采取行动,只观望了一下,便在屋内小心的搜索,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毫无疑问的,这两名黑衣人是贼,一双胆大而不给柳老爷子面子的贼。 很快的,这二人就发现屋内整齐,只除了一把刀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外,什么也没有。 互觑一眼,两名黑衣蒙面人不得已又来到床边,一人用手指了一指仇天云,意思是说东西必然在他身上。 另一人想了一下,点点头,用手在脖子上一抹,告诉对方只有下毒手了。 两把刀又举了起来。 刀光一闪,猛然下砍。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熟睡的仇天云忽地睁开了眼睛。 而他的一双脚暴起猛蹴,在刀锋即将触身的一刹那,就踢飞了那两把要命的钢刀。 两名黑衣人万万没有想到,仇天云怎么会突然的醒了过来?也不明白仇天云的脚怎么会比自己的刀还快? 更可怕的是仇天云的脚力,竟大得会震的他们连刀都握不住。 两把刀“嘟”“嘟”两声,便高高插在了屋顶的尘承上。 “想走?没那么容易” 两名黑衣蒙面人一看事迹败露,双双返身就想越窗而逃。 仇天云从床上弹了起来,抢先一步拦在了窗子前面。 真的已被仇天云这可怕的身手给吓破了胆。 两名蒙面黑衣人见退路被封住,而且又手上没有了兵器,靠在一起竟不由自主的全身轻颤。 仇天云盯视着这两个人,他忽然笑道:“你们来的还真快,好了疮疤就忘了痛是不?还是你们真把我当成了吃素拜佛的,而不会杀生?” 蓦然欺身上前,仇天云双手一撩,这两名黑衣人连躲的念头都来不及有,脸上的黑巾已经被扯了下来。 果不其然,这两位黑衣人正是追杀“威远镖局”镖师中的两人。 另一人想必胸腹刀伤没那么快好,故而没来,否则这三人一向都是集体行动惯了的。 让人识破了身份,其中一名黑衣人对着同伴道:“老二,咱们和他拼了” 他话一说完,抡起拳头就抢先攻出,对着仇天云就奋不顾身的出拳猛击。 可怜的是他连位置都没有构上,也不知怎么胸前突然如遭重击,人就倒飞回去,“哇” 的一声喷出了鲜血,躺在了墙角,也不知是死是活。 而被称做老二的也不好受,他甚至连拳头都还没有握紧,肚子就捱了仇天云一腿,痛得他好像肠子全都绞在了一起,干嚎着就蹲了下去。 仇天云好整以暇,道:“别装孬种,死不了人的。” 抬起头,这黑衣人一脸痛苦,抽搐着嘴角,颤声道:“你……你想怎么样?你若是个好汉就……干脆一刀杀了我们……” 摇摇头,仇天云道:“我不喜欢杀人,我只想问你几句话。” 蝼蚁尚且贪生,这两个人岂会不怕死? 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求生眼光,仇天云道:“锦囊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三人为什么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偏要纠缠不休?” 似乎没有想到仇天云会这么客气,也没想到他问出的问题是如此的幼稚。 黑衣人怔声道:“你会不……不知锦囊里有什么?” 也难怪,锦囊既然就在仇天云手中,黑衣人实在无法理解他还会这么问。 仇天云正色道:“我希望你们来告诉我。” 君子与小人之分就在这种地方,仇天云宁可由别人口中知道,也不愿去打开锦囊里的檀木盒子,去看个究竟。 谁知黑衣人的答案,竟也出人意料。 他道:“我们只是奉命……奉命行事,根本也不知锦囊里有什么……” 楞了一楞,仇天云道:“奉命?奉谁之命?” 对方好像惊觉到什么,言词闪烁道:“我……我不能告诉你。” 仇天云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 他继续追问,道:“那你总可以告诉我,那名‘威远镖局’的镖师叫什么名字吧!这趟镖的目的地又是哪里?” 这黑衣人正想开口,一缕劲风忽然透窗而入,黑忽忽的一片暗器漫天细雨般的罩住了整间屋子。 事发突然,再加上屋子里没有点灯,仇天云完全不知道这一片暗器是什么?当然也不敢用手去挡。 急切里,他身形一拔,在同时用手一推黑衣人,想把他推倒闪避。 由这点可见仇天云的心地宅厚,即使对敌人也有着仁慈的一面。 照道理说,仇天云的应变不谓不快,他和这黑衣人都可避过这透窗而入的一片暗器才对。 可是那射出暗器的人,似乎志在黑衣人的性命。 在仇天云飞身上冲,抓住屋梁,而黑衣人倒地闪身的时候,三只钢梭镖又随后而至,朝着地上已无处可躲的黑衣人暴袭而来。 仇天云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再去抢救。