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剑》 第一章 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挺跪着一个十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无天日,犹如这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唉!妖氛弥漫,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纵横满面的泪光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事,十年前北溟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可贪生惜命……”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不住,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一定贯彻爹爹的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充满了惨雾愁云,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细听着,靖州城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魔头,两人仇深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高的强敌逐走,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你爹却也耗去不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全是奇光流转,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年赌约,无量神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然平平,血战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苟延残喘,十年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很长,秦白川不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已受伤惨重,本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好舍命维护,始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内伤沉重,形同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不禁冲口道:“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哼!刚才对你讲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风云,威临天下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愉,立即垂下头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不步你爹爹的后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兵之计,暂且拖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忽然记起夜漏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中讲话,好么?”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年扭转身子,朝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迸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十年禁约一满,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腊月十八之前赶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来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亦在未定之数。”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你也不必细问,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交出为娘的书信,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在咱们的故居落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子含有剧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立即兼程赶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你追查下落,务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书信,想来尚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娘的武功已失,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是安居纳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成已被人盗走了,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一颗毒莲,娘的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一言难尽,待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用过早饭再走,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人坐在一旁,道:“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得群邪侧目,招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先,私仇在后,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爹与击伤娘的,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悉数诛灭,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往事。”微微一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不忍,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又讲了一些江湖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父亲的坟墓,辞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幼,粗衣布服,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无事,安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连同仆妇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大祸,倒似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至秦宅门外,瞧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留神宅中的动静。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倒似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个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礼,匆匆站起,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一拱,道:“小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嘭的一声,大门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转,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风雪,在我家门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你总得将话讲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员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家传的武功,稀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师,学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朽这几手外门功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见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恶意,无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畹儿走眼啦!这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还教不出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是个伟岸的架式,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无奇特之处,眼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适才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湖广一带,凡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免得他盘察自己,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无奈生来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一瞪,敞声道:“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无容人之量的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闪,貌相俊美,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气横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缘,慢吞吞地离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们干干脆脆一齐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无量神君的大名,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随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仿佛鸣金碎玉,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对方猝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讲实话,来到这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觉得母亲的安排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显然都不是他的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的期望?这时事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是先弄明自母亲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中的书信,揭开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李公阁下:北溟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聚当时诸公,煮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自出手,了断这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双手一揉一搓,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第二章 趁火打劫 众人见皇甫星忽然取出一封书信观看,心头俱已生疑,但他看得极快,转眼之间,便将一封短笺看完,连同封皮搓得粉碎,那谷世表口齿一启,犹未讲出话来。 皇甫星心念电转,忖道:“娘含辛茹苦,教诲我十年,为的是什么?这谷世表也不过是李某的弟子,我连他都挡不住,还说什么为父报仇,拯救武林苍生!” 心念一决,他不答秦白川的问话,却转向谷世表,漠然道:“这位谷朋友,你单枪匹马,千里寻仇,令师的武功谅必都学会了?” 谷世表受乃师熏陶,养成一付目中无人的性子,略受挑激,顿时勃然大怒,竖眉张口,厉声道:“无知小辈!你亮兵器动手,抵得住谷少爷五十招,你家谷少爷拍拍大腿走路!” 皇甫星敞声叫道:“好啊!”回手抄起桌下的布卷,抽出一根未曾开刃,粗得扎眼的铁剑。 他这铁剑宽达两寸,厚度足有八分,乌漆墨黑,看不出是铁是钢。 谷世表眉头一皱,胸间气撞,冷冷哼了半声,一掌兜胸击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好无礼的野人!”龙行虎步,一剑横扫,“刷!”的一声平扫过去。 这一剑看来甚慢,其实快至极端,乌光一闪,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霍地袭到了谷世表胸前。 谷世表果真厉害,身形微侧,顿时避过了这一剑,左手一探,猛夺剑柄,右掌电掣,欻然进击,右腿翘处,径踢皇甫星的丹田,一招三式,锋锐狠辣至极! 秦氏父子袖手旁观,同是心中一寒。 皇甫星的武功十分特别,他练得极少,可是学得极多,一招之下,他瞧出了敌手的厉害,知道强弱悬殊,这五十招斗满之望甚微。 只见他铁剑一竖,身形猛然一旋,这一招剑随身走,攻不似攻,守不像守,却将谷世表那既毒又狠的一招,轻轻巧巧地化解过去。 谷世表脱口叫道:“嘿!内家功力,外门招式,小子有点邪门!” 说话中,身形电掣,一口气攻了八掌,记记都是杀手,狠辣异常! 皇甫星铁剑翻飞,招招将这八掌抵挡过去,那刷刷之声重叠不断,汇成一片风涛之声,声势倒也吓人。 秦白川一旁观战,心中暗暗奇道:“这是什么剑法?看来堂堂正正,平平实实……” 他是北溟会上的人物,各门各派的看家本领他都见过,皇甫星这套剑法,他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觉气势夺人,威仪不凡,却不知其故安在? 高手搏击,往来何等快捷!眨眼功夫,谷世表一连八掌,皇甫星虽是一一应付过去,却已落了下风,几无还手之力。 忽听秦白川大喝道:“谷世表住手!” 这一喝,声震屋瓦,仿佛晴天霹雳,谷世表飘身后退,怒声道:“老匹夫,教你们一齐上,你偏扭扭捏捏,若有后事,赶紧交待,否则公子爷不客气了。” 秦白川嘿嘿冷笑道:“小贼别急,老夫今夜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转面朝皇甫星厉声道:“小朋友,不管你来历如何,要找姓谷的小贼晦气,你到门外候着,秦某家中容不得你!” 他讲得声色俱厉,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想道:“我明是为他助拳,他却恶言相向,此事大违常情。”转念之下,退向一旁站定,笑道:“老员外教那位少爷死无葬身之地,在下候在门外,岂不空等一场?” 谷世表闻言大怒,狞笑道:“小儿贫口薄舌,公子爷先教你识得厉害!”他侧身上步,一掌劈了过去。 秦白川猛一蹬腿,踢得酒桌离地而起,朝谷世表迎面飞去。 谷世表怒气如涛,劈空一掌,将那张红木方桌连同桌上的杯盘碗盏震得支离破碎,四散狂飞! 众人见这一掌威力如此强大,心头无不凛然,谷世表却双臂一分,朝皇甫星与秦白川同时袭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我先瞧瞧这位老英雄的手段。”他双足微起,斜斜飘出数尺,闪过了这一击。 只见秦白川身子一侧,双掌猛地一拍,“锵!”地一声脆响,宛似两块金牌撞在一起。 谷世表哂然一哼,左手骈指如戟,直取秦白川的双目,右掌一探,蓦地探入了他的怀里。 秦白川的金沙掌登峰造极,动手之间,双掌通体金黄,闪闪生光,一见敌人掌指齐到,玄奥难测,顿时施展一招“浪搏江礁”,忽地砸了过去。 这一招“浪搏江礁”手法,虽然平淡,却是秦白川毕身功力所聚,谷世表哪肯容他击上,身形一晃,斜斜飘退了数尺。 皇甫星暗暗想道:“金沙掌练到这等境界,非同小可!”忽听秦白川厉声吼道:“秦通纵火!龙儿、畹儿抄家伙上!”皇甫星与交战中的谷世表听到纵火,心中方自一惊,秦氏兄妹已抽出兵刃朝谷世表猛然扑去。 只听大厅前后左右“蓬!蓬!”之声大作,刹那之间,众人鼻中闻到了一阵强烈的硫磺气味。 谷世表惊怒交迸,狞声骂道:“老匹夫该死!”他双掌电掣,杀手连施,展眼之间,秦氏兄妹危机迭起,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皇甫星暗暗心惊,形势危急,不及细思,仗剑杀了上去,与秦白川一左一右,挡住谷世表的正面。 那蓬蓬之声未绝,厅外已有火光映进,火势奇烈,一会工夫,火光通天,“剥剥”之声大起! 原来秦白川知道大祸将临,束手待毙实不甘心,因之早在大厅四外,遍埋了火药,只待无量神君一到,他号令一下,埋伏在外的家人立即点燃引线,纵火自焚。 他久知无量神君的厉害,等闲的火困他不住,为了免其疑心,连他自己的一儿一女也不走避,决定老少三人与无量神君同归于尽,岂料无量神君未到,却搭上了皇甫星一命。 这玉石俱焚之计,当真厉害,顷刻之间,大厅已为烈火包围,凛冽的朔风,助长火势,片刻不到,秦家偌大的宅第已成一片火海。 这时烈焰怒卷,火光直冲霄汉,街上锣声乱响,大厅内却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惨不忍睹的血战。 激战中,谷世表连施杀手,意欲速战速决,早早脱身,三五招下,秦氏父子已连连遇险,陷于死亡边缘。 皇甫星见势危急,倏地大喝一声,倾力劈出一剑! 这一剑又疾又劲,宛如迅雷疾电,剑气四迸,嘶嘶作响。 谷世表瞿然一惊,忖道:“这小子的内功并不弱于自己。” 他虽狂傲,却不呆笨,知道皇甫星也是高人子弟,有他在内,势难一举歼敌。烈火惊心,他不禁萌出退志,双掌环击,逼得四人纷纷后退,倏地双足猛蹬,激射而起,直向梁上跃去。 谁料秦白川反客为主,竟不容其脱身,猛地一跃,抡手一掌击去。 谷世表怒不可遏,半空中吸气含胸,身子倏地倒转过来,右手划了半个圆圈,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向秦白川头顶击下。 皇甫星暗暗叫道:“也罢!也罢!”他快若劲矢离弦,直对谷世表射去,刷的一声,斗然劈出一剑! 此时厅内火气腾腾,浓烟四布,又闷又热,一片混沌,那火烧房屋的毕剥声响,令人听了心惊肉跳。谷世表心神不宁,跃起半空,终于被迫落下来。 三人由半空坠下,瞬眼又恶斗起来,秦氏兄妹上前助战,岂料三人愈斗愈疾,兄妹二人竟然插不上手! 皇甫星的剑法总共一十六招,大开大合,平平实实,但他剑上的功力深厚圆浑,急切之间,谷世表实也奈何不得。 然而,秦白川却己招架不住。生死关头,谷世表施展出师门绝艺,“九辟神掌”如海潮澎湃,掌掌倾注真力,锐不可挡,秦白川舍命相拼,力图同归于尽,无奈强弱悬殊,左支右绌,始终难挽颓势。 在这生死俄顷,性命攸关之际,皇甫星的脑海内,忽然想起独处深山的母亲。 他心中叫道:“一事未成,就此死去,太对不起娘了。”转念间,他奋起神威,猛喝一声,剑上威力大盛,乌光闪掣,连连进击,气势夺人! 谷世表急怒交迸,眼见大火已经烧进厅内,再不遁走,势必葬身火窟,于是连连疾攻,引开皇甫星的剑势,右掌电激风扬,猛朝秦白川击去! 皇甫星凛然一惊,瞧那掌势,知道秦白川万难躲过,暗想我来此志在报恩,岂能眼看他丧命? 这念头似闪电一般掠过,回剑救援已是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左肩一侧,朝着谷世表的手臂猛地撞去。 这一着奋不顾身,大出谷世表的意料。仓促中,他舍去秦白川不追,反手一挥,蓬的一声。一掌击在皇甫星的肩上,打得他咬牙一哼,一跤摔出八尺,在地上连滚几滚。 秦白川目眦欲裂,厉吼道:“老夫与你拼了!”双臂一张,猛然扑了上去。 谷世表见他状似疯狂,张臂抱了过来,不禁心胆一寒,只怕被他抱住脱身不易,急忙纵开一步,口中一声长啸,双足一蹬,冲天而起。 此时厅内四壁通红,火光耀目,秦白川一扑落空,向前窜了几步,待得身形稳住,谷世表早已一跃四丈,击穿屋顶飞射出去。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皇甫星人刚站起,衣服已经着火,忙又扑倒在地,滚了几滚,将火压灭,二次站起,谷世表的长啸声已在百丈之外了。 皇甫星心思敏捷,超过常人,一瞧四面全是烈火,大厅已无出路,想也不想,扔下铁剑,一把抓了秦玉龙的双腿,抡了一圈,奋起平生之力,朝着屋顶上的破洞扔了上去! 秦玉龙未曾防到他这一手,待得惊觉,身子已经飞起,急忙叫道,“皇甫小侠……”双手一捞,抱住了屋梁。 皇甫星见这厅堂甚高,料想秦氏兄妹纵跃不上,扔出秦玉龙后,转而来抓秦畹凤的双足。 秦畹凤吓了一跳,急向老父身后奔去,叫道:“爹!” 秦白川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拉住皇甫星的手臂,直向大厅一角奔去,口中道: “小兄弟随老朽来。” 皇甫星急声叫道:“老前辈,小子的剑……” 秦畹凤闻言,急忙拾起地上的铁剑,秦玉龙跃下地来,只妹二人跟随在后。 大厅四面乃是砖砌的墙壁,烈火犹未烧透,秦白川奔到壁旁,双掌猛地一推,只听哗啦一声,墙壁被击塌一片,秦白川拉住皇甫星的手腕,低头钻了进去。 皇甫星见墙壁是夹层,心中恍然大悟,暗想:“难怪他们镇定得很,原来早已安排退路,我倒是白担惊了。” 夹壁内炙热难当,宛如一座火炉,四人侧着身子鱼贯而行,走不几步,全是汗流浃背,窒息难耐,一个个张口喘气,昏昏欲倒。 秦畹凤首先支持不住,手足一软,所执的兵器掉落在地,皇甫星急忙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秦玉龙拾起铁剑,伸手将她搀住,如此走了丈许,秦白川停步弯腰,摸着一块石板,使尽气力,将石板揭了开来。 石板之下是个洞穴,秦白川当先跃下,摸着火摺一晃,点燃了一根火把。 三人随后跃下,立即感到清凉无比,舒适之极。皇甫星一看,原来是个宽广的地窖,对面有一扇门户,不知通向何处? 秦白川将门启开,手执火把在前领路,三人跟随在后,默默而行。 地窖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走不多远,即有一重门户,门上本来有锁,不过却已取下扔在一旁。 行走间,忽听秦白川恨声说:“咳!可惜!可惜!” 秦畹凤拭去脸上的汗水,道:“爹,什么可惜?” 秦白川道:“可惜没有烧死那小贼!” 秦畹凤道:“我以为爹爹可惜房屋。” 顿了一顿,她又道:“不知祖母那边会不会出岔子?” 秦白川道:“想必不会,嘿!小贼的武功如此厉害,那老贼一定比十年前更高明了。” 说话中,甬道的地势越来越高,忽然到了尽头,皇甫星仰面一望,头顶有一扇天窗,窗门尘封,似是多年未曾开过。 秦白川将火把插在壁上,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拔开栓塞,将天窗拉下,天窗上覆盖着一块厚重的石板,他托住石板移向一旁,一片红光顿时照射进来。 灭了火把,秦白川当先跃出地道,皇甫星双足一垫,正待随后纵起,突然感到左肩剧痛,脑中一阵昏眩,几乎摔倒在地。 秦氏兄妹双双将他扶住,秦白川俯下头来,惶声问道:“老弟伤势怎样?” 谷世表一掌击在皇甫星肩上。他摔了一跤,随即跃起,抓住秦玉龙朝屋顶扔去,当时火势猛恶,情况危急,秦白川等见他无恙,也就忘了探问,此刻想起,父子三人全部惶急异常,心头惴惴不安。 皇甫星定了定神,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周,感到伤处疼痛稍减,笑道:“谷世表忙着逃命,仓促变招,两成力道也未用上,可惜我当时忘了调息运气……” 秦畹凤满面焦急之色,道:“不知那厮掌上有毒没有?” 皇甫星笑道:“未曾听说‘九辟神掌’有毒。”他足下一垫,轻轻跃了出去。 这甬道出口在秦家后园的围墙之下,皇甫星才出地面,顿时感到炎热如焚,转脸望去,秦府的广厦高堂已付之一炬,大火纵能扑灭,也是一片焦土了。 秦白川乃是豪侠之士,身外之物毫不放在心上,一待三人跃出甬道,立即盖上石板,朝皇甫星招一招手,纵身翻出墙外。 他对皇甫星既感且佩,虽不表露于言辞,但是另有一种意味,使皇甫星感到异样亲切。 墙外是一条窄巷,宽不过四尺,两旁都是人家的后院,四人默然疾走,耳听前街人声鼎沸,想必还有人在救火。 此时风雪已住,满天火光映得雪地闪闪生辉,倏地,巷口闪出三条大汉,昂首向天,一言不发,阻住了众人的去路。 秦白川久走江湖,饱经风浪,睹状之下,立知三人蓄意不善,当下刹住脚步,睐目望去,只见居中一人头戴皮帽,身穿团花皮袍,颔下蓄着一部虬髯,目光阴沉,一脸冷笑,瞧那神情,似是三人中的首领,于是迈上一步,道:“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只见居中那人干笑一声,道:“不才姓柯名泰,有个绰号叫做‘血煞追魂’,秦老员外是缙绅之流,当然不识在下啰!” 秦白川暗暗一惊,佯笑一声,道:“原来是柯大堂主,老朽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他双眉一耸,语带讥哂道:“柯堂主敢是领了谷公子之命,特来捉拿老朽么?” “血煞追魂”柯泰嘿嘿冷笑,道:“老员外好利嘴,柯某是神旗帮的属下,靖州分堂的堂主,不受外人之命。”他语音一顿,脸上露出一片诡谲的笑意,道:“不过,无量神君是咱们白老帮主的至交好友,靖州是柯某的领地,职责攸关,却也不便袖手。”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柯泰言辞闪烁,目光不定,只怕心怀鬼胎,另有图谋。” 秦白川沉声一哼,怒道:“神旗帮的臭贼,果然不是好东西!” 忽听左边那青袍汉子怒喝道:“秦老儿!得罪了神旗帮的英雄,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哩!” 秦白川“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英雄豪杰已死光了,剩下你们这批臭贼,也敢自称英雄?” “血煞追魂”柯泰怒气潮涌,刹那之间,一对手掌殷红似血,与秦白川那双金掌相较,更为诡异惊人!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甫星倏地将手一伸,拉住秦白川的膀臂,道:“老前辈且慢。” 秦白川积忿在胸,按捺不住,道:“老弟台请便,这批狗贼做尽了坏事,秦某早已看不顺眼……” 忽见人影一晃,“血煞追魂”柯泰倏地闪到近处,一掌袭了过来。 秦白川举掌一挥,硬接了这一招。 双掌一接,噗的一声,如击败革,秦白川稳立未动,“血煞追魂”柯泰却猛地后退一步。 秦白川不是无名小卒,与谷世表相较瞠乎其后,对付一个分堂堂主,却还绰绰有余,此时一招占了上风,立即挺身而上,招招进迫,猛攻不已,“血煞追魂”柯泰连连后退,两人不觉打出了窄巷。 皇甫星将铁剑隐在背后,打算先将另外两个男子制住,岂料两人拔脚就走,那青袍男子自囊中摸出一物,抖手向地上掷去。 他目光敏锐,一眼瞥去,看出是个信炮,心头一动,立即笑声叫道:“两位慢打,小可有几句话讲。”肩头一晃,闪入柯秦两人之间。 “血煞追魂”柯泰本有企图,再瞧难以获胜,于是顺水推舟,跃退一步,道:“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皇甫星目光一瞥,见那青袍男子已将信炮揣入囊内,心中暗想:“神旗帮势力庞大,党羽众多,今夜若不做得干干净净,秦家老少固是无法安居,我也休想在江湖上走动。” 他念头转得急快,微微一顿,心意已定,笑道:“秦老前辈的金砂掌碎石开碑,柯堂主的朱砂掌,中人必死,两位的功夫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这场架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处。”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年纪虽幼,眼力倒是不差。” 秦白川一旁哼了一声,皇甫星置若罔闻,笑道:“靖州是柯堂主辖下,秦老英雄则是靖州的富绅。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是好邻居,何必结这梁子?” “血煞追魂”柯泰道:“好哇!柯某也有这个想法,秦老英雄不识好歹,柯某就爱莫能助了。” 秦白川听到这里,也悟出柯泰另有图谋,暗忖:“好狗贼,原来你趁火打劫,想讹秦某的银子,秦某是什么人,虽有金银,也不便宜你们这批臭贼。”转念之下,不怒反笑道: “原来柯堂主一片好心,秦白川鲁莽了。”他抱拳一礼,道:“你我交个朋友,后会有期。”说完,秦白川昂然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先是一怔,随即满面狞笑,叫道:“秦员外,你的太夫人若在城内,可得千万小心,别让谷公子发觉了。” 秦白川心头一震,猛地回过身来,双眼之内杀机毕露,缓步朝着柯泰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知他要猝起发难,心头亦自惴惴,这时双掌贯劲,蓄势待敌,口中冷冷道:“不才听得手下来报,秦家的太夫人看透世情,已在白云观出家。”说到此处,柯泰倏地顿住,脸上尽是得意的狞笑。 秦白川闻言,气得须发怒张,手足发抖,切齿道:“奸贼子!奸贼子!”一时彷徨无计,不敢率尔动手。 那秦玉龙面色如土,迈上一步,道:“柯堂主,你也是成名的英雄,我那祖母年过七旬,又不会武功,你将她怎样了?”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大笑,道:“并未怎样啊!我见令尊也是武林一脉,只恐有人伤到你那祖母,特地将她搬了一个地点,派了几名兄弟在一旁照料。” 忽听秦白川厉声道:“姓柯的,照直讲,一万两万秦某给你,再多可就办不到了。” “血煞追魂”柯泰大拇指一竖,道:“老员外爽快!”柯泰转面朝那青袍男子道:“秦老员外赏白银两万给兄弟们过年,明日按例分派,我分文不取!” 那青袍男子朝秦白川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员外厚赐。” 皇甫星暗暗气恼,事关秦母的性命,哪敢冒然插嘴,但听那青袍男子又道:“太夫人十分悬念孙女,要在下将畹凤小姐领去,小住数日,老员外再到敝堂接人。” 皇甫星虽然聪明,对于男女之事却不太懂,只道他们银子尚未到手,要以秦畹凤为人质,秦白川却已听出弦外之音,知道柯泰对自己的女儿存了非份之心,霎时气得手足冰凉,牙关挫得格格乱响。 “血煞追魂”柯泰洪声一笑,道:“老员外放心,畹凤姑娘是名门闺秀,不才负责,绝无人伤她一根汗毛。”说罢眉花眼笑,转面朝秦畹凤望去。 秦白川是姜桂之性,明知老母的性命堪虞,无奈激忿填膺,怒气难抑,忍了又忍,终想杀掉这三人,再去搭救母亲。 皇甫星眼观六路,瞧他跃跃欲动,急忙叫道:“老前辈,那地窖中金银珠宝无数,练武的人,钱财算得什么,你何不先将银子交给柯堂主,余下的事慢慢商议。” 秦白川闻言一怔,想道:“地窖中何来金银珠宝,这……” 倏地心头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一挥,道:“柯堂主,随着秦某来。”他反身奔入巷内。 “血煞追魂”柯泰顿了一顿,只怕秦白川有诈,旋又想道:“秦老儿虽然扎手,三个雏儿强不到哪里,以三对四,纵然不胜,脱身谅还可以。” 他小觑了皇甫星,财帛动心之下,一见秦白川等奔入了巷内,忙也将手一挥,率领二人紧追下去。 此时天已四更,秦宅的屋宇己被烧尽,大火一熄,天空一片阴霾,前面街上已阒无人声,这窄巷之内更显得分外阴沉。 秦白川急怒交加,性子忽然暴躁起来,奔到窄巷深处,猛一回身,一掌向柯泰击去。 “血煞追魂”柯泰见他果然变卦,不禁勃然大怒,身形一侧,还击一掌,厉声道:“秦老儿!老婆子的性命不要了?” 皇甫星一见秦白川动手,贴着墙壁一闪,霎时阻断了敌人的归路,铁剑一挥,横扫过去。 他这剑法何等威猛,静夜之中,只听刷的一声锐啸,众人的耳膜同是一震,那两个男子刚刚回过身来,仓促之际,吓得齐声惊叫,两人都是猛地往后一跳,几乎撞到柯泰背上。 皇甫星一剑挥出,忽感左肩痛入骨髓,手中一慢,已被二人脱出剑外,眼看二人都在撩衣衫拉兵刃,顿时咬紧牙关,又是一剑劈去。 这二人同是神旗帮靖州分堂的属下,两人生平几曾见过如此凌厉的剑势?心胆欲裂之下,又是齐声惊叫,各自往一旁扑去。 “血煞追魂”柯泰终是一方首脑,这时与秦白川相斗正急,无暇回顾,但知身后变起非常,情况危急,百忙中怒声吼道:“放起讯号!” 皇甫星早已防到这着,一剑劈空,见那青袍男子在墙上一扑。正向自己身后窜去,当即健腕一沉,铁剑剑柄猛地向他“中鬲”穴上撞去。 他这铁剑通体乌黑,剑柄剑身浑然一体,这一撞去势极快,那铁柄敲在青袍男子腰后,击得他哎哟一声,仆地摔了下去。 皇甫星一击得手,立即振腕抡剑,朝左边那男子当头劈下,那人方自抽出一条钢鞭,百忙中举鞭一格,硬架住皇甫里这一剑。 但听“铿!”的一响,火花飞溅! 皇甫星初出江湖,心肠尚软,半途中手腕一翻,平着剑身拍下。即便如此,依旧将那男子的钢鞭齐中击断,一剑拍在他的背上,打得他仆地不起。 这三招两式不过转眼工夫,“血煞追魂”柯泰听声辨形,吓得冷汗一炸,腹背受敌之下,哪敢恋战?双足猛地一蹬,朝左边墙头跃去。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唤道:“柯老弟——”这声音嘶哑低沉,听来距离甚远,皇甫星却凛然一惊,飞身而起,剑柄一摆,陡地击在柯泰“关元”穴上,口中沉声道:“来的这人武功高强,晚辈将他引走,老员外设法救人!” 他顺手接住柯泰的身子,朝墙后扔去。 皇甫星心思敏捷,行事沉稳有力,秦白川虽然年过半百,却不由自主地听他指挥,抓起地上另外两人,纵身跃向墙后。 皇甫星见秦氏兄妹站着未动,不禁惶急道:“两位快退!” 他伸手去拿秦畹凤的玉臂,秦畹凤心头一慌,忙向墙后纵去。 秦氏兄妹刚刚躲起,巷口已传来一声嘶哑的喝问:“什么人?” 皇甫星暗忖:“来得好快!”他扭头望去,两条黑影风驰电掣而来,身形貌相全都看不清楚,急忙扭转回身,撒开大步狂奔而去。 那两人奔入窄巷,见皇甫星起步之际,快似脱弦之箭,不由暗暗称奇,只听那嘶哑的嗓子喝了一个“追”字,余音未了,三条人影已经疾掠而过,消失在窄巷尽头。 第三章 遍地荆棘 雪地里,三条人影贴地飞驰,一会工夫,相继跃出了城外。 皇甫星在前疾奔,一面倾听身后的动静,发觉十余丈后跟有一人,此人落足轻微,声息难闻,再后十余丈处,却有一阵沙沙声响。 他暗暗想道:“这两人武功颇有高下,以一敌二,我定然抵挡不住,不如先丢掉一个,然后相机行事,他二人追我不上,我虽疲惫,他们也轻松不了。”心念一决,顿时调匀体内的真气,展尽轻功,一直往前奔去。 后面追的二人果是一前一后,时间一久,最后那人越掉越远,终于气息粗重,落足拖重,举步之间,地上积雪四溅,再奔一程,已被皇甫星丢得踪影不见。 此时天将破晓,雪野沉静,四顾茫茫,皇甫星拖着身后那人,已经奔离靖州五十余里。 那人紧迫不舍,无奈两人脚程不相上下,虽未落后,却也无法赶上,半途而废,又感到心有不甘。心烦意乱之下,那人不禁怒哼一声,猛力一阵急窜,霎时衣襟风响,嗖嗖不断,居然赶上了五六丈远。 皇甫星大吃一惊,衡量情势,知道难以摆脱此人,只得将心一横,转身立定,横剑待敌。 那人一掠而至,发觉皇甫星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不禁大感意外,怔立当地,惊疑不止。 皇甫星打量那人,见是一个貌相阴鸷的蓝袍老者,一对鹰目由自己脸上移到剑上,又从剑上移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觉敞声一笑,道:“这位朋友,大好的新年不过,穷追小可干嘛?” 那蓝袍老者本在暗暗调息,闻言之下,只得开口道:“你鬼鬼祟祟,见人就逃,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家老爷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两人这一讲话,霎时胸前起伏如浪,同时微微喘息起来。 皇甫星成竹在胸,故意“哦”了一声,道:“我以为阁下是神旗帮的匪类,原来是一位老爷,得罪得罪。”双手一拱,行了一礼。 但听那蓝袍老者怒声道:“小子瞎了眼睛,你家老爷姓赵,正是神旗帮的护法。”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原来是赵老护法,后面一位是谁,怎地尚未赶来?” 那蓝袍老者哂然道:“小子刁滑得很,后边那位姓林,是神旗帮的香主,赵老爷这就赶回总堂过年,小子是何来历,说得清楚明白,你老爷带你去拜见帮主,包你富贵无极。” 皇甫星所练的内功心法,为各派内家心法中的翘楚,特异之处甚多,这时一面调理真气,一面含笑道:“阁下苦苦追赶,原来是邀请小可入伙,但不知是香主大还是护法大,比起那柯大堂主如何?” 那蓝袍老者傲然一笑,道:“帮主之下数到总堂堂主,香主在总堂堂主辖下,地方分堂位卑职小,不过油水很肥,护法老爷直属帮主,地位超然,不受旁人指挥,小子的师父是谁?这把铁剑古怪得很。” 皇甫星微微一笑,不答所问,道:“神旗帮内共有多少护法?” 那蓝袍老者哈哈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个,赵老爷是开国元勋,久随帮主,算是亲信之一。”此人声音嘶哑,中气充沛,敞声说笑,听来刺耳之极。 皇甫星暗暗心惊,忖道:“神旗帮当真势大,单是护法就有三十之多,这姓赵的自诩亲信,只怕武功还是次等的。”转念之下,故意含笑道:“小可身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那蓝袍老者倏地震声狂笑,道:“小子!遇上就是有缘,别想再逃了!”晃身上前,一指戳去。 这一戳看来轻描淡写,其实罩定了皇甫星上身诸大死穴,蓄势不发,后招连绵,端的毒辣无比。 皇甫星惊怒交迸,铁剑一挥,反袭过去。 只听那蓝袍老者纵声一笑,身形晃处,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短剑,挫步旋身,寒芒闪闪,径削皇甫星的手腕。 一时间,惊芒电掣,乌光隐隐,刷刷之声不断,晓色朦胧中,两条人影交相盘旋,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激战间,皇甫星左肩伤处疼痛刺骨,但他生性勇毅,那伤处虽然疼痛,还未损及功力,因而强忍痛楚,与蓝袍老者周旋,但瞧那老者左指右剑,招招狠毒,仿佛自己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非取自己的性命不可,不禁恼怒异常,喝道:“姓赵的!你如此见迫,为了什么?” 那蓝袍老者亦是暗暗心惊,他万料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轻功既佳,内功剑法也是这等高强,但他自恃数十年的功力,心虽惊异,想来仍可获胜,闻言之下,扬声笑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小子赶快弃剑投降,赵老爷念在年幼,从轻发落。” 皇甫星暗自想道:“这班匪类恃强凌弱惯了,哪来的道理可讲?” 转念之下,知道若不取胜,万难脱身,于是安下心来对敌,寻找敌人的破绽。 须臾,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忽听那蓝袍老者厉声道:“小子,你的左臂怎样了?”他久战不胜,逐渐焦躁起来,怎奈皇甫星守得极严,任他的攻势如狂风骤雨,依然无懈可击。 皇甫星左肩一受震动立即剧痛难当,故在拼斗之际,左手紧抓腰带免其摆动。听他探询,佯笑道:“我这左手出则伤人,彼此无怨无仇,我不忍骤下毒手,但是你若不知进退,那也难说得很。” 蓝袍老者知他顺口胡诌,鼻中低沉一哼,剑势一紧,疾攻不已。 皇甫星忽感压力大增,不禁暗暗着急,只怕那姓林的香主赶到,那时以一敌二,定是有败无胜之局,心念一转,决定冒个大险,倾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蓝袍老者短剑连挥,一连攻出九剑。 这九剑一气呵成,快得肉眼难辨。皇甫星存心露出破绽,铁剑左封右挡,看来已无还攻之力,足下顺水推舟,一连闪退九步! 那蓝袍老者睹状大喜,短剑一引,诱开皇甫星的铁剑,左手骈指如戟,猛地袭了过去! 这一指快如电光石火,正正戳在皇甫星的“乳根”穴上,他纵是铁打铜浇,势非倒下不可。谁料,皇甫星的身子不过颤了一颤,随即大喝一声,猛地一剑劈去! 此时两人相斗已逾百招,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两人都打得非常艰苦,蓝袍老者急欲收功,这一指用了全力,岂料皇甫星非但不倒,反而挥剑劈来。老者情急之下,猛地一侧上身,匆匆一剑隔去。 皇甫星这倾力一剑,势若泰山压顶,只听一阵金铁交鸣,蓝袍老者的短剑已被砸飞,铁剑过处,自右肩而下,顿时被劈作了两半,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他初次杀人,心头激动不已,怔了一瞬,急忙退后几步,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原来他的父亲武功盖世,为当年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北溟大会之前,眼看群邪势盛,大劫难逃,乃将毕生武学,融为十六招剑法,写作一本小册,连同这柄铁剑交在他的手里,以便自己死后,儿子能够承袭一点自己的武学。所以他的内功和剑法,得自乃父亲传。 他母亲原也是当年的顶尖高手,其后功力虽毁,一身武学犹在,但因她那门武功不宜男子习练,因此一切掌指拳剑俱未传给儿子,只让他专攻那十六招剑法。不过,所有易筋锻骨、疗伤解毒、穴道移位等上乘防身保命的功夫,却教得不厌其详,皇甫星也练得非常扎实。 话虽如此,那蓝袍老者一指戳到身上,也几乎将他体内的真气震散,加以狂奔之后,久战身疲,左肩伤势又痛,这时再也支持不住,就在风雪之下打坐练起功来。 行功一转,呼吸犹未调匀,雪野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骤的马蹄之声! 张眼一看,好一辆华贵的马车,辕高八尺,通体漆成金黄,四匹黄骠宝马拖曳。那赶车的年约四旬,身穿貂皮短袄,头带银狐风帽,手执一根长达丈五、鹿皮编制的马鞭,富贵气焰,豪华模样,当真王侯不如。 他望了一眼,心中暗想:“这马车由南而北,想是正往靖州奔去,但不知……” 这马车快如飘风,眨眼到了数十丈外,忽听那赶车的道:“启禀小姐,有人……噫!是赵护法尸体!”嗤的一声,马车在雪地上擦了三丈多远,陡然停在皇甫星身前。 皇甫星仰头一望,不禁瞿然一惊,原来那赶车的一对眼珠精光熠熠,两边太阳穴坟起老高,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暗想有仆若此,主人可知,不由转眼朝车中望去。 车窗上帷幔深垂,不见人影,但听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道:“哪个赵护法?” 那赶车的扭头道:“赵戬。” 忽见窗幔一掀,露出一张云鬟高髻,美艳夺目的少女脸庞,另有一个身着红缎短袄的垂髻小婢,站在少女背后,高高掀着窗幔。 皇甫星眼前一亮,忖道:“原来是一个少女,想必身份尊贵,武功未必了得。”转念下,脑中倏地现出了秦畹凤的影子。 那少女探首窗外,瞥了雪地上的两片尸体一眼,美眸一转,再向席地而坐的皇甫星望去,顾盼从容,毫无惊异之状。 忽听车内那垂髻小婢道:“喂,是你劈了咱们这护法么?” 皇甫星看她才及豆蔻,天真未凿,十分惹人喜爱,不禁微微一笑,将头点了一点。 那垂髻小婢问道:“为了什么?” 皇甫星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想杀我,我也只好杀他!”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敖三,将他那柄剑拿给我瞧瞧。” 那赶车的闻得吩咐,立即跃身下地,这一跃积雪不惊,毫无声息,真乃炉火纯青,轻功已臻绝顶。皇甫星早已看出此人厉害,当即一弹而起,凝神待敌。 但听那垂髻小婢叫道:“你乖乖的别还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啦!” 说话中,那赶车的业已一掠而至,伸手就抢铁剑,皇甫星岂肯束手,铁剑一抡,顺势削去,霎时,两人激斗起来。 那赶车的果真了得,右手忽击忽拿,招招不离皇甫星的穴脉,左手倏伸倏缩,下下硬夺铁剑,手法之玄奥快捷,竟不在那谷世表之下。 皇甫星暗暗焦急,想那马车快似风驰,这赶车的身手高强,自己奔驰力战之后,早已筋疲力竭,加以左肩受伤,不能动转,在这雪地旷野之中,逃不掉,打不赢,要不任人宰割,就只有血战身亡了。 他虽智勇兼备,无奈力不从心,寻思未了,那赶车的已是一指点到了他的腰际! 这一指来得突兀,化解闪避两皆不及,百忙中猛地一沉丹田真气,将腰间的穴道横移半寸。 那赶车的一指戳上,忽觉指尖一滑,弹了开去,不禁笑喝道:“小子有意思,这叫‘飞絮功’吧?” 皇甫星中了一指,痛得哼了一声,铁剑一紧,猛力攻了三招,那赶车的连连后闪,倒也不敢小觑。 他这剑法最是耗损功力,功力一尽,剑法形同虚设,重达五十二斤的铁剑,反而成了累赘,时时似要脱手飞去。 武功之道,难以勉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又拆了二十余招,忽被那赶车的汉子扣住了右腕,顺手一抖,他浑身一颤,真气立散,胁下一麻,霎时被人点住穴道,摔倒在雪地之上。 赶车的汉子拿过铁剑递入车内,那美艳少女接去,反复看了半晌,忽然扣起两根纤纤玉指,在铁剑之上一弹,锵然作响,余音袅袅,美妙动人。 赶车的立在一旁,道:“这剑是玄铁混精钢铸成,宝刀宝剑无法削断,算是武林一宝。” 那美艳少女瞥了地上的皇甫星一眼,问赶车的道:“以前可曾有人用过这根兵刃?” 赶车的想了一想,摇头道:“成名的英雄,无人用过这柄铁剑。”言下之意,好似有名人物所使的兵器他全知晓。 那美艳少女转过面庞,朝皇甫星问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皇甫星躺在地上,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见她神色淡漠,也就淡淡地道:“家传的武功,未曾拜过师傅。” 那美艳少女道:“你武功不弱,应是名家之后,姓什么?令尊的大名如何称呼?” 皇甫星哪敢直言,但又不愿为先父取个假讳,当下含糊其辞,道:“敝姓皇甫,家父已经谢世多年,我已落到你们手内,先父的名讳不提也罢。” 那美艳少女黛眉微蹙,脸上顿现不悦之色,略一沉吟,即向赶车的敖三道:“搜一搜他的身上,若无可疑之处,废掉算了!” 这少女眉目如画,艳丽之极,那知心肠刚硬,视人命如草芥,与她那美若天仙的外貌毫不相衬。 赶车的闻言,立即走到皇甫星身边,搜索他的衣囊,皇甫星长叹一声,道:“不必搜了,没有可疑之处,你快点下手吧!” 那赶车的道:“由不得你。”便伸手去捏他的靴统。 皇甫星双目一闭,暗暗叹道:“唉!娘望子成龙,不料白白辛苦一场,虽说生死由命,我也死得太冤枉了!” 人在临死之际,头脑特别空灵,他忽然想到“丹火毒莲”,连想到母亲的那封书信,知道母亲是要借那毒莲的妙用,治愈内伤,恢复功力,再出江湖与群邪清算旧帐。想到这里,他突然深深懊悔,觉得自己不该与那姓赵的护法拼命,以致此时功力耗竭,枉送一条性命,连带母亲也要孤苦伶仃,老死荒山了。 他思潮起伏,暗暗悔恨,赶车的敖三已经搜遍他的衣履,除了一锭银子,正是身无长物。于是功凝右掌,要待拍将下去,忽然心意一动,拉开他的衣领,朝他左肩望去,目光落处,不禁惊声道:“启禀小姐,此人涂过易容药。” 美艳少女本已缩回车内,这时重又探首出来,凝目一望,发觉皇甫星虽是黑黑脸面,齐颈以下却肤光如玉,白皙异常,黑白相映,极为醒目。 皇甫星闭目等死,忽然被人发现秘密,睁眼一瞧,那敖三还在解脱自己的缚带,不禁羞怒交集,喝道:“我生来如此,大惊小怪岂不可笑!”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撩起衣袖瞧瞧。” 敖三勒起皇甫星的衣袖,见他双手虽黑,齐肘以上也是白皙如玉,似是从来未曾见过日光。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这掌印断作九节,莫非是‘九辟神掌’所击?” 原来他左肩之上,赫然一个淡青的掌印,断断续续,恰是九节。 那敖三点了点头,问道:“小姐意下如何?” 美艳少女星目流盼,一时望望皇甫星白皙的身子,一时望望他淡黑的脸庞,好奇之心油然而生,道:“带回总堂仔细拷问。”说罢之后,身子隐入了车内。 敖三提起皇甫星跃上车座,将他放在身旁,抓起皮鞭凌空一挥,霎时蹄声震耳,马车如风而去。 这马车构造绝佳,敖三驾车之术高人一等,四匹黄骠马又久经训练,雪地飞驰,跑得平平稳稳,只是寒风凛冽,迎面扑来,仿佛钢刀刮骨,极难忍受。皇甫星穴道被制,无法运功御寒,片刻之后,脸上已毫无血色,四肢俱已僵硬。 但他并未闲着,倚在座上闭着双目,看来是在打盹,其实却在暗暗凝聚真气,冲撞那点闭的穴道。 风雪之下,忽有一个黑衣男子遥遥奔来,那人见到这部金黄色的马车,老远即避立道旁,抱拳叫道:“敖三哥新年好!” 那敖三高踞车上,眼皮亦未眨动一下,漠然道:“林香主好,赵护法在前面等你。”说话间,马车已经疾掠而过。 巳末午初,车入靖州城内,皇甫星被点的穴道也将冲撞开来,忽听那敖三口中低喝一声,马车已在一栋巨宅门前停下,随即响起一片请安问好、恭贺新禧之声。 皇甫星睁目一望,原来马车停在神旗帮靖州分堂的门外,门前站满了迎驾之人,每人都向那赶车的行礼,称他作“敖三爷”。 敖三双目炯炯,在众人脸上一扫,问道:“柯分堂主为何不见?” 只听一个青袍老者道:“回三爷的话,昨夜出了岔子,分堂主和两位管事失踪,一位赵老护法和一位林大香主适在本堂作客,如今也行踪不明。” 敖三沉着脸色哼了一声,那青袍老者接道:“堂内本来押着几名女犯,是城中秦白川的家小,昨夜一并丢了,此事已飞报总堂,恭请裁处。” 皇甫星听到这里,心头大感快慰,觉得自己虽然落入彼等手内,终算解了秦家一厄,对母亲交付的使命有了一个交待。 那敖三将手一摆,止住青袍老者再讲,扭头问道:“小姐可要下车进膳?” 只听美艳少女在车中道:“不用了,你快吃饭,早早赶路。”接驾之人闻得此言,立即有几人奔入屋内,那敖三忽然反手一指,戳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随即飘身落地,昂然走进门去。 皇甫星啼笑皆非,暗道:“罢了!罢了!这赶车的是个大行家,想在他的手边走脱,只怕比登天还难。” 原来他先被点的“天池”穴犹未撞开,敖三补上一指,又将他的“中极”穴闭住,看来是早已防到他会自解穴道了。 须臾,门内奔出三人,每人手上捧着一个朱漆食盒,那垂髻小婢启开车门将食盒接去,皇甫星折腾一夜,早已饥肠辘辘,瞧入眼内,口中直咽唾沫。 这马车停在街旁,皇甫星目光转动,东张西望,只想再见秦氏父子一眼,但这靖州分堂虽在大街之上,无事之人均须绕道而行,本来靖州城的商贾富户,照例于大年初一前来拜年送礼,因这马车路过,也都接着通知改在明日,皇甫星望了半晌,始终不见一条人影。 须臾,那敖三前呼后拥,由门内走了出来,行至车旁,向窗内低声讲了一阵,但听那美艳少女在车中道:“待我想一想再说。” 那敖三武功之高,殊非寻常的江湖人物可比,对这少女却恭顺异常,闻言后低诺一声,飘身上座,朝众人微一摆手,立即驱车前进。 过了片刻,马车驰出靖州城的北门,忽听车内响起弹指之声,道:“你将那人提进车内,我有话问他。” 敖三一听,急忙将车刹住,提起皇甫星跃下车座,那垂髻小婢已将车门启开,敖三将皇甫星塞入车厢,道:“这少年门道很多,小姐防他一手。” 那美艳少女冷然一哂,垂髻小婢阖上车门,放下帷幔,车声辚辚,又已进发。 皇甫星背靠车壁坐在地上,双睛转动,搜寻自己的铁剑,只见车厢之内,右边设一坐卧两用的锦榻,左角一座小几,四壁绒幔深垂,地面铺着厚厚的虎皮,一盏宫灯高悬车顶,壁上尚有一个小橱,橱中陈列着几样古玩,尚有几册书籍。 那美艳少女侧身坐在榻畔,垂髻小婢坐在她脚旁的锦垫上面,三个食盒摆在几上,余温犹在,大多未曾动过,皇甫星那柄铁剑却已不知去向了。 忽闻那垂髻小婢娇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星报了姓名,目光一抬,在那少女脸上一扫,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他幼承母教,气度十分恢宏,这少女虽然容颜绝世,他瞧入眼内,依旧坦坦荡荡,不起丝毫绮念。 但听那垂髻小婢笑道:“我叫小灵,咱们小姐姓白,闺名儿可不是你能问的。”皇甫星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召来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美艳少女似是一个情感深藏不露之人,顿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传你武功的人,可曾对你讲过‘九辟神掌’的厉害?” 皇甫星知她话里有因,不禁心神一凛,道:“在下初涉江湖,见识浅陋,不知‘九辟神掌’的厉害。” 那美艳少女见他不提传授武功之人,玉面之上,不觉露出几丝讥哂的微笑,道,“不出三日,你的左臂必然残废,性命能否保住,还得看你的运气。” 第四章 奇耻大辱 皇甫星心神一凛,转念道:“谷世表心急遁走,仓皇一掌,两成功力也未用足,‘九辟神掌’明明无毒,怎地区区一点伤势,就得残废,还有性命之忧?” 但听那美艳少女冷冷道:“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虚声恫吓你么?” 皇甫星轻轻一叹,道:“姑娘何须吓我,只是既已受伤,懊悔无济于事。” 那美艳少女淡淡道:“那也未必见得,你有求生之念,我就有本领救你。” 皇甫星暗忖:“她讲这话,是要我求她了……” 那美艳少女见他沉吟不语,知他心已活动,不觉淡淡一笑道:“世人皆知‘九辟神掌’厉害,却不知道厉害的所在,所谓九辟,指的并非掌印断作九截。” 皇甫星暗道:“是啊!世人早该想到这一点。” 见她忽然停住不讲,只好开口道:“姑娘见识广博,在下十分佩服,但不知所谓‘九辟’,指的是些什么?” 那少女容色一霁,道:“他这掌力异常特出,受伤之人不能暴饮暴食,不能大喜大怒,不能乍寒乍暖……”说到此处,目光一垂,望着皇甫星被火烧毁的衣摆,玉容上一片讥哂之色。 皇甫星愣了一瞬,暗道:“是了,我受伤之后,先被大火一烤,再被风雪一侵,又奔跑力战一夜,哪能安然无事?”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秦家的地窖内曾经昏厥一次,几乎摔倒,当时未曾注意,这时恍然大悟,那就是掌伤发作的象征。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小灵将他的穴道解了。” 那垂髻小婢嫣然一笑,走到皇甫星身侧。伸出手掌比了一比,一掌拍在“天池”穴上,笑道:“行了么?” 美艳少女道:“还有‘中极’穴。” 垂髻小婢忙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拍了一掌,将那穴道震开,皇甫星试一吐纳,真气业已畅通,即忙暗暗运功,活动周身的穴脉,那知脑中倏地一阵晕眩,身躯一倾,卧倒在地,霎时人事不省。 这美艳少女的话一点不假,今日的“九辟神掌”远非十年之前可比,阴毒狠辣,可以说中人必死。不过无量神君十年未出洞门,谷世表也是新近才出江湖,这掌力的厉害,仅只少数几人知晓。 垂髻小婢见皇甫星昏倒在地,蹲下身子瞧了一瞧道:“小姐,你想收服这人么?”小婢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唾沫,在皇甫星脸上擦着,接道:“这人若不涂易容药,一定好看得多。”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你在他‘人中’上戳一指。” 垂髻小婢闻言,屈着手指在皇甫星鼻下一点,皇甫星脸上肌肉颤了一颤,旋即悠悠醒来。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冰冰道:“皇甫星,你听明白了,我叫白君仪,神旗帮的白老帮主就是我的老父。” 皇甫星早已猜到这点,当下双手撑地,欲待翻身坐起,岂料略一挣动,左肩即痛彻心肺,双手一软,重又仆倒下去。 那垂髻小婢立在一旁,急忙扶他坐起,道:“你识相一点,千万别惹恼了咱们的小姐。”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多谢小姑娘关照,白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就这一昏一醒之间,他已脸色焦黄,双眼黯淡无光,讲话有气无力,好似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那白君仪漠然无动,缓缓说道:“昨夜秦白川家中出事,你适在靖州,肩有掌伤,衣裳已被烧去半截,有你插手,那是不必说了。” 皇甫星听她提到秦家之事,不觉精神一振,道:“无量神君威震绿林,他有个弟子谷世表,武功强过皇甫星甚多,依在下想来,秦家的事勿须神旗帮费神了。” 白君仪听他语藏讥讽,暗示神旗帮向无量神君讨好,不禁暗暗震怒,冷笑道:“神旗帮丢了三人,死了一位护法,这笔账总该记在你的名下吧!” 皇甫星淡淡的道:“那三人早已被我劈死,尸体扔在大火之内,如今谅必化为乌有了,这四条性命,全由在下偿还吧!” 白君仪冷冷一哼,刹那之间,那娇若春花,丽若朝霞的脸上。布下了一片冰霜之色,道:“你不必为秦白川撇清,只要他父子还在人间,迟早会落进神旗帮的罗网。” 皇甫星大为焦急,道:“姑娘讲这番话,似有挟制在下之意。但不知有何吩咐,姑娘示下,皇甫星斟酌行事。”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你也算聪明人了!”顿了一顿,道:“神旗帮的属下,不是外人可以杀的,你若想解掉这段梁子,只有投入本帮效力,我念你年纪尚幼,武功不弱,是个可造之材,往事不究,担保秦氏父子无性命之忧。” 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不浅,否则焉敢讲这大话?” 白君仪暗暗想道:“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聪明才智,实非一般庸材可比。”见他双目低垂,似在沉思,于是静静等待,不加打扰。 皇甫星回肠百转,将当前的处境,秦家一门的性命,独处深山的老母,以及亡父在武林中的声誉,全都想了一遍,不由惨然一笑,道:“姑娘,我投入神旗帮不难,难却难在不能心悦诚服,不能效忠效命,姑娘瞧是如何?” 白君仪漠然道:“这一点何须你讲。”她忽然冷冰冰一笑,道:“你何时叛帮,我何时以帮规治你,这也无关重要,依我看来,难却难在入帮之礼,只怕你难以从命哩!” 皇甫星惑然问道:“入帮之礼怎样?姑娘请道其详。” 只听白君仪冷冷地道:“说来也甚简单,只须你跪在我的脚下,听我一番教诲,我将三根附骨毒针,钉在你的身上,如此而已,你再从长考虑吧!” 皇甫星一听此言,顿时义愤填膺,岂料怒气一撞,那掌伤又发,顿时眼前一黑,重又昏死过去! 那垂髻小婢愣了一会,讶声道:“小姐干么兴这规矩?以前并未这样办嘛!”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此人性子十分古怪,说他不怕死,他又不敢死去,说他怕死么,他又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这种人谁也无可奈何,我先凌辱他一顿,他纵然背叛,我一掌毙掉也就完了。” 垂髻小婢听了,似懂非懂,道:“这人很聪明,武功也一定不错,小姐收着当听差倒是很好的。”小婢在皇甫星“人中”上戳了一下,再度将他弄醒。 皇甫星悠悠醒转,定了一下心神,转念道:“我一事未成,就此一死,实在辜负娘的养育之恩,但若忍受这种屈辱,只恐九泉下的爹爹,引以为耻,无法瞑目,唉!这真是生死两难了!” 他反复思忖,越想越是心灰意懒,目光一抬,忽然与白君仪的目光相遇,四目交投之下,皇甫星骇然大惊,身躯猛地一震! 白君仪黛眉一蹙,寒声道:“你是否下定决心了?” 皇甫星平心静气,再向她的双目之内望去,见那一对点漆明眸内,确是隐含着一片毒怨之色,不禁暗暗忖道:“此女必定与我另有宿仇,否则的话,何来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哪里知道,白君仪娇生惯养,从来没有遭受过拂逆,他则外表谦和,骨子里却傲岸异常,将偌大一个神旗帮视同无物,白君仪当然大起反感了。 再者,白君仪美艳如仙,人中罕见,少年男子见了,无不耸然动容,惊为天人,唯独皇甫星,自始至终,无动于衷,仿佛对她这等姿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奇,这却大大刺伤了白君仪的虚荣心,令她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必欲加以报复,只是这种心意万分微妙,连她本人也不明白。 皇甫星沉思良久,依旧不解此中的关键,不禁长叹一声,想道:“即使今日降了,她也不会将我放过,与其多受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心念一决,他立即抬头道:“姑娘,在下已作决定……” 他中气虚弱,讲话缓慢,白君仪忽感心头暴躁,迫不及待,道:“怎么说?干干脆脆讲!” 皇甫星镇定若恒,道:“生死事小,荣辱事大,在下不辞一死!” 白君仪勃然大怒,手足颤了一颤,道:“我若这时结果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她倏然住口,朝那小婢将手一挥。 小婢一见,急忙手敲车壁,马车随即停下,车门启处,敖三探首进来,小婢打了一个手势,敖三立即抓起皇甫星,一把提出了车外。 皇甫星早已无力抗拒,心知肝火一动,霎时便要昏厥,当下强抑悲愤,任他将自己提上车座,继续向北进发。 这“九辟神掌”当真厉害,皇甫星卧薪尝胆,苦练成了一身内家功力,居然不堪轻轻一击,这时风雪扑面,饥寒交迫,展眼工夫,重又昏死过去,敖三望了一眼,亦不加以理会。 冬日昼短,申末酉初,天色业已黑暗,皇甫星一昏之后,再未苏醒,敖三则皮鞭连挥,驱马疾驰,须臾赶到了辰州城外。 倏地,蹄声雷动,十余骑高头骏马冲出城门,迎面驰来,敖三遥遥一望,厉声喝道: “什么人?” 只听一个洪亮嗓子叫道:“来者可是敖三爷?” 语音甫落,双方已经驰近,但听一阵怒马嘶鸣,来的一十二人,都已滚鞍下马,屏息静气,环立在车门之外。 车帘掀起,白君仪朝外望了一望,道:“吕分堂主携带着兵刃,莫非出了事故?” 那肩插金背大刀的男子,抱拳当胸,道:“属下刚刚接到急报,东乡来了可疑的人物,像是举家逃亡……” 白君仪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我在分堂坐候,若是秦白川的家小,务须全数逮到,留活口,不许走脱一个。”说罢将手一挥。 姓吕的恭喏一声,随行之人纷纷上马,敖三忽然跃到窗前,道:“秦老儿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要擒活口,这几人只怕料理不下。” 白君仪道:“你跟去吧!” 顿时,有一人让出坐骑,接替敖三赶车,敖三飘身上马,随同众人疾驰而去。 马车入城,驶进神旗帮辰州分堂,白君仪款步下车,朝一群迎接的人点了点头,径往内堂走去,小婢提着一个镶金匣子走下车来,吩咐赶车的那人,将皇甫星抱了进去。 这分堂重门叠户,屋宇连绵,时值新年初一,每座屋子内都是华灯高悬,五彩缤纷,铜盆中炭火熊熊,烤得室内温暖如春,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那人将皇甫星抱进一座花厅,放在一张高背椅上,须臾,厅内布了一桌盛筵,白君仪梳洗竣事,由一群妇女簇拥着走进厅来。 白君仪自往上首坐定,两个妇人下首陪侍,其余的人环立桌前,但听莺声燕语,满耳都是谄媚之词,只是白君仪闷闷不乐,独吃闷酒,甚少开口讲话。 酒筵中,一名使女端进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杯姜汤,另有九个小碗,碗中分别盛着酸醋、桐油、黄酒、陈皮水以及其他药物,另有一团棉絮。 那位跟随白君仪的垂髻女婢,名叫小灵,她见状扑哧一笑,喜孜孜地走了过去,端起姜汤灌入皇甫星腹中,随即拿着棉絮,蘸了桐油在皇甫星脸上擦拭。 擦了片刻,皇甫星脸上的黑色一丝未褪,小灵又以酸醋去擦,谁知解褪易容药的九种法子全已使尽,皇甫星依然故我,并未白上一分。 小灵大失所望,见皇甫星已渐苏醒,顿时将他摇撼一阵,高声叫道:“皇甫星,你脸上到底涂的什么?” 白君仪好奇心动,执杯不饮,美眸一转,斜斜瞟了过去,霎时数十道目光,全部盯在皇甫星脸上。 皇甫星昏迷过久,人已虚弱不堪,睁目朝四外打量一眼,问道:“姑娘讲什么?” 小灵大声问道:“你脸上究竟擦的什么药物?” 皇甫星自知必死,懒得开口讲话,又恐她纠缠不清,于是据实讲道:“我自七岁,每日以药水洗面,一直洗了三年,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模样,小姑娘不必费心了。” 忽听白君仪冷冷道:“你的仇敌有多厉害,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皇甫星目光转动,向她望了一眼,口齿启动,忽又双目一阖,默默不语。 