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就抽搐了两下,而寂然不动。 知道发暗器的人就在屋外,仇天云一个倒转,不畏危险就像一只离弦的怒矢,冲破了窗棂。 屋外黑漆一片,仇天云自信自己的动作很快了。 然而他落在庭院中,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他怔了一下,飞身又上了屋顶。 沿着屋脊,他几个纵落便把“四海客栈”各处查看了一遍。 但是那发暗器偷袭的人,就如在空气中消失了似的,四周静的只听见微风掠过树梢的声音。 无奈之下,仇天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刚要进门,他就看到方别秋正欲出来。 “大哥”仇天云叫了一声,惊异道:“你怎么起来了?” 方别秋点燃了烛火,他一脸关注的神情,道:“二弟,你没什么吧!睡梦里我听到你房里有喝斥声,便赶了过来,一见屋里有两个死尸,而你又不见,正担心着想到外面找你,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死尸?” 仇天云一听,立刻冲到屋里。 可不是,屋子里果然连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两名黑衣人全都没有了气息。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方别秋诧声而问-“这两个人是谁?他们是你杀的吗?” 仇天云摇着头,道:“这两人就是追杀‘威远镖局’镖师的人,他们不是我杀死的。” 检视着这两人的死因后,仇天云才发觉刚才那些暗器又多又密,显而见躲在暗处的人,是打谱要让这两人的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别秋心里惊异不已,急着追问。 于是仇天云便把经过概略的说了一遍。 等到他说完,方别秋脸色遽变,道:“竟有这种事情?你怎么会让那发暗器的人给跑了呢?” 仇天云苦笑道:“我连对方的人影都没有看到,就是想追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追啊!” 方别秋沉默了一下,道:“看来你身上那锦囊,一定事关重大。你何不拿出来看看,要不然这两人也不可能被杀人灭口了。” 仇天云这次没有再坚持。 他从怀里拿出锦囊道:“里面是一只檀木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方别秋没说话,他一直仔细的看着仇天云解开锦囊,拿出檀木盒子。 小心地把檀木盒子放在桌上,仇天云犹豫道:“这……这样好吗?” 方别秋催促,道:“既然人家托交给你,打开来看一看有何不可?再说我们也不是要据为己有,别犹豫了,快打开来瞧瞧。” 仇天云看到方别秋迫不及待的样子,他便把檀木盒子交给对方,道:“那你来把它打开好了。” 方别秋眼中闪着异彩,也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他兴奋亦紧张道:“好,让我先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宝贝?” 拨开了盒子上面的一个暗扣,方别秋连双手都有一点颤抖。 盒子掀了开来。 突然盒子里喷出了一道浓烟,方别秋作梦也想不到有这种变化,浓烟正好喷在了他的脸上。 只听到他惨叫一声,双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捂住眼睛,急退数步。 仇天云大吃一惊。 好在浓烟只有一团,而且他也离的稍远,并没有受到波及。 他绕开烟雾,急步上前,扶助了方别秋焦急的连声道:“大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方别秋拼命的揉着眼睛,回声道:“我……我眼睛好难过,好像……好像针札似的疼痛。” 仇天云急道:“你把手放下来,我帮你看一下。” 方别秋放下了双手。 只见他双眼红肿,眼眶里全是泪水,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异状。 然而他却又突然的惊叫了起来。 “我看不见,看不见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啊” 仇天云傻了。 他也惶声道:“不……不会吧!你眼睛看来好好的,也……也许过一会就会好了,你先不要急……” 方别秋感到眼睛已不再那么疼痛。 他稍稍定下心,道:“这一定是种毒烟,老天我……我该不会变成了一个瞎子吧!” “不会的,不会的。”仇天云连连安慰,道:“我想只是暂时性的,你先不要紧张,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方别秋一把拉住仇天云,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你快告诉我。” 仇天云不知道方别秋怎么还关心檀木盒子里的东西。 他凑近桌子一看,险些没有昏倒。 因为盒子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怎么了?” 不见仇天云作声,方别秋急切道:“里面是什么?你怎么不说话?快告诉我,告诉我啊!” 仇天云回过神来,他沙哑着嗓音,道:“里……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空无一物……” “什么?……” 方别秋震惊不已,道:“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是不是在骗我?你一定是在骗我,欺负我什么也看不到,对不对?” 激动的抓着仇天云的手,方别秋歪着头,眼睛里露着空茫的眼神,脸上却是一脸的焦急。 仇天云叹着气,道:“大哥,我怎么会骗你?真的,盒子里真的是什么也没有啊!” “我不信,我不信” 方别秋一阵摸索,冲到了桌子旁,抓起檀木盒子就伸手进去乱摸。 盒子里的确什么也没有。 方别秋把盒子倒了过来,他拼命的拍打着,期冀著有什么东西会掉下来一样。 可是盒子里还是空无一物。 最后他颓丧的摸到身后的椅子,无力的坐了下去。 口中还念念有词,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的确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毕竟为了一个空盒子已经弄出了好几条人命啊? 仇天云不知道方别秋为什么这么在意盒子里有没有东西? 甚至于,他好像对自己的眼睛不能视物,都没有放在心上。 收好了檀木盒子,仇天云叹声道:“大哥,我现在替你去找大夫好不好?” 方别秋心有所思,挥了挥手算是回答,一脸的迷茫看得仇天云满头雾水—— 晁翎自贴 第八章 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四海客栈”,突然间会闯进歹人,而且还死在了客人的房间。 这对“细雨金刀”柳东山,柳老爷子来说,这简直比刨了他的祖坟,还要让他不能接受。 他一得到消息,立刻的就赶到了店里。 这个时候天才刚亮,而他却还穿着中衣,显然是从热被窝里爬了出来,惊怒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 柳老爷子长相威武,七十几岁的人了仍然看不出半点龙钟老态。 浓眉环目国字脸,留了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是那种不怒而威,让人一见就感觉到,他曾经是个叱吒江湖,名重一时的风云人物。 他来到仇天云的房间,大夫刚刚看过病人要走。 很显然的,他已经得知了大概情形。 只不过,仇天云和方别秋却隐瞒了部份的事实,并没有说明这两个黑衣人跑来“四海客栈”真正的原因。 而只说是来谋财,完全没提檀木盒子的事情。 这样的解释很合理,也没有引起柳老爷子的疑心。 其实,不管为了什么事,人只要住进了“四海客栈”,柳老爷子都不能容忍有这种事情发生。 他先问了大夫,知道方别秋的眼睛只是受到了刺激物,会有一段日子不能视物而已,终究会恢复正常,他总算安了一半的心。 要不然以他的个性,那怕是倾家荡产,他也会全力的来医治方别秋的。 柳老爷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认为客人住店,不管发生了什么意外,他都必须负起全部的责任。 一个择善而固执的人。 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柳老爷子指着犹未移走的尸体,道:“方少侠与仇少侠,你们两位可认识这二人吗?” 脸上蒙着一方白布条,方别秋抢着道:“不认识,柳老爷子能看出他们的来历吗?” 柳老爷子皱起了眉头,道:“目前看不出来,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的就能把这两人给弄明白,到底是哪一路人,竟然存心来砸我的招牌。” 姜还是老的辣,柳老爷子有点疑心又道:“两位除了钱财之外,身上可有什么让人觊觑的东西吗?” 方别秋依旧抢着道:“没有,我们身上哪有什么可让人觊觑的东西。” 