小灵气得将嘴一呶,转身走开,坐在下首的那个妇人忽然插口道:“不管你的仇家是谁,只要求得我们的小姐庇护,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不敢取你的性命。” 皇甫星闭目而坐,充耳不闻,白君仪暗暗气恼,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心头一动,忖道:“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眼前他是一时冲动,我只须勾起他的一桩心事,他就不想死了,只要他贪生怕死,何愁他不俯首就范。” 转念之下,她冷冷一笑,道:“皇甫星,你死期在即,有什么未了的事,说给我听,念你有几分英雄气概,你死之后,我命人替你办理。” 皇甫星双目一睁,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情心领,不敢有劳姑娘了。” 他口中虽如此讲,心头却泛起了母亲的慈容,想起娘曾讲过,“丹火毒莲”能治她的沉疴,且能恢复她的武功,霎时间,虎目之内,滚出两串泪珠来。 要知士可杀不可辱,皇甫星虽有满腔求生之念,但若以堂堂男子,跪在白君仪脚下听其教诲,那不仅是个人耻辱,也是家门蒙羞之事,因之他千思万想,觉得还以死去为宜,这时被人一言勾起心事,怎不潸然泪下。 白君仪仗乃父之势,生杀予夺,但凭自己所喜,皇甫星触怒了她,她必加报复始才甘心,这时见皇甫星垂下泪来,不禁暗暗称快,美眸一闪,向小灵使了一个眼色。 小灵是孩子心性,未曾见到皇甫星的庐山面目,深恐他就此死去,一瞧主人的眼色,立即盛了一碗饭菜,递给一旁的使女,道:“那位大爷手臂无法举动,你去喂他进食。” 皇甫星饿了一日,早已饥火如焚,意气消沉,也懒得再拘小节,就那使女手中吃了两碗果腹。 这花厅内甚为温暖,皇甫星进过饮食,精神渐复,四肢也渐回复知觉,于是将眼一闭,暗自凝气运功。 受这一日折磨,皇甫星元气大伤,试一运功,发觉左肩各大经脉俱已闭塞,性命尚且难保,区区一条手臂,也不放在心上,练了片刻,但觉心神交困,脑中一阵迷糊,竟又沉沉睡去。 白君仪进罢酒饭,与那些妇女聊了几句,但觉闷闷不乐,于是将众人辞退,以手支颐,闭目假寐,小灵东张西望,呆了一会,也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三更、四更、五更鸡鸣,长街之上,传来报晓头陀的木鱼之声…… 倏地,一阵疾骤的马蹄声隐隐约约传来,白君仪一惊而醒,那两道澄澈如水,略带寒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皇甫星望去。 小灵由梦中惊醒,一揉惺忪睡眼,道:“小姐,茶冷了么?” 语声甫落,两名使女走进厅内,一人手捧香茗,一人去添炭火。 皇甫星刚刚醒转,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夹着妇女婴孩啼哭之声,心头方自一怔,声音已向后厅涌来! 门帘一掀,敖三当先走迸,辰州分堂的属下押了九名人犯,拖拖拉拉,涌进厅来。 皇甫星定神一瞧,发觉其中一名青衣少女,正是秦白川的女儿畹凤,不禁骇然跃起,叫道:“秦姑娘,令尊大人呢?” 秦畹凤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妇,见皇甫星在此出现,神情一怔,顿了一顿,道:“家父和家兄耽心你失手,昨夜分头去找你,如今不知到了哪里?”她目注皇甫星的脸色,道:“你受了重伤吧?” 皇甫星摇头道:“并不碍事。”目光一扫,发觉九个人中倒有六个妇女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另外一个青髯老者和一个三旬上下男子,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双手都缚在背后。 敖三走近白君仪身前,低声禀报了几句,白君仪螓首微点,倏地冷冷问道:“秦畹凤,靖州分堂的三个人,是你父女杀的么?” 皇甫星猛一转面,怒声道:“在下已讲过,那三人死在我的铁剑之下,姑娘何必栽赃问罪?” 白君仪阴沉沉一笑,道:“好吧,谁先谁后都是一样。”她转面道:“吕堂主派人执刑。” 行刑另有方式,与平常杀人不同,那吕分堂主见皇甫星未曾上绑,恐怕加以抗拒,手下的人侍候不了,闻言之下,急忙躬身道:“属下自己动手。”吕分堂主反手一撩,抽出肩后的金背大刀,倒持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想了一想,知道还手无益,当下将心一横,凝立不动,眼见那吕分堂主走近身前,左腿弓,左手三指在自己眼前一引,右臂一招,斗地朝自己项上锉来! 金光一闪,皇甫星霎时便得血溅五步,头落当地,那秦畹凤突然哭声喝道:“慢点!” 吕分堂主心头一动,收手已是不及,忽感手腕一震,金刀已被敖三的两指钳住,皇甫星的左颈上却已鲜血汩汩,现出一条长达两寸的刀痕! 敖三乃是白家世仆,亲眼见到白君仪长大,对于这位小主人的心意最是清楚,知她要杀皇甫星早就杀了,拖到此时,必是另有用意,这时千钧一发之下钳住刀背,道:“吕分堂主且慢,小姐要追查真凶,且看那女子有何话讲?” 皇甫星九死一生,但觉一片空虚,怔了一瞬,转眼朝秦畹凤望去,见她双目之内,饱含痛泪,不禁心头一酸,大起怜惜之念,道:“秦姑娘,本来我是不愿讲,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据实相告了……” 秦畹凤颔首道:“您有话请讲,不愿讲的就别讲吧!” 皇甫星佯笑一声,道:“令尊大人对我皇甫家有天高地厚之恩,皇甫星来到靖州,为的是感恩报德,今日之事,皇甫星死不足惜,但是总要保全秦家人的性命,否则我空劳往返,无颜归家覆命,生不如死,死亦难以瞑目。” 秦畹凤呆了半晌,忽然转面向白君仪道:“我叶叔父一家与此事无干,我祖母和娘都不是武林中人,你若释放他们,我就告诉你真凶是谁!” 白君仪嘿嘿冷笑,道:“你倒会讲斤论两,好吧,你且说说,真凶究竟是谁?” 秦畹凤忍住眼泪,道:“三个人都是我杀的,尸体弃在我家的地窖内,我愿偿还一命。” 她虽轻言细语,神情却异常坚定,显然是想以自己一身保全大家的性命。 但听白君仪冷嗤一声,道:“你想得好不天真!神旗帮的人不是酒囊饭袋,凭你这副身手,岂能要得了柯泰的性命?” 忽听那白发老妇道:“凤儿,你祖母七十五岁,也应该死了,只求那位姑娘放掉你叶叔一家,秦家的人就一起去。” 忽听那青髯老者洪声笑道:“老太君,这世间遍地都是妖魔鬼怪,叶舒駥昔日也有侠名,如今躲在乡间种田,再若不死,也无脸面去见先人了。” 皇甫星暗暗一叹,忖道:“这是什么日子啊,侠义之士,都只能躲躲藏藏,但一露面,顿时就是杀身之祸!” 忽听那白君仪漠然道:“既是都想早死,我就成全你们吧!”转面喝道:“统统废掉!” 那吕分堂主察颜观色,知她动了真怒,事情已成定局,当即执刀在手,迈步走了过去,打算由那青髯老者开刀。 但是皇甫星昂首望天,震声一阵狂笑! 这一阵狂笑比哭还要难听,他长笑不绝,直笑得天愁地惨,人人脸上变色,笑声中,口内鲜血泉涌,淋得满胸皆是! 白君仪霍地站起,猛然一拍桌面,厉声道:“皇甫星!笑有何益?” 皇甫星嘿嘿干笑几声,道:“神旗帮的英雄好威风啊!好——”他大步走了过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事太不平常,除了小灵得知来由外,其余双方的人个个惊疑不定,人人呆若木鸡。 白君仪虽存心对他加以凌辱,事到临头,也感到心惊肉颤,怔了一怔,狞声道:“皇甫星,你跪在我的身前作甚?” 皇甫星将头一昂,道:“入神旗帮啊!千古艰难唯一死,死也不容易哩!” 白君仪怒不可抑,反手一挥,一掌掴在皇甫星颊上。 皇甫星闷声一哼,他内伤沉重,无法运功抗拒,吃了一记耳光,忽觉口中有物,吐在掌上一看,原来一摊鲜血之内,尚有三颗牙齿! 第五章 明珠暗投 秦畹凤本是一位温柔敦厚的姑娘,但见皇甫星遭受这等屈辱,不禁心如刀割,狂叫道: “姓白的!姑娘与你拼了!”猛然跃起扑身过去。 那叶舒駥昔日以掌中一剑驰骋江湖,得了一个“青髯剑客”的外号,今夜若非敖三压阵,神旗帮的人,岂能得胜,这时双手被缚,一见秦畹凤动手,立即飞身而起,一腿向敖三踢去! 这两面先后发动,无奈均非对方的敌手,敖三身子一侧,一连三招,一掌击在叶舒駥背上,将他打出了厅外,白君仪却只挥一挥手,立即点了秦畹凤的穴道。 那三旬上下的男子乃是叶舒駥的儿子,一见老父动手,跟着也是一腿朝吕分堂主踢去,那婴儿受了震惊,顿时哇哇大哭,厅中一乱,皇甫星心头大急,霎时重又昏死过去。 忽然白君仪怒喝道:“统统撵走!备车!赶路!” 众人闻言,立即将那批人犯驱向厅外,一人抓起地上的秦畹凤,另一人去提皇甫星,不料白君仪飞起一脚,踢得那人脱牙喊叫,由众人头顶摔出厅去,白君仪余怒未息,莲足一跺,掉头就走。 花厅内重归寂静,只有皇甫星一人卧倒地上,厅外亦是悄然无声。秦、叶两家之人显然已被撵出门外了。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白君仪由内室出来,朝地上的皇甫星望了一瞬,旋即走出厅外,小灵随后出来,命两名使女将皇甫星抬起,跟随在后。 马车停在回廊旁边,辰州分堂的人等,全都立在廊下,等着恭送白君仪启程。 白君仪步下台阶,忽由袖内取出一根卷在杆上、外罩黄绫套子的小旗,交给那吕分堂主,道:“通令七省分堂,神旗帮与秦白川的梁子暂行搁置,如果姓秦的故意生事,可以擒下押解总堂,不可废了性命,通令之后,‘风雷令’加驿缴来。” 吕分堂主喏喏连声,双手接过旗令,竟然微微发抖。原来这“风雷令”是神旗帮的第一级令谕,全帮上下,仅只白氏父女各掌一面。神旗帮组织庞大,帮规极严,见令如见人,有这一面小旗在手,所到之处,予取予求,便是要谁的性命,谁也不敢反抗,权威之大,胜过上方宝剑。这吕分堂主入帮十余年,今日尚是初次触着这一面令旗。 小灵命那两名使女将皇甫星抬入车内,白君仪仰首望了望天色,道:“敖三歇息一阵,另选一人送上一程。”说罢踏入车内,摆了摆手,众人齐声唱喏。 此时天犹阴暗,一个黑袍男子跃上车座,代替敖三执鞭,登程进发。 车内,皇甫星躺在虎皮上面,小灵将那锦垫给他当作枕头。灯光照耀下,见他脸如死灰,嘴下尽是血渍,咬牙切齿,状极恐怖,小灵不觉有点胆寒,道:“小姐,这人像是惹不得的,我瞧还是放掉的好!” 白君仪轻声一哼,道:“我是惹得的么?”语音一顿,朝他胸上一瞥,道:“脱下他的长衫扔掉,又是血又是火迹,瞧了令人心烦。” 小灵解开皇甫星的衣带,剥掉长衫,在水瓶中倒了一点清水,洗去他脸上的血渍。 白君仪见他血已洗净,小灵仍不住手,不禁眉头一皱,道:“死擦什么?” 小灵抿嘴一笑,道:“我直想瞧瞧,这人白脸蛋是个什么样儿?” 白君仪嗔道:“嘁!有什么好瞧的,你掰开他的右手给我看。” 小灵见那右手紧握拳头,指缝间都是血渍,扳了一扳,居然未曾扳开,笑道:“抓得好紧,是什么宝贝?”双手用劲,掰开皇甫星的手掌一看,原来是三颗牙齿,他抓得太紧,掌心已被刺破,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不敢伸手去拿。 忽听皇甫星呻吟一声,牙根挫了一阵,脸上显出一片痛苦之状,随又瞑然不动。 白君仪睹状,脸色一变,旋即镇定下来,道:“快点弄,呆住干嘛?” 小灵吐了一吐舌头,赶忙将皇甫星的手掌洗尽,将那三颗牙齿裹在衣内,由窗外抛弃出去。 白君仪由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拆开香囊,内藏有四粒各不相同的药丸,她拣了两粒,交到小灵手内。 小灵拿着两粒药丸看了一眼,嘻笑道:“这粒是琼兰丸,疗伤培元的,这粒呢?” 白君仪黛眉一蹙,道:“罗嗦什么!九辟神掌的解药。”她娇躯一侧,卧倒锦榻之上。 小灵将两粒药丸的蜡壳弄碎,捏开皇甫星的牙关,喂下丸,灌了几口清水,白君仪忽将那条波斯绒毡扔下,小灵接住,覆盖在皇甫星身上。 皇甫星服药之后,醒了一瞬,随即沉沉睡去。白君仪躺了片刻,又与小灵玩起牙牌来。 忽听小灵笑道:“小姐,你猜他当真姓皇甫么?” 白君仪淡淡道:“管他姓什么!” 小灵笑眯眯道:“他说秦白川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怎地秦畹凤又不知道呢?” 白君仪道:“秦白川武功不高,眼皮子却很杂,以前的那班高手,他都能扯上交情,此事回山一查就知分晓。” 小灵点一点头,笑道:“秦畹凤发了急,还要与小姐拼哩,我瞧他两人并不熟稔。”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专心玩牌,东扯西拉,你什么都知道!” 小灵将嘴一抿,不再讲话,玩了一阵,忽又扭头朝榻下的皇甫星一望,笑道:“我总觉得皇甫星有点特别,就是不知特别在什么地方?” 白君仪双目一抬,朝她望了一眼,跟着瞥了一瞥地上的皇甫星,道:“你再谈皇甫星,我割下你的舌头!” 小灵窃窃一笑,果然低头玩牌,再也不敢开口。 风雪飞舞,车声辚辚,又是一日过去。 荆湖一带,凡属通都大邑,皆有神旗帮的分堂,这日夜间,马车歇在大庸,车一停下,皇甫星突然惊醒,忽觉幽香扑鼻,睁眼一瞧,自己躺在车内,白君仪罗裙摇曳,擦过自己的面颊,正往车下走去。 小灵蹲下身子,笑道:“你的伤势好了么?” 皇甫星一理思绪,将昏迷前的情况想了一遍,道:“秦、叶两家的人,如今都在何处?” 小灵闻言一呆,但觉他讲话声音未变,只是空空洞洞,仿佛来自极为遥远之处,并非由他口中发出,不禁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蹙,道:“怎么,都被杀了?” 小灵吃了一惊,急声道:“啊!统统放啦!”随即将白君仪通令七省分堂,搁下秦白川那段梁子,以及赠药疗伤之事讲了一遍,问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皇甫星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一转,觉得经脉已通,伤势已然大愈,道:“伤势已快痊愈,多谢你家小姐的灵药。” 小灵见他声音中毫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愣了一瞬,笑道:“也是你家小姐,你再别惹她生气了。” 皇甫星嗯了一声,掀开毛毡,钻出车外,小灵赶在前面领路。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步上一道曲廊,皇甫星忽见暖阁之内,设着几台酒席,敖三正往上首坐下,于是身形一转,走进阁内,径往座中走去。小灵一见,急忙追入阁内,但是她也不知如何安置皇甫星才好,只有呆在门旁,观看动静。 这暖阁内共有二十余人,除敖三外,全是神旗帮大庸地面的执事人物,见皇甫星进厅入座,齐皆感到一怔。 敖三亦是微微一愣,但他终生都在江湖走动,这等局面自能应付,当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道:“皇甫兄这面坐。” 皇甫星依言坐下,众人见敖三与他称兄道弟,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不敢因他年幼稍带小觑之意。 敖三待众人坐定,重向皇甫星一指,朗声道:“这一位大名皇甫星,由于一时误会,废了咱们的赵戬老护法,如今误会冰释,已经投入本帮效力。” 皇甫星双目阴郁,面色沉凝,脸上毫无表情,这时缓缓立起,抱拳作了一个环揖,未曾开口,就缓缓地坐了下去。 只见对面一人抱拳道:“兄弟杜子祥,得老帮主慈悲,执掌大庸分堂的令旗,皇甫兄多多指教。” 皇甫星打量那杜子祥一眼,漠然道:“岂敢。” 他虽已入帮,尚无职司在身,杜子祥一方首脑,当着一般属下,未便委屈自己,其余的人却不敢平辈论交,只见社子祥肩下一人道:“在下童京,执掌大庸镖局。” 再下首那人道:“在下许天威,执掌大庸牙行。” 一片“在下”之声,皇甫星愈听愈是恼怒,原来各地的行商坐贾,全向神旗帮当地分堂纳贡,俱派专人执掌,无法无天,旷古绝今。至于那敲大户,放高利,包赌包娼,因是地方分堂私下的油水,彼等不讲,皇甫星尚不知晓。 皇甫星遭受了那场奇耻大辱,创巨痛深之下,性情已经大改,如今寡言寡笑,喜怒不形于色,阴郁深沉,令人感到一股寒意,人人自危,好似见着就有杀身之祸。 通过姓名,随即殷殷劝酒,皇甫星冷冷淡淡,甚少开口讲话,好在敖三善于周旋,穿插其间,一顿酒饭仍似宾主尽欢。 饭后,敖三推说次日要起早赶路,杜子祥立即送两人入房归寝。 皇甫星掩上房门,练了一阵坐功,随即吹熄油灯,躺在床上盘算今后的去处。 他暗暗想道:“既不能一死了之,羞辱已经受过,为今之计,只有忍辱偷生,报仇雪恨了。” 想到这里,不禁眼中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恨道:“这神旗帮须得连根拔去,恶迹昭彰之徒,非得剑剑诛灭不可!白君仪邪僻乖张,不可留在世上!” 忽然,他想起了娘,口中喃喃道:“娘还独处山中,我得寻到‘丹火毒莲’,早日送回山去……”想了片刻,他长叹一声,阖上双目睡去。 破晓之际,小灵抱着一堆衣物,蹑足走进房来,摸出火摺一晃,点燃了案上的油灯。 这几日间,皇甫星心神交疲,又在重伤之后,房中有人走动,他依旧沉睡未醒。 小灵走近床边,油灯高举,暗自打量皇甫星的面孔,忽见枕畔一片潮湿,似是泪渍,不禁扑哧一笑,道:“皇甫星,快点起床,穿新衣,戴新帽,过新年,哈哈笑!” 皇甫星闻声醒来,见床边一堆衣物,尚有自己的铁剑,剑上还有一个蛟皮剑套,连着一条黄绫博带。 小灵放下油灯,嘻笑道:“快一点用饭,一会就得赶路,我去侍候小姐啦!”她说完转身溜去。 皇甫星眼望衣履,暗忖:“若说不饮盗泉,我就只有饿死,看来天下事无法面面顾到,我也只好从权应变了。” 如此一想,他屈身神旗帮,相机行事的心更为坚定。须臾,两名使女捧着盥洗用具进房,皇甫星换上衣履,梳洗之后,匆匆用罢饭食,将铁剑悬在腰下,走出房去。 马车业已套好,杜子祥率领属下在车旁,见皇甫星走来,抱拳笑道:“皇甫兄早。” 皇甫星将手一拱,道:“杜兄早,多蒙厚赠。” 杜子祥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区区微物,聊壮行色。” 说话中,环珮叮当,白君仪与小灵步下台阶,皇甫星登上车座,自往敖三身旁坐定。 白君仪走到车前,美眸一闪,朝皇甫星的背影瞥了一眼,旋即进入车内,蹄声得得,继续北上。 一路上晓行夜宿,忽忽数日,马车纵贯荆湖北路,入了神旗帮根基重地大巴山区。 这一晚,马车漏夜兼程,在山区再驰了一个整晚,皇甫星也日夜打坐,调养元气,恢复功力,赶到天亮,车已抵达神旗帮的下三堂所在。 皇甫星高踞车座,纵目望去,见道路至此分作三条,通往三座山头,每座山头有一大寨,大寨四外屋宇连绵,旗竿之上,各悬一面黑色巨旗,此时北风正紧,三面巨旗迎风招展,气势甚为雄伟。 忽听一阵胡笳声响,随即是响箭破空之声,跟着鞭炮大作,转眼间,寨上万头攒动,欢呼之声雷鸣! 白君仪探首窗外,向山寨上的人频频挥手,马车驰行如故,约摸走了顿饭工夫,穿过两山之间,续向深山驰去。 午间,车过中三堂,马车停了一会,三堂的堂主、护法、香主,总计一百余人,全都出寨相迎,白君仪略略招呼了几句,三堂各送了一具食盒,马车继续驰行。 走了一程,车内传出小灵的声音,招呼敖三用饭,皇甫星接过缰绳,驱车前行,敖三吃过,又命皇甫星进去。 皇甫星跨入车内,见白君仪坐在榻上低头沉思,当下也不理会,自行走到小几前面进食,匆匆吃罢,即待开门跃下。 忽听白君仪道:“皇甫星——”皇甫星转身站定,道:“小姐有何吩咐?” 白君仪伸手一指脚前,道:“你坐下,我与你仔细讲讲。” 皇甫星跨上两步,席地坐下,神情木然,静等她开口讲话。 白君仪双目之内神光炯炯,默然半晌,道:“你已深入神旗帮的重地,心头可有感触?” 皇甫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问,想了一想,道:“神旗帮高手如云,似在下这等武功,说得上车载斗量,俯拾即是。” 他讲的是实情,心灰意懒之下,沮丧之情流露无遗。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中、下三堂也没有真正的高手,再向后走,却真是人人胜得过你,你再细心想想,我留你在神旗帮内,真正的用意何在?”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皱,道:“在下冲撞了小姐,小姐杀我不足解恨,特意加以凌辱,在下愚拙,不知猜得对是不对?” 白君仪淡淡一笑,道:“话是不错,却也未必尽然,我非当断不断,养痈贻患的人,若是留你无用,凌辱之后,早也将你杀了。” 她讲得冷酷异常,平静之极,皇甫星心头一阵冷笑,道:“在下才识平庸,武功浅陋,不知小姐留着在下何用?” 白君仪倏地嘿嘿大笑,道:“谅你无法猜到。”她语音微顿,神色一弛,笑道:“你这种人说得不雅一点,乃是侠义道的余孽,这种人如今很难找了,有你这份武功的更是少见。” 皇甫星漠然说道:“小姐抬爱,在下深感荣幸。” 白君仪冷冷一哼,脸色一沉,道:“你认真想想,到底愿死愿活?” 皇甫星淡淡地道:“父母养我不易,我岂能自己找死。” 忽听那小灵笑道:“小姐,他想活,就让他活下去吧,唉!不将他脸上那鬼药弄掉,我连饭也不想吃啦!” 白君仪沉声一哼,道:“皇甫星,实对你讲,我爹爹有个对头,眼前被囚在神旗帮内,他有一柄金色短剑,长约五寸,锋刃之锐,干将、莫邪不及,那短剑与我父女关系重大,我父女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小灵忍耐不住,插口问道:“是潭下那个怪人么?” 白君仪面孔一板,叱道:“不许插嘴!” 小灵吓得一呆,急忙将嘴抿住,皇甫星对这孩子的印象不恶,见她受责,立即接口道: “那人既已被囚,性命尚且难保,如何保得住一柄短剑?” 白君仪冷冷道:“他金剑不在身边,收藏之处,只有他一人知晓,却又宁死不肯招供,你若是我,该当如何?” 皇甫星不加思索,道:“若是在下,将他释放算了。” 小灵一听,不禁扑哧一笑,笑声出口,急忙双手将口掩住。 白君仪哂然道:“咱们宁可错杀,绝不错放,你落在我的手内,若不死心塌地归顺,到头来仍是死路一条。” 皇甫星夷然道:“这个在下明白。” 白君仪目凝神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另有生路。” 皇甫星浓眉一耸,道:“小姐的意思,难道是命在下去找那金剑?” 白君仪点头道:“你若侥幸取得金剑,神旗帮开笼放雀,以后再不找你,你若难忘旧隙,可以找我报仇。” 皇甫星道:“小姐之意甚佳,就请释放那金剑的主人,在下尾随着他,不论三年五载,总要取到他的短剑。” 小灵格格一笑,手指皇甫星道:“真会打如意算盘,你也跟着逃掉,是么?” 但听白君仪冷冰冰道:“你这主意未始不是一策,只是那人武功不在我爹爹之下,放虎出柙,恐他反而噬人。” 皇甫星道:“那可难办了,杀了那人找不到金剑,他交出金剑,则保不住性命,如果是我,也还是宁死不招。” 白君仪脸泛怒色,道:“如果是你,早就招了,哼!你以为神旗帮的刑法是好受的么?” 皇甫星淡漠如故,道:“这个在下又不懂了。” 白君仪道:“说来甚简单,那人武功高强,我爹爹留他有用,不愿以刑罚伤他。” 皇甫星将头一点,道:“原来如此,神旗帮用人之处倒是不少!” 白君仪听他出语尖酸,不禁脸色一冷,双眸之内杀机一迸,皇甫星眼皮一垂,恍若未见。 寂然片刻,白君仪容色渐缓,道:“那人狡诈多疑,神旗帮的人无法与他接近,我让你去见他,你自己设法,找到了金剑的下落,我放你一条生路。” 皇甫星讶然道:“在下也是神旗帮的人啊!何以又能与他接近?” 白君仪明知他话中带刺,依旧忍不住莞尔一笑,道:“我曾讲过,你是侠义道的余孽,你这种人招牌刻在脸上,那金剑的主人恼恨神旗帮的人,但不一定恼恨你,你为人不笨,与他周旋一时,只要他打错一点主意,你就有成功之望了。” 皇甫星道:“小姐智计绝伦,何不剖析详尽,以开在下的茅塞。” 白君仪冷笑一声,道:“那人被困已久,不免寂寞之感,生机渺茫,或有后事交待,见你年纪尚幼,心术不恶,说不定一时冲动,会将心中的隐秘透露给你。” 皇甫星暗暗想道:“难怪神旗帮的人畏她如虎,原来她洞察人情,手段如此厉害!” 思忖中,不觉心头一寒,背上汗毛直竖! 只听白君仪继续道:“侥幸之心,人所难免,那人若是看中了你,或要收你为徒,或结忘年之交,你可得放明白点!” 皇甫星哂然道:“我便将计就计,问他金剑藏在何处?” 小灵接口道:“那怎么成?这样一问,人家马上醒悟啦!” 白君仪沉声一哼,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自己瞧着办吧!”皓腕一抬,将手一挥。 皇甫星站起身子,推开车门,马车顿时缓了下来。 那小灵忽道:“皇甫星,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假意投降神旗帮么?” 皇甫星怨气无从发泄,闻言之下,不禁满含恶意地道:“是啊,我以为装得很像,哪知卑鄙无耻,亦非装得来的。” 白君仪勃然大怒,玉掌一扬,待要拍击过去,但见皇甫星已跳出车外,终于忍了下来。 小灵阖上车门,笑道:“这小子!他骂咱们卑鄙无耻!” 白君仪向她怒视一眼,娇躯一侧,卧倒下去。 天黑以后,马车抵达上三堂,皇甫星游目四顾,但见满山遍野灯火如织,仿佛一座小城,马车在寨内行了一阵,始在大寨之前停下。 爆竹声中,四周聚满了人,大半是妇女孩子,白君仪踏出车外,霎时被众人包围起来。 只听人丛中有个女子道:“君仪快到翔龙厅去,各位护法、香主本要出迎,是老帮主拦住。” 白君仪微微颔首,排开众人当先走去,忽听另一个女子道:“各路英雄都来向老帮主拜年,有一位无量山的外客,少年英雄……” 白君仪冷冷截口道:“我见过,姓谷吧?” 皇甫星随在小灵身后,但见火树银花,亮如白昼,须臾走近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厅内设了近百桌酒筵,一眼望去,满厅是人,笑语喧哗,声达户外。 白君仪走到厅外,突然转过脸来,朝小灵做了一个手势,小灵会意,扭头向皇甫星道: “你跟我来,我给好东西你吃。” 皇甫星实不愿意进那大厅,闻言之下,立时随她走去,行了一阵,转入一段竹篁小径,灯光逐渐疏落,人声逐渐隐去。 出了竹篁小径,又走了片刻,皇甫星打量前后无人,心中暗暗想道:“此时我若将小灵制住,即可逃离此处,只是神旗帮分堂遍七省,这上下三堂的距离,马车已走了一日,他们另有传递消息的方法,我若就此遁去,只怕跑不多远,就得被截回来,唉……” 转念未已,小灵已经站住,伸手朝地上指了一指,随即掩住樱唇,示意噤声。 皇甫星抬目一望,远远处有个深潭,方圆十余丈,黑沉沉一片,望不着水迹,深潭四周五丈远处,地面竖着许多高若三尺,铁片制的黄旗,绕潭一圈,看去甚为整齐。 小灵倏地踮起双足,在皇甫星耳畔悄声道:“这些黄旗都是帮主亲手插下的,任何人过了界,活着过去,只能死着出来。” 皇甫星淡谈地道:“不要紧,我奉有你家小姐之命。”举步走去。 小灵一把将他拖住,附耳道:“咱们的帮规虽大,小姐却仅守这一条戒律,她自己不敢过去,故意教你去送死。”转眼朝四下望了半晌,悄声道:“以前有人奉帮主之命过去办事,结果也不让活着出来。” 皇甫星暗暗想道:“白君仪好毒辣的手段!” 心念一转,觉得目下的处境,死路活路并无区别,于是伸手一抚小灵的头发,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小灵未曾将他拉住,望着他的背影,张口结舌,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 第六章 寒潭怪叟 皇甫星走到潭边,但觉那潭深不见底,穷极目力,也看不出其下是否有水,怔了一怔,俯首叫道:“潭下有人么?” 只听潭下传来“咦”的一声,跟着响起一个极为柔和的声音道:“有人,孩子是谁?” 皇甫星听那声音极为温柔,心下顿时宽了一半,道:“晚辈皇甫星,可以下来么?” 只听潭下那人道:“可以!可以!好孩子,你朝西南方跳出三丈,老夫在潭下将你接住。” 皇甫星暗想:“常言道,敌忾同仇,此老既是神旗帮的仇家,好歹我得见他一面。”心念一决,他立时叫道:“老前辈,晚辈跳下来了!”他提起丹田真气,朝西南方飘身跃出。 谁料,身子刚刚跃下丈许,耳中顿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道:“小儿死也!死也!嘿嘿嘿……” 皇甫星又惊又怒,未及转念,忽感真气一散,飞速坠下! 蓦地,一般强猛绝伦的力道由潭底冲起,将霎眼便要粉身碎骨的皇甫星挡了一挡。 皇甫星骇然欲绝,猛地翻了一个筋斗,又是一股强猛的力道一托,随即“叭哒”一声,四平八稳地摔在积雪地面。 这潭底无水,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皇甫星躺在寒冷刺骨的冰雪上面,周身骨节似已松散,略一挣动,即感痛楚难当。 黑暗中,那桀桀怪笑又起,刺耳慑心,难听之极,皇甫星虽然胆大,亦不禁毛骨悚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良久之后,那怪笑之声始歇,道:“人说狗急跳墙,嘿……此言不假,此言不假。” 皇甫星听出是人讲话,不觉胆气一壮,身子挣扎一下,无奈酸痛彻骨,只好耐住严寒,静静躺着不动,调理体内涣散的真气。 只听那怪异的声音又道:“老夫因宝受困,你这小子前来送命,也是为了宝贝么?嘿嘿……”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语无伦次,莫非受困太久,神志错乱了不成?” 抬眼望去,漆黑之下,两点亮晶晶的光芒闪动,蓝光四射,看去不似人的眼睛。 他骨痛欲折,歇了片刻,缓缓向一旁爬去,良久之后,身子挨近石壁,翻身坐起,须臾,天空又飘起鹅毛雪来。 他掌伤初愈,经此一跌,人又虚弱不堪,勉强练了一阵内功,身上一暖,顿感心力疲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身子一虚,离地飞起,咽喉间一阵剧痛,耳畔又响起那恍若鬼哭的怪笑之声。 皇甫星骇然惊醒,睁目一望,霎时目顿口呆,心头怦怦乱跳! 原来天光已亮,但这深达七十丈的枯潭下,依旧阴霾密布,雾气沉沉,朦胧中,只见一个双腿残缺,赤身露体的怪人,五指如钩,抓住自己的咽喉,嘻着一张油光闪亮的巨口,桀桀怪笑不已! 皇甫星窒息欲绝,口不能言,四肢无力,眼看他笑了又笑,许久之后,始才狞声问道: “小子,你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嘴巴张了一张,表示无法讲话,那怪人状甚得意,手中倏地一紧,皇甫星闷吭一声,两粒眼珠几乎突出眶外! 捱了一会,那怪人将手一松,桀桀笑道:“小子,你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心头狂跳,待他五指一松,扭头便往一旁飞爬,那怪人狞笑不绝,待他爬出丈许,翻身坐起之际,鬼爪似的左掌霍地一扬,向他凭虚抓去! 这凌虚一抓好生厉害,皇甫星惊魂未定,忽觉身不由己,嗖的一声,一头蹿到了怪人身前。 那怪人手掌一翻,将皇甫星的脑袋按在地上,狞声笑道:“老夫问你的话,小子是不是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恚怒之极,只是心有余悸,不敢恶言相向,道:“先父死了多年。” 那怪人怒声道:“那末你是刚死了娘?” 皇甫星一听他咒到娘的头上,立即忘了自身的安危,怒叱道:“放屁!”猛力一挣,无奈顶上仿佛压着一座山头,丝毫无法挣动。 那怪人不怒反笑,道:“小子是个孝子。”语音微顿,扳过皇甫星的面孔凝注一眼,问道:“你脸色沉痛,睡梦时流泪,为了什么?” 皇甫星暗道:“我干么睡梦中流泪?”他心头有气,怒道:“世上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势孤力弱,不能为江湖除害,不能为武林造福,不睡着流泪,难道哈哈大笑不成?” 那怪人一听,倏地仰首望天,震声狂笑起来。 此人的内功好生雄厚,张口一笑,天上的雪花顿时狂飞乱舞,波翻浪转,激荡不休! 皇甫星觉得他的手掌已松,立刻翻身坐起,但却不敢退开,凝目望去,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怪人双腿已被齐根砍断,右手上扬,被十余道黑色绳索穿过重穴,缚在石壁之上,仅剩一条左臂能够转动,须发纠结,长及地面,身无寸缕,白惨惨的皮肤上,生着一层黑茸茸的软毛,一张面孔除了两只蓝磷闪闪的眼睛,就只那油光闪亮的巨口,形状丑恶怪异,无以复加! 那怪人也自目光灼灼,在皇甫星脸上打转,忽然嘎声一笑,目中篮光一闪,道:“老夫明白了,小子是个未曾杀尽的好人!” 皇甫星暗暗一哼,想道:“好人岂是杀得尽的!听你这样讲话,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心在想,未敢讲出口,那怪人见他脸色不善,顿时一伸左手抓了过来,道:“小子! 你敢是不服?” 皇甫星有心闪避,不料他手法奇快,眼前一花,咽喉已被他一手卡住,不禁怒气山涌,满头青筋暴露,心中暗暗咒道:“老匹夫!落到今日这个田地,也是皇天有眼,可惜姓白的……” 那怪人倏地将手一松,厉声道:“小子照直讲,到这潭下干什么?” 皇甫星伸手抚着颈项,冷冷道:“白君仪谋夺你的金剑,我受她挟制,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那怪人未料他讲出实话,怔了一怔,道:“白君仪?可是白啸天的野种丫头?” 皇甫星受饱了恶气,对眼前这怪人和白氏父女都有恶感,闻言之下,冷笑道:“白君仪是神旗帮主的女儿,是不是野种,我可不得而知。” 那怪人听他言中对白君仪含有恶意,不觉大为高兴,道:“你的身手不弱,怎么受那贱丫头的挟制,想必言中有假?”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你的武功很高,怎么又落到这般地步,过这畜牲一样的生活?” 他颈上的指痕隐隐作痛,心头有气,故意挖那怪人的墙根,那怪人听了,果然暴怒如狂,厉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孔按在雪下猛力揉擦,口中连声狂叫道:“小子讲什么?小子讲什么……” 皇甫星话一出口,心中顿感懊悔,无奈悔已不及,这时咬紧牙根忍受,一言不发,任其折磨自己。 他生性刚烈,那日在辰州分堂,为道义所迫,忍受白君仪一顿凌辱,一掌打掉了三颗牙齿,这是他毕生难忘的屈辱,由那日起,他总感到心头闷塞,有一股无法宣泄的厌恨,此时被怪人一顿折磨,身子虽然痛苦,心头反而觉得舒畅得多。 那怪人一顿揉擦,松手一看,皇甫星的脸皮已全被擦破,血渍殷殷,几无完整之处,不由嘿嘿一笑,道:“小杂种,你再口出不逊,老夫将你的脖子扭断!” 这怪人本非善良之辈,加以受困已久,心头怨气难消,岂料皇甫星伤心人别有怀抱,有意要折磨自己,闻言之下,立即反唇相讥,朗声道:“你好厉害啊!白啸天砍了你的双腿,你……” 言犹未了,那怪人倏地双眼暴睁,厉啸一声,随手一攫,一把抓住了皇甫星的右腿,狞声道:“小子,老夫教你一模一样!”说罢之后,便待先将他的右腿拗下,但见他脸色漠然,无动于衷,又不禁怒极而笑道:“你年纪很轻,断了腿可惜啊!” 他出言挑激,只待惹起皇甫星的惧怕之心,立即就要动手,不料皇甫星漠然如故,冷冷地道:“你只管动手,我早已死过一次,但愿你见了白啸天后,也与现在一般神气。” 那怪人恨得钢牙乱挫,道:“小杂种!老夫的双腿断在华元胥剑下……” 皇甫星闻得“华元胥”三字,身躯猛地一震! 那怪人的感觉敏锐之极,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在眼前,沉声道: “照直讲,华元胥是你的什么人?” 他似是突然冷静下来,声音讲得甚低,皇甫星早已将生死二字置诸度外,这时暗暗想道:“他刚才何等嚣张,提起了爹的名字,也得肃静下来。” 但听那怪人哑声道:“是老夫最后加上一掌,才能送华元胥归西,你再讲,华元胥是你的什么人?” 皇甫星果然仇火大炽,道:“好啊!那是我的先父,你赶紧下手,留我在世,迟早取你的性命!” 那怪人怔了一瞬,倏地将手一松,道:“哦!华元胥是被一群黑道高手围攻而死,白啸天就是其中之一,老夫断腿在先,不知真相如何,你若想报仇,杀掉白啸夭的野种丫头好了。” 皇甫星双眉一耸,道:“白君仪年纪轻,她与此事何干?” 那怪人环眼一瞪,道:“你杀了旁人,不杀那野种丫头怎样?” 皇甫星暗忖:“此人对白啸天衔恨刺骨,业已罪及后代了!”他心念一动,冷笑道: “先父断了你的双腿,你就不想在我身上报仇么?” 那怪人桀桀一笑,道:“华元胥已死,老夫不屑杀你,嘿嘿!老夫最恨是白老儿!” 皇甫星淡淡道:“最后一句倒是真心话,咱们敌忾同仇,杀了白啸天后,再来清算总账。” 那怪人双眼翻了一翻,道:“文——”顿了一瞬,改口道:“你娘呢?她怎么放心让你独自闯荡江湖?” 皇甫星冷冷说道:“她老人家伤心往事,不愿再出江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那怪人点头道:“这就对了。”他想了一瞬,道:“你的老子长得很好看,你又黑又瘦,简直不像他的儿子。” 其实,他下山之初,除了脸黑,身形也甚为茁壮,只因连番打击,身心交瘁,始才变成目前这又黑又瘦的样子。 忽听那怪人道:“姓华的小子,白君仪逼你来找金剑,你干嘛阳奉阴违,对老夫讲出实话?” 皇甫星暗想:“这人讲话虽嫌粗鲁,心思倒很细密。”他口中冷冰冰道:“眼下我叫皇甫星。” 那怪人微微一愣,笑道:“也对,如果白老儿知道你的来历,他非杀你不可,嘿嘿!眼下老夫叫作寒潭叟。” 皇甫星哂然道:“寒潭兽,似欠乎雅。” 叟、兽同音,那怪人怔了一怔,会过意来,不禁双目暴睁道:“小畜牲!你当真找死!”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生死之事吓不了我,你不杀我,杀我的人依旧很多。”他目光一抬,望着头顶的阴霾天空和飘飘白雪,怔了良久,始才收回目光,淡然说道:“寒潭叟,你我二人未曾死掉一个以前,你不要对我张牙舞爪,须知华家的后人,不是威武所能屈的。” 那寒潭叟嘿嘿一阵怪笑,倏地神情一弛,道:“好吧!念在华元胥是一位英雄,老夫对你客客气气,你也须口头谨慎,不可触动老夫的怒气。” 皇甫星微微点头,道:“就这样吧!”他一瞥那长及地面的须发,问道:“你双腿断在北溟会上,如何又落了白啸天的圈套?” 寒潭叟双目之内怨毒大盛,道:“北溟大会,白老儿欲夺老夫的金剑,虚情假意,要送老夫回山,老夫早知他狼心狗肺,偏要到他的神旗帮来养伤,嘿嘿!这一养就是十年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这样说来,他是不知你的洞府在哪里了?” 寒潭叟哂然道:“他若知道,老夫早已饿死了!”他陡地怪笑一声,极为得意地道: “老夫双腿初断,不是他的敌手,他将老夫困在潭底,得空时就来加以拷问,逼迫老夫以剑赎命,哼哼!老夫岂会上当,他金剑到手,老夫就别想活了!” 皇甫星问道:“一把剑能值几何,犯得上……” 寒潭叟摇手不迭,截口道:“你莫名其妙,那是无上至宝,人人梦寐以求,说来话长。” 皇甫星追问道:“白啸天欲得金剑,势必使尽各种手段,皮肉之苦,你是难免了?”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那不用讲。”他语言微顿,脸上神情兴高采烈,接道:“当时天下初定,白老儿忙着网罗党羽,扩展地盘,他被名利冲昏了头,将老夫撇在脑后,哈哈……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忙着当帮主,老夫忙着练功,忽然有一天,老夫提手一掌……” 皇甫星见他说到紧要之处,突然住口不语,急忙追问道:“击上了么?” 寒潭叟傲然道:“哼!岂只击上,将他打得半死,养了一年,才将伤势养好。” 皇甫星脱口一笑,道:“他舍不得宝物,也就舍不得杀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寒潭叟牙根挫了一挫,道:“那一年,老夫三日吃一顿,差一点被他饿死。自此以后,他练了新的武功,就下潭与老夫较量,他有了防备,老夫再也胜他不了,但是老夫的武功永远走在他的前面,他永远不胜,也不甘心杀害老夫了。” 皇甫星暗忖:“他右手不知被何物缚在壁上,单凭一条左臂,已能胜过白啸天,武功之高,也足以傲视天下了!” 转念之下,他随口说道:“白君仪讲,她爹爹留你有用,想必就是拿你当作练功的靶子。”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小儿猜得不错,老夫同样拿他做练功的靶子。”他顿了一顿,接道:“咱们打了十年,彼此的武功一齐长进,打到如今,旧的招式全已无用,两人都得挖空心思,另想奇招妙着,哈哈!老夫永远胜他一筹,白老儿虽然威临天下,谁知他睡不安枕,食不甘味,心中苦得紧哩!” 皇甫星暗暗想道:“以白啸天的身份地位来讲,若不争强争胜,也没有值得一争的了。” 忽听那寒潭叟诡笑一声,道:“皇甫星,老夫将金剑送给你,你要不要?” 皇甫星摇头道:“非份之物,我一芥不取,何况得了金剑,也逃不出白啸天的毒手,便宜旁人,何苦?” 寒潭叟敞声一笑,道:“如今呢,怎能逃出白老儿的掌下?” 皇甫星神色一黯,道:“我尽人事,听天命,一定得死,那也只好罢了!” 寒潭叟笑道:“你年绍虽小,对生死看得很透,老夫有经验,越是不怕死的人性命越长,或许阴错阳差,你还有几年好活,不过——” 皇甫星虎目一睁,道:“不过什么?” 寒潭叟笑道:“不过,这年头没有奇事发生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此话怎讲?” 寒潭叟道:“若在十年以前,你困在潭底,说不定天上掉下一个神仙,将你救走,传你武功,助你报仇,如今哩,可没有那种好事了!” 皇甫星暗忖:“他说的神仙,想必是指世外高人。”他问道:“为什么?” 寒潭叟哈哈笑道:“所有的神仙都在北溟大会上归天了。嗯!剩下一个,那就是你的母亲,除非她来救你,否则你是死定了。” 皇甫星暗暗神伤,随口说道:“我娘嫌我不听教训,她老人家是不会来了。” 寒潭叟呆了片刻,道:“神旗帮的爪牙大概不少,今非昔比,纵然你娘赶来,只怕也救你不了。” 皇甫星无话可讲,暗暗叹息一声,寒潭叟也是意兴萧索,懒洋洋,提不起精神。 两人默默枯坐,过了片刻,顶上忽起微声,寒潭叟伸手望空一抓,只听“叭”的一响,手内多了半条香喷喷的烤鹿,接着“叭”的一声,一条后腿落在雪地上。 寒潭叟张口就嚼,道:“好小子!白老儿留你有用,一时还不让你死去。” 皇甫星爬起身来,走过去拾起鹿腿,坐到一旁食用。 寒潭叟吃相凶狠,一会工夫,半条烤鹿已去一半,他忽然咬住鹿腿怔了片刻,道:“小子,你生机渺茫,该作报仇的打算。” 皇甫星双眉一剔,道:“愿闻高见。” 寒潭叟口中大嚼,喋喋有声,道:“你先拜在老夫名下作个弟子,不论生死,老夫包你杀白君仪报仇雪恨。”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不妥,这一着早在白君仪的意料之中,你别落入她的算中。” 寒潭叟奇道:“为什么?” 皇甫星道:“我若拜在你的名下,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临终之际,不免心肠软弱,将武功和……剑的秘密都传给我,而我羽毛未丰,岂不遂了白氏父女的心愿?” 寒潭叟喃喃咒道:“小杂种!不拜就不拜,难道老夫还稀罕你不成?”他倏地双目暴睁,大喝道:“快点吃!老夫传你一招手法,先杀那野种丫头,出一口鸟气!” 皇甫星看他状似大喝,语声却十分轻微,知道事非儿戏,急忙吃掉鹿腿,匆匆吞了几口雪花,走了过去,道:“白君仪神莹凝固,手脚沉稳,武功像是强我很多,只怕不是一两招手法杀得了的。”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井蛙之见!” 皇甫星闻言,不禁抬头一望,见这深潭正像一口硕大无朋的枯井,自己确似井底之蛙,四壁如削,一无落足之处,潭上若不放下绳索,自己就只有困死潭下,想起这寒潭叟已一困十年,心中顿时冒起一阵寒意! 忽听寒潭叟怒声道:“老夫练了一招‘困兽之斗’,就此一招,白老儿竭尽心力,穷五年时光,依旧未能解破!” 皇甫星的耳膜震得隐隐生痛,待他讲完,连忙搭讪道:“一招武功,五年无法解破,其厉害可想而知,‘困兽之斗’,这名称也取得恰当无比。” 寒潭叟傲然一哼,抬起那唯一能够活动的左手,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圈,猛地挥出一掌,说道:“身子定着不动,一切武功全不管用,老夫死里求生,终于钻研出这手绝招来!” 语声一落,两丈外的积雪霍地沙沙作响,随即团团转动,卷起一座粗达七尺,高及丈许的雪柱。 皇甫星骇然心惊,暗道:“无怪他自豪,原来一掌之威能到这等境界!” 只听寒潭叟震声一笑,道:“怎样?白老儿比得上么?” 皇甫星敬之若神,道:“神功绝世,白啸天想必不如。” 寒潭叟双眼一翻,撇嘴道:“你真是有眼无珠,这一掌胜在手法玄奥,不在功力雄浑。” 皇甫星暗道:“哼!武功再高,若不造福苍生,又神气个什么?” 他心中在想,口中淡淡地道:“这是你的看家绝艺,非亲非故,我又无法拜你为师,你岂肯传授给我?” 寒潭叟诡笑道:“当然可以,我有两个条件,你若认为可行,我就将这一招‘困兽之斗’借给你,然后教你一条计策,你杀了白君仪,立即将掌法退还给我。” 皇甫星暗忖:“掌法可借,怎生退还?”他凝目望他一眼,道:“你先讲明白,怎样的两个条件?” 第七章 困兽之斗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两个条件么?那倒事小,只是掌法借去容易,还起来却有点麻烦。”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麻烦何在?” 寒潭叟举起左手一晃,笑道:“老夫练的是左掌,你要归还掌法,只有将左手砍下,交与老夫。” 皇甫星暗暗忖道:“他的双腿断在爹爹剑下,这仇恨非同小可,他一时尚不杀我,只因还有用我之处,若能断我一条手臂,自是太妙的事。”他转念之下,淡然道:“你处心积虑报仇,居心虽然不良,志行却也可悯,好吧,有借有还,我成全你一番苦心就是。” 寒潭叟闻言,满嘴钢牙一阵乱挫,恨声道:“小狗……” 皇甫星虎目一瞪,冷冷地道:“你的口齿清白一点!” 他年纪虽幼,却有一副英雄肝胆和凛然正气,白君仪和寒潭叟与他相对,心头都感到极不舒服,那乃是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作祟,不过彼等并不明白罢了。 寒潭叟顿了一顿,倏地厉声道:“你当真出言不悔?” 皇甫星淡淡道:“生逢乱世,性命尚且难保,一条手臂算得了什么,你讲你的条件。” 寒潭叟哼了一声,道:“第一,杀白君仪!第二,杀白君仪!” 皇甫星闻言一怔,蹙眉道:“你说两个条件,为何仅只一条?” 寒潭叟嘿嘿一阵冷笑,道:“仅此一条,你也未必就能办成,哼!让白老儿尝一尝丧子之痛,那可比杀他还要有趣!” 皇甫星哑然失笑,道:“这主意当真恶毒,杀了白君仪,白啸天岂能将我放过,这是一石两鸟之计。” 寒潭叟哂然道:“这枯潭是神旗帮的禁地,你以为能够活着出去么?” 皇甫星点头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了,”他语音一顿,沉吟道:“你被困在此乃是一项机密,若有人生离此处,那机密势必泄露。” 寒潭叟笑道:“是啊!那时几个老相好的都会赶来此处,有道是见者有份,你也分一杯羹,我也分一杯羹,老夫纵然交出金剑,白老儿也无法独吞了!”他突然住口,瞪目朝皇甫星望去。 皇甫星将手一摆,道:“我并不畏死,也不愿意无故杀人,你待我仔细想想,白君仪若有可死之道,咱们这笔交易也就成了。” 寒潭叟恐他变卦,接口道:“你不杀人,人也要杀你,反正是死,何不捞点本钱,再说白啸天只有一个独种,你杀了那丫头,白老儿死后,神旗帮树倒猢狲散,也就只有解散了。” 皇甫星漠然一笑,忖道:“他这话未必尽然,却也不无道理,偌大一个帮会,自必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皆有,若无雄才大略之人,也休想统率得了。” 他心念一转,慨然说道:“咱们一言为定,我借你的掌法,杀白君仪之后,倘若逃得了性命,就将左手砍下给你,你再说你的计策,怎样才能以一招‘困兽之斗’取白君仪的性命?” 寒潭叟微微一笑,道:“计策待你学了掌法之后再讲,哈哈!这是彼此有利的事,你这铁剑很古怪,先使几招我瞧瞧。”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自私自利,毫无同病相怜之心,我与他气味不投,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转念之下,他摇头道:“先父谢世太早,家母的武功不宜于男子习练,我的内功得自家传,剑法是勉强凑合,简单得很,不敢现于高人的法眼。” 寒潭叟疑信参半,怒哼一声,道:“小子秘技自珍,嘿!笑话!”说罢之后,他开始讲那掌法。 他先讲“含精敛锐”之道,次讲“运劲发力”的诀窍,皇甫星凝神倾听,不觉被那玄奥神奇,精辟入微的武学吸引住,将他日自砍左手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皇甫星聚精会神,听得如痴如醉,寒潭叟越讲越为得意,直讲到天光已暗,始才将理论讲完,皇甫星退至壁旁坐下,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字,有两三处不甚了解,再向寒潭叟请教,寒潭叟得意洋洋,大感快慰。 这一夜,两人都迫不及待,希望早点天亮,捱到次日,寒潭叟立即传授招式。 这一招“困兽之斗”,先在身前划上半个圆圈,然后挥掌击了出去,寒潭叟讲了大半个时辰,见皇甫星已经领悟,于是命他就在自己面前练习。 皇甫星的武功全在剑上,但他修的是最上乘内家心法,加以秉性坚强,胸怀大志,时时以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为念,因而练起武来,专心一志,进境特别神速。 这一招掌法甚为单纯,但是皇甫星毫不以为枯燥,练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练到筋疲力竭,天时亦已向晚。 次日,皇甫星老早便起身练掌,用过食物后,寒潭叟忽然将手一招,诡笑道:“皇甫星,你倾尽功力,击老夫一掌试试。” 皇甫星已知他功力奇高,一掌绝对伤他不了,当下一提丹田真气,闪身上前,举手一划,一掌挥了过去! 只见寒潭叟撇嘴一笑,喝道:“好小子!死也!”随手一挥,也是一招“困兽之斗”,啪的一声击在皇甫星胸上!皇甫星脱口大叫,身形一仰,飞出五六丈外,一跤摔倒在地! 寒潭叟仰天狂笑,道:“那一次白老儿吃老夫一掌,就是这副丑态。” 皇甫星挺身而起,一试真气,觉得并未受伤,即忙奔了过去,拱手笑道:“原来阁下藏私,这招‘困兽之斗’中途尚有变化。” 寒潭叟暗暗赞道:“小子好眼力!”他狂笑一声,道:“你将白老儿看成什么东西,若无变化,岂能难得倒他?”说罢,他将掌到半途,倏地改变路径的下半截传授给他。 皇甫星将那变式练熟,岂料寒潭叟又有新的变化。 原来他双腿残缺,右臂缚在壁上,仅凭一只左手应敌,挥手一掌,永远是那个架子,但是掌到半途,千变万化,名虽一招,却有一百余式,那变化虽然细微,运用起来,却是神奥无比,否则以白啸天的武功,岂会五年还无法破解? 话休繁叙,皇甫星当日学了五式,次日学了七式,直到十余日后,始将一招“困兽之斗”学全。 寒潭叟得意非凡,自此以后,两人每日相对而坐,各出左掌互搏,掌来掌去,打得猛恶异常! 开始时,皇甫星掌法不熟,寒潭叟打得别别扭扭,过了三四日,皇甫星掌法已经运用自如,寒潭叟拿捏分寸,施展与他不相上下的功力,两人酣战竟日,居然难分胜负。 这日晨间,两人又在搏斗,寒潭叟突然敞声一笑,忽地一掌,又将皇甫星击出数丈开外! 皇甫星爬起身来,见他仰天狂笑,得意之极,不由哑然失笑,道:“原来你仍旧留了一手。” 寒潭叟笑声一歇,垂目望地,道:“这是最后创的一式,白老儿尚未见过。” 皇甫星沉吟稍顷,道:“既然如此,我不学了,免得落入白啸天眼内,为你招致意外之败。” 寒潭叟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的为人倒很厚道,只是这一个变式不学,你取不了那野种丫头的性命。” 皇甫星道:“杀白君仪要紧,或是你自己的性命要紧,你自行抉择,我但听吩咐就是。” 寒潭叟目光一抬,在皇甫星脸上紧盯一眼,忽然容色一霁,撇嘴道:“小儿,老夫将最后一式变化传授给你,白老儿不贪便宜罢了,若是拣便宜,先想了解破之法再与老夫动手,嘿嘿!白老儿呀白老儿!” 皇甫星讶然问道:“怎样?” 寒潭叟双眼一瞪,道:“怎样?老夫拼着饿死,也教他再躺一年!” 皇甫星暗暗想道:“他定是另有绝招,设好圈套,故意假我之手泄漏出去,引诱白啸天上当。” 只听寒潭叟冷冷一阵长笑,道:“哼!若不是多用心机,岂能拖过这漫长的十年,你若不想死,也得多用脑筋才是。” 皇甫星虽知他要利用自己,不欲自己早死,仍旧拱手一礼,谢了他的指教。 这一天,寒潭叟将最后一式变化传给皇甫星,次日两人又斗了一天,第三日早上,寒潭叟忽然说道:“皇甫星,现在我使白老儿的武功攻你,你斗到抵挡不住时,就使出最后一式,那野种丫头未曾见过这一式掌法,势必抽身后退,你扳转了劣势,继续再打。” 皇甫星讶然问道:“你能使白啸天的武功?” 寒潭叟嘿嘿笑道:“咱们拼斗了十年,白老儿熟知老夫的掌法,老夫也熟知他的招式,粗枝大叶学来,虽不神似,却也形肖。”说罢一掌劈去。 皇甫星挥掌招架,两人激斗起来,寒潭叟虽只一条左臂,但他时上时下,忽左忽右,掌劈指戳,千变万化,有时兜底一撩,恍若一腿踢到,由于招术快捷之极,打来犹如千手千足一般。 斗到急处,皇甫星抵挡不住,使出最后一式,寒潭叟果然缩手后退。 这一招“困兽之斗”,乃是针对白啸天的武功所设计的,一进一退,顺理成章,毫无牵强之处,寒潭叟一退而进,两人重又激斗起来,数十招后,皇甫星又使最后一式,将寒潭叟逼退一瞬,扭转劣势,继续拼斗。 二人愈斗愈疾,反复数次之后,皇甫星又使最后一式救命,不料掌到半途,倏地顿住! 寒潭叟歇手道:“小子累了,歇息一阵再打。” 皇甫星沉吟不语,呆了半晌,突然说道:“刚才你左胸露出破绽,抡掌一劈,难道不能改成捺掌进击么?” 寒潭叟脸色一变,强笑道:“小子果然聪明,这就是老夫教你杀白君仪之计,你能依计而行么?” 皇甫星重又沉思了一阵,摇头道:“不成,斗到那时,除了抡手一掌外,换作旁的招式,无法使出劲力。” 寒潭叟脱口叹息一声,道:“小子,你若肯拜老夫为师,老夫死也瞑目了。”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可惜人各有志……” 寒潭叟将手一摆,道:“不用讲了,咱们再打,斗到中途,你以逆水行舟之势,改成捺掌进击。” 皇甫星依言进招,两人再打,斗到弓开弦满之际,皇甫星一掌按了过去,无奈这一招有乖武学之道,勉强出手,终是虚弱无力。 两人又试了几遍,依旧无法改进,皇甫星喘息一阵,道:“咱们交换身份,老前辈施展一掌给晚辈瞧瞧。” 寒潭叟嘿嘿干笑一声,道:“老夫也未练成。”他顿了一顿,接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辛苦一点,咱们再打下去。” 皇甫星点一点头,挥掌击了过去,霎时掌来掌去,重又激斗起来。 如此打了三日,这天傍晚,潭上扔下一条烤得香喷喷的干猪,寒潭叟刚刚接到手中,忽听半空中又起异声,急忙招呼皇甫星接住。 皇甫星跃上一步,见有一团黑影疾坠而下,接到手中,原来是一坛美酒,不禁微微一笑,道:“老前辈,看来咱们该分手了。” 寒潭叟哈哈一笑,道:“正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先走一步,杀了那野种丫头,白老儿也不会让老夫活着,咱们黄泉路上再见。” 皇甫星哑然失笑,坐在他的面前,打开坛口,两人相对畅饮。 相处日久,两人间的敌意逐渐消散,不知不觉间,二人言笑晏晏,恍若莫逆之交。 这一坛美酒浓醇异常,皇甫星不胜酒力,寒潭叟虽有海量,却因断酒的时间太长,因之酣饮未半,两人都有了八分醉意。 忽听皇甫星道:“老前辈,说句真心话,白君仪不过是一个女子,我皇甫星与她同归于尽,想来实在不值。” 寒潭叟举起酒坛牛饮一口,道:“你不杀她,她仍要杀你,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皇甫星长叹一声,道:“可惜白啸天不下潭来,否则咱们联手合力,或许能取他的性命。” 寒潭叟笑道:“这也勿须遗憾,那野种丫头一死,白老儿一定将你乱刀分尸,你娘自必替你报仇,神旗帮爪牙虽众,白老儿也休想逃出你娘的掌下。” 皇甫星暗道:“这人目高于顶,提起娘来,却也自愧不如,唉!他哪里知道,当年的华夫人,武功已化乌有了!”想到此处,他又记起那“丹火毒莲”来。 忽听寒潭叟道:“皇甫星,你在想什么?” 皇甫星收回暇思,道:“我在想你的连环妙计,哼!借刀杀人,当真厉害之极!” 寒潭叟双目一瞪,道:“有何不妥?” 皇甫星冷冷说道:“神旗帮高手如云,我娘纵然能将白啸天杀死,她老人家能无恙么?” 寒潭叟笑道:“那有什么相干,人都有死,老夫还不是赔上一条性命!” 皇甫星醉意甚浓,鼻中一哼,道:“你死了,那金剑呢?便宜谁啊?” 寒潭叟怔了一怔,倏地双目一闭,颓然说道:“小子讲真话,你跳下潭来,究竟是受白君仪所迫,或是受你娘的差遣?” 皇甫星双眉一耸,怫然道:“华家是什么人,天大的宝贝,咱们也不觊觎!” 寒潭叟沉吟半晌,突然双目一睁,酒意全消,道:“小子,你当真不知金剑的底细?” 皇甫星摇头道:“白君仪讲,那金剑与她父女关系极大,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寒潭叟撇嘴道:“呸!不要脸的东西!”突然脸色一整,道:“老夫先对你讲一句话,那金剑的事,是从古到今最大的一个骗局。” 皇甫星闻言一怔,酒也醒了一半,道:“请恕晚辈愚蠢,听不出此中的原委。” 寒潭叟苦涩一笑,道:“简单地讲,十一二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人,年纪不大,书生打扮,自称‘一剑盖中原’向东来……” 皇甫星插口说道:“这绰号太狂,姓名却似假的。” 寒潭叟点了点头,道:“那人或是西域来的,所谓一剑,就是那柄长仅五寸的金色短剑,他出现江湖之后,先寻一帮一会一教的三个老儿晦气……” 皇甫星讶然道:“一帮、一会、一教?” 寒潭叟道:“怎么!神旗帮、风云会、通天教,这也不知道,你走的什么江湖?”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晚辈不再打岔,老前辈请向下讲。” 寒潭叟托起酒坛鲸饮一口,道:“那向东来的武功确是惊人,一把长仅五寸的小剑,他一施展开来,就似一柄三尺龙泉,神旗帮首当其冲,白老儿与他斗了半日终于不是敌手,风云会的任老儿和通天教的老妖怪得到消息,两人都佯作远行,避不见面。” 皇甫星笑道:“这两人倒有自知之明。” 寒潭叟恍若未闻,继续讲道:“向东来意犹未足,坐守曹州,扬言要会中原的英雄,恰巧李无量和老夫都在那里,咱们两人先后出马,结果也都败下降来。” 皇甫星接口道:“李无量想必就是无量神君了。” 寒潭叟道:“正是无量老儿。” 他仰首望天,似是回忆前情,顿了片刻,接道:“向东来志得意满,指名要战你的爹爹,过了月余,你的父母联袂到了曹州,那知到得太晚,向东来已石沉大海,再无半点踪影。” 皇甫星惑然道:“莫非转回西域去了?”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回什么西域,咱们几个老相好的设了一条巧计,早已将那狂生擒下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胜败兵家常事,艺不如人,回去勤修苦练,使诡计害人,岂不贻笑大方?” 寒潭叟冷冷地道:“小儿之见,咱们将他擒下,就是要追查他的武功来源,他抵死不招,咱们非刑逼供,正当相恃不下之际,你爹娘忽然来了。” 皇甫星奇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怎会让我爹娘寻到?” 寒潭叟淡淡道:“你爹娘寻到怎样?咱们五个老相好的凑在一处,阎王老子到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顿了一顿,接道:“事情坏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那厮名叫秦白川,他最先发觉此事,除了告诉你父母外,并将闻风赶到曹州的两个牛鼻子领来,这也还是小事……” 说到此处,他倏地住口不言,伸手望空一指。 皇甫星仰首一望,潭顶一片星光,低声问道:“白啸天么?” 寒潭叟仅只听出一丝微响,也无法断定是何声音,这时双眼上翻,盯住潭顶一瞬不瞬,口中哈哈一笑,道:“小子,这酒不错,你喝啊!” 皇甫星道:“晚辈喝,老前辈向下讲。” 寒潭叟轻轻咳嗽一声,道:“说来话长,向东来终于被华元胥那厮救走,老夫却得了姓向的金剑,岂料姓向的临去之际,留下了一句言语,就此一言,老夫可就惨了。” 皇甫星接口道:“向东来要索回金剑,自然不肯将老前辈放过。” 寒潭叟道:“哧!咱们几个老不死的做事,岂会留下祸根,向东来虽被救走,却也尸居余气,活不久了。” 皇甫星讶然道:“他讲了一句什么话,老前辈惨到何处?” 寒潭叟道:“那厮言道,谁若掌有他的金剑,谁就有望获得他那一身武功,其中的关键,可在剑上参详,你且想想,几个老不死的谁是好东西,金剑在老夫手内,老夫哪里还有太平日子好过?”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辈交出金剑大伙共有,岂不就无事了。” 寒潭叟双眼一瞪,道:“放屁,老婆可以共有,武功若是共有,还要武功干嘛?” 皇甫星不以为然,道:“向东来武功够高了,即使到他那样,结果也无善终。” 寒潭叟截口道:“不通!不通!姓向的年轻识浅,自己不够机警,老夫若有他那一身武功,北溟会上不致断腿,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皇甫星点了点头,道:“老前辈得了金剑,武功依然如故,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道:“老夫发觉身在危境,当时就想怀着金剑开溜,白老儿最是无耻,他首先翻脸,出手攘夺,李无量跟着起哄,通天教的老妖怪敲边鼓,老夫成了众矢之的,眼看不交出金剑是不行了,哪知风云会的任老儿讲话啦——” 皇甫星听入了神,追问道:“怎么讲法?” 寒潭叟恨声一哼,道:“任老儿讲道:你们也真可笑,姓向的略使狡狯,你们当真就火并起来,姓向的纵不因伤而死,也得活活笑死!老夫急忙说道:是啊!区区一把小剑,纵是宝物,又与武功何干,这明是姓向的使弄诡计,想引起咱们争夺,拼个同归于尽。任老儿接口又道:全是多年朋友,不要伤了和气,让华元胥那班对头得意。老夫一瞧有人讲话,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拱了拱手,拔腿溜了。” 皇甫星暗暗好笑,道:“风云会那个姓任的,与老前辈交情不恶吧?” 寒潭叟脸上忽泛厉容,切齿道:“哼!那老匹夫才是狼心狗肺哩!未出一月,他已率领属下的高手将老夫围住,硬将金剑夺了过去。” 第八章 孤星血泪 皇甫星摇首叹息,道:“巧取豪夺,真是人心不古。”想了一想,问道:“老前辈金剑已失,白啸天不找姓任的索剑,反而囚着老前辈,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夷然不屑道:“你的头脑也甚简单,你想一想,老夫若说金剑已被任老儿夺去,任老儿又不认帐,白老儿是信他还是信我?” 皇甫星道:“姓任的是一会之首,自己做的事岂有不承认之理?” 寒潭叟道:“你知道什么!北溟会上,老夫当着天下英雄向任老儿索剑,任老儿死也不肯认帐,想那金剑盛名在外,老夫的武功也不弱于任老匹夫,要说被他夺去,旁人也是不愿相信,还道老夫故布疑阵,以乱天下人的耳目。” 皇甫星浓眉一蹙,道:“如此讲来,即使老前辈愿意交出金剑,也是无物可交,困在此地,再无出头之日了!” 寒潭叟冷冷道:“出头干嘛?老夫就是要让白啸天枉费一场心机。哈哈!也不知任老匹夫可曾参透金剑的秘密,如今武功练得怎样了?” 转念之下,他不禁仰起头来东张西望,但见四壁漆黑,一无所见,当空虽有一片星光,亦难照亮半分。 寂然半晌,忽听寒潭叟道:“小子,老夫将掌法传给你了,你若逃得性命,须为老夫做一件事。” 皇甫星惑然问道:“老前辈有何差遣?” 寒潭叟冷冰冰说道:“你设法盗回金剑,再潜回此处,有了那把小剑,老夫就可斩断臂上的‘龙涎索’,逃生并非无望。” 皇甫星道:“晚辈量力而行,不敢一口答应。” 寒潭叟道:“那是当然,神旗帮是龙潭,风云会是虎穴,也不是好进好出的。”他沉吟俄顷,道:“任老匹夫有个儿子,你若将那小子毙掉,咱们恩怨两抵,谁也不欠谁的人情。” 皇甫星暗忖:“此人委实可怕!”他目光一抬,朝他缚在壁上的右手一望,道:“这龙涎索定要那柄金剑才能斩断么?” 寒潭叟点头道:“白老儿心肠歹毒,龙涎一干,宝刀宝剑无法斩断,但那金色小剑的锋锐远在宝刀宝剑之上,老夫若想脱困,势必要用那柄金剑,这是白老儿的毒计。” 皇甫星暗暗感叹,忽然心头一动,道:“老前辈,你说那金剑的事,是从古到今最大的一个骗局,此话怎讲!” 寒潭叟双眼一翻,向潭上瞥了一眼,道:“老夫几时讲过这话?哼!那金剑在老夫手内也有一月时间,老夫就未曾找出武功的秘密,不是骗局又是什么?”他说罢双目一闭,打坐练功,再不言语。 皇甫星练了一日,也感到异常疲惫,当下退至一旁自行习功,拂晓之际,沉沉睡去。 斗转星移,不觉又是一夜,忽听寒潭叟哈哈狂笑,叫道:“皇甫星,你的出头日子到了。” 皇甫星睁眼一望,晨光之下,潭上正有一根粗绳垂下,不禁热血一腾,匆匆跃了起来。 寒潭叟手指绳索,道:“如今看你的了。” 皇甫星与他相处已久,察颜辨色,听出他言中含有伤感之意,不禁苦笑一声,走上前去,躬身一礼,道:“晚辈就此别过——”以下的话,却也无从讲起。 寒潭叟面含讥哂,撇嘴道:“你也无须多礼,咱们彼此利用。”他左手一伸,陡地拔去了皇甫星的铁剑,随手一按,插入地面,深没至柄。 皇甫星愕然道:“老前辈这是干什么?”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睹物思人,老夫留个纪念。” 皇甫星蹙眉道:“这是晚辈的防身利器。” 寒潭叟将手一摆,道:“用不着,老夫一招掌法,比你这铁剑强得多了。” 皇甫星心头大急,道:“这铁剑是晚辈的先父所赐,当时曾经告诫晚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寒潭叟敞声狂笑,良久之后,始才抑住笑声,悄声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你设法盗回老夫的金剑,老夫还你的兵器,另外尚有好处给你。” 皇甫星勃然大怒,道:“原来你昨夜讲的都是真话……” 寒潭叟截口道:“真的多,假的少,老夫也拿不准白老儿是否来过,你去碰运气,果然要死,带着这把铁剑也没有用。” 皇甫星恚怒异常,但知多说无益,无可奈何,猛一顿足,纵身跃起,抓住绳索向上攀去。 他困在潭底将近一月,每日勤练武功,内伤早已痊愈,这时攀绳上升,捷逾猿猴,一会工夫便出了这庞大的深潭。 转眼一望,四外冷冷清清,一个身形修长的紫袍老者,手执绳端,一人站在潭边。 这紫袍老者颏下三绺青须,面色晶莹,恍若美玉,脸上的神情既非冷漠,却又毫无暖意,令人一见顿起无法接近之感。 皇甫星一瞧这人,立即想到白啸天身上,口齿一张,欲待动问,但见他脸上的神情,显然不会答理自己,话到唇边,不禁缩了回去。 那紫袍老者朝皇甫星略略一望,旋即收挽绳索,绳索挽好,立即转身走去,皇甫星微微一怔,举步跟随在后。 两人默默行走,出了黄旗界限,转入一条幽篁小径,忽见白君仪立在一旁,另有一个相貌清秀、双目锐利如箭的中年文士,那小灵和一个青衣童子立在两人身旁。 这几人肃然静立,等待紫袍老者与皇甫星走过,始才跟随在后,皇甫星已确知这紫袍老者,即是当今天下赫赫不可一世的神旗帮主,不觉精神一振、昂首挺胸、豪情万丈,为生平所未有。 须臾,进入一座苍松环绕、流泉淙淙、极为雅致的精舍。 入了小厅,紫袍老者往居中一把古藤交椅坐定,那中年文士及白君仪坐在两侧,皇甫星昂然立在厅中,心头暗暗忖道:“三个邪魔外道高居上座,我倒像是待宰之囚,哼!若非娘一再叮嘱,不许我逞血气之勇,我真想痛骂一顿,舍命一拼!” 忽听那紫袍老者道:“皇甫星,你想死还是想活?” 皇甫星微微一怔,暗道:“此人讲话,令人听不出真意。”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静静地道:“在下若是想死,早已死在令嫒的手上。” 紫袍老者两道神光隐隐的眼神向皇甫星上下一扫,倏地目光一冷,缓缓言道:“我实对你讲,我的女儿和那谷世表,他们都没将你放在眼中。”