柳老爷子眉峰锁得更紧,道:“难道是为了寻仇,江湖恩怨?” 方别秋道:“这大有可能。” 柳老爷子睁目道:“怎么说?” 方别秋道:“前几天,我兄弟曾经碰到三个江湖人追杀一名镖师,而出手阻止教训了他们一顿,或许因此而种下了仇怨。” 柳老爷子想了一下,道:“这就令人更不解了,若是寻仇他们大可在别处对你们动手,怎么会笨到来得罪我呢?这岂不是多树立了一个敌人?” 方别秋道:“也许他们在报仇心切下,顾不了这么多了。” 柳老爷子道:“不管为了什么,事情既然发生在小店,老夫就必须给你们一个公道,两位若没急事,就暂且在这里住下,吃住全部免费,另外老夫也会负责把方少侠的眼睛给治好。” 方别秋道:“老爷子的盛情,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还有要事待办,实在不能多耽搁。” 柳老爷子一楞道:“两位有什么要事?如不嫌弃,老夫或可代为处理,你们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才是。” 方别秋笑道:“老爷子的能力我们当然相信,不过这事是不能假手他人的。” 总不能强人所难。 柳老爷子道:“既然如此,老夫也只好深感愧疚了。但请两位放心,近日内老夫一定会查出这两人的底细,一来算老夫对你们有个交代,二来也让江湖同道明白,这‘四海客栈’绝不容有人坏了规矩。” 柳老爷子唤人把尸体抬了出去。 在这之前,他亦对尸体做了一番检视,发现一人是被钢梭钉死,一人是被用重手法,给震断了心脉而亡。 他不禁对仇天云和方别秋道:“两位的暗器厉害,内功更是惊人,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英雄出少年。” 显然的,这个柳老爷子是判断错了。 方别秋什么也没回答。 他没说话,仇天云也只有尴尬的对柳老爷子笑了一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柳老爷子离开后,仇天云忍不住对方别秋道:“这人还真是热心,行事作风也面面俱到。” 方别秋不以为然道:“他也是一个爱管闲事的老家伙,老得他自以为是江湖霸主,什么事都想要插上一脚,这种人只会替自己找麻烦,将来怎么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仇天云看方别秋似乎是心情不佳,只当他因为眼睛看不见东西才会如此,也就没有多说。 方别秋静默了一会,继续道:“二弟,人心险,江湖更险。人心隔肚皮,这柳老爷子别看他表面如此,谁知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你不会怪我对他有所隐瞒吧!” 仇天云道:“大哥说得是,我明白你是不愿节外生枝,才这么说的。” 方别秋道:“你明白就好,这檀木盒子的事,诸多可疑之处,我们千万要守口如瓶。” “我会注意的。”仇天云想了一想,道:“依大哥看,那杀人灭口的人会不会再来呢?” 方别秋点头道:“大有可能,还有这檀木盒子必然十分重要,你要小心谨慎的收好才是。” 仇天云道:“我已经收好了,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一只空盒子怎么也会有人争夺?而且里面还藏了毒烟?” 方别秋茫然道:“世界上本就有许多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不过也都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去做多余的猜测也没用。好了,我有点倦了,还麻烦你扶我回房休息。” 瞎子的世界是处处不便,方别秋没有想到失去了眼睛,使得他几乎寸步难行。 仇天云依言扶着方别秋回房,服侍他上床后便轻轻的走了出来,随手也关上了房门。 天已大亮。 仇天云也没有了睡意,他信步走出了客栈,无意识的在街上逛着。 早晨的街道颇为热闹,有许多挑着担子的小贩,也有许多-狗,-鸟,以及做运动,和出来买菜的家庭主妇。 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仇天云对一切仍有着新鲜与好奇。 与世隔绝了十几年,他迫切的想要多认识一下这个世界。 不知不觉的,他忽然撞到了一个人。 与其说他撞到了人,不如说是那个人来撞他比较恰当。 因为那个撞到他的人,是低着头走路,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当发现那个人竟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颇为俏丽,婀娜多姿的少女。 仇天云连忙的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姑娘你没有伤到吧!” 那少女显然被撞得不轻,她坐在地上欲起身,却“哎哟”一声,捧着足踝又倒了下去。 仇天云赶紧上前扶住人家,急声道:“怎么了?你要不要紧?” 那少女抬起了头,居然是恢复了女儿装的小雀儿。 仇天云只觉得这少女一口编贝也似的牙齿很眼熟,不觉楞了一楞。 小雀儿则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脸上有着痛苦的表情,道:“糟糕,我……我扭到脚了,好……好疼……” 仇天云蹙眉道:“你先不要急,我扶你站起来,活动活动也许就好了。” 小雀儿在对方的扶持下勉强站了起来。 然而她一抬步,却又疼得低声叫了起来。 仇天云慌了。 他想也没想的就一把抱起了小雀儿,冲到了街边一棵树下。 树下有几张石凳子,他放下小雀儿便抬起她的脚,准备掀起裙子查看。 小雀儿吓了一跳,立即道:“你……你要干什么?” 仇天云抬头道:“替你把鞋子脱下来,看看严不严重呀!” 小雀儿脸都红了。 她连忙缩脚,道:“这……这怎么行?” 仇天云奇怪道:“为什么不行?我略懂跌打,可以替你搓揉一下。” 小雀儿连忙摇手道:“算了,算了,我休息一下就成了。” 仇天云哪里明白男女之间,有许多地方是不能逾矩的。 在他认为,替对方揉一揉脚踝应该没什么大不了才对。 他又怎知道,一个女人的脚,即使她自己的丈夫都不一定看得到,而光天化日下,小雀儿又怎么可能让一个男人,去又摸又捏她的纤足。 摇了摇头,仇天云站了起身,仍不知趣的追问,道:“你真的不用我替你瞧一瞧吗?” 瞧你个大头鬼。 小雀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实在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种二百五? 要不是她了解仇天云有着异于常人的怪思想,她真的会一巴掌打了过去。 毕竟,在那个时代里,一个男人会对女人说出这种话来,就等于说“你可不可以和我上床”是同样的意思。 赧然一笑,小雀儿拉了拉裙裾,道:“真……真的不用了。” 仇天云没辙道:“那么我替你找一顶轿子来,你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去。” 小雀儿缓声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就住在‘四海客栈’里,走几步路就到了。” “这么巧?”仇天云惊喜道:“我也住在‘四海客栈’。怎么?姑娘不是本地人吗?” 见你的大头鬼,巧个屁,本姑娘可是为了你用心良苦啊! 小雀儿故做惊讶,道:“真的那么巧?我当然不是本地人,要不怎然怎会住在客栈里面。” “说的也对。”仇天云搔着头,赧然一笑,道:“我真……真是反应迟钝,笨得要命。” 小雀儿看到他的窘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虽然没有倾国倾城这么夸张,但却如春天的花朵般娇艳,如夏日阳光般的灿烂。 仇天云从没有见过这么迷人的笑容,他看得有些痴了。 他不是一个懂得做作的人,个性也是直爽豪迈,看到这么美的笑颜,不禁赞叹道: “你……你笑起来好好看,好美……” 女人没有不喜欢听人赞美的,尤其是更爱听自己意中人的甜言蜜语。 即使她们有时明知男人说的是谎话。 小雀儿低下了头。 她有点羞赧,却也高兴的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偷觑了对方一眼,她发现仇天云仍像个呆子似的望着自己,不觉露出了少见的少女娇羞。 “讨……讨厌,你……你到底看够了没有?” 她跺了一下脚,奇怪的是这会儿她的脚竟然不疼了。 仇天云回过神来,顿感窘迫,道:“我说得是真的,你是我见过仅次于她的美女。” 她? 小雀儿脸都绿了。 她当然知道仇天云所说的她是谁?气的真想一个巴掌甩过去。 然而想到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硬是把一腔怒火给压了下去。 不过脸色却已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的寒峻冰冷。 花朵不见了,阳光也消失了。 仇天云对人情世故或许有点迟钝,但脸色的好坏,他还是看得出来。 可怜的他还不知毛病出在哪里?发现人家神情不对,还以为她是脚疼,不觉关心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脚疼的厉害?我看我抱你回客栈好了。” 