他语音微顿,重又打量皇甫星一眼,接道:“他们自身庸碌,缺少知人之明,也是难怪的事。” 皇甫星目光一转,见白君仪玉面飞红,状甚窘困,暗暗想道:“这白啸天讲话不留情面,为人行事,想必也是刻薄无情,十分偏激。”转念下,他将手一拱,淡然道:“多谢老帮主抬爱,众生碌碌,在下也不例外。” 紫袍老者淡淡一笑,这一笑飘忽之极,眨眼就隐没不见,只听他缓缓说道:“唯孝子始能作忠臣,世上真孝子不多,真忠臣更少,我听说你是一个孝子,生死之际,尚能体谅父母的心意,因而有意对你推心置腹,加以重用,你讲一句真话,是否真愿投在我的麾下,为我尽忠效力?” 皇甫星道:“在下早已投入神旗帮了。” 紫袍老者略一摇头,道:“我女儿意气用事,那个不能当真。”他语音一顿,重又凝目朝皇甫星脸上注视,道:“我也不骗你,你若不竭诚相投,为免后患,我绝不容你活着。” 皇甫星道:“怎样才算竭诚相投?怎生才能博得老帮主的信任?” 紫袍老者道:“也容易,你讲出身世来历,取来秦白川的首级,我就相信你了!” 皇甫星闻言,脸色顿时一黯,道:“在下懂得,老帮主是不能容留在下了。”他拱手齐额,肃然道:“请老帮主赐予一掌,省得拖泥带水,在下也好向先人交待。” 忽听白君仪怒声道:“皇甫星,你的父母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你讲出来历,也许能逃一死。” 皇甫星目光一转,抱拳道:“姑娘勿须多问,在下并非匹夫之勇,死在神旗帮内,也算偿还了姑娘赠药疗伤之恩。” 白君仪勃然大怒,道:“你费了我的两粒灵丹,惹得我受饱了闲气,任你轻易死去,未免……” 紫袍老者倏地将手一摆,截口道:“多说无益。”他转面向皇甫星道:“视死如归,老夫非瞧不起,你明明怕死,但却不愿苟活,老夫甚为敬佩,你自行了断,省得老夫动手。” 皇甫星毅然摇头,从容道:“性命来自父母,父母未教我死,我不敢自戕。” 白君仪怒不可抑,拂袖而起,道:“无知小辈,我父亲是什么人,取你一命,尚须他亲自动手?” 皇甫星见她出头,正合心意,当下淡淡地道:“在下由寒潭叟那里借了一招掌法,姑娘如若有兴,不妨代替令尊出手。” 但听紫袍老者道:“仪儿坐下,我这‘听雪轩’内不宜你们动手。”他面庞一转,朝一旁的中年文士道:“有劳军师,一掌将皇甫星毙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起身离座,缓步朝皇甫星走去,举止从容,行若无事,似乎一掌将皇甫星击毙,仅是举手之劳。 皇甫星见那中年文士走近,立即力贯左掌,蓄势待敌,忽听白君仪忿然道:“爹爹!仪儿带回的人,非得自己杀死不可!” 白啸天闻言,双眉顿时一皱,那被称为军师的中年文士,忽然转过身来,含笑说道: “黄河以南,半壁天下,全在帮主神威笼盖之下,君仪练成一身武功,苦无一展身手的机会,少年人好强,帮主何妨从其所请,让她了结一桩心事。” 白啸天微一沉吟,起身朝外走去,白君仪容色一整,向那中年文士低声道:“诸葛叔叔帮忙,侄女感激不尽。”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举步向门外走去,皇甫星自知必死,心头甚为平静,当下跟在众人身后,默默走了出去,那小灵走在皇甫星身前,突然回过头来使个眼色,似是劝皇甫星不要枉送性命,皇甫星凄然一笑,将头摇了一摇。 出了精舍,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一旁立定,白君仪站立场中,朝皇甫星冷冷说道:“你倾力一战,胜得白君仪一招半式,咱们算你命大,留你一条生路。” 皇甫星抱拳当胸,肃容道:“在下幼承庭训,凡事尽力而为,姑娘也当心一点。” 白君仪双眉之间煞气陡涌,怒哼一声,挺身上步,一掌击去! 只见皇甫星左足微退半步,左掌一竖,当胸划了半个圆圈,健腕一抡,欻然一掌反击过去。 白氏父女早知他学了这招掌法,但见他掌力强猛,威势慑人,却也暗暗动容。 皇甫星那手掌一划,已将敌人的掌势封死,白君仪黛眉一耸,低沉沉一阵冷笑,招式倏变,一掌击向他的腰际,左手指微挺,暗暗袭他的背脊。 这掌指齐施,快捷无伦,皇甫星心神一凛,仍是一招“困兽之斗”,反击白君仪的肩胛,又疾又猛,宛若迅雷疾电,迫得白君仪撤招收势,猛向一侧闪开。 忽听白啸天峻声喝道:“仪儿沉住气打!” 白君仪应声道:“知道!”她一掠而上,挥掌急攻。 皇甫星龙行虎步,就在三尺方圆内徐徐转动,左掌横挥竖劈,变化虽多,终是一招“困兽之斗”,将白君仪拒在门户之外。 十余招后,忽见皇甫星两道浓眉一轩,呼的一掌,又将白君仪迫开了一步。 皇甫星不甘束手就戮,但知纵然获胜,也难以生离此地,因之打得不慌不忙,镇定之极,无意中达到了内家拳术的上乘心境,掌上的威力,无形中凭添了三分。 白君仪虽然二度为皇甫星迫退,心中愈为沉静,双肩一晃,揉身欺上,蹈隙而攻,凌厉无伦。 她的武功是乃父白啸天亲自传授的,白啸天与寒潭叟相斗十年,后五年间,不断地钻研武功。为破解那一招“困兽之斗”,白君仪随老父习艺,对这一招奇异的掌法,虽然不懂诀窍,但却深知其招术玄奥,变化繁杂,威力超乎常理。 片刻间,二人恶斗已五十余招! 掌风猎猎,衣袂飘拂,四周的苍松劲柏摇动不息,但无半点人语之声。 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俱是脸色沉凝,目不旁瞬,紧盯住搏斗中的二人,这精舍四外原就寂静,此时笼上一层肃杀气氛,更显得异样的阴沉。 蓦地,白君仪眼迸杀机,口噙冷笑,掌势倏变疾骤,环绕皇甫星迭连急攻,毫无间歇。 这一轮疾攻,仿佛一阵狂风暴雨,白君仪身形之快,仅见一抹淡影,那漫天掌影却似一堵围墙,将皇甫星围困在中央。 转眼间,皇甫星沉重的喘息声音,渗入了猎猎掌风之内,豆大的汗珠簌簌下落! 寒潭叟只有左臂能动,因之皇甫星也练左掌,寒潭叟身处绝地,将掌法取名“困兽之斗”,皇甫星临死挣扎,此时的状况,正似一头丧命在即的负隅之兽。 高手对搏,迅疾异常,这一阵急攻过去,二人鏖战已近百招,皇甫星力持镇定,将战况逐渐向寒潭叟所设计的路线上引导。 白啸天何等眼光,虽见皇甫星落败在即,但却瞧出形势奇紧。皇甫星似是心有所恃,尚有一招杀手锏留住未发,于是峻声说道:“仪儿小心,稳扎稳打!” 那中年文士也看出杀机隐伏,一触即发,后果难以逆料,当下迈前两步,凝目而待,以便万一白君仪遇险,及时出手抢救。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斗,白君仪性情偏激,定欲将皇甫星击毙掌下,始才甘心,皇甫星挣扎图生,斗志旺盛,两人相恃难下,愈打愈为狠辣! 恶斗中,皇甫星暗暗想道:“娘含辛茹苦,独力教养我十年,只望我继承爹爹的遗志,做一番拯救武林苍生的事业,我一事未成,骤尔短命,实在死得太容易了,也不该死在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上,但是,我若侥幸反败为胜,势须将白君仪伤毙掌下,那时更是难逃一死,对娘与我也无益处……” 他想得虽多,手上却丝毫未慢,霍地,他胸头热血一涨,忿声喝道:“白姑娘!在下虽可一死,却不愿死在你的掌下!” 白君仪双掌电掣,趁势疾攻,口中冷然道:“死在谁的掌下,由不得你来作主!” 皇甫星悲愤填膺,怒喝一声,施展最后习的一招变化,猛然一掌击去。 狂猛的掌飙应手而起,挟着一阵刺耳的锐啸之声,怒卷过去! 白君仪胜券在握,岂愿与他硬拼,一瞧掌势猛恶,立即双足一挫,飘身闪避! 谁料,这一招“困兽之斗”神奇处全在后半,皇甫星掌到半途,势道霍地一改,白君仪方觉有异,敌掌已快临身,仓卒之际,只得一掌挡了过去。 皇甫星一掌快若闪电,啪的一掌,斗然击在白君仪的玉掌之上! 白君仪花容失色,疾退丈许,玉面带煞,瞋目不语。 但听白啸天冷冷说道:“仪儿沉住气,慢慢打!” 白君仪目挟霜刃,静立少顷,一声不响,闪身扑了上去,刹那间,两人重又恶斗起来。 白啸天乃是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双方手掌一接,他已看出女儿未伤,这时目不转睛,凝神望住皇甫星的掌势,等他那最后一式变化出手。 皇甫星招术进境神速,内功增进缓慢,斗到此际,渐感后力难继,但凭一股刚强无比的意志,依旧神威凛凛,力战不屈! 相斗未久,皇甫星重陷危境,险象环生之下,又使最后一招变化,一掌将白君仪迫退,只是白君仪有备在先,皇甫星再难与她硬拼。 白君仪疾退疾进,冷然嗤道:“皇甫星,你该黔驴技穷了。” 皇甫星钢牙一咬,暗道:“事不可为,同归于尽也罢!” 他心念一决,顿时大喝一声,奋起余力,猛攻不已。 霎时,攻守易势,皇甫星接连攻了一十三掌,果然引得白君仪左胸露出破绽。 这乃是寒潭叟精心设下的战术,实非白氏父女所能逆料,皇甫星演练已熟,时机到来,想也未想,猛地一掌按去。 这一掌飘忽之极,诡异万分,简直毫无来由,白君仪若不熟悉这“困兽之斗”的来龙去脉,也许临时还能解救,但她先有成见,意念未动,身子业已展动,待得警觉有变,闪避已是不及。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但听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齐声暴喝,两人双双飞扑上去! 孰料,情势忽变!但见白君仪皓腕一沉,“砰!”的一响,一掌击在皇甫星的心口,打得皇甫星惨哼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双腿一软,一跤跌坐地上,满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抿也无法抿住。 场中沉寂如死,白氏父女和那中年文士立在场中,各人脸上皆是一片古怪之色。 原来皇甫星一掌按去,眼看可以毙敌掌下,哪知目光落处,发觉自己手掌所袭的部位,正是白君仪的胸脯,他幼承母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旦惊觉到招式下流,顿时如避蛇蝎,缩手不迭,白君仪就势一掌,正好反击在他的胸上。 寂然片刻,白啸天忽然目光一转,朝那中年文士一使眼色,那中年文士会意,迈步向前,抬手一掌,疾向皇甫星当顶击下。 但听白君仪厉声叫道:“姚叔叔!” 这促声一叫,充满了惊恐之意,那中年文士心神一凛,猛一缩手,扭头向她望去。 皇甫星心脉几被震碎,坐在地上,默然待毙,忽听白君仪喝叫一声,不禁为之一怔,目光一转,亦向她的脸上投去。 只见白君仪那美艳如仙的面庞上,突然盖上了一层万载玄冰,冷冷说道:“爹爹,杀了此人原不打紧,女儿在江湖上走,却感到脸上无光,您若顾念女儿的颜面,今日必得高抬贵手,放这皇甫星一条生路。” 她讲得斩钉截铁,冷峻异常,简直不像女儿对父亲讲话,白啸天闻言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片郁怒之色! 那中年文士,见他父女就要翻脸,心中暗暗忖道:“小丫头记仇心重,反脸无情,今日之事,我若不开口讲话,势必遭她衔恨,她那暗箭难防,我还是留神一点的好。” 这中年文士姓姚名策,绰号“毒诸葛”,北溟会上始才崭露头角,白啸天将他罗致旗下,依为股肱,对他言听计从,神旗帮得有今日,其功劳确不可没。 此人心机似海,手段毒辣,识者无不摇头,因而在“诸葛”之上,为他加了一个“毒” 字。他为自身打算,眼珠微转,顿时计上心来,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朝白啸天道: “老怪物将看家绝艺传给少年,定是在他身上存着希望,依姚策料断,十九是想他助其脱困,此事与‘金剑’有关,就此将他杀掉,只恐失之交臂,错过一条线索。” 白啸天微微点头,亦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道:“军师所论不差,只是‘金剑’果在任玄手中,以皇甫星的武功,也是无法取到,谋之与他,何如咱们自己设法?” “毒诸葛”姚策道:“一帮一会一教是江湖三大,冲突起来后果堪虞,咱们未曾准备就绪,不宜遽尔启衅,这皇甫星若打头阵,对咱们不无好处。” 白啸天将头一点,脸上露出迄未曾有的笑容,道:“军师讲的甚是有理,不过我总觉得,这皇甫星年纪虽小,却有气吞河岳之势,倘遇机缘,必成江湖大害,既不能收为己用,还以早早诛灭为是。” “毒诸葛”姚策莞尔一笑,道:“此人虽是名家之后,但那几个大对头已死,残存的屈指可数,武功也较逊一格,这皇甫星或许能成气候,但也不是三年两载之功,帮主在他身上钉上几根‘锁魂神针’,何愁他飞上天去?若能将那几个漏网的对头勾引出来,一鼓歼灭,也是一劳永逸的事。” 白啸天哈哈一笑,拊掌说道:“军师高见,三年两载之内,神旗帮中武功强过他的,至少尚有二十余人,咱们何忌他一个小人!” 他二人先是密谈,白啸天突然拊掌言笑,皇甫星与白君仪都不解其中之意,两人面上同是一片迷惘之色。 白啸天说罢之后,由怀中拿出一个锦盒,由盒中取出三根长约两寸,蓝光闪闪的毒针,道:“皇甫星,这是三根‘锁魂神针’,我将它钉在你的身上,这针毒一年之后才发,发必致命,独门解药在我身上,你谨记住,到了时期,来神旗帮见我。”他举步走了过去。皇甫星心头震怒,但知多讲无益,坐在地上咬牙不语。 白啸天走到他的身后,手掌一撒,三根蓝汪汪的毒针,霎时钉入他的脊椎骨内,皇甫星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身躯颤抖一阵,随即平静下来。 白君仪立在一旁,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旋即转过脸庞望向别处。 皇甫星暗暗一叹,挣扎起身,虎目一睁,环顾众人一眼,道:“诸位若无留难,在下就此告辞了。”他将手一拱,转身行去。 刹那间,白啸天脸色一片铁青,“毒诸葛”姚策和白君仪亦都神色一变,三人皆知皇甫星逃不出神旗帮的罗网,但却同感受了折辱,都觉得打了一次败仗! 寂静片刻,“毒诸葛”姚策倏地朗声一笑,道:“小灵去替他领路,传令各寨放行。” 小灵闻言,急忙向皇甫星身后追去,白啸天怔了一瞬,忽然自言自语道:“英雄豪杰,不迷于美色财宝易,不迷于威名权势难,不知这小儿是否例外……” 且说皇甫星缓步前行,只感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心口剧痛难当。 他甫出江湖,两度重伤,心内实有无法言宣的难过,但他并无怨尤,亦不感到沮丧,仅只忧思隐隐而已。 他暗暗忖道:“一切都可不计了,只有那‘丹火毒莲’,那是娘所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得将它找到。” 忽见小灵赶了上来,道:“皇甫星,我替你领路。” 皇甫星闻言,打量四外一眼,原来自己在竹径中迷了方向,急忙道声有劳,随她行去。 两人走出后寨,忽听蹄声震耳,敖三驾着白君仪的座车,由寨内疾驰出来。 马车一停,敖三飘身落地,递过一粒药丸,道:“在下奉命,恭送皇甫星公子出神旗帮的地界,公子要到何处,只管吩咐在下。” 皇甫星抬眼一望,见车辕上插了一根卷着的黄旗,那是前此所无的,想了一想,道: “我北上燕云。” 敖三点头称是,跨上一步,伸手拉开车门,皇甫星见他态度忽改,以下人自居,心头虽有所疑,但亦懒得多想,朝小灵点了点头,举步登入车内。 鞭丝帽影,车声辚辚,皇甫星转而北上。 这一段日子,他着实显赫,车上插着神旗帮的“风雷令”,这面黄旗虽小,权威却是大极,马车过处,黑白两道的人物无不退避三舍,住村宿店,无处不是最丰盛的供奉,皇甫星人在何处,何处就是一片肃静,行不数日,车内竟是堆满了金银! 皇甫星服过一粒药丸,长日练功疗伤,静坐养息,不到十天光景,伤势已大见好转了。 第九章 苦心孤诣 这一日,他独坐车中,闷闷不乐,耳中忽然听到喝叱打斗之声,探首窗外一看,原来道路前方,正有一群人在血战! 一轮手推的独轮车停在道旁,车上铺着一床破旧棉被,棉被上蜷伏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那老头儿,浑身捆着破布,布上血迹斑斑,人却昂着脑袋,正在凝神观战。 场中,一个白发萧萧的婆子和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两人背对背应敌,四只肉掌,力敌四周九个手执兵刃的男子,老婆子和彪形大汉同是伤痕累累,破旧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 另外,一个高颧鹞目,双臂特长的彩衣男子,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督战! 皇甫星犹未看清场中的情势,那督战的彩衣男子业已认出这辆马车之人,转眼又见到那迎风招展的“风雷令”,不禁惊得面无人色,双掌急挥,大喝道:“退!退!退!” 他连叫三个退字,那九名手执兵刃围攻老婆子及彪形大汉的男子闻得急令,顿时纷纷后跃,退下阵去。 皇甫星也看清了那男女三人的惨状,百脉贲张之下,手敲车板,连声叫停。 敖三此行奉有密令,对皇甫星装作恭谨,岂料一路行来,为皇甫星那种凛然正气所移,不知不觉间,竟是出乎诚意,当真恭谨起来。 马车一歇,皇甫星跨下地,敖三立即向那惊悸满面的彩衣男子道:“这位是皇甫公子,唐分堂主见过。” 那彩衣男子朝临风飘拂的“风雷令”微瞥一眼,迅即抱拳躬身道:“在下唐镇,参见皇甫公子。” 那九名男子早已插回兵刃,这时随同唐镇行礼,齐声唱喏。 皇甫星暗暗忖道:“我内伤未愈,无法动武,为今之计,少不得狐假虎威了。” 转念中,他将手一摆,故意冷冷道:“唐分堂主免礼。”他一指那老少三人,问道: “这三人是什么身份?” 那唐镇躬身道:“车上的老头儿名叫‘亡命虎’宗辽,老婆子叫做‘无牙虎’,另一个是两人的儿子,唤作‘不啸虎’宗浪,江湖豪杰称这一家三口作‘宗氏三虎’。” 皇甫星浓眉一耸,问道:“犯了何事?” 那轮车上的“亡命虎”宗辽听到此处,倏地冷嗤一声,道:“杀了你的老子!”他曲臂当枕,卧倒下去。 唐镇与身后的九个男子闻言大怒,齐齐转面,瞪眼望了过去。 皇甫星微微摆手,道:“唐分堂主先讲原委,我自有法子收拾他们。” 唐镇急忙回头,道:“这宗氏三虎凶悍好斗,憨不畏死,事无大小,动辄与人拼命,月前坏了咱们帮中的两个兄弟,总堂传下号令,宗氏三虎所到之处,各处分堂须在三人身上各留记号,但只保住三人的性命,以待后令。” 皇甫星一听,不禁热血沸腾,勃然震怒,忖道:“这批贼子!若不早早诛灭,武林苍生哪里还有活路?” 唐镇见皇甫星怒容满面,只道他忿恨宗氏三虎,急忙躬身道:“公子请勿动怒,在下这就动手,在他们身上留过记号,立即陪公子到下堂歇马。”他将手一伸,由身后一人手中取过单刀,朝宗氏三虎大步走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觉得此时翻脸实不相宜,于是纵声叫道:“唐分堂主稍待!” 唐镇转身立定,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星淡淡道:“我正要找三条性命去送人情,这宗氏三虎恰好管用。”他面庞一转,朝车座上的敖三道:“将三人擒下,扔在车内。” 敖三闻言不禁暗暗叫苦,只是格于形势,不便反驳,当下飘身离座,去拿三人。 “无牙虎”宗老婆子突然一指皇甫星,厉声吼道:“狗娘养的小贼,你怎不亲自动手?” 皇甫星充耳不闻,脸色一沉,转身钻入车内。 敖三隐隐知道皇甫星的用意,见他遭受辱骂,不由暗暗好笑。敖三的武功高出宗氏三虎甚多,举手之间,顿时点了三虎的穴道,提起三人塞入车内,关上车门,跃回自己座上。 皇甫星朝车外的唐镇微一举手,道:“我行程匆促,归来之时,再到贵堂逗留。” 别说“风雷令”赫然在目,单是白君仪的这部座车和驾车的敖三,已够使各地分堂丧胆,唐镇哪敢多言,率领属下行礼如仪,恭送皇甫星离去。 马车继续飞驰,车内,皇甫星起身离座,去解“亡命虎”宗辽的穴道。 “亡命虎”宗辽麻穴被点,四肢无法动弹,岂料他早在口中蓄了一口浓痰,一瞧皇甫星走近,不禁心头大喜,趁其不备,猛一张口,“呸!”的一声,直对他的脸上吐去! 皇甫星哪曾料到他有此一着,面面相觑之下,脸上一痛,已被那口浓痰吐上,唾沫四溅,好生难受。 他才只十六七岁,性子刚强,血气旺盛,受此意外之辱,不觉勃然大怒,左掌一挥,猛地掴了过去! 掌到半途,忽然心肠一软,住手叹道:“唉!我怎能与你们一般见识。”他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痰沫,转身去解那宗老婆子的穴道。 “无牙虎”宗老婆子心头大感痛快,也在口中蓄积唾沫,欲待依样画葫芦,再给皇甫星一顿侮辱。 皇甫星见她脸上神色不善,知她心怀鬼胎,于是任由三人躺着,自己退至榻上坐定,暗暗想道:“这三人骠悍强项,奋不顾身,正是那班邪恶之辈的对头,唉!可惜武功都是如此浅薄。” 他突然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江湖险恶,步步危域,我身上钉着白啸天的三根‘锁魂毒针’,虽然毒发尚有一年,怎见得不会随时丧命?” 他暗暗转念,突然心意一决,暗自叫道:“成功何必在我,我先将武学广为流传,终有一日,善良人士的武功高了,群策群力,共来消灭邪恶之人!” 忽听“亡命虎”宗辽笑声道:“小贼,你在做梦么?” 皇甫星定一定神,正色道:“你们听着,我叫皇甫星,与神旗帮宿仇深重,时时有杀身之祸……” “亡命虎”宗辽笑道:“小贼理该早死!” 皇甫星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心中有很多话,本来想与你们细讲……” “无牙虎”宗老婆子躺在一角,截口道:“小狗贼少放屁啦!” 皇甫星啼笑皆非,继续说道:“我虽有难事,可惜你们都是一勇之辈,难以担当大任,我也不拜托你们了。” 说到此处,声音倏转悲戚,亢声道:“我有一套内功心法,和一招威力强猛的掌法,如今奉送给你们,你们学到之后,找一处穷乡僻壤藏身,卧薪尝胆,刻苦自励,武功练成之后,再出江湖走动,作点扶弱锄强,除暴安良的事。” “亡命虎”宗辽双眉一轩,朝皇甫星打量数眼,冷冷说道:“小贼原来是个老大的好人,老夫失敬了,什么心法掌法,赶紧拿来瞧瞧。” 皇甫星任其讥哂,淡淡道:“闲话少叙,你们留心学艺便了。” 说罢之后,先对三人讲解那一招“困兽之斗”。 傍晚,车入城内,皇甫星手敲车壁,高声叫道:“备办干粮,由此向北,每夜宿在野外。” 敖三停车跃下,奔至窗前,道:“公子爷,您这是何苦来哉?” 皇甫星摆手道:“我做的事并不瞒你,你自行斟酌,愿意听我的吩咐,就照着我的话做,否则你带着‘风雷令’回总堂覆命。” 敖三微微一顿,笑道:“在下奉命将公子送出地界,使命未了,哪敢半途折返?”说罢他重又驱车前进。 “亡命虎”宗辽听出皇甫星所讲的掌法,乃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货真价实的罕世绝艺,心头早已惊疑万分,这时语气一软,肃然道:“公子爷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作为,到底为了什么?” 皇甫星正色道:“我如此作为,乃是因为自己时时都有死的可能,你们一家三口,全是不畏强梁,不惜身家的好汉!” 说着走将过去,在三人身上略一推拿,解开各人被点的穴道。 “无牙虎”宗老婆子目光灼灼,将皇甫星看了个够,瞪眼问道:“你与神旗帮的头子有仇有怨?还是有亲有故?” 皇甫星截口道:“时日匆促,咱们闲话少讲。”说罢继续讲解掌法。 自此以后,皇甫星日以继夜,传授宗氏三虎掌法。因见三人资质平常,学起来十分缓慢,故将彼等分作三班,轮流学习,每人所学的招术变化各不相同,如此每人学三十余式,负担较轻,不致遗忘,也可轮流休息,但也教了二三十天。 车抵黄河,三人才合力将一招掌法学会。 皇甫星已将家传的内功心法教与了三人,见车已停下,立即跃出车外,朝敖三将手一拱,道:“敖兄,咱们相识也不算短,彼此间幸无仇隙,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 敖三跃下车座,笑道:“公子爷就渡河么?” 皇甫星点了点头,道:“我身有急事,不再多叙,咱们就此别了。”他转身走下岸去。 敖三奔入车内,取了几锭金子,追上前去,道:“无钱难以行路,这原是各地分堂孝敬公子的,公子带上少许吧!” 皇甫星一笑接过,见宗氏三虎跟在一旁,于是留了一锭,其余的交到“无牙虎”宗老婆子手内,宗老婆子接过,一言不发,揣入怀内。 三人下了渡船,过了黄河,上岸之后,皇甫星转身立定,朝宗氏三虎道:“大河以北,不是神旗帮的地盘,三位不如就在北方落脚,三年五载之后,再回家乡不迟。” “亡命虎”宗辽闻言一怔,道:“怎么?公子爷赶我们走啦!” 皇甫星也是一怔,道:“咱们偶然聚首,道义相交,岂能永远走在一处?”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大声道:“宗氏三虎捡回的性命,反正无家可归,如今是跟定公子了。” 皇甫星神情一愕,道:“那怎么成?我还有要事待办,而且前途多难,不愿拖累三位。” 他本来伤势未曾痊愈,这一月来昼夜传武,宗氏三虎轮流睡眠,他却日夜劳累,几乎目未交睫,拖到如今,内伤仍然未愈,人却两眼深陷,憔悴不堪,连讲话也有点气喘了。 宗氏三虎全是性情中人,先前未曾深思,如今见皇甫星果真毫无所求,传艺出于恩惠,不觉全是一呆,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皇甫星狠定心肠,将手一拱,道:“三位珍重,咱们就此分手了。” “亡命虎”宗辽倏地毅然道:“宗氏三虎并非报恩,仅是敬佩英雄,公子若不嫌弃,我们一家三口舍命相随,虽死无憾。” 皇甫星大受感动,眼眶一热,道:“多谢三位的好意,我自身难保,不愿连累三位,将来若有相需之处,再来相请各位。” “亡命虎”宗辽道:“公子爷目下奔往哪里?” 但听“无牙虎”宗老婆子怒声道:“老头子哪来恁多废话,跟在后面不就得了?” “亡命虎”宗辽闻言,果然不再言语。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一家人生性耿直,全凭意气用事,我若不讲清楚,他们定然直跟到底,那可坏了我的大事!” 心念一转,急忙向宗辽正色道:“老丈请想,我不辞辛苦,将武功转授给三位,到底为了什么?” “亡命虎”宗辽闻言,想了一想道:“是了,公子嫌我们的武功太浅,跟在身旁,有碍手脚。” 皇甫星听他未曾说着要点,但也不予反驳,将头一点,道:“这么说也对,我此行须得保持隐秘,成群结队而行,只怕难以成事。” “亡命虎”宗辽愣了一瞬,倏地仆身拜了下去,宗老婆子和“不啸虎”宗浪跟着跪下,皇甫星骇了一跳,匆匆跪下一拜,转身疾步离去。 他少小离家,根本不识路径,摆脱宗氏三虎后,向路人打听了北上的途径,直往云中山奔去。 路上行了十余日,这天傍晚,进入云中山内。 入山之后,他对“落霞山庄”的记忆越来越是清晰,这时一面趁月奔跑,一面暗暗祝祷道:“爹爹在天之灵,保佑那‘丹火毒莲’尚在原处,孩儿取到毒莲,好替娘医病,恢复她老人家的功力,再替爹爹报仇雪恨……” 他口中喃喃祝祷,不觉奔到了一座谷口,仔细一打量形势,心中已无疑意,知道故居“落霞山庄”,就在这座深谷之内。 此时新月初上,照得谷中甚为明亮,皇甫星奔了一阵,突然警觉不对,忖道:“谷内树木整齐有条,道路如此洁净,连乱石杂草也不见一点,瞧这情势,咱们的故居已被人盘踞了。” 他念头一转,立时隐蔽身形,在壁旁树后闪掠前进。 将至庄门,忽见灯光闪耀,他暗暗一凛,想道:“我家的庄园果然被人占了,瞧这灯火繁密的样子,庄中的屋子似是有增无减,嗯!山西是风云会的地盘,侠义道中的人不会盘踞咱们的屋子,等闲的黑道人物,亦无胆子住进落霞山庄,这鸠占鹊巢之人,必是风云会中的重要角色!” 想清了厉害,他立时闪向庄左,小心翼翼潜入庄内,但见山石花树,回廊曲槛,景物依稀都是儿时所见的模样,当下避开灯光,朝庄后闪去。 他记得清楚,父母和自己的起居处都靠近庄后,那株“丹火毒莲”就养在父亲的卧室后面,他暗暗想道:“取莲事大,不管是谁占据咱们的庄院,我取了毒莲就走,其余的事以后再讲,省得节外生枝,误了娘的大事。” 前庄不时有人走动,他暗暗留神,发觉所见之人都会武功,大部分身手不弱,迥非一般江湖走卒可比,心下警惕更深,步步为营,不敢丝毫大意。 他年纪虽幼,却是深知大体,这时撇下一切小事不管,专心一志去取毒莲。 仗着熟悉地势,终于潜到了那养莲之处,他躲在暗中一瞧,不禁心头狂喜,难以抑制。 原来那“丹火毒莲”好端端地养在原处,黑黑挺起,仍是昔日那样,不过,窗内有灯光射出,正好照在莲池上面。 凝目望去,只见房中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那人面貌不恶,身穿白缎子绣金花的长衫,手中捧着一个茶碗,正在独自品茗。 皇甫星暗暗盘算,忖道:“不知此人的武功如何,我是冒险强取,抑或等他就寝之后,再悄悄下手?” 他自思自量,觉得一举不成,二次就更为难了,事关重大,还以慎重为好。 心念既决,他就在一棵老槐树后藏好,安心等待,不作冒险之想。 过了片刻,见到两名青衣少女捧着托盘走进房内,将盘中的酒菜摆在桌上,朝那白衣男子裣衽道:“启禀公子,酒菜已经齐备,还有吩咐么?” 只听那白衣男子道:“告诫他们,任何人踏入后庄一步,杀无赦!你们也得注意,未得传唤,不许走近,有人胆敢窥视,我挖出他的眼珠!” 那两个青衣少女齐声称喏,双双退出了房外,皇甫星隐在暗中,心下奇道:“这是干什么,瞧一下便得挖眼珠?” 过了片刻。那白衣男子开始蹀躞不安,负手在房中来回走动,不时探首窗外,四下张望一眼,皇甫星恍然大悟,明白他是在等候人来。 倏地,弹指声响。 那白衣男子蓦地闪到窗前,惊喜道:“玉妹,你再不到,小兄可要急死了!” 皇甫星抬眼一望,不禁背上直冒冷汗,原来一条俏生生的人影,正站在自己头顶的树枝上面,那树枝纹风未动,皇甫星藏在树后,竟然不知树上人是何时来的,那白衣男子扑到窗前的身法,也令皇甫星心惊,知道自己远远不如。 忽听一声轻笑,香风过处,树上人已飞身进入房内,那树枝确实未曾晃动。 皇甫星暗暗赞道:“好轻功!”转眼望去,房中多了一位体态婀娜,一身紫衣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蒙着一块紫色纱巾,看不出相貌年龄,皇甫星正感奇怪,白衣男子业已伸手去解蒙面纱巾,笑道:“玉妹放心,我早已传下严令,后庄只留几个妇女,而且未奉传召,绝不敢过来偷窥。” 说话之间,他已将蒙面纱巾解下,皇甫星躲在远处,忽然感到眼前一亮! 原来那紫衣女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杏眼桃腮,艳媚入骨,堪称人间的尤物! 白衣男子解下纱巾之后,两人作了一下亲昵的举动,皇甫星赶忙闭上眼睛。 那二人纠缠了一阵,接着相视一笑,牵手走到桌边,双双坐下,饮酒谈心。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是旁人的男女之私,我不该偷看,也不该偷听。” 他是至诚君子,决定不看不听,当真就双目一闭,手指堵住耳朵,潜心内视,不起丝毫杂念。 过了片刻,他睁目瞥上一眼,见那二人依旧在饮酒言笑,于是重将眼睛闭上,捱了一阵,想那二人该吃完了,睁眼一瞧,不禁脸上一红,原来二人酒酣耳热,失了规距,那紫衣女的罗衫已被褪脱一半。 他年纪尚轻,又在深山之内长大,对这等事不甚了了,但是看入眼内,亦感到十分羞耻,当下忙又将眼闭上,但觉耳朵塞得过久,不甚舒服,那知手指一松,顿时淫声满耳,张眼一瞧,更为讨厌,忙又将耳塞住,诅咒道:“不要脸!窗门也不关上!” 捱了良久,忍不住重又张眼一望,但见衣衫狼藉,那男女二人却已不见。 他隐约知道二人已至榻上,心中别扭,失了素常的忍性,一见窗口无人,立即蹑足朝莲池走去。 练武之人,耳目远较常人灵敏,他过去采莲,双手离了耳朵,顿时满耳淫声,听得心头怦怦乱跳! 那莲池直径约有八尺,“丹火毒莲”种在池子中央,虽不下池,亦能勉强够到,皇甫星倾斜身子,左臂伸去,双指夹住莲茎一剪,那“丹火毒莲”的莲蓬顿时落至手中。 谁料,他心浮气躁,真气不如素常纯稳,就此一举,手脚下全都弄出了一声响。 忽听屋中那女子沉声叱道:“什么人?” 皇甫星惊魂欲出,揣起毒莲,双足猛地一点,激射而起! 但听风声飒然,一股凌厉的掌风袭至背后! 皇甫星暗忖:“当真是快!”他身形一旋,欻然一掌。 那追袭之人微微惊噫一声,撤招换式,与皇甫星齐齐坠下,足未点地,两人已恶斗起来。 皇甫星闪眼望去,见是原先那白衣男子,此时赤条条一丝不挂,但见他双掌翻飞,招式凌厉无比! 这二人一个心急脱身,一个要杀人灭口,两人都打得拼命异常,只是一个顾及颜面,一个怕招来敌人,都是一味哑斗,谁也不吭一声。 忽见那少女出现窗前,匆匆着衣,双眼盯住窗外,沉声道:“鹏哥,此人千万不能容其走脱!” 那男子轻声道:“玉妹放心,走了此人,小兄将头给你。” 但听那少女道:“鹏哥能和他斗内力么?” 那男子应声道:“那有何难!” 他双掌疾挥,连攻数招,趁着皇甫星反击之际,举掌一抡,啪的一声,双掌已然接上! 此人临敌经验丰富,说斗内力就斗内力,皇甫星应变不及,只有落居被动。 此时两人的手掌紧紧抵在一起,各将一身功力聚向掌上,这是胜负一分,非死即伤之事,两人谁也不敢怠慢。 约莫斗了一盏茶时光,皇甫星额上已见了汗珠,那赤身露体之人却越见沉稳,半点声色不动! 蓦地,那紫衣少女由窗口飞出,立在那男子身侧,笑道:“鹏哥别怕,我帮你了结这厮!”她左手一扬,朝皇甫星一掌击去。 皇甫星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但听那男子沉声道:“玉妹退在一旁,小兄一人料理得了!” 那紫衣少女倏地嫣然一笑道:“你不要我帮,我就帮他啦!” 她语声未落,长袖斗然一翻,但见寒芒一闪,一柄匕首已插入了那男子背上! 皇甫星与那男子面对着面,未曾看出他身后有变,但见他咬牙一哼,真气猝然一散,自己无法留手,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顿时疾涌过去。 只听那男子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一仰,摔倒下去。 变起非常,皇甫星方自一忖,忽见寒芒耀眼,一柄匕首霍然袭来! 第十章 扑朔迷离 皇甫星凛然一惊,双足猛挫,疾退丈许,逃过了一刀之厄! 那紫衣少女一击不中,眼珠一转,低声叱道:“你还不逃,当真想死?” 皇甫星目光一闪,朝地上那赤裸的尸体瞥了一眼,想起适才拼斗内力,紫衣少女背后伤人的一幕,心头惊而又疑,胆寒不已,听她教逃,顿时反身掠走。 这后庄如无人之境,皇甫星避开灯光,兔起骼落,须臾溜出庄来,朝谷外疾驰而去。 奔出了谷口,他心情微松,抬起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渍,一面扭头回顾。 倏地劲风扑面,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袭近了腰际。 皇甫星惊怒交迸,千钩一发之际,猛然仆地一滚,逃开了丈许。 原来那紫衣少女一直尾随在后,她轻功卓越,跟了半天,皇甫星居然未曾觉察。 紫衣少女一击落空,顿时蛇腰一扭,匕首一挥,追袭过去。 她那蒙面纱中又已覆上,仅剩双眼以上显露在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杀机隐隐,看来不将皇甫星杀死,她绝对不会甘休。 皇甫星见她两次偷袭自己,不禁怒火万丈,待她匕首袭近,霍地一侧身形,左掌一挥,以十成功力击了过去。 这一掌含愤而发,强猛的劲力震起一阵破空锐啸,紫衣少女神色一变,双肩微晃,瞬眼退开了丈余。 皇甫星一掌击空,暗暗忖道:“这女人毒如蛇蝎,她暗杀了情郎,又想杀我灭口,我的轻功比不上她,与其逃遁,由她施放冷箭,不如以攻为守,与她狠拼一拼!” 他心念一决,顿时奋身上步,一掌击去。 但听挫嘟一声,那紫衣少女由肩后抽出一柄青钢长剑,一剑“八方风雨”,斗然一剑,反向皇甫星袭去。 她离开“落霞山庄”时,身上还只一柄匕首,不知何时又在背后插了一柄长剑,这刻避掌、抽剑、还招,一气呵成,快至毫巅,又辛又辣,凌厉慑人! 皇甫星一掌击空,倏感眼前一花,寒光四合,满眼俱是剑影,骇然之下,双足猛地一蹬,斜斜跃开了两丈。 紫衣少女一声不响,贴地一掠,快若电掣,长剑一挥,追袭而去。 皇甫星惊怒到了极处,左掌一竖,划了半个圆圈,大喝一声,一掌拍了过去。 “困兽之斗”岂同小可,皇甫星又是倾力发掌,那紫衣少女剑在半途,已被强猛的掌力震斜了剑势。 紫衣少女闪退一步,迅疾朝后一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打就打,大呼小叫何用?” 皇甫星左掌当胸,蓄势待敌,口中冷冷道:“我叫王康,我发一掌就得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他下山以来,出生入死,历尽艰辛,但却从未遇上此时这种凶险的处境,似谷世表与白君仪等人,虽然也要他的性命,但却有道理可讲,有转环的余地,这紫衣少女却是完全相反,她声色不动,看来风平浪静,可是一掌一剑,全是要命的招术,毫无半点犹豫,只要一个招架不及,顿时就得莫名其妙丧命。 那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双眸一闪,重向四周环顾了一眼,道:“我叫紫玉,你是神旗帮的属下?” 皇甫星暗想:我这王康是假,她的紫玉谅必也不会真。 转念之下,他一本正经道:“我是通天教的,紫玉姑娘莫非是神旗帮的英雄?” 那紫衣少女蜂首一点,道:“这些不讲,我看你有点糊涂……”她妙目一闪,迅即四顾一眼。 皇甫星道:“紫玉姑娘心慌意乱,是怕有人追来么?” 那紫衣少女道:“说你糊涂果然不错,你杀了任鹏,不思远走高飞,赶紧逃祸,反而大模大样,满不在乎,哼!明日事发,北五省天翻地覆,我看你躲往何处?调皇甫星暗暗心惊,强持镇定,道:“那任鹏是何许人物?明明是姑娘暗刺而死,与在下何干?” 紫衣少女双眉一耸,道:“天大的笑话!你连任鹏是谁都不知道,潜来‘落霞山庄’,目的何在?” 皇甫星暗想:“取莲之事绝不能讲。”他朗声笑道:“在下无意中闯入‘落霞山庄,,那任鹏是何许人物,他与姑娘两情缝雏,姑娘何以骤下辣手,谋害他的性命?” 那紫衣少女双颊一红,幸有纱中蒙面,皇甫星无法见到。她眼珠一转,笑道:“任鹏是风云会老当家的独生爱子,是你杀的也好,是我杀的也好,反正逃得晚了,你我二人都别想活命!” 皇甫星暗暗焦急,忖道:“此事当真不得了,‘丹火毒莲’在我身上,那是铁的证据,一旦落入风云会眼中,那时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他心中在想,口内朗声笑道:“原来任鹏是任玄的儿子,黄河以北尽属风云会的天下,此事非同小可,姑娘怎不快逃?” 紫衣少女与皇甫星一样,心内焦急如焚,外表佯作镇定,笑道:“我是逃得了,就怕你脚程大慢,会被风云会抓去!” 皇甫星截口道:“姑娘放心,在下纵然遭擒,也不攀扯旁人。” 紫衣少女笑道:“真的么?像你这样的好人倒是少见。”她莲步款乃,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皇甫星何等聪明,心念一转,知道今日处境之险,犹胜于陷身神旗帮时,当下哈哈一声大笑,道:“姑娘若想杀人灭口,那是打错了主意。”他大喝一声,一掌劈了过去。 紫衣少女黛眉一皱,眼看他击来击去总是那么一掌,偏生玄奥莫测,无法拆解,无可奈何,只得闪退一步,娇嗅道:“你真的想死?” 皇甫星冷冷道:“咱们一起去向任玄自首,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紫衣少女格格娇笑一声,道:“没出息!”她前后瞥了一眼,道:“快逃,余下的话慢慢再讲。” 这女人笑里藏刀,皇甫星与她周旋,实是暗暗胆怯,他当下冷冷一哼,道:“你先走,我跟在后面。” 紫衣少女双眉一扬,笑道:“为什么?” 皇甫星冷冷道:“你那暗箭令人防不胜防,在下不敢以背相向。” 那紫衣少女窃窃一笑,收剑入鞘,转身奔去,皇甫星亦知情势危急,举步若飞,紧随在后。 两人这一阵急奔,恍若风驰电掣,跑到拂晓,那紫衣少女依旧气定神闲,行若无事,皇甫星却已满头大汗,喘息可闻了。 忽听那紫衣少女道:“王康;你咬紧牙关,我们紧奔,就可逃出险境了。” 皇甫星道:“话是不错,就只怕在下奔得筋疲力竭,姑娘淬施辣手,在下无力自保了。” 他原来跟在紫衣少女身后,这一开口讲话,顿时大声喘息,掉后了丈许。 紫衣少女减慢脚步,与他并肩奔跑,笑道:“你很机警,是通天教下哪一位真人坛下的弟子?” 皇甫星时时刻刻防她暗算,见她盘问自己,含糊说道:“敝教的事,在下不敢多讲,紫玉姑娘武功高强,不知在神旗帮内任何职司?” 那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在天机堂内效力,你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女人行为诡异,人所难测,口中决无真话,她说是神旗帮的,必然就不是神旗帮的属下。” 转念下,他随口道:“家师俗家姓李,师父的名讳,做弟子的不敢乱讲,姑娘尊姓?” 他信口胡诌,那紫衣少女微微一怔,笑道:“我姓方。”说罢,她告腕一舒,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伸了过去,接道:“我带着你跑一程,你就不必耽心我暗算你了。” 皇甫星练的左掌,当下身形一闪,移往她的左侧,方紫玉微微一笑,改将左手伸出,皇甫星伸出右手将她的手掌握住,只要她施放冷箭,自己就是一招“困兽之斗”击了过去。 双掌一握,皇甫星突然感到难为情,一则男女有别,方紫玉的手软绵绵的,又滑又嫩,皇甫星握在掌中,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再则自己堂堂男子,要一个女人带着走路,也感到颜面无光,因而刚一握住,便想松掉。 方紫玉五指一紧,反而抓住他的手掌,嫣然一笑,道:“你的轻功脚程,其实也很了得,掌法与内功尤为古怪,我也只有轻功一道,勉强胜你一筹。” 皇甫星冷笑道:“你若件件胜得过我,我早已死在你的剑下方紫玉格格一声娇笑,道:“你道我真的杀你不了?”她骄指如戟,霍地向他胁下戳去。 皇甫星戒心深重,岂能任她戳上,冷冷一哼,左手一挥,猛地一掌劈去。 只听方紫玉惊叫一声,娇躯迅即一旋,绕着皇甫星倒转了一圈,娇道:“你是真打?” 皇甫星浓眉一耸,道:“姑娘绵里藏针,在下却是卤莽人,生来不知客气。” 两人手拉着手,相视半晌,乍看之下,倒似一对少年爱侣在打情骂俏,默然良久,方紫玉修地暗咬银牙,拔足向前疾奔。 皇甫星任她拉着奔跑,心头忖道:“这女子行止不端,手段阴狠,与她同行,时时皆有杀身之祸,怎生想个法子将她制住,或是一走了之,或是将她杀掉,以免后患,我也好早早奔回山去,替娘治疗伤势,恢复功力。” 转念之下,他暗暗一摸怀中的“丹火毒莲”,不禁大感欣慰,觉得此番下山,虽然打击重重,饱受凌辱,丢了父亲所赐的铁剑,背上还钉着白啸夭的三根“锁魂毒针”,但是找到了“丹火毒莲”,母亲的病体可望好转,此行终算不虚。 方紫玉见他默默不语,久不讲话,倏地脚步一慢,伸手拉下蒙面纱中,转面笑道:“王康,你认识我么?” 皇甫星闻言一怔,凝目向她望去,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怎么她长得与白君仪如此相像?” 原来昨夜在,‘落霞山庄”时,一则相隔甚远,二来灯光隐约,他又不喜窥人隐私,因之匆匆一瞥,但觉是个美艳妖媚的女人,其后即未曾细看,此时相隔飓尺,面面相觑,朝嗽之下,只见她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美艳夺目,妖娆撩人。 忽听方紫玉吃吃一笑,道:“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皇甫星又是一怔,暗暗想道:“她两次问我是否认识她,其中必有缘故,想她五官轮廓虽然酷肖白君仪,但却绝对是两个人,此中的道理…… 方紫玉见他沉吟不语,眼珠一转,倏地掩口一笑,道:“啊!我明白了!” 皇甫星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笑道:“在下也明白了。” 方紫玉黛眉一扬,道:“你明白什么?”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姑娘明白什么?” 方紫玉两道勾魂摄魄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笑道:“我已明白,你是神旗帮的属下,并非通天教的弟子。” 皇甫星淡淡道:“在下也明白过来,姑娘是通天教的高人,并非神旗帮天机堂内的英雄。” 方紫玉笑道:“何以见得?” 皇甫星道:“何用多讲,在下不认识姑娘,因之姑娘断定在下不是通天教的弟子,由此可知,姑娘在通天教内,乃是名头响亮,声威不小的人物。” 方紫玉嫣然一笑,道:“你很聪明啊!”顿了一顿,接道:“听说白啸天有个女儿白君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此话当真?” 皇甫星重向她凝视一眼,道:“长得确有六七分相似,不过语态神情截然相反。” 方紫玉双眉一轩,道:“怎么样相反?”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白君仪骄狂自大,冷若冰霜,令人见了大起反感。” 方紫玉噗味一笑,道:“小鬼头,总因你相貌不扬,难获白君仪的青睐,所以讲出这种醋劲十足的话来。”她抿嘴一笑,问道:“我呢?难道也令你大起反感不成?” 皇甫星敞声一笑,道:“在下觉得,姑娘荡检逾闲,有欠端庄,不过那是姑娘的私德,若不危害旁人,倒也不必厚非。” 方紫玉桃腮之上一阵羞红,倏地咬牙骂道:“小子混帐!”她抡手一掌,倏地袭去。 这一掌凌厉无比,迅快绝伦。皇甫星凛然一惊,出掌封架,眼看不及,百忙中,右手一抬,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举臂猛地一抡。 但见紫影蔽空,皇甫星握住方紫玉的左手,将她提离地面,抡在半空,猛然挥舞了一圈。 这一着随机应变,毫无讲究,厉害却在又快又猛,方紫玉只感到左掌骨痛欲碎,“哎晴”她一声娇啼,浑身劲力顿失。 皇甫星顺手一挥,将她扔了出去,冷冷说道:“我若就此伤你,未免胜之不武,不似男子汉行径,你自行衡量,真想两败俱伤,咱就好好地斗上一场!” 方紫玉握住左手揉搓,满面娇嗅,道:“死人!我倒真想与你狠斗一场,就只怕风云会的追兵赶来。” 这女子神情冶荡,妖媚入骨,皇甫星虽是胸怀坦荡,心无邪念,被她一双如烟似雾的眸子笼住,亦感到十分窘困,不知如何是好。 顿了一顿,方紫玉移步上前,玉手一伸,道:“傻瓜,走啦!” 皇甫星退后一步,板着面孔道:“你走前面,在下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你再起坏心,休怨我掌下无情。” 方紫玉朱唇一撇,道:“你心虚啦,哼!越说无情,越是有情……”她皓腕一伸,去拉他的手腕。皇甫星沉哼一声,举掌一挥,道:“你看是有情无情?”语声中,一股猛恶的掌飘应手而起,波翻浪卷,直向方紫玉扑去。 他习练已久,这招“困兽之斗”已使得得心应手,神奥无方,威力之强猛。远非当日与白君仪交战时可比,方紫玉暗暗吃惊,自知难敌,娇躯一晃,斜斜闪退丈许,媚眼如丝,看了皇甫星一眼,转身奔去。 皇甫星也知身在险境,当下不敢耽搁,举步若飞,紧紧追在方紫玉身后,但见她一直南奔,心头又暗暗生疑。 奔了一阵,皇甫星忍耐不住,高声问道:“方紫玉,你回通天教,怎不奔往东南?” 方紫玉笑道:“这是疑兵之计啊,万一露了行迹,就让风云会去向神旗帮要人!” 皇甫星暗暗一皱眉头,道:“咱们如今在哪里,怎么路上不见行人?” 方紫玉笑道:“左面是大行山,这条古道废弃已久,日常难见人迹……” 言犹未了,忽见四条人影迎面奔来,男女老幼皆有。 皇甫星发觉有人奔来,凝目注视,不禁心头一怔,奇道:“他们怎么走在一伙?” 原来奔来的四人,一个老头,一个老姬,一个彪形大汉,乃是宗氏三虎一家,另一个玄衣少女却是秦白川的女儿碗凤。 忽听方紫玉道:“王康,这四人全得废掉,一个不能放脱。”铬哪一声,撤出了肩后的长剑。 皇甫星报个假名王康,她叫着顺口,也懒得推究真假了。 此时宗氏三虎等已将奔近,双方跑得都疾,皇甫星随在方紫玉身后,宗氏三虎全未发觉。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方紫玉淫怯放荡倒也罢了,心毒手狠,滥杀无辜,那却容留不得!” 思忖中,见她长剑一摆,似欲朝迎面奔来的“亡命虎”宗辽突袭,他顿时大喝一声,道:“方紫玉,看掌!” 方紫玉猛吃一惊,蛇腰一摆,横飘五尺。 “亡命虎”宗辽煞住脚步,一见皇甫星,顿时大喜若狂,叫道:“皇甫公子……” 皇甫星道:“诸位一旁稍候!”他挺身上步,一掌朝方紫玉击去。 方紫玉气急而笑,长剑一挥,不退反进,道:“好小子!你果然不叫王康!” 说话中,二人已迅疾拆了三招。 皇甫星挥掌进击,口中冷冷道:“方紫玉,你讲实话,任鹏与你一双两好,你淬施辣手,目的何在?” 方紫玉脸色一变,狞声道:“为了救你的性命啊!”她长剑疾挥,恍若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剑剑锋辣,凌厉慑人。 忽听一声暴喝;“亡命虎”宗辽拥身一扑,一掌朝方紫玉背后击去。 方紫玉回剑一挡,发觉与皇甫星使的一掌完全一样,不禁又惊又疑,讶异不迭。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一掌功力虽浅,神韵不差,以他那等天资,若非日夕苦练,岂有这等成就!” 转念下,他朗声说道:“宗老英雄暂请退下。” 只听“亡命虎”宗辽冷声道:“宗辽几时成了英雄?公子爷退在一旁歇息,待宗氏三虎效劳。” “无牙虎”宗老婆子早已技痒,顿时双足一顿,一招“困兽之斗”,猛地向方紫玉击了过去。 但见人影一晃,“不啸虎”宗浪由左侧攻到,此人绰号“不啸”,长年到头难得开口,但他身形威猛,年轻力壮,使起这招雄浑兼而有之的掌法,更显得威风凛凛,锐不可当。 方紫玉惊怒交迸,眼见三只左掌合围上来,迫得猛一晃身掠向一侧,怒声道:“姓皇甫的!你们是哪个邪派的人物?” 皇甫星芜尔一笑,飘身退向一旁,道:“咱们是神旗帮,天机堂的一群……” 语到半途,他倏地感到羞耻,忖道:“我怎能狐假虎威,冒充神旗帮的贼子欺人?这女子虽然来路不正,咱们以众暴寡,也是不够光明磊落,不似大丈夫的行径!” 转念之下,见四人拆了数招,宗氏三虎临敌拼命,膘悍异常,一家三口心意相通,进退趋避浑然一体,虽然掌法不熟,功力甚浅,一时之间,方紫玉仍是无法获胜,难以奈何三人,他于是大声喝道:“诸位罢手!” 宗氏三虎一听皇甫星喝止,顿时齐劈一掌,纵身后退,但却分立三方,将方紫玉围在中央。 方紫玉视若未睹,手执长剑,双眼朝皇甫星一飘,晒然道:“我早知你在神旗帮内身份不低,报下名来,皇甫什么?” 皇甫星微微一笑,随即容色一整,肃然道:“咱们五人既不在帮,亦不属会。”他将手一拱,接道:“此间是非之地,事机紧迫,姑娘请便。” 方紫玉美眸一瞬,在他脸上紧盯一眼,知他所言不假,不觉眉头一蹙,道:“一帮一会一教,鼎足而三,你们一无归属,何处安身立命?依我之见,不如随我奔往东南,我包你们扬眉吐气,名成利就。” 皇甫星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可惜在下有事在身,一时无法应命,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改日再请姑娘提携。” 方紫玉略一沉吟,道:“就只怕来日不多,再难相见。”她语音微顿,倏地集然一笑,道。“诸位好运,后会有期。”说罢,她双肩一晃,飘身闪去。 皇甫星见她神色有异,心头顿时一动,果然见她经过秦碗凤身畔时,突然探手一攫,闪电般朝秦碗凤抓去。 秦碗凤秉性善良,胸无城府,未曾防她偷袭,待她惊觉,不禁愕然,手足无措。 但听皇甫星冷冷一哼,仆身一掌,随后击去。 这一掌如迅雷疾电,瞬眼击到,方紫玉手指已快触及秦碗凤的腕脉,忽感一阵重逾山岳的劲力,突然涌近了自己背后,急忙连窜数步,叫道:“好掌法!”她格格一阵娇笑,倏忽之间,笑声已在百丈之外。 众人见她身法如此飘忽快捷,无不骇然色变,目瞪口呆,惊疑难信。 忽听秦碗风道:“皇甫公子,那女子是谁?好像白君仪啊!” 皇甫星道:“她叫方紫玉,是通天教的。”他语音微顿,戚然道:“咱们身在险境,若不速即逃遁,一定要遭池鱼之殃!”说完,他撒开大步当先奔去。 先前二人,皇甫星轻功脚程不如方紫玉,此时五人,却以皇甫星功力最高,奔了一程了见秦碗凤额上已现汗渍,于是伸手将她牵住,问道:“秦姑娘怎么也到山西了?” 秦碗凤龈然一笑,道:“我一直追在公子身后,那马车大快,我又不识路径……” 皇甫星暗暗感动,忖道:“由辰州跟到此处,也真苦了秦姑娘了!” 他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觉喉头嘎咽,无法出口。 秦碗风看他脸上的神色,明白他的心意,螃首一垂,道:“为了秦家的人,公子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秦家的人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皇甫星不待她将话讲完,截口道:“姑娘错了,在下也是酬答秦老英雄旧日的恩德。” 五人向南疾奔,居然一路平安,未曾遇到阻拦,这日傍晚,众人抵达河岸,谁料,黄河渡头聚满了人,渡船全在河下,却无一艘去往对岸,南岸亦无渡船过来。 皇甫星暗暗心惊,一使眼色,命秦碗凤与宗氏三虎杂入人丛之内,自己席地坐下,朝身旁一个行商模样的人问道:“请问大叔,岸上等着这许多人,怎地无船过渡?” 那行商模样之人朝皇甫星打量半响,随即四处环顾一眼,悄声道:“会里的爷们封渡,想是出了大事,俺们已经等候一日,少年人出们,最好捺着性子,口头不可多问。” 皇甫星连连称是,凝目望去,码头上果有一批手执兵刃的人物,那批人散布在河边,面孔全都朝向河上,似是监视河面防着有人偷渡。 约莫等了一顿饭工夫,依然未见动静,一百余人等青过渡,却无喧哗扰攘之声,一忽红日西沉,天光昏暗下来。 皇甫星暗暗忖道:“瞧这情势,‘落霞山庄’的案子发了,‘丹火毒莲夕在我身上,这却怎生处置?” “亡命虎”宗辽凑了过来,悄声道:“公子爷,这要等到几时,我看还是往下游走。” 皇甫星低声道:“此地封渡,别处谅必一样,动不如静,以免招人注意。” “亡命虎”宗辽向河下瞥了石民,轻声道:“对岸属神旗帮管辖,我们夺船……” 忽听蹄声雷动,三十余骑高头骏马似浪潮卷至,尘土飞扬中,三十余人纷纷下马,直向河下奔去。 这批人全都身手矫健,行动快捷,一望而知,每人的武功都不等闲,皇甫星看入眼内,暗暗发愁,忖道:“河水湍急,河面又宽,我既不懂操舟手法,又不会水里的功夫,夺船抢渡,绝无成功之望。” 他心念电转,筹思对策,一面向“亡命虎”宗辽低声道:“咱们分开走,无论发生何事,你们装作不认识我,千万不可招呼。” “亡命虎”宗辽微微一怔,随即溜往一旁,通知其他三人。 过了片刻,河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此时夜幕四合,码头上亮起无数火把,皇甫星凝目一望,原来船只已在移动,那批骑马赶到的人,已经开始盘查过渡之人。 皇甫星望了半晌,突然大吃一惊,原来过渡之人经过盘问后,尚要搜索身上,手续极为繁杂,良久始有一人登船。 他暗暗焦急,忖道:“‘丹火毒莲’在我身上,若被搜索出来,我再也休想脱身,这毒莲关系娘的病体,好不容易取到,那是万万不能扔掉的,这……” 正当他心焦如焚,苦思脱身之计时,忽然感到“亡命虎”宗辽凑近了身后,不禁浓眉一整,转面道:“动来动去容易启人疑窦……” 但听耳畔一声轻笑,道:“小子招子放亮一点!” 皇甫星霍然一惊,听那声音耳熟,正欲扭头望去,突觉腰后“灵枢”穴上一麻,左手腕脉又被一人扣住。 变起骤然,皇甫星已经无法动颤,忽见一张白哲的脸孔凑近眼前,低声笑道:“小子好长的命,可还认识你家公子?” 皇甫星转睛一瞧,原来是无量神君的弟子谷世表,两人在靖州秦白川家中会过一次,斗过一场,相隔数月,不料竟在此处碰上。 皇甫星挨过他的“九辟神掌”几乎因之送命,一见是他,不禁满腹怒火,冷笑一声,道:“背后偷袭,算不得英雄好汉。” 谷世表微微一笑,突然脸色一沉,朝身前扭头回顾的人低声叱道:“要命的少管闲事!” 皇甫星焦的不已,忽然记起扣住自己左腕的那只手细小滑嫩,并非谷世表的手,有心看个明白,无奈被谷世表点了麻穴, 脑袋无法转动,那人隐在自己背后,无法见歪”其人的面目。他暗暗忖道:“秦姑娘和宗家三人全在附近,至今不见响动,谅必也被旁人制住了。” 他忽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由胁下伸入,探入了自己怀内,鼻端却闻到一阵似兰非兰的幽香——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一章 风波乍起 皇甫星忧急如焚,见那只软绵绵的手掌探入自己怀内,一把摸去了,‘丹火毒莲”,不禁哀声道:“是哪一位?要这毒莲何用?” 只听耳畔一个娇如银铃的声音道:“是我,识相的安静一点。” 皇甫星听出是白君仪那又冷又脆的口音,只得压低声音道:“这毒莲没有多大用处,务请姑娘赐还。”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既然没有多大用处,你还要它则甚?”说罢她重又在他身上摸索。 谷世表立在一旁,见白君仪左手扣住皇甫星的左腕,右手穿出胁下,在皇甫星身上搜索,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他与白君仪相识颇久,对她追求甚力,无奈白君仪性情怪僻,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仿佛没有多少兴趣,因之两人的情感始终未能进展,此刻见她与皇甫星贴得太近,心头却感到一阵别扭。 他不敢形诸言表,仅只含笑道:“不劳贤妹动手,待小兄来替你搜索。”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勿须谷兄费神。”上下其手,连皇甫星的靴统全都搜遍,岂料大失所望,并无自己所需之物。 皇甫星见她取去毒莲,仍旧在自己,身上搜索,业已了然,暗忖:“她定是想搜那柄‘金剑“,如此看来,方紫玉色诱任鹏,八成也与此事有关。” 忽听白君仪沉声道:“赶紧讲实话,东西藏在何处?” 皇甫星但然道:“实不相瞒,在下至‘落霞山庄’,仅只取莲,并未盗剑!”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岂有此理!你盗一株毒莲,怎会弄得风声鹤嗅,草木皆兵,风云会整个的忙乱起来?” 皇甫星暗道:“原来任鹏被害的消息犹未透露出来……”他突然心中一动,暗叫:“啊呀!倘她将‘丹火毒莲’暗中毁去,那却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他无暇多想,说道:“姑娘将毒莲携过河去,我替姑娘找寻‘金剑,,否则恕我无可奉告。” 白君仪料想毒莲之外,必然另有事故发生,为恐败露行藏,确实有销毁毒莲之意,忽听皇甫星开门见山,以“金剑”作为要挟,不禁大感为难,一时不好作答。 此时尚无一只渡船载人过河,由于盘查缓慢,候船之人甚多,加上风云会的人物,码头上黑压压一片,火光照耀,兵刃闪亮,河水呜咽,浊浪滔滔,似有一股苍凉的意味。 谷世表见白君仪沉吟不语,显是十分为难,顿时连点数指,全部戳在皇甫星胁下,低声笑道:“东西在何处,小子招是不招?” 他使出“分筋错脉,五阴搜穴”的阴毒手法,任何人也承受不起,霎时间,皇甫星周身百穴如群蚁钻动,奇经八脉齐皆紧缩,心脏扩张,心血上涌,身子扭曲,浑身汗出如浆,呻吟出声,直往地面躺下。 谷世表一手抓住皇甫星的膀臂,不令其倒下,一手们住他的口,不使其呻吟出声,一面在他耳畔狞声笑道:“小子炔讲,东西藏在何处?再不招供,你家公子先将你的武功废掉!” 三人立在人丛之后,离河下的渡船约莫一二十丈远,后面的人早已发觉三人有异,不过如今的人,虽是贩夫走卒,遇上了帮会中的事,全都是装聋作哑,谁也不敢多管闲事,沾惹是非上身,白君仪却是不甚放心,玉面一沉,道:“谷兄,这办法不成!” 谷世表见她怒形于色,急忙伸手在皇甫星胁下连连推拿,解了截脉搜穴之法,仅将他的麻穴闭住,低声笑道:“贤妹将那‘丹火毒莲,给小兄吧,纵是任玄到此,谅他还不敢搜查小兄的身上。” 白君仪暗暗忖道:“我虽不虑风云会的人搜查,睁眼扯谎,却也不是味道。” 她心念一转,将“丹火毒莲”递了过去,低声道:“此物已是武林一奇,烦劳谷兄妥为保藏,渡河之后交还小妹。” 谷世表将毒莲揣入怀中,笑道:“贤妹放心,大不了与风云会翻脸,决不致误贤妹的事”。 就在此时,河面上传来一阵悠扬的唱道之声:“通天一住香……通于一柱香……” 谷世表讶然道:“通天教有人到了!” 但听河下一个嘹亮的嗓子应道:“风云际会——风云际会——通天教的朋友请了——” 余音袅袅,犹未飘散,河上已传来橹桨之声。 皇甫星受了一顿折磨,此时心头尚在翻腾,瞪眼望去,一艘三桅大船风帆满张,八橹齐振,冲波破浪,正由斜刺里逆水驶来,船头高悬着十余盏风灯,照耀得甚为明亮。 忽听谷世表道:“贤妹,这是何人?” 白君仪冷冷说道:“通天教的妖狐,江湖人称玉鼎夫人。” 皇甫星定了定神,凝目望去,见那船头设着一把高背交椅一椅上端坐一位云壹高蓄、长裙曳地、蛾眉风目、风情万种的绿衣丽人。 此人气派不小,只见她右手执定一根玉柄拂尘,左手抱着一个通体雪白。朱睛烟烟,形似狐狸的怪兽,足下踏住一个锦凳,凳旁置着一个高约尺许的玉鼎,鼎中青烟镣绕,焚着一炉异香,身侧立着一人,是个姿色秀美、十五六岁、一身紫色衣裙的少女,背后环立一排,全是三十上下;玄袍背剑的道人。 此时船已傍岸,忽见风云会的人中迎出一个白面青须的锦袍男子,那人踏上几步,抱拳说道:“原来是玉鼎夫人驾到,有失远迎,夫人海涵则个。” 只见那玉鼎夫人缓缓离座,移步踏上船头,芜尔笑道:“三当家的好啊!什么大买卖? 居然亲自出马了?” 皇甫星暗暗想道:“难怪白君仪躲在人后,隐忍不动,原来风云会的三当家隐在河下。” 这锦袍男子姓查名挣,外号“八臂修罗”,正是风云会的三当家,任玄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时原拟渡河的人纷纷后退,有的心头害怕,暗暗溜走,白君仪知道皇甫星有自解穴道之能,因而扣住他的手腕始终不放,这时拉着他随众后退,依旧隐身在人丛背后。 皇甫星退了一段,忽然发现敖三与另一个男子,两人双手备抓一人,正是宗氏三虎与秦碗凤,不禁暗暗一叹,撇下满怀心事,凝目朝河下望去。 只听那“八臂修罗”查挣冷冷说道:“敝会出了一桩大事,详细情形尚未分晓,夫人芳踪向在东南,此番西上,不知有何贵干?” 那玉鼎夫人俏生生地立在船头,吟吟笑道:“我有点小事往憧关一趟,为免打扰帮会中的朋友,恕我不登岸拜候了。” 说到此处,玉鼎夫人两道水汪汪的眸子一抬,朝人丛中扫眼望去。 皇甫星与她相隔尚远,见她目光将要扫来,不知怎的,心头忽感一怯,但觉手臂一紧,已被白君仪拉到了旁人背后。 倏地,对岸飘来一阵水击船头之声,有人喊道:“神旗飞扬……神旗飞扬……” 皇甫星浓眉一蹩,忖道:“神旗帮的人也到了,唉!都是豺狼虎豹,于我皇甫星有何好处。”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一件最大的不幸,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这是他从来未曾经验过的感觉,一时间他手足冰凉,身躯似是颤抖起来。 白君仪扣住他的手腕,忽然感觉手内冰凉,怔了一怔,在他耳畔悄声道:“皇甫星,你讲出金剑藏在何处,我保你性命无忧,从今以后,再不与你为敌。” 她对皇甫星实有一种说不出的观感,既是佩服,又是愤恨,感到他与众不同,又觉得他的优越感凌驾自己,处处伤已之心,真是错皇复杂,莫名所以,恨不得将他立即处死。又不愿他死在旁人手内。 皇甫星见她一口咬定自己得了金剑,知道多讲无益,当下凝目望住河上,只见三条大船由对岸驶来,居中一艘的船头上立定一人,一身轻袍缓带,赫然是神旗帮的军师、“毒诸葛”姚策。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好呀!诸葛丞相北伐中原来了!” “毒诸葛”姚策哈哈一笑,拱手道:“夫人久违,美艳胜昔,可喜可贺!”他目光一转,朝“八臂修罗”查挣笑道:“三当家的别来无恙,姚策这厢有礼了。” “八臂修罗,,查挣双目一抬,抱拳道:“姚兄好”。他语音一顿,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姚兄无事不登三宝殿,驾临北地,不知有何贵干?” “毒诸葛”姚策朗声笑道:“不瞒三当家的,咱们帮主的千金君仪小姐,追赶仇家入了贵境,不才适在洛阳,闻得北岸风云骤紧,似有刀兵,特地渡河,来迎接敝帮的君仪小姐。” “八臂修罗,,查挣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他猛一转面,扬声道:“码头上可有神旗帮的白君仪姑娘?” 皇甫星见他两道目光笔直射来,相隔虽远,仍感到精芒逼射,威仪慑人,不禁暗暗一震,想道:“此人先时未曾露面,其后未曾扭头,怎地知道白君仪早在此处?” 白君仪也是微微一惊,随即向谷世表道:“有劳谷兄带着此人。”她举步向河下走去。 谷世表将皇甫星挟在胁下,低声笑道:“皇甫小子,若想活命,可得放乖觉一点。” 岸上的人纷纷让路,白君仪当先走下,谷世表挟着皇甫星,敖三与那青衣汉子挟着宗氏三虎及秦碗凤,鱼贯走下堤岸。 “毒诸葛”姚策立在船头,伸手向查钾一指,笑道:“君仪小姐,这一位是风云会三当家查前辈,北俱会上以八十一手‘归元掌法,力毙‘黄山一道,,生劈‘河北一臾’,当年那名动江湖的‘苍髯客’,一条手臂就是断在查当家的掌下。” 白君仪目光一抬,朝“八臂修罗”查挣扫视一眼,微微欠身道:“久仰三当家的威名。” “八臂修罗”查挣目射神光,朝白君仪打量一眼,道:“我已得人禀报,白姑娘是今日晨间渡河的,所追的仇家都擒住了?”他目光一闪,朝他身后望去。 白君仪镇定逾恒,道:“托三当家的福,晚辈所追的五人全部擒住了。”她顿了一顿,问道:“不知贵会出了何等事故,居然劳动了三当家的大驾?” “八臂修罗”查挣双眉一轩,倏忽之间,眼中神光暴射,盯在白君仪脸上,一瞬不瞬,口中冷冷道:“白姑娘,这桩事儿可就大了……” 白君仪见他目光紧逼自己,玉容之上,顿时泛起一片怒色,截口道:“既然事关重大,三当家的勿须讲了,但不知事情发生在何时何刻,在什么处所?” “八臂修罗”查挣阴沉沉一笑,道:“白姑娘好生聪明,一言半语,就问到关键所在。”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虎父岂有犬女,三当家的难道忘了白帮主之能么?” “八臂修罗”查挣冷冷一哼,犹未讲话,“毒诸葛”姚策倏地笑着道:“夫人不在香闺纳福,远道赶来,想必与风云会的大事有关了?” 玉鼎夫人美眸流盼,盈盈一笑,道:“诸葛丞相料事如神,这一次却是算错了,我是适逢其会,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哩!” 忽听“八臂修罗”查挣震声一一笑,道:“既然两位全不知晓,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查某了……”他语音一顿,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在白君仪和谷世表等人面上一掠,接道:“落霞山庄丢了两件宝物,损了一条人命,两位,平静了十年江湖,如今是再难平静了。” 皇甫星被谷世表挟在胁下,无法看到众人的面目,闻说丢了两件宝物,心头顿时一动,付道:“莫非真的牵上了金剑的事、果然如此,那定是方紫玉做的好事!” “毒诸葛”姚策声色不动,静待查挣的下文,但听玉鼎夫人讶声道:“久闻,‘落霞山庄’已被任当家的收作了别府,不知损了何人,丢了哪两件宝物?” “八臂修罗”查挣面寒如铁,冷冷说道:“两件宝物也还事小,只是那条人命么……” “毒诸葛”姚策心中突然一震,暗道:“不好,这皇甫星胆大包天,不知厉害,只怕杀了任老儿的亲人!”他插口问道:“三当家的,到底损了何人?” “八臂修罗”查挣嘿嘿一阵冷笑,倏地厉声道:“死了俺们总当家的独生爱子。‘小天星’任鹏,诸位想想,此后的江湖还能太平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耸然动容,风云会的属下亦是入人色变,震惊异常,显然在此之前,他们尚不知道内情。 白君仪暗暗心惊,忖道:“这小子怎么如此蠢笨,闯出这等滔天大祸来?”转念之下,她不禁将皇甫星恨得牙痒痒的,直想一掌将他毙了。 但听“毒诸葛”姚策肃然道:“此事诚然可悲,任当家的遭此大变,必是哀毁逾恒。” 他沉吟稍顷,道:“三当家的,‘落霞山庄’在云中山内,离此处不下千里,不知惨事发生在何时?” “八臂修罗”查狰沉声说道:“事在三日之前,姚兄素负锦囊多计之名,不知可有指教?” “毒请葛”姚策暗暗想道:“如果金剑犹未到手,那倒不难摆脱干系,若是金剑已入君仪囊中,那可有点麻烦,不知另外一件又是什么事物?” 