对这种少根筋的人,小雀儿真不知该说什么。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不用管我,你有事就请便,我自己会想办法回去。” 仇天云摇头道:“这怎么行?我有责任送你回去。” 刚好有一辆马车经过,仇天云立刻上前拦住。 一阵交涉后,他便小心翼翼的扶着小雀儿上车,陪着她回到了“四海客栈”。 到了客栈,送小雀儿回到了她的房间。 仇天云见她是一个人独居,不由奇怪道:“姑娘是一个人?” 小雀儿的气似乎是顺了一些,口气也和缓了许多,道:“我来这里访友未遇,当然是一个人。” 仇天云好奇道:“姑娘从什么地方来的?” 小雀儿随口道:“江南。” 仇天云吓了一跳,惊异道:“江南?这千里迢迢的,你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个人来这访友?” 小雀儿迟疑了一下,道:“我……我习了几年武,也算是江湖人,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这就难怪了,仇天云释怀的一笑,发觉自己也太替人操心了些。 越看越有一种曾经相识的感觉。 仇天云一直不停的打量着一身淡素,然而却散发出青春气息的小雀儿。 他的眼光是无邪的,而小雀儿再怎么说都是个女人,虽然有时候她比男人还粗鲁。 可是在心动的男人面前,她不得不摆出最淑女的一面,低垂着头,暗自忖道-还有这样子看人的吗? “姑娘的脚真的没有关系吗?”收回了飘邈的思绪,仇天云已准备离去,他不放心的还有一个方别秋。 “应该没什么大碍,你有事就请便吧!”嘴上这么说,小雀儿心里可不这么想,她故意一瘸一瘸的走到桌子边,替自己倒了一杯水,道:“我本来要出去吃早点的,现在只好麻烦你帮我叫小二来一下,请他帮我买了。” “我看也别麻烦小二了,你想吃什么?我帮你跑一趟。”仇天云总认为是自己的不对,他有心问道。 “那怎么好意思?”笑在心里,小雀儿瞥了他一眼。 “应该的,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贵姓,我姓仇,仇天云。” “我……我姓慕容,慕容彩霞。” “慕容彩霞……很好听的名字。” 羞涩一笑,小雀儿道:“仇公子过奖了,但不知仇公子是往南还是往北?” “什么?”仇天云一时不能意会,讶异问了一声。 “我是说你的行程。”小雀儿解释道。 “我准备去金陵。”仇天云并没隐瞒。 “金陵?” “不错,到金陵办一件事情。” 小雀儿脸上有着古怪的神色。 她压低了声音,深怕别人会听到一样,道:“金陵现在已经是‘太平天国’的国都了,你到那里做什么?” “我不懂你说的‘太平天国’是什么?难道我不能去吗?”第一次听到这种名称,仇天云诧异的望着小雀儿。 从小在绝谷中长大,他所有的知识都是自两位老人家那里得来的,而“太平天国”的崛起,还是最近几年的事情,也无怪乎他会毫无所悉,毫无所闻,更不知道大清的半壁江山已经易帜换主。 “我的公子爷,你小声一点行不?”即使横行江湖,小雀儿有付铁胆,但扯到这种谋反灭九族的事情,她还是不得不小心谨慎。 “为什么?”仇天云哪知道事情的严重,他一脸茫然的眨着眼睛。 这个人肯定如他自己所说,从小就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小雀儿原本还对仇天云的话有所怀疑,现在仇天云若说自己真是从石头里迸出来,她也会相信了。 毕竟他连这种人人都知,而又人人避讳,连提都不敢提的事情他都不明白,那么对他的来历,还有什么值得好疑心的。 小心的在门边探头望了一下,小雀儿反手插上门闩,这才神情严肃道:“长江以南已经不是大清朝廷的江山了,现在江南连年战乱,处处兵祸,你若没有什么急事,最好别往是非之地去。” 惊楞的瞪大了一双眼睛,仇天云不由也压低了声音,问道:“还有这种事情?可是我一路行来,却看不出什么啊!老百姓依旧过着平静的日子。” 装着第一次相遇,小雀儿故意惊异道:“你到底是谁?我的意思是……” 仇天云简单的,把自己自小就生长在深山绝谷里的经过又说了一遍。 小雀儿发觉他两次所说全都一致,实在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她假装恍然大悟,道:“难怪了,那我现在提醒你,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公众的场合千万不要乱说,要不然被官家当成了乱匪,那时候可就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点点头,仇天云道:“谢谢姑娘的提醒,以后我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别姑娘,姑娘的,叫我彩霞吧!