转念之下,他飘身落岸,朝查挣道:“任公子之死,必与两件宝物有关,贵会若想追查凶手,只有从那两件东西上着手了。”他目光一转,朝白君仪微微示意。 白君仪玲瑰剔透,眼看事态严重,当即朝查挣欠身一礼,道:“既然事在三日之前,晚辈晨间始才渡河,事关重大,神旗帮不拟淌这混水,晚辈告退了。”她转身朝船边走去。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且慢!”他猛一伸手,抓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早已防他出手,这时身子一横,双手一拱,朗声笑道:“三当家的请了!” 话声中,双手业已拱到查挣怀中,“八臂修罗”查挣若不缩回抓住自君仪的手,一条右臂非折断不可。 “八臂修罗”查挣岂是省油之灯,但见他冷冷一哼,右手一缩,就势一拱,直对“毒诸葛”姚策的双手撞去,就那袍袖摆动之际,一股阴柔的潜力暗劲,业已悄无声息地向白君仪袭去。 “毒诸葛”姚策暗暗心惊,外表却是行若无事,漫不经意地斜退半步。他双臂一收,就势拂出一股暗劲,直向白君仪身后挡去。 才走一步,身后两股潜力暗劲霍地一撞,“波!”的一声轻响,劲风四溢,震得她娇躯一晃。 刹那间,飕飕之声大起,三条船上神旗帮的属下似飞蝗齐射,全都扑上岸来,守护在白君仪身旁。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诸葛丞相名不虚传,非但武功惊人,连手下的人也是这般机伶,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通夭教下,就无如此灵活的弟子。” “八臂修罗”查挣余怒未息,闻听此言,不啻火上加油,他转脸向风云会的部众喝道: “未经搜查,擅自上船煮,格杀勿论,走脱一人,你们全体与我自裁!” 只听风云会的属下暴喊一声,连连闪动,霎时阻断了白君仪的归路,双方剑拔肾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毒诸葛”姚策心机深沉,虽觉事态严重,依旧声色不动,忖道:“这骚狐狸挑拨离问,就盼神旗帮与风云会鹅蚌相争,通天教坐收渔人之利,哼哼!岂能那么容易?” 他心念一转,扭头一望白君仪,道:“侄女可曾受伤?” 白君仪一瞧他的眼色,知他在问自己,是否拿到了金剑,当下将头一摇,表示未曾到手,但因那“丹火毒莲”在谷世表身上,因而目光一闪,朝他一瞟,口中应道:“多谢叔叔挂虑,侄女未曾伤着。” “毒诸葛”姚策瞧她既是摇头,又推到谷世表身上,心头不禁大怒,忖道:“这算什么意思,难道金剑已被谷世表取去不成?” 他不明真相,一时无法决定大计,哈哈一笑,道:“谷贤侄,我替你引见引见。”伸手一指查挣,接道:“这位三当家的与令师也是故交,贤侄上前拜见。” 谷世表左手挟着皇甫星,上前一步,道:“无量门下弟子谷世表,参见上当家的。” “八臂修罗”查挣双目神光炯炯,朝谷世表上下一扫,道:“谷世兄投入神旗帮了?” 谷世表一听查挣语意不善,顿时怒形于色,冷冷地道:“在下独来独往,既不在教,也未入帮。”他说罢转身,昂然走去。 他素来骄狂,除了迷恋白君仪的美色,甘愿拜倒裙下,听其差遣外,对其余的人向不买账,一言不合,立即翻下脸来。 “八臂修罗”查挣脱目斜视,瞟着他的背影嘿嘿冷笑,谷世表犹未走出一丈,斜刺里倏地闪出一人,厉声喝道:“退回去!” 那人劈面一掌,谷世表岂肯退让?举手一挥,硬接一掌。 但听蓬然一声,双掌一接,两人各各退了三步,势均力敌,居然无分胜负。 只听“八臂修罗”查挣冷冷笑道:“谷世表,查某若是亲自出手,那是以大欺小,如今你该安静一点了。” 谷世表胁下挟着皇甫星,随手一掌,功力未曾使足,闻言之下,抬眼向那出面拦阻之人望去,见是一个二十上下、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年。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顺手一挥,将皇甫星掷向一旁,举步直向那劲装少年走去。 皇甫星被他掷向一旁,在地上滚了一滚,倏地双腿一弹,立起身来。 在场之人,多半是江湖上的高手,都看出皇甫星先头是被点住了穴道,忽见他翻身站起,不禁齐感一怔,谷世表觉出有异,也煞住脚步扭转身来。 但听“毒诸葛”姚策低声笑道:“好小子,你的门道真多!”他陡地闪到了皇甫星身后,一掌贴在他的背上。 “八臂修罗”查挣目如利箭,在皇甫星脸上掠了一眼,突然转面朝谷世表道:“风云会的兄弟,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也还不薄,若在往日,查某不致与你为难,今日情势不同,事出非常,纵然得罪令师,那也无可奈何。” 谷世表冷冷道:“三当家的好说,在下一未杀人,二未盗宝,谁若加以留难,在下可不心服。”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无量神君的门下说一不二,三当家的身为前辈,还是放他一马吧!” 她不知何时走回了座位,隔岸观火,笑语盈盈,神态悠闲之极。 恰在此时,一个青衣老者趋到查挣身后,在他耳畔悄悄训卜了数语。 “八臂修罗”查挣目光一闪,转向皇甫星脸上望去,道:“姚兄,这少年可是贵帮的属下?” “毒诸葛”姚策笑道:“此人年纪虽小,机诈百出,曾经投入敝帮旗下,随又叛逃出来,无量神君令门下靖州报仇,事情也坏在这小子手内。” “八臂修罗”查挣淡淡地道:“数日之前,有人在太原附近见过此人,因之兄弟有个不情之请。” “毒诸葛”姚策朗声笑道:“三当家的有话请讲,多年朋友,勿须客气。” “八臂修罗”查挣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姚兄将此人交与查某,我有几句话问。” “毒诸葛”姚策暗忖:“这小子知道的隐秘不少,留在世上终是祸害,不如就此除掉,也少一笔牵挂。” 他外号“毒诸葛”,手段之狠辣早已驰名江湖,这时料想金剑已入谷世表手内,留着皇甫星已无用处,遂将贴在皇甫星背心的掌心轻轻一推,笑道:“三当家的有话只管间他,只恐他颠倒黑白,讲不出半句真话来。” 皇甫星丝毫未曾觉出异样,跨了几步,道:“查当家的有话,但请盘问便是。”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忖道:“若说任鹏死在这又黑又瘦的小子手上,老子实在难信,那行踪诡秘的女人既非姓白的贱婢,又该是哪一个?” 他心中在想,口内缓缓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跟谁学的功夫?” 皇甫星道:“在下名叫皇甫——哎呀一…”话未说完,他倏地惨叫一声,仰面便到。 “八臂修罗”查挣久走江湖,临机应变,快速之极,猛一伸手,一把攫住了皇甫星的手腕,将一股内家真力,朝他穴脉之内逼去。 变起淬然,在场之人全是一惊。 白君仪容色一变,朝“毒诸葛”姚策闪电般地瞥了一眼,神色之间似有怒意。谷世表怔了一怔,脸色阴晴不定,坐在船上的玉鼎夫人似是正合心意,手抚着怀中那雪白怪兽含笑不语,“八臂修罗”查挣则脸色铁青,朝姚策望去。 “毒诸葛”姚策暗想:“你若救得活此人,姚策也不叫毒诸葛了!”他朗声一笑,道: “三当家的错了,此人早被咱们的帮主钉人。‘锁魂神针’,晨间就该毒发,不知怎的,居然捱到了此时,姚策尚无如此高明的手段哩!”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一惊,付道:“真是白老儿的‘锁魂毒针’,那可无法挽救了。”思忖中,他目挟霜刃,朝白君仪脸上望去。 白君仪脸上一片严霜,漠然说道:“我也没有解药。” 忽听那玉鼎夫人笑着道:“白帮主当真高明,时间算得好准啊!” “毒诸葛”姚策朗朗一笑,道:“夫人神通广大,何不一展绝技,救这皇甫星一命。” 玉鼎夫人尧尔一笑,道:“我有一株千年灵芝,可惜未曾带在身畔,否则救他一命又有何难。” 忽听皇甫星呻吟道:“喻心……偷舀……脆脾……” 众人一听,无不骇然,“八臂修罗”查挣为防姚策杀人灭口,身形一晃,抓着皇甫星暴退丈许,右手连挥,瞬眼之下,将他“督脉”的穴道悉数闭了。 一阵香风吹来,玉鼎夫人抱着那头雪白怪兽飘落岸上,朝“毒诸葛”姚策微微一笑,道:“此人叫皇甫星么?门道当真多呢!” 原来华夫人爱子情深,隐居避仇的十年间,精研各种防身保命之术,悉心传授给儿子,可惜“锁魂毒针”过于厉害,姚策下手催毒,又夫露出丝毫征兆,以致皇甫星竭尽心力,只能缓死须臾,依然无法活命! 此时,场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皇甫星身上,“毒诸葛,,姚策虽然立意取皇甫星的性命,却也想他活转来瞧瞧! 寂然良久,皇甫星的双目缓缓张开,手臂一屈,似欲挣脱被查挣捏住的手腕。 “八臂修罗”查挣对眼前这形容惟淬的少年,实有莫测高深之感,他将手一松,道: “皇甫星,你支持得住么?” 皇甫星将头一点,道:“阁上想追金剑,想为任鹏报仇么?” “八臂修罗”查钵身躯一震,敞声道:“那是当然的事!” 皇甫星缓缓说道:“好!我指点你一条明路。”他语音一顿,喘了几口大气,接道: “我活不过半个时辰,讲话不能大多,你须让我自己死去,勿令旁人下手。”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查某答应你,准敢出手伤你,查某挤着血流成渠,绝不让一人生离此地!” 皇甫星道:“贵会任当家的,今夜能来此处么?” “八臂修罗”查挣闻言一怔,道:“河北五省全已封锁,总当家的绕边巡查,最快也得明夜才能赶到此地。” 皇甫星微微颔首,抱拳道:“三当家的稍待一时,在下必有交待。” 场中重归寂静,一阵夜风由河上吹来,拂在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身上,众人突然感到一阵凉意,有人暗暗在打寒哗。 皇甫星身形一转,忽向白君仪道:“白姑娘,咱们讲过什么事啊?”——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二章 天公绝人 白君仪闻言一呆,道:“讲过什么啊?”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我向你下跪,入你的神旗帮,你一掌打落我的三颗牙齿,你都忘了?” 白君仪脸上一阵羞红,面庞一转,朝敖三道:“将那几人放了。” 敖三与那青衣男子一听,急忙放下宗氏三虎与秦碗风,拍活了四人的穴道。 四人麻穴被点,心头一直明白,这时走近前来,全都怔立当地,糯哺难语。 皇甫星长叹一声,道:“四位力弱势孤,最好别在江湖上走了。”他沉吟稍顷,接道: “我死之后,神旗帮的英雄再不要脸。亦不致难为诸位,各位还是回转原籍吧!” 只听秦碗凤埂咽道:“公子……”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不过早走一步,其实也没有什么。”他转脸说道:“三当家的,这四人武功低微,与‘落霞山庄,的案子无涉,三当家的还得高抬贵手才是。” 此时,一片凄凉悲壮的气氛笼罩全场,所有的人,似是戾气全消,“八臂修罗”查挣点了点头,慨然道:“好吧,这四人若是留在北地,风云会的人绝不加以伤害。” 皇甫星拱手道:“三当家的千金一诺,在下多谢了。”他目光一转,忽向谷世表望去,道:“谷朋友,拿来罢。”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顿时齐向谷世表望去。 谷世表心神一凛,目光一转,飞快地朝白君仪望去。 但听“毒诸葛”姚策震声一笑,道:“皇甫星,你要什么?” “八臂修罗”查挣猛地迈上一步,双目的的,瞪住谷世表冷笑道:“怎么!难道要我动手?” 皇甫星将手一摆,道:“三当家的息怒,在下自有道理。”他转眼望着谷世表道:“谷朋友,你若不将‘丹火毒莲’还来,那位任少爷就是你杀的了。” “八臂修罗”查挣叱咤风云,纵横江湖半生,此时为皇甫星那从容就死、但坦荡荡的正气所镇,竟然发不出狠,退了一步,静待皇甫星处置。“毒诸葛”姚策一听不是金剑,也就不再言语。 忽听白君仪漠然道:“谷兄就将毒莲还给他吧!” 谷世表干笑一声,取出“丹火毒莲”扔了过去。 皇甫星接住毒莲,喘了一阵,心头暗暗想道:“娘命我改名易姓,以避凶锋,孰料天公绝人,事到今日,我仍然走上死路,唉!既然是死,干脆死得明明白白吧!” 他心念一决,不觉将头一昂,两道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最后望住查挣,肃然道: “三当家的,敝人姓华,名叫华天虹,不叫皇甫星,‘落霞山庄’是华家的产业,这‘丹火毒莲’是华家的物件,华天虹归家取物,并非入‘落霞山庄’盗莲!”这一番话,将全场的人一齐惊住,要知十年以前,华元青誉满天下,名动江湖,其声威之隆,如红日当空,白道侠士对之顶礼,黑道枭雄为之侧目,他所留在人间的,乃是一股武林正气,并非武功高绝而已。十年之后。华元肯的后人出现江湖,怎不令人感到震惊? 寂然片刻,忽听“亡命虎”宗辽大声叫道:“公子爷,你是华大侠的少爷,华夫人呢?” 华天虹暗暗心酸,强颜笑道:“家母隐居茹素,早已无心世事了。” 那秦碗凤热泪盈眶,喘哺半晌,道:“华公子——”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哎!姑娘,先父尚且能死,在下有何不能死的?” “毒诸葛”姚策暗暗心惊,他千算万算,却无法算到这一点上,此时心头惴惴,不知此事究竟做得对是不对,“八臂修罗”查挣与那玉鼎夫人却暗暗心喜,料想华天虹之母必定重出江湖,为儿子报仇,那可是神旗帮的一个大患。至于白君仪和谷世表等人,除了惊诧莫名之外,再也想不到旁的了。 忽听华天虹道:“三当家的,我将任鹏身死一案的原委照直讲来,此中尚有迷离之处,你转告任当家的,仔细琢磨,不难找出真相。” “八臂修罗”查挣容色一整,抱拳道:“华公子请讲,查某洗耳恭听。” 此事关系非小,若处置不当,一帮一会一教之间,定然爆起一场火并,尸积遍野,血流成渠,乃是意料中的事,因之在场之人,全都凝耳倾听,静待他一人讲来。 华天虹暗暗忖道:“我若加枝添叶,从中取事,只恐反遭疑窦,引起彼等的警惕。反正此事若非通天教所为,就是神旗帮干的,我照直言讲,不愁彼等不起冲突!” 他念头一转,顿时正色说道:“在下返回故居取莲,适逢任鹏与一蒙面女子幽会,在下行藏败露,被任鹏截住动手,那女子煽动任鹏与在下拼斗内力,不料她碎施辣手,一刀刺入任鹏背上,其后,在下与她打打逃逃,次日始才分散,至于金剑之事,在下却不得而知。” 忽听“毒诸葛”姚策道:“你明知金剑落在任当家的手内,当时……” 华元肴遗下的崇高声誉,令他无法怀疑华夭虹会讲假话,话到唇边,终于缩了回去。 华天虹知他想说什么。他眼望查挣,淡淡地道:“在下从未见过那柄金剑,信与不信,全在三当家的。” “八臂修罗”查挣道:碴某信得过。”他语音微顿,问道:“华公子何以知道金剑落在敝会任当家的手内?” 华天虹道:“这个么,金剑的主人目下被囚在神旗帮内,此事是他亲口对在下讲的。” 忽听玉鼎夫人笑声道:“好哟!白帮主真有一手,我还以为周一狂早已解了金剑之秘,躲在哪处穷山恶水练武,原来却已落入白帮主掌内,成了阶下之囚!” 她笑语喧哗,开口便令神旗帮的人发窘,白君仪早已感到愤愤不平,但知这女人是个极为可怕的人物,忍了又忍,终于不敢招惹,只是怒气难抑,恨恨地向她脱视。 “毒诸葛”姚策见白君仪怒形于色,恐她轻举妄动,哈哈长笑一声,道:“夫人错了,周一狂虽是羁留在敝帮之内,但乃座上嘉宾,并非阶下之囚,哈哈……几时能将夫人请到,咱们的帮主就真有一手了。” 华天虹暗暗忖道:“敢情那寒潭臾名叫周一狂,这‘毒诸葛’姚策乱朱为赤,扯起了谎,脸也不红,真也有他一手。” 转念中,他忽感逼在“督脉”中的那股毒力泛滥愈急,业已冲过两重穴道,心头隐隐生痛,极为难受。 “八臂修罗”查铮见他脸如死灰,神情萎顿,知他身死在即,连忙问道:“华公子,那蒙面女子姓甚名谁?” 华天虹道:“她自称方紫玉,自认是通天教的,是真是假,在下不便胡乱猜测。” “八臂修罗”查挣猛一转面,厉声道:“夫人,贵教可有名叫方紫玉的女子?” 玉鼎夫人格格一阵娇笑,道:“有啊!”她回手向座船一招,喊道:“玉儿快来,你瞒着我做的好事!” 众人齐感一惊,纷纷转面望去,但见人影一晃,先头立在玉鼎夫人身侧的那个少女飘身跃到场内,娇声道:“我一直未曾离开夫人左右,何曾杀人盗宝嘛?” 玉鼎夫人黛眉一颦,道:“皇甫星——啊!华天虹,她就是方紫玉,东南地界,识得她的人也还不少,你看那杀人盗宝的女子是她么?” 这少女虽然姿色秀美,也是紫衣紫裙,年纪却只有十五六岁,相貌也与那杀人盗宝的女子毫不相似,华天虹略略一望,摇头道:“并非这位姑娘。”他顿了一顿,转向查挣道: “我早已讲过,此中尚有迷离之处,这是有计划的行动,阁下还是与任当家的仔细参详,再行定夺才好。” “八臂修罗”查挣双眉紧皱,道:“华公子何不讲讲,那假冒方紫玉的女子是何长相?” 华天虹将头一点,转脸道:“白姑娘,在下讲出话来,请你不要怪罪。” 白君仪微微一怔,道:“你讲吧,怪罪也是空的。” 华天虹淡淡一笑,道:“那杀人盗宝的女子,长相与你酷似,武功不弱,轻功却是武林少,见的。” 忽听谷世表怒声道:“皇甫星,你敢含血喷人!” 华天虹冷冷说道:“我叫华天虹,不叫皇甫星,姓华的讲话,你不可不信。”他忽感心口一痛,身躯一倾,几乎栽倒。 秦碗凤与“亡命虎”宗辽抢步上前,左右将他扶住,那“无牙虎”宗老婆子突然将足一顿,转身抽泣起来。 “八臂修罗”查挣暗忖:“哼!什么酷似,只怕方紫玉就是白君仪,白君仪就是方紫玉!” 忽听玉鼎夫人道:“姚兄,当世之内,见过那杀人盗宝的女子真面目者,只有华天虹一人,看在任当家的份上,你先保住此人的性命吧!” “毒诸葛”姚策暗暗骂道:“好妖狐!你一再撩挑姚某,我若不教你识得厉害,也不叫做‘毒诸葛’了!” “八臂修罗”查狰倏地举步走到姚策身前,将手一伸,狞声道:“姚兄,你若有解药,还是交与兄弟的好!” “毒诸葛”姚策朗朗一笑,道:“三当家的,玉鼎夫人的话也是听得的么?” 只听玉鼎夫人格格一阵娇笑,蛮腰款摆,直逼姚策身前,道:“姚兄当面咒我,那可怪不得我无礼了。”“毒诸葛”姚策见她直逼身前,顿时如临大敌,功凝双掌,蓄势待敌,两道目光笼住她的全身,眨也不敢眨动一下!“八臂修罗,,查挣暗暗忖道:“此人是白啸天的一条右臂,今日若是将他废了,神旗帮不啻折了一根大梁,风云会再与通天教联手,未始不能灭掉神旗帮,瓜分南七省的地盘。” 转念之下,他冷冷说道:“姚兄,你若不交出解药,救华天虹一命,真凶难以查获,通天教也难逃嫌疑,玉鼎夫人既不饶你,兄弟也不会客气了!” 玉鼎夫人娇声笑道:“三当家的此言不差,姚兄,你再不交出解药,我们先动手了!” 她算定姚策身无解药,这时与查铮一般心意,也想联手台力,先将“毒诸葛”姚策废掉。 “亡命虎”宗辽正在悲伤头上,一见有人向姚策逼取解药,顿时大步走了过去,道: “姓姚的,今日你不交出解药,宗辽打你不着,咬也要咬你一口。” “无牙虎,,宗老婆子和儿子“不啸虎”宗浪一见,顿对围了上去,三人激于义愤,全都忘了“毒诸葛”姚策的厉害。 忽听华天虹道,“宗老丈,你赶紧回来,难道忘了咱们传艺之时所讲的话?” 他毒力已发,体内万分难受,讲起话来颤颤抖抖,大有声嘶力竭之势! 但听“毒诸葛”姚策朗声一笑,道:“你们好不明白事理,那位华夫人岂是好惹的人物,她若再出江湖,登高一呼,昔日的党羽定然闻风景从,神旗帮为江湖同道树此大敌。你们还逼姚某交出解药,救她儿子的性命,本末颠倒,轻重不分,只恐天乙教主和任当家的得知此事,心头不会乐意哩!” “八臂修罗”查铮心头一凛,暗道:“这厮讲的也是,不管他有无解药,死了这华天虹,对神旗帮总是不利!”他心念一转,顿时退往一旁,静待华天虹毒发身死。 玉鼎夫人眼珠一转,倏地芜尔一笑,道:“毒诸葛果然不凡,三言两语就解了杀身之厄,真是唇枪舌剑,胜过十万甲兵。” “毒诸葛”姚策心头恨极,面上却声色不动,目光一转,朝华天虹望去。 只见华天虹一举手中的“丹火毒莲”,道:“三当家的,这毒莲除了奇毒无比之外,也没有旁的用处,敝人收回了。” “八臂修罗”查铮暗暗想遣:“哼!难道你要带入阴间不成?” 华天虹也未等他答话,目光缓缓移动,环顾四周一眼,见宗氏三虎与秦碗凤全是泪珠滚滚,吞声饮位,不由长叹一声,道:“诸位……” 他突然感到,多讲话并不切于实际,人也支持不住,当下将口一闭,提起一口丹田真气,护住心脉,略辨方向,双膝一屈,朝西北方跪了下去! 忽听秦碗凤哭声道:“华公子,你——你有后事交待么?” 华天虹跪在地上,暗暗想道:“我本当托人捎个讯息给娘,只怕引鬼上门,泄漏了娘的行藏,哎!我死以后,娘也不会活得太久,咱们母子还是泉下相逢的好!” 转念之下,他将头摇了一摇,口中喃喃祝祷起来。 此时,场中寂静,没有人讲话,宗氏三虎与秦碗凤也都仰住饮位之声,似是唯恐打扰了他的祝祷。 夜风阵阵吹来,河水呜呜,一片凄凉肃杀之意,袭上了众人的心头。 须臾,华天虹祝祷已毕,只见他仆地拜了几拜,随即将手中的“丹火毒莲”塞入口内,嚼了几嚼,一口吞入腹内! 忽见那“无牙虎”宗老婆于双足一顿,印天号叫道:“天啦!”她坐到地上,捶胸痛哭起来。 霎时,华天虹身躯一阵颤抖,躺在地上翻滚不已,口中痛苦呻吟,呛出几口黑血。 刹时间,全场之人相顾失色,“亡命虎”宗辽。“不啸虎”宗浪和秦碗凤三人齐皆跪倒,泥首顿地,失声悲哭。 这是一副惨绝人衰的景象,就是那些杀人如麻的黑道人物,亦感到不忍卒睹。 白君仪首先转过身形,垂首向船边走去,玉鼎夫人与那紫衣少女相视一眼,两人纵身跃回船上,“毒诸葛”姚策自感无趣,朝“八臂修罗”查挣拱了拱手,率领属下退回了座船。 “八臂修罗”查挣知道华天虹必死无疑,见他在地上扭曲滚动,痛苦呻吟,心头忽起不忍之心,踏步上前,一掌拍了下去。 秦碗凤跪在一旁,睹状之下,突然惊叫一声,涌身一扑,扑在华天虹身上,嘶声喊道: “不许伤他!” “八臂修罗”查挣为之一怔,愣了一愣,道:“我是好意。”忽然脱口一叹,道:“可惜此处不是苗疆,不然倒可求求九毒仙姬……” 秦碗凤神情大改,似是突然间换了一人,她仰起面庞,痴痴呆呆问道:“九毒仙姬怎样?” “八臂修罗”查挣干笑一声,道:“九毒仙姬当然是擅长用毒,不过,遇上‘丹火毒莲’,神仙也得束手。” 秦碗凤呆了一瞬,脸上倏地露出一片坚毅之色,道:“我去找她试试!”她双手一伸,陡地将华天虹抱了起来,举步往河下走去。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忖道:“原来这女子对华天虹藏有情义,先头未曾表露出来。” 见她目光散乱,茫然向河下走去,他不禁双眉一蹩,纵声叫道:“姑娘,苗疆离此处不下万里,你走上半年,恐怕还走不到地头哩!” 但听秦碗凤道:“我去试试。” 她显然灵智已失,看也不看,纵身一跃,跳到了“毒诸葛”姚策的大船之上! 宗氏三虎涕泪滂沦,哀毁过甚,此时方才惊觉过来,即忙赶上,一起跃到了大船之上。 “毒诸葛”姚策与白君仪等人,朝秦碗风望了一眼,再看她怀中抱的华天虹时,华天虹已瞑目不动,嘴角微有黑血渗出,看样子已经断气,众人望了一望,纷纷转过面庞,亦不理会四人。 须臾,船只移动,那玉鼎夫人的大船扬帆下航,神旗帮的三条大船齐往对岸驶去。 “亡命虎”宗辽见秦碗凤抱着一人立在船边,身躯左摇右晃,随时会落下河去,于是走了过去,道:“姑娘,待我来抱着。” 秦碗凤猛然移开一步,道:“不行!” “亡命虎”宗辽吓了一跳,生恐她失足落水,只得守在一旁暗暗留意,不再言语。 船到对岸,众人纷纷跃到岸上,秦碗凤对于周遭之人恍若无睹,抱着华天虹举步就走,宗氏三虎茫然无措,随在她的身屑,笔直向前走去。 往日的皇甫星,此时的华天虹,他吃下“丹火毒莲”之后,一身血液全已化作毒浆,那三根“锁魂毒针”所附的毒力如涓滴归海,早是不知所终了。不过,华天虹心口尚有微温,仿佛天公不忍收他,还须让他在这莽莽浊世继续挣扎一时! 秦碗凤与他觑面虽仅三次,相聚不过数日,只因气味相投,在她那善良温驯的心田深处,早已种下情爱的种子。只是她秉性含蓄,为人谦恭,不敢将情爱之意表露出来,但那情苗滋生,清惊暗长,乃是无法遏止之事。到她觉得华天虹已死,一切痴心妄想俱已破灭时,她就情不自禁,再也不知畏缩了。 秦碗凤与宗氏三虎走在前面,“毒诸葛”姚策率领神旗帮的人随后上岸,白君仪望着几人的背影;不知怎地,心头忽忽如有所失! 怔了片刻,她忽向身后的敖三道:“你驾车赶去,将他们送到地头,安葬那皇甫——华天虹时,你代他们照料照料,以免又有麻烦。” 敖三应了一声,举步飞奔而去。 秦碗凤等人走了一程,敖三驾车赶了上去,道:“秦姑娘,你们到哪里,在下恭送一程。” 华天虹所留给他的那副英雄典范,令他对秦碗凤也恭谨起来。 只听秦碗凤茫然说道:“我要到苗疆,远得很哩!” 敖三暗道:“哎!这位姑娘伤励太过,人已疯了!” 他愣了一愣,道:“先上车吧,到了靖州,你再定行止。” 秦碗凤心神恍馏,只知要到苗疆,闻言之下,立即钻入车内,“亡命虎”宗辽想也不想,纵身跃上车座,宗老婆子与儿子宗浪也跟着钻入了车内。 车行如风,向南疾驰,一路之上,有敖三照料饮食,倒也不虞匾乏。日子渐久,宗氏三老哀伤稍减,逐渐恢复了常态,只是秦碗凤依!日神思恍熄,日夜守在华天虹身旁,不言下动,呆呆出神。 敖三本来心想,送到了靖州,秦碗风神智或可清醒,待得葬了华天虹后,事情即可了结。但行了几日,发觉华天虹看来已死,却又始终不曾断气,心头始终保持一点微温,不禁又惊又奇,疑神疑鬼;他拼命地催车赶路,直往苗疆疾驰。 苗疆僻处西南,离中原一两万里途程,这一行五人糊糊涂涂,带着一个死而未僵的华天虹,行了一个多月,居然赶到了地头。 这日午间,车入黑风洞,敖三将车停下,拉开车门,朝秦碗凤道:“姑娘,神旗帮与那九毒仙姬有约,咱们的人不能越过黑风侗,请恕在下不能相送了。” 秦碗凤闻言,双手将华天虹抱起,跃出车外,道:“多谢你了。”她游目四顾,道: “九毒仙姬呢?” 敖三暗道:“咳!这位姑娘的疯病是不会好了!”他伸千向内一指,说道:“过此向南,找到一个叫做‘浮香谷’的所在,九毒仙姬就在谷中。” 秦碗凤蟑首一点,道:“多谢你,华公子病好之后,我请他报答你。” 她心头甚为焦急,话一讲完,立即向苗侗之内走去,头也不回,也不管宗氏三虎是否跟去。 宗老婆子紧随在她的身后,敖三叹了一口气,朝“亡命虎”宗辽望去,宗辽抱拳一礼,道了护送之劳,领着儿子大步追了下去。 四人相处已久,宗氏三虎念着华天虹的恩德,不知不觉问,将秦碗凤看作了主人,“无牙虎”宗老婆子与她寸步不离,照料得尤为周到。 宗辽问明路径,四人穿过黑风侗,继续朝南走去。 那“浮香谷”在苗岭深处,四人昼夜兼程,赶了三日,目的地已是遥遥在望了。 但见眼前一片花海,万紫千红,一望无际。万花丛中,一条小径直通幽谷,此外别无途径可寻。宗氏三虎大喜过望,秦碗凤依旧是那副木然的神情,日夜奔驰,她抱着华天虹不放,始终不肯让人接手,这时也不停步细看,当先就向花径之内奔去。 谁料,才只奔出百余丈远,四人仆仆连声,相继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凉来这十里花海名叫“浮香阵”,无论武功多高的入,走不到一半,皆得身中剧毒,昏倒阵中,秦碗凤等全是身心憔悴,内功又浅,因此才一入阵,顿时中毒昏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花荫深处,忽有数名苗装少女疾驰而来! 这几人来势奇速,转眼工夫,人已立在秦碗风身旁,但听唁唁叭狐一阵苗语,随即一人扛起一人,向来路飞奔而去! 这几个苗装少女的轻功甚为了得,片刻时光,奔过了花径,入了一座山荫下的幽谷。 这幽谷之内,宽广平坦,靠外一圈全是异花奇卉。进去是一一片但坪,坪后崖壁如削,形成一个弯月。崖壁下居中一个又圆又大的洞门,这大圆门两侧,各有四个排列整齐、小了一半的圆洞。 但坪上本来聚有一群妇女,花圃中另有一批少女在浇花,这时咐咐呀呀,驾声四起,转眼之下,全都在人事不知的秦碗凤身后,一窝风地奔入了当中那大圆洞内。 这洞内既高又广,十分阴凉,正对洞门处设有一座宽大的五石云床,云床两侧列着十二个玉石蒲团。 此晚云床上跌坐着一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一身哲白肌肤、相貌生得极美的苗装少妇,十二个玉石蒲团之上,坐着几名少女。 秦碗凤等人才被放落地上,云床上那苗装少妇目光一闪,一眼便向华天虹脸上望去,随即走上云床,讲了一句苗语,接着伸出一只欺霜赛雪的玉手,拨开华天虹的眼皮看了半晌,便又把住华天虹的脉门。 忽见一名少女抱来一个瓷罐,罐中盛着淡红色的药水,那少女用一个小杯舀了药水,灌入秦碗风和宗氏三虎的口内。 洞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一双双澄澈如水的眸子,全都投注在昏迷未醒的几人脸上,那苗装少妇双眼微阎,一直把住华天虹的脉门,脸上一片惊异之色! 过了一盏茶时光,秦碗风与宗氏三虎相继醒来,秦碗凤似是突然变得机伶了,朝四下张望一眼,立即翻身跪下,朝那苗装少妇不住地叩头,宗氏三虎一见,也是一声不响,跪在一旁叩首。 那苗装少妇移目向四人一望,放下华天虹的手腕,反身回至云床坐定,秦碗凤膝行跟上,仍是叩首不语。 忽见那苗装少妇黛眉微蹩,道:“你这女娃,老是磕头为了什么?” 她讲的是一口清脆的汉语,秦碗凤怔了一怔,随即泪珠泉涌,抽泣道:“小女子名叫秦碗凤,要拜见九毒仙——要拜见九毒仙娘。” 只见那苗装少妇微微一笑,道:“我就是九毒仙姬,你要见我,可是为了救那孩子?” 她皓腕一伸,向华天虹指了一指。 秦碗凤一听眼前之人即是九毒仙姬,顿时叩头不迭,道: 九毒仙姬轻声一笑,道:“你这女娃真傻,我若救得活你这同伴,也不叫九毒仙姬了!” 秦碗凤双目一睁,道:“怎么?” 九毒仙姬芜尔一笑,道:”那我就叫十毒仙姬岂不更好?” 那玉石蒲团上坐的少女全是九毒仙姬的弟子,她们都懂汉语,闻言不觉都笑起来。” 苗女天真,对男女之事较汉人坦率,她问得自然,秦碗凤却是大感羞窘。 那名叫兰花的少女笑道:“徒儿喜欢这秦碗凤。” 九毒仙姬道:“救不活人,喜欢也没有用。” 她们讲的汉语,宗氏三虎听得明白,老婆子“无牙虎,,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忍了半晌,终于开口道:“仙娘尚未动手,怎见得救不活人?若是不愿意救,我们也无话可讲,若说无能解救,仙娘自称九毒,为什么不减去一毒,改称八毒仙姬!” 她本就心无城府,胸无点墨,这时急着求人,反而将话说得难听之极。秦碗凤愈听愈急,只恐九毒仙姬一怒之下,再无转囵的余地,不觉泪落如雨,重又叩头不已。 九毒仙姬师徒,实为秦碗凤的哀痛所感,无奈“丹火毒莲”确是无法解救之毒,九毒仙姬左右为难,亦是徒唤奈何。 忽听“亡命虎”宗辽道:“仙娘,这位公子名叫华天虹,他是当年华元肯大侠的儿子,请仙娘念在武林前贤份上,好坏试上一试,若能救他活命,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感激仙娘!” 九毒仙姬双目一耸,重向地上的华天虹望了一眼,道:“华元肯,此人我倒知道,听说确是一位大仁大勇的英雄。” 那名叫兰花的少女乃是九毒仙姬的大弟子,这时插口说道:“师父,我们就试上一试吧,实在救不好,那也不算丢人。” 忽听另外一个少女道:“师父,我也不服气,‘舟火毒莲,就有那样古怪……” 霎时,七嘴八舌,汉语苗语混作一团,这九毒仙姬驭下宽和,师徒间没有多少规矩,被众弟子一阵缠夹,心头也有点活动起来。 那兰花突然提高嗓子,道:“秦碗凤,你拜给我师父做徒弟,好不好?” 秦碗凤只求能救华天虹的性命;其他在所不计,闻言之下,急忙向九毒仙姬磕头,口中改称师父。 九毒仙姬微微一怔,道:“这办法不成,我与中原的武林人物既无往来,也无恩怨,收个弟子不打紧,惹上是非却太麻烦。” 那兰花接口道:“师父别担心,收个汉女玩玩,有了是非,我一人挡住。” 但听另外一个少女道:“秦碗凤,你拜在我们师父名下,可得换上苗装才行。” 秦碗凤急忙点头道:“小妹换上苗装,只求师父和众位姐姐救华公子一命。” 九毒仙姬好生为难,她暗暗忖道:“这女娃实在是好,收作弟子确是一桩美事,但那‘丹火毒莲’是不解之毒,又该如何救法?” 忽听兰花道:“师父,先用‘玉檐赊’试一试!”说罢她朝后洞奔去。 九毒仙姬暗暗摇头,心中尚未打定主意,便朝身旁一个弟子道:“梨花,将那孩子的血放一杯出来。” 那名叫梨花的少女嘻嘻一笑,取过一个瓷杯,拿起华天虹的手,拔下头上的玉替,在他腕脉上刺了一刺,一股黑浓如墨汁的毒血顿时流注杯内——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三章 似水柔情 九毒仙姬摇首叹息,道:“造化之奇,真非人力所及,我这用毒大师可以休矣!” 那兰花捧着一个玉匣走了过来,一看华天虹的血液浓黑如墨,不觉矫舌难收,道:“师父,这人已被剧毒淹没,却又活着不死,这是什么道理?” 九毒仙姬道:“我也想不通,反正从今以后,你们讲话的口气可以小一点了。” 兰花格格一笑,打开玉匣,取出了一个晶莹似玉、栩栩如生的绪赊。 九毒仙姬接过“玉赡蛛”,投入杯内,浸在那杯毒血里面,转脸向秦碗凤道:“他是几时吃下‘丹火毒莲,的?” 秦碗凤道:“四五十天了,这些日子,他昏迷不醒,再未吃过旁的东西,也不知饿是不饿?” 这时,众人全部围在四周,喷喷称奇,窃窃私语,秦碗凤与宗氏三虎贝!惴惴不安,心头紧张到了极处! 过了片刻,九毒仙姬由杯中取出“玉赡蛛”,秦碗凤急忙问道:“师父,行么?” 九毒仙姬摇头道:“这‘玉蜡蛛’是稀世之宝,只要是血中之毒,它都可以吸出,可是遇上‘丹火毒莲’,也失了素常的神效。” 忽听梨花说道。“这‘玉赡赊’内有几条黑丝,依弟子看,多少还是有一点效应。” 秦碗凤凝目望去,那“玉赡蛛”在毒血中浸了许久,仍是晶莹如玉,不过略有几条黑色线纹,似是原来所无。 但听九毒仙姬道:“这是白啸天‘锁魂毒针’上的毒药。”她顿了一顿,道:“不管如何,‘玉赡蛛’有益无害,姑且用上再说。”她吩咐一人将“玉赡赊”拿住,按在华天虹腕脉的创口上面。 她沉吟半晌,道,“秦碗凤,你当真拜我为师,不后悔么?” 秦碗凤连连点头,毅然道:“弟子已经拜师啦!纵然万死也不后悔。” 九毒仙姬暗暗忖道:“我虽有一大群弟子,却无一人赶得上这女娃子,收个汉女,光大门媚,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她看中了秦碗凤的资秉,同时深爱她那纯挚的情感和坚强的毅力,再则由于对“丹火毒莲”束手无策,激起了好胜之心,决定竭尽一身所学,找出一条解救之策。 她决心救人,顿时担起心来,只怕华天虹突然断气,当下说道:“紫薇,你将南圃的花草采集齐全,分门别类,陈列在我的丹室之内,每一种都要,不可遗漏。” 那名叫紫薇的少女领命,率领二人走出洞去。 九毒仙姬命人将宗氏三虎领出洞外安置,随后向兰花道:“你既喜欢秦碗凤,她就跟着你吧,那华天虹也交给你了。” 忽听秦豌凤道:“师父,我叫凤儿。”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手指兰花,道:“她叫蓝兰,是你的大师姐。” 秦碗凤急忙叫道:“大师姐。” 蓝兰十分高兴,道:“小师妹,你抱起华天虹随着我来。” 秦碗凤忙将华天怔双手托起,跟随蓝兰走去,那手执“玉赡赊”的少女随在一旁,依旧将那赡赊的嘴按在华天虹腕脉之上,笑道:“我叫蓝杏,小名杏姑,是你的七师姐。” 秦碗凤一心讨好,甜甜地叫了二声“七师姐”,问道:“师父一共有多少弟子,都姓蓝吗?” 蓝杏笑道:“师父原有十二个弟子,加上你共十三个,‘蓝’是苗族的大姓,大师姐姓蓝,五师姐,六师姐姓蓝,我姓蓝,十二师妹姓蓝,一共五个。” 忽听身旁一个少女道:“我叫孟真真,是你的九师姐。” 秦碗凤急忙唤道:“九师姐。” 蓝兰笑道:“你一定弄不清楚,明日用纸写下来,先背熟就好记了。” 说话中,众人进了一间石室,蓝兰笑道:“凤儿,这一间屋子给你,我就住在隔壁。” 秦碗凤见室内有一座石榻,榻上铺着兽皮,忙将华天虹放在榻上,蓝兰指着另外几名少女说了姓名,原来都是她的师姐。 忽听那孟真真道:“凤儿,你与华天虹成过亲了?” 秦碗凤玉靥一红,摇头不已,道:“他是我家的恩人。” 孟真真道:“那未你别成亲了,师父的内功独树一帜,只要不成亲,即可驻颜不老,永远保持原来的样子。” 秦碗凤妙目一睁,朝几位师姐望去,但觉都只十八九岁,每人都是如花似玉、娇滴滴的,她想:只要华公子能够活命,我就是终身不嫁也不要紧。她问道:“大师姐几岁了?” 蓝兰笑道:“我三十六岁……” 忽见梨花左手端着一个玉碗,右手执着一根玉柠,手上磨药,笑嘻嘻地奔了进来,道: “神农尝百草,华天虹尝百草还嫌少呢!” 蓝兰向玉碗之内一望,道:“这是‘金星草’和‘白茸花’,是解‘瘴毒,的药物,难道能解‘丹火毒莲’的毒力?” 梨花做了一个怪相,笑道:“凡属能解草木之毒和虫兽之毒的药草,华天虹都得尝上一点。” 那蓝杏取来一个水瓶,在药未中渗了半碗清水,梨花调匀药未,捏开华天虹的牙关,将半碗生药灌入他的口内。 放下玉碗,梨花由囊中取出一束金针,插入华天虹胸前诸大穴道之内,手法利落异常,十余根金针,转眼穿就,针头露在体外,长约八分,整整齐齐。 秦碗凤看那金针长达五寸,针头露在外面,金光闪闪,耀眼生花,不禁芳心怦怦乱跳,凑近梨花身边,低声问道:“师姐,这金针是干什么用的?” 梨花笑道:“这是测验药性反应的。”她桨然一笑,接道:“我叫梨花,是你的二师姐。” 忽听孟真真道:“二师姐叫梨花仙子,江湖上称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为‘苗岭三仙’,她们三人与神旗帮打过仗,你知道神旗帮么?” 秦碗凤点头道:“知道,三师姐呢?” 梨花仙子道:“你三师姐在采药,她叫紫薇仙子,我和她都没有姓。” 秦碗凤连连点头道:“大师姐叫兰花仙子么?” 蓝兰摇头笑道:“我叫兰花婆子。” 秦碗凤道:“不!叫兰花仙子。”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秦碗风本是芳心欲碎,万念俱灰之人,与众人混在一起,心情不觉大为开朗起来。 过了一会,一个少女抱着许多瓶瓶罐罐进来,身后随着一个苗妇,捧着一堆花果。 蓝兰问道:“翠姑,你于什么?” 那翠姑笑道:“师父派我专管小郎的饮食。” 蓝兰向秦碗凤道:“她叫蓝翠,是你的十二师姐。” 秦碗凤急忙上前招呼,道:“师姐,他能吃么?” 蓝翠笑道:“师父说……” 九毒仙姬突然走了进来,道:“凤儿,我明日将华天虹救醒,不过那样一来,若是解不了莲毒,他也就气绝了。” 秦碗凤怔了一怔,颤声道:“任凭师父作主,弟子不知如何是好。” 九毒仙姬轻叹一声,道:“我尽力而为,总求对得起你。”她取过那“玉蜡蛛”一看,见已隐隐泛出一片青色,于是向秦碗凤道:“这‘玉赡蛛’是天材地宝,虽不能完全克制‘丹火毒莲’,仍有少许解毒之效,为了取信与你,表示师父救人的诚意,我将这‘玉赡综’磨碎,合在药中,给华天虹一齐服下。” 秦碗凤眼眶一热,道:“我相信师父会全力救他……” 忽听蓝兰说道:“师父这主意很好,否则终有一天,我会将‘玉赡蛛,悄悄地扔掉!” 秦碗凤大惑不解,道:“为什么?” 九毒仙姬含笑道:“这‘玉赡蛛’能解百毒,若在一般武林人物手内,那是妙用无穷,无价之宝,但在我的手内,非但无益,反而还有害处。” 秦碗风讶然道:“怎么反而有害?” 九毒仙姬笑道:“我以擅长用毒和解毒扬名天下。半生精力化在钻研毒技之上。这‘玉赡蛛’能解的毒,我也有法解救,因而这东西对我无用。反之,有这‘玉赡赊’存在,倒显得我:所能,不足为奇。若无此物,则唯我独尊,这道理你懂么?” 秦碗凤似懂非懂,道:“好似两个本领大的人势不两立,对么?” 九毒仙姬笑道:“差不多是这样。还有一点,有这‘玉蜡蛛,在,弟子们就只热心练武,不再看重毒技,你师父以‘毒技,扬名,岂愿弟子忘本?” 说到此处,她将那“玉赡蛛”交给大弟子蓝兰,道:“明日晨问洗净,磨碎,交给我调药。” 蓝兰接过“玉赡蛛”收起,道:“师父,这小郎身负剧毒,四五十天不饮不食,人却不死,这是什么缘故?” 九毒仙姬道:“那‘丹火毒莲’应该有十二颗莲子,照理来说,吃了一颗半颗,当时便得心裂肠断而死,华天虹能够保住一口余气不断,五脏也不损坏,想必是吃了那莲蓬的缘故。” 秦碗凤点头不迭,道:“正是,正是,他统统吃光了。” 九毒仙姬双眉一轩,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出原委我听听。” 秦碗凤闻言,忙就自己所知,将华天虹的遭遇,及受迫自尽的经过讲述一遍,众人听后,齐声啼嘘不已,对华天虹凭添了几分好感。 只听九毒仙姬道:“天生万物,多含阴阳生克之妙,那‘丹火毒莲’之毒全在莲子,包含莲子的莲蓬应是无毒之物,华天虹吃了十二颗莲子不死,这是难以理解之事,依我猜想,或许那莲蓬有克制毒力之效,或许更有其他的妙用,反正他眼下未死。至于怎样解去莲毒,如何救他还魂,我得慢慢设法,目下尚无半点把握。” 秦碗凤忽然眼眶一红,道:“师父多想办法,一定能够救活他的。” 九毒仙姬微微一叹,伸手一抚她的满头秀发,转身出房而去。 晚间,梨花仙子拔去华天虹胸上的金针,另外灌了一碗药汁,插上了新的金针,众人去后,秦碗凤独自一人守在华天虹身边,目不交睫,熬了一夜。 次日凌晨,梨花仙子又将金针拔起,过了一两个时辰,九毒仙姬调好药物,亲自喂给华天虹服下。 这药物果有妙用,服下不久,华天虹苏醒过来,发出一阵阵细若蚊蛇的呻吟之声。 众人围在榻前,屏息以待,九毒仙姬的脸色尤为凝重,待了片刻,又将一排金针插下,灌了一副草药方始退出。 至此以后,九毒仙姬师徒一十四人全都忙碌异常,华天虹也尝遍了“浮香谷”数百种药草。这些药草中,大半是解毒之物,也有本身就含剧毒,常人一服便得丧命的。华天虹日以药材果腹,“丹火毒莲”之毒虽然未解,那一口余气却也未断。 如此过了两月,九毒仙姬终于配出一张药方,这日将药调好,放在榻衅,朝秦碗凤道: “凤儿.为师的竭尽所能,配成这一碗药汁,这药汁服下之后,是凶是吉,实难逆料,倘若断送了小郎的性命,你却别怪为师的误人。” 秦豌凤点头道:“纵然救不活他,师父的恩德,弟子仍是感激不尽的。”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道:“你是我的关门弟子,我总望你欢欢喜喜,感激的话也说不上。” 顿了一顿,她又接道:“你将药汁喂给小郎服下吧!” 相处已久,虽然犹未传授武功,师徒间的情感却已深厚无比,言辞之间,流露无遗。 这数月来,秦碗凤衣不解带,一直守在病榻之前,困倦已极时,蜡伏在华天虹脚旁小睡片刻,略有响动,顿时惊醒过来,由于劳累过甚,玉容清减,人已惟淬不堪。 这时端起药碗,将药汁缓缓灌入华天虹口内,想起师父所说吉凶难料的话,不禁手足发抖,几乎将药汁溅泼在外。 服药之后,华天虹依然如故,丝毫动静没有,九毒仙姬把住他的脉门,闭目静坐,以待变化。 谁知,那碗药汁如石沉大海,一点作用不起,九毒仙姬又惊又疑,守在榻畔,未见反应,不敢离去。 长夜漫漫,捱到次日,红日当顶,天刚午时之际,那昏迷数月的华天虹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手足一挣,身子弹上了半空。 九毒仙姬坐在榻畔,顺手将他接住,但见他挣扎不休,口中呻吟不绝,只得将他重又放在榻上。 秦豌凤关心情切,这时脸色惨白,牙齿打战,眼泪似断线珍珠,滚滚下落,其余的人也都心头惴惴,紧张之极! 华天虹似是痛苦之极,在榻上辗转呻吟,久久不止,若非九毒仙姬等在一旁照料,人已几次滚落在地。 秦碗凤心头不忍,垂泪道:“师父,点住他的穴道……” 九毒仙姬双眉紧蟹,一脸凝重之色,道:“孩子,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再等片刻吧!” 华天虹呻吟不绝,浑身衣衫为汗水湿透,厥状之惨,好似当日初服“丹火毒莲”之时,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才逐渐安静下来。 九毒仙姬乃是一派武学宗师,这时额上也渗出了汗渍,把住华天虹的脉门细心探查,发觉他的心脏跳动逐渐增强,虽似大病初愈,却与常人无异,不禁吁了一口长气,朝梨花仙子道:“看一看小郎的血色。” 梨花仙子连忙拿起一根金针,刺破华天虹的中指,见他指尖流出的血液色泽鲜红,一如常人,不禁欢声叫道:“师父,大功告成啦!” 九毒仙姬脸上露出一阵苦笑,道:“莲毒似乎未解,不过结成一团,潜沉在丹田之内,后果怎样,我还弄不清楚。” 蓝兰双眉一耸,讶声道:“有这种事?”她扶住华天虹的脉门,凝神探视。 九毒仙姬站起身来,吩咐蓝翠道:“好生调养,若有变化,速即向我禀报。”她转身走出房去。 众人守了一整夜,这时全都感到疲惫,各自回去安歇,仅剩蓝翠协助秦豌凤照料。 九毒仙姬精研丹道,灵药异草搜集甚广,经过一番调养,当日夜间,华天虹已张开眼来。 秦豌凤大喜若狂,她那一群师姐劳累两月,眼看病人有痊愈之望,亦都大感宽慰,宗氏三虎闻讯,也赶人洞中探视,拜谢九毒仙姬,感激涕零。 那知到了日中,华天虹体内毒发,又在床上滚动呻吟起来,九毒仙姬想尽办法,终究不能减去他的痛苦,只有眼睁睁地看着。 自此以后,每天午时,不论晴雨,华天虹体内的莲毒发作一次,发作时痛苦难当,无法遏止,约莫大半个时辰后,那莲毒自行收束,沉入丹田之内、再无其他的异状。 这日晨间,华天虹一觉醒来,张眼一瞧,秦碗凤一人坐在榻畔,眼望门外出神。这些时日,他神智清醒,由众人谈话之间,已听出病中的大概,私心之内,对秦碗凤感激不已,这时觉得精神大振,能够开口讲话,于是低声唤道:“秦姐姐——” 秦碗凤转过面来,不胜惊喜,道:“你好了么?” 华天虹道:“多谢姐姐,小弟好了。” 顿了一顿,低声道:“小弟能够活命,全是拜姐姐之赐,姐姐的恩德,小弟实难报答于万一。” 秦碗风臻首一摇,低声道:“别说恩德啊,秦家欠你许多人情,那是说不清的。” 忽见蓝翠走进房来,笑道:“小郎能够讲话了?” 华天虹转目一望,道:“小弟能讲话了,这些时来,多亏姐姐照料饮食。” 蓝翠笑道:“我们看在风儿份上,你不用谢了。” 她取出两粒药丸,喂人他的口内,接道:“师父讲的,‘丹火毒莲’的剧毒沉在你的丹田内,受日华吸引,每天太阳最近时发作一次,发时灼热难耐,从此以后,你毒发时就倾力奔跑,以免在地上打滚。” 华天虹点头谢了,忽见蓝兰走进房来,知道她是九毒仙姬的大弟子,急忙叫道:“大师姐。” 蓝兰在一旁坐下,笑道:“师父命我告诉你,莲毒未除以前,不可与女子交好,否则女子当场暴毙,你记住了!” 华天虹想了一想,依稀明白她所说的意思,不觉满面通红,羞赦不胜。 但听蓝翠道:“凤儿,你记好了,千万不可与小郎成亲。” 秦碗凤是汉族闺女,闻言之下,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欲待奔出房去,却又不忍将华天虹撇下。 忽听蓝兰道:“小郎,你时常扭来扭去,可是身子不舒服?” 华天虹道:“小弟背上钉着三根毒针,有一点麻痒。” 蓝兰笑道:“待我替你取出来吧!”她转面向蓝翠道:“去将三师姐的磁铁借来。” 蓝翠急忙奔去,须臾领来紫蔽仙子和蓝杏,紫蔽仙子取出一段黑铁,秦碗凤忙将华天虹的衣裳褪下,蓝兰拿起磁铁,吸取华天虹背上的锁魂毒针。 众人早已发觉,华天虹脸上的黑色并非天生的,因为他莲毒沉重,性命难保,谁也没有心肠理这小事。这时见了他白皙的身子,不禁玩性大发,紫薇仙子首先叫道:“杏姑去采药熬水,替小郎洗脸。” 华天虹未明真意,接口道:“三师姐,小弟自己洗脸就是。” 蓝杏格格一笑,晃眼溜出了门,这“浮香谷”内养着天下各种稀奇古怪的药草,蓝杏奔入花圃,将十余种褪色药草采集齐全,交与仆妇熬炼。 室内,蓝兰取出了华天虹背上的三根毒针,那针也是纯金打造,针上的毒药全已溶入华天虹的血液之内,褪成了黄金的本色。 过了片刻,一个苗妇端进一盆药水,蓝杏顿时叫道:“凤儿,替小郎洗脸。” 秦碗风也想一睹华天虹的真面目,但她性格温驯,行事慎重,不敢贸然动手,她轻轻说道:“小郎,替你洗掉脸上的黑色,好么?” 众人都将他唤作小郎,秦碗风也跟着称呼起来。 华天虹感念救命之恩,不忍拂逆众人之意,再则九死一生,莲毒犹未解除,对一帮、一会、一教的人,有了极重的恶感,决心将生死置之度外,改弦易辙,以真面目与彼等周旋,因之闻“言之下,微微一笑,颔首答应。 秦碗凤见他应允,于是拿起面中,礁了药水。为他洗脸。 须臾,九毒仙姬的弟子全已到齐,咕哈狐叭闹作一团,试过一盆另换一盆,换了八九次水,华天虹脸上的黑色终于褪了少许。 梨花仙子大叫道:“是‘铁山客’染的!” 霎时,洞中欢声雷动,此时天将近午,众人招呼华天虹进过膳食,然后将他扶出洞外,须臾,华天虹丹田毒作,立即遵照九毒仙姬的指示,向那花海内的小径奔去! 说也奇怪,他病体犹未痊愈,先时周身无力,莲毒一发,顿时感到热。血沸腾,劲力无穷、当即在那花径上往复狂奔,拼命发泄,以求消减身上的痛楚。 他百毒不侵,“浮香谷”内的香毒对他无害,身上越是难受,足下奔得越快,盂真真及蓝翠等看着有趣,一声呛喝,全都追在他的身旁奔来奔去,一直跑了大半个时辰,那莲毒才逐渐沉下,众人也跑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再难支持了。 如此过了半月,华天虹病体已经康复,他每日中午毒发,即在花径上狂奔,那毒力似有愈演愈为猛烈之势,他也跑得越来越快,“苗岭三仙”尚可与他并驾齐驱,其余的小辈人物却已无法追上他了。 他发觉内功大进,掌力强了倍以上,知是“丹火毒莲”之功,只是功力愈深,莲毒愈猛,似有不可收拾之势。 那蓝杏采了药草熬水,日日逼着秦碗凤替华天虹洗脸,洗来洗去,竟然洗得他面如冠玉,全然变了一人,秦碗风暗暗窃喜,她那许多师姐也都欢天喜地,高兴不已。 浮香谷内,整日里响着呼唤“小郎”之声,在这众香国里,小郎成了天之骄子。 这日午间,小郎又在花径之上奔驰,“苗岭三仙”以下,十余个娇滴滴的苗装美女,连同宗氏三虎,全部列站在花径两旁。一阵狂奔之后,他仍旧精神饱满.于是转往练武场内,大伙前呼后拥,如众星拱月一般。 他将那招“困兽之斗”练了一阵,“苗岭三仙”等又围上去与他拆斗,打打闹闹,玩了半天,他突然想到,这一向很少见到宗氏三虎。不知三人的学法练得怎样,当下要三人演练一趟。 宗氏三虎向以仆婢自居,华天虹本来不愿。日子一久,不知不觉成了自然,此时三人l闻言,逐个将掌法演了一遍,眼见三人的掌法全已十分纯熟,功力也都可观,不禁大为欣慰。 忽听秦碗凤道:“小郎,师父传了他们一套‘三星无极阵法’。” 华天虹大感惊喜,道:”三星无极阵?演出来我瞧瞧。” “亡命虎”宗辽赫然一笑,道:”仙娘这阵法甚为复杂,我们三人都笨,勉强记下,尚未演练熟悉。” 说罢之后,三人并排一站,将那“三星无极阵’施展出来。华天虹仔细看罢,暗道: “原来是联手攻防之道,三入学到,确是得益非浅。” 他突然心中一动,道:“凤姐姐,今日是几月几日了?” 秦碗凤道:“这浮香谷内温暖如春,气候没有变化,我也忘了日子。”她穿了一件苗装,娇羞妩媚,别有一番风韵。 只听梨花仙子笑道:“今日.十月十六日,你问日子干嘛?”华天虹闻言大惊,道: “不得了!我忘了日子,赶不回家了!” 他说完扭头奔去。 众人一见,齐皆追在身后,蓝兰身形疾掠,赶上前去,笑道:“看你慌成什么样子,误了日子,晚几天归家也不要紧。” 华天虹道:“不行啊!娘在山中盼望我。”说话间,人已飞奔入洞,直扑九毒仙姬丹室,跪在地上,道:“仙娘,我误了归期,即刻就得告辞仙娘,赶回山去!” 九毒仙姬将他扶起,含笑道:“好孩子,误了多久?除了累得你娘悬念,另外耽误了旁的事么?” 华天虹急道:“不能累娘悬念啊!弟子即刻就要动身。” 九毒仙姬蔼然一笑,道:“忙不在于一时,明日清晨启程,路上赶疾一点就是。”她语音一顿,朝华天虹身后的秦碗凤一瞥,接道:“的各位姐姐对你不薄,你去与她们话别,订个后会之期。” 华天虹唯唯称是,告退下来,与众人涌向秦碗凤房内。 这日下午,就在离愁别绪中度过。晚间,众人为华天虹饯行,酒筵之后,华天虹与秦碗凤手牵着手,在花圃之内唱唱细语,携手漫步了一夜。 次日凌晨,华天虹拜别九毒仙姬出谷,“苗岭三仙”与秦碗凤等送他启程。众人相处已久,情谊深厚,全都依依难舍,秦碗凤一往情深,更是芳心欲碎,难舍难分,一路上叮咛,泪落如雨。 华天虹悬念母亲,出了浮香谷,狠起心肠,告别众人,疾驰而去。 他归心似箭,一路上昼夜兼程,毫不耽搁,尤其每日午间毒发,跑得疾逾奔马,虽然身子难过,心头反而感到畅快。 此时的华天虹,已非年前的皇甫星了。十八岁未足,人已长得高头大马,轩昂异常,玉面朱唇,浓眉人鬓。由于内功大进,一双眸子神光烙烙,顾盼之间,威风凛凛。仪表风华,如祥麟威凤,那种不怒而威的气概,好似一位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与母亲隐居之处远在北疆,由西南直奔西北,长行数万里,由于面貌已改,奔行又疾,通过神旗帮与风云会的地界,亦一起事端。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奔回家时,空山寂寂,母亲却已不在,有一张字条留在家内,上写:“字谕星儿,久候不见儿归,兹赴江湖寻汝,见字后,可至曹州相聚。” 华天虹心头大急,计算日程,母亲离山已决一月,于是急急奔下山去,一路追向曹州,沿途找寻母亲的踪迹,一直赶到曹州,依旧未见母亲的踪影。 他暗暗盘算,想母亲内功已毁,脚程有如不懂武功之人,又得隐秘行踪,躲躲闪闪,自然走得更慢,若非当面碰上,也无法获知消息,于是决定留在曹州,等待母亲到来,以免双方错过,反而延误见面之期——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四章 曹州风云 眼前的曹州,繁荣到了极点! 曹州有三多:镖局多,茶楼酒郎多,秦楼楚馆、歌台舞檄多! 由于天下三分,行镖不能越界,乃以曹州为转接点,南北东西的行商,在此转换镖局接运,因而镖局之多,如雨后春笋,随带着酒矮茶肆和秦楼楚馆也多了。 曹州是三不管地带,下属帮、会、教任何一方,但也是帮、会、教三方接头力、事的所在。城北何,栋巨宅,就是风云会的曹州分舵,神旗帮的曹州分堂坐落城西,城东南有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观名“一元”,乃是通天教的分坛。这分堂、分舵、分坛遥遥相对,象征着一帮、一会、一教各据一方的形势。 曹州市上,随处都是高一头、阔一臂、横眉竖目的好汉,闹市驰马司空见惯,斗殴滋事不时皆有。不过,此地极少发生命案,原因是闹出入命,三方都有人追查,凶手极难遁形。 此外,一到夜间,曹州市上火树银花,灯光如织,酒楼中猜拳行令,歌台上急鼓繁弦。 秦楼楚馆中的调笑打骂,声达户外,不到五更不歇,因而,每天午时以前,曹州市上特别清静。此外,这地方常在一夜之间,多出许多十分扎眼的陌生人,有些天天碰面的人,又如石沉大海,突然失了踪迹。 风云会曹州分舵斜对面,有一座不大不小的茶肆,这日晨间,门外走来了双眉漆黑、面如冠玉的华天虹。数月不见,他长得更为魁梧了。看他目光娼烙,令人不敢逼视。走起路来如行云流水,足下微尘不惊,明眼之人,一看就知他是第一流的内家高手。事实上,华天虹已是曹州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人物了。 跑堂的一瞧是他,抢步趋了过去,道:“华爷早。” 华天虹点一点头,踏上楼板,在临窗的老位子坐下。 他每天都是第二个到,这时虎目一闪,朝先来的那人望了过去。 先来的那人,是个虬髯绕颊、少了一条左臂的男子。此人颊上老大一条刀疤,自下颚至额,长达半尺,看来极为恐怖,这刀疤掩盖了他的年龄,也掩盖了他的面容。 他每日到得最早,来了往墙角的座上一缩,单手抓着茶杯盖,眼望窗外发怔,从来到去,身子难得挪动一下。华天虹本有面带忧色的习惯,自从见过这独臂疤面人两道沉郁的目光之后,自己的毛病就不药而愈了。 华天虹人刚坐下,跑堂的跟着端来一壶茶和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包子,华天虹抱着茶壶吸了一口,嘘了一口闷气,慢慢咀”爵自己的早点。 只听楼梯登登作响,一个头带方中、手摇折扇的中年男子,兴冲冲地登上楼来,脑袋才伸上楼,双手已是拱了又拱,哈哈笑道:“天虹兄,今日可被兄弟赶上了!” 华天虹微微颔首,笑道:“马兄早,兄弟也是刚到。” 原来此人姓马名青山,绰号“招魂使者”,是通天教下办理外务之人,华天虹在曹州呆了月余,母亲未曾寻到,曹州市上的牛鬼蛇神,却已与他攀上了交情。 “招魂使者”马青山一屁股坐到他身侧,低声道:“天虹兄,趁着两个老不死的未到,你我兄弟讲一句心腹话……” 华天虹截口笑道:“不用i#t,兄弟要等人,无暇赴临安。” 他语音一顿,微微一笑,接道:“谁不知贵教玉鼎夫人的厉害,兄弟年纪轻轻,玩掉了脑袋可不值得。” “招魂使者”马青山双手连摇,道:“别听两个老不死的胡诌,玉鼎夫人不是肉蒲团,并非人人可坐的,实不相瞒……‘ 华天虹瞧他左顾右盼,吞吞吐吐,不禁朗声一笑,道:“马兄有话但讲无妨。” “招魂使者”马青山压低嗓子,道:“夫人移尊就教,她傍晚到,约兄台三更时分一元观见面。” 华天虹双眉一轩,笑道:“若在半年以前,纵是龙潭虎穴,兄弟也敢闯上一闯……” “招魂使者”马青山摇手不迭,道:“天虹兄错了,夫人是一片好意,绝无相害之心,再说小小一座一元观,还困不住兄台的虎躯!” 忽听一个苍劲口音笑道:“马兄何必客气,谁不知通天教的‘招魂使者,杀人不用刀,只须手一招!” “招魂使者”马青山猛一转脸,折扇一指,佯嗅道:“孙老哥!你贵为风云会的八方接待,何以单单容不下小弟?” 姓孙的是个瘦长老者,这时哈哈一笑,与华天虹打过招呼,就在他的对面坐下。 华天虹朝他身后悄无声息跟来的一个火面老者举手一拱,笑道:“单老护法喜上眉梢,所为何事?” 姓单的火面老者呵呵一笑,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着的雪柬,道:“华兄请看,飞来的喜讯,不该为华兄高兴么?” 华天虹接过雪柬,“招魂使者”马青山突然一把抢去,拆开念道:“不日到,速至兰封迎我。白。” 华天虹就他手中一看,一行龙飞凤舞的草书之后,另有一个花押,正是“君仪”二字。 “招魂使者”马青山将雪柬交还华天虹,目光=转,向火面老者问道:“单兄,这是贵帮白君仪小姐的手迹么?” 火面老者拂须一笑,道:“谁有几个脑袋,敢冒她的名讳?” 那风云会姓孙的接待双眉一扬,故作愕然道:“单兄,白小姐命贵帮的属下兰封接驾,你将信笺交给华兄干嘛呀?” 火面老者呵呵大笑,道:“咱们这位小姐是不世之才,威行上下,全凭武功和手段,绝非仗恃帮主爱女的身份,她不会命咱们迎驾,纵然有这意思,也不用亲自修柬。”他说罢打个哈哈,吸了一口香茗,眼皮一垂,倒在椅上假寐起来。 “招魂使者”马青山双眉一挑,朝华天虹阴阳怪气道:“华兄听到没有,白小姐威行上下,武功手段两皆高强,你赶紧动身,路上跑快点,去得慢了,你可只有一个脑袋哩!” 华天虹微微一笑,揉碎信笺,暗暗忖道:“如今已是六月,娘行得虽慢,也该到了曹州,怎地一点踪影也没有?唉!难道路上出了岔子不成?不会啊!她老人家见多识广,深诸江湖门道,宵小之流,岂能奈何她老人家……” 他自思自量,心头忧烦不已,忽听“招魂使者”马青山哈哈笑道:“天虹兄,白小姐要你接驾,那是天大的荣宠,慧眼识英雄,你休得怠慢,今夜三更启程就是,来来来,趁着无亨,兄弟向你讨教一盘。”他转面喝道:“来人呀!棋盘,棋子!” 风云会的孙接待和神旗帮的单护法二人,对棋艺一窍不通,一听下棋,两人同是眼睛一瞪。 姓单的火面老者胸膛一挺,道:“马兄,华兄夜间还要赶路,你让他慈息一阵成么?” 那孙接待笑道:“对呀,大伙聊聊,马兄昨夜在哪一家风流,找着了新门径,可得公诸同好呀!” “招魂使者”马青山刷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几摇,慢吞吞道:“这一点嘛,兄弟实在不愿多讲……”他顿了一顿,接道:“不过么?既然孙兄不耻下问,兄弟也不好意思藏私……” 他说是不愿意多讲,结果仍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绘声绘影,讲出了昨夜的风流韵事,那单老护法也不闭目养神了,这时身子坐得笔挺,精神奕奕,听得津津有味,那姓孙的接待眯着双眼,偏着脑袋,好似听入了迷。 华天虹置若罔闻,坐在椅上嚼茶,留意街心的行人,不时向那寂然不动的疤面人瞟上一眼,脑中却在盘算着对付一帮一会一教的主意。 将近中午,茶楼上人已渐多,华天虹站起身来,笑道:“三位多聊聊,兄弟告辞了。” 神旗帮那单老护法关切地道:“华兄要去‘跑毒’了?” 华天虹点头一笑,朝三入拱了拱手,“招魂使者”马青山忽然跟着站起,附耳说道: “初更之际;兄弟来客栈接驾。” 但听那孙接待道:“马兄,男子汉做事,没有不能对人讲的。” 华天虹懒得听三人哆嗦,正欲抽身走去,忽然瞥见那独臂疤面男子抓着茶壶的手震了一震! 这动作虽然细微,却刚好落在华天虹眼内,华天虹目凝神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原来风云会曹州分舵门前,来了七八匹长行健马,当先一个白面锦袍男子,正往门内走去。 他的目力已大非昔比,略瞥一眼,已将八匹马上下来的人看得一清二楚,脑中记忆犹新,当先那个白面锦袍男子,正是风云会的“八臂修罗”查挣! 那孙接待也发现分舵有人到来,匆匆离座,道:“敝会三当家的到了,兄弟要先走一步。”他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华天虹有意再坐片刻,窥探那独臂疤面男子的动静,无奈“丹火毒莲”的毒力将发,只得撇下马、单二人,离开茶肆。 走出城外,莲毒已发,华天虹立即撒开双腿,绕城狂奔起来。 他在曹州呆了一月,每日中午必须狂奔一阵,有人得知他身蕴奇毒,替他取了一个“跑毒”的名目,他想引来母亲相会,再则以往改名易姓,仍;日厄难连连,因之横定心肠,索性恢复姓名,不再隐晦身世,“华天虹曹州跑毒”,这消息早已传遍一帮一会一教,他自己还不知晓。 他功力突飞猛进,体内的莲毒也日渐威猛,如今发作起来,身上痛苦不堪。他已停止修炼内功,但是这一阵狂奔实与练功毫无二致,功力依旧猛进,那莲毒的威力也一日猛似一日! 初到时,他半个时辰跑城两圈,如今却疾若飘风,快速骇人,半个时辰下来,绕城奔跑一十四圈,故尔曹州人虽未见过他施展武功,却知他身手可畏,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是石破天惊,难以抵御。 帮、教、会三方,对他监视得极为严密,不过,到此时为止,尚无一方对他逞强,他却步步为营,丝毫未敢大意。 狂奔了一阵,毒力逐渐沉回丹田,人已满身大汗,当下转回客店沐浴更衣,用罢午膳,重上街头闲荡,只望与母亲遇上。 整个下午,那独臂疤面男子的影子,在他脑中盘旋不去,他决定撇下白君仪和玉鼎夫人的事,先探那独臂人的粮底。 黄昏之际,他悄然溜出店外,西门出,东门进,先在城外转了一阵,料想已将监视自己的人摆脱,于是溜到风云会曹州分舵附近,来个守株待兔。 风云会曹州分舵中华灯如昼,闹酒之声,对街也听得到,大门口不时有人进出,来去匆匆,似乎甚为忙碌。 稍顷,一顶一顶软轿,打着明晃晃的纱灯,后面跟着怀抱乐器的男女,纷纷抬进了门内。 一会,屋中传出管弦丝竹和女子妙曼婉啥的歌声…… 华天虹暗暗想道:二更已过,那独臂汉子若是有心人,此时也该到了。 他凡事留心,江湖经验已然不少,唯恐显露了形迹,暗中望了半晌,未曾发现什么,于是定下心来,继续守在黑暗之中。 子时过后,屋中歌声忽歇,过了片刻,那批应召情酒的歌伎纷纷离去。 倏地,马蹄声响,四骑高头骏马衔尾飞驰出来,奔往城心而去。 华天虹看得真切,马上四人,当先一个是“八臂修罗”查挣,第二人是个豹头环眼、身形臃肿、一脸杀气的和尚,随后一人是个二十上下,一身黑绸劲装的少年。华天虹依稀记得,那日在黄河岸上,这少年曾与谷世表对过一掌,两人势均力敌,未曾分出胜负,最后一人姓乔名广,乃是风云会曹州分舵的舵主。 四人去远,华天虹看看四处再无动静,不禁举棋难定,不知是否应该继续尾随下去。暮地,街角处一个卖炊饼的灶下,突然掠出一条人影,顺着屋檐闪跃前进,遥遥随在四骑马后。 华天虹一瞧那条人影的身法,心头猛地一震,忖道:“这等轻功,我再练五年也赶不上!” 那条人影顺着街边闪掠,速度并不很快,只是左摇右晃,一刻不停,华天虹使尽目力,始终无法看出他的身形,转眼间,前面四骑马已在一家赌场门外停下,那条黑影闪了一闪,顿时消失不见。 华天虹忙往暗中一缩,藏好身形,忖道;查挣不是等闲人物,后面这人既敢持虎须,也定非泛泛之辈,我的功夫大差,不要露出痕迹,坏了旁人的大事。 转念之下,他躲在暗中静静等待,半点不敢乱动! “八臂修罗,,查挣等入了赌场,那黑影再未出现,华天虹耐着性子等候,一直捱了个把时辰,才见四人由赌场出来,上马行去。 曹州的城门向例不闭,游乐场所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东郊的河下有画肪,航上有艇妓。莫家庄内男女优伶俱全,吃喝玩乐,样样齐备。这四人游兴不浅,四更已过,仍旧纵马出城。 华天虹尾随在后,暗道:双方都是第一流的高手,纵然跟上三天三夜,也要瞧个水落石出。 将出城时,那条人影似因城外空旷,难以掩蔽身形,在城门后顿了一顿,华天虹看出他的身形,赫然是那天天见面的独臂疤面男子。 华天虹精神大振,跟出城外,忽被前面那独臂人发觉,那独臂男子扭头一望,身子停了一停,事已至此,华天虹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了下去。 “八臂修罗”查挣等是往莫家庄行去,出城约莫半里,后面那独臂人突然身形疾掠,眨眼追了上去,沉声喝道:“查挣!看看我是谁?” “八臂修罗”查挣闻得语声,霎时下了马背,另外三人犹未扭过头来,独臂男子业已亮出一柄长剑扑了上去! 寒光乍闪,二人飞快地交手了三招! “八臂修罗”查挣一瞧剑招,骇然叫道:“是苍髯客?” 说话中,两人又闪电般地斗了五六个回合! 华天虹看苍髯客武功之高,大出自己意料,不禁热血沸腾,莫名其妙地激动,忘了掩蔽身形,一直奔到近处,始才站住。 与查挣同行的三人业已下马,忽见华天虹追来,不觉全是一怔,那乔广曾在暗中见过华天虹“跑毒”。他朝那身形臃肿的和尚道:“启禀五爷,此人即是华天虹。” 这和尚在风云会中坐第五把交椅,江湖上只知他叫申三浩,谁也不知他的法号,因他嗜酒嗜色并好杀生,因而得了个“申三好”的别号。 申三浩闻得乔广之言,双肩一晃,霎时到了华天虹身前,道:“你是华元脊的后人?” 此人身材臃肿,轻功别走踢径,看来不甚灵便,速度却快捷无伦! 华天虹听他言辞无礼,也就冷冷道:“大和尚有何指教?” 他早有经验,与一帮一会一教之人没有多少道理好讲,这时口中讲话,左掌业已凝足功力,准备与他倾力一搏。 申三浩嘿嘿狞笑一声,正欲暴起发难,忽听那苍髯客厉声道:“查挣!苍髯客不报断臂之仇!” 华天虹暗忖:断臂之仇亦可不报,还有什么好拼命的? 只听“八臂修罗”查挣冷笑道:“有本领只管施展,查某陪你!” 苍髯客厉声喝道:“不报夺妻之恨!” “八臂修罗”查挣怒喝道:“没得说的,我知你报杀子之仇!” 只听苍髯客凄声喝道:“三岁孩童,你杀他作甚?” “八臂修罗”查钾咬牙不语,掌掌如排山倒海,力敌苍髯客一柄精钢的长剑! 这是一场惨烈无比的恶战,申三浩为那惊心动魄的战况吸住,忘了与华天虹动手的事。 苍髯客欲报血海深仇,精钢长剑招招进击,舍死忘生,锐不可当,“八臂修罗”查挣的八十一手“归元掌法”虽是威震江湖的绝艺,接战之下,一直迫落下风,始终难以扳转劣势。 申三浩一瞧情势欠佳,暗道:“苍髯贼与三哥仇怨如山,势难两立,留他在世,终是三哥的心腹之患!” 思忖中,他恶念顿起,狞笑道:“苍髯客,你败坏某家的雅兴,教你识得厉害!” 申三浩身形一晃,倏地扑上,一个大手印按了过去! 华大虹睹状,怒喝道:“大和尚不得以多胜少!” 他闻听查挣杀了苍髯客的三岁稚子,侠义心肠已被激动,一瞧申三浩以多为胜,顿时挺身而出,加以干预。 但听那劲装少年冷冷道:“此处哪有你讲话的!”他闪身上前,一掌拍了过来。 华天虹下山以来,连连遭受屈辱,九死一生之余,心头早已郁积一股愤怒,加以身蕴奇毒,每日经历一顿苦楚,使他性情大改,心肠与手段也变得狠辣起来。 他对一帮一会一教之人,痛恨已至极处,这时左掌凝足十二成功力,直待那劲装少年的手掌已快及身,倏地嘿然一笑,举掌一挥,一招“困兽之斗”,猛然击了过去! 只听蓬然一声暴响,双掌一接,那劲装少年顿时惨哼一声,登登登连退数步,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地上留下一串深达三寸的足印,一直退了八步,终于跌坐在地! 乔广骇然大惊,急忙奔到劲装少年身前探视,见他双目紧闭,脸白如纸,胸头起伏如浪,虽是牙根紧咬,嘴角依;日有血渍渗出,瞧那样子,显然内腑五脏已被震成重伤】 华天虹一掌震退劲装少年,转眼一望,申三浩已与查挣联手,双战苍髯客,苍髯客以一敌二,兀自攻多守少,不过先机已失,不似先头那种稳居上风的情势! 这三人都是成名已久的一流高手,各人都有看家绝艺,交战起来,奇招迭出,妙着连连,有的凌厉,有的阴毒,有的诡异,各有所长,各有千秋,华天虹看不数合,顿感心施摇摇,目眩神驰不已! 片刻间,三人已恶斗了五六十招! 那苍髯客一柄精钢长剑寒光闪掣,恍若奔雷疾电,叵耐对手两人都是名动江湖的角色,他以一敌二,接战不久,终于由上风打成平手,由平手转居下风!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苍髯客强攻硬打,时间一久终须落败,他激忿当头,定然硬拼到底,不肯抽身后退…… 他心念一转,顿时敞声叫道:“大和尚,别替三当家的丢脸啦!”钦然一掌,朝申三浩击了过去! 这一招“困鲁之斗”,乃是寒潭臾周一狂提精拣要,千锤百炼而成,配上那“丹火毒莲”孕化的刚猛劲力,一掌攻出,势若山崩海啸,威猛无侍,申三浩迫于无奈,只得将苍髯客舍下,转身迎敌! 只听“啪”的一响,双方硬接了一记,两人的身子同是一侧,面对面旋了几圈! 申三浩手臂震得微微发麻,暗暗惊道:小子好雄浑的掌力,诸小极若是送了性命,那可难为情。 他心中在想,双手不歇,左手忽击忽拿,封闭敌人的掌势,右手使“大手印”,一下接一下地按了过去! 原来那劲装少年名叫诸小极,乃是风云会诸元极的儿子,风云乡中,椿元极坐第二把交椅、地位之高,仅次于任玄一人,任玄死了儿子,若是诸小极也丧命在外人手上,风云会的人物,自然感到难堪。 忽听“八臂修罗”查挣厉声喝道:“华天虹,你好大胆量,敢趟这等混水!” 华天虹冷冷道:“有什么大不了!劈了查挣,华某投入通天教下。”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通天教包庇不了你!” 华天虹冷冷一哼,道:“笑话!风云会死了老三老五……” 但听申三浩狞声道:“小子做梦!”他一轮疾攻,霎时迫得华天虹招架不迭,无暇开口讲话。 此时,四个人战作两处,“八臂修罗”查挣与苍髯客互争先机,拼死力战,苍髯客虽然积恨如山,恨不得一剑将查挣劈死,无奈敌人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双方半斤八两,一时之间,谁也无法制胜。 另外一面,华天虹力敌申三浩,和尚胜在临阵经验丰富,华天虹强在手法玄奥,内力雄浑悠长,两人旗鼓相当,一时半刻也无法判出优劣。 四人愈斗愈烈,越打越快,不觉斗出了百招之外。 今日之战,诸小极若未受伤,此时与申三浩联手,华天虹必然无悻。华天虹一去,两人再与查挣合力料理苍髯客,苍髯客以一敌三,结果也难逃败绩。只囚诸小极低估了华天虹功力,身受重伤,无法插手,形成了这以二敌二的僵局,、这等恶战,近十年来业已少见,乔广虽然掌管曹州分舵,其武功还无法与这几入搭手,他望了良久,朝诸小极轻声道:“这一战结局难料,在下升起讯号,将分舵的人召来如何?” 诸小极沉吟半晌,道:“召来倒是可以,不过姓华的小子目下是个奇货,引来一帮一教的人,那就难以料理他了。” 乔广道:“在下自己跑一趟。”他转身疾奔而去。 这乔广刚刚离去,战况陡地急转直下! 只见苍髯客独臂翻飞,长剑惊虹暴涨,寒光电掣,剑影如山,将“八臂修罗”查挣裹得风雨下透! 但听“八臂修罗”查睁厉吼连声,掌飓大盛,猎借震耳,想是正在竭力向外冲突! 华天虹见苍髯客大展神威,下禁精神大振,敞声一喝,一掌追着一掌,掌掌如震山撼岳,一连攻了十四五招,迫得申三浩急急自保,招架不迭! 申三浩怒发如狂,切齿道:“小辈,佛爷若不毙你,誓不为人!”看他一轮疾攻将遏,顿时双手电掣,左手擒拿点戳,右手“大手印”如狂风暴雨一般,反袭过去! 霎时,攻守易势,华天虹被迫得连连后闪,招架不迭。 忽听苍髯客口中,发出一阵十分低沉、怪异莫名的闷啸! 这一阵啸声如鬼哭狼嚎,凄凉悲壮,刺耳之极,华天虹与申三浩同是毛发直竖。“八臂修罗”查挣却心神俱颤,肝胆直落,双足猛地一蹬,欲待抽身逃遁。 但见寒光一闪,“八臂修罗”查挣一条血淋淋的左臂业已脱肩而下,血雨纷飞,洒溅一地! 查挣号称“八臂修罗”,武功练在双掌之上,左臂被斩,武功已失其半,这时哪敢停留?那条断臂犹未落地,人已纵跃如飞,瞬眼冲出数十丈远。 苍髯客阴沉沉一笑,肩头一晃,似欲追下,倏地心意一变,转身朝申三浩扑去! 申三浩惊魂欲出,双掌一并,猛地推出,借势纵跃开去。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诸小极见查挣一逃,心头大起恐慌,一跃而起,朝坐马奔去。 苍髯客提剑而立,两道抑郁深沉的目光,冷冷笼罩在申三浩身上! 他是心碎肠断之人,沉默寡言成了习惯,这时望着申三浩一言不发,似乎申三浩若不开口,他是绝对不讲话的。 申三浩暗暗心虚,只恐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自己以一敌二,那就非死不可,当下也不交待什么,纵身上马,与椿小极双双遁入城内。 华天虹与苍髯客相视一眼、二人并肩向城内走去,华天虹对他甚有好感,道:“晚辈应该如何称呼?” 苍髯客静静地道:“勿须称呼。”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可惜得很,今日未曾杀掉几个贼子。”苍髯客目光一转,朝他脸上凝视一眼,道:“我是死活一样,你年纪还轻,仇结深了,对你危险也深。”华天虹含笑道:“多谢前辈眷顾,晚辈只想为江湖除害。” 苍髯客冷冷一晒,道:“这是天意,凭你一人,除得了几个?”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尽力而为,死而后已,成功也不必在我。” 他的语气平和异常,毫无信誓旦旦的样子,好似他所讲的都是当然之事。 苍髯客似想反驳,口齿微启,欲言又止,顿了半晌,话锋一转,道:“你流连曹州,整日里出入茶楼酒肆,明目张胆地‘跑毒,,其用意何在?” 华天虹道:“晚辈寻访家母,想引起她老人家的注意。” 苍髯客容色一动,道:“令堂今在何处?”他突然仰首望天,长长一声哀叹,道:“群邪羽翼已成,势力犹胜往昔,侠义之士覆亡殆尽,纵有华夫人率领,大事也不可为了!” 华天虹口齿一张,本欲道出母亲内功已毁、旧伤时发时愈之事,突然心中一动,忖道: 道消魔长,豪侠之士无不颓废,彼等对娘还有一点信念,我不如瞒住他们,免得他们万念俱灰,失了豪气,一跪不振,永无翻身之日。 转念之下,他强颜一笑,道:“家母令我曹州相待,前辈识得先父和家母么?” 苍髯客道:“谁能不识华大侠夫妇?” 两人边谈边走,须臾进入城内,苍髯客向四处巡视一眼,郑重其事地道:“查锋断了一臂,势必迁怒到你的头上。他知道你的身世,树大招风,非同儿戏。你得千万小心,谨防他们向你动 华天虹点头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从来不敢大意。” 苍髯客重又叮嘱一声“小心”,转身飘然而去。华天虹望着他的背影,心头泛起一阵怜悯之感。他怔了一怔,独自疾掠而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五章 风起云涌 奔回店内,天色已快破晓,想起“招魂使者”马青山所订的约会,不觉暗暗好笑。 他越墙而入,推开窗根,正欲跃进房内,鼻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心头一动,顿时煞住,凝目向房中望去。 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发自床上,道:“小爷辛苦了。” 华天虹浓眉一蹙,沉声道:“哪一位高人?” 只见床上探出半截娇躯,笑道:“是姐姐,放心进来吧,别让露水浸湿了衣裳。” 华天虹凝目一望,云羹高譬,琼口瑶鼻,似曾相识的一位美人,略一思索,记起是黄河岸边晤过一面、通天教下的玉鼎夫人! 他暗暗想道:我一身是毒,却也百毒不侵,除非武功上见输赢,谅你无奈我何。他双足一垫,跃进窗内。 只听那玉鼎夫人道:“掩上窗门,将灯点亮。” 华天虹冷冷说道:“有劳尊手,在下疲惫得很。”他自往椅上坐下。 玉鼎夫人轻轻一笑。道:“你不是投入通天教下么?我入门在先,资格比你老哩!” 华天虹暗忖:原来适才拼斗和尚的事,她都见到了。 他心内在想,口中却淡淡道:“白君仪请我入神旗帮,结果又反悔了,我是个不祥的人,只怕通天教也容我不了。” 她右手提着一柄拂尘,左手抱着那头通体雪白、朱睛生辉、形似狐狸的怪兽,意态悠闲,言笑晏晏,仍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气。只是那雪白怪兽本在睡觉,这刻醒来,两只朱眼一闪一闪,东张西望,看来十分诡异,令人心头惴惴,无法安宁。 华天虹暗暗付道:像“毒诸葛”姚策,江湖上已是闻名色变了,但他见到这玉鼎夫人,也是小心在意,处处忍让三分。这女人若非身负惊人的绝艺,必是另有万分狠毒的手段! 忽听玉鼎夫人道:“你坐到床边来,我有话与你细谈。”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夫人有话请讲,在下洗耳恭听便了。” 王鼎夫人芜尔一笑,道:“你是贵人,无分昼夜,总有人在暗中随护着你,我们谈的秘密,不能让旁人听到。” 华天虹漠然道:“在下行事,对天可表,不知有何秘密可言?” 玉鼎夫人朱唇一撇,道:“你外强中干,明明是怕我,口头硬朗,不嫌小家气么?” 华天虹道:“夫人何必激我?”他突然想到,对她确是戒惧,不禁哑然失笑。他举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一指她怀中的怪兽,道:“这东西咬人么?”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它叫‘雪儿’,像查挣那种角色,再多一个也咬得死。” 华天虹凛然一惊,皱眉道:“如此厉害,在下承受不起。” 玉鼎夫人笑骂道:“小鬼头!”她面庞一转,朝怀中那“雪儿”道:“待到窗外去,没有我的号令,不许伤人!” 那怪兽似是深通人语,闻言之下,毫不迟疑,只见白影一晃,窗门一开一合,瞬眼不见。 华天虹暗暗心惊,脱口说道:“邪门!” 玉鼎夫人笑骂道:“混帐?”她倏地嫣然一笑,低声道:“任鹏是谁杀的,你是知道的啊?” 华天虹心头怦怦一跳,强自镇定道:“是个化名方紫玉的女子,如此而已!” 玉鼎夫人笑道:“这是小事,不过天下承平已久,目下正在酝酿变乱,你适逢其会,可以早作打算。” 华天虹双眉猛地一轩,道:“三分天下,通天教已居其一,何必还要生事?”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帮会可以局处一隅,教派却要遍行天下,这是根本不同之处。”她语言微顿,美眸流盼,风情万种地向华天虹一瞟,接道:“白啸天贪财好色,任玄胸无长才,两人皆无独霸天下的魄力,日子一久,通天教主怎能不生进取之心?这是时势促成,难以遏止的事。” 华天虹道:“如此讲来,通天教主该是一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人了。” 玉鼎夫人笑道:“野心勃勃不错,是否雄才大略,那就很难讲了。” 华天虹淡淡一笑,道:“夫人讲这番话,不知是何用意?” 玉鼎夫人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你不可以从中用事么?” 华天虹讶然道:“交浅不言深,夫人是通天教的英雄,怎能对在下讲这些话?” 玉鼎夫人扑味一笑,佯嗅道:“不识好歹的东西!”顿了一顿,接道:“微风起于苹未,任鹏之死,变乱已成,你年纪轻轻,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出处如何,理该早作打算。” 华天虹道:“在下想来,还是投入风云会的好。” 玉鼎夫人黛眉一扬,道:“为什么?” 华天虹道:“在下生性卤直,不耐羁勒,与其替那精明强悍的人做事,不如在胸无长才麾下混混,想来想去,还是投靠任玄为宜。” 玉鼎夫人知他是在信口开河,芜尔一笑,道:“你母亲呢?” 华天虹道:“她老人家正在苦练一种‘荡魔神功’,只待神功练成,也就下山来了。” 玉鼎夫人撇嘴笑道:“吓你姐姐么?哼!”话锋一转,间道:“听说你每日‘跑毒’,情况严重吧?” 华天虹道:“多谢关怀,三两月内,想来还死不了。” 玉鼎夫人皓腕一抬,伸出三根春葱似的手指,去捏他的腕脉。 华天虹如避蛇蝎,猛地将手一缩,道:“在下一身奇毒,谁若碰着在下的身子,他的手掌就得烂掉!” 玉鼎夫人嗤的一笑,道:“你且说说,如果通天教出而挑衅,应该先向何方下手?” 华天虹道:“夫人问道于盲,在下怎知此等大事?”想了一想,接道:“风云会似乎较弱,就常理论,自是先向彼等下手的好。” 玉鼎夫人臻首一摇,笑道:“两军交战,既须斗兵,也得斗将,神旗帮胜在兵多,风云会强在将广,若是先攻风云会,折将必多,神旗帮窃伺在后,必成尾大不掉之势,若是先打神旗帮,风云会虽有几个厉害人物,也不足虑。因此,不得以常理而论。”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女子年纪尚轻,既然参入这等大计,在通天教内,权位定然不小。 心中在想,口内随意说道:“夫人神机妙策,在下十分佩服。” 玉鼎夫人轻轻一哼,笑道:“这也只是下策,非万不得已,不会付诸行动,你可知道上策么。” 华天虹暗道:那有何难,还不是挑拨离间,引起帮会火并,通天教坐山观虎斗,以收渔人之利。 这都是最为简单的道理,只是当真做起来。并不如想像的那未容易。他虽然想到,却故作不知,含笑道:“在下识见浅陋,不懂这等大事,夫人有何高见,说给在下听听,以开茅塞。” 只见玉鼎夫人容色一沉,道:“小混蛋!”倏地灿然笑,用手一拍枕头,慎道:“躺下,我与你讲话。” 她眉语情挑,看来仅是作耍,华天虹微微感到窘困,摇头道:“在下坐着甚好。” 玉鼎夫人道:“那未将灯灭了。” 华天虹见天已大亮,窗外已有晨光射进,于是举手一挥,劈出一阵微风,将案上的油灯扑灭,哪知就这心神微分之际,玉鼎夫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肩肿,将他拖倒床上,与她并头躺下。 这玉鼎夫人是一位有名的风流大师,艳风四播,知者甚众,华天虹对她实有怯惧之感,这时被她揪着并头躺在床上,不禁暗暗发愁。他付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我若得罪了她,她必恼羞成怒,反脸成仇,此时此地,我实不宜树此强敌,但若逆来顺受,随她作耍,又不知闹成何等样子? 他心念电转,难有两全其美之道,不禁如坐针毡,惶惶不安,好生为难。 但听玉鼎夫人悄声笑道:“我看得出来,你非池中之物,不会安心投入通天教,更不会投入风云会和神旗帮去。” 华天虹只求早早将她摆脱,顺口敷衍道:“在下人单势孤,受尽挫折,通天教果能容人,在下就投降了吧!” 玉鼎夫人笑骂道:“小坏蛋!口是心非,嘿嘿,通天教容不下你,也不想请鬼上门。” 华天虹道:“既然如此,夫人请便吧!” 玉鼎夫人吟吟一笑,悄声道:“要不你纤尊降贵,投入我的教下,我让你做教主,我做副教主,全心全力辅佐你,怎样?尊意如何?” 华天虹惑然道:“夫人不在通天教下么?难道教内有教不成?”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人不自私,天诛地灭,我当然要搞一个教!” 华天虹暗暗心惊,忖道:原来通天教下,也有暗怀鬼胎之人。 转念之下,他故意装作若无其事,道:“教主自然是夫人了,但不知叫什么名称,教下已有多少弟子?” 玉鼎夫人美眸一眨,道:“你若肯屈就教主,我就是你座下的弟子,你我二人齐心合力,共打天下,保证所向披靡,无往不胜!”她眼珠一转,一本正经道:“就叫‘天地教’吧!” 华天虹俊面一红,道:“原来夫人是在作耍,在下几乎当真了!” 他隐隐明白,玉鼎夫人语语双关,暗示一点什么…… 与秦碗凤相处了一段时日,他情窦已开。对男女之事不若往日惜懂,这时与玉鼎夫人并头躺在枕上,一阵阵似兰非麝的幽香扑人鼻端,使他素嚣欲醉,泛起飘飘欲仙之感。玉鼎夫人号称夫人,看来也不过花信年华,那种成熟妇人的风韵,更有颠倒众生的艘力,华天虹血气方刚,这般面面相觑,耳鬓厮磨,如何矜持得住? 但他终是顶天立地、非同凡俗的男子,未到悬崖即已警觉不对。他手肘一撑,起身道: “夫人远来是客,在下尚未奉茶 玉鼎夫人皓腕一抬,勾住他的肩头,笑道:“干嘛前据后恭,忽然客气起来?” 华天虹脸上一红,赦然道:“那‘丹火毒莲’还在我丹田里面……”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媚眼如丝,道:“小鬼头,姐姐只讲话,不吃茶,也不要旁的……” 忽听院子外面响起一个洪亮苍劲、欢乐洋溢的声音: 云蚕雾鬓胜堆鸦, 浅露金莲籁绦纱, 不比等闲墙外花, 骂你是个俏冤家, 一半儿难当一半儿耍。 这曲子虽然会唱的人多,只是来得太巧,华天虹倾耳听罢,知道春光外泄,被人窥去了隐秘,不觉涨得满脸通红,讪汕地走下床来。 玉鼎夫人先是一怔,随即平静异常,笑盈盈地听完曲子,款步下床,启开窗门望去,她娇憎无力,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但见院中静悄悄的,除那怪兽雪儿倦伏在窗下,再无半丝异样。 华天虹的耳目之力自信也过得去了,一瞧院子中空荡荡的,知道那唱曲之人业已遁去,不禁暗暗忖道:这是何人,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有如鬼魅! 玉鼎夫人突然伸手抱起那怪兽雪儿,峻声道:“刚才是谁?快去追来!” 华天虹与她两度晤面,还是初次见她板着面孔讲话,心头方自一怔,眼前一花,那怪兽雪儿业已掠出左侧园门,霎时不见。 玉鼎夫人回眸一笑,见华天虹目光之内带有惊异之色,顿时嫣然一笑,道:“姐姐带你去瞧雪儿找贼!” 这正合华天虹心意,他方待跃出窗外,手掌业已被她握住,身子腾身而起。 二人刚刚飘出园门,耳畔业已听到人喊马嘶之声,急忙循声赶去! 人犹来到,耳中闻得一阵阵嗤嗤之声,但听先头那洪亮苍劲的口音逢连怒吼道:“骚狐狸!打死你!骚狐狸,打死你!” 华天虹早是惊疑不胜,王鼎夫人间得怪兽雪儿忿怒发威之声,心下亦是暗暗震动,她娇躯几晃,瞬时拖着华天虹赶到了马厩。 只见几个店伙蹲在墙角浑身乱抖,厩内的马匹腾跃不休,口中悲嘶不绝。另一个墙角里有个身材瘦削、脸色青白的老者,那老者右手挥舞一柄长达四尺的缅铁软剑,左手连连震动,五个金光闪闪的厚轮此来彼去,在他身前盘旋飞舞。那怪兽雪儿仅剩一条淡淡的白影,在老者身前飞扑不已! 另外,一个身穿白绸长衫的男子倒在一旁,周身上下血肉模糊,长衫撕得稀烂,面目已不可辨!。华天虹看清了场中的憎势,直感到怵目惊心,背上冒着寒气,暗道:无怪她敢夸海口,两个查挣也敌不住她这雪儿,这老者的武功哪里比查挣差了…… 要知那瘦削老者双手使两种奇形兵器,共是六件头,缅铁软剑就是极难使用的兵刃,左手使五行轮,五个轮子全重六十斤,来来去去,非有极巧妙的手法和精纯的内功莫办,轮重剑轻,配合运用,更是难上加难,有资格亮出这套兵器,其身份也就不低了。 只见玉鼎夫人淡淡一笑,道:“我道是谁,敢与我开心,原来是神旗帮的上座护法到了。” 但听那瘦削老者道:“玉鼎夫人,此中尚有余情……” 他一手挥剑,一手舞轮,双目宛如两道电炬,盯住身前疾扑疾退的白影一瞬不瞬,两句话讲了良人才讲完。 玉鼎夫人冷冷一笑,顿了一顿,倏地曝口发出一声轻嘘! 刹那问,那怪兽雪儿身形一顿,匍伏在地,一动不动,一对朱睛紧紧盯住瘦削老者,似是防他逃遁! 只听达的一声,五个金轮叠成一堆,回到了老者的手上,怪兽雪儿搏斗至此,依旧沉静异常,丝毫不见喘息,那老者却累得满头大汗,气息粗重可闻。 玉鼎夫人冷然一晒,道:“解长风,你说尚有余情,何以又不讲了?” 那瘦削老者道:“唱曲子的另有其人,夫人这怪兽虽然能搏善斗,却无分辨情理之力。” 此人才脱大难,言辞犀利,傲气不堕,倒也不失上座护法的身份。 玉鼎夫人目光一垂,朝地上那血肉模糊的白衫男子瞥了一眼,道:“这是何人,曲子是他唱的?” 那瘦削老者冷冷道:“这一位是风云会的朋友,请恕老朽不便道人的是非。” 但听地上那白衫男子呻吟道:“曲子不是在下唱的……” 此人武功较次,被那怪兽雪儿一顿抓扑,受伤惨重,倒地不能起立。 玉鼎夫人双眉一皱,冷冷说道:“曲子虽不是你们唱的,你们若不窥伺在旁,我的雪儿岂会无端找上你们,哼!瓜田李下,不知避忌,明是目中无人,雪儿!上!” 那怪兽雪儿当真通灵,玉鼎夫人叫战则战,叫停则停,如臂使指,如响斯应。 “上”字甫落,怪兽雪儿业已嘶叫一声,再度扑了过去,那瘦削老者惊怒交迸,刷的一声,五行轮首先撤开,护住身形,缅铁软剑择舞不遏,剑影如山,密密守住门户。 他立在墙角,只须防守正面,那雪儿疾扑疾退,虽是快若闪电,要究威力大减,若在旷地,那瘦削老者无地利可恃,实难支持下去。 忽见人影一晃,那“招魂使者”马青山由墙外跃了进来,躬身道:“夫人息怒,属下有事禀报。” 玉鼎夫人曝口一嘘,召回怪兽雪儿,冷冷笑道:“你跑得很远吧?” “招魂使者”马青山身子一颤,恭身道:“属下岂敢擅离职守。”他喘了一口大气,接道:“属下未敢立在院中……” 玉鼎夫人截口道:“简单讲!” “招魂使者”马青山急道:“属下在墙外守望,听得院子内有人唱曲,恐他扰了夫人,正想进来查看,忽见一个老头儿启开后门,摇摇摆摆走去,属下见他面生,当即追赶下去,那老头儿诡得紧,绕着这栋宅子转了两圈,忽地失了……” 他一口气讲到此处,倏地结结巴巴,讲不下去。华天虹知他将人丢了,看他那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样子,不禁暗暗想道:我只知这位夫人妖烧古怪,原来通天教的人这么怕她! 只听玉鼎夫人道:“怎样的一个老头儿,可曾看出他的长相?” “招魂使者”马青山恭身道:“是个矮矮胖胖、红光满面、蓄短凳、秃顶、穿葛布短衫、手中摇着一柄蒲扇的土老头儿。” 玉鼎夫人闻言一怔,垂首沉思了一阵,倏地目光一抬,狠狠地望了华天虹一眼! 华天虹惑然道:“夫人望着在下则甚?” 玉鼎夫人似慎似恼,道:“不是一帮一会一教的人。” 华天虹道:“那又怎样?” 玉鼎夫人道:“那就是你的人啊!”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既是在下的朋友,我这就去找他。”他拱了拱手。转身走去。 玉鼎夫人扑啼一笑,玉臂一伸,那雪儿立时蹿入了她的怀内,只见她蛮腰一扭,霎时追到华天虹身旁,与他并肩而行,一副旁若无人之状。 华天虹暗暗发愁,忖道:“看样子我已被她缠上,这却如何是好?” 他心念电转,想不出脱身之道,无可奈何,道:“天时不早,小弟得准备‘跑毒’,姐姐请回一元观去,兄弟明日过来拜访。”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原来你的嘴很甜,姐姐倒是未曾料到。” 说话中,两人并肩走出客店,往长街行去。 华天虹与她周旋,实是心虚胆怯,又恐闹翻了脸,平添一个强敌,那时一帮一会一教全是对头,四面楚歌,一点缓冲的余地没有,处境之难,比这更甚十分。 忽听玉鼎夫人笑道:“你折腾了一夜,腹中想必饿了,我领你吃酒去。” 华天虹不置可否,随她在街头漫步,向城心走去。 这二人走在一起,实是惹眼之极,男的魁梧轩昂、仪表堂堂,女的俏俪娇媚,貌美若仙。乍看好似姐弟,细看又似情侣,只是街头的人遇上了两人,有的低头而过,有的匆匆转面,装着未曾见到,绝无一人敢向两人逼视。 一会,二人来至一座规模宏伟、金碧辉煌的酒楼之前,玉鼎夫人伸手朝招牌上老大的三个金字“聚英悸”一指,笑道:“你的爹娘两设英雄宴,在这酒楼中聚会一会一教的首脑,解决了几桩武林的大事,这酒楼原来叫作‘嘉宾酒楼’,改成今日这招牌,其中尚有一个典故。” 华天虹人已跨入门内,重又目射奇光,扭头向那宽达两丈的招牌望了一眼,赔笑道: “姐姐博闻强记,讲起话来娓娓动人 玉鼎夫人撇嘴一笑,道:“胁肩馅笑,不识羞!我懒得讲了。” 说笑中,那掌柜的哈腰领路,管事的,跑堂的,六七个人蹄着足尖跟在后面,将两人恭陪到了楼上临窗的一间雅座之内。 玉鼎夫人点了酒菜,笑道:“你要听有关你爹娘的往事么?” 华天虹道:“听听当然好一”他突然记起,临下山时,母亲曾经叮嘱自己,不要探听昔日的旧事。 他是纯孝之人,记起了母亲的告诫,顿时改口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不谈过往。” 玉鼎夫人微微一愣,笑道:“小怪物,你要谈什么?” 华天虹道:“姐姐言道,神旗帮兵多,风云会将广,这点小弟不解。” 玉鼎夫人道:“这话不很简单么?有何不解之处?” 华天虹道:“八臂修罗查挣是风云会的三当家,我瞧他的武功虽然了得,却也未到惊世骇俗的境界,余者类推……”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推不得,推就错了。” 华天虹双眉一耸,道:“小弟请教。” 玉鼎夫人笑道:“事情简单不过,神旗帮是宝塔似的集聚,帮主高高在上,其余的人都是他的下属。” 华天虹点头道:“这也是,武功及得上白啸天的,谁肯向他俯首称臣?” 玉鼎夫人道:“风云会,顾名思义,那是风云聚会,大伙兄弟相称,虽有老大老二,却无长辈幼辈,所谓当家的,那也是执事之称,他们论功,叙齿,讲资格,没有一定的原则,反正没有班辈,排行老几,与武功高下没有关系。” 华天虹道:“风云会中,武功高于‘八臂修罗,查挣的人不少吧?” 玉鼎夫人道:“也不大多。”她语音微顿,执壶斟酒,笑道:“查挣的武功,其实不在苍髯客之下,昨夜之败,乃是由于心有愧作,惶惶不安之故,你不要以成败论英雄。因他落败,就以为他功夫不过尔尔,那和尚名叫申三浩,也不是泛泛的脚色。” 华天虹笑道:“我挡得住他,他就算不得高手。” 说话间,忽听酒楼之下一阵马蹄声响,一个沉重有力、中气极为充足的声音在讲话。 玉鼎夫人朝窗外瞥了一眼,容色一动,笑道:“猪元极到了,他是风云会的二当家,高手中的高手。” 华天虹闻言,急忙转面望去,只见当先一个老者,长髯及腹,同字脸,扫帚眉,双目炯炯,威庞毕露。这老者身后随着三人,其中两个长的,瘦骨鳞峋,恍若两根竹竿,最后一人是个貌相俊美、猿臂蜂腰的少年。 这少年长相甚佳,只是目光呆滞,脸上一无表情,走路直挺挺的,宛似梦游人一般,华天虹目光在他面上一瞥,身子顿时猛地一震! 玉鼎夫人笑道:“昨夜那武生打扮的小儿名叫椿小极,就是诸元极的儿子,你将他震成半死……”她突然发觉华天虹神色大变,立即玉手一伸,握住他的手臂,忧形于色地问道: “怎么,才到已时,莲毒就发了?” 华天虹被她一片柔情软化,不知不觉消除了敌意,好似一个兄弟对长姐讲话,道:“后面那少年是我的朋友,怎么与诸元极走在一起?” 玉鼎夫人讶然道:“你的朋友?知道来历么?” 华天虹道:“他叫秦玉龙,是靖州秦白川的儿子。” 玉鼎夫人恍然笑道:“啊!我记起来了,他的妹妹与你相好,他是你的大勇子。” 华天虹将手一甩,起身离座,向外走去。 玉鼎夫人轻轻一笑,一把将他扯住,道:“干么?生姐姐的气了?” 华天虹浓眉一蹙,道:“姐姐稍待,我要过去问问,秦家那位大哥,为何与诸元极走在一起?” 玉鼎夫人含笑道:“不用问了,你那秦大哥服了迷魂药物,灵智早已迷失。” 华天虹大为焦急,道:“我一定要过去瞧瞧,此事非得弄明白不可!”他猛地将手一挣。 玉鼎夫人抓住他的手掌不放,柔声笑道:“你与风云会的嫌隙不小,贸然过去,性命堪虑。” 华天虹忧心忡忡,道:“姐姐有所不知,那秦家姑娘救过我的性命,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玉鼎夫人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华天虹肃然道:“小弟奉母命下山,就是为了搭救秦家的人,救人若不救彻,小弟有何面目与母亲见面?” 玉鼎夫人笑道:“姐姐对你讲实话,你我两个,斗不过他帆三人,不过去则已,过去就得吃眼前亏。” 华天虹点一点头,戚然道:“小弟懂得高低,只是事已怖头,岂能畏缩不前?姐姐坐一息,小弟去去就来。” 玉鼎夫人娇声笑道:“小傻瓜,你去了就回不来了。”她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座,与他一同走去,笑道:“冤孽,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华天虹惑然道:“什么冤孽?” 玉鼎夫人笑道:“你不懂的,少问。” 这“聚英楼”,是当时天下最大的一座酒楼,酒楼中有一块“演武廊”,宽广二十丈,地面以青右铺成,四周是大理石砌成的围栏,这是比武较技的处所,围栏之外是曲廊回槛,那是肌战之人饮酒慈息的所在,“演武坪”之外,酒客饮宴的大厅雅座,亭台楼阁,总有一二十处。 这酒楼的老板也是武林人物,但非一帮一会一教之人。酒楼中有个规矩,非不得已,不让帮会教三方的人碰面,以免酒酣耳热,多起无谓的冲突。 华天虹与玉鼎夫人走出雅座,华天虹东张西望,不见诸元极等人的影子,玉鼎夫人嫣然一笑,朝侍立廊下的管事道:“堵当家的在何处?” 那管事的急忙躬身道:“小的带路。” 二人随在那管事的身后,转过几重曲廊,来至“演武坪”对面一座敞轩之外,只见轩中设了一台酒筵,诸元极高居上座,那两个又瘦又高、看似孪生兄弟的人分坐两侧,秦玉龙木然坐在对面,恍若泥塑木雕似的——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六章 聚英酒楼 诸元极目光一抬,忽见玉鼎夫人陪同一个身形轩昂的少年走来,神色耸然一变,同字脸上,霎时布下了一层杀气! 华天虹步入厅内,目光的的,紧盯在秦玉本身上,见他痴痴呆呆,一无反应,不禁暗暗一叹! 玉鼎夫人本是笑嘻嘻的,但见席上几人安坐不动,顿时脚步一收,冷冷说道:“兄弟,你有事快办,办完了好去吃酒。7 华天虹暗忖:这位“夫人”,强敌之前不失身份,倒是令人佩服。 他心念一转,决定兵戎相见,当下独自一人走上前去。 忽见椿元极哈哈一声大笑,双手一按桌面,迈步走下座来。 此人内功深厚,随口一笑,众人耳膜一阵震颤,嗡嗡乱响! 诸元极离座,那两个瘦长男子随同站起,只有秦玉龙呆坐不动,对几人的行动恍若未睹。玉鼎夫人提防诸元极淬然出手,轻移莲步,走到华天虹身边站定,玉容之上儿一片讥遁之色。 双方剑拔肾张,似乎不待交谈即要动手,椿元极突然双手抱拳,敞声笑道:“老朽心头激怒,一时失礼,夫人大量海涵。” 玉鼎夫人容色稍罪,拂尘搭向背后,冷冷说道:“我这雪儿,适才伤了贵会的一名属下……” 诸元极将手一摇,道:“一帮一会一教,属下之多,同是盈千上万,同道友好,小有误会,不值深究。” 他语音一顿,哈哈一笑,道:“老朽有老朽的规矩,夫人有夫人的忌讳,无知之辈胆敢冒犯、理当予以惩戒。”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我的禁忌是不容人窥探我的隐私,不知二当家的规矩又是怎样?” 椿元极谈淡地道:“任大哥的哲嗣受人暗算,丧命于宵小之手,老朽只有一个独子,前车可鉴,岂能再蹈覆辙?” 说到此处,他双目之内,倏地寒芒迸射,盯住华天虹道:“老朽的儿子,是伤在阁下的手中么?” 玉鼎夫人朱唇似欲言语,华天虹忽然转面笑道:“姐姐恕罪,小弟自有交待。” 他暗暗付道:处身江湖,凶险难免,我打不过就逃,逃不了则力战而死,托庇女子裙下,岂不令人见笑?何况她也庇护不了我。他心念一决,顿时镇定逾恒,从容自若,朝诸元极道:“昨日夜间,在下与令郎对过一掌,在下出手稍重,误伤了令郎,多有得罪。” 诸元极双目一翻,两道目光如两支利箭,紧盯在华天虹脸上,道:“阁下姓华?” 华天虹淡然一笑,道:“不才华天虹,‘落霞山庄’的旧主人。” 诸元极沉声一哼,道:“过往的事,咱们都不必提,犬子不肖,多蒙阁下代为管教,老朽不知进退,也想讨教几招?” 华天虹道:“这就是二当家的规矩么?” 诸元极冷然道:“正是老朽的规矩,犬子不敌之人,老朽亲自出马。” 华天虹笑道:“二当家的倒是护犊。” 他倏地容色一整,肃然道:“今日是不才找来,而非二当家的找去,二当家的有兴赐教,不才敢不奉陪?不过有一点小事,还得先向二当家的请教。” 忽听玉鼎夫人道:“二当家的也是名震江湖的英雄,这待客之道不嫌简陋么?” 诸元极暗暗忖道:听说这妖妇人尽可夫,瞧她袒护这小子的情形,两人必是有了一手…… 思忖中,他举手让客,道:“两位请坐,老朽先敬一杯水酒,再向华公子讨教。”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当先走入座中,华天虹径自走到秦玉龙身旁坐下,道:“秦兄,可还认识小弟皇甫星么?” 秦玉龙闻言,两道呆痴的目光移到华天虹脸上,楞了半晌,转向椿元极望去。 诸元极做了一个手势,秦玉龙顿时垂下目光,再无任何表示。 华天虹暗暗焦急,付道:“他这手势简简单单,毫无意义,秦玉龙看来痴痴呆呆,却又懂得其中的含义,这是什么道理?” 早有侍者添了杯筷,坐在上首的那个高瘦之人端起酒壶,在玉鼎夫人和华天虹杯中斟上了酒,玉鼎夫人伸手一指,笑道:“兄弟,这一位常老大,下首一位常老二,贤昆仲在风云会中排行十六、十六,他们两位的‘螳螂爪’,都是江湖上人人称羡盼绝艺。” 华天虹抱拳道:“幸会。” 他目光一掠,朝常老大执壶的手指瞥了一眼,见他五只手指干干净净,不似练过毒爪之人,不禁暗暗称奇,心头自加警惕。 那常老大放下酒壶,抱一抱拳,道:“不才常杰,舍弟常豪。” 但听那常豪寒声道:“华兄已经投入通天教了?” 这常杰、常豪虽是同胞兄弟,老大城府较深,老二却盛气凌人,暴戾之气,一丝隐藏不住。 华天虹见他语意不善,不待玉鼎夫人开口,冷然道:“在下独来独往,尚无投入通天教的打算。” 玉鼎夫人端着一杯美酒,喂给怀中的怪兽雪儿饮下,倏地接口笑道:“华兄弟与我虽无公谊,私交却是甚厚,常老二有事,找他找我全是一样。” 常豪双眉一剔,脸上顿泛厉色,道:“常老二久闻人言,未人的‘血煞神功,是江湖一绝,少时倒要开一开眼界,向夫人讨教几招。”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道:“好啊!贤昆仲有兴,我献丑就是。”她言下之意,将老大常杰也算上了。 诸元极嘿嘿一笑,面庞一转,朝华天虹漠然道:“华公子有什么事,如今可以讲了。” 华天虹冷然一晒,伸手一指秦玉龙,道:“这一位秦兄如何冲撞了二当家的,瞧他神情呆顿,不言不笑,想是服了迷神药物,灵智业已丧失。” 诸元极淡淡地道:“原来华公子是为了此事。”他语音一顿,目光炯炯,重在华天虹脸上凝注一眼。 华元肯的绝世武功,及那威镇江湖的盛名,在武林人物心中烙下了太深的痕印,华天虹虽然年轻,诸元极也不得不刮目相看,不敢妄加轻视。 他顿了一顿,接道:“这秦玉龙倒未冲撞老朽,但他得罪了咱们的总舵主,服了咱们总舵主的迷魂圣药,不知华公子有何打算?” 华天虹暗暗震怒,断然道:“华某不揣冒昧,欲向二当家的讨人,再向任老当家的求取解药。” 诸元极哈哈大笑一声,道:“求取解药甚难,要人却容易得很!” 华天虹道:“二当家的只管吩咐,华某竭力以赴。” 褡元极同字脸上杀气一闪,冷笑道:“吩咐不敢,华公子名门后代,武功自是非同凡俗,只要胜得老朽一招半式,这秦玉龙就由公子领去。” 但听玉鼎夫人道:“二当家的当真雅兴不浅,我也久未临阵,手艺荒废得紧,今日有幸遇上,就与二当家的走上几招吧!” 说罢之后,在那怪兽雪儿颈下揉了几下,将它放到了桌下。 椿元极与常氏兄弟都知这怪兽的厉害,一瞧它蹲在桌下,三人心上俱皆暗暗紧张,恐它碎然一口,咬到自己腿上,所以全都凝神戒备,不敢轻举妄动。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转面朝华天虹轻轻问道:“你毒发之时,能够与人动手么?” 她对华天虹的一言一笑,其中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华天虹逐渐为这温情所征服,情感心灵不知不觉地向她靠近。这时强敌当前,听她言中尽是关切之意,他不禁大受感动,道:“多谢姐姐挂虑,小弟也不知莲毒发作时,能否与人动手?” 说到此处,他转脸一望天色,时光约在已初,离毒发尚有大半个时辰,暗忖:秦白川武功有限,碗凤姐姐虽已拜在九毒仙姬门下,但她入门时浅,所学有限,何况远水难救近火,今日之事,我不强行出头,一则有负碗凤,二则救人不彻,无法向娘覆命…… 他想得虽多,转念却决,心意一决,顿时起身离坐,举步走下丹埠。 椿元极倏地面庞一转,朝玉鼎夫人道:“今日的事,是朋友较量,或是会、教之争,全凭夫人一言而决。” 玉鼎夫人晒然道:“我是两者皆可。” 诸元极暗道:“臭妖妇!你只管卖狂,老夫总要教你识得厉害!” 他心中在骂,外表却声色不动,由怀中取出一面金牌,交给一旁侍候的酒保,道:“竖在柜上,风云会的兄弟,不许踏入酒楼一步。” 玉鼎夫人格格一声娇笑,亦由囊中取出一物,交给那酒保道:“楼上若有通天教的弟子,一并赶出门外。” 那酒保暗暗连声,捧着二人的信物疾步走去,华天虹朝他手中一瞥,见那金牌之上搂着一片风起云涌的图案,下端镌着一个诸字。玉鼎夫人的信物却是私人表征,与通天教无关,那是一个高仅寸许、雕凿得极为精致的玉鼎。 那怪兽雪儿潜伏桌下,诸元极与常氏兄弟俱感放心不下,三人相视一眼,同时站起身来。 玉鼎夫人黛眉一耸,道:“三位要同时下场么?” 那常豪一步迈出六尺,远离酒桌站定,冷笑道:“风云会的兄弟还不至于如此不肖……” 忽听华天虹怒声道:“常朋友勿须夸口,风云会的好汉,在下也见过几位了。” 玉鼎夫人见他突然暴躁,失了那种儒雅从容的风范,不禁为之一怔,道:“兄弟,这是江湖过节,先礼后兵……” 华天虹对这班帮会人物恶感甚深,此刻担心午时一到,自己体内的莲毒发作,欲待速战速决,早早作一了断,不待玉鼎夫人将话讲完,顿时冷冷地道:“打了小的,老的出来,伤了老二,后面尚有老大,什么江湖过节,全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词!” 他突然转面,怒喝道:“诸元极!你出场啦!” 诸元极恼羞成怒,飘身跳下丹挥,道:“你进招,胜得了老夫,秦玉龙由你带走。” 华天虹漠然道:“废话!难道胜了你,还让你将人带走不成?”他突然一掌,击了过去。 光阴似箭,这一招“困兽之斗”,他已练了一年,虽不能似寒潭臾周一狂那般,不时创出新的变化,但就原来的招式,他巨使得得心应手,出神入化了。 诸元极一瞧掌势,顿知华天虹非同小可,不是三招两式所能击败,当下左手一溺,下切敌腕,右掌使“摩云手”,虚实相生,一掌按了过去。 霎时,名动江湖的诸元极,与崭露头角的华天虹,掌来掌去,激战起来。 玉鼎夫人被华天虹顶撞了一顿,心头亦不气恼,见二人已经动手,当即轻移莲步,走到丹犀之上站定,那怪兽雪儿立即由桌下钻出,奔在她的身前。 常氏兄弟也走了出来,酒保立时移动座椅,让三人坐于丹埠之上观战,那怪兽雪儿似是深懂武艺,两只朱睛随着华、诸二人的身形转动,红光闪闪,倒似在为华天虹掠阵! 激战中,忽听华天虹大喝一声,招招进击,一路逼攻过去! 他这左手掌法得自寒潭史周一狂,周一狂使来,玄奥诡异多于凌厉威猛,到了他的手上,掌势一变,成为一种刚猛无恃、招招凝注真力的掌法。 诸元极犹未摸熟这左手掌的来龙去脉,见他一轮狂攻迫来,掌掌如巨斧开山,惊涛拍岸,威猛慑人,武林罕见,只得回掌自保,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暂时采取守势。 这褡元极乃是成名数十年的人物,身经百战,会过的高手无数,他虽不能轻易击败华天虹,但求自保,却是绰有余裕。 华天虹连攻一十六掌,未能迫退诸元极一步,情知今日遇上了近来最强的敌手,除非奇兵突出,实无制胜之望,当下真气一沉,紧守门户,暗思取胜之道。 高手对搏,疾若飘风,何来思考的余地?华天虹攻势微弛,诸元极顿时冷冷一哼,挥掌反扑过去! 霎时,攻守易势,椿元极双掌翻飞,一掌快于一掌,朝华天虹紧迫不已,逼得华天虹满场游走,遮封不迭。 刹时间,华天虹危情迭起,险象环生,看样子不出百招,即要败在诸元极掌下。 玉鼎夫人黛眉深锁,目光紧盯在椿元极掌上,莲足轻移,暗暗放在那怪兽雪儿的身后。 这是一场沉闷异常的恶斗,双方充满了敌意,都想一掌击败对手,只是一个是名门后代,一个是身负盛名的高手,两人虽狠,却无张牙舞爪之状,除了偶尔吐气开声,哼喝一两声外,没有垢咒讥嘲之声。 两人愈斗愈为激烈,玉鼎夫人和常氏兄弟暗暗紧张,眼看椿元极再有几掌疾攻,华天虹定然落败,不料华天虹猛一挥掌,啪的一声,两人硬拼了一记! 但见二人身形一仰,齐齐移步后退,椿元极的临敌经验何等老到,身躯将退未退,左手一挺,猛地一指朝华天虹胁下戳去! 此二人前力已竭,后力未生,诸元极陡然袭这一指,其武功实有超人的造诣,华天虹骇然一惊,敌人手指业已触及了自己的身子。 危险一发之际,华天虹猛提一口丹田真气,施展“飞絮功”,将穴道横移寸半,右掌一抡,以大劈柴的架式,猛地朝诸元极当顶砍下! 诸元极一指戳中,心头方感得意,忽觉手指一颤,似未点着穴道。 他是江湖老手,指上感觉有异,顿时识出华天虹擅长穴道移位之术,心头方自一怔,华天虹的右掌业已当顶砍下! 只听刷的一声,尖厉刺耳,恍若金刃劈风一般。 诸元极惊疑交迸,不知这算什么掌法,百忙中,足下猛一用力,朝后激射,暴退了丈许。 华天虹一掌砍下,未曾伤着敌人,但那掌风过处,竟将诸元极的袍角切下了一块,那断处整整齐齐,仿佛利刃所切。 这都是瞬眼间的事二华天虹一头大汗,诸元极一脸铁青,玉鼎夫人脸色苍白,常氏兄弟亦是耸然动容,人人都显得异常激动! 诸元极那一指发得突兀,大出武学常规,玉鼎夫人在一旁凝神掠阵,眼看华天虹的要穴被点,竟然不及抢救。华天虹能在间不容发之际移动穴道,固然令人惊叹,他那抡臂一掌,更是令人骇异。 原来众人全未见过他的剑法,他练的左手掌,右手没有那柄玄铁巨剑,也就形同虚设,但在生死呼吸之时,激发了求生的本能,以掌代剑,拼力劈了过去,居然震起金刃之声,切下了诸元极的一块袍角。 寂然稍顷,忽听玉鼎夫人笑道:“一指换一掌,两位旗鼓相当,依我相劝,今日之战到此为止,二当家的卖个交情,将秦玉龙交给华公子带走,改天讨取解药,再续今日之会。” 诸元极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华天虹初出茅庐,斗成平手,教他如何甘心?闻言之下,暗暗付道:这妖妇手底虽硬,常老大和常老二兄弟联手,尽可将她敌住,搭上那畜牲雪狸,双方总可斗成和局,我且瞧瞧,这小子毒发之时是怎生模样,再作计较。 他念头一转,顿时冷笑一声,道:“夫人之命,老朽敢不应承,只是走了秦玉龙,老朽无法向大哥交待。”他双肩一晃,一掌朝华天虹击去! 刚才硬拼一掌,显示二人功力不相上下,诸元极强在火候老辣,武功博杂,临敌经验丰富,料敌机先,多占便宜,但想击败华天虹,亦非轻而易举之事。 两人再度战在一起,华天虹心急毒发,出手十分猛烈,转眼工夫,又将战况引得炽烈异常! 玉鼎夫人眉头一蹙,倏地冷冷说道:“二当家的也太目中无人了,”她莲足微跷,将那怪兽雪儿驱入阵中。 只见白影一闪,那怪兽雪儿形若一道轻烟,直向诸元极脚下卷去。 但听常氏兄弟齐声惊喝道:“二哥小心!” 椿元极惊怒交集,身躯一旋,飞起一腿,迎着那怪兽雪儿就踢! 只见白影一晃,那雪狸瞬眼掠到了诸元极身后,动作之快,端的令人咋舌! 诸元极的武功虽在华天虹之上,但只是强胜一筹。华天虹乃是一个强硬的对手,这怪兽雪狸非比等闲,它一加入战局,诸元极顿时感到上下受迫,大有手忙脚乱之势。 华天虹暗暗忖道:救人事大,我也顾不得面皮了。 思忖之下,他趁着诸元极分心足下,猛地一阵疾攻,掌影如山,潮涌不己! 那雪狸贴地驰掠,专袭诸元极的双足,倏来倏去,宛如浮光掠影,当真防不胜防,厉害之极。华天虹再加一阵疾攻,霎时迫得椿元极汗流侠背,焦头烂额,不时纵起半空,口中怒吼连连! 常氏兄弟瞧了一会,始终想不出对付这雪狸之道,但见诸元极身在险境,情势殆危,知道再不出手,诸元极支持不住,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倏地双双朝场中扑去! 但听玉鼎夫人娇声笑道:“常老二何以不肖了?”声到人到,她拂尘一挥,分袭常杰、常豪二人。 常豪鼻中沉声一哼,左手一拂,劈出一股破空劲气,震向玉鼎夫人的拂尘,右手五指如钩,霍地抓了过去。 玉鼎夫人夷然含笑,拂尘攻向常杰腰间,左手长袖一挥,卷向常豪的手腕。 这几人全是武功升堂入室的高手。玉鼎夫人举手投足,宛似凌风起舞,姿势美妙,翩翩若仙。常氏兄弟练的是旁门毒爪,他兄弟二人又高又瘦,站在地上,高出玉鼎夫人两尺有余,那“螳螂爪”一施展起来,十只指头全变得乌光闪闪,刺眼之极。二人手臂又长,举动之间,怪异莫伦。 三人交手一招,常杰身形电闪,脱出玉鼎夫人拂尘之下,一腿向那雪狸扫去。 这雪狸身躯不过尺许,连尾不及三尺,但它形体虽小,却是行动如风,爪尖齿利,力大无穷。它贴地驰掠,攻人的双足,较之扑以伤人更为厉害。 常杰一腿踢出,眼看即要踢上,倏感眼下一花,一脚已然踢空,急忙就势一缩,飞起左腿,猛然踢去! 霎时,场中形势一变,常杰独斗雪狸,一人一兽,满场飞旋,看来半斤八两,一时之间,雪狸伤不到常杰,但常杰这等扬名江湖的高手,也奈何不了一头异兽。 玉鼎夫人拂尘轻挥,接战常豪,显然未用全力,她一面接战,一面留神华天虹与怪兽雪儿,以防有失,但她并不愿挑起通天教与风云会的争端,因而迟迟不下杀手! 另一边,华天虹力敌诸元极,时间一久,渐告不支,加以顾虑毒发,心神不宁,掌法威力大减,诸元极抢制先机,已占上风,掌势连绵,进迫不已! 倏地,华天虹丹田之内起了一阵灼热的感觉,时已日中,“丹火毒莲”的毒力发作起来。 他从来未在毒发时与人动手,今日迫于无奈,初次经历,心情格外紧张,丹田之内感到一热,心头一骇,手上顿时一慢。 高手对搏,岂能有半点滞碍,华天虹一露破绽,诸元极挥手一掌,迅即袭了过去! 这一掌疾若电掣,眼看即要拍在华天虹胸上,忽听一声娇叱,一阵劲风拂了过来。 诸元极扭头一望,一只纤纤玉掌,掌心红如火焰,忽自身后袭来。他急忙双足一挫,横移五尺,让过这一掌,自己手上的功力也随之一散,居然击在华天虹胸上,将他震出丈许,摔倒在地,接连几个翻滚,却未伤着他的内腑。 展眼间,玉鼎夫人截住诸元极激战起来,两人招术皆快,倏忽之间,双方互拆了八九招。 常豪脱出玉鼎夫人的拂尘,整时朝华天虹冲去,五根乌光闪闪的手指霍然递出,直向华天虹后脑抓去。 但听玉鼎夫人曝口一嘘,那雪狸如响斯应,舍却常杰,朝老二常豪的后腿电激扑去! 这异兽贴着地面袭人,常氏兄弟都是身高八尺的长人,与这又矮又小的兽类周旋,实是吃力异常,大感不便。常豪一听身后有异,顿时舍下华天虹,回身一腿踢去,凝神一志,慎重异常,毫无托大之意。 华天虹在地上滚了几滚,倏地挺身而起,站立不动,瞪着双眼,望住场中的四人。 他双目之内血丝密布,牙关咬得太紧,颊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颤动,额上汗出如浆,攒眉怒目,仿佛凶神恶煞一般! 忽听玉鼎夫人扬声道:“二当家的且住。” 诸元极久战不胜,心头恨极了玉鼎夫人,但知这女子一身武功诡异难测,真正拼起命来,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闻她叫停,顿时顺水推舟,歇手后退。 玉鼎夫人身形一晃,闪到华天虹身前,万分关注地问道:“兄弟怎样?我看不如到城外去跑跑,此间的事,改日再作了断。” 华天虹浑身乱颤,牙根格格打战,汗如雨下,直想拔足狂奔。 他摇了摇头,随又点了点头,倏地大踏步走入轩内,洪声叫道:“玉龙兄,走啦!” 众人打了大半个时辰,那秦玉龙独自一人坐在桌边,背向门外,始终未曾转面望过一眼,直到此时,方才回首望来。 华天虹迈步上前,右手一探,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高声道:“玉龙兄,走啦!” 秦玉龙腕上疼痛,挣了一挣,未曾挣脱,人已被华天虹拖了起来。 玉鼎夫人见华天虹神色间露出莫大的痛苦,知他难受得很,便移步过去,道:“兄弟,你去‘跑毒’吧!此间的事,姐姐替你料理就是。” 华天虹将头一摇,抬起衣袖,拭去额上的汗水,断然道:“多承姐姐拔刀相助,小弟非将此事了断清楚不可。”他拉住秦玉龙的手腕,大步朝外走去。 诸元极啼笑皆非,晃身挡住去路,道:“华天虹,你并未胜得老夫,岂能将人带走?” 华天虹顿了一顿,陡地脸泛厉色,大喝道:“滚开!”他抡手一掌,劈面击去! 这一掌踏中宫,走洪门,算得轻藐已极,诸元极怒不可抑,举掌一挥,硬接一记。 只听蓬然一声,两人身形悠悠一晃,齐齐朝后退了一步。 华天虹大感舒畅,觉得胸口的压力减去不少,当下放脱秦玉龙的手腕,踏步上前,怒喝道:“诸元极,看掌!” 诸元极岂甘示弱,挥手一掌,二人重又硬拼一记。 但听啪的一响,二人的足跟,齐皆踏入了石板地面,深达半寸,足印宛然。 华天虹体内痛苦难当,但觉动用真力之时,那痛楚即可稍减,当下不计后果,咬紧牙根,迈步上前,并力又是一掌! 诸元极惊怒交迸,猛一挥掌,挡了过去,但听啪的一响,二人齐声一哼,登登同退两步,石板地面,被两人踏得纷纷碎裂! 此时,玉鼎夫人、常氏兄弟以及那些隐身暗处看热闹的人,全都被两人这硬碰硬的打法所怔,玉鼎夫人身在近处,也无法判出双方的优劣,不知是否应该设法制止。 就在此时,厅内倏地晃出一个老者,这老者矮矮胖胖,额头闪亮,身穿葛布短衫,手中拿着一柄蒲扇,悄无声息地掩到了秦玉龙身后。 这老者红光满面,丰颊巨口,看来是个爽朗豪放之人,此刻却是一脸沉凝之色。他躲在秦玉龙身后,紧紧盯住华天虹,双目之内优色隐隐,显出一片怜惜之意与关切之情……——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七章 一战扬名 只听华天虹怒声道:“诸元极,华某再向你讨教三掌!”他挺身上步,一掌击了过去! 诸元极五脏翻腾,血气上涌,心中实已气馁,不愿再拼下去,无奈盛名在外,不甘公然示弱,当下口中一声厉喝,一掌凝足十成功力,猛地迎击过去! 两人又是齐齐后退,但却步履拖沓,摇摇晃晃,显然同都吃亏不小。 玉鼎夫人黛眉一皱,正要上前拦阻,常氏兄弟也看出诸元极强弯之未,再拼一掌,势必受伤惨重,兄弟二人相视一眼,亦待出头干预。就在此时,那矮胖老者倏地一把抓住秦玉龙腰际,将他拦腰提起,挟在胁下,发一声喊,转身疾奔而去。 在场的五人,没有一个泛泛之辈。只因华天虹毒发,痛楚难当,打得横蛮暴躁,声势骇人。玉鼎夫人与常氏兄弟都是全神贯注战斗,未曾留意身后。待得闻声回顾,那矮胖老者业已挟着秦玉龙奔出了老远。 玉鼎夫人心思灵活,一看老者的背影,顿时想起客店中唱曲子戏耍自己的人,当下娇声笑道:“兄弟,秦玉龙被人抢走了,你还不快追?” 华天虹身子痛楚,心头却甚为清醒,当即撇下椿元极,举步若飞,朝那老者身后追去! 玉鼎夫人岂肯怠慢,衣袂飘飘,傍着华天虹追赶,那异兽雪儿追在最前,诸元极与常氏兄弟起步稍迟,三人殿后追赶! 那矮胖老者身法甚轻,悠悠荡荡,眨眼便是老远,但见他左拐右折,径往酒楼大门奔去。四下闲人虽多,不过神旗帮的人袖手旁观,无人多管闲事。风云会与通天教的属下,则早在双方动手之初,已被请出了酒楼,此时守在门外,听候双方打斗的消息。这矮胖老者突然冒出,彼等尚不知情。 那矮胖老者左手挟着秦玉龙,右手蒲扇挥了几下,奔逃中,忽然朗声唱道: 旧酒没,新酪泼, 老瓦盆边笑呵呵, 共山僧野臾闲吟和, 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 闲快活。 这首曲子家喻户晓,虽贩夫走卒亦能哼上一哼。但这矮胖老者唱得字正腔圆,韵味十足,抑扬顿挫,无不恰到好处。这是雅俗共赏的玩怠,玉鼎夫人吃吃一笑,亮声叫道:“老头儿,真有你的,唱一曲《四块玉》如何?” 那矮胖老者充耳不闻,身形一晃,当先闪入了厅内,但见门外黑压压一片,满眼是人,围得水泄不通,无路可寻。柜台之上并列二物,一是椿元极的风云金牌,一是玉鼎夫人的小小玉鼎。 矮胖老者疾如飘风,晃身到了柜台前面,蒲扇一抹,顿时将一牌一鼎扫了过去。 刹那间,门外鼓噪起来,矮胖老者手脚不停,蒲扇一挥,将那一牌一鼎猛地向人丛之内摔去! 人丛中起了一阵骚动,风云会的人纷纷伸手去截金牌,通天教的属下去抢玉鼎,秩序为之大乱,那矮胖老者钻入人丛,瞬眼又由人堆之内飘出,众人一声呐喊,顿时反身追赶! 华天虹与玉鼎夫人并肩追到,那异兽雪狸往人丛之内一窜,霎时惹出一片惊惶喊叫之声,通天教与风云会两方的人,都星飞丸跳,四散奔逃,情势大乱! 诸元极与常氏兄弟随即追出,几人被前面的人一挡,不觉与华天虹挤到了一处。恰在此时,一个通天教的弟子将抢到的小玉鼎交给玉鼎夫人,一个风云会的属下则将那面金牌朝椿元极递去。华天虹一心全在秦玉龙身上,加以莲毒正烈,苦楚难当,双手齐施,排开挡在前面的人,拼命地朝前冲去。 那常豪见他胁下空门大露,,不禁恶念顿起,暗道:这小子二十未到,已能与诸二哥硬拼内力,十年之后,岂非又是一个华元青…… 他恶念暗萌,未及深虑,当下功凝五指,觑着华天虹伸手推人,胁下门户大开之际,猛一挺腕,五指如勾,淬然抓了过去! 这一着委实阴毒。他那“螳螂爪”是有名的毒功夫,见血封喉,厉害之极,华天虹未加提防,岂有侥幸之理, 说时迟,那时快,华天虹惊觉到常豪暗算自己,胁下已被他的手爪抓破! 百忙中,未待常豪手指插下,华天虹猛一沉时,朝他的手臂撞去,身形一旋,右手猛抓他的双目! 这一抓不成章法,但却凶狠异常,常豪脑袋一偏,让过了这一击,不料心中气馁,手下一慢,竟被华天虹的手肘撞在腕上,小指一痛,指甲几乎折断! 玉鼎夫人睹状,伸手疾扣常豪的手腕,口中冷冰冰地道:“姓常的,你当真不要脸皮,我教你别想活命!”说话中,她左手凝足“血煞神功”,罩定他的身形。 常豪做贼心虚,身形连闪,直往诸元极背后躲去,诸元极与常杰联手一招,将玉鼎夫人挡住。 只听玉鼎夫人阴沉沉说道:“姓常的,速将解药交来,否则你悔之晚矣!” 常豪伸手朝华天虹一指。冷笑道:“姓华的好端端的,他自己不着急,夫人操的哪份心事?” 玉鼎夫人勃然大怒,狞声道:“你当真是嫌命长了?”她举掌一扬,缓缓推了过去。 但听诸元极厉喝道:“常老二退!”他双足一挫,前弓后箭,单掌一竖,迸力挡了过去。 这“血煞神功”乃是魔道中最上乘的内功,两股掌力甫接,诸元极顿时感到掌上奇重,胸口窒息,鼻端似是闻着了一股血腥气味,五脏翻腾,亟欲呕吐! 华天虹低头一望胁下,衣衫破了五个小洞,微有黑血渗出,心头虽是怒极,但因悬念秦玉龙的安危,强抑怒火,道:“姐姐,走了!” 他体内存“丹火毒莲”作祟,周身百穴如群蚁钻动,灼热如焚,麻痒难当,那痛楚极难禁受,讲过话后,扭头向那矮胖老者所逃的方向追去。 玉鼎夫人亦为眼下的情势弄得六神无主,“血煞神功”一收,撇下诸元极等,疾步追上,道:“常老二的‘螳螂爪’毒……” 言犹未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她扭头回顾,那常豪仰天倒地,口喷黑血,浑身痉挛,转眼之间,四肢一伸,瞪眼暴毙。 华天虹浓眉二蹩,拔步疾奔而去,玉鼎夫人掠身上前,朝那异兽雪狸道:“雪儿,快追那老头儿。” 这雪狸深懂人意,闻得主人吩咐,顿时发出一阵欢呼怪叫,当先疾驰下去,展眼间,二人一兽电驰而去。 玉鼎夫人笑道:“诸元极今日栽到家了!” 华天虹扭头一望,身后己无旁人,急忙足下加劲,拼力狂奔。 他莲毒发时,奔跑越急,痛楚越减,只是身在闹市,无法展尽脚程。即便如此,玉鼎夫人与他并驾齐驱,也感到十分吃力。 须臾,奔出城外,只见那矮胖老者将秦玉龙扛在肩上,大摇大摆,顺着城墙奔跑,那雪儿追在他身后数十丈处,一人一兽,同是炔如风驰电掣,晃眼掠出老远。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老者不知是敌是友,瞧他这身武功,若是敌人,那可难以对付。 思忖中,他双足贯劲,猛地一阵疾冲,顿时赶上了十多丈匹。 此时,华天虹与那矮胖老者遥遥可望,异兽雪儿跑在中间,玉鼎夫人陪伴在华天虹身旁,奔了一程,不觉转到南门,那矮胖老者倏地将秦玉龙放下,“独自一人溜入城内,转眼不见。 华天虹疾奔而至,执住秦玉龙的手腕,道:“玉龙兄,可还识得小弟么?” 秦玉龙站在当地,痴痴呆呆,一副茫若无主的样子,顿了半晌,依旧未吭一声。 华天虹沉声一叹,转面道:“姐姐见闻广博,可有办法解救小弟这位朋友?”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递过一条丝帕,道:“我只管你,旁人的事懒得理会。”她语音一顿,检视他胁下的伤,道:“血渍已转红色,莲毒沉下了么?” 华天虹拭去脸上的汗水,道:“差不多了,每日毒发,总是大半个时辰,今日略略短些。” 玉鼎夫人由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倾出少许白色粉未,敷在华天虹胁下的爪痕上,笑道: “那常豪是怎样死的?你好似百毒不侵,常豪的‘螳螂爪’对你毫无效应。” 华天虹沉思片刻,道:“我使时拳一格,撞折了常豪的指甲,想是我的毒血侵入他的血内,废了他的性命。” 玉鼎夫人哑然失笑,道:“小毒物,倘若我咬你一口,莫非也得陪上一条性命?” 华天虹尧尔一笑,伸手牵着秦玉龙,缓步走入城内,道:“姐姐的雪儿追那老人,不会闹出事故么?” 玉鼎夫人笑道:“雪儿很乖,若无我的号令,通常不先伤人,那老头儿是你们侠义道的残余,做事理该有一点分寸。” 华天虹暗付:那老者身手高强,行动机敏,若是同道之人,实为一大幸事,怎生设法与他谈谈才是。 他突然心中一动,道:“姐姐,那日在黄河岸上,你曾讲过,有一株千年灵芝……” 话到半途,他忽然记起彼此萍水相逢,并无深厚的交谊,千年灵芝是稀世灵药,纵然她有,自己也不便讨取,故尔将口一闭,倏然顿住。 玉鼎夫人妙目凝光,那风情万种在脸上一飘,笑道:“灵芝仙草,愚姐倒有一株,不过良药难得,糟蹋了可惜,这秦玉龙并无性命之忧,改日遇上了任玄,姐姐负责向他索取解药就是。” 华天虹提起此事,本是想到母亲的内伤,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只得微微一笑,也不多加解释。 忽见那异兽雪儿跑了回来,左顾右盼,频频回首,瞧那样子,显然是将那矮胖老者追失了。 玉鼎夫人伸手将它抱起,笑道:“老头儿好滑溜,下次被我遇上,非得伸量他一下不可!” 华天虹道:“姐姐是否识得此人的来历?” 玉鼎夫人摇首笑道:“总是北俱会上的人吧,姐姐那时年轻,未曾赶上热闹,不知这老头儿姓甚名准?” 说话中,两人业已走到分路之处,华天虹拱手一礼,道:“今日多亏姐姐相助,小弟铭记在心,改日再图补报。”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道:“谁要你报答啦!”她语音微顿,接道:“仇隙越来越是深重,风云会饶你不过,神旗帮也不会饶你,依我相劝,你还是先往东南一带游历一番,暂时避一下风头的好。” 华天虹摇头道:“小弟尚有私事,务必留在曹州。”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是否与秦碗凤订过约会,两人在曹州碰头,不见不散?” 华天虹脸上一红,摇头道:“秦姑娘新拜名师,三年两载之内,岂能出外闯荡,小弟是等候一位尊长。”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搬到‘一元观’内,与姐姐住在一起吧!” 华天虹摇头道:“小弟怕拘束,还有这位秦兄,我得设法将他救醒。”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道,“对待朋友,你真卖力哩!” 华天虹知她弦外有音,暗讽自己救秦玉龙是因为其妹之故,当下淡淡一笑,佯作未曾听懂,拱手齐额,与其道别。 玉鼎夫人吟吟而笑,转身走去,走了几步,忽又反身问道:“华兄弟,你知道姐姐姓什么?” 华天虹脸上一红,龈然道:“姐姐不讲,小弟未敢多问。”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姐姐无名无姓,也没有拜过师父,武功都是自己练的,你信不信?” 华天虹暗道:那“苗岭三仙”中的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都是人家的弃儿,也都无名无姓。只是无人传授,自己习武,却令人难以相信。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道:“小弟敢不相信!不知小弟那位姐丈贵姓?” 玉鼎夫人格格一阵娇笑,道:“谁讲你有姐丈了?夫人是我自提的称号,姐姐却未字人哩!” 华天虹暗道:岂有此理!当下深施一礼,牵住秦玉龙走去,玉鼎夫人笑声洋溢,自往“一元观”去了。 回至店中,忽见苍髯客走过房来,华天虹大感意外。肃客人座,他躬身问道:“前辈怎么有暇到此?” 苍髯客道:“我已迁入这家客店,就住隔壁房间。” 华天虹闻言大喜,随即讲出秦玉龙的身世,又将适才聚英楼内,与诸元极和常氏兄弟交战的情节讲了一遍。 苍髯客静静听罢,道:“目下你的处境十分复杂,许多贼子都有害你之意,这秦玉龙就与我住在一起,以免一旦有事,你要分心去照料他。” 华天虹好生感激,忖道:与这等豪杰之士交往,彼此肝胆相照,我若扭伍促泥,反而不敬。 转念之下,他略为道谢几句,即将秦玉龙交托与他,自己沐浴更衣,然后三人在房中共进午膳。 苍髯客突然问道:“你这左手掌是何人传的?” 华天虹道:“那人叫周一狂,眼下陷身在神旗帮内。” 苍髯客道:“你右手的功夫呢?” 华天虹赦然道:“先父遗下一柄铁剑,及十六招简单的剑法,小子不肖,将铁剑遗在神旗帮内了。” 苍髯客双眉一皱,道:“怪事,华大侠是何许人物,岂能只有简单的剑法留下?依我料想,那剑法并不简单,只是你还未曾发现其中的精髓。” 华天虹脸色微微一红,道:“可惜铁剑不在手边,否则施展出来,请前辈指教,定然获益非浅。” 苍髯客是使剑名家,一柄百炼精钢的长剑就背在背上,这时一面吃饭,一面说道:“你以著代剑,随便使一招我瞧瞧。” 华天虹闻言,握着筷子比划了几下,摇头笑道:“我那铁剑又大又重,筷子大小,使不出样子。” 苍髯客沉吟不语,默然半晌,道:“吃完饭后,你使我的长剑,施展几招试试。” 华天虹连连摇头,道:“任何剑到我手内,一下就得折断,以前如此,如今内力增强,想必更甚。” 苍髯客闻言,默默想了一阵,道:“依我猜想,华大侠遗留给你十六招剑法,定是博大精深的武功,或许你年轻识浅,忽略了其中的蕴义。”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想道:这话甚为有理,当年爹爹传剑给我时,曾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想到这点,他不禁大感懊恼,决心时机一到,立刻至神旗、帮总堂将铁剑取回。 饭后,华天虹因劳累过甚。谈了一会即上床休息,苍髯客带着秦玉龙回至隔壁房内,让华天虹安静睡眠,言谈举止之内,虽无亲呢表示,却流露出一片爱护之情。 一阵沉睡,醒来时已天色黑暗,睁眼一瞧,房中静悄悄的。他急忙振衣而起,来至隔壁房内。 但见灯光之下,苍髯客房中另有三人,除秦王龙外,另外两人是通天教的“招魂使者” 马青山,神旗帮的“护法”单宏信。 马、单二人一见华天虹进房,顿时双双站起,上前见礼,齐声笑道:“公子睡醒了,在下……” 华天虹见二人争着讲话,称呼也改变了,不禁暗暗生疑,截口道:“不知两位驾到,有劳久候,得罪得罪。” “招魂使者”马青山敞声一笑,道:“华公子今日一战,名动曹州,敝教的上下人等,无不衷心敬佩,玉鼎夫人特地备下盛筵,命在下来恭请华公子赴宴。” 华天虹暗道:“滔滔不绝,原来是找我去吃饭。”他截口笑道:“马兄稍待,不才少时就去。”他转面问道:“单兄到此,可有公事在身?” 单宏信哈哈大笑,火红的面孔上红光一闪,迈步上前,由袖中抽出一张折柬,双手递了过去。 华天虹拆开信笺一瞧,原来是白君仪的手迹,只见那素笺上写道:“已抵曹州,即来一晤。” 只听单宏信道:“小姐闻说华公子每日‘跑毒’,心中殊为关切,亟望早与公子一晤。” 华天虹暗暗冷笑,付道:我若当日死在黄河岸上,彼等也不关切,也不敬佩了。 转念及此,他不禁怀念起秦碗凤来,对她那片柔情蜜意,倍觉珍贵,直盼早日与她重逢。 思念妹妹,爱及兄长,他移步走到秦玉龙身旁,柔声道:“玉龙兄,你记起小弟么?” 秦玉龙抬起目光,朝他凝注半晌,神色之间,依旧一片茫然,显然对于华天虹仍不认识。 但听苍髯客道:“他服了任玄的迷魂药物,往事已全遗忘,好在尚无性命之忧,以后慢慢设法,总有复原之望。” 华天虹轻轻一叹,转朝单宏信道:“有劳单兄,上覆白小姐,明日未未,不才在聚英楼相待,为她接风洗尘。” 单宏信闻言。转面朝“招魂使者”马青山望了一眼,随即告别而去,马青山满脸含笑,好生得意。 华天虹向苍髯客道:“左右无事,晚辈到一元观去走走,瞧一瞧通天教的人物。” 苍髯客道:“去去无妨,鬼域伎俩不可不防。” “招魂使者”马青山双目一轩,道:“朋友讲话好不客气苍髯客双眼一瞪,寒声道:“谁是你的朋友,有何客气可言?” “招魂使者”马青山脸色一变,迅即恢复原状,淡淡地逍:“看在华公子面上,姓马的不便与阁下计较。”他转身走出房外。 华天虹暗暗好笑,辞别苍髯客走出店外,“招魂使者”马青山牵着两匹骏马候在阶下,华天虹接过疆绳,两骑马向一元观行去。 一元观坐落城东,香火很盛,不过进香之人到前观为止,吕祖殿之后,常人不能涉足。 华天虹随在马青山身后,穿过重重大殿,来至二座蒿楼之前,只见楼前鸦雀无声,一片肃穆,八个肩插短剑的青衣道童:屏息而立,把守在楼前。 华天虹将手一摆,随他进入楼内,晴道:这马青山似是心情紧张,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这座高楼定是十分机要的所在。 他暗暗留意,每=层楼上均有把守之人,最下层是八个青衣道童,第二层是八个年轻的道人,第三层则是八个身穿黑色长袍、头带黑色面罩、五官面目俱都隐藏在内的男子,登上第四层楼,但见华灯如画,一席盛筵。玉鼎夫人盛装高譬,怀抱雪儿坐在主位,身后立着一个面貌姣好的紫衣少女,下首坐了两个老道,另八名美貌少女和几个道童环列在四周。 玉鼎夫人一见华天虹踏上楼板,顿时离座而起,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道:“久候不至,我以为你发了牛劲,要我亲自去请哩!” 华天虹微微一笑,拱手一揖,目光一转,向随后离座的两个老道一望,道;“两位道长怎样称呼,姐姐先替小弟引见。” 玉鼎夫人含笑道:“人座再讲吧!”她皓腕一伸,握住他的手步入座中。 落座之后,玉鼎夫人向那两个老道说道:“这一位就是华公子,他那轰轰烈烈的家世不必说了,少年英雄,犹胜先人,两位先行见过。” 两个老道齐齐稽首为礼,口中同称“久仰”。 玉鼎夫人朝上首那老道一指,道:“这一位是五音真人,现为本教上元观的主持。” 华天虹抱拳道:“幸会。”他抬眼望去,见那五音真人约有五六十岁,花白长髯飘拂胸前,杏黄道袍上绣着金线八卦,肩后斜插一柄奇形长剑,举止沉凝,气派颇为不俗。 玉余夫人朝下首那个老道一指,道:“这一位法号‘青虚子’,乃是此间的主持。”她顿了一顿,笑道:“本教设上三坛、中三坛,下三坛,法坛设在九座道观之内,观名题为上元观,中元观,下元观。这一元观直属教主座下,不受法坛管辖,兄弟若将青虚道长与帮会中的分堂主分舵相提并论,”就错了。” 华天虹笑道:“兄弟岂敢,能与姐姐平起平坐之人,做兄弟的决不敢失礼。” 他口中在讲,心头却暗暗忖道:“不知教主与九坛主持之外,是否另有名位,这位夫人姐姐担任的又是什么职司?” 忽听青虚子笑道:“今日一战,诸元极黯然失色,风云会锐气大挫,江湖豪杰,武林英雄,无不对华公子刮目相看。”他端起酒杯,敞声笑道:“贫道乔属地主,沾夫人的光彩,先敬华公子一杯水酒,聊表仰慕之意。”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今日午间,在下体内,潜毒发作,糊糊涂涂地打了一场,若在平时,实非诸元极的对手。”他举杯就唇,一仰而尽。 那紫衣少女捧着一把打造得十分精致的酒壶,侍立在华天虹身后,见他杯中酒干,急忙为他斟满。华天虹见她只管自己一人,不禁目光一抬,向她望去。 玉鼎夫人芜尔一笑,道:“她叫方紫玉,是我贴身的侍儿,那夜在黄河岸上,你曾见过。” 华天虹点了点头,暗付:那刺杀任鹏的女子也叫方紫玉,目下不矢。躲在何处,当下说道:“任鹏一案,看起来已经烟消云散,不了了之。难道任玄业已缉获凶手,报了杀子之仇不成。” 玉鼎夫人笑道:“岂有召”般容易?目前是外弛内张,看来风平浪静,其实任玄早已离了山西,正在各地明察暗访,缉拿那假冒方紫玉的女子。” 忽听五音真人道:“风云会流年不利,老大死了儿子,老三断了手臂,今日又死了一个常豪,那几个不理会务的怪物,大概要出头露面了。” 华天虹双眉一轩,暗付:这五音真人是通天教的上坛主持,他既称为怪物,那几人必是厉害非凡了。 但听玉鼎夫人笑道:“那倒未必,眼前之事,尚未牵涉到风云会的根本,似燕山一怪、龙门双煞等人,一时还不致于出面。不过,任玄若是再遇上晦气的事,刀“瞎眼婆大概是要出头了。” 华天虹暗道:“我也真傻,想刀“风云会若无强有力的后盾,通天教与神旗帮岂不早将北方的地盘瓜分了?” 只听那五音真人道:“三分鼎立,害!据称雄之局,实非武林苍生之福,行旅客商,升斗小民,亦是录侧重重,生计艰难,华公子是英俊之后,少年有为,对此必有见地。” 华天虹暗暗付道:通天教果有进取之心,不知他们如何着手?思付中,他含笑说道: “在下年轻识浅,武功浅陋,对于此等江湖大事,实在未敢置嚎。”他目光一转,朝玉鼎夫人望去。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向那五音真人道:“我这兄弟年纪虽轻,见识却不浅,武功说不上浅陋,但离登峰造极的境界当然还远。不过,他软硬不吃,浑话不听,浑当不上,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五音真人朗声一笑,道:“华兄弟,玉鼎夫人目高于顶,据贫道所知,从无一人得蒙她的青睐……” 玉鼎夫人摇手笑道:“真人别讲啦,他不领我的情,我也受不得太多的委屈。” 华天虹笑道:“兄弟几时把委屈姐姐受了,罚三杯如何?”他举杯就唇,一仰而尽。 放下杯盅,他忽然感到,那酒饮人口,微有麻辣之感,不禁浓眉一蹩,暗付:九毒汕姬对我讲过,那“丹火毒莲,,是毒中之王,莲毒在身,我即百毒不侵,若是遇上了无色无味的药物,口中反而生出异味……——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八章 身价百倍 玉鼎夫人看他神色有异,笑道:“怎么?你脸色不愉,是怪做姐姐的讲错了话……” 华天虹冷冷一笑,道:“姐姐舌底灿莲,岂有错话出口?只是小弟胃口不佳,饮不惯药酒,还请姐姐见谅。” 玉鼎夫人花容失色,一把抢过华天虹面前的酒杯,对着烛光晃了一晃,猛一转身,朝那方紫玉望去。 方紫玉吓得脸无人色,哆的一声跪了下去,道:“婢子玉鼎夫人美眸之内杀机一闪,倏地银牙一咬,一掌拍了下去! 华天虹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玉鼎夫人的皓腕,笑道:“区区小事,姐姐难道要杀人灭口不成?” 但听玉鼎夫人怒声道:“混帐!无心肝的东西!” 华天虹瞧她气得泪眼晶莹,娇躯颤抖,不禁暗暗想道:若说是有心算计我,她又气成这副模样。若说无意,却又令人无法相信。 那五音真人与青虚子相视一眼,两人面上俱有迷惆之色,似是对于此事的内幕并不知情。 王鼎夫人手腕微挣,未曾挣脱,忽向那方紫玉恨声道:“这事说也无用,我饶你一死,你快自将双手卸下。” 那方紫玉泪珠滚滚,道:“婢子知错,谢夫人不杀之恩。”她放下酒壶,由衣襟下拔出一柄匕首,即向左手腕上切去! 华天虹目光犀利,一眼之下,看出方紫玉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是一柄宝物,而且看来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他心头一动、脱口喝道:“且慢!”他伸手一攫,顿时将那匕首夺了过来。 玉鼎夫人似是又气又恼,恨恨地道:“你到底要怎样,难道要我一死明志不成?”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我又未曾怨怪姐姐。”他目光一转,朝那匕首瞥了一眼,陡然记起,那夜在落霞山庄之内,那冒名方紫玉的冶艳女子,正是用这一柄匕首将任鹏刺死! 他暗暗忖道:此事当真古怪,眼前这方紫玉,明明不是那杀人盗宝的方紫玉,然而这柄匕首何以又到了她的身上? 他念头转得极快,有意试试这方紫玉的武功,但觉众目睽睽之下,尊卑有别,不便出手。 忽听那方紫玉哀哀说道:“夫人说公子爷百毒不侵,婢子心中不信,一时糊涂……” 华天虹朗声一笑,道:“试试原不要紧,只是味道不可太差,否则倒我的胃口,我会呕吐出来。” 说罢他将那匕首还她,取过那把酒壶,揭开壶盖望去,笑道:“小弟讲情,饶她一遭吧!” 玉鼎夫人对他似是百依百顺,闻言之下,朝方紫玉冷冷说道:“还不快谢公子爷,恼得我性起,当真将你毙了!” 方紫玉急忙向华天虹叩头道:“多谢公子爷讲情。” 华天虹笑道:“罢了”。他向那酒杯中望了半晌,看不出有何异样,早有侍女另外送上一只酒杯。华天虹自行斟了一杯、尝了一尝,但觉芳醇可口,毫无麻辣的味道。 但听玉鼎夫人娇慎道:“傻子,毛病不在壶中。” 华天虹转面笑道:“怎么使的手脚?让我瞧瞧。” 方紫玉脸色一红,端起酒壶,在杯中添注了少许,华天虹瞧她双手执壶,左手指在壶嘴上触了一触,不禁哈哈一笑,道:“原来毛病在手指上。”他端起酒杯,往唇边送去。 玉鼎夫人劈手夺过,将酒倾泼在地,道:“我若要谋你的小命,还用得着使毒么?” 方紫玉接口道:“婢子使的不是毒药。” 华天虹转面问道:“那是什么?” 方紫玉娇靥生晕,道:“是……” 但听青虚子呵呵大笑,道:“华兄弟不必多心,夫人爱你如手足,紫玉岂敢害你的性命?”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想必是蒙汗药吧,我也真想睡一会。”他伸手抱过那异兽雪儿,笑道:“这小东西好大的本领,等闲的江湖高手,真不是它的敌手。” 玉鼎夫人含笑道:“可惜你养不活它,不然我就赠送给你。” 华天虹道:“君子不夺人之所爱,纵然养得活,我也不要。”他目光一转,一望五音真人,道:“真人是上坛主持,远来曹州,谅必是有要事办理?” 五音真人拂须一笑,道:“普天之下,只有华兄弟一人,见过那个刺杀任鹏的凶手。当日华兄弟被迫自尽,吃下‘丹火毒莲’,任玄只道华兄弟已死,失了线索,因此旷费时日,至今未能缉获凶手。如今闻得华兄弟死而复生,自然会赶来曹州,从华兄弟身上着手。” 华天虹点头道:“真人料想周洋,言之有理,但不知真人到此,与此事又有何关系?” 五音真人道:“任玄只有一个独子,此事实非小可,倘若刺杀任鹏之人不属一帮一教,那倒没有什么,若属一帮一教之人,江湖之上,立即就要掀起滔天大浪,牵一发而动全身,两派火并,乃至三派混战,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玉鼎夫人笑道:“非但通天教注意此事,神旗帮也在暗中留意,眼前目光都注视在你身上,你的一言一行,皆可左右此事的发展。” 华天虹道:“事无佐证,凭我一句话,任玄岂肯相信?” 五音真人道:“那是当然,不过话虽一句,却看怎样说法,穿针引线,移花接木,华兄弟仍有上下其手的余地。” 华天虹暗暗想道:他这弦外之音,是想我移祸江东,将事情推在神旗帮头上。嗯,那假冒方紫玉的女子长得酷肖白君仪,此事好生费解! 但听青虚子道:“华兄弟,你那一招掌法,真是周一狂传授的么?” 华天虹点头笑道:“周一狂被困在神旗帮总坛,那一招‘困兽之斗’,正是向他借来的。” 玉鼎夫人讶然道:“如何借法?” 华天虹道:“他想我杀白君仪,约好事成之后,我断了左手,算是还他的掌法。那人三心两意,又想我杀害白君仪,又想我寻找金剑助其脱困,莫衷一是,我也感到无所适从。” 玉鼎夫人冷笑道:“荒唐,杀白君仪还可,断下左手还他的掌法,哪有这等规矩?” 华天虹道:“我倒想寻找那柄金剑,助他脱困,也算还了他的人情。至于那金剑主人向东来的武功,我实在没有觊郧之心。” 玉鼎夫人黛眉一扬,道:“你清楚向东来的事扦华天虹道:“也是听周一狂说起。” 五音真人端起酒杯,向华天虹一举,道:“华兄弟,你满饮一杯,贫道向你讲几句话。” 华天虹自从吃了“丹火毒莲”之后,体质大异常人,任何有刺激的东西,吃到他的腹中,都似石沉大海,一点反应没有。他也不怕醉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真人有何见教?” 五音真人道:“帮会势力遍及天下,勒索行旅,鱼肉乡民,藏污纳垢,迫害忠良,为祸之烈,不胜枚举,我通天教则赖香火供应,出于信徒捐输,实不屑与帮会相提并论。” 华天虹暗暗想道:此人倒有口才,通天教明明是邪教,他却振振有词,大有唯我独尊之慨。 他心中在想,口内却漫应道:“神旗帮和风云会都是组织庞大,根深蒂固,加以挫败倒还可说,想要连根拔除,实非徒托空言之事。” 五音真人点头道:“华兄弟所见甚是,不过事在人为,若能将为首的人物铲除,何愁其不风流云散,化为乌有?” 华天虹暗道: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只惜武功之道无法勉强,那为首之人又该如何铲除? 他出道以来,历经艰险,九死一生,对人对事,都已十分老练,这时随口说道:“神旗帮与风云会都是卧虎藏龙,同有奇才异能之士在内,既非乌合之众,则其上下一体,那为首之人如何才能铲除?” 五音真人道:“华兄弟见事透澈,实令贫道佩服。”他语音微顿,环顾席上之人一眼,接道:“不瞒华兄弟讲,若是仅有一个神旗帮,或是单只一个风云会,则通天教早已脱颖而出,传遍天下了。” 华天虹道:“如此讲来,通天教是胜一方而有余,敌两方则不足。” 五音真人柑掌笑道:“正是如此,倘若帮会之间小有摩擦,势力互有消长,通天教即可相机起事,一举灭掉双方。” 华天虹暗忖:这话好狂,神旗帮与风云会堪称高手如云,通天教内又有多少本领大的? 忽听青虚子道:“华兄弟年少有为,如果乘时而起,逐鹿天下,何愁不能继承华大侠的雄风,名扬四海,成就一世的霸业。” 华天虹淡淡一笑,不置一词,目光一转,朝玉鼎夫人望去,好似面临到一桩大事,自己拿不定主意,转而征询她的意见。 但听玉鼎夫人轻轻一笑,道:“我曾听人说起,那白君仪曾经多次对你加以凌辱,白啸天将锁魂毒针钉在你的身上,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快意恩仇,活在世上还有什么趣味?” 她语音微顿,玉容一整,接道:“一帮一会,皆非善良之辈,若能挑动双方残杀,你也于心无愧,纵然通天教袖手观虎斗,坐收渔人之利,于你又有何害?” 华天虹暗暗忖道:他们包围着我大下说辞;我若坚决不允合作,他们势必反脸成仇,对我忌恨,那时我三面受敌,实在难以应付,反正事在两可,我先答应下来,日后再定行止: 心意一决,他故作沉吟之状,倏地推杯而起,哈哈大笑,道:“姐姐待小弟不错,原来目的在此,小弟若是不允合作,不识抬举倒也罢了;不知好歹,那可罪该万死!”他哈哈一阵长笑,一躬到地,转身行去。 玉鼎夫人佯哎道:“你干什么?” 华天虹道:“夜阑人静,酒足饭饱,小弟告辞。” 玉鼎夫人皱眉道:“孩子气,正事尚未讲完。”。 华天虹将头一摇,一本正经道:“讲到此处为止,这等事心照不宣,用不着焚香赌咒,献血为盟。”他转面说道:“两位道长,在下告辞了。” 五音真人与青虚子齐齐站起,含笑挽留,见他去意已坚,于是一同送至楼下。 出了一元观,玉鼎夫人怀抱雪儿,与华天虹并肩漫步,低声笑道:“你与白君仪订下聚英楼的约会,是小酌谈心,抑或比武论兵?” 华天虹道:“都不是,我向她查问一个人的消息。” 玉鼎夫人双眉一耸,道:“谁?” 华天虹本是悬念母亲,欲向白君仪查问一下,见她追问,随口扯谎道:“秦玉龙神志不清,我想打听他父亲秦白川的下落。” 玉鼎夫人妙目一抬,在他脸上凝注一眼,笑道:“我已逐渐看出,你貌相忠厚,实则诡计多端,油嘴滑舌,是个城府甚深之人。” 华天虹微微一笑,突然心中一动,道:“许久未见白君仪了,我到神旗帮曹州分堂去晃一晃,姐姐如果无事,就替小弟把风。” 玉鼎夫人笑道:“深更半夜,打扰人家的闺女,成何体统?” 华天虹道:“有什么要紧,我也受够恶气了。” 玉鼎夫人撇嘴道:“若是暌别己久,心头思慕,去偷着看看也无不可,要我替你把风,那是休想。” 华天虹嘻嘻一笑,道:“我一人去,若是被人杀了,念在相识一场,姐姐替我报仇就是。” 玉鼎夫人扑味一笑,二人谈谈说说,不觉来至神旗帮曹州分堂附近,华天虹身形一晃,即待翻墙入内,玉鼎夫人一把拉住,娇嗅道:“你是真的胡闹?” 华天虹低声道:“那白君仪厉害得很,若在光天化日之下,休想套得出她的口供,我出其不意将她拿住,她愿讲则已,若是推三阻四,恼得我性起,索兴一掌将她劈了!” 玉鼎夫人轻哼一声,道:“你舍得?”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我与她只有仇怨,毫无交谊,有何舍不得的?” 玉鼎夫人窃窃一笑,道:“我守在外面,你办正事则罢,倘若不规不矩,我放一把火,将曹州分堂烧个精光。” 华天虹闻言一怔,匆促之间,体味不出她话中的含义,当下提起一口真气,手搭墙头,轻飘飘地跃了过去。 他内功大进,轻身提纵之术随着迈进,落足无声,端的微尘不惊。 在曹州住得久了,虽未进过这座分堂,对其屋字的构造却早已看熟,情知白君仪住在后院,当下贴着墙根,朝后潜去。 这曹州分堂守御甚严,半角风灯之下,每座院落都有手执兵刃的明哨,阴影之下尚有暗哨,华天虹艺高胆大,加以在江湖上厮混已久,一般门槛已精,蛇行鸳伏,片刻工夫,竟已摸进了后院屋内。 他拣那花厅四外、布置得雅致的房屋搜索。搜过两间,居然找到了那小婢小灵的居处。 打量形式,知道白君仪必是住在右厢房内。他在门外站了一会,见屋中没有声响,于是轻轻地推开房门,闪身入内,反手将房门掩上。 黑暗中,他忽感一股凌厉的劲风朝腰间袭来! 听那风声来势,华天虹已认出是白君仪的手法,心中倒也佩服她的机警。他当下左掌一竖,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圈,抡手一掌,倏地拍了过去。 只听白君仪惊声道:“啊!” 她听风辨形,发觉来人使的左手掌,顿时想到华天虹身上。仓促中,她举掌一挥,迎击过去。 “啪!”的一声,白君仪口中一声樱咛,娇躯一仰,摔飞回去。 昔日在辰州,她一掌打落华天虹的三颗大牙,这是华天虹切身难忘的奇耻大辱。华天虹这一掌虽未存心取她的性命,却也使了五成功力,立意要她吃点苦头。 白君仪如断线纸鸯,向后飞去。华天虹如影附形,黑暗中,双手一捞,顿时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但听蓬的一声,白君仪摔在床上,华天虹防她出手伤人,双手抓住她的两只手腕随同摔下,身躯不觉将她压在下面。 忽听外面脚步急响,有人低喝道:“小灵!” 华天虹哪敢松手,将白君仪紧紧压住,低声道:“将外边的人轰走,否则我捏断你的脖子!” 白君仪娇喘吁吁,气急败坏,银牙咬得格格乱响,恨不得猛地咬他一口。 倏地,她感到一呆! 原来她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只因性情高做,从无一个男子获她青睐,以致她漠视男女之情,生平从未与异性肌肤相亲过。此时正当六月,她由睡梦中惊醒,身上仅只穿着薄绸亵衣,华天虹紧紧压在她的身上,那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扑入她的鼻中,顿时令她芳心无主,醇醇欲醉起来。 忽听那小婢小灵的声音,道:“是李五么?刚才是什么声音?” 一个男子的口音沉声道:“小姐房中有响动,你进去瞧瞧。” 华天虹暗暗蹙眉,在白君仪耳畔道:“快将他们轰走,不然我先劈了你。” 只听那小灵走近门外,道:“小姐,你醒了么?” 白君仪怒声说道:“桩哨撤远点,不要吵我睡觉!” 那小灵‘嗯”了一声,一会脚步走远,传来吩咐撤哨的话声。 白君仪不再言语,也不挣动,好似横定了心肠,任凭华天虹宰割似的。华天虹心情一定,突然觉出幽香扑鼻,身下软绵绵的,自己压得大紧,白君仪呼吸迫促,胸前起伏如浪,那芳心跳动的声音,也似隐约可闻。 他本是光明磊落之人,先头本是无心,此刻觉出不妥,顿时右手一松,一指向她肩肿要穴点去! 白君仪的内功较逊,武学却不在他之下,黑暗之中,顺手一抓,反而扣住了华天虹的右腕! 此时,彼此各抓着对方一只手腕,华天虹暗暗感到窘困,压低嗓子道:“我有话问你,你让我点住穴道,我好坐起身来。” 但听白君仪恨声道:“我无话可讲,你杀掉我算了!” 华天虹冷冷一笑,道:“杀你还不容易,哼!杀你白君仪,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白君仪咬牙不语,既不松手,亦不挣扎,静静地躺在下面。 华天虹大感为难,暗道:“这僵局如何是了,白君仪难以为情,我也蒙上轻薄之名……” 忽听后院有人喝道:“拿贼啦!有人纵火!” 又听一个沉雄的嗓子喝道:“什么人?站住!” 华天虹听出是敖三的声音,情知是玉鼎夫人在捣鬼,不禁大为焦急,忖道:这人轻重不分,真不该与她同来。 思忖中,他身子猛地一昂,拖着白君仪一齐跃起身来,右手一翻,猛地夺回手来,骄指如戟,霍然点了过去。 白君仪左手连拂,黑暗中,二人飞快地对拆了三招,忽听敖三奔近门外,道:“小姐在房中么?” 华天虹心头一慌,右手又被白君仪抓住! 白君仪喘息一声,道:“我没事,不要奔来奔去。” 敖三道:“有奸细侵入,企图纵火,人未逮住。” 白君仪怒道:“知道啦!” 敖三暗了一声,顿了半晌,方始离去,显然房中有变,外面业已发觉,只是未得白君仪之命,不敢进房查看。此时,两人各自抓着一只手腕,面对面站着,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心跳之声,院子外急促的脚步声一阵一阵传来,这是敖三等尚在搜索奸细!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样对耗不成,还是问几句话,早早离去,方为上策。 他心念一决,沉声问道:“秦白川呢?” 白君仪道:“你又未曾交给我,我不知道。” 华天虹浓眉一蹙,道:“最近半年,可有人至大巴山寻我?” 白君仪微微一怔,道:“有。” 华天虹心头猛地一跳,异常暴躁地道:“谁?男子还是女子?”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当然是女子。” 华天虹大为焦急,左手五指猛地一紧,怒道:“快讲!谁找我?” 白君仪的手腕骨痛欲折,樱咛一声,不由自主地瘫向华天虹怀中,哀声道:“是秦碗凤……”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秦碗凤怎样?” 白君仪道:“秦碗风到总堂找你,已经被我杀了。” 华天虹忖道:“若说是娘,我还相信,说是碗风姐姐,那可是信口胡诌。”他沉声问道:“除她之外,尚有人找我没有?” 白君仪点头道:“有,宗氏三虎,都被我杀了。” 华天虹道:“哼!鬼话连篇!”他手腕一翻,挣脱右手,即待夺门而去。 白君仪芳心无主,不知如何是好,但觉不愿放他离去,黑暗中,猛地扑了过去,横身挡住房门。 华大虹道:“你待怎样?” 白君仪愣了一愣,道:“我有话讲。” 华大虹道:“明日午后,我在聚英楼等你,有话到那里讲。” 少女的心情,实是难以捉摸,白君仪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华天虹愈是要走,她愈是不愿放其离去,却又无法将他留住。无可奈何。高声叫道:“小灵,掌灯!” 只听小灵在厅内应了一声,随即火花一闪,透入门缝调此时,外面的搜索之声尚未停歇,白君仪启开房门,小灵高举油灯走了进来,朝房中溜了一眼,忽见华天虹站在房内,不禁双目大睁,盯住他一瞬不瞬。 此时的华天虹,非复当日的皇甫星,不但仪表堂堂,威武俊美,眉目之间,更有一股迫人的英气。这一股迫人的英气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但在年轻的女子看来,那却是男子身上最为动人的部分,也是最令女子倾心,无法加以抗拒的力量。 小灵盯着华天虹,白君仪两道澄澈似水的目光,也在华天虹脸上闪来闪去,华天虹反而被两人瞧得不好意思起来,故意脸色一沉,道:“有什么好瞧的,我就是死不了的皇甫星,大出你们意料吧?” 小灵伸手一拍胸脯,道:“啊!我当是谁在房中和小姐动手,原来是你……” 白君仪怒道:“废话!滚出去!” 小灵扑啼一笑,放下灯台,转身溜了出去。那敖三本来隐在门外,这时也飘身出了厅门。 白君仪掩上房门,娇躯往门上一靠,冷冷说道:“你簧夜闯入我的卧房,这算什么道理?” 华天虹冷笑道:“我高兴来就来,你待怎样?” 白君仪哼了一声,口齿微启,欲言又止。 华天虹也感到无话可讲,两人默默相对,站了片刻,华天虹大步走了过去,道:“我要走,有话明日再讲。” 白君仪挡住房门,纹风不动,冷冷地道:“同来的是谁?” 华天虹暗忖道:我若一掌击去,不难将她打死,只是……他心中犹豫,不忍出手,口中淡淡说道:“是一位朋友,他在外面替我巡风。” 白君仪樱唇一撇,道:“哼!什么人也交上了,日趋下流,不怕有辱门媚么!” 华天虹知她指的是玉鼎夫人,不禁双眉一剔,冷笑道:“你少攻汗旁人,华其行得正,坐得稳,谁上流,谁下流,我另有看法。” 白君仪脸色一变,忿然道:“我白君仪下流了?” 华天虹漠然道:“我不管你如何……”他突然想道:我干嘛讲这些闲话,真是从何说起?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别以为通天教保得住你,当真翻下脸来,谁都要取你的性命。” 华天虹笑道:“这个不劳挂虑,性命是我自己的,我比你看得更为清楚。” 忽听喝叱之声隐隐传来,华天虹眼珠一转,笑道:“打起来啦!我去瞧瞧!”他左臂一震,将她弹得横飞五尺。他顺势拉开房门,疾掠出去。 白君仪又气又恼,追出房外,怒道:“让那狐狸精找我!” 华天虹充耳不闻,也不管玉鼎夫人如何,星掷丸跳,纵跃如飞,翻出墙外,撒腿狂奔而去。 奔到城心,忽听身后有人追来,他扭头一望,玉鼎夫人抱着雪儿,长裙飘曳,笑吟吟地赶了上来。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你在通天教下,到底担任何种职司?” 玉鼎夫人黛眉一扬,道:“十坛总巡检,不小吧?” 华天虹笑道:“是啊,以十坛总巡检之尊,去闹人家的分堂,不怕江湖朋友见笑?” 玉鼎夫人猛呻一口,笑骂道:“混帐东西,还不是你惹出的事!” 华天虹朗声一笑,到了街口,二人挥手道别,华天虹转向店中奔去。 回至店中,华天虹推开苍髯客的房门一看,苍髯客犹在打坐,秦玉龙业已沉沉睡去,于是转回自己房中就寝。 一夜匆匆。次日早上,华天虹一觉醒来,苍髯客忽然领进风云会的孙接待和曹州分舵的舵主乔广。 华天虹知道事非寻常,急忙下床招呼二人,叙过礼后,乔广取出一、份大红拜帖,递到华天虹手中。 展开拜帖一看,下写:“风云会总舵主任玄顿首”十个泥金大字。 只听乔广说道:“敝上本待亲来陈访.只因刑事羁绊,不克分身,特命在下晋谒,转达敝上钦慕之诚。” 华天虹暗暗忖道:任玄是一会之首,这份拜帖虽轻。面子却是不小,我出道日浅,依照江湖规矩来讲.是该亲自回拜一趟。 转念之下,他抱拳说道:“小可何德何能,敢邀任当家的宠幸,烦劳乔兄上达总当家的座前,本日西正,小可至贵舵拜谒,再向任当家的道谢。” 乔广连连称谢,起身告辞,言词之间,备极恭谨,好像一夜之间,华天虹已身价百倍了。 用罢早膳,店中伙汁送进一柄铁剑.苍髯客接剑在手,道:“这是我找人连夜打造的。 趁着无事.我们到城外去练练。” 华天虹好生感激,带青秦玉龙一起。离了客店,来至城外,华大虹接过铁剑掂了一掂,道:“我那铁剑是玄铁夹钢,全重六十二斤,这把剑大小相似。重量却只三十三斤,轻了一半。不知使起来是否合适?” 苍髯客道:“玄铁是无价之宝,有钱也难以买到,曹州的兵器驰名天下,打造得如此,已是无法再好了。”他想了一想,道:“你先将剑法练一趟,我开开眼界。” 华天虹逊然一笑,双手抱住铁剑,默然静立片刻,随即一迈左足。左手剑诀一领,一剑削了出去。 只听刷的一声,剑风震耳,那铁剑嗡嗡作响,震动不歇,声音虽是悦耳,剑叶却大有寸寸断裂之势! 苍髯客沉声道:“尽量收敛真力!” 华天虹手上有数,知道这铁剑承受不起自己的功力,当下尽量蓄劲下发,小心翼翼地劈出一剑! 这剑法总共只有十六招,华天虹练得极慢,但也不过片刻即已练完”。 华天虹收剑肃立,道:“前辈是剑术名家……” 苍髯客将手一摇,道:“你别跟我客气,我是半死之人,你有整顿武林的决心,我就跟在你身边混混,江湖无辈,英雄无岁,我们不管前辈后辈,你敢攘臂高呼,我就随声附和,各人尽心尽力,细微未节,谁也别去管他。” 华天虹感到眼眶发热,唯恐掉下泪来,忙道:“我再练练,抛荒大久,手法也生疏多了。” 苍髯客道:“撇下剑法的玄奥不管,你埋头苦练,若能练得使这一柄铁剑临敌,可以不怕折断,你的功力就到了另一境界了。”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我一直未曾想到这点,练过这柄剑,再练一般的长剑,再后还可练竹剑、木剑,武功之道,原不是一成不变的。” 苍髯客点头道:“正是如此。” 华天虹也曾感到,单凭一招“困兽之斗”,不足以应付各色武功高手。但因铁剑被周一狂扣下,再无一件称手的兵刃,因此将这问题搁下来。这时被苍髯客一言点醒,知道只须加以锻炼,任何兵刃皆可应用,不觉精神大振,练剑之心,倏地狂热起来! 他重新展开门户,将剑法反复施展,但因略一贯注真力,那铁剑即会折断,故尔使得虽慢,反而吃力异常,练了片刻,人已满身大汗。 秦玉龙坐在一旁,仍是那副茫然若失的样子。 苍髯客却聚精会神,凝视着剑法动向,看了一阵,忽然仰起面来,朝城墙之上望去。 原来城垛之间,坐着一个矮矮胖胖、红光满面的老者,那老者目光的的,也在凝注华天虹练剑。苍髯客仰面望他,那老者口齿启动,无声无息他讲了几句,随又望住华天虹手中的铁剑,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约莫练了一个时辰,华天虹已是浑身汗湿,喘息可闻。城上那老者忽然伸手在墙上挖下一粒沙石,扣指一弹,直对华天虹的铁剑撞去。 华天虹人已沉浸于剑法之内,剑上突遭外力,内劲顿时向剑上一涌! 只听“铬!”的一声脆响,一柄又粗又大的铁剑,霎时断成了四五十小块,铁屑四溅,满空都是黑点……—— 文学殿堂扫校 第十九章 妾也有情 华天虹正当心领神会,物我两忘之际,忽看铁剑震断,不禁大吃一惊。他贴地一掠,蹿出满空铁屑之下,睁目四顾,寻找那袭来的内力。 城上那矮胖老者,似是不愿被他见到,身躯一缩,霎时隐在城墙后。 苍髯客走了过来,道:“回头我另行打造一柄铁剑,时已近午,你体内的莲毒怎样了?” 华天虹与他相处渐久,慢慢摸熟了他的习性,见他忧思隐隐,甚为此事耽心,连忙强笑一声,道:“毒力快发作了,我先练一练掌法。”他迈出几步,随即挥掌演练起来。 苍髯客倏地抽出身后的长剑,道:“我陪你走两招。”他长剑一震,分心刺去。 华天虹身形一侧,一掌朝剑身拍去,二人剑来掌去,激斗起来。 苍髯客的剑法锋锐狠辣,疾若电掣,华天虹竭力迎敌,勉强能够挡住,约莫斗了百招,华天虹体内毒发,渐感痛楚起来。 他莲毒一发,浑身精力大振,真力亦骤形强旺,只是心浮气躁,抵挡苍髯客这种又快又狠的剑法,却是大不相宜。 须臾,苍髯客一剑点在华天虹肩上,当下撤剑飘身,道:“你速去‘跑毒’,咱们明日再斗。” 华天虹暗暗付道:“昨日阴错阳差,逃过诸元极一关。临敌动手,乃是随时随地可遇之事。我当尽力忍耐,训练有素,省得一旦有事,慌了手脚。” 他秉性坚毅,心念一决,顿时强忍痛楚,道:“咱们再打。”他揉身而上,抡掌攻去。 苍髯客挥剑迎战,见他掌上的真力,愈来愈强猛,自己的精钢长剑时时有震断之虞,不禁又惊又喜。他振起精神,继续奋战。 数十招后,苍髯客三招疾攻,长剑一撩,倏又点到了华天虹的胸上。 华天虹与诸元极拼斗,一则是硬拼掌力,二则性命交关,打来凶猛绝伦,威力十倍,因而能支持不败。此时与苍髯客交战,乃属练武性质,见招拆招,见式破式,情势泅异,他岂是对手。 但听苍髯客沉声道:“塌肩横足,反掌进击!” 华天虹微微一怔,随时会意,再度扑上。 搏斗未久,苍髯客依样画葫芦,又是一剑刺来,华天虹不加迟疑,肩头一沉,左足一横,反手一挥,一掌击了过去。 苍髯客一剑刺空,立即飘身后退,华天虹趁机扑上,抢制先机,疾攻不已。 两人整整斗了一个时辰,苍髯客一柄长剑穷极变化,数度将华天虹败在剑下,每次获胜,必将解破之法,指示给华天虹。华天虹聪明颖悟,一点即透。一个时辰的苦战,获益之大,胜过独练三月的掌法。 二人歇下手来,同是满身汗水,衣履尽湿,各自缓步走动,调理真气。 歇了一阵,两人带着秦玉龙转回店去,沐浴更衣之后,华天虹走进苍髯客房内,告以出门赴约之事,苍髯客取出一份泥金拜帖,道:“白君仪之约,你自行斟酌,能不翻脸最好,留个退路,以防不测。” 他沉吟半晌,接道:“任玄之约,你相机行事,佬将那凶手寻出,即为上策。” 华天虹接过自己的名帖,道:“其故安在?” 苍髯客走出房外,四处巡视了几眼,倚门站立,低声道:“寻出了凶手,那金剑即有下落。若能据为己有,或许能找到向东来遗下的武学,扫荡群邪,重整武林,也有一线希望。” 华天虹闻言,不禁热血沸腾,道:“前辈相信那金剑之秘么?”苍髯客虽然不愿以前辈自居,但他叫顺了口,依旧改不过来。 苍髯客神色凝重,将头一点,道:“那金色小剑与向东来所遗的武学有关,乃是绝对不假的事,你多用心思,将那金剑取到手中,余下的问题慢慢设法,终有水到渠成之时。” 华天虹低声道:“刺杀任鹏的凶手,我已略知眉目。” 苍髯客双眉一蹩,道:“你是说那个长得酷肖白君仪、冒名方紫玉的女子?” 华天虹摇头道:“那女子如昙花一现,人海茫茫,何处找寻,我说的就是玉鼎夫人那贴身侍婢方紫玉。” 苍髯客暨然一惊,截道:“何以见得?此事非同儿戏,处置不当,顿时便是杀身之祸!” 华天虹肃然道:“那凶手刺杀任鹏时,用的是一柄玲玫宝匕,昨夜在一元观内,方紫玉一时情急,将那匕首显露出来,因此我断定两人必有关连。” 他语音一顿,想了一想,接道:“案发之时,玉鼎夫人的座船适在黄河,若说时逢其会,那也太巧了一点。” 苍髯客暗晴付道:“玲戏匕首不是惹眼之物,亏他事事留意、不曾放过。这孩子胆大心细,不矜不骄,确属大器之材,难道苍天有眼,群邪合当覆灭不成?” 思忖中,他蔼然说道:“天下事尽多出人意外之处,勾心斗角,非我所长,你小心谨慎,稳扎稳打,先求自保,再图进取,不要操之过急,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华天虹唯唯称是,拍了一拍秦玉龙的手臂,转身行去。 苍髯客送出房外,道:“你到风云会投帖拜访,依江湖规矩,他们不会动手,我与查挣仇恨似海,两人见面,难免冲突,就不陪你去了。” 华天虹点头称是,离了客店,直奔聚英酒楼。他已是曹州的风云人物,酒楼的上下执事,无有不识他的,才到门外,执事领班业已迎了出来,拱手哈腰道:“启禀华爷,神旗帮的白大小姐在‘翠微亭’设宴,等待华爷驾临。” 华天虹微微点头,随在他身后走去,穿过“演武坪”,转入一条幽重小径,忽见一座浓荫密布的八角凉亭,亭中设了一台酒筵,白君仪一身雪白罗衫,凭栏小坐,望着荷塘中的一对靖蜒出神。小灵手执团扇,立在一旁东张西望,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两人走了过去,小灵一眼望见,嘻笑道:“小姐,客人到啦!” 那执事领班紧赶几步,躬身道:“启禀小姐,华爷到!” 白君仪扭过头来,玉手一摆,命那执事领班退下,懒洋洋地立起身来,自往筵前走去。 华天虹暗暗想道:“今日之会,似乎有点多余。” 他心中在想,人已入席坐定,抱拳道:“在下来迟,姑娘恕罪。” 但听小灵笑道:“先罚你三杯,你莽莽撞撞,昨夜将咱们小姐击伤了,一会再与你算帐!” 白君仪脸色一沉,道:“一点规矩没有,什么你你我我的!” 小灵吐了一吐舌头,抿住嘴唇,在二人杯中斟上了酒。 华天虹仔细一望,果然白君仪神情萎顿,脸色略带惟淬,暗道:“我那一掌仅只使了五成真力,不料当真将她伤了。” 他口齿一张,有意想说几句赔罪之言,但想起昔日所受的凌辱,不禁心肠一狠,倏然闭口,不发一语。 白君仪美艳若仙,在当世的红颜中首屈一指,除那假冒方紫玉的少女差堪比拟之外,其余的武林美女,实难望其项背。 她目光一抬,朝华天虹凝注一眼,道:“你要讲什么?欲言又止,是否怕被旁人听去?” 华天虹将头一摇,端起酒杯,道:“秦白川老英雄的家眷,想必还在辰州,你保住他们,我与你前债勾消,不与你计较。” 白君仪冷冷说道:“你对秦家,也算仁至义尽了。” 华天虹听她言中有一种酸辛之味,不禁为之一怔,道:“秦白川于华家有恩,乃属人所共知的事,我吞下‘丹火毒莲’之后,若无秦碗风姐姐求药,今日的曹州,也没有我华天虹了!”他在言词之间,表露出对秦碗凤极其亲切,半点下加掩饰。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万里迢迢,我若不派敖三护送,你到得了地头么?”她脸庞一转,望向亭外。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想道:“若非你父亲的三根锁魂毒针,我也不致吞毒自尽。服毒未死,也还罢了,但那。丹火毒莲,是母亲治病之物,被我一口吃了,娘的病体,又该如何治疗才好?” 他是纯孝之人,万事以母亲为重,想到此处,对神旗帮的恨意,顿时加了几分,对眼前这美艳如仙的少女,也感到无法容忍。 白君仪见他久不开口,只得转过脸来,道:“昨夜我反复徽详,业己想出你问话的真意……” 华天虹浓眉一,轩,道:“什么间话的真意?” 白君仪静静地道:“你问我是否有人至总堂找你,我知你指的是谁。” 华天虹道:“谁?” 白君仪道:“你爹爹已死,只有你娘一个亲人,我看你神态很是焦急,定是担心你娘到神旗帮的总堂寻你。” 华天虹心神一凛,冷冷说道:“我母亲武功盖世,倘若到了大巴山内,你们都得小心一点。” 忽听小灵娇声笑道:“哟!华夫人那么厉害,我倒想见识一下。” 白君仪冷冷望她一眼,端起酒杯,向华天虹举了一举,华天虹也有点模糊,分辨不清与这绝色少女是友是敌,当下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心头已有离去之意。 但听白君仪道:“你爹娘武功之高,那是众口交誉的事,不过双拳难敌四手,神旗帮内高手如云,你娘果真涉险,只怕难以安然而退。” 华天虹心头怔忡,只有他一人知道,华夫人内伤沉重,武功无法施展,但他哪敢讲出口来,只是强笑一声,道:“你们神旗帮胆敢倚多为胜,对我母亲无礼,我也懒得去找旁人,就拿你白君仪出气,以牙还牙,以爪还爪,新债旧债,全都算在你的头上。” 白君仪冷冷一哼,道:“你趁早将我杀了,否则我返回辰州,先杀秦白川的家小。” 华天虹怒声道:“难道我不敢杀你一一”但他突然感到,她的语调中有一股悲苦意味,与从前那种傲气凌人的情势完全相反,不禁大感迷惆,如堕五里雾中。 白君仪神情萎顿,看来病忻怄的。她垂目望着酒杯,出了半晌的神,忽又抬起目光,朝华天虹脸上望去,那两点清澈似水的明眸中,隐隐泛出幽怨之色。 华天虹愈来愈感迷惑,觉得白君仪的神情大异往昔,非但没有从前那种凌人的傲气,反而有一种温柔婉蛮、默默无言的情意。他想了一想,不禁大感惶惑。他端起酒杯,慌慌张张道:“在下奉陪几杯,姑娘若无指教,在下就告辞了。” 白君仪闻言,举杯就唇,吸了一口,心不在焉道:“传说大夫人很美,是么?” 华天虹未曾想到她有此一问,愣了一愣,点头道:“家母是很美的。” 白君仪道:“秦碗凤呢?比起大夫人怎样?”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一个大人,一个孩子,那要如何比法?” 要知华夫人本是国色天香,眼前虽然年近四十,依旧不失美人形态,秦碗凤不过文秀端庄,不属美貌红颜之流,就美而论,确难与华夫人比拟。不过,对华天虹来讲,一个是自己至爱的母亲,一个是最为亲密的朋友,在他心目中,两人均是完美无暇,不可冒读之人,他当然不愿加以比较。 忽听小灵笑道:“咱们的小姐,比起大夫人怎样?” 白君仪黛眉一蹩,佛然道:“你语无伦次,休得多话。”她面庞一转,朝华天虹道: “我性子孤僻,没有至交好友,成日与这”厂头相对,将她惯得一点规矩没有了。” 华天虹含笑道:“小孩子讲话,不伤大雅也就够了。”见她一双美眸凝注自己,尚在等待下文,他只得微微一笑,接道:“姑娘莫怪,家母如当空皓月,姑娘如苑中的花朵,虽然同是美好,却无法相互比较。” 若在往日,白君仪听了此言,未必感到顺耳,此时却毫无不愉之感,尧尔一笑,道: “我这蒲柳姿质,怎能与大夫人相提并论,只怕连你那碗风姐姐都比不上哩!” 小灵接口道:“秦碗凤有什么好看,比小姐一半也比不上!” 白君仪目光一闪,在华天虹脸上一扫,笑道:“女大十八变,也许秦碗凤变得比我美上十倍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暗道:“女人也怪,不管品德,不论文武,当求美色胜人。” 他起身离座,拱身道:“在下另有要事,改日再向姑娘讨教。” 白君仪脸上,刚刚才有几分欢愉之色,见他要走,霎时又黯淡起来。 华天虹聪明绝顶,年纪轻轻,却有察颜辨色之能,见她意兴萧索,忽忽若失,不禁暗暗想道:这女子虽骄横自大,行事偏激,若就洁身自好而论,倒也难能可贵。 他转念之下,不觉泛起一片怜惜之感,道:“今日晨问,任玄命人向我役帖,我须向他索取一样药物,因而答应回拜。” 白君仪悠悠说道:“那是昨晚间的事,你大概要往一元观一趟?” 白君仪心高气做,丢苔众生之内,本无她所瞩目之人,但与华天虹相识后,逐渐为他那不同凡俗的英雄气概所倾倒,芳心之内,早已暗暗生出爱慕之意,这一股倾慕之意,乃是逐渐孕育而成,较之一见钟情的情意,犹要深刻十分。 这一片情感,自两人相识之时肇始,至黄河岸上,华天虹吞食“丹火毒莲”自尽之时形成,但是为时已晚。当白君仪觉出,自己心田深处藏了一个男人的影子,终生难以抹去时,华天虹已死,秦碗凤与宗氏三虎业已南下了。 当华天虹再出江湖、曹州“跑毒”的消息传至大巴山时,白君仪的芳心之内,说不出是喜是忧。她感到急于要见此人,但知两人有一段无法抹煞、难以弥补的嫌隙。那嫌隙好似一条鸿沟,将二人分隔在两旁,永远无法接近。她心头实是万分悲苦,但除了暗自伤怀,引咎自责外,还不能厚下脸皮,倾吐心头的衷曲,倘若不论往事,她也足堪怜悯了。 华天虹虽不十分了然,但能瞧出白君仪态度大变,反敌为友之心,丝毫不加隐晦。他觉得尴尬,一时间,举棋不定,竟左右为难起来。那小灵胸无城府,见华天虹要走,白君仪有挽留之意,顿时拉住华天虹的膀臂,拖他坐下,笑道:“你好生无礼,咱们小姐的话尚未问完哩!” 华天虹苦苦一笑,重又坐下,这一次小灵没有规矩,白君仪视若未睹,亦不讲话。 忽听一阵步履之声,那酒楼的执事领班领着一个白衫少年,由小径上走了过来。 小灵双目一睁,道:“谷公子也到曹州啦!” 白君仪一瞧是谷世表,两道黛眉顿时一皱,美眸一转,迅即向华天虹望去。 谷世表早已看清了亭中的三人,这时疾走几步,踏入亭中,朗声笑道:“贤妹好啊!不声不响就走了,赶得愚兄好苦!” 白君仪暗暗慧怒。此时此地,她实不愿有人打扰,又恐华大虹不悦,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两道访惶无主的目光,重向华天虹脸上望去,似是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华天虹目光一闪,朝谷世表望了一眼,暗道:我正想告退,你来得恰是时候。他起身离座,及待再次向白君仪告辞。 忽听小灵笑着道:“谷公子,这一位就是昔日的皇甫星公子,如今大名叫做华天虹,是曹州响当当的人物哩!” 谷世表早已看出华天虹是谁。这时双眉一扬,故意朝他从头至脚打量一眼,刷地一声,打开折扇摇了摇,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子摇身一变,果非昔日吴下阿蒙!” 华天虹胸怀大志,时时以诛灭群邪、重整武林为念。他所耿耿于怀的,乃是无量神君、白啸天、任玄、及那通天教主等绝世的魔头。似谷世表这等身份武功之人,他实未曾记在心上,但见谷世表那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模样,也不禁怒气上冲,憎恶之念油然而生。 谷世表苦恋白君仪,虽无进展,却未断绝希望。此时他忽见华天虹与白君仪化敌为友,白君仪对自己神情冷淡,华天虹却又一变而为玉面朱唇,风采夺人,恍若临风玉树,不禁妒恨交集,化作一股暴戾之气,话犹未了,自往座中走出。 华天虹见他气焰嚣张,言行无礼,不由勃然大怒。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时与他动手,难免有争风吃醋之嫌。当下他强压怒火,袍袖一拂,离座走出。 白君仪芳心大急,暗道:今日之事,非得斩钉截铁不可。绝了谷世表,大不了反脸成仇,兵戎相见,若是激恼了他,只怕今生今世,再无和好之日。 少女心,海样深,尤其是白君仪这种心高气做的女子,不动情感则已,一旦动情,纵然斧锁相加,她也绝不回头。这时心念一决,她立即闪身而起,追到华天虹身旁,道:“曹州有的是南北名厨,我陪你另找地方用饭吧!” 华天虹心神一凛,对她这种断然态度,既感得意,又感到难以适从。他转身立定,不知如何是好。 谷世表羞忿欲绝,猛然站起,厉声道:“贤妹留驾,小兄这就走了!” 白君仪闻言,扯住华天虹的衣袖,两人让在道旁,等待谷世表走过。 谷世表是无量神君仅有的弟子,原来也是架骛不驯,目无余子之人,只因爱上了白君仪的绝色容颜,才有几分温顺耐性。此时他美梦乍醒,妒恨交迸,不觉回复了偏激狠辣,眶毗必报的本性。他走到二入身旁,倏地转身站定。 白君仪见他神色不善,顿时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谷兄,你我道义之交,素无私人瓜葛,今日之事,谷兄若是顾全体面,最好不要旁生枝节!” 谷世表冷笑一声,道:“世交兄妹,多年情谊,贤妹也太决绝了!”他目光一转,朝华天虹阴沉沉一笑,道:“谷某奉师命至靖州寻仇,看在白家贤妹面上,将那一段梁子搁在脑后,事到如今,你小子该有一个交待了。” 华天虹暗暗付道:此人私情在先,师命在后,倒也可笑。 忽听白君仪怒声道:“谷兄旧事重提,殊非男子汉行径,秦家的梁子小妹顶下了,谷兄若有不平,只管向小妹叫阵!” 谷世表余恋未息,还不愿与白君仪决绝,但将华天虹恨入骨髓,势必杀之而后快。这时,他冷冷一阵长笑,满面讥晒道:“华天虹,你人是变得好看多了,但不知武功长进了几许,表里是否能相衬?” 见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华天虹哑然失笑,但是想起昔、日在靖州秦白川家内,捱了谷世表一记“九辟神掌”。几乎断送一条性命的事,也不禁大感得意,觉得那一掌之仇,简直不用报了。 他虽然暗暗好笑,却怕谷世表迁怒秦家老弱头上,当下脸色一整,道:“久闻无量神君言出必践,最守信诺,你是他的衣钵弟子,理当不堕师门风范……” 谷世表截口说道:“你不必拿话扣住谷某,有种就露上几招,只要你小子不死,谷某绝不寻秦白川老儿的晦气。” 他本在大巴山作客,白君仪不告而别,悄然东来。他随后追赶,午间方始抵达曹州。在神旗帮分堂内打了一转,立即寻来此处。华天虹与诸元极相斗之事,他尚未听人说起,所以言辞之间,依然将华天虹估计甚低,宛若不堪一击之人。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难得阁下千金一诺,在下不辞一战,时间地点,但凭吩咐就是。” 谷世表怒不可抑,哪有耐性等待,四下打量一眼,道:“随我来!”他转身大步走去。 华天虹随后走去,白君仪默默无言,紧随在他的身边。谷世表走到“演武坪”上,转身立定,眼看华天虹与白君仪并肩行来,相形之下,愈感颜面无光。他激忿当头,脱口说道: “我若幸胜一招,贤妹不可拿我的解药救人。” 白君仪双眉一剔,由怀中摸出一粒药九,随手扔了过去。 谷世表接住药丸,忽又感到后悔,觉得不该与白君仪翻脸,转念忖道:我毙了这小子,看你断不断念? 他手指一捻,将那药丸捏得粉碎,冷笑道:“华天虹,你站着不动,难道要谷某先动手不成?” 华天虹沉声一哼,道:“你也大无礼了。”他迈步走上,一掌迫了过去。 谷世表一个大转身,避开这一掌,冷笑道:“我道长进了多少,原来还是这么一掌。” 说话中,他掌指齐飞,刹那间连攻了五招。 华天虹挥掌迎敌,暗道:“此人虽然狂妄,武功倒是练得扎实,那无量神君是他的师父,其厉害不想可知。” 此时,酒楼中的食客发觉有人动手,俱皆纷纷离座,出外观看,转眼工夫,石栏外围了不少的人,一帮一会一教的分子皆有。他们交谈议论之声虽少,却都相视以目,好似全都会意,眼前是一场精采无比的夺美之战。 今日之战,华天虹心平气和,从容不迫,一招“困兽之斗”,使得舒展自如,神妙无方,进攻拒守,潇洒之极。 他的内功正当突飞猛进之际,而且那功力系由“丹火毒莲,,化成,与一般修炼的内功不同,越是动得厉害,内功增进得越快,与人动手搏斗,非但不感劳累,反有舒展筋骨、身心俱畅之感。 谷世表又自不同。他妒恨交集,恨不得一掌就将华天虹击毙,战不数合,顿时使出师门绝艺“九辟神掌”,夹杂左手的擒拿点穴,力争先机,强攻不已。 若论武功精纯广博,身法美妙轻灵,华天虹确实不如谷世表。但是华天虹功力雄浑,根基扎实,掌法虽只一招,平实之中含有玄奥,奇幻之内不失单纯,既无虚招,亦无假式,掌掌切合实际,大有返噗归真之状,任凭谷世表使尽浑身解数,始终无法获胜。 兵贵神速,迟则生变,谷世表强在招式,弱在功力,疾攻不下,愈感激怒,心气一躁,愈是相形见继了。 华天虹暗忖道:“诸小极败了,有他父亲诸元板出头,这谷世表败了,无量神君自然要出面,旁人都有靠山,我若败了,却叫谁来报仇?” 转念及此,他想起母亲的伤势,心头一烦,再也无心久战,大喝一声,一掌横击过去! 这一掌势若奔雷疾电,去势之快,无可伦比! 谷世表实未料到他同样一掌,功力突然精深到如此境界,眼看拆解不及,闪避嫌慢,百忙中,顺手一挥,一掌迎击过去。 双掌接实,谷世表顿觉心神一震,手臂发麻,身不由己,当堂被震退了两尺。 华天虹暗暗想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请你师父来吧! 思付中,他大步上前,挥手又是一掌。 谷世表骇然大惊,两足一坐马步,双掌一并,猛地迎了过去。 但听啪的一响,手掌一接,谷世表头皮一炸,两眼直冒金星,身子前后摇晃,猛然一阵大震。 华天虹身躯不过左右一晃,行若无事,他就势闪到了谷世表背后,提手一掌,霍地拍了下去! 忽听白君仪惊呼道:“手下留情!” 华天虹闻言一怔,未及考虑,掌上真力一敛,顺势一挥,将谷世表击飞出去。 这一掌拍在背上,轻得不能再轻,但听谷世表闷哼一声,摔飞丈许,连蹿数步,终于一头栽了下去。 谷世表哪甘倒下,他猛一低头,翻了一个肋斗,终究足落实地,稳住了身子,但觉口中一甜,一股热血冲到了唇边! 忽听白君仪道:“谷兄请便,小妹改日向你赔罪。” 谷世表羞忿当头,强将一口鲜血吞下,目含怨毒,狠狠地盯了华天虹一眼,转身疾奔而去。 华天虹冷冷一笑,望着他的背影离去,目光一转,环扫四周一看,玉面之上,不禁感到一热——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章 疑云重重 四围观战之人,知道场中这一男一女都不好惹,一瞧搏斗终了,顿时纷纷散去,寂然无声,无人敢加议论。 白君仪似嗅似喜,朝小灵低声说道:“开发酒账,你自行回去。”她移步走到华天虹身旁,道:“我陪你上一家酒馆,去吃你们家乡菜。” 华天虹也想早早离开此地,当下一同走出酒楼,来至街上。 忽听白君仪悄声道:“走慢一点,脚步太大,我赶得累。” 华天虹闻言一怔,转面一望,见她娇靥生晕,美眸含情,口角噙住几丝笑意,当真是娇如春花,丽若朝霞,美艳夺目,令人无法逼视,急忙离开目光,放慢脚步,心头暗暗忖道: 这白君仪仿佛变了一人。唉!若是碗凤姐在此,那该多好。 白君仪确是变了一个人,今日之前,她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令人望而却步,好似靠近一点,即难抵受那寒气的侵袭。如今却恰巧相反,她好似朝阳之下盛开的花朵,那片冰寒之气已融化殆尽,艳丽夺目,芬芳袭人,令人情不自禁地移步走近,再也不愿离去。两人转到城心,华天虹驻足,意欲告辞分手。 白君仪粉颈一垂,道:“你还生我的气么?”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什么?” 白君仪面庞一仰,伍泥道:“无量神君是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击毙谷世表,对你遗患无穷,毫无稗益。”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谁记着这点小事,放了就罢,提他作甚!” 白君仪樱唇,一抿,道:“江湖拜会,总以不吃旁人的东西为佳,咱们现在去吃饭,回头你再往风云会的分舵去。” 华天虹觉得她楚楚动人,令人不忍峻拒,当下不再推托,与她同向东市走去。 男女之间,诚属不可思议。昔日的白君仪,一副高不可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气,曾几何时,一变而为温柔婉顺,充满了小儿女态。 行走中,白君仪皓腕一伸,牵住华天虹的衣袖,低声道:“那莲毒发时难受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难受得很,正如受到分筋挫骨、五阴搜穴之刑一样。” 白君仪口齿一呆,脸色一阵灰白,道:“怎样才能将那莲毒解掉?” 华天虹道:“无人解得了‘丹火毒莲’之毒。” 白君仪脸庞一仰,无限关切道:“江湖上传言,九毒仙姬是毒中神仙,她也无法可想么?是否不愿意尽力?” 华天虹道:“九毒仙娘很宠爱我,她已尽心尽力,实在无法可想。”顿了一顿,他笑道:“我血中藏毒,是个不能娶妻生子之人。” 白君仪闻言一呆,柔声说道:“不知秦碗风作何想法,就我而言,只要心有所属,旁的事也在所不计了。” 她讲得甚为含蓄,华大虹倒是能够听出弦中的雅意,怔了一瞬,道:“你我处境水火难容,实在不宜交往,你若是明智之人,理该早早醒悟。” 白君仪凄然一笑,似是怕他突然遁去,紧紧握住他的衣油,低声道:“我不是明智的人,否则的话,以前也不会那么糊涂了。” 华天虹道:“糊涂什么?” 自君仪粉颈。一垂,喘哺道:“以往我对你不好……” 华天虹轻轻一叹,道:“私人间的谦隙,也算不得什么,过往之事,忘了就是。” 白君仪芳心喜慰,又感到含羞带愧,脸庞一转,望向别处,娇躯移近,在华天虹臂膀上擦了一擦。 这举动虽然微细,却代表千言万语,隐含着说不尽的情意。华大虹是个十分恋旧、情深义重之人,此时脑海之内,浮现着秦碗风的情影,有心断然而去,但觉白君仪也是一位洁身自好、自尊心强的女子,绝情过甚,不免伤她的心。这也是英雄肝胆作祟,终于含含糊糊拖延下来。 须夷,二人踏上一座规模甚小的“晋北酒楼”,落座之后,堂信递上菜谱,白君仪含笑道:“这里是你们家乡风味,你要吃什么?” 华天虹在荒山之内长大,出道江湖,虽然将近两年,只是从来都是挣命,哪有心肠用在口腹之俗上?他拿着菜谱看了一会,笑道:“随便来几样吧,吃得饱就行。” 白君仪绽颜一笑,接过菜谱,问道:“要一个‘炮虎尾’怎样?” 华天虹点头道:“好吧!” 白君仪斟酌半晌,道:“要不就‘红烧马鞍桥’?” 华天虹笑道:“我虽然是晋人,对家乡菜陌生得很,你瞧着办吧!” 白君仪嫣然一笑,考虑再三,始将酒菜点好,道:“今日午间,我怎么未曾见你‘跑毒’?” 华天虹道:“我在练剑。” 白君仪柳眉一扬,道:“那岂不是难受得很?” 华天虹点了点头,道:“我竭力忍耐,总有一日会习惯的。”见她脸上露出怜惜之色,他不禁朗声一笑,问道:“周一狂还活着么?” 白君仪颔首道:“依毒诸葛的意思,早要将他害死,爹爹不愿,一直拖延在那里。你的铁剑还在他手上么?” 华天虹“嗯”了一声,道:“姚策那厮好毒辣!几时撞到我的手上,我必一掌将他毙了!” 白君仪抿嘴一笑,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你若肯登上神旗帮帮主的宝座,他一样忠心耿耿保你。”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什么肯不肯,神旗帮是你爹爹的基业,那把交椅岂容旁人坐下?” 白君仪双目一瞬,在他脸上瞟了一眼,忽将一垂,含笑不语。 华天虹惑然道:“难道你真将我看成神旗帮的属下?” 白君仪窃窃一笑,道:“那又有何妨。爹爹没有儿子,亦未收过弟子,一旦老迈退隐,帮主的大位,总得一人继承。”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顺理成章,那就轮到你了。” 白君仪低头笑道:“我是女流之辈,嫁鸡随鸡,嫁犬随犬华天虹业已听出弦外之音,微微一笑,摇头道:“帮会是藏污纳垢、剥削人民的所在,我力所能及,统统要加以摧毁。” 白君仪丝毫不以为件,沉吟半晌,道:“就算要摧毁,与其强攻硬打,不如先骗到手中,再轻轻巧巧地解散。” 华天虹双目一张,笑道:“你吃里扒外!” 白君仪娇嗅道:“女生外向,这也不知道?” 说话中,酒菜业已送上,白君仪天生绝色,加以婉转承欢;无限殷勤,华天虹虽是守正不阿的男子,也快为她那片柔情所融化。 二人谈谈讲讲,用罢酒饭,己是红日西沉,将近掌灯之时,白君仪陪伴着华天虹,来至风云会曹州分舵附近,道:“任玄向你投帖,建立交情,用意何在,必是为了查缉凶手,为他的儿子报仇。短时间内,或许不会对你不利,不过,一旦查着了凶手,你赶紧抽身后退,以防他对你下手。” 华天虹心神一凛,道:“正是,任鹏之死,我也难辞其咎,任玄若是偏激之入,岂有不要我陪葬之理!” 白君仪道:“那凶手确是像我么?” 华天虹笑道:“的确有几分肖似。”他目光一闪,朝她那美丽的面庞凝视了一眼,暗忖:那凶手冶艳,白君仪娇媚,仔细看来,应是不相像的。 思忖中,他自己也感到犹豫了。 白君仪纹风不动,任他凝视自己,笑道:“既非孪生姐妹,哪里有当真酷肖的?只怕你慌慌张张,看走了眼哩!” 华天虹也感到有点迷糊,道:“倘若遇上,我定能认出,此刻却讲不清楚。”他举手作别,大步走去。 忽听白君仪低声唤道:“天虹一” 华天虹闻言一怔,转面道:“什么事?” 白君仪粉颈低垂,泥皿半晌,道:“名高招忌,不要锋芒太露华天虹点了点头,转身行去,心头暗暗付道:娘曾命我不可有家室之累,碗风姐姐对我情意殷殷,那是无法推托之事,这白君仪忽然变得如此多情,我还得防微杜渐,早早令她断念才是。 转念中,他已走进风云会的分舵门外,忽见乔广率领着一批属下,由门内迎了出来。 乔广疾趋几步,抱拳当胸,道:“公子果是信人,敝会总当家的早在内堂等待,在下这就前去通报。” 华天虹取出拜帖递了过去,道:“武林未学,江湖后进,不敢劳动贵当家大驾。” 乔广连声逊谢,接过名帖,转身交在那孙接待手内,孙接待捧着名帖,疾步走了进去。 华天虹与乔广随后走进,但见庭院之内,台阶之上,随处都是身穿青绸干劲装、背大环单刀的男子,这批人服饰一致,兵刃相同,一个个敛容肃立,背贴墙壁站着,对于眼前走动的人物视若未睹,看也不看一眼,使这曹州分舵之内,平添了一片肃穆气氛。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批人气息悠长,目蕴精光,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好手,若非一派之首,没有这等侍卫。 转念中,他已绕过一条长长的小径,来至一座小桥流水、花木扶疏的精舍之外。华天虹暗暗计算,那些佩带金背大环刀的青衣男子,恰是四十整数。 忽见精舍之内走出一人,他身材修长,略显干瘦,身穿黑绸长衫,一部黑色长髯垂覆胸前,脸色阴黯,目光深遂。此人背负双手,缓步踱出,看似出门迎客,又似偶尔外出,华天虹一眼望见,心头不自主地往下一沉。 那乔广急步上前,躬身道:“回总当家的话,华天虹公子到访。” 那任玄目光一抬,两道深逢的目光朝华天虹脸上一扫,旋即双手二、拱,含笑道:“任玄慷懒,有失远迎,华公子恕罪。”。 此人一脸阴骛之色,皮笑肉不笑,几句社交辞令,说得冷不冷,热不热,华天虹听人耳内,但觉全身发毛,极不自在。 忽听乔广道:“这一位是敝会总当家的。” 华天虹定一定神,倏地感到一阵恼怒,暗道:咳!爹娘是何等样人,区区一个帮会头子,我怕他怎地。 转念中,他不觉精神一振,双手一拱,朗声说道:“华天虹拜谒来迟,请任当家的海涵。” 任玄淡淡厂笑,身形一侧,拱手让客。 华天虹胸膛一挺,迈步走了进去,但见厅门两侧站满了人,锗元极、新断一臂的“八臂修罗”查挣、那胖和尚申三浩、死了兄弟的常杰等全在其内,另外高高矮矮、僧道男女俱全,共有十八九人。扎眼的是所有的人全在中年以上,没有一个是晚辈模样。 这厅内设了两桌筵席,任玄随后走进,将手一摆,道:“华公子请上座。” 华天虹已入重地,怯惧之心顿消,道谢一声,自往上首一桌客位坐下,任玄主座相陪。 霎时,众人纷纷入座,仅剩一名背插金背大环刀的中年男子,侍立在任玄身后。 气氛低沉异常,令人感到窒息,华天虹突然发觉,多数人身边携有兵器,不禁大吃一一惊,暗道:这批人能与任玄平起平坐,身份自然不低,突然出现在此,实是令人可疑。瞧他们扎束停当,整装待发的样子,难道有什么江湖大事不成? 忽听任玄道:“华公子,尔来是客,风云会的兄弟与你;日日的一切过节,统统搁置一边,咱们今夜只谈公务,不论私仇,公子意下如何?” 华天虹目光一转,在诸元极与查钾两人脸上一掠,见二人神情漠然,一无表示,于是朗声一笑,道:“未学后进,哪敢无端生窄?任当家的吩咐,在下理当遵办。” 任玄双眉一挑,缓缓说道:“任某不幸,老来丧子,人间惨痛,莫此为甚。此仇不报,此恨难消,死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华天虹道:“骨肉连心,任当家的愤慨,不才深为明白。” 席上虽有一二十人,却都各自饮酒,不插一语,情势显得异常沉重,华天虹游目四顾,心头愈来愈是疑惑。 忽听任玄一字一顿,缓缓说道:“令堂可曾讲过,华大侠死在谁的手上?” 华天虹身子猛然一震,目光电射,逼视过去,道:“家母识透了世情,将昔日的恩恩怨怨,视同过眼云烟,未曾指示在下杀父的仇人是谁?” 任玄微微一怔,双眉微耸,意似不信,顿了一顿,道:“那种淡泊恬退的胸襟,只有令堂才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为人子者,自当别论。” 华天虹暗暗想道:江湖三派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乃是人所共知的事,华某何人,你倒挑激起我来了。 他想得虽然明白,但杀父之仇,终是切齿难忘之事。他忍了一忍,终于沉声说道:“任当家的提起此事,必有用意,华天虹虽然下肖夕父仇尚不敢忘,任当家的有话直讲,倘有相需之处,不才愿供驱策。” 任玄微微一笑,道:“一代豪侠之后,果非常人所及。”他容色一整,接道:“令尊死在通天教的天乙贼道手上,令堂不提此事,想是提防你一时冲动,贸然前往报仇,在送一条性命。” 华天虹钢牙暗挫,忖道:好贼道,原来是你! 这任玄是一派首脑,纵是挑拨离间,亦不能凭空捏造,所以华天虹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但他心头虽是恨极,神色却是镇定如故,道:“家母的见地,果然高人一等,想那天乙子乃是通天教的教主,其人武功既高,教下门徒又广,我技艺浅薄,人单势孤,倘若妄逞血气之勇,只身前往寻仇,不但在送一条性命,画虎不成反类犬,倒教天下英雄见笑了。” 忽听下首席上,有人冷嗤一声,道:“贪生怕死,空负盛名。” 两句话讲得声音很低,只是在座之人耳目锐利,人人听得一清二楚。任玄面庞一转,冷冷哼了一声,霎时,厅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华天虹目光微转,看出讲话的是一个五短身材、络须绕颊的中年男子,暗忖:此人冲动而无心机,一旦有事,我先向他下手。 忽听任玄干笑一声,道:“华公子,若是旁人,此仇确实难报,但就华公子你来讲,却也未始无望。” 华天虹抱拳当胸,道:“若是任当家的鼎力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必当有以报之。” 事关父仇,他内心怦怦乱跳,外表却不慌不忙,镇静逾恒,只是任玄久走江湖,阅人无数,岂有看不出他的心意之理、但对他这临事从容,谋定而后动的本领,亦不禁暗暗心折。 只听任玄道:“天乙贼道野心勃勃,妄想消灭群雄,独霸天下。嘿嘿!他小觑了白啸天,也小觑了我任玄!”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江湖局面看来鼎足三分,颇为平静,原来波涛暗涌,争斗早已开始了。” 他心头在想,口中却说道:“常言道,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静极思动,也是人情之常。” 任玄暗道:好小子,满口陈腔滥调,倒似一个老好巨滑的劣顽。他微微一笑,道:“华老弟讲得不错,天乙贼道处心积虑,梦想风云会与神旗帮先行火并一场,哼哼!岂料白啸天与任玄都是执拗之人,咱们偏要捐弃私嫌,联手合力,先与那贼道斗上一斗。” 华天虹浓眉一轩,故意岔开话题,道:“风云会与神旗帮疆界分明,河水不犯井水,任当家的与白帮主之间,有何私嫌可言?” 只见任玄嘿然一笑,脸上杀机一闪,道:“老弟忘了犬子被人谋杀之事?” 华天虹惑然道:“在下愚笨,不识任当家的言中之意。” 任玄狞笑一声,道:“任玄早已调查清楚,那杀死犬子的凶手,不是通天教的弟子,而是神旗帮的属下。” 这几句话讲得沉重有力,字字清晰,华天虹惊疑不胜,几乎酒杯脱手,翟然站了起来。 但听任玄道:“华老弟一直以为那紫衣蒙面的女子,是通天教的弟子么?”华天虹如堕五里雾中,点了点头,道:“这一桩谋杀案,当真是巧妙极了!”他脑中念头一闪,问道: “任当家的查出那紫衣女子是谁?” 任玄阴骛骛一笑,道:“华老弟不是亲眼见过,那凶手酷肖白君仪?” 华天虹脸色一变,道:“任当家……” 任玄将手一摇,笑道:“任玄知道,老弟新近与白君仪要好。”他语音微顿,拂髯一笑,接道:“那凶手与犬子曾有暧昧,白君仪到如今还是处子,华老弟放心,任玄纵然狂悻,也不会将两者混为一谈。” 华天虹满腹疑云,好奇之心大动,道:“在下斗胆,求任当家的剖析详明,若有秘密之处,在下纵然万死,亦不对人吐露一字。” 任玄淡淡一笑,道:“那也不必瞒人。”他顿了一顿,肃然道:“白啸天之妻,在梵净山出家,白君仪有个孪生姐姐,随在她母亲身旁,如此一讲,华老弟理该明白了。” 华天虹耸然动容,脱口道:“啊!原来——” 任玄见他倏然住口,不禁酒杯一顿,冷声道:“任玄对老弟推心置腹,华老弟有话,何不痛痛快炔他讲?” 华天虹爽然一笑,道:“在下初次与白君仪相遇,时在大年初一,地点在靖州城外,想那白君仪若非探视母亲,新正期间,怎么羁留旅次,不在总堂度岁?” 任玄点头道:“老弟想得不差,白啸天夫妻分居,白君仪奔走两地,她那同胞姐姐名叫素仪,江湖之上,很少有人见过。” 华天虹道:“还有一个白素仪,这真奇了!” 他暗晴忖道:“玉鼎夫人贴身侍婢方紫玉的那柄匕首,明明就是杀死任鹏的凶器,凶手若是白素仪,凶器何以又在方紫玉身上?此事当真费解!”他一头玄雾,百思莫解,目光一转,环顾席上众人,但见诸元极拈杯自饮,“八臂修罗”查挣正襟危坐,那申三浩伏案大嚼,各入一样表情,却似都未曾注意任玄与华天虹的讲话。 但听任玄道:“老弟不用操心,时日一到,此事自然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到时候还得请华老弟作证,看任玄将凶手开膛剖心,生祭亡儿英灵。” 华天虹唯唯颔首,道:“任当家的可知那白夫人何以甘舍繁华,远走出家?” 任玄冷冷一笑,道:“传言他夫妻失和,帷薄之事,谁也不知真情。” 华大虹道:“事关令郎的杀身之祸,任当家的怎不先将那白素仪擒下?” 任玄冷笑道:“事无佐证,单凭华老弟一言,老弟台又与白君仪交深,倘若三人对面,华老弟说一声凶手不是此人,任玄岂不落个诬陷好人之罪?” 华天虹脸上一红,道:“不才幼承庭训,岂敢颠倒黑白,乱讲假话?” 任玄微微一笑,道:“任某戏言,华老弟不必认真。擒凶手易,追回金剑难,那白素仪是白啸天的长女,事关一帮一会的存亡,岂可轻率从事。” 说到此处,他目光一抬,朝下首桌上望了过去。 只见下首桌上站起五人,朝任玄齐齐躬身一礼,一言不发调转身出门而去。 华天虹暗暗生疑,却又不便动问,道:“小小一柄金剑,先落周一狂手内,再为任当家所得,倘若那凶手真是白素仪,此今金剑该在白帮主手上,要说与向东来所遗的武学有关,实令在下不解。” 任玄淡淡一笑,道:“那金剑之内,藏着一个哑谜,周一狂与任玄玩味虽久,可是俱未将那哑谜参透,不过,金剑与向东来的武学有关,那是千真万确之事。”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就奇了,周一狂、苍髯客、任玄,每人都是一口咬定那金剑与向东来的武学有关,却不知关键之所在?” 忽听任玄敞声一笑,道:“那向东来被咱们合力击败,命在垂危之际,被令尊大人救走,他感恩图报,理该将金剑之秘告诉令尊。令尊业已仙逝,此中的秘密,大概只有令堂知道了。” 华大虹闻言一怔,但然道:“家母切戒在下贪心,金剑之事,从来未曾提及。” 任玄点头笑道:“令堂智谋之高,犹在令尊之上,那是江湖早已知晓之事。”他端起酒杯,作了一个敬酒的姿势。 华天虹暗忖:今日这局面,委实透着古怪,我且佯作告辞,瞧他作何表示。 心念一转,他顿时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不胜酒力,时光不早,就此告辞,改日再聆教益。” 任玄脸上露出几丝诡笑,道:“华老弟丰神绝世、豪气逼人,几杯水酒,算得了什么?” 华天虹一瞧他没有送客之意,立即知道事有踢跷,双手一按桌面,脸色一伉,道:“任当家的敢莫是有留客之意?” 任玄看他面泛怒意,大有一言不合,即要掀翻酒桌之意,急忙伸出左手按住桌面,道: “华老弟来访是客……” 忽听一阵喝叱之声,隐隐传来,听那声音来处,是在进大门的庭院之内。 立在任玄身后那背插金背大环刀的青衣男于,闻得喝声,立时走出厅去,随即又走了进来,朝任玄躬声说道:“有一人,不肯通报姓名,向内硬闯,与金刀亲卫动起手来。” 任玄微微点头,似是不甚在意。忽然又是一阵喝叱之声传来,这声音虽是隐隐约约,众人都全已听出,发声之处近了不少。 刹那间,除华天虹之外,所有的人全部耸然动容,似有离座而起之势。 华天虹忽感心头一动,状如心血来潮一般,道:“任老当家的,只怕是那位苍髯客前辈,因在下迟迟不归,前来探望了。” 任玄双眉紧蹙,似在凝神倾听,冷冷说道:“苍髯客闯不过我的亲卫……”他倏地翟然色变,起身道:“或许是令堂驾到!” 华天虹一听母亲到了,不禁大吃一惊,锗元极等人也大为震动,霎时纷纷离座而起。 任玄与华天虹齐齐抢步走出厅外,众人簇拥在后,一出精舍,耳中顿时听到一片金环震动之声,铬镐嘟哪,紧密非常,清脆悦耳之外,并有一股铁马金戈、惊心动魄之势。 走出小径,众人齐皆一怔。 只见西廊之下,八名金刀亲卫列作两个半阂,夹击一人,激战正烈,其余的每四人列成一个半圄,每隔丈许一组,俱都挡在小径之上,那人身后三组,身前七组,看样子已被冲过了两关! 这金刀亲卫端的厉害非凡,四人攻前,四人袭后,但听金环铬卿,刀风霍霍,那金背大环刀宽达四寸,刀背金光耀眼,锋刃寒芒刺目。展动之下,只见金银两色光芒交相闪掣,令人耀眼难睁,加上那动人心魄的声响,声威之慑人,确属武林未睹!——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一章 战火初燃 华天虹目凝神光,朝那力敌八名金刀亲卫之人望去,只见他足踏草履,身穿粗布短衣,面目黝黑,皱纹重叠,满脸风霜之色,一部茂密的花白胡须,随着身形飘拂,洒满胸前。此入空着双手,力战八柄金刀,招招都是硬抢硬夺,手法奇幻,凌厉绝伦,八人联手所布下的重重刀幕,竟有抵挡不住之势! 华天虹看了数招,暗付:难怪任玄,为是娘到了,这老者的武功,是我所见最高强的。 忽见那老音身躯一侧,双掌猛然一分。一阵金铁震响,那老者的两股掌力,撞在身前四人的金刀之上,震得那四人一边两个,猛向两侧摔去。 那老者身法好快,瞬眼之下,人已仲到四名金刀亲卫之前。 但听那四人齐声一喝,刀光电闪,齐齐劈了出去。 这金刀亲卫全是风云会下千中选一的良材,由任玄亲手调教而成。列入金刀亲卫之人,全部改习任玄的内功心法,除了练拳脚兵刃、内功刀法夕卜并习阵战之术,无论联手拒敌或是各自为战,皆非等闲人物可敌。 那四人联臂一刀,将老者来势一挡,先头被震开的四人顿时追了上来。展眼之间,又是四前四后,将老者夹在中间,激斗起来。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老者虽勇,闯了三关,尚有六关在后,何况正主子尚未动手,未免不智。转念之下,他移目朝任玄望去,神色之风故意露出讥笑之色,对这以多对少的打法,似乎感到可笑。 任玄双眉一扬,低声一笑,突然纵声喝道:“住手!”他缓步走了过去。 那些挡在路中的金刀亲卫纷纷让道,交战之人也停下手来。任玄走到那老者身前,拂须一笑,道:“华大管家,十年不见,可还认识任玄?” 那老者目光一抬,朝任玄打量一眼,道:“阁下记得华云,华云怎能忘了阁下?”他游目四顾,道:“我家小主人……” 言犹未了,目光忽然落在华天虹身上,身子猛地一颤。 这廊下挂的羊角风灯,光线不太明亮,华天虹未曾认出老者是谁。但听任玄称作华大管家,他心头不觉一动,再听老者自称华云,才陡然记起,他是自家的三世老仆。华天虹不禁眼匡一热,疾步走上前去,叫道:“华云,我是星官。” 华天虹小名叫做星儿,昔日在落霞山庄时,家中的仆妇全都呼为“星官”,那华云闻言之下,张大双目,朝他脸上瞪视一眼,倏地双膝一屈,跪落在地,喊道:“小官人,老奴寻得好苦!”他双目大睁,望住华天虹一瞬不瞬,刹那之间,涕泪滂沦,痛哭起来! 华天虹热泪盈眶,伸手扶住,道:“你起来讲话。” 华云道:“主母呢?” 他老泪纵横,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华天虹伸手一扶,未曾扶起,道:“娘在关外,此间不是谈话之处,你先起来。” 华云立起身来,重向华天虹脸上瞪视一眼,抬起衣袖,一抹泪痕,道:“小官人,咱们走!” 华天虹点了点头,暗忖:秦大哥神志昏迷,长日不醒,时间久了,定然伤到身体,不管他给是不给,我总得开口索取。 转念间,他朝任玄双手一拱,道:“在下斗胆,向任当家的讨一样东西。” 任玄淡淡一笑,道:“想是秦玉龙的解药。” 华天虹点头道:“秦玉龙初涉江湖,与人无许,任当家的是雄据一方,逐鹿天下的英雄,与他为难,有何好处?” 忽听诸元极冷冷说道:“华公子,人是由诸某手中夺去的,解药也该向诸某索取才对。” 华天虹将手一摆,道:“二当家的差矣,风云会内,二当家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间尊荣也差不多了。先父在日,享誉武林,得同道景仰,也当得‘英雄’两字,轮至!在下,只想将先人未了恩怨,各自作一了断,至于争强斗胜,搏召;浮名,在下是没有心肠锗元极敞声一笑,道:“华公子言下之意,是无事不与人动手,是吧?” 华天虹沉声道:“不错!在下不愿妄动干戈,若是道义同所迫,哪怕抛头沥血,杀身不顾,二当家的如肯高抬贵手,在下讨看解药就走,若是定要一分高下,在下以解药到手为止,不管武功胜负如何。”他言外之意,是不动手则已,动手就是不死不休,拼命到底。 忽听任玄哈哈一笑,道:“二弟,华公子讲得未始不对,论到武功,他未必是你的敌手,你未必是为兄的敌手。华大侠若是在世,为兄也未必是他的敌手。当今之世,以成败论英雄,一招一式之争,实也大可不必。” 说罢之后,他由怀中摸出一粒蜡封的药丸,递到华天虹手中。 华天虹接过药九,道:“任当家的宽宏大量,在下万分感激。今日我主仆重逢,各人有话要讲,冒犯之处,改日再来须罪。” 任玄低声一笑,道:“华公子这就不对了!” 华大虹浓眉一轩,道:“任当家的指教。” 任玄道:“杀父之仇,岂可不报?眼下时机来临,华公子急急求去,岂是人子之道?” 