以后大家还会常见面的。”小雀儿浅浅一笑,不着痕迹的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仇天云倒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皱着眉头道:“照你这么说,金陵我是不能去了?” 小雀儿道:“也不是说不能去,只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越往南边就有越多的关卡。 而到了南边,太平天国的人肯定也会对北边来的详加盘查,这总是烦人的事情。” 看到仇天云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小雀儿试探着道:“你急着到金陵,有什么要事吗?” 想到方别秋的叮咛,仇天云摇头道:“没什么急事,对了,光顾着谈话,却忘了你还在等我出去买早点呢!” “没关系,其实我也不怎么饿。” “我还有一位大哥住在西跨院的客房里,他可能也醒了,我还得顺便也替他带一份。” 仇天云急忙的走了出去,耽搁了这一阵,他不知道方别秋醒了没有? 对一个眼睛失明的人来说,他的旁边是离不开人的。 大哥?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跑出来一个大哥了? 小雀儿满头雾水的望着仇天云离去,她正想要趁机去偷瞧一下这个“大哥”是怎么回事。 才走出房门,就看到一大队的官兵,提刀执枪的冲进了“四海客栈”,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把西边跨院,给团团围了起来。 瞧着这些官兵如临大敌的摸样,小雀儿用大拇指想,也知道必然是在抓叛逆,才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她退回到房内,这个时候所有住店的客人,都紧闭着门窗,她当然不会笨到去替自己找麻烦。 从窗户的缝隙中凑眼看出去,她看到了一名四品的带队官,等到人把跨院围住后,立刻拔出了配刀,手一挥,领先冲了进去。 虽然西跨院里住的还有其它的客人,但小雀儿却有一种直觉,总认为这些官兵的到来,必然是和仇天云有关。 看不到跨院里的情形,可是却听得到一声破门声,以及一阵阵的喝斥声传了出来。 突然的,一切沉寂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些官兵都让人给摆平了? 小雀儿一头雾水,正在猜测。 就看到那名四品带队官,从西跨院的月牙门倒着身体退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就仿佛踩到了一团狗屎,难看到了极点。 然后他手一抬,说了两个字“收队”,人就率先离去。 一名官兵不明就里,上前一步问着-“禀大人,里面不是有叛逆吗?” 回手一个大耳刮子,这名多话的官兵捂着脸颊,被打退了好几步。 只听到这位四品带兵官,哼声道:“要你收队就收队,哪有这么多废话” 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些官兵刹那间又如潮水般离开了“四海客栈”,躲在房里的客人纷纷走了出来,探头接耳的开始窃窃私语。 而小雀儿雀细心的发觉到,刚才那位带队官,左半边脸颊也浮现着红红的五道指痕。 这就奇怪了? 打人的是他,怎么自己的脸上反倒是有着巴掌印? 难道他也捱了一巴掌? 一个县官才七品,四品顶戴的带兵官,按照大清的官职,是御前行走的带刀侍卫,可以说是见官就大一级,有谁敢赏他一巴掌? 楞然的想着这个问题,小雀儿却怎么也无法厘清心中的疑问。 方别秋好恨好恨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没有想到常年的行走江湖,居然也会着了道,让自己成了一个睁眼瞎子。 固然大夫说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失明现象,过两天就会慢慢的恢复视力,但是他的心理面总免不了还是忐忑不安。 尤其在这种节骨眼上,即使几天的失明都有可能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甚至连大清的江山都会断送,他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再也无法躺下休息。 他摸索着来到仇天云的房间,很奇怪经过刚才的一阵骚动,怎么没有见他过来看看。 