华天虹心中一凛,暗忖:风云会必想惩治通天教,彼等不知娘的内功未愈,因而想将我扯上。 那扑灭群邪、重整武林的愿望,如影随形,时时索系在他的心上,此刻得知两派之间争端已起,纵然要他离去他也不愿,何况牵涉到杀父之仇? 他心念电转,霎时作了决定,将那药丸交给华云,道:“送到东市兴隆客店,交给一位苍髯客前辈。” 华云接过药九,道:“老奴刚由那边赶来,这解药稍迟送去。” 华天虹知道他不愿离开自己,道:“早服早好,你只管放心,要我性命的人虽有,日子尚还未到。” 华云微微一怔,身形一转,纵身而去,晃眼之下,踪影不见。 华天虹瞧他身形之快,几至目力难见的境界,不禁暗暗欣慰,诸元极等人脸上,亦皆神色一变,只有任玄一人,看似无动于衷的样子。 顿了一顿,任玄朝常杰等做了一个手势,又是五人躬身一礼,转身疾步走去。 华天虹心中大疑,道:“那通天教主远在临安,任当家的言道在下报杀父之仇的时机已临,不知真意何在?” 任玄淡淡一笑,转身走去,道:“风云会业已挥军南下,得蒙华公子同行,实深荣幸。” 华天虹暗暗心惊,付道:这事好生突兀,不声不响,大战便已肇始。 此事委实来得突然,他感到茫无头绪,许久工夫,无法定下神来。 众人再次走入精舍,入席坐定,任玄敞声一笑,道:“此去临安,尚有数日途程,咱们子时动身,华公子请进饮食,以免途中饥饿。” 华天虹微微一笑、低下头来自进饮食,趁此时刻,细想目下的处境和应付的方针。 他暗暗想道:那通天教主或许是杀父仇人之一,却绝非唯一的一个,父仇誓在必报,却不能鲁莽行事,致为任玄利用,去作他的前驱。若能利用风云会与通天教的战端,挑激彼等火并,引致三派自相残杀,那才是上上之计。 转念之下,他抬头说道:“久闻‘江湖三大’势均力敌,贵会全军出击,孤注一掷,倘若一战不捷,岂非大伤元气,自摇根本,令神旗帮从而坐大,独享渔人之利?” 任玄柑掌笑道:“华公子所言甚是,此战若是不胜,风云会非但要元气大伤,根本动摇,甚或一撅不振,更有土崩瓦解之虞!” 华天虹瞧他意态甚为轻松,知道此中尚有内幕,当下说道:“事关贵会的根本,非私人仇隙可比,任当家的谅必胜券在握,成竹在胸了?” 只见任玄芜尔一笑,道:“华公子聪明练达,洞识世情,任玄佩服得很。” 华天虹见他支吾其词,知道多说无益,当下饮酒进食,不再讲话。 须臾,华云疾步走了进来,立在华天虹身旁,道:“小官人,药丸已交给苍髯客了。” 华天虹暗暗想:我华家业已式微:这主仆之名虽不必废,家规却不必讲了。 他心念一转,朝席上的空位一指,道:“咱们今夜还要赶路,你快坐下吃饭。” 这华云原来是落霞山庄的管家,当年华元肯驰骋武林时,华云偶然也在江湖上露面,他的武功,未必在任玄之下。华天虹要他坐下,风云会的人倒也无话可说,无人有不满的表示。 但见华云把头一摇,道:“我不饿。”他忽然又道:“我到那边去吃。” 下首桌上的十人已先后离去,华云走了过去,匆匆吃罢,重又来至华天虹身后立定。 俄顷,诸元极离座而起,道:“大哥,兄弟等也动身了。” 任玄点头道:“谨记原议,分道而行,彼此呼应,在镇江取齐,候我抵达。” 诸元极低暗一声,转身走去,华天虹移目望去,但见众人鱼贯出门,霎时厅内空空,仅剩任玄、查挣及那背插金背大环刀的青衣男子三人。 任玄似是难抑心头的激奋,他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嘘了一口长气,敞声笑道:“北俱大会之后,江湖上沉寂如死,悠悠十年,今日才有一点生气,风云际会,我武维扬,且看天乙贼盗的嘴脸变是不变?” 他掷杯而起,哈哈一笑,道:“华老弟,咱们也动身了!” 华天虹离座而起,暗忖:原来都是不甘寂寞之辈,隐忍下动,只为时机未到而已! 凡入走出精舍,来至回廊,只见乔广与手下二人候在廊下,一旁备有七八匹高头骏马,那四十名金刀亲卫,业已不声不响,走得一个不剩。 众人登鞍上马,任玄仰首星空,瞻望一望,面庞一转,移目朝华天虹望去,顾盼生姿,逸兴欲飞,大有震天长啸之意。 华天虹行若无事,双手一拱,道:“任当家的请!” 他这一份从容不迫、稳若泰山的功夫,乃是父母的遗传、显赫的家世、华夫人的十年教诲所至,也由于他自己几番生死、历经险阻的经验等许多因素孕育而成,任玄固是暗暗心折,老仆华云瞧在眼中,也感到无限欣慰。 只听蹄声得得,任玄一马当先,冲出了大门,八臂修罗查挣居次,那背插金背大环刀的男子第三,华天虹第四,华云殿后,五骑马驰过长街,展眼出了北门。 五骑马驰过之后,街头的屋檐之下,霎时闪出了六七条人影,这些人似乎全不掩蔽身形,有的奔向城西,有的奔向城南,有的坠在马后,有的登上城垛。 华天虹见马出北门,心头方自一怔,任玄业已带转马头,折而东行。 星光之下,五骑马绕城一转,不过顿饭工夫,便来至南门城外,踏上了南下淮阴的官道。一路疾驰,天亮时在道旁一个小镇上打尖歇马,华天虹问任玄道:“任当家的,此行是明张旗鼓,或是出其不意,突施袭击?” 任玄道:“江南是繁盛之区,凡属通都大邑,皆有通天教的分坛,大军一动,行踪已难隐秘,咱们既不明锣张鼓,亦不隐迹潜踪,只须在七月初三赶到镇江,天乙贼道纵然得讯稍早,亦难以布置周密。” 华天虹业已看出,此事内情复杂,不仅是任玄等数十人的事,多半与神旗帮也有关连,但知多问无益,当下抱定静以待变的宗旨,不再言语。 但听任玄问道:“华老弟‘跑毒’,有一定的时刻么?” 华天虹道:“约在午时。” 任玄略一沉吟,道:“咱们未时抵达高家镇,就在彼处歇马。” 华天虹道:“别因在下耽误了任当家的行程。” 任玄微微一笑,道:“千里兴师,理当按站而行,否则彼逸我劳,徒招败绩。” 日出之后,五人继续登程,赶到中午,华天虹体内莲毒发作,当即跃下马背,徒步奔驰。 他愈跑愈快,展眼越过马头,逸出了数百丈远,华云不愿离开他的左右,也弃马奔驰,跑在他的身旁,忧形于色道:“小官入,如果抵受不住,待老奴闭住你的穴道,背负着你。” 华天虹闻言一怔,暗道:这闭住穴道的办法,倒还未曾试过,摇头道:“让我一人跑,你退回马上。” 华云道:“我跑得动。” 时值褥暑,烈日当空,华天虹不忍他陪着自己受罪,眉头一蹙,道:“人心险恶,咱们时时有遭人攻袭之虞,你不保存体力,一旦有事,咱们岂不束手待毙,任人宰割?” 华云犹豫道:“小官人步行,老奴在鞍上坐不住。” 华天虹感激不已,眼眶热辣辣的,但却脸色一沉,佯怒道:“爹爹死了,娘又不在此处,你当然不听我的话了!” 华云闻言,猛然一刹脚步,急道:“老奴……”话未讲出,华天虹早似风驰电掣,瞬眼冲出了数十丈远。 一会,任玄等赶到,华云飘身上马,带住华天虹坐骑的缓绳,随后赶去,华天虹跑了一程,掉头奔了回来,一来一往,霎时交错而过,越发显得疾逾钒风,快速惊人! 午未未初,几人抵达高家镇,马足未停,小镇南端蹄声雷动,正是二十名金刀亲卫离镇启程。 这镇甸虽小,因是南北往来的通道,镇上倒有大小五家客栈,凡人落店歇息,约好夜间登程。 华天虹浑身汗湿,落店之后,吩咐店伙打水洗澡。那五匹马上全部附有马包,华云见每个包中盛有一个水壶和几锭金银,于是将马包带在身旁,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店伙,道:“看清咱们少爷的身量,买一套上好的衣履,要蓝绸长衫、黄丝绦、黄缎子粉底靴,如果现成不合身,赶紧做,日落之前赶齐,另外替我带一。套衣履,是褐色的就成。”那店伙接过了银子,看清两人身材,转身而去。 华云又道:“少爷的裤褂先买来。” 那店伙应道“小的晓得。” 华天虹笑道:“干嘛那么讲究,蓝绸长衫、黄丝绦……” 华云道:“大爷在世之日,多半是如此打扮。” 华天虹脑中泛起父亲的影子,一阵酸楚袭上心头,即忙定一定神,强颜笑道:“你的武功也登峰造极了,谅那几个绝顶人物,也强不过你多少。” 华云眼眶一红,道:“小官人忘了,老奴的武功是老太爷亲自教的,大爷学武之时,老奴也跟着学习。”” 华天虹见他该然欲位,急忙道:“娘就不喜欢我哭,眼下是闯荡江湖的时候,你别惹我伤心。” 华云急忙拭干眼泪,道:“我主母怎么到了关外,又怎么让小官人独自出来飘泊的?” 华天虹目光转动,朝左面墙壁一瞟,笑道:“我出来玩耍,娘正在四处寻找。” 华云不知他讲的是真是假,道:“唉!小官人也真是,遍地都是仇家,怎能到处乱闯?”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来,你是怎样过的?” 华云道:“北俱大会之后,主母匆匆赶回庄内,命老奴将庄中的下人送至东海安置,老奴不愿离开小官人,又不知主母将小官人藏在何处——”他语言一顿,自言自语道:“主母的脾气,小官人是知道的。” 华天虹笑道:“娘不比爹爹好讲话,我就不敢违拗她老人家。” 华云道:“谁敢违拗主母?那时情势紧急,主母又身带重伤,老奴不知小官人怎样,心头实在不满主母的吩咐。” 华天虹笑道:“娘的安排,自然是有道理的。” 华云似是不以为然,道:“虽然有理,也是不妥,华家只有小官人这点骨血,老奴粗通武艺,不与小官人一起,反而远去东海,教人如何放心得下?” 要知华云是华家的人,华天虹是华氏一门的主人,主母却是外来人,在他的心目中,小主人是属于华氏全家的,其身份较丰母更为尊荣。这是当时人一般看法,华云自然山不例外。 华天虹瞧他有满腹委曲,心内虽然感动,因是母亲的决定,也不知如何解说,见店伙送进洗澡水来,他趁机打岔道:“我先洗澡,洗完澡吃饭。” 华云吩咐店伙准备饮食,掩上房门,又来侍候华天虹宽衣。 华天虹道:“你坐下,我自己来。”他脱下衣衫,问道:“后来呢?你一直留在东海?” 华云退至一旁坐下,道:“主母吩咐,命我练成‘少阳罡气’,然后回返中原,寻找小官人团聚。老奴无可奈何,只好带了家中男女五口去往东海。想那‘少阳罡气’难练得很,我又不比大爷,大爷二十六岁未满,已将罡气练成,我时练时辍,始终走不上路,到了东海,实是悲痛得很,既哭大爷,又念着小官人,迫不得已,只有朝夕苦练,没想到七八年功夫,竟将罡气练成了。” 华天虹心头激动异常,含笑道:“勉强练武,那确是苦事,好在练成了,气力也不曾白费。” 华云道:“我功夫一成,立即奔回中原,哪知踏遍南北,访尽了大爷的故交,始终找不到小官人的下落,这三四年,老奴可苦死了!”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爹爹的故交旧识,是些何等样人?” 华云摇了摇头,唱然道:“武功高的人都物故了,家中剩些老弱妇孺,也有少数活着的,却都行踪不明,不知隐到哪儿去了?” 华天虹听后感叹不已,一会店伙送来内衣靴袜,华天虹浴罢,主仆两人在房中用膳,谈了一些家庭琐事,华云逼着他上床睡眠,自己就在门口边的椅上打坐。 傍晚,华天虹一觉醒来、衣履业已齐备,华云眼侍他穿好,前后左右看个不停。 华天虹笑道:“我长得像爹爹么?” 华云朝他脸上端详半晌,道:“身架面型都像,眉毛浓些,眼睛鼻子也像,口与下颚倒像主母。” 华天虹笑道:“我的性子像谁?” 华云想了一想,道:“大爷和善,主母严谨,官人幼时淘气,看来是像大爷,如今就不知像谁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处身乱世,还是像娘的好。” 用过饭食,天已黑暗,主仆二人在房中饮茶谈天,华云忽然低声道:“小官人,我早已探听明白,北俱会最后一场混战,通天教的天乙妖道,风云会的燕山一怪和龙门双煞,还有一个叫做周一狂的老贼,五个贼胚围攻大爷一人。” 华天虹点头道:“隔壁有耳。” 华云悄声道:“一帮一会一教的三个贼头,全是卑鄙无耻,不守信义,不重然诺的东西。咱们单独去杀天乙贼道为大爷报仇,与任玄老儿搅在一起,必然没有好处。” 华天虹低声说道:“咱们不单是报仇,还得设法将通天教和一帮一会统统铲掉。” 华云惶然道:“那怎么办得到?” 华天虹道:“见机行事,慢慢来。任玄的儿子死在我的手下,他迟早会向我下手,咱们随时留神就是。” 华云愁眉不展,道:“最好早点寻得主母,想个根本的解决办法。” 华天虹悄声道:“娘露不得面,她老人家内伤未愈,露面之后,咱们更危险了。” 忽听门外有人走动,华云起身问道:“谁?”他开门一看,原来是汪玄那亲卫首领。 此人姓左名文魁,正是那四十名金刀亲卫的首领。他这时走到门前,道:“敝当家的有请华公子启程。” 华大虹点了点头,走出房外。华云提起马包随后,任玄与查钵相继走出,左文魁付了店钱,五骑马继续上道,漏夜兼程,往南杆大。 那四十名金刀亲卫总在任玄前头一站,每日落店时必能见到彼等启程。诸元极等有的在前,有的另抄小道,自曹州分散后,一直未曾再见。 这日中午,华天虹体内的莲毒发作,又在道上狂奔。他跑了一程,折而回头,奔了几里,反身又向几人追去。 突然间,道上出现一个披发的头陀,银发银髯,看来已有六七十岁,肤色白哲,眉清目秀,貌相十分清奇。 这老头陀身穿一件纤尘不染的白麻僧袍,手拄一根烂银打造、粗如鹅卵的月牙长铲,项上挂一串白色念珠,额上带一个束发银箍,衬上银发银须,骄阳之下,混身上下银光灿烂,恍若天上神仙,煞是好看! 华天虹在这道上往复跑了三趟,见他突然出现,心头不觉一怔,未及转念,人已奔到近处。 那老者与他对面行来,见他奔到面前,似欲擦身而过,忽将月牙银铲一横,道:“小施主留步。” 华天虹吃了一惊,银光一晃,铲头业已横在胸前。他刹脚不住;百忙中抬手一抓,顺势椎了出去。 只见白影一闪,那老头陀绕着华天虹盘旋了一匝,月牙银铲依然横在华天虹胸前。 华天虹骇了一跳,暗付:好古怪的身法!他闪退二步,道:“请大师父让路!” 那老头陀道:“音你急躁不安,想必是十分难受!” 华天虹道:“在下身蕴奇毒,苦楚万分!” 那老头陀双眉一动,道:“跑动之时便能减轻苦楚么?” 华天虹无心讲话,道:“大师父讲得不错……”他身形一闪,拔腿奔去。 只听那老头陀喝道:“竖于无礼!”他月牙银铲一挥,兜头击了下去。 华天虹暗道:这行者有意生事,我且试试他的本领。 耳听惊风压顶,他立即身形一旋,一掌望空劈来,道:“大师父,得罪了!” 噗的一声,华天虹一掌拍在铲头之上,击得月牙银铲掉头一扬,飞起四五尺高。 两人同是手臂发麻,同时暗惊对方的劲力,只听齐声一喝。展眼激斗起来。 相斗未久,华天虹忽感老头陀铲上的压力奇重无比,而且有增无减。一忽工夫,四外劲力如山,随着老头陀月牙银铲的挥动,似浪潮一般,一阵一阵,汹涌而下。 华天虹双目被那纵横四射的银光刺得眼花镣乱,看看招架不住,不觉激起了好胜之心,大喝一声,挥掌猛击过去! 那老头陀看他已处劣势,掌上的威力突然倍增,不禁双眉一挑,道:“老僧要下手杀人了,你若抵挡不住,早点开口告饶。” 华天虹暗想:这行者好似图画中的人儿,怎么也不像坏人。他纵声问道:“大师父上下如何称呼?” 只听老头陀说道:“小孩子,你的方寸倒是不乱。”他铲铲如排山倒海,疾攻不已。 华天虹竭力抵御,道:“在下未曾冒犯大师父,大师父苦苦相逼,意欲何为?” 那老头陀道:“老僧化缘。” 华天虹暗暗忖道:出家人化缘,哪有这等化法?转念之下,他扬声问道:“大师父不似苦行人,未知化什么缘?” 只听那老头陀道:“老僧就要化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若知机,立即随老僧而去。” 华天虹浓眉一蹩,道:“大师父禅机深奥,小子年轻,难以识透。” 说话中,头陀铲上的压力稍减,华天虹刚刚能够挡住。 但听那老头陀道:“由此向南,即是无边苦海,你若不即时回头,便要沉沦于苦海之内,纵然慈航大士到来,也无法渡你上岸,老僧说得浅显明白,你难道当真不懂?” 华天虹聪明颖悟,智慧过人,早已听出老头陀言中之意,知道他是告诉自己,此去临安,卷入江湖“三大”的争斗之内,好似沉沦苦海一般,要自己即时回头,不要沾惹这场是非。 他心头虽然明白,却难以听其劝喻。想了一想,慨然说道:“多谢大师一片善心,小子早在先人墓前,许过宏愿,纵然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要完成先人的遗志。” 老头陀道:“天意已定,你空留遗恨,完成不了什么。” 华天虹毅然道:“天心难量,谁知天意如何?小子有进无退,死而后己!” 那老头陀似是倏地震怒,沉声道:“你刚愎自用,不听劝说,老僧也不与你多讲。你我倾力一战,老僧获胜,你随我而去。你若胜了,老僧将残年奉献给你,天涯海角,上天入地,永远追随着你。” 华大虹怦然心动,情知老头陀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因此不敢开口答腔,但却摄定心神,默然下语,倾力搏斗,企图侥幸获得胜利。 展眼间,战况突趋激烈,强猛的掌风呼啸震耳,那柄烂银月牙铲惊芒暴涨,恍若重重银光乱闪的密幕,将华天虹紧紧裹在其中。 须臾,华天虹沉重的喘息声透了出来。 暮地,华云惊怒交迸的声‘音传来,喝道:“什么人?赶紧住手!” 声音初起,人在数百丈外,最后一个“手”字未出,人已飞驰而到,腾起丈许,猛地朝银芒影中扑下。 华天虹急声喝道:“休要卤莽!” 华云受尽熬煎,苦了十一二年,好不容易见到小主人安然无恙,长成了一个大人,哪里肯让他再冒风险?人未扑下,双掌业已运起“少阳罡气”,直向那柄绚丽夺目的月牙银铲抓去。 但听暴喝之声发自华云口中,一阵龙吟之声随之而起,一声轻响过处,那老头陀曳起一道银芒,如流星飞泻一般,瞬眼射出数百丈外,投北而去。 华天虹目摇神骇,定了定神,朝华云问道:“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华云左手扶着有掌,揉了一揉,摇头道:“幸未受伤,老头陀好厉害!” 华天虹拿住他的手掌望了一望,道:“我瞧他来意不恶,他不肯通报姓名,不知是否北淇会上的旧人?” 华云沉吟道:“这老头陀打扮特殊,若是知名之士,谁也不会忘记,我想不起来,几时曾有这么一号人物。” 华天虹道:“也许是新近才改装打扮的吧!” 华云点了点头,忽然说道:“前面出了事,通天教的杂毛,拦击任玄和查挣。” 华天虹双眉一耸,道:“对方有几人?咱们快去瞧瞧。” 华云伸手拉拉他的膀臂,道:“通天教是三个老道,一个女子,他们还有一时好打,小官人慢点上去。”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我想赶去瞧瞧热闹。” 华云走得慢吞吞的,道:“没有什么好瞧,通天教的三个老道是五音道人、青虚子、红叶道人,女的叫做玉鼎夫人。” 华天虹笑道:“那玉鼎夫人为人很不错,我和她颇为投契,称她做姐姐哩!” 华云口齿一呆。道:“小官人干嘛与那种女人交往,主母得知可不得了!” 华天虹将头一摇,肃然道:“能够交往的人我部交往,江湖三派中的人大多,咱们打不完,杀不尽,若能劝改几个,那是非常好的事。” 华云道:“小官人做事,既不像大爷,又下似主母,真是令人担心。” 华天虹芜尔一笑,道:“他们四对二,玉鼎夫人那雪儿也是个厉害角色,你说往玄如何?” 华云道:“任玄倒不要紧,打不赢时,逃是逃得掉的,查锌新伤未愈,只伯难以逃命。” 华天虹暗暗付道:我若赶去,该助何方是好?——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二章 千里南征 华天虹心念一转,决定即时赶去,相机行事,当下说道:“阵战之局,变化无穷,咱们还是早点上去的好。”他脚步一紧,疾奔而去。 华云急忙追上,道:“小官人,咱们慢点,等他们斗出胜负,再向打赢的一方动手。” 华天虹笑道:“这是卞庄刺虎之计,可惜任玄是老好巨滑,通大教的道人,也是些积世的妖精,都不会轻易上当。” 两人的脚程何等快捷,说话之际,业已望见任玄等人,果在道中激斗! 只见那异兽雪狸绕着查挣飞扑不已,“八臂修罗”查挣被苍髯客斩断左臂,时日不久,创口犹未痊愈,此刻正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为那异兽雪狸逼得手忙脚乱,团团乱转,在几人之中,情势最为危急! 玉鼎夫人手中挥动拂尘,正与任玄那金刀亲卫的首领左文魁相斗止激,左文魁展动一柄金背大环刀,刀法精奇,力猛招沉,武功之高,竟然大出华大虹的意料。瞧那情势,玉鼎夫人苦个施展看家绝艺“血煞神功”,势难胜得了他。 另外一边,三个老道。三柄宝剑,围着任玄一一人,打得怵目惊心,激烈无比! 那五音道人宝剑挥动之际,剑上发出一阵阵奇妙的音响,时而轰轰发发,如惊涛拍岸,时而呜呜咽咽,如江流缓泻,有时刺出一剑,只听“嗤”的一声,宛如一个淘气的少女抿嘴发笑,有时一剑削出,那宝剑“嗯”的一响,又似一个娇媚柔弱的女子婉躇呻吟之声! 那青虚子使的柳叶薄剑,轻灵翔动,绵密异常,守时如铜墙铁壁,风雨不透,攻时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看来柔软轻缓,毫无火药气味,其实威力隐蕴,是极为上乘的剑法! 那红叶道人施展的是标准的旁门剑术,招招是阴手,剑剑走偏锋,一眼望去,便感到既毒又狠,既诡又辣,令人油然生出怯惧嫌恶之心! 这三柄宝剑,全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的利器,寒光如幕,剑影重重,紧紧迫在任玄身外,进退盘旋,闪掣不遏! 任玄是一派首脑,其武功之高,果非椿元极之流所可比拟。只见他双掌翻飞,力敌三柄宝剑,见招拆解,蹈隙还攻,从容不迫,有若行云流水,但那双掌上隐蕴的真力却是一触即发,一发必然伤人! 七人一兽,打得惊心动魄,火辣异常,只是双方各有所忌,俱未施展看家绝艺,除查锋显得情势危急外,一时之间,还瞧不出胜负的端倪。 华天虹奔到近处,目光电射,先朝任玄与三个老者望了半晌,但觉五音道人剑上所发的音响十分古怪,凝神一听,大感美妙悦耳,心神为之陶醉。 忽听华云道:“小官人,你那莲毒消退了么?” 华天虹点头道:“已不碍事了。” 他主仆二人到来,众人都在暗暗留意,此时双方势均力敌,他二人若是相助一方,另一方必遭败绩。不过情势又很微妙,任玄知道他与通天教曾有交往,与玉鼎夫人交情尤深;通天教则见他与风云会的人同行,显然已是联上手了,以致双方都拿不准他的意向,不知他究竟助准?任玄与那三个老道自矜身份,又怕弄巧反成拙,因此都不开口,奇怪的是玉鼎夫人,她也视若未睹,不与华天虹招呼。 华天虹袖手旁观,忽然觉出,五音道人剑上那音响尚有勾魂摄魄、扰乱敌人心神的作用,丕禁暗暗称奇,他对任玄的武功定力更为敬佩。 忽听那红叶道人道:“任当家的,你当真破斧沉舟,有进无退么?” 任玄冷冷说道:“通天教下,任某只认识天乙子一人,你们请他出来讲话。” 红叶道人怒声道:“敝教的教主远在临安……” 任玄不待他将话讲完,冷然截口道:“任某此刻正是去往临安。” 红叶道人厉声一笑,道:“任当家的目中无人,那就别怪贫道得罪了!” 他宝剑一震,连攻三招,大喝道:“诸位卖刀,先将这三个点子废了!” 只听玉鼎夫人亮声笑道:“好啊!今日要开杀戒了!”她左手罗袖一翻,倏地露出一只白玉般的手掌,朝左文魁当胸按去。 左文魁大喝一声,猛劈一刀,顺势跃开了一步。 五鼎夫人挺身攻上,朱嘴一曝,发生三声急促的胡哨之声。 那异兽下狸闻得这口哨之声。顿时暴发神威,嘶嘶凡卢怒叫,凌空跃起,朝查挣扑袭不已! 霎时,查挣与左文魁二人,同都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但听任玄怒声道:“哼!江湖上太平了十年,连畜生也成了气候!” 说话中,他双掌迸发,连施反击,身形晃处,陡然逸出了三柄宝剑的围困,一掌攻向玉鼎夫人,一掌朝那雪狸劈空震出! 喝叱纷起,红叶道人与青虚于两柄主剑如影附形,随即袭向任玄身后。 五音道人凌空一跃,宝剑一挥,呜咽一声,一剑朝任玄的左臂斩下! 只见任玄身形一闪,脱出了三柄主剑之下,霎时与查睁、左文魁二人成了犄角之势,相互之间,已能应援。 华天虹看到此处,心中暗暗想道:任玄身手高强,纵然不敌,随时可以抽身遁走,玉鼎夫人似是武功深不可测,却又不肯使出全力,今日一战,明明是个不了了之的局势…… 华云立在一旁,见他目光闪闪,脸带笑容,不知他的心意如何,只怕他贸然插手,急忙道:“双方都有压箱底的功夫未曾施展,用不着咱们多管闲事。” 华天虹微微一笑,倏地朗声喝道:“诸位停手,听在下一言。” 他中气充沛,语音洪亮,字字贯入众人耳内,语音甫落,众人已纷纷住手后退。 玉鼎夫人抱住雪狸,吟吟笑道:“阁下要讲什么啊?” 华大虹脱口一笑,拱手道:“姐姐好,两位道长好。” 五音道人与青虚子稽首还礼,齐齐说道:“华公子好。” 玉鼎夫人娇声一笑,道:“我以为你已经不认识姐姐了!” 华天虹道:“小弟依然故我,并来攀上高枝。”他目光一转,环掠众人一眼,接道: “通天教与风云会同是领袖江湖的大派,任当家的与天乙教主素来交契,依在下相劝,诸位今日不必打了。” 玉鼎夫人扑啼一笑,道:“谁都以为你唯恐天下不乱,哪知你做起和事佬来,真是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 华大虹尧尔一笑,朝任玄将手一拱,道:“任当家的,小小误会,见了天乙教主不难冰释,咱们走吧!” 任玄暗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左文魁与华云听说要走,两人牵来马匹,任玄与华天虹接过缓绳,齐齐飘身上马。 只听玉鼎夫人娇笑道:“华兄弟,倘若我们定要将任当家的留在此处,你是帮风云会,还是帮通天教?” 任玄闻言,双眉一剔,冷冷哼了二一声,口齿一张,似欲讲话。 但听华天虹道:“凭姐姐与三位道长,留不下任当家,否则风云会到不了今日。” 任玄暗暗想道:算你这小子聪明……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倘若我们不自量力,定要动手留人呢?” 华天虹暗暗忖道:那叫自讨无趣。他但然一笑,道:“我袖手旁观,两不相帮吧!” 玉鼎夫人道:“倘若姐姐不是敌手,性命危殆呢?”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兄弟当然要出手搭救。”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如此说来,你还是帮通天教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拱手道:“相见匪遥,告别了。”他双腿一闪,纵马行去。 红叶道人突然身形一晃,挡在马前,道:“华公子也往临安参见我家教主么?” 任玄纵马行了过来,冷笑道:“红叶,冲撞了任某尚不打紧,如果冒犯了华公子,嘿嘿,我包你躺在此地,今生回不了临安。” 华天虹暗忖:我尚未挑拨高问,他倒先来一手。于是,他故意哈哈一笑,道:“任当家的太抬举兄弟了。” 红叶道人双眼一翻,道:“小兄弟,贫道问你的话,你耳聋了么?” 华天虹浓眉一整,付道:蠢材!这是什么道理? 但见人影一晃,华云闪了过来,喝道:“你骂谁?”他抬手一挥,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并未施展“少阳罡气”,但那玄奥的手法,凌厉的劲力,也足令众人吃惊了! 红叶道人双足一挫,暴退五尺,铬嘟一声,将宝剑重又握在手中,狞笑道:“贫道走眼了,尊姓大名?” 华云冷笑道:“你是健忘,不是走眼,我是落霞山庄的华云,十余年前,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红叶道人先是一怔,随即嘿嘿笑道:“江湖传言,落霞山庄的主子姓任,你这华云何以又是落霞山庄的人?”只听任玄哈哈一笑,道:“我见那落霞山庄荒芜可惜,一时兴起,住了进去。 今悟彻前非,已将那片山庄交还华公子了。” 红叶道人冷冷一笑。他本来也是年老成精之入,知道与华天虹为敌;几面都不讨好,无奈他久已垂涎玉鼎夫人的美色,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始终难圆好梦。但见玉鼎夫人与华天虹那般亲呢,不禁妒火中烧,嫉念大起,情不自禁,将华天虹视作眼中之钉,直想将其拔去。华天虹心无邪念,遭受无妄之灾,自己尚不知情。 任玄是老好巨滑,洞识人情,练达世故。他一瞧红叶道人下不了台,不由暗暗心喜,哈哈一笑,道:“华老弟,时光不早,请啊!”他缓绳一抖,纵马行去气五音道人见华云的武功如此高强,生恐红叶道人闹成僵局,急忙叫道:“红叶道兄,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我也该走了。” 此刻烈日当空,谁也不耐久立,华天虹“跑毒”之后,满身衣履尽湿,口中烦渴难耐,当下取出本壶吸了几口,朝玉鼎夫人举手一挥,纵马行去。 红叶道入羞怒交迸,眼睁睁地望着五骑马由身前驰过,不禁咬牙切齿,一股怨毒全都倾注在华天虹身上,将他恨入了骨髓! 这日午后,华天虹等在一座小镇上落店,晚问继续上路,华天虹念念不忘那白发头陀,一时纵马向前,一时勒马退后,要想再度见他一面,无奈那白发头陀如神龙一现,再也不见出现。 次日未牌时分,一行人抵达淮阴。淮阴是江北重镇,通都大邑,水旱码头,那四十名金刀亲卫全在城中尚未离去。 落店之后,华天虹坐在房中饮茶,等水洗澡,左文魁忽然走进房来,躬身道:“总当家的命在下禀告公子,大伙在淮阴歇马一日,明日夜间趁凉赶路。”他由袖中取出一串明珠和两锭赤金,交到华云手内;道:“总当家的言道,淮阴是户口繁盛之地,华公子或起游兴要到街上走走,老管家带上这点金珠,以备公子爷花用。” 华天虹方待辞谢,华云业已接过手中,道:“转达贵当家的,这两锭赤金和一串明珠,就作咱们山庄的租佃费用,细账不必算了。” 左文魁含含糊糊支吾过去,朝华天虹行了一礼,退出房去。 一会店伙送进水来,华天虹沐浴更衣,进罢饮食,上床慈息。华云将这小主人捧成风凰一般,体贴入微,爱护备至,华天虹安心大睡,半点不用操心。 傍晚时分,华天虹起身下床,主仆二人在房中进膳。华云问道:“小官入,你要上街走走么?” 华天虹道:“一直忙着赶路,连谈话的工夫也没有,今晚咱们聊聊武功消遣,别往外面跑了。” 华云道:“武功随时可谈,大爷曾经讲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官人初到东南,还是出外逛逛,散一散心吧!” 华天虹犹在少年,经他一劝,果真游兴动了,带上房门,主仆二人走出店来,往大街之上逛去。 这淮阴虽是水陆通衙,商贾云集,却无有好玩的去处。华天虹在街头闲荡了一阵,但觉索然寡味,百无聊赖中,不觉念起了母亲,一会又思念起秦碗风来。他一时间心事重重,游兴大减,转面向华云道:“我疲惫得很,想回客店睡觉。” 华云道:“小官人身了不适么?” 华天虹摇了摇头。主仆二人掉转身来,正侍转回店内。忽见一人迎面走来,口中哼道: “笔头风月时时过,眼底儿曹渐渐多。有人间我事如何?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华天虹瞧那唱曲之人是个手摇蒲扇、矮矮胖胖的老者,心中一动,陡然记起,在曹州聚英楼内,扛着秦玉龙跑过一阵的老头儿,正是眼前之人。 这老头儿曾经调侃过玉鼎夫人,华天虹早已看出他是一位奇人雅士。此时当面碰上,岂肯失之交臂?他当下拱手叫道:“老前辈……” 岂料那老头儿视若未睹,大摇大摆,载歌而行,错眼之间,业已擦肩而过。 华天虹不加思索,反身便追,口中低声问道:“华云,你可认得前面这位老丈?” 华云沉吟半晌。道:“好似有点面善,只是想不起他是谁。”他语音微顿,朝那矮胖老者的背影凝视片刻,道:“十年以前,江湖上名头响亮之人,我几乎全都见过,未曾睹面之人,屈指可数。” 华天虹暗忖:难道这老者是新近崛起的人物不成? 他脚下一紧,大步赶了上去。 华云随在一旁,看那老者摇摇摆摆,状似瞒珊,其实一晃丈许,轻功显属上乘,当下扬声叫道:“喂!是哪一条线上的朋友?我家公子这厢请了。” 但听那矮胖老者口中吟道:“莫独狂,祸难防。寻思乐毅非良将。直将齐邦扫地亡,火牛一战几乎丧。赶人休赶上。” 华云双眼一瞪,道:“小官人,老头凡是在挖苦我,将我华云比作乐毅,说我不管用,保不住官人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这是马致远的一首小曲儿,此时唱来,与那白发头陀的意思一样,是劝咱们打消南下之意,别往临安去了。” 华云道:“这话倒也不错,通天教与风云会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人多势众,又是一些反覆无常的小人,斗到最后,吃亏的总是咱们。”他倏地沉声一叹,接道:“老奴死活都不要紧,小官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却教老奴拿何面目去见九泉下的大爷?” 华天虹强颜一笑,道:“咱们总得为大爷报仇,否则的话,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他忽然仰首吟道:“夜来西风里,九天鹏鹊飞。困煞中原一布衣。悲!故人知未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 但听那矮胖老者敞声唱道:“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揪梧远近千家累,一场恶梦!”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老意气消沉,满腔感叹,明明是一位伤心夫意之人。 他出道江湖以来,见闻已是不少,一帮一会一教之人,要就飞扬跋扈,要就毒辣阴狠。 反之,只要有几分侠肝义胆的人,无不心灰意冷,志气消沉殆尽。此时一听老者的口气,本能地感到他是个同路之人,当即追到他的身边,拱手道:“老前辈,小子华天虹,这厢有礼了。” 那老者蒲扇一摇,道:“不敢当,我们谈一笔买卖。” 华天虹浓眉一蹙,道:“老前辈上下怎样称呼?” 那老者淡淡说道:“你一定要问,我也不便瞒你,我姓朱名侗,与令尊,也还攀得上一点交情。” 华云讶然道:“原来是朱大爷,小人简直对面不相识了。” 朱侗淡淡说道:“愁苦催人老,你皱纹累累,一脸风霜之色,我也几乎不认识你了。” 华云道:“小人如今不愁苦了,朱大爷原是白脸,怎地红光满面了?” 朱侗道:“我老不修,改练魔道功夫,将面孔练红了。”他嘿嘿干笑一声,接道:“苟且偷生,矾砚人世,再不脸红,也真是禽兽不如了。” 华云闻言一愣,道:“小官人,这位朱大爷是武林双仙之一朱侗冷然截口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昔日的事目上!提它。” 华天虹暗暗一叹,道:“老前辈,找个地方歇足,小侄向您磕头。” 朱侗道:“免了吧!我们出城。” 他缅怀往事,心情沉重,连带华天虹主仆二人也慢郁不乐。三人默默行走,须臾到了城外。 华天虹道:“老人家,您是否有事吩咐弟子?” 朱侗道::“要说吩咐,我也不敢。”他顿了一顿,肃然道:“北俱一战,侠义道伤亡殆尽,江湖三害各据一方,成了鼎立之势。一贝仗战之后,皆须休养生息,二则势均力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此相安了十年,眼前又是静极思动,互争雄长之时。” 华天虹点头道:“老前辈讲得不错。任鹏之死,事非偶然,白啸天将周一狂囚禁十年不杀,目的在那一柄金剑。这批人都不是安份守己之辈,彼此都想独霸天下,唯我独尊。争地盘夺武功,乃是无可避免之事。” 朱侗淡淡说道:“不巧得很,你才出江湖,就卷入这阵漩涡之内。” 华天虹苦笑一声,道:“造化弄人,小侄身不由己,莫可奈何。” 朱侗长叹一声,问道:“你当真只进不退,要与那班贼胚周旋到底?” 华天虹毅然道:“小侄三寸气在,定要为先父报仇,为我武林同道打一条出路!” 华云脸色一黯,插口道:“若是没有咱们,那批狗贼也许窝里反,彼此间你争我夺,打个你死我活。小官人一旦出头,那批贼子说不定捐弃私仇,相互勾结,一致对付咱们。” 他久历变乱,见闻广博,所讲的话,实是极有见地。 但听华天虹道:“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咱们不能坐困穷途,等着敌人自相残杀。再说彼等若是打出了结果,有人独霸江湖,号令天下,那时江山一统,敌人势力愈大,咱们的出头之日就更为遥远了。” 华云道:“大局若此,老奴只念着小官人的安危,武林同道的出路,实在没有心肠去管。” 实在讲来,他私心之内,宁可华天虹父仇不报,也不愿其冒险。 忽听朱侗沉沉叹息一声,道:“吃的盐多,活的年久,不过痴长几岁,老管家且莫操心,老朽也不敢多讲泄气的话,华贤侄走到何处,朱侗跟到何处就是。” 华天虹道:“得老前辈垂爱,小侄感激不尽。”他沉吟片刻,道:“单只小侄一人,敌人殊不放在心上,老前辈暂时不要露面,以免打草惊蛇,提高了敌人的警觉。” 朱侗唱然道:“唉!那批贼胚对华夫人尚有几分忌惮之心,老朽纵然露面,彼等也不放在心上。” 华天虹瞧他的眼色,知他想要探询母亲的近况,当下不待询问,道:“家母目下也在江湖上行走,究竟到了何处,小侄也不清楚。” 他见众人皆无斗志,因而从来不提母亲内伤未愈、武功难复之事,连对华云也未讲过,其实他时时刻刻悬念母亲的安危,独自伤神,用心殊为良苦。 华云忽然问道:“朱大爷,您怎地到了淮阴?” 朱侗道:“我一直跟随在你家小官人身后。”他目光一转,道:“华贤侄,老朽有一事相求。” 华天虹忙道:“老前辈只管吩咐。” 朱侗轻轻叹息一声,道:“老朽有一位故世的好友,江湖人称‘霹雳仙’,他遗下一个弟子,姓彭名拜,眼前二十一岁,那孩子落泊江湖,孤苦无告,老朽有意将他带在身旁,无奈他对老朽心有成见,不肯接近。” 华云接口说道:“小官人,那‘霹雳仙’秦二爷与朱大爷是八拜之交,为人正直,豪侠尚义,与咱们家的大爷也有交情。” 华天虹道:“那未我与彭大哥该是世交兄弟了,朱老前辈,那位彭大哥如今在哪里?” 朱侗叹一口气,道:“他流落淮阴,以负贩为生,适才老朽去瞧他,发觉他已失陷在中元观内。” 华天虹道:“中元观,那该是通天教的道观了。” 朱侗点了点头,道:“老朽曾在暗中瞧过,他人尚无恙,本来想将他打救出来,一则他厌于见老朽之面,二来无法安置他的出处。万般无奈,前来求教于贤侄。” 华天虹连忙谦逊道:“小侄身是晚辈,老人家不必客气。”他想了一想,接道:“救人如救火,咱们立刻就去,救出彭大哥后……”他又突然想到,那彭拜较自己年纪大些,自己岂能安排他的出处。 三人转回城内,朱侗叹息一声,道:“那彭拜性如烈火,暴躁之极。他对老朽怀有成见,老朽无法管教他。华贤侄少年有为,或许能得他的敬重,还请看在彼此先辈的份上,对他多加照拂。” 华天虹道:“老前辈放心,小侄定当尽力。” 朱侗似是大感宽慰,微微一笑,道:“若得贤侄提携,那孩子或能扬眉吐气,重振师门的声誉。”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老前辈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得友若此,‘霹雳仙,也足堪告慰了。” 忽见朱侗取出一个油纸小包,递了过来,道:“华贤侄,这是老朽昔年获得的小半册拳谱,虽只三招两式,威力却极为强猛,有劳贤侄先行练过,再传授给彭拜学习。” 华天虹将那油纸小包收藏妥当,道:“将这拳谱交给彭大哥不成么?” 朱侗道:“唉!他目不识丁,拳谱上的文字又是古体,给他拳谱,他也无法自练。” 说话中,前面业已出现一座金碧辉煌、巍峨宽广的道观,“中元观”三大金字,老远便能望见。 朱侗领着二人来至道观背后,跃过围墙,在后院转来转去,来至一座园门外面,道: “贤侄入内救人,老朽在暗中接应,在那彭拜面前,请忽提起老朽之名。” 华天虹颔首应允,举步走人园内,心中暗暗想道:这位彭大哥当真古怪,朱老前辈身为长辈,反而怕起他来…… 他抬眼一望,不禁陡然一怔!只见园内有一座高楼,一眼望去,与曹州一元观内那座高楼完全相似。唯一不同之处,是台阶下埋着一个直径盈尺的铁桩,桩上连着一条长约七尺、粗如鹅卵的铁链。铁链一端,锁住一个衣衫褴楼、蓬首垢面、脸如锅底、肩横腰细的男子。 这中元观香火鼎盛,前观烛火辉煌,求神问、的香客摩肩接瞳,络绎不绝,后观则空庭寂院,门可罗雀,好似无人之境。那铁链锁住的男子坐在地上闭目打吨,闻得步履声响,缓缓抬起头来——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三章 故旧情深 华天虹走到他的身前,在黯淡的灯光下,只见一张长方形的面孔,两腮微陷,粗粗的两道眉毛直插额角。凹凹的两虫眼睛炯炯有光。挺直的鼻梁,鼻孔微微向外。瞧那身材,总有八尺开外。他不禁暗暗赞道:好一表人才!莫非这铁链锁住,正是雄纠纠、气昂昂的一条汉子! 那大汉双目上翻,朝主仆二人打量了一眼,倏地问道:“你们是烧香拜神的,还是通天教的狗子?” 华天虹摇头道:“都不是,兄弟名叫华天虹,有一位叫彭拜的哥哥失陷在此,不知兄台是否知情?” 那大汉双目一瞪,道:“你叫华天虹,曹州‘跑毒,的就是你?” 华天虹微微一笑,点头道:“兄台贵姓?” 那大汉道:“我就是彭拜,北俱会上,见过你的老子华元肯。” 忽听步履声响,有人沉声问道:“什么人在与彭拜讲话?” 华天虹转眼望去,见屋中走出一个年轻的道士,当下朝华云暗施一个眼色,招手道: “小仙长快来,这人要崩断铁链逃跑了。” 但听那年轻道士冷笑道:“笑话,你看这是普通的铁链吗?” 他边行边讲,刚刚走到近处,华云倏地一掌,遥遥震闭了他的穴道,吭也未让他吭出一声。 彭拜目光一闪,道:“好本事!你叫什么?” 华云道:“我叫华云,是落霞山庄的管家。” 华天虹见彭拜讲话的声音十分洪亮,只恐张扬开来多费手脚,于是俯下身去,道:“彭大哥,等小弟瞧瞧这铁链……” 那铁链一端锁在彭拜颈上,华天虹伸出的手犹未摸上,彭拜霍地一掌,猛然向他胸上击去! 华天虹大吃一惊,若论武功,纵是当世的一流高手,他也能够抗衡一时,但他看家武功仅有一招“困兽之斗”,拳脚轻功俱皆简陋,这一掌来得突兀,仓促之下,闪避不及,只有左掌一竖,硬接他一记! 这招掌法,华天虹已练得出神人化,但听“啪”的一声脆响,双掌互撞之际,他拿捏功力,手掌微微一颤,两人身子全都未动。看来正如半斤八两一般。 只见彭拜咧嘴一笑,道:“果然不错,你用的左掌!”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彭大哥人倒不傻,只是有点卤莽!” 他心念一转,走到那铁桩之前,一手扳住铁桩,一手拉住铁链,猛然用力一崩! 但觉手掌一热,那铁链依旧如故,纹丝未动。 只听彭拜晒然道:“你要扯得断,我彭拜也扯得断了。” 华云走了过来,道:“这铁链不是寻常的钢铁所铸,小官人站过一旁,待老奴试试。”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位彭大哥为人鲁直,我若不显点本事,只怕他看我不起。他心念二转,顿时凝神静气,功贯双手,倾注全身之力,拉住铁链猛然一扯。 这铁链非同寻常,只听“铬”的一晌,铁链未断,那深埋地下的铁桩,却被华天虹惊世骇俗的内家真力所毁。 忽然间,一条人影疾掠而至。 华云瞧是一个中年道人,立即迎上前去。那中年道人看出敌人共有两个,顿时伸手肩后拔剑。华云是何等武功,挥手之间,已将他的麻穴点住! 华天虹扯脱铁桩,双掌又热又麻,当下两手互揉,道:“彭大哥,这铁链果然不是凡铁所铸,你颈上……” 言犹未了,彭拜霍然跃起,双手抓定铁链,“呼”的一声,猛然向那中年道人背上砸去! 这彭拜非但劲力过人,而且身手矫健,人未落下,铁链业已击到中年道人背上,那道人穴道被制,受此一击,身躯一仆,吭了一口闷气,脊骨两断,肋骨也被击碎了五根。 华天虹与华云同感一怔,事出意外,不及拦阻,眼看那道人口吐鲜血,性命已是难保。 彭拜杀心大起,纵身一跃,半空中一抡铁链,又向那年轻道士击去! 华天虹左手一探,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何苦与这等……” 只听金风震耳,彭拜单手一抡铁链,猛然砸了过来! 华天虹暗道:他这性子的确暴躁!仓促间,他右手一捞,一把攫住铁链,笑道:“彭大哥,你连小弟也打了?” 彭拜双眼似欲喷火,怒吼道:“你不放手,我要咒人了!” 华天虹看他粗鲁不文,怕他出言无状,侵及先人,那时轻不得,重不得,难以处置,于是将手一松,退了一步。 彭拜微微一愣,扭转回身,拔步向楼中奔去。 华云大为不满,眉头一蜜,道:“这小子卤莽冲动,是个有勇无谋、毫无后顾之忧的角色。” 他事事为小主人打算,觉得管这彭拜的闲事,必然增加无谓的麻烦,因而心头不悦,意欲就此撒手。 但听华天虹道:“咱们答应过朱老前辈,一言既出,岂可反悔?”他身形一晃,朝那楼中闪去。 只听喝叱声起,彭拜怒吼连声,手中铁链狂挥,三名中年道人手舞长剑,由楼中打了出来。 华天虹暗暗忖道:闹了许久,未见一个像样的人露面,难道偌大一座中元观,就由这几人主持不成? 他抬眼望去,彭拜铁链狂挥,骁勇异常,力敌三个道人,并无落败之象,当下走了过去,拍开那年轻道士的穴道,问道:“这中元观的主持是谁?怎地不见出面?” 那年轻道士适才见过华天虹手崩铁链,知道他的厉害,眼珠一转,拔足就逃。 华云立在一旁,一抬手,捏住那年轻道士的肩肿,微一使劲,喝道:“小杂毛!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 那年轻道士“哎晴”一声,身子一扭,未能躺下,哭丧着脸道:“两位施主问什么?” 华天虹道:“我问你们的主持是谁,怎地不见出面?” 那年轻道士似是精神一振,挺起胸膛,道:“本观的主持是通天教的中坛坛主,法号玄灵真人,鼎鼎大名,江湖上……” 华云怒声道:“少罗嗦,人在哪里?” 忽听彭拜暴喝一声,只见他铁链一挥,猛地砸在一个道人长剑之上,火星飞溅,挫呼声响,那道人长剑顿时脱手,彭拜铁链一抡,劈面抽了过去! 另外两个道人急急挥剑解救,但慢了、一步。只闻震天一声惨叫,那道人被彭拜铁链击在脸上,霎时面孔稀烂,血肉模糊,倒地呻吟,惨不忍睹! 彭拜一击得手,口中一声暴喝,抡动铁链,转身扑向另外两个道人。 另外两个道人见他好似凶神恶煞,不禁心胆皆寒,长剑大失章法,偏又逃不出他的铁链,被他赶得鸡飞狗跳,四处乱蹿! 华天虹暗想:久闻通天教的道人兴妖作怪,罪加一等,这位彭大哥被困受辱,积恨已深,今日若不让他一泄心头之忿,谅他不会甘休。 他是曾经饱受凌辱之人,知道遭受屈辱之人的心情,当下不加拦阻,转面朝那年轻道士道:“赶快讲,玄灵道人在何处?” 彭拜所伤的两个道人,一个脊骨断折,一个面目全非,两人都未断气,躺在地上辗转呻吟,那年轻道士目睹惨状,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呐呐说道:“教主传下法渝,召集全教弟子入觐,观主业已率领门人,于昨日晨间赶回临安去了。” 华云道:“看这情形,风云会兴师南下的事,通天教早已得着消息了。” 华天虹点头道:“通天教并非无人。” 但听惨叫连声,彭拜铁链连挥,转眼之间,剩下的两个道人被打得头破血流,臂断腿折,相继倒地不起。 彭拜头也不回,纵身又往楼中扑去! 华天虹眉头一整,暗道:他必是去寻钥匙,开启颈上的铁锁,当下向那年轻道士问道: “楼中尚有何人?” 那年轻道士颤声道:“只有两个道幢……” 华天虹目光电射,道:“可有机关埋伏?” 那年轻道士猛地摇头,道:“没有。” 华天虹看他脸无人色,似是吓破了胆,不由心肠一软,道:“赶快躲远点,若不改过做人,下次被我遇上,定不饶命。” 那年轻道士点头不迭,华云将手一松,那小道士立即抱头鼠窜,如飞而去。 但听满地呻吟之声,此起彼落,惨不忍闻,华天虹动了侧隐之心,转面向华云问道: “这四人还有救么?” 华云微微一怔,道:“救不活了,那边一个或有一线生机,不过救活之后也是一个废人。” 华天虹唱然道:“反正是死,早点超度了吧!” 华云闻言,飘身过去,手掌连挥,朝四个重伤倒地的道人虚空各拍一掌,那四人顿时断气而死。 忽听一片妇女哭泣之声,抬眼一望,楼中拥出一大群少艾女子,夹杂着彭拜的咆哮之声,随后又走出一些少年男子,为数之多,不下八十。 这群男女,有的枯瘦如柴,人样支离,有的浓装艳抹,花枝招展,一眼望去,都是些姿色秀美、不谱武功的常人。他们哭哭啼啼,跌跌撞撞,由楼中拥挤出来: 华云是老江湖,睹状之下,顿时明白是怎样一回事。见那一群男女张皇无主,显然不识这后院的门户,于是大声喝道:“统统随我来!” 华天虹怔了一怔,悟出此中的内情,暗暗叫声惭愧,道:“华云,你瞧瞧楼中可有钱财,找来散给他们。” 华云闻言,大喝道:“一齐候着!”他转身奔入楼中,但见火光闪闪,彭拜正在内中纵火。 须臾,火光大起,响起“僻啪”之声! 忽见彭拜冲了出来,举步若飞,直往前观奔去。 华天虹急忙叫道:“彭大哥。” 彭拜充耳不闻,展眼跑得不见踪影。华天虹唤他不应,暗忖:反正此间没有武功高强之士,由他先去就是。 这道观中暗藏春色,华天虹事先未曾想到搜查,这时自愧自责,不好意思留住彭拜,立在当地,眼睁睁地望着楼中的火势。 忽听华云在楼顶叫道:“小官人,接住了。”只听呼呼声响,华云将两个大包裹扔了下来。 华天虹伸手接住,抖开一瞧,尽是金银珠玉,急忙分给那群失陷观中的男女。 那火势燃起极快,展眼功夫,火光耀目,楼下一层已是烈火熊熊。一会,华云提着两大包金银器皿跳下楼来,大喝道:“不要哭嚷,不要推推挤挤……” 此时后院中闹成一片,忽听前观人声鼎沸,喊声大起,片刻间,各处屋字都有火头冲起! 华云笑道:“这小子想必吃足了苦头……” 华天虹道:“彭大哥是血性男儿,焚毁这片道观,也算为市井小民除害。” 华云道:“通天教的妖道讲究采补之术,各处道观尽皆如此华天虹浓眉一剔,道:“这般看来,通天教为害之烈,又在神旗帮与风云会之上了。” 说话中,两人已将几包金银珠玉分尽,当下将那批男女领出园外,推倒围墙,让众人走出。 此时,中元观失火之事已轰动全城,四面八方皆有看热闹的闲人赶来,那善男信女都急急奔来救火,一时之间,情势大乱。 华天虹主仆二人待那群男女出观之后,反身再来寻找彭拜。此时,每座大殿都有火舌吐出,整个中元观成了一片火海,二人在大火中风驰电掣,搜寻彭拜的踪迹。 忽听衣袂飘风,四条人影由斜刺里疾掠而至,双方不期而遇,同感一怔! 火光映照,现出四人的身形,正是通天教的红叶道人、五音道人、青虚子及玉鼎夫人。 这四人追蹑在任玄一行之后,监视众人的动向,刚到淮阴,发觉中元观失火,四人心知出了岔子,匆匆赶来搜查火场,不料竟与华天虹主仆相遇。 红叶道人一见华天虹,心头怒气霍然上冲,震天一声狂笑,道:“中元观是你烧的?” 华天虹淡淡说道:“是又怎样?” 玉鼎夫人笑道:“你胡闹什么?好好的一座道观,你为何要烧掉?” 这女子言笑宴宴,从来就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天大的事,也难见她疾言厉色。 但听华天虹道:“这道观暗藏妇女,有辱神灵,小弟看不顺眼,放一把火烧了,姐姐有何见教?” 玉鼎夫人芜尔一笑,道:“别对我发横,我敢打赌,这火不是你放的。” 忽听五音道人道:“华兄弟,你我也有数面之交,贫道斗胆请教,这火究竟是何人所放?” 华云见小主人顶这黑锅,心头不以为然,接口说道:“咱们不是出卖朋友之辈,你们要找纵火之人,自己去找便了。”他三言两语,已将主仆二人撇清。 玉鼎夫人轻声一笑,道:“各位道友,这火必然是风云会的对头所纵,我们四处搜搜,或许尚有踪迹可见。” 华天虹暗暗忖道:彭拜岂是这几人的对手,我已答应朱老前辈,对彭拜加以照拂,此事非得顶过来不可。 转念之下,他朗声说道:“姐姐,寻着了纵火之人,你们又能怎样?” 玉鼎夫人黛眉一皱,娇嗅道:“傻子,任玄岂是好相与,你干嘛定要与他搅在一起?”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不敢欺骗姐姐,这火并非任玄所纵。” 玉鼎夫人笑道:“那是当然。任玄是一派首脑,岂至亲手纵火!诸位道友,走啦!” 红叶道人对华天虹愈看愈是有气,再见玉鼎夫人对华天虹情意殷殷,暗加呵护的情形,不禁妒火中烧,毒念大炽,厉声道:“华天虹,你照直招来,这火是不是你放的?” 华天虹怒气陡生,冷冷说道:“我早已告诉过你,火是华某人纵的,你的耳朵聋了不成?” 日前在道上冲突之时,红叶道人曾骂华天虹耳聋,因此华天虹也骂他的耳朵聋了。 但听红叶道人狞声一笑,道:“三位道友,贫道今日非取姓华的性命不可。有劳三位道友招呼那位管家,余下的事概由贫道料理。”他铬嘟一声;抽出了肩后的宝剑。 说话间,众人的目光,不觉都瞥在玉鼎夫人的脸上。显然今日之事,玉鼎夫人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她若同意红叶道人的做法,那就是四对二的局面,虽然胜负难下,却也够得一搏。但是她若倒戈相向,反而助起华天虹来,则三对三之局,通天教显然势弱,何况她怀中那异兽雪狸,犹未计算在内。 只见玉鼎夫人伸手向四外一指,道:“你们看看,花树竹木全已着火,再过一会,观内即无立足之地了。” 但听红叶道人厉声道:“玉鼎道友,贫道只请教一句,今夜一战,夫人站在哪一方面?” 玉鼎夫人脸色微沉,冷然道:“我站在通天教这面,不过么,华天虹是我的异姓兄弟,我这雪儿须得站在他那一面。” 众人闻言,齐皆一怔。谁都知道,那异兽雪儿的厉害,足可抵上一个一流高手,华天虹主仆有雪儿相助,实力自是大增。玉鼎夫人再若虚应故事,战而不力,三个老道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通天教虽有道观在外,内部组织却十分秘密,华天虹也弄不清楚,玉鼎夫人与红叶道人在教中的地位谁高谁低,但见玉鼎夫人公然相助自己,心头亦感到安慰。 红叶道人一听,不禁妒恨之极。凶睛一转,道:“华天虹,你若尚有三分男子气概,就与我家道爷见个高下!” 华云勃然大怒,只恐华天虹受不住激,将话说满收不回来。当下一言不发,双足一蹬,两掌一并,冷冷哼了一声,霍地推了过去! 他为主忠心,旋展出从未用过的“少阳罡气”,红叶道人等哪会料到,华元肯威镇江湖的绝世神功,竟在一个老仆身上出现。 但是,三个老道皆知华云厉害,见他倏然出手,知道非同小可,红叶道人首先剑交左手,右掌一抬,猛地迎了过去,五音道人与青虚于也齐齐推出一掌,朝华云的掌力斜斜挡去。 华天虹怒火已动,不甘袖手,眼见华云的掌势已出,五音道人与青虚子恰好站在自己前方,当下双掌一竖,拥身推了过玄。 几人先后发动,去势却都快极,但听膨然一声大震,华天虹、五音道人、青虚子,三人全是登登登迭连后退。华云唯恐”小主人有失,百忙中左手一偏,一半掌力击向五音道人与青虚子。即使如此,红叶道人依;日抵挡不住,身形一仰,向后直飞,五官溢血,溅落一地! 场中情势已明,五音道人与青虚子同部内腑重伤,血气翻腾,两人静立不语,默默调理真气。红叶道人摔落尘埃,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三魂短了两魂。华天虹也是心跳气喘,久久不能平复! 华云闪身过来,急道:“小官人怎样?”他右掌贴在他的后心,将一股内家真力透入他的体内。 华天虹定了定神,道:“大火已快封闭出路,咱们先退。”他目光一转,朝玉鼎夫人望去。 玉鼎夫人若无其事,说道:“你真会惹祸,姐姐也不知如何向教主交待才好。”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若有改邪归正之心,小弟立时取红叶的性命,以绝姐姐的归路。” 玉鼎夫人笑叱道:“混帐!什么叫做改邪归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姐姐未曾做过见不得人的事。” 华天虹轻轻一叹,道:“姐姐执迷不悟,小弟就爱莫能助了。”他转面道:“华云,咱们走啦!” 二人转身奔去,忽见一旁站着一人,正是遍寻未见的彭拜。华天虹大喜过望,拉住他的手腕,齐齐奔往左侧。 此时,每座房屋皆是大火熊熊,三人在空档间驰行,全都炎热如焚,汗出如浆,须臾翻出火窟,奔至道观的围墙之前。 忽听任玄笑声道:“华老弟,你那姐姐和三个老杂毛呢?” 仰面望去,只见围墙上站了长长一排:除任玄、查挣、左文魁外,尚有那四十名金刀亲卫,火光照耀之下,刀光闪闪,杀气腾腾,威仪不凡! 华天虹但然无惧,足下毫不停顿,奔到近处,足尖微蹄,腾身而起,直对任玄跃去。 华云紧随在小主人身侧,双掌凝足了“少阳罡气”,只要任玄翻脸,顿时倾力一击! 任玄哈哈一笑,左足横跨一步,让出了一段空隙,华天虹与彭拜等齐齐停身在上。 转眼望去,那青虚子双手托住红叶道人,玉鼎夫人与五音道人随护两侧,三条人影一掠而到! 任玄笑道:“华老弟,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兴将这两男一女留在此地如何?” 忽听那四十名金刀亲卫齐声暴喝道:”站住!” 三条人影闻声止步,五音道人亢声道:“任当家的意欲何为?” 任玄冷然一晒,道:“狭路相逢,老夫当然是要留人。”他目光一转,接道:“华老弟意下如何?” 华天虹朗声一笑,忖道:由他出手,杀通天教的妖道,那本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这位无名无姓、莫测高深的姐姐…… 此时数十道目光全部集中在他一人身上。仓促之间,来不及多想,他当下敞声说道: “风云会与通天教的纠葛,在下不敢插足,老当家的有意留人,只管放手做去。” 说话中,他目光一闪,朝玉鼎夫人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由自己这方突围。 玉鼎夫人千伶百俐,睹状之下,道:“小鬼头,大丈夫敢作敢为,你有胆就保姐姐,否则干脆别管,我不跟你鬼鬼祟祟的。” 华天虹脸色一红,怔了一怔,正色道:“小弟做事,从来不计个人毁誉,既不逞英雄,亦不充好汉,虽论私交,但以公义当先。”他语音一顿,斩钉截铁道:“今日之事,小弟保姐姐安然离去,但望姐姐善自珍惜,不负小弟爱护之意。”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倘若我执迷不悟,定要为通天教出力呢?” 华天虹肃然道:“只怕杀姐姐之人即是小弟。” 玉鼎夫人撇嘴道:“你敢!”她美眸一转,暗示五音道人准备突围。 但听任玄敞声道:“慢来!华老弟,走了你这一位姐姐,这中元观岂不是风云会烧的了?” 华天虹哈哈一笑,道:“风云会与通天教已成敌对之势,区区小事,老当家的何必挂虑。” 忽听彭拜道:“中元观是我烧的,谁要不服,找我彭拜讲话。” 众人一听,齐齐转眼望去,但见一个衣衫褴楼的大汉,颈下拖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不禁全都芜尔一笑。 彭拜性情暴躁,一见众人讪笑,顿时勃然大怒,吼声道:“要笑的大声笑,有种的走出来!” 众人哪里将他放在眼内,闻言之下,笑得更为厉害。 华天虹知他武功尚浅,仅能与那金刀亲卫单打独斗。为防他轻启战端,自取败辱,一把拿住他的手腕,道:“彭大哥,些许小事,何必介意。”转面又道:“五音道长,请转达贵教主,此事记在兄弟账上。” 五音道人道:“贫道记下了。” 华天虹面庞一转,移目朝任玄望去,看他如何发落。 任玄暗忖,红叶杂毛已伤得半死,我将他留在世上,让他成为这小子的祸患。 他心念一转,哈哈一阵大笑,道:“任某何人,未曾见到天乙老道之前,何致与他的手下计较。” 华天虹见他自抬身价,不禁暗暗好笑,身形一侧,道:“姐姐多加珍重,咱们临安再见。” 玉鼎夫人笑道:“就怕你活不到临安,便要死在任当家的暗箭之下。” 八臂修罗查挣对她与华天虹同样恨毒,苦干不敢违拗任玄,无法加害二人,闻言之下,阴沉沉一阵冷笑,道:“夫人最好早早赶回临安,再要在咱们眼前晃荡,风云会的暗箭也要发动了。” 玉鼎夫人尧尔一笑,将手朝五音道人与青虚子一挥,三人飘身而起,就由华天虹身侧掠去。 华天虹朝青虚子手上托的红叶道人瞥了一眼,见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面色蜡黄,与未受伤时判若两人。心中暗暗想道:这“少阳罡气”如此厉害,我该早早修炼才对! 忽听任玄道:“华老弟,此问事了,咱们回店去吧!” 华天虹将手一拱,道:“当家的请。” 任玄当先跃下围墙,左文魁朝那批金刀亲卫举手一挥,霎时唆唆声响,四十人列作四行,行列分明,跟随在任玄身后。 华天虹牵着彭拜的手腕,随在众人之后,道:“彭大哥,听说你也是无家可归之人,咱们结伴同行,携手闯荡江湖,你看可好?” 彭拜微微一怔,道:“你的本事大,我的本领小,怎么能走在一起?” 华天虹道:“朋友相聚以义、只要志同道合,武功高低有何关系?” 彭拜摇头道:“我的本领小,脾气大,与你同行,一定为你闯祸。” 华云暗想:这小子倒有自知之明、看来不过性子暴躁,并非真的浑人。转念下,对他的观感,不觉好了几分。 华天虹看彭拜脸上一片寂寥之色,不禁暗暗想道:北俱会上,爹爹力战而死,娘在重伤之下,所以能够杀出重围,逃得一命,全赖同道友好的援助,这彭大哥也是侠义之后,我岂能因其武功低微,轻视了他。 他心念一转,执住彭拜的手,道:“彭大哥,你我都是豪侠子弟,咱们结个金兰之交,同生共死,合力做一番事业吧!” 彭拜闻言大为感动,愣了片刻,猛一摇头,道:“那样不好。” 华天虹惑然道:“为什么?” 彭拜道:“我年纪大,本领小,你本领大,年纪轻,如果我们拜把子,我是兄,你是弟,我的本事不如你,你又不便指使我……” 华天虹暗忖:原来彭大哥是位粗中有细的人。他当下正色道:“小弟讲过,朋友以情义相交,只要肝胆相照,是不管本领大小的。” 彭拜又是摇头,道:“我说的本领,不是指的武功。” 华天虹讶然道:“彭大哥所指何事?” 彭拜似是不知如何措词,沉吟半晌,道:“你年纪这么轻,武功也强不到天上,风云会的人对你一点不含糊,通天教的妖道也怕你,依我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华天虹暗想:要人心服,当然不能全靠武功。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道:“原来是这个,小弟有老管家照护,他武功惊世,因此无人敢来欺负小弟。” 说话中,几人已来至店前,任玄等业已进入店内,那四十名金刀亲卫仅有十人住在这家客店,其余的送回任玄,纷纷转身离去。 华天虹道:“彭大哥,拜把子的事以后再谈,咱们先盘桓一时,你意下如何?” 彭拜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若嫌弃,我离开就是。” 华天虹微微一笑,三人走入店内,回至房中,在火边烤了许久,全都口渴难耐,华天虹人未坐下,提起茶壶,斟了两杯凉茶,道:“彭大哥请用茶。” 时在七月炎夏,冷茶是解渴的最佳饮料,彭拜端起茶杯,咕嗜一声,一口饮尽,华天虹喝了一口,但觉又麻又辣,味道极为古怪,不禁大吃一惊。他眼看彭拜端起茶壶向杯中斟茶,急忙伸手过去,将茶杯按住。 这房内仅有两个茶杯,华云刚要转身出房,忽见华天虹举动有异,连忙问道:“小官人,可是茶不干净?”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也还好,你去对任当家的讲,就说我一时贪嘴,吃坏了肚肠,向他讨两剂药物。” 华云眉头一皱,道:“任玄的药物岂是吃得的?我去请一位大夫来。”转身奔去。 华天虹急忙将他唤住,笑道:“何必舍近求远,快去找任当家的。” 华云愣了一愣,摇头叹气,往任玄房中走去。 华天虹朝杯中凝注一眼,丝毫异状也看不出来,转眼一望彭拜,依旧目光炯炯,毫无改变,当下取过彭拜那杯茶来尝了一尝,人口麻辣,根本难以下咽。 彭拜仅只卤莽,并不愚拙,睹状之下,双眼一瞪,道:“敢是任者儿在茶中做了手脚?” 华天虹道:“彭大哥觉得这茶的味道如何?” 彭拜道:“茶就是茶,没有什么味道。” 华天虹微微一笑,端起茶壶,对着壶嘴吸了一口,发觉味道如常,并无异样,心中恍然大悟,暗道:原来毒药涂在茶杯之内,这药性发作甚慢,想来必是极为厉害的东西…… 他百毒不侵,凡属含有毒性的东西,入他口内,必生麻辣异味,他屡试不爽,早已有了经验——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四章 奇案迷离 忽见华云走进房内,掌中托着两粒药丸,道:“小官人,任玄给了两颗丸药,我看与解救秦玉龙的那种丸药完全一样。” 华天虹暗暗想道:识破了他的毒计,谅他不敢再次弄鬼! 虽然如此料想,却也防着任玄使连环巧计。他当下拈起一粒药丸,投入口中嚼碎,细细品尝半晌,觉得满口药材味道,但无那种麻辣之感,于是将另外那粒药丸递给彭拜,道: “彭大哥服下这粒药丸吧!” 彭拜已对他十分信服,接过药丸,一口吞下,恨恨地道:“任玄老匹夫,在为一派首脑。” 华云忧形于色,道:“小官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还是与他分道扬镳为好。” 华天虹沉吟片刻,道:“与任玄同行,只须防他一人,若是分途南下,既须防他,还得提防通天教的人……” 彭拜双眉一挑,道:“华公子讲得不错,彭拜为你牵马堕蹬,与任玄老儿周旋到底!” 他语声宏亮,随口一嚷,半座客店几乎都能听到。 华天虹笑道:“彭大哥不弃,那是再好不过,只是过分客气,反倒显得生疏了。” 他拿起两个茶杯,随手捏碎,扔出窗外。 彭拜颈上,尚还垂着那条长达七尺的铁链,华天虹主仆二人合力,弄了许久,才将那铁链取下。三人在房中用了一顿酒饭,彭拜转入隔壁房内沐浴睡觉,华云提起铁链,道:“小官人自行安歇,老奴到街上走一趟。” 华天虹道:“深更半夜,你上街作甚?” 华云道:“这条铁链钢质有异,我去找人铸一柄剑。” 华天虹一想也对,待他走后,掩上房门,取出朱侗所交的油纸小包,拆开一看,内中仅有半册残笺,共才五六页,非丝非帛,色泽黯黄,一望而知,年代久远,总在数百年之上。 那首页之上,题着“蚩尤七解”四个古体篆字。 华天虹精神一振,坐到案前,挑亮油灯,揭开首页仔细看着,只见题头写着“袭而死之一”五个大字,下面密密麻麻一篇小字,讲的全是蓄精敛锐、运劲使力、积弱而强。攻坚袭锐之法。 揭过一页,后面全是人像图解,一旁有字注解,华天虹走马观花,大略看了一遍,发觉共只三招手法,全是不论有隙无隙,硬行猛攻出去的招式,所袭的部位全是人身要害,但不限定拳击掌劈或是指点。 华天虹大感迷惑,从头再来细读,默默凝思,揣摩其中的精髓。 不知过了多久,华云由外面归来,道:“五更天了,小官人还不就寝?” 华天虹“嗯”了一声,道:“鸡还没叫……” 华云道:“早已鸡鸣了。”他走到案前,问道:“是什么功夫,有用么?” 华天虹目不离卷,随口道:“旁门功夫,霸道得很……” 华云瞧他看得入神,不敢多多打扰,剔去灯花,斟好了茶。退向一旁,坐在椅上打坐练功。 已牌时分,店伙送来饮食,华天虹人已沉浸在武学之内,匆匆食罢,朝彭拜道:“彭大哥,闻道有先后,学业有专精,今师业已仙逝,大哥失了指点之人,咱们老管家的武功得自先祖,你若有兴,不妨与他切——磋……… 彭拜道:“我资质不好,性子浮躁,只怕老管家不耐烦教导。” 华云暗暗想道:这小子为人鲁直,是个血性中人,教好了他,也是小官儿的一条膀臂。 他事事为小主人打算,心念一转,欣然道:“只要小哥儿好学,我愿倾囊相授。” 华天虹闻言大喜,道:“行道江湖,最终总是兵戎相见,敌众我寡,咱们不可荒废了时光。” 这一日,除了午问“跑毒”,华天虹整天都在琢磨那三招手法,他考虑再三,决定练成指力,传给彭拜,可以补其真力的不足。 夜间,众人离开淮阴继续南下,那四十名金刀亲卫依;日前站先行,任玄和华天虹等六骑骏马按程赶路,华云以那条铁链中的钢母铸了一柄巨剑,华天虹试了一试,虽然比不上自己失落在神旗帮的那柄铁剑,却也勉强承受得住自己的内力,没有断折之虞。 这日行至高邮,午后落店,彭拜佯称上街购物,却独自一人摸入通天教的中元观内。适逢观中的高手俱已南下,他嫉恶如仇,行事不计后果,释放了观中的妇女,光天化日之下,又放一把火,将偌大一座道观烧了。 华天虹发觉之后,挽回已是不及,眼看自己与通天教的仇隙越来越深,不禁啼笑皆非,暗暗叫苦,却也不便责他; 这日午后,一行人渡过了长江,踏上江南,情势顿时一变! 只见诸元极、申三浩、常杰和所有风云会的当家人物全都在场,另外尚有老老少少五十余人,俱是风云会下叫得出字号的人物,连那四十名金刀亲卫,百余人百余骑高头骏马,黑压压一片,俱在江边接驾。 他们登岸之后,齐向镇江城内驰去,蹄声如雷,震耳欲聋,沙尘蔽日,声势慑人,大地之上,仿佛突然弥漫起一阵杀伐之气,华天虹等三骑马行在其中,有似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以华天虹的胆识,亦不禁生出惴惴自危、栗然不安之感! 大军进城,来到一座广大的宅第之前,众人纷纷下马,簇拥着任玄走进门内。 任玄身形一住,忽向左右问道:“华公子在何处安歇?” 只听一个中年男子道:“回大哥,小弟已将西堂空下,当备华公子驻晔。” 任玄微微颔首,转面朝华天虹道:“若有不周到之处,老弟找我讲话。” 华天虹道:“承蒙关顾,感激不尽。” 早有一个青衫男子趋向前来,躬身说道:“在下领路,华公子请至西堂歇足。” 华天虹与任玄相对拱了拱手,随那男子来至西堂,早有四名仆妇降阶相迎,将众人接进厅内。 那青衫男子躬身道:“在下李信,奉命侍候公子,若有差遣,请公子爷命人传唤。” 华天虹道:“麻烦你了。” 李信连称不敢,行礼告退,出了西堂。 这西堂独成院落,屋字宽广,环境清幽,华云四下巡视了一周,道:“任玄好似要在此长住,并无南下之意。” 华天虹见他眉字之间忧思隐隐,当下宽慰道:“这是一桩改变江湖局面的大事,内中隐情甚多,咱们难以猜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咱们静以待变,不必过多担心。” 华云道:“我是为小官人担心。” 华天虹含笑道:“行侠卫道,好似保镖,做的本是刀头跃血的买卖,风险艰危,原是难免的事。”他转面说道:“彭大哥,小弟有三招指法,想与大哥一同钻研……” 彭拜摇头道:“北滇大会之前,师父匆匆将看家本领‘霹雳掌,传授给我,那时我年纪大小,根底又差,人又笨头笨脑,虽然勉强将掌法记下,却一直不能练好,这几日得老管家点拨,心窍开了不少,我想先练好师父的掌法,再学旁的武功。” 华云接口道:“那套掌法是霹雳仙成名立万的功夫,练到登峰造极,同样可以天下无敌,师门绝学,理该先行练好。” 