叫了两声不见回应,他知道他不在房内,心里不觉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两人就住在隔壁,他若问起自己是怎么打发刚才那些官兵,还得去费一番唇舌解释。 他会去哪里了呢? 差一点撞翻了桌子,方别秋摸到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他静静的等着仇天云的归来。 一生很少等待,原来等待的滋味竟是这么的难熬。 无聊的把玩着桌子上的几只茶杯,方别秋尝试着把杯子放到桌子上的各个角落,然后让自己试着一下子就找到位置。 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就如同自己现在的眼睛,拥有的时候不觉得重要,等到看不见了才发觉那无边的黑暗,会让人从心底生出一种无法忍受的恐惧感,而且这种感觉却会越来越强烈。 就好像自己是光着身子,而有无数双眼睛躲在暗处偷窥着似的—— 晁翎自贴 第九章 早晨的市场,是忙碌且喧嚣热闹的。 仇天云跑到外面,找了两条街还没有找到一家卖早点的铺子。 当他想到市场里一定会有卖早点的摊贩,刚好就看到了一个吵杂而且人挤人的市场在眼前,同时也看到了一间早点铺子,在这市场里面。 他穿过许多蹲在地上吆喝的小贩,挤进了一大堆,提着菜篮和卖菜的为了两根葱,而斤斤计较的妇女中间,才知道什么叫做“寸步难移”。 “你要死了,想吃豆腐是不” 要想挤过人墙,自然就可能和别人会有接触与碰撞。 突然走在他前面的一个少妇,大概想到什么东西忘了买,猛一回身,正好和闪避不及的仇天云撞了一个满怀。 更没有想到是自己被撞,反而捱骂。 仇天云看到这少妇凶巴巴的样子,他赶紧道着歉。“大婶,对……对不起,对不起。” 或许仇天云长的不像是那种,存心在女人堆里揩油的无聊男人,这位少妇没有再恶语谩骂,要不然瞧她的样子还真会一耳光打来。 少妇回头走了,仇天云也到了卖早点的铺子前面。 “掌柜的,给我包三套烧饼油条,再来两笼小笼包,另外也给我一小锅子浓豆浆,总共多少钱?” 伸手入怀掏出了钱袋,仇天云忽然觉得身上少了一样东西。 他急忙的在怀中摸索,然后一阵错愕。 因为那只锦囊竟然不翼而飞,而他明明贴身收的好好的。 “麻烦你先替我包好,我等会再来拿。” 丢下了一块碎银,仇天云急急的返身就走。 他并不笨,从听了方别秋的话,收好锦囊之后,只有两个人和他近身接触过,一个是小雀儿,一个就是刚才那个少妇。 而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少妇,从她空着的菜篮,以及离去时的神色匆匆,仇天云能肯定这个女人必然是个专门在市场里面行窃的扒手。 可笑的是自己不仅白被人家凶了一顿,还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越想越气,仇天云更不明白这个女人怎会那么巧的,刚好偷走了那只锦囊? 他情愿被偷走的是钱袋,也不愿那锦囊不见。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为了这锦囊可是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 小雀儿就站在西跨院的院子中。 她轻盈的脚步就像一只麻雀,几乎没有一点声响。 因为房间的门没有关,所以她已经静静观察了方别秋许久。 看到对方眼睛上面蒙着一条白布,她又有着一个疑问,不知道仇天云这个打哪冒出来的“大哥”,怎么会是一个瞎子? 她刚走到窗外,就感觉到这个瞎子似乎已经发现有人靠近,偏着头竖起了耳朵聆听着动静。 “二弟,是你吗?”方别秋犹疑的问着。 小雀儿停下了脚步,也憋住了呼吸。 “店小二,是不是店小二?” 小雀儿还是没有吭声,她不相信这个人的耳朵会这么灵,也更相信自己的轻功绝不会让他发现才对。 看不见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方别秋喝问了两声,却得不到任何的回答,如芒在背的感觉让他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他倏地站起,抓起两只桌上的茶杯,凭着记忆的方向,朝着门外就飞掷过去。 茶杯去势如天际横掠的流星,一前一后,一上一下,准确无比的穿门而去,一只砸在了滴水檐的廊柱上,一只却击中院子里的一株白杨树干。 茶杯的碎裂声音,必然会引起其它住在西跨院房客的注意,小雀儿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她一转身就迅速的消失在月牙门外—— 晁翎自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