华天虹点了点头,慨然道:“前路艰危,咱们不可再蹈北俱大会的覆辙,把握光阴,刻苦练武吧!” 华云道:“凭咱们几个人……”但见小主人一脸刚毅不屈之色,话到唇边,突然不敢讲出口来。 这西堂共有四名仆妇,专为侍候众人,华云将小主人视同拱壁,依旧亲手料理他的琐事。彭拜的心思也在武功上面。三人洗掉风尘,匆匆进过饮食,华天虹独坐房中,钻研那“量尤七解”,彭拜就在庭院中苦练掌法,华云坐在一旁督导,他虽不诸“霹雳掌”的招式,但因武学广博,遇上彭拜练不到的地方,依;日能加点拨。 掌灯之后,三人正在用饭,那李信忽然来报,说是有人求见。 华天虹一问来人形貌,急忙迎出西堂,原来到访的共是三人,一个苍髯客,一个秦玉龙,另一位身穿月白僧袍、银髯银发的头陀。 苍髯客背插长剑,大袖飘飘,独臂虬髯,依旧是那副落落寡欢的样子,只是双目之内光焰闪闪,较之已往大有生气。 华天虹抢步上前,先向苍髯客请安,苍髯客一把扶起,道:“咱们屋中讲话。” 他素来言辞简洁,听来冷冰冰的,华天虹却倍感亲切。接着,他目光一转,朝那白发头陀躬身一揖,道:“大师父好,晚辈以为你老人家弃我而去了。” 白发头陀蔼然一笑,道:“贫道也是令尊的故人,你有志气独挽狂澜,贫僧岂敢可惜区区一具皮囊。” 华天虹微微一笑,挽住秦玉龙步上台阶,两人相视一笑,一切思念之情。同在这一笑之中倾泻无遗。 落座之后,华云朝那白发头陀紧盯几眼,突然高声叫道:“这位师父不是慈云大师么?” 那白发头陀赦然一笑,道:“贫僧正是慈云,老管家的‘少阳罡气’已赶上昔年的华大侠,真是可喜可贺之事。” 华云沉声一叹,道:“小人老了。”他瞥了华天虹一眼,眉字之间,隐隐又泛起了那一片忧色。 那慈云大师默然半晌,倏地轻轻一叹,道:“见到你侍立在华世兄身后,贫僧不禁想起昔年的华大侠来,想当年你主仆二人所到之处,华大侠如光风绎月,给人一片祥和之气,你立在他的身后,偏是威风凛凛,豪气凌云,时至今日,情势一反,你这小主人渊停岳峙,屹立如山,你却心怀危惧,慑懦不安,唉” 他似有无穷的感叹,讲了一半,倏地住口不语。 华云念起了主人,目中泪光流转,长叹一声,道:“往事不堪回首,咱们小官人虽然超迈先贤,无奈大厦已倾,非几人之力所能重建,他又不听劝说……” 华天虹默默打量众人,见慈云大师脸上一片感伤之色,苍髯客如寒潭止水,丝毫情绪不露,秦玉龙较已往更为文静,连禁骛不驯的彭拜,也显得异常的温驯,不禁暗暗想道:前途黯淡,他们都没有信心,为了我一人的原故,明知不敌,依旧硬着头皮出来,此情虽然可感,只是没有斗志,如何能够成事? 他暗暗忧愁,不敢显露出来,目光一转,朗声笑道:“华云,你与大师父是;日识,昔日在道上相遇,怎地交起手来?” 华云道:“大师当年是光头,于今蓄了头发,昔日用的八宝禅杖,如今改了月牙银铲,前后判若两人,我一时哪能想起。” 慈云大师凄然一“笑,道:“北俱一战,同道好友死难殆尽,贫僧苟全一命,实无颜面见人……” 华天虹见说来说去,总不能激起众人的豪气,干脆敞声一笑,道:“老前辈,小子不才,愿以一颗大好头颅,赠给那干凶邪之辈,诸位老前辈若是都谢世了,小子孤掌难呜,岂不令群邪笑话?” 慈云大师闻言一怔,笑道: “华世兄说得正是,贫道总要对得起诸位前贤才是。” 华天虹微微一笑,手指彭拜,道:“这一位彭大哥是霹雳仙前辈的门下,还望大师与苍髯前辈爱屋及乌,不吝指教。” 彭拜离座而起,道:“两位前辈栽培。” 慈云大师蔼然道:“唉!武林双仙都是性情中人,贤侄请勿见外。” 忽见李信手执一封书信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华公子,神旗帮有书信到。” 华天虹浓眉一皱,付道:神旗帮有何人在此? 他展信一看,不觉心神一凛,原来信上短短两行,写着:“字奉华公子座前:谨备菲酌,恭候驾临。”下款署着“白啸天”三字。 华天虹将信笺交给慈云大师等传观,转面朝李信道:“告诉来人,我即时到。” 李信恭暗一声,转身退去。 华云讶然道:“白啸天怎地到了此地?” 华天虹道:“一帮一会一教是鼎足之势,风云会与通天教有事,白啸天岂有不到场的? 只是来得如此早,内情就不简单了。” 只听苍髯客道:“任玄与白啸天若无默契,决不敢兴师南下,或许双方勾结已定,共同出师也说不定。” 慈云大师道:“贫憎也是这等想法。” 华天虹立起身,抱拳道:“两位老前辈,两位哥哥,我出去一趟就回。” 华云道:“小官人当真赴约?” 华天虹笑道:“我还想先见天乙道一面,可惜他不会请我。” 华云道:“大伙一起去吧,免得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吃那般贼胚的眼前亏。” 华天虹道:“不必了,眼前人强我弱,真要动手,咱们是吃亏定了,人去得多,反而显得尴尬。” 慈云大师与苍髯客面面相觑,这等局面,两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彭拜突然一拳击在桌上,恨声道:“咳!武功不济,真是生不如死!” 华天虹急忙温言道:“我是赴宴,不是去打架,要不彭大哥与小弟同走一趟。” 彭拜咬牙道:“我不去,省得替你丢人。” 华天虹暗暗一叹,辞别众人出门,华云回房取了铁剑跟随在后。 出了大门,忽见一人上前见礼,华天虹一瞧是敖三,不禁微微一怔,道:“你家小姐到江南了?” 早有风云会的下人牵来马匹,华天虹飘身上马,随同敖三行去。 三骑电驰出城外,来至江边,朝上游行了一程,忽见江岸之下帆槁如林,灯火如市。釉炉相连,迄通半里,百余艘艘幢战船,每条船的主桅上都悬有一面黄旗,迎风招展,亮出老大一个“白”字。 华天虹暗暗心惊,付道:原来神旗帮与风云会都是倾巢而出,看这情形,明明是帮、会联手,共灭一教,无怪任玄并不隐蔽形迹,不作突袭的打算。 敖三领着二人走下江岸,登上船头。 忽听舵上有人唱名传报,道:“华公子到——” 霎时,“华公子到”的声音此落彼起,遥遥传了开去。 华天虹暗暗忖道:神旗帮的组织最为严密,帮规最为详备,势力可畏,实在不可轻侮! 敖三领着二人穿过一串战船,登上一艘停泊江心的大船之上,那舱门前的香妃竹帘一掀,一条炯娜的人影一闪而出,直向华天虹怀中投去。 华天虹目光锐利,早已看出是白君仪,仓促之间,尚未打定主意,双手已被白君仪拉住。 白君仪桃靥生晕,娇媚不胜,笑道:“我望见你进城,没有唤你。” 华天虹脸一红,由她头顶望去,一个紫袍老者一手挎须,一手背负在后,面带微笑,由舱中踱了出来。他急忙抽回双手,抱拳道:“老帮主别来无恙,华天虹这厢拜见了。” 这老者正是鼎鼎大名、声威显赫、严然有凌驾任玄与天乙子之势的白啸天。他以前见过华天虹,只是此时的华天虹,远非昔日的皇甫星可比。非但人长得高大魁梧了,最不同的是,今日的华天虹,举手投足,都有一股威仪,那种雄浑高华的气概,任何人见了都得刮目相看。白啸天是个讲究气派格局之人,他看入眼中,更是怦然心动! 白啸天目光电闪,飞快地将华天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举手让客,含笑道:“客居不便,贤侄舱内待茶。” 华天虹胸襟博大,时隔两年,对于昔日被他钉上锁魂毒针的事早已淡忘,当下拱了拱手,举步跨进舱内。 白君仪宛似依人小鸟,紧随在他的身边,笑靥如花,一副喜不自禁的模佯,看得华云心头滴咕,好生迷乱。 这船舱内颇为宽敞,布置精雅,概无俗气。居中设了一张酒桌,一壶美酒,四五样清淡的菜肴,一眼望去,有如家居,不带半点江湖气息。 但见一个目如点漆,一脸慧黠的小婢检袄屈膝,娇声道:“兄台好。” 华天虹瞧是小灵,将手一摆,笑道:“免礼。” 小灵立起身来,急忙拖动坐椅,宾主三人相率入座,白君仪一眼瞥见华云腰间插的铁剑,星眸一睁,道:“你几时又摸到总堂去了。” 华天虹见她与华云目光如梭,望来望去,不禁微微一笑,道:“他叫华云,是先祖身边的人,最是爱护小弟,那铁剑是他为我另行铸造的一柄。” 白君仪娇声道:“我要瞧瞧。” 华云暗暗想道:小官人也是,既说那位秦碗凤小姐干好万好,又与那玉鼎夫人相好,怎么又与大对头的女儿亲呢,真是莫名其妙! 转念之下,他抽出铁剑递了过去。 他与白啸天原是旧识,因有华天虹在场,两人身份有别,又恐言语冲突,因而两人都装着不识,彼此间望也不望一眼。 白君仪接过铁剑,掂了一掂,娇笑道:“原来那一柄六十二斤,这一柄轻了六斤十两。” 华天虹道:“原来那柄是玄铁夹乌钢,宝刀宝剑无法削断,这一柄仅只含着三成钢母,两者难以比拟。” 白君仪面庞一仰,道:“改日回总堂时,我替你将那一柄铁剑取来。” 华天虹道:“周一狂为人偏激,他就想取你的性命,你千万别惹他。” 白君仪小嘴一呶,道:“我先饿死他……”她倏地扑啼一笑,低下头去。 白啸天冷眼旁观,见自己的女儿拿着铁剑反复玩赏,似是趣味无穷,心中暗暗忖道:一把钝剑也玩得如此起劲,这”厂头对华天虹已经入迷了。 他想得一点不错,男女间就是如此奇妙,若是无情,纵然珠玉当前也不屑一顾,一旦情深爱重,虽是对方袍上的一粒纽扣,也会变是珍贵无比。 白君仪本是心高气做之人,几经波折,忽然爱上了华天虹,她是没有男女经验的少女,芳心之内,全是不切实际的幻想,华天虹未曾加以峻拒,她便以为两心相许,好事已谐,再无问题了。以致两人相聚的时间虽短,她却时时幻想华天虹的一切,好似他就在自己身旁,不知不觉间,竟然忘了生疏和矜持,将华天虹当作良己最为亲切的密友。 白啸天却是情海覆舟之人,眼瞧女儿那副情根深种的样子,不禁暗暗心寒,强颜一笑,道:“仪儿,敬一杯酒,去往各哨巡视一遍。” 白君仪娇靥生晕,端起酒杯,朝华天虹嫣然一笑,华天虹急忙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香风过去,白君仪翩若惊鸿,瞬眼不见,白啸天朝小灵挥了挥手,小灵也悄然退出了舱外。 华天虹暗暗想道:白君仪和小灵都要回避,这是什么机密大事? 但见白啸天沉吟不语,只得朝华云道:“你到船头守望,没有白老帮主的令谕,别让任何人进舱。” 华云心头不愿,道:“此处戒备森严,谁能冲得进来?” 华天虹左右为难,无奈之下,只得沉下脸色,道:“你又不听话,要我请出爷爷爹爹么?” 华云闻言一呆,目光电射,冷冷地盯了白啸天一眼,一步一顿,退出舱外。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据老朽所知,令祖令尊,都未曾对这老仆使过脸色。” 华天虹轻叹一声,道:“除家母外,他是晚辈最为亲近之人,忠心耿耿,视晚辈如性命,只是不擅权变,逼得晚辈无法可施,不得不老下面孔。”他苦苦一笑,摇首道:“时移势易,处境非昔,晚辈也痛心得很。” 白啸天端起酒杯,慨然道:“贤侄是天纵之才,非庸俗之人可比,昔日种种,咱们一概不提,老朽敬你一杯水酒,有一段下情相告。” 华天虹双手捧杯,一仰而尽,道:“晚辈洗耳恭听。” 白啸天仰首吁了一口长气,沉声说道:“老朽娶妻程氏,才德兼备,二十余年之前,与令堂大人齐名,有武林二美之誉。? 华天虹暗想:没有那么美的母亲,岂能生出白君仪这样美的女儿,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白啸天顿了一顿,接道:“拙荆之美,美在品德,容颜绝世,那也不必讲了。” 华天虹肃然起敬,道:“若有机缘,晚辈定然拜见伯母,亲炙教益。” 白啸天沉沉长叹一声,道:“我夫妇生有两个女儿,长女素仪,次女君仪,两姐妹是一胎所生,容貌酷肖,一般无二” 华天虹插口道:“晚辈由任玄口中听到过此事。” 白啸天双目之内寒芒逼射,道:“任老儿敢是疑心他那蠢子丧生之事,系我那长女素仪所为?” 华天虹点一点头,但然道:“他有这疑心。” 白啸天钢牙挫得格格乱响,嘴角抽搐,须发颤动,久久犹不平息。 华天虹暗暗心凛,忖道:看他激愤若此,此事岂不更为复杂了? 但听白啸天寒声道:“华贤侄,十五年前,拙荆不满老朽的作为,伤心欲绝之下,愤而落发出家,两个女儿分随我夫妇二人。长女素仪陪侍她的母亲,十五年来,未出庙门一步。” 华天虹身心一震,脱口道:“大小姐纯孝至此,令人起敬!” 白啸天道:“唉!小女君仪随老朽长大,娇纵成性,那也罢了,我那长女素仪得她母亲萧陶,贞淑贤孝,毫无疵暇,那 他似是气塞胸膛,语音一顿,脸色越变越冷,一字一句道:“贤侄,我那长女蒙了不白之冤,这是天大的事,任玄或许能杀老朽,老朽自信也有本领杀他,可是,不论谁活,这不白之冤,是绝对要洗刷的!” 一阵阴森森的杀气,忽然散布在船舱之内,华天虹感到血肉冰凉,周身汗毛直竖! 忽听白啸天阴沉沉说道:“若是小女君仪蒙了污辱,老朽也还不太伤心,我那长女素仪是个玉洁冰清、不履尘世的孩子,老朽作了孽,累及了妻室,但是——”他喘息一声,接道:“老朽拼着万劫不复,拼着杀尽天下的人,也不能让一粒尘埃沾染在我那长女身上!” 华天虹心涟摇摇,忖道:“他愧对自己的妻子,因而将一腔爱意,全部倾注在那伴随妻子的长女身上,此事若不弄个水落石出,江湖上真不知闹成什么局面?” 转念之下,他肃容道:“那凶手酷肖君仪小姐之事,是由晚辈口中传出,此事晚辈也难辞其咎。” 白啸天将手一摆,断然道:“你说酷肖,那就是酷肖,华家子弟讲的话,老朽绝不怀疑……”他语音一顿,静静地道:“贤侄,这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所布的一个巧局,就是天乙子老道,也没有如此高明的手法,其人目的何在,也令人难以索解、你讲你所见的,老朽岂能迁怒到你的头上。” 华天虹的眼中,忽然见到一个痛心疾首、容颜苍老的父亲,那老者满腔愁苦无从发泄,眼含珠泪不敢流下,他过一瞬好似过一年,展眼之间,苍老得变成另一人了。 华天虹与神旗帮有仇,有怨,与白君仪之间,又有一种纠结不清的情谊,然而,这些都不能左右他的良知良能。他天生侠肝义胆,纵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忍见人蒙受不白之冤。 他心头知道一点隐密,那就是玉鼎夫人的贴身侍婢方紫玉,她有一柄切金断玉的匕首,正是杀害任鹏的凶器,可是,谁又是凶手呢?除了双胞胎孪生姊妹,谁又酷肖白君仪呢? 忽听白啸天斩钉截铁道:“华贤侄,凶手是侠义道中的人,绝非通天教的弟子!”——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五章 好事难谐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满腹疑云,讶然道:“侠义道中,谁会使出这种色情诡计?凶手与任鹏曾有体肤之亲,清白儿女,谁又甘心受这种污辱?” 白啸天轻轻哼了一声,道:“志士报仇,杀身不顾,末路穷途,谁也可以做出不择手段的事。”他语音一顿,冷冷一阵长笑,接道:“武林道上,本无黑白之分,我说是侠义道中的人,意思也只是讲,那血案幕后的主持人物,并非‘江湖三大,中人。” 华天虹浓眉微皱,意似不以为然,道:“老帮主怎能断言,凶手不是通天教的人物?” 白啸天嘿嘿一笑,道:“我与任玄早有默契,神旗帮与风云会一旦水火难容,势不两立,则联手合力,先灭通天教,再定彼此的生死存亡,这一点谅解,天乙子早已知晓,他虽有独霸天下之心,而无独灭帮、会之力,因而我敢断言,这移祸江东的杀案,并非他所主宰。” 华天虹暗暗付道:原来江湖三害之间,尚有这点微妙的关系存在,然而,凶手是谁?凶器何以在方紫玉手内?那冒名方紫玉的凶手,容貌又怎地与白氏姐妹相似? 他百思莫解,但觉玉鼎夫人那贴身侍婢方紫玉,是一条最为有力的线索,当下话题一转,道:“老帮主此番东来,就是与任玄联手,共灭通天教么?” 白啸天点一点头,道:“这正是神旗帮与风云会互争雄长的第一桩事。” 华天虹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通天教的对策,帮主谅必早已知道了?” 白啸天双眉一轩,道:“贤侄若是天乙老道,你当如何应付?”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小侄不知通天教的实力如何。” 白啸天道:“一帮一会一教,实力在伯仲之间,悬殊不了多少。” 华天虹略一沉吟,道:“通天教以一敌二,那是显然支持不住,若是换作小侄,就来个‘移岸就船,之计,不待老帮主与任玄进迫临安,就在半途,拣力弱的一方迎头痛击……” 白啸天将手一摇,含笑道: “江湖‘三大’之间的事,外人无法弄得清楚,天乙子、任玄,乃至老朽,咱们行事,亦非常人所能测度。”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老帮主何不稍加剖析,以开晚辈的茅塞。” 白啸天笑道:“三派鼎立,谁先动手谁就吃亏,谁也不愿便宜旁人,未到白刃相见之时,谁挑启战端,谁就首当锋刃,这是一成不变的道理。” 华天虹道:“天乙子若不早谋对策,待至兵临城下,为时岂不晚了?”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帮派斗殴,非比两国交兵,兵临城下,并不一定冲锋陷阵,也许时机一到,情势急转,老朽与天乙子联手,共灭任玄的风云会,或者任玄与天乙老道合上了手,一鼓歼灭神旗帮精锐。”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真是信义荡然,唯利是图了!” 但听白啸天沉声一笑,道:“世事如棋,变化难料,也许三派会师之后,目标忽变,转而对付贤侄,那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华天虹心神一震,强笑道:“老帮主何必危言耸听,吓唬晚辈?想晚辈一个未学后进,怎敢当如此的抬举?” 白啸天淡淡一笑,道:“贤侄这就错了,令堂尚在人间,贤侄又不是池中物,就目下而论,贤侄势力坐大,羽翼日丰,声威已不可轻侮,若再假以时日……” 华天虹浑身汗下,插日道:“家母淡泊名利,灰心世事,晚辈年轻识浅,涉世未深,合上一个老仆,讲什么羽翼,说什么势力?” 白啸天意态忽变悠闲,拂髯一笑,道:“云从龙,风从虎,贤侄何虑孤单叶他端起酒杯敬客,笑容满面,接道:“贤侄,如果江湖三派将你围困在此,不出三两月的时间,所有侠义道的人物,无论识与不识,谁能不激于气愤,赶来营救?那时三派联手,将异己者一网打尽,岂不正是一劳永逸之事?” 华天虹愈听愈是心惊,暗忖:这说法不无道理,大师朱侗老前辈和苍髯客,这几位就是念在爹爹份上,为我的安危担忧,我若当真落在敌人手内,这批人侠义为怀,决无坐视之理,一旦出手营救,势必落入敌人的圈套,连娘的性命也难保住! 他聪慧绝顶,心念一转,顿时悟出厉害所在,但知白啸天讲这一番恫吓警告之言,必然另有目的。他当下捺定心神,拱手齐额,道:“多谢老帮主指点,但不知趋吉避凶之道如何?” 白啸天哈哈一笑,道:“贤侄既然不耻下问,老朽也就不揣冒昧,管见所及,上上之计,还是以远走高飞、及早离开这是非漩涡为好。” 华天虹双眉一动,道:“船在江心,进退一般远近,晚辈走不脱了。”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那未贤侄只好推心置腹,开诚布公,在‘江湖三大,之内,认真的结交一派,声气相通,互为应援,始无三面受敌之虞。” 华天虹暗忖:他这弦外之音,当然是教我结交神旗帮了。 他心中在想,口中说道:“通天教下,晚辈仅只识得一位玉鼎夫人,不过交往尚浅,难称知己,那红叶道人与晚辈又有仇隙,与通天教结交,那是不必讲了。” 白啸天笑道:“贤侄与任玄同行千里,看来彼此相得,有如忘年之交——” 华天虹淡然一笑,道:“任鹏之死,晚辈难辞其咎,任玄并非胸襟博大之人,此仇他势在必报。晚辈业已醒悟,他正是将我守住,以作鱼饵,引诱侠义道的人物上钩,与他结交,当真是与虎谋皮了。” 白啸天连连点头,含笑道:“连老朽在内,‘江湖三大’的首脑人物,俱非善良之辈,实难引为知己——” 华天虹心头一怔,暗想:这未一讲,说来说去,岂不都是废话! 他二人旁敲侧击,都不肯照直讲话,忽见竹帘一动,白君仪与华云相继闪了进来。 白啸天脸色微微一沉,道:“仪儿,你怎地不肯听话?” 白君仪粉颈一垂,凄然道:“爹,您就与他直讲吧,他是受不得旁人挟制的。” 华天虹翟然一惊,忽觉事态严重,远出自己的预料,不禁疑念丛生,惶然不安起来。 白啸天似是遇上了极大的困扰,脸色阴晴不定,执杯在手,良久不见动静。 白君仪呆了一瞬,倏地轻移莲步,紧傍着华天虹坐下,呐呐问道:“你与秦碗凤曾有婚姻之约么?” 她臻首低垂,砚砚帆帆,语声细若蚊呐,华天虹听入耳内,却似晴空霹雳,身子猛地一震! 忽听白啸天轻轻咳嗽一声,道:“贤侄,咱们开门见山,讲几句肺腑之言……” 华天虹拱手道:“晚辈遵命。” 白啸天缓缓说道:“老朽夫妻反目,已是家门不幸,长女素仪蒙无妄之灾,次女君仪头上,再也不能发生事故了。” 华天虹道:“老帮主的衷情,晚辈尚能体会。” 白啸天语声沉重,一字一顿,道:“可是,小女君仪不识高低,以蒲柳之姿,妄想高攀贤侄,这等儿女私情,乃是难以自禁的事。白啸天父兼母职,往日疏于管教,事到临头,如堕万丈玄冰,既不能横加阻碍,又无法玉成其事。贤侄请想;若是处置不当,闹成笑柄,我白啸天还有何脸在江湖上做人?” 华天虹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接口。 此事关系白啸天的颜面,关系白君仪的荣辱,华天虹只要一言不当,白氏父女羞愤难当,反脸成仇,乃是显然的事。 船舱之内寂静无比,华天虹正襟危坐,目不旁瞬,白君仪两道目光紧紧地瞟在他的脸上,娇躯暗暗地颤抖。 忽听白啸天道:“贤侄,事到如今,老朽与你赤诚相见,你若不嫌小女粗俗,老朽就将她许字与你。” 讲这几句话,他好似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吁了一口长气,软弱无力道:“老朽原是草莽之人,孜孜不倦,力图奋发,侥幸创出今日的局面,如今年事已高,后继无人。若得贤侄不弃,神旗帮这片基业,即是小女的嫁妆,小女终身有靠,老朽固然欣慰。贤侄胸有长才,亦可大展宏图,光耀华氏的门媚。” 这一桩婚事,除了白君仪倾国倾城的容貌,一往情深的挚爱之外,尚有不言而喻的威胁,华天虹处身“江湖三大”的夹缝之间,过着风雨飘摇的日子,于情于理,实难予以推拒。 华云是华家的三世老仆,华天虹是他爱若骨肉的小主人,一听白啸天亲口提婚,心头顿时怦怦乱跳,既感到自家是正派名门,小主人岂可与草莽人物缔婚!但他又觉眼下处境艰危,如果答应这门婚事,唾手便得偌大一个帮会,以自家小主人的才华,此后的江湖是华家的天下。想来想去,霎时间六神无主,心乱如麻起来。 白君仪忽然双手握住华天虹的膀臂,颤声道:“天虹,你与秦碗凤曾有白首之盟,是么?” 只见华天虹将头一摇,道:“没有。” 他语音一顿,忽向白啸天道:“老帮主错爱,晚辈感激不尽,没齿难忘——” 白啸天叱咤风云,纵横一世,此刻的心情,却也紧张之极,道:“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为英,死而为灵,没有大不了的事,贤侄不是凡俗之人,接纳与否,但请直讲便了。” 华天虹静静地道:“晚辈离家之际,家母曾有几条戒律,其中之一,是不许有家室之累。” 白君仪星眸一睁,道:“那是为什么啊?华家只有你一个男丁……”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娘怕我耽于逸乐,将少年时光等闲度过。” 只听白啸天道:“老朽与你华家并无不解之仇,令堂是女中豪杰,华白两家联姻,谅想令堂不致反对。” 华天虹天性纯孝,将母亲的话深烙心内,出道江湖以来,确是从无婚姻之想,他只怕刺伤白氏父女之心,一见有台阶可下,立即接口说道:“婚姻大事,本该由父母作主,家母若是应允这桩婚事,晚辈没有不愿之理。” 但听白啸天道:“这般讲来,贤侄本人是答应了?” 华天虹闻言一愣,摇头道:“晚辈有‘丹火毒莲,在身,此生此世,不能娶妻生子,晚辈哪敢有家室之想,去耽误旁人的青春?” 他讲的乃是实情,就是白啸天计谋深远,亦感到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白君仪坐在一旁,芳心内大感焦急,顿了半晌,见父亲尚不开口讲话,一时情急,冲口说道: “天虹,我也不是那般庸俗女子,何况咱们都是练武之人,只要你不嫌弃我,咱们结为夫妇,长相厮守,驰骋江湖,啸做云烟,夫唱妇随,白头偕老,那‘丹火毒莲,又有何关碍?” 她犹是一个黄花闺女,对床第问的事观念淡薄,何况一往情深,将华天虹爱人骨髓,这般说法,也是出乎至诚,毫无勉强之意。华天虹对这种事也很模糊,听来亦甚为自然。白啸天却大不相同,他是过来人,深知男女相悦,两情绪结,必须精神与肉体皆得和谐,始能长远厮守下去,然而,这种男女之私,他又不便对女儿明讲。 但他究竟是老谋深算之人,心念一转,顿时避重就轻道:“贤侄,白啸天的女儿,并非嫁不出门,你坦率他讲,假定‘丹火毒莲,的毒力能解,你又如何?” 华天虹闻言,不禁大感仿惶,他暗暗想道: 碗凤姐姐对我有救命之恩,咱们虽无齿臂之盟,却也说得上心心相印,我若真有成家授室的一日,理该求她为妻才是。 他乃是情深义重之人,念起秦碗凤的好处,实难将她置诸脑后,但他也知良下处境的艰危,说得对路,华白两家可结秦晋之好,否则的话,翻脸成仇,自己与白啸天就是势不两立的仇人,白君仪的一生,可能就此毁了。 心念一转,他离座而起,抱拳当胸,肃然说道:“丹火毒莲是不解之毒,殊无侥幸可言,婚姻大事,理该实事求是,徒托空言,误人误己,这是晚辈一片愚诚,尚祈老帮主垂鉴。” 白啸天没有子嗣,亦未收徒传艺,对于华天虹,实在是极为看重,叵奈事关女儿的终身幸福,也就不顾一切,硬逼华天虹就范。 但听白君仪道:“爹爹,你老人家不要逼他,女儿也不急出嫁,我守他三年五载……” 白啸天冷冷说道:“若是有人谋害他的性命,你会袖手旁观么?” 华天虹岔口道:“老帮主勿须担心,晚辈听天由命,绝不拖累令媛。” 白啸天道:“那是你的想法,她自己要管闲事,你能阻拦她么?” 白君仪道:“女儿纵然万死,也不拖累爹爹。” 白啸天冷冷一哼,道:“小儿之见,旁人要杀你,为父的岂能坐视?” 白君仪芳心之内实是万分凄苦,这时强忍悲痛,朝华天虹道:“任玄居心险恶,与他走在一边,迟早中他的暗箭,不如就在这边住下,不要再回去了。” 华天虹道:“尚有二位长辈歇在那边,我若不归去,有失晚辈的礼数。”身形一转,朝白啸天告辞。 白啸天亦不挽留,将华天虹送出舱外,白君仪如依人小鸟,紧偎在华天虹身畔,一直送到岸上,只是相对默默,满腹心事,都不知从何讲起。 华天虹心中有事急于离去,登岸之后,道:“白姑娘……” 白君仪执住他的双手,无限幽怨地道:“你非叫我白姑娘不可么?”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低声道:“多情自古空余恨,你是聪明人,不要蹬陀了青春,后悔不及。” 白君仪摇了摇头,道:“我作茧自缚,那是无法可想的了。” 华天虹浩叹一声,满怀愁绪,黯黯伤神,捱了片刻,终于强打精神,道:“江湖上正值多事之秋,我没有心肠理会儿女私情,你自己打定主意,我若辜负了你,你不要怨我无情。”抽出双手,转身行去。 白君仪情根深种,已非言语所能点醒,眼怔怔地立在当地,目光之内,一片痴迷之色。 那敖三早在一旁恃候,这时送上马匹,华天虹主仆二人跃上坐骑,纵马向城中驰去。 将到城下,忽见苍髯容带着秦玉龙和彭拜迎面行来,华天虹飘身下马,道:“前辈来得正好,晚辈打算先期赶到临安,正想回店禀告前辈。” 苍髯客讶然问道:“如今正是风云紧急之时,你先期赶到临安则甚?” 华天虹道:“风云会与神旗帮的态度都很暧昧,通天教按兵不动,也是大违常情的事,晚辈打算先到临安瞧一瞧动静,设法找出谋杀任鹏的凶手,以免变起意外,措手不及。” 苍髯客眉头一蹙,道:“变起意外指的什么,你越沮代疙,追查凶手,目的是否在那金剑?” 华天虹道:“白啸天向晚辈透露,一帮一会一教有两度联手,共同对付侠义道的趋势,此事一旦形成,咱们死无瞧类,因而晚辈要先找出谋杀任鹏的凶手,揭穿了这件杀案,任玄纵有乌龟度量,也得为儿子报仇,只要三派分裂成两个壁垒,咱们就有活路。” 苍髯客忧形于色,道:“你与神旗帮的关系,究竟弄得怎样?” 华天虹道:“白啸天向晚辈提婚,晚辈以事实困难未曾答应。” 苍髯客道:“不是亲家即是冤家,你们可曾翻脸?” 华天虹摇头道:“白君仪痴心,一时尚难断念,白啸天想晚辈投入他的麾下,却因晚辈身有莲毒,他并不放心真的将女儿嫁给晚辈,事情错综复杂,他也拿不定主意,如今似在观望之中。” 苍髯客道:“毒诸葛姚策是个厉害角色,那小子可曾插嘴?” 华天虹道:“去年在黄河岸上,他向晚辈下过毒手,逼得晚辈吞下‘丹火毒莲,自尽,适才白啸天没有让他与晚辈碰面。” 苍髯客点了点头,沉吟半晌,道:“临安是通天教的根基重地,尤其目前,教下的高手都集中在那里,若要先期赶去,还是大伙同去的好。” 华天虹歉然一笑,道:“晚辈打算先见玉鼎夫人,人去多了实不相宜,而且咱们走空了,。也令任玄动疑。” 他虽是后辈,却是与“江湖三大”逐鹿的主动人物,苍髯客等都是末路英雄,昔日的豪气早已消失,此番投身江湖,仅是不耐他孤军奋斗,挺身出来协助,无形之中,将他看成了主脑,大小事宜,皆依他的策划,并不坚持己意。 但听彭拜道:“通天教内没有一个好东西,那玉鼎夫人鬼鬼祟祟,连名姓也没有一个,最毒妇人心,贤弟还是防他一手才对。” 华天虹道:“多谢大哥指教……” 彭拜双眼一顿,道:“我是提醒你,谁指教你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朝三人将手一拱,弃马步行,径往城中奔去。 华云已经摸着小主人的性情,知道他主意一决,自己就无法加以动摇,当下一言不发,亦步亦趋,紧随在他的身后。 主仆二人漏夜南下,不止一日,赶到了临安城外,华云是老江湖,知道通天教的总坛也叫“一元观”,设在钱塘县境,临安城内一座上元观,仅是一座上坛的所在,当下将华天虹领人城内,落店歇息。 通天教总坛的一元观,占地千亩,宽广已极,重楼叠字,宅第连云,那种广厦高堂,碧瓦红墙,既宏伟,又富贵的气势,帝王宫殿也有不如。 二更之际,两道淡淡的人影疾掠而到,瞬眼之下,两人闪人围墙的暗影之下,现出华天虹主仆二人的身形。 华云抽出腰间插的铁剑,悄声道:“小官人的轻功未达妙境,万一显露了身形,立时向观外退,免得在观内动手,身陷重围,难以脱困。” 华天虹点了点头,插好铁剑,飘身跃入墙内。 华云抢在前头,左闪右晃,奔向中央的一座大殿,两人进得百余丈深,立即发觉各处通道皆有背插长剑的道人把守,所有的殿字全都灯火通明,每座殿内人数俱皆不少,以他两人的轻功身法,也感到举步艰难,时时有暴露身形的危险。 二人闪在一座高与人齐的化纸炉后,正在游目四顾,伺机前进,忽听一阵步履之声,五名身穿绦红道袍,肩后斜插短剑,年纪均在十四五岁的道憧列着一行,由石径一端走了过来。 华天虹一瞧五个道憧的步履和眼神,心头顿时感到一怔,耳中忽然响起华云细若蚊纳的语声,道:“这五个小儿的实力,足可抵上任玄的四名‘金刀亲卫,。” 又是一阵轻微沉着的步履之声,又是五名红衣道憧,由斜刺里转了出来。 只听华云以练气如丝的功夫说道:“这批小儿是巡逻查哨的,但不知人数共有多少。” 华天虹的内功雄浑而不精纯,不敢开口讲话,点了点头,暗付:玉鼎夫人号称十坛总巡检,地位自是不低,不知她有无一定居处? 忽见华云将手一比,身形一晃,疾掠数丈开外,华天虹提气纵身,急急跟踪过去,两人艺高胆大,就在警卫罗列之下,向中央大殿潜掠过去。 约莫费了顿饭工夫,两人闪到了大殿之外,但见殿中空荡荡的无一人,两人大失所望,顺着殿侧朝观后闪去。 一阵步履之声传入耳际,两人急忙闪入阴暗之处,只见两名红衣道憧在前,身后随着一个步履轩昂,黑纱覆面的锦衣老者,老者身后随一人,那人身材瘦小,形态狠琐,与前面的老者一样,也是黑纱覆面,仅仅露出两点精芒闪掣的眼珠,与一撮乌光闪亮的胡须。 这四人由前观走来,顺着石径往观后行去,正从华天虹主仆身前行过,华天虹朝那锦衣老者凝视半晌,觉得他那副昂首阔步的神态似曾相识,只是搜索枯肠,终是想不起他是谁。 四人走过,华云打个手式,与华天虹远远跟蹑在后,转过一重大殿,忽见前面一座敞厅,厅内火烛辉煌,亮如白昼,厅外的廊檐之下,每边挺立着十名肩插长剑的中年道人。 只见那敞厅之内,后壁是一列神案,神案上供奉着一列高达丈许的金身神像,全是羽衣星冠的道士,神案之下一列蒲团,蒲团上坐着三个老道,三人都是天师冠,蜂红绣金八卦道袍,银髯飘垂,手执拂尘,每人身后立着一个道憧,双手各捧一柄宝剑。 华天虹见相距过远,无法听到厅内的谈话,正欲闪身过去,华云倏地一把拉住,附耳道:“居中那个老道士叫做天辰子,与通天教主天乙子是一师之徒,咱们再逼近了,一定被他发觉。” 华天虹道:“你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么?” 华云道:“小官人不必性急,待我定下神来,或许能够听出一个大概。” 说话中,那锦衣蒙面老者已被引人厅内,与那天辰子见过了礼,在蒲团上坐下,那形态狠琐的瘦小男子,似是锦衣老者的从人,这时立在老者背后。 双方对答了几句,天辰子忽由怀中取出一封书函,交在锦衣老者手内,锦衣老者将书信收入囊内,与天辰子讲了几句,忽然抬起手来,将蒙在脸上的黑纱解下。 华天虹凝神一望,不禁大吃一惊,几乎脱口叫出声来。 原来那锦衣蒙面老者,乃是秦玉龙和秦碗凤的父亲,靖州城的金沙掌秦白川——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六章 能人迭出 华天虹惊疑不止,左思右想,想不出秦白川怎会来到此地,而且黑纱覆面,一副行踪诡秘、任务特殊的样子。 他看得到人,听不着语声,不禁大感焦急,转面望去,华云双目微眯,眉端紧皱,神情之间,一脸迷惑之色。 华天虹按捺不住,悄声间道:“那位老丈是靖州秦白川,你认识么?” 华云点了点头,表示认识。 华天虹道:“他们讲些什么?” 华云低声说道:“秦老儿似是投靠了神旗帮的毒诸葛姚策,奉他之命到此,姚策似乎在勾结外援,什么‘出其不意’、‘取而代之,,但不知是相约合击风云会,抑或是阴谋颠覆神旗帮。” 华天虹暗暗想道:目下的江湖,真是波橘云诡;秦白川怎会投靠姚策,风云会与神旗帮相约共灭通天教,却又同床异梦,各自怀着鬼胎,通天教反而从中作祟,收起渔人之利来。 忽见秦白川重又覆好蒙面黑纱,与夭辰子对答了几句,起身退出,那形态狠琐的瘦小男子随在身后,两名红衣道懂依;日在前领路。 华云老成持重,不愿华天虹涉险,等到秦白川走过之后,立即附耳说道:“小官人,这观内高手如云,咱们的目的在找那位玉鼎夫人,犯不着四处乱闯,冒那被擒受辱的危险。” 华天虹想到自己一身所系,觉得也该力求慎重,当下说道:“咱们先查秦白川的事,明日再打听玉鼎夫人的居处。” 华云大喜过望,循着来路,当先朝观外退去。 两人由侧面溜出观外,转向院内奔去,跑到围墙的转角处,探首一望,见秦白川与那形态狠琐的男子业已上马,朝临安方面绝尘而去。 华天虹暗暗想道:此刻就追,只怕泄露了形踪。 华云也是一般心意,两人捺定心神,待得蹄声去远,那两名红衣道憧回进了观门,始才动身追赶。 两人的脚程何等快捷,纵是千里良驹,短短的距离,依旧能够赶上。 迫了一程,耳中闻得前面的马蹄声响,华天虹精神一振,双足贯劲,迸力追去。 忽听华云道:“咱们是抢夺书信,或是连人一齐擒下?”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待我先问几句,试探一下他的心意。” 华云微微一笑,道:“小官人与他那闺女很要好么?” 华天虹脸色一红,道:“碗凤姐姐对我很好,秦大哥也是好人,秦白川原是一条铁挣挣的汉子,不知怎么弄的,竟然成了姚策的私党。” 华云道:“此一时,彼一时,眼下是黑道人物的天下,趋炎附势,也是人之常情。” 他是历尽沧桑之人,言语之间,尽是感慨之词。 但听华天虹道:“事情尚未弄清楚,咱们不可骤下断言。” 华云暗想:小官人必是爱那姑娘,否则何必偏袒她的老子。 转念下,一本正经道:“秦老儿果真变了节,小官人就别与他那女儿来往了,也不要理会白啸天的女儿。” 华天虹微微一笑。忽见城墙在望,急忙煞住脚步,道:“等一忽,瞧他们是否进城?” 但见秦白川与那形态狠琐的男子马头一转,两骑马并辔飞驰,投北而去。 华天虹正欲动身,忽见城上飞下三条人影,朝秦白川马后追去! 等了一忽,华天虹主仆二人正要拔步追赶,城墙脚下倏地窜出一条人影,快如一缕飞烟,尾随在那三人之后追下。 华天虹摇了摇头,待那最后一人奔出百余丈远,始才施展轻功,悄无声息的追蹑在后。 但听华云口中唠叨道:“年头当真变了,随处都是茫无头绪、莫名其妙的事。” 华天虹道:“黑道人物分成三派,加上咱们这批散兵游勇,阵线已不明朗,再加心怀异志,吃里扒外之人,头绪当然更纷乱了。” 华云道:“如果咱们抓住了姚策的把柄,是否加以揭发?” 华天虹想了一想,笑道:“倘若当真抓住了什么把柄,姚策就不该叫‘毒诸葛,了/忽然叹息一声,道:“你没有耐性,我的心思不够细密,往后都得改正,否则成不了大事。” 忽听前面的蹄声一乱,随即响起怒马长嘶之声! 华天虹暗暗一惊,凝目望去,前面那条人影如风驰电掣,闪得一闪,霎时失了踪影。 华云耸然动容,道:“咱们遇到了一流高手。” 华夭虹低声道:“瞧一瞧再讲。” 两人绕向左侧,暗暗潜行过去,隐藏在一株矮树之后,只见秦白川与那形态狠琐之人俱已下马,对面立着三个黑衣老者,同是劲装疾服,身携兵刃。 华天虹游目四顾,寻找另外一人的藏身之处,望了半晌未曾找到,忽听秦白川怒声道: “你们迫赶老朽有何贵干,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有事划出道来。” 只听居中那个黑衣老者冷冷一哼,道:“蒙面走道,犯江湖大忌,你家老爷要替你相一相面,开一开光。” 秦白川哈哈一笑,道:“你自称老爷,该是神旗帮的贼胚了!” 那黑衣老者嘿嘿一阵冷笑,道:“老匹夫,你倒是个行家,三位老爷都是神旗帮的上座护法,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你家老爷代劳?” 只听秦白川晒然不屑的道:“老夫多年未屠狗了,你若嫌命太长,不妨过来试试。” 但听一声暴喝,左侧那黑衣老者欺身上步,猛一探臂,直向秦白川脸上抓去! 秦白川鼻中一哼,左足微退半步,举掌一抡,霍地砸了过去! 先头答话那老者道:“原来练的金沙掌,功力倒还不错。” 说话中,场中二人已对拆了四招,掌风猎猎,两人都是练的外门硬功夫。 华天虹暗暗忖道:“秦白川奉毒诸葛姚策的密令办事,又与神旗帮的人动手,那未办的该是姚策的私事了?” 忽听华云低声道:“秦白川的功夫也精进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人寿几何,谁能虚度。” 说话中,只见秦白川欺身进搏,一连攻出八九招,那黑衣老者招架不及,迫得挥手一” 掌,硬挡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秦白川的金沙掌练得登峰造极,无可再进,黑衣老者哪里承受得起,两人都是硬功夫,双掌一接,黑衣老者顿时闷哼一声,身子被震出一丈多远,右臂的骨节全已错裂,半身麻木,不知疼痛! 但听先头讲话的黑衣老者怒喝一声,左手一扬,一个金光闪亮,疾转如电的轮子,陡向秦白川当面飞去! 秦白川久历阵战,一听风声疾劲,顿知不易硬抢,猛一挫步,斜斜窜了出去。 但见金光耀眼,前后左右,俱有金轮飞来! 秦白川沉声一哼,双肩一晃,霍地脱出了四个金轮的合击,抡手一掌,猛然向那发出金轮的老者拍去! 华天虹暗暗喝采,忖道:离开靖州之后,他一定得过高人的传授。 只听华云悄声道:“秦白川缺少一套上乘掌法,否则的话,早已脱颖而出,列名武林高手了。” 华天虹心有同感,点了点头,但见那使五行金轮的老者右手一挥,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精芒闪闪的软剑,两只手使六件兵器,与秦白川的金沙掌激战起来! 华云说道:“这老头名叫钟朝岳,乃是武林一绝,据说他左手的轮子是无师自通,自己苦练而成。” 华天虹双眉一耸道:“在曹州时,我见过他拼斗玉鼎夫人的雪狸,未得名师指点之人,武功练到这等境界,也就不容易了。” 华云道:“秦白川——” 华天虹截口道:“北滨会上,是他带出爹爹的遗体,他是咱们华家的恩人,你别对他失了礼数。” 华云闻言一怔,道:“我是恨他志行不坚。” 华天虹道:“事情犹未明白,仅凭三言两语,岂可骤下论断。” 忽听那钟朝岳沉声一喝,左手电掣,五只金轮星旋电转,朝向秦白川前胸后背袭去,右手软剑一挺,奴然一剑刺去! 这五只金轮合围,金光刺目,锐啸震耳,声势夺人,右手软剑后发先到,锋锐狠辣,出敌意表,其威力之强猛,实非等闲身手之人所能对付。 秦白川临危不乱,眼看前后左右皆是耀眼精芒,双肩一晃,霍地又遁了出来,百忙中抡手一掌,猛击钟朝岳的腰际! 华天虹见他二度施展这种身法,心头恍然顿悟,忖道:难怪他艺业大进,原来果有奇遇,得高人的传授。 转念之下,朝华云低声问道:“他这身法颇为玄奥,你可知道来历?” 华云摇头道:“驰名武林的身法步法中,没有这种摇肩晃臂的模样。” 华天虹目凝神光,朝那形态狠琐的男子望去,道:“那瘦小的蒙面人样子倒很古怪——” 言犹未了,神旗帮另外那个黑衣老者见钟朝岳久战不胜,倏地一撩衣襟,抽出一根蓝光闪闪的喂毒短锨,一声不响,猛地朝秦白川身后扑去。 但听当的一响,那黑衣老者刚刚扑近秦白川背后,身形陡地一顿,手中的喂毒短撅忽然掉在地上。 秦白川身形一旋,大喝一声,一掌兜胸击去!这乃是瞬眼间的事,钟朝岳未及转念,左手电掣,五行金轮疾向秦白川袭去! 他这奇门兵器较暗器犹为快捷,秦白川一掌犹未击实,金芒闪掣,啸声震耳,五只金轮已到,迫得撤招收势,急急往一侧闪去。 展眼间,秦白川与钟朝岳重又激斗起来,那黑衣老者拾起喂毒短撅,瞧瞧那形态狠琐的男子,转眼东张西望,满脸迷恫于栖 华天虹与华云面面相觑,两人的目光何等犀利,未见那形态狠琐的男子有任何动作,但见四丈之内别无他人,因之断定黑衣老者兵器脱手,必是那形态狠琐之人弄鬼,只是未曾看出他使的什么手法。 钟朝岳亦是老江湖,一瞧势头不对,顿时萌出退志,缅铁软剑护住周身要害,道:“好朋友!钟某今日见到了高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改日继续领教。”五行金轮一紧,即待撤招遁走。 但听秦白川震声一阵狂笑,道:“相好的,有缘千里来相会,你就别走啦!” 说话中,身法突然一变,只见他飘忽如电,在纵横飞舞的五行金轮中穿梭来去,两只金沙掌如狂风暴雨,向钟朝岳猛袭不已! 刹时,钟朝岳迫落下风,五行金轮施展不开,反成累赘,全凭右手缅铁软剑挡住秦白川的攻势! 另外那个黑衣老者一瞧钟朝岳落败在即,呵不得满腹疑虑,短撅一挥,二度扑了上去,先前受伤的老者左手挺住一块铁牌,亦随同扑了过去! 但听那形态狠琐的男子尖声骂道:“好不要脸的魔息子!”说话中,挺身撞了过去! 霎时,呼喊哼喝之声迭起,秦白川一掌击在钟朝岳左肩头上,打得钟朝岳连人带兵刃摔出了一丈开外,他这金沙掌碎石开碑,钟朝岳捱了一记,肩骨已是应手而碎,另外那两黑衣老者却怪,兵器尚在手内,人却躺在地上,满头冒汗,口中呻吟不绝! 那钟朝岳倒很硬朗,腰干一挺,忍痛稳住身形,收起缅铁软剑,也不去拾散落地上的金轮,举脚走到两个倒地未起的同伴身旁,察看二人的情形,对一旁的秦白川和瘦小男子视若未睹,望也不望一眼。 秦白川冷冷哼了一声,目光一转,朝那形态狼琐的男子望去,那人似是低声讲了两句,秦白微微一愕,随即转过身来,纵身叫道:“是哪几位朋友,再不露面,休怪老朽失陪了。” 华天虹暗道:这人好厉害,未见他掉头回顾,就知身后追蹑的人数。 只见斜对面数十丈外,一株老树之后转出一人。那人走中数步,忽然移目朝这面望来。 华云脱口咒骂道:“王八羔子!都比咱们精明。” 华天虹微微一笑,知道隐藏不住,索性现出身形,举步走了过去。 华云突然赶上一步,低声道:“小官人留神,那老家伙。撇燕山一怪,是风云会四大靠山之一。” 华天虹浓眉一耸,转眼望去,见那燕山一怪是个双目深陷,五岳朝天,脸色焦黄,貌相奇丑的老者,那燕山一怪包着双眼,也是一边行走,一面打量华天虹主仆两人。 三人走到场中,秦白川与那形态狠琐的男子瞥见华天虹腰问的铁剑,目光之内,顿时露出异色,钟朝岳见华天虹忽然在此出现,神情也是一怔,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华天虹脸上。 适在此时,一阵衣袂飘风之声隐隐传来,众人齐感一惊,纷纷转眼望去。 只见人影幢幢,齐向此地奔来,展眼之下,场中多了十二人,其中半数道装背剑,当先一人,正是通天教的天辰子,另外一半俗家打扮,年纪全在四旬以上,两伙人并肩驰来,到得场中,却又径渭分明,站成了两起。 钟朝岳一望来人,顿时精神大振,疾步走到一个黄袍老者身前,抱拳躬身道:“堂主来得正好。” 但见那黄袍老者将手一摆,道:“我知道了。”打了一个手势,立即奔出二人,将那倒地未起的两人抱出了场外。 华云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朝天虹道:“这老儿姓侯名稼轩,绰号‘翻天手’,是神旗帮‘天灵堂’的堂主,江湖声望不在毒诸葛姚策之下。” 华天虹移目望去,见那翻天手侯稼轩挺胸凸肚,长髯过腹,粗眉巨目,双眼神光烟烟,威棱慑人,心中暗暗忖道:此人气概不凡,既是“天灵堂”的堂主,武功凉必了得! 只见那翻天手侯稼轩目光一闪,横扫众人一眼,倏地迈出两步,冷冷说道:“是哪一位仁兄,兄弟们备蒙爱护,侯稼轩这厢道谢了。” 秦白川嘿嘿一笑,道:“老朽一时性起,伤了这几位老爷,侯堂主多多包涵。” 翻天手侯稼轩双目一翻,朝秦白川上下打量一眼,冷冰冰一吼道:“阁下蒙面见人,侯某大概不必请教了。” 秦白川漠然说道:“老朽是无名小淬,你请教也是多余。”只听钟朝岳怒声道:“老匹夫使的金沙掌,瞧那样儿,该是靖州姓秦的。” 翻天手侯稼轩双眉一挑道:“秦白川能有多大的气候,你三人都不是他的敌手?” 要知秦白川交游广阔,豪侠尚义,是个颇为出名的人物,但他武功平平,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华天虹静立一旁,耳听三人对答,心头愈来愈是糊涂,那天辰子刚刚与秦白川见过面,并且交给秦白川一封书,如今和翻天手侯稼轩同路赶来,又装作与秦白川素未谋面的样子,那燕山一怪是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一,身份武功应在侯稼轩与天辰子之上,三人该是旧识,却又不打招呼,燕山一怪也没有要发作的样子。 只听钟朝岳道:“禀堂主,正点子周湾腰驼背的瘦家伙,这老儿仅是一个幌子。” 翻天手侯稼轩猛一转面,双目中暴射出两道寒电,盯住那形态狼琐、黑纱蒙面之人,冷笑道:“原来都是真人不露相,姓侯的倒是看走眼了。 那形态狠琐之人轻轻嗤了一声,道:“废话!” 翻天手筷稼轩勃然大怒,欺身一掌,道:“侯某掂一掂你的斤两再说。” 品琐的男子毫无所惧,足下不丁不八,右掌一竖,就势推了过去。 但听“噗”的一响,两人的身子同是一震,长袍似波浪起伏,猛地一阵鼓动? 忽听那迄未开口的天辰子敞声道:“老侯,今日遇上扎手货,倒要看看你的翻天手了。” 翻天手侯稼轩冷冷一笑,道:“老侯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你别枉费心机了。” 天辰子哈哈一笑,道:“老侯好涵养,请过一边啦!” 翻天手侯稼轩沉声一哼,朝那形态狠琐的男子冷冷说道:“兄弟们栽得不冤,这笔账稍停就算。”退后两步,双眼望天,闭口不语。 但见天辰子身形一转,竖掌当胸,道:“老施主不在燕山纳福,远下江南,不知有何事故?” 燕山一怪双眼一翻,笑:“老杂毛,你是找死,江南又不是通天教的私产,老夫要来就来,要去就去,你管老夫干嘛?” 天辰子淡淡一笑,道:“眼下是多事之秋,‘江湖三大,尚未分出敌友,今日老施主落了单,说个好可来可去,说得不好。” 燕山一怪瞪眼道:“你敢怎样?” 天辰子呵呵一笑,道:“这个么,说得不好,贫道就与老侯合一次伙,将老施主留在此处,嘿嘿!风云会少了老施主一人,那可好办多了。” 燕山一怪哈哈大笑,道:“老杂毛,老夫懒得多费手脚,你滚到一边,待老夫与华元晋的儿子讲话。” 天辰子一听他的目的在华天虹身上,顿时退后半步,不再讲话。 华天虹暗暗咒道:这批老邪精,讲斤论两,欺软怕硬,没有一个像是练武之人。 要知一帮一会一教之间,彼此间可敌可友,毫无道义可言,只要能够消灭旁人的力量,任何狗屁倒灶的事都做得出来,因之非到迫不得已,谁也不愿首先上阵,耗费实力,华天虹是少年英雄,当然看不惯这种作风。 只听燕山一怪扬声道:“华天虹,你可认识老夫?” 华天虹淡然说道:“尊驾该是燕山一怪吧,如何称呼,在下却不得而知。” 燕山一怪捻须一笑,道:“就是燕山一怪,再无旁的称呼了。”面庞一转,道:“你叫华云?” 华云双眼一翻,道:“亏你还识得我。” 燕山一怪道:“老家伙,你倒硬朗得很。”回顾华天虹道:“眼前大局紧急,到处杀机密布,任玄见你不辞而行,放心不下,请托老夫找你回去。” 华天虹道:“多谢了,瞧罢热闹就走。” 燕山一怪未曾料到他如此爽快,呵呵一笑,道:“孺子可教。”转面叫道:“手痒的赶紧下场,瞧罢热闹,老夫也要走了。” 翻天手侯稼轩目光一转,打众人脸上横扫而过,倏地将手一指,喝道:“拿了!” 只听齐声暴喝,风声嗅唆,翻天手侯稼轩身后奔出八人,齐向秦白川及那形态狠琐之人扑去! 瞬眼间,场中展开了一场火辣辣的混战! 此时一战,场面之激烈,远非先头可比,神旗帮上场的八人,全是“天机堂”中的“上座护法”,这八人的武功,个个都在钟朝岳之上,虽是兵刃徒手不一,进攻退守却极有法度,以长补短,此遮彼架,一眼就能看出,这八人相处颇久,群殴有素,联起手来,威力倍增。 但见那形态狠琐之人大展神威,双掌翻飞,力敌四面八方潮涌而到、连环不息的攻势,双掌展动之间,劲风虎虎,虽在各种混乱嘈杂的声响中,他那掌风始终清晰不乱,一招一阵风响,立在场外观战之人,俱都听得清清楚楚,秦白川随同应敌,几乎没有插手余地。 华天虹看了一忽,心头恍然大悟,忖道:原来秦白川新练的武功,都是此人的传授。 这局面十分微妙,神旗帮的人先上,翻天手侯稼轩在一旁督战,燕山一怪及通天教的道人窥伺在旁,意向皆难猜测,那形态狠琐之人纵然神勇,伺机逃遁或有希望?力战到底,实难讨得好处,何况尚有秦白川一个累赘,如果战到力竭精疲之时,那就只有束手待毙了。 秦白川是华家的恩人,又是秦碗凤的父亲,虽然出了“一元观”所见的疑窦,华天虹亦不能眼看他身陷危境而不顾,但知眼前之人背景复杂,若不抓住要领,势必成为众矢之的,受到三方面的围攻。 他心念一转,忽然转面叫道:“天辰道长,如果东西落到侯堂主手内,一切大计就成泡影了!” 天辰子闻言一怔,未及答话,燕山一怪已自双眉一耸,道:“华天虹,什么东西,关系这般重大?” 华天虹故作神秘,道:“在下不敢多言,以免招致杀身之祸,你问天辰道长便了。” 燕山一怪大声叫道:“老杂毛!快快讲,是什么宝贝?” 天辰子暗暗付道:这小子!如此机密,怎么有他的份? 转念下,哈哈干笑一声,道:“华天虹,你乳臭未干,竟敢装神弄鬼,兴风作浪,难道是欺天下无人么?” 华天虹目光闪动,笑道:“通天教才欺天下无人,你道任玄与白啸夭都是傻瓜么?” 燕山一怪双眼一翻,道:“好杂毛,回头与你算账!”身形一闪,倏地朝秦白川扑了过去,叫道:“老头儿,若是那柄金剑,赶紧交还老夫!” 语声甫出,手指已快触及秦白川的身子! 但听那形态狠琐之人阴沉沉一哼,数然一掌,猛朝燕山一怪胁下拍去! 这一掌玄奥无匹,强猛之极,出手便到,凌厉慑人! 只见燕山一怪身形一斜,霍地飘开数尺,五指如钩,摹地向秦白川攫去! 积世老怪果然精明,虽见那形态狼琐之人武功高强,却是坚信东西在秦白川身上,一意先将他抓到手内。 忽听锐啸刺耳,一股凌厉的劲风由身后袭到! 燕山一怪听风声,指不像指,掌不像掌,顿知是翻天手侯稼轩偷袭过来! 身躯一侧,暴闪一步,旋身一掌,反击过去! 翻天手侯稼轩一言不发,变招换式,一招“仙索缚龙”,欺身袭了过去! 他一攻向燕山一怪,原来围攻秦白川和那形态狠琐男子的人,未待令下,立时撤出了三个,转身即向燕山一怪攻去! 秦白川这面压力大减,转眼之间,攻守易势,秦白川如疯虎出押,暴喝连声,猛攻不已! 华天虹暗暗想道:如此混战,吉凶难卜,但若先了结燕山一怪,咱们这面就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了。 心念一转,移目朝天辰子望去,四目相接,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彼此会心,打了同样的主意。 天辰子老好巨滑,眼珠一转,敞声笑道: “华天虹你好无志气,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你还呆着不动,华元肯泉下有知,要骂你这懦弱不孝之人了!” 华天虹闻言一震,明知天辰子含有挑激之意,却不能眼看着杀父仇人不理,当下抽出铁剑,厉声道:“燕山一怪!天辰子的话你可曾听到?” 燕山一怪暗暗心惊,他虽不惧华天虹,却知华云的武功较之自己并不多逊,只是众目昭彰之下,不好意思赖账,念头一转,顿时双掌迸发,回环劈击,接连挥出六掌! 盖世魔头,果有超人的绝艺,几掌挥出,翻天手侯稼轩等全都立足不住,一个个脚步连移,退后了一丈开外。 华天虹手横铁剑,冷然卓立,道:“你不用慌张,我主仆二人杀不了你燕山一怪,我杀父之仇就暂且放下了。” 说话中,秦白川等全都停下手来,神旗帮的人俱都退立在侯稼轩身侧,一个个目光的的,齐齐盯在华天虹与燕山一怪身上。 燕山一怪震声一阵狂笑,道:“北滨会上,六大高手围攻华元肴一人,老夫正是其中之一,你主仆二人齐上,那是绝对公道的事。” 但听华云嘶声道:“小官人,老奴要独自扑杀此撩!” 华天虹脸色一沉,冷冷说道:“是报仇雪恨,不是比武争强,你沉下气来。” 他年纪虽轻,却有一股凛然难犯的威仪,脸色一沉,华云焉敢违拗?当下扎起衣襟,提起一口真气在周身运行一匝,飘身向前,立在燕山一怪正面六七尺处,宁神蓄势,静以待敌! 但见华天虹缓缓走上几步,右手握定剑柄,左手三指挟住剑尖,凝立如山,静静说道: “燕山一怪,今日一战,你自料胜负如何?” 此时星月无光,万籁俱寂,阵阵晚风拂过,吹得众人的衣袂猎猎作响,平原之上,但见暗影幢幢,时当炎夏,却有一股深秋的肃杀之意。 通天教与神旗帮的上下人等,谁不是出生入死,久经阵战之人,此时为华天虹那庄严肃穆,沉重抑郁的气概感染,全都肃容静立,大气也不敢出!——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七章 蚩尤七解 燕山一怪原是脾脱天下,不可一世之人,此刻竟也感到心族摇摇,不克自制,一听华天虹话中有话,顿时平心静气地想了一想,摇头道:“老夫未曾见过你主仆二人的武功,但听任玄言道:华云艺业大进,似已练成‘落霞山庄,的不传之秘。少阳罡气’,听说你也不凡,只是年幼功浅,所学不多。” 他语音一顿,哈哈笑道:“老夫仅是命长,并非天下无敌之人,生平血战无数,胜则紧迫,败则遁走,说到今日一战,老夫实无把握。” 华天虹沉重地将头一点,道:“如此讲来,你也无所谓一世英名了。” 燕山一怪不知他讲这番话的真意所在,眉头一皱,道:“说到一世英名,近百年来,也只有你老子华元肯承当得起,可惜他英年谢世,未得善终,谁将一世英名送给老夫,老夫也懒得要。” 华天虹道:“这样一讲。你就是贪生借命之人了。” 燕山一怪做然一哼,道:“缕蚁尚且贪生,谁不顾惜性命?” 华天虹冷冷一笑,道:“好一个缕蚁尚且贪生,你进招,到得生死一发之际,华天虹本先父仁侠之心,为你留一条退路。” 燕山一怪怒气陡生,嘿嘿一声怪笑,旋身上步,一掌劈了过去! 但听华云大喝一声,人随身到,一掌横截上去! 这两人的身法都是飘忽如电,华天虹却显得异样地沉稳,只见他左足一迈,一步跨到了燕山一怪左侧,铁剑横挥,删的一声,拦腰斩了过去! 燕山一怪猛然一惊,他惊的不是华天虹武功高强,亦不是他剑上那惊魂动魄的内力而是他那大开大阂,硬砍硬劈的招式! 要知这十六招剑法,乃是华元肯倾毕生武学,处心积虑所创成,其中隐蕴的变化极端微妙,连华天虹自己也体味不出,但教他日日练,年年练,随着功力精湛,那剑法的精妙处即会逐渐提炼出来,看来招式未变,其神妙之处却泅不相同。 燕山一怪是何等武功,一瞧铁剑来势,顿知化解不易,本该以攻还攻,迫使华天虹回剑自顾,叵耐华云是与自己分庭抗礼的高手,必须以八成功力用在他那一方,否则必被抢去先机,将自己迫居下风。 无奈之下,以快得肉眼难辨的速度。猛然闪出两人的夹击之外,百忙中骄指如戟,霍地向华天虹左胁点去! 自离神旗帮总堂后,华天虹一直以左手掌御敌,一两年的苦练,那招“困兽之斗”早已使得得心应手,神妙无方,但有敌人侵向左侧,意念未动,手掌业已挥了出去! 燕山一怪骄指戳去,忽见华天虹一掌当胸拍来,双方同时出手,瞬眼即要两败俱伤,当下含胸吸腹,匆匆拉开一步,暗道:好小子!果真是个心腹之患! 心中在想,口中却敞声叫道:“孺子可教!” 这都是霎眼间的事,三人一合而分,乍分又合,掌风剑原之声齐响,前后似未中断! 此刻一战,与先时那种混战截然不同,但见三条人影如电光闪掣,交错往复,时接时散,却都是杀机密布,间不容发,任一人稍有错失,霎时就得血溅五步,横尸当地! 华云初交手时颇为华天虹耽心,斗了片刻,发觉小主人静时如渊停岳峙,动时如海啸山崩,那种雍穆而又威武的气派,自己望尘莫及,大大不如,不觉信心大增,放开手脚,将全身功力尽行施展出来。 这是一场紧扣人心的激战,观战之人都感到透不过气来,似天辰子、侯稼轩等,皆是见闻广博,阅历丰富之人,但是见了燕山一怪与华云博杂精纯的武功,及华天虹浩瀚恢宏的剑法,亦不禁目眩神驰,暗暗惊叹不已! 华云久战不胜,渐感焦躁,想起了去世的主人,热血沸腾,胸头逐渐淤积起一腔悲愤,招式越来越见狠辣,攻多守少,大有奋不顾身之势! 武功练到上乘,讲究的便是心定神闲,华云一趋浮躁,燕山一怪虽然迭连遇险,心头反而窃喜,以为有机可乘。 但听华天虹沉声喝道:“华云!咱们的仇人不只燕山一怪一个,你想同归于尽么?” 这几句话好似当头棒喝,华云心神一凛,暗道:我好糊涂,主人已死,咱们华家的希望全在小官人身上,我怎能横冲直闯,将他撇下不顾…… 这念头在他心中一掠而过,展眼之下,战况又显得沉稳起来。 忽听燕山一怪冷笑声道:“华天虹,华元肯有你这个儿子,死也瞑目了!” 华天虹沉声一哼,凝神接战,心头思索制胜之道。 他暗暗忖道:华云的“少阳罡气”已有八成火候,怎生做个圈套,迫使燕山一怪与他硬接一掌,我趁其后力不继之时,给他补上一剑…… 高手对搏,何等快捷,他一心二用,霎时连番遇险,若非华云即时解救,早就伤在燕山一怪手下。 燕山一怪见他忽然力弱,几次露出破绽,不禁精神大振,掌势一紧,敞声说道:“华天虹,你当真要拼个死活么?” 华天虹怒声一哼,突然喝道:“紧守门户,挡四十招!”刷刷两剑,霍地纵出场外。 燕山一怪心头一怔,不知激战方酣之时,他忽然撤退,用意何在。 他心头生疑,手上却半丝不慢,双掌似海潮澎湃,朝华云猛攻不歇。 华天虹撤退,正合华云的心意,当下振起精神,与燕山一怪力争先机,抢攻不已! 他两人都想趁华天虹不在场中,尽速将敌人击毙掌下,刹那之间,战况变得火爆惨烈,怵目惊心起来! 华天虹见华云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意,沉着应战,稳扎稳打,不禁大为焦急!他那两道目光紧随着燕山一怪的双掌,沉沉夜色中,只见他双目之内光刀烁不停,心头的焦的流露无遗。片刻工夫,四十招已满,他暗暗想道: “似燕山一怪这等绝世高手,招式之内,何来破绽可寻,我的武功阅历较他差得大多,又不熟悉他的招术,想要布下陷阱引他上当,哪里能够办到! 反复思索,苦无良策,唯恐华云有失,只得将心一横,打定一条破斧沉舟的主意,铁剑往地上一插,徒手攻了上去! 他那铁剑霸道绝伦,燕山一怪武功虽然高他甚多,应付起来,也感到吃力异常,见他忽然弃长用短,徒手对敌,不禁暗暗欣喜,忖道:那剑法招招倾注功力,小儿果然使不动了。 思忖中,右手一挥,一掌朝华云胁下捺去,飞起一腿,猛踢华天虹的丹田。 华云深知小主人内力雄浑,使那铁剑,再斗三四百招必能支持,见他弃剑不用,心头也是不解,恶战之下,又不便出言询问,心头好生疑惑。 华天虹见燕山一怪一腿踢来,身子一侧,左掌一抡,直对他的足踝击去! 他这左手一招“困兽之斗”,乃是江湖上传诵一时的事,燕山一怪算准了他这一掌的来势,猛一挫腰,让过华云袭来的一掌,霍地闪在他的右侧,一指朝他期门穴点去! 只听嗤的一声锐啸,尖厉的指风,震得观战之人耳膜一痛! 华天虹翟然一惊,危急中,腰干猛地一拧,一下窜出了八尺。 华云见势不佳,来不及赶上,大喝一声,劈空一掌击去! 燕山一怪一指袭空,倏感一股重逾山岳的无形劲气撞近身侧,不禁暗暗惊道:老奴才真的练成了这门武功。 身形暴闪,倏地掠出五尺。 三人一分又合,再度打在一起,此刻全是使的掌法,那凌厉的掌风纵横交织,沙飞石走,呼啸不绝,声势之猛恶,仿佛惊涛骇浪,天崩地裂一般! 激战中,华天虹虽然几番殆危,却是甘冒生命之险,始终以左手一掌“困兽之斗”应付,右手形同虚设,绝不施展一招半式。 斗到四百招外,华天虹将掌上的真力逐渐收敛,露出久战身疲,真力难继之势。 燕山一怪虽是老好巨滑,激战之下,也想不到华天虹处心积虑,早有通盘的打算,一瞧他掌力渐弱,不觉又将目标转移到他的身上,暗暗蓄势,伺机进袭! 忽见华云身形一侧,一掌横挥,一掌下击,直奔燕山一怪的胸腹两大要害! 华天虹适在燕山一怪左侧,睹状之下,不禁暗喜,知他必往自己右侧盘旋,当即大喝一声,涌身扑了上去! 燕山一怪见华云使天地掌击来,果然身躯一侧,直向华天虹右侧闪去,左手上撩,猛击华云胁下,右手以雷霆万钩之势,一掌朝华天虹击去! 华夭虹是谋虑已久,燕山一怪却是机不可失,双方心头都是暗喜,说时迟,当时却是快极,两人猛地相对一扑,眨眼便已遭遇! 燕山一怪料定华天虹除左手一招掌法外,再无足以伤到自己的武功,未待他的掌出,双肩一晃,陡然滑向一侧,口中哈哈一声狂笑,掌势如奔雷疾电,猛然向前一挺! 华云落在燕山一怪身后,睹状之下,不禁骇然汗下,口中嘶声厉吼,双掌骄立,使出十二成功力的“少阳罡气”,涌身推了过去! 人影一晃,那形态狠琐之人霍然窜了过来,一掌袭向燕山一怪腰际,口中冷冷咒骂道: “魔息子!” 这都是同时间的事,燕山一怪是名震天下的魔头,他早已算定,华天虹一旦遇险,华云必然拼命抢救,却未料到那狠琐之人会插手,但他沧了先机,漠然不惧,只要一掌将华天肛击开,自己稳能借势闪开,避过华云及那形态狠琐之人的攻袭! 诅料,华天虹料敌机先,胸有成竹,虽是冒着奇险,人却稳若泰山,丝毫不见慌乱。 只见他猛一折腰,猿臂舒展,暮地一挺右手中指,迎着燕山一怪的手掌点去! 这一指好生突兀,燕山一怪瞧他中指一挺,捏成一个不伦不类,武林未睹的诀印,心头已是一怔,再见他舒臂出指,恍若一拳“毒龙出洞”,却又摇晃不定,不知袭向自己何处,心头更是一惊! 这一招指法,正是“量尤七解”的第一招,“袭而死之一”,这是失传数百年的旁门武功,武林之中已无识得之人,其变化之诡异,威力之强猛,当世的武学,罕有能与其匹敌的! 燕山一怪究竟是顶尖高手,惊疑交迸之下,依旧心神不乱,眼看若不撤回手掌,华天虹的中指势必戳在自己腕脉之上,当下吞声忍气,变掌为拿,倏地扣向华天虹的手腕,身子继续前冲,力迫华天虹让路。 这出人意外的变化,快若电光石火,观战之人,只有天辰子与翻天手侯稼轩看清楚了,两人见华天虹的右手隐藏着罕世绝艺,心神同是猛然一震! 那形态狠琐之人见华天虹忽展绝学,顿知他胸有成算,身形一晃,划了一道圆弧,依然回到了原先站立的地方。 华云则不相同,他虽知华天虹练过“量尤七解”,一则断简残篇,二则时日犹浅,本来未加重视,激战之下,更是未曾想到,但见其形势危急,立时双掌倾力推去! 这“少阳罡气”是由玄门中的“太清真气”蜕变而来,其威力之强大,殊非一般内家真力可比,燕山一怪招式一变,身形也不过慢了毫厘,华云双掌所迸发的“少阳罡气”,已似浪潮一般冲撞过来! 说时迟,当时快,燕山一怪心神大震,双腿猛蹬,急向一侧纵去! 但听华天虹大喝一声,如影附形,紧随而起,右臂猛地一晃,中指挺得笔直,疾若劲弯,霍地向燕山一怪“章门”穴上点去! 华天虹的武功较燕山一怪远逊,乃是铁一般的事实,众人见他突然贪功冒险,全都感到一惊,那喂琐之人好似对华天虹极为关心,一声未响,猛然窜起,华云之焦的自不必讲,一见华天虹缠住燕山一怪不放,顿时不顾一切,涌身纵了上去! 这四人先后纵起,身形皆未落地,燕山一怪是惊怒交迸,一瞧华天虹随身跃来,顿时抡手一掌,以泰山压顶之势,朝他当顶击下! 华天虹早已下定决心冒险求胜,瞧他一掌拍下,立即左手一抡,一招“困兽之斗”反迎上去,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指朝燕山一怪“气海”穴上戳去! 这“蚩尤七解,,起始三招定名“袭而死”,其锋锐狠辣可想而知,华天虹资质优民内力雄浑,虽是习练未久,施展起来亦是锐不可当! 只听啪的一声,燕山一怪的右掌与华天虹的左掌迎个正着,震得华天虹闷吭一声,人如殒星飞堕,猛向地面摔落,但燕山一怪也终是未能躲过华天虹一指,只感到“气海”穴旁两三寸处如遭椎击,胸腹之内一阵剧痛,身子一翻,横掼出去! 惊叹之声群起,观战之人齐皆睁大双目,细看这匪夷所思的变化! 只见华云疾地探臂,拦腰托住了华天虹下堕的身子,那燕山一怪将落地面,袍袖一拂,斜斜飞出了两丈,闭目静立,恍若一座石像。 场中寂然无声,落针可闻。 但见那形态狠琐之人飘身而起,立在燕山一怪身外六七尺处,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紧紧盯在燕山一怪脸上,显然的是,华天虹要是遭了毒手,他绝不会将燕山一怪放过! 秦白川黑纱蒙面,本来未曾与华天虹招呼,这时守在华云身侧,眼望着闭目调息的华天虹,目光之内,尽是关注之色。 这四人是友非敌,已是显而可见之事,燕山一怪属风云会,剩下就是神旗帮与通天教的人,敌我分明,隐然有四方面。 天辰子见秦白川与华天虹主仆站在一边,不禁疑念大起,忖道:毒诸葛姚策素来精明,机密大事,怎地用上华小子的人,难道此中有鬼不成? 翻天手侯稼轩则暗暗忖道:华天虹与白君仪关系暖昧,这两人男的昂轩,女的美艳,迟早会搅成一堆,我若伤他,帮主之前,定是吃力不讨好的事,瞧那燕山一怪受创不轻,今日若是铲除了此人,那可是大功一件。 这两人心念电转,打的都是乘人之危的歪主意,两人游目四顾,目光一触,同都露出跃然欲动之意。 适在此时,华天虹突然双目一睁,挣脱华云的手,拔出地上的铁剑,举步向燕山一怪走去。 华云睹状,急急跃了过去,道:“小官人……” 华天虹沉声道:“我没事。”浓眉一轩,肃然道:“燕山一怪,今日一战,你自料胜负如何?” 燕山一怪缓缓睁开双目,冷然道:“老夫早已讲过,今日一战并无把握。”他语音微顿,敞声一笑,接道:“华元青名动江湖,老夫对他却不心服,你年纪轻轻,智勇双全,倒是超迈先祖,老夫不是等闲之人,你有话直讲,不必转弯抹角。” 华天虹漠然无动,淡淡地道:“你说胜则紧追,败则遁走,既然留连不去,想是尚有绝艺未及施展,还想再定一次高下?” 燕山一怪目光一闪,朝另;形态狠琐之人瞥了一眼,嘿嘿冷笑,道:“你若有心增长见识,老夫何妨与你主仆二人再走几招。” 忽听华云愤然道:“小棺人,何必与老怪物罗嗦,主人之仇岂可不报,拼个生死存亡便了!” 华天虹暗暗一叹,忖道:哪有这么轻松,死了他燕山一怪不打紧,我若短命,娘怎么办?尚有那多邪恶之辈逍遥法外,任其横行一世,岂不大冤枉了。哼哼,他们武功增进得慢,只要我的武功迎头赶上,留着,总账一次清算,未始不占便宜。转念之下,朝燕山一怪缓缓说道:“天下无不解之仇、先父一世行仁,至死不悔,华天虹仰体父祖之意给你留一条退路 燕山一怪双眼一翻,道:“哼!老夫何人,要你留什么退路?” 华天虹淡淡地道:“你的武功虽然了得,却难以胜过我主仆二人,今日你孤掌难鸣,再打下去,纵然胜了,也无法生离此地,依我之见,你就此退走,从今以后不问江湖是非,林泉优游,摩姿岁月,我华家的人绝不前去找你。” 忽听天辰子哈哈一笑,道:“华天虹,你大自负了!” 华天虹目光一转,沉声道:“华某未曾见过贵教的教主,倘若通天教下全是道长这种鼠首两端之人,华某敢说一句,‘江湖三大’之中,通大教最先灭亡,绝无侥幸可言。” 天辰子手拂银髯,呵呵一阵大笑,道:“天意难测。也许刚好相反,通天教遍行天下,万世流传,那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华天虹冷嗤一声,懒得与他多言,目光一转,朝燕山一怪望了过去。 燕山一怪捱了一指,虽未点中穴道,受伤亦是不轻,今夜一战凶多吉少,他岂有看不出的道理,只是这一战的两个对手,武功以华云为高,正主子却是后生小辈的华天虹,就此认输败退,传出江湖,颜面实在难堪。 他盛名在外,众目睽睽之下无法下台,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勒起衣袖,由臂上退下一个乌光闪闪,大如饭碗,粗若拇指的手锅,托在手中掂了掂,笑道:“北滇会上,老夫也未曾动用兵器……” 华天虹截口道:“那时你们以多胜少,今日却要以少胜多,动用兵器,乃是理所当然的事。” 燕山一怪微微一笑,道:“三十年未曾动用,手法也生疏了,你先进招吧!” 华天虹见他左手四指套住那乌光闪闪的手锅,以手握拳,横臂当胸,右手依旧空空如也,看来仍是施展掌法,不禁暗暗称奇,想道:奇门兵器也听说过,却未同说过,手镯也能对敌,而且由这种绝顶高手使用。 心念微转,抱定见怪不怪的主意,朝华云微一示意,二人双双扑了过去! 展眼间,激战又起! 此番恶战,较先时又自不同,华天虹知道自己功力不够,“蚩尤七解”不能使用,因之凝神一志,全力施展剑法,燕山一怪那乌光闪闪的手锡果有出人意表的妙用,挥洒之间,乌光闪掣,纵横密布,交织如幕,瞧那招式,既似龙虎钢环,又似护手圈,有时一拳挥出,又似根本没东西在手,华天虹铁剑袭去,燕山一怪抡拳便撞,将那又粗又重的铁剑,视若无物一般。 三人心中全都明白,这一战已无善罢甘休的可能,因之俱都竭尽全力,惮智竭虑,力求制胜之道。 忽听一阵金铁交鸣,华大虹的铁剑与燕山一怪那乌光手锡撞在一起,当的一声脆响,余音缀绕,悦耳之极,久久不绝! 他这手镯妙用不少,任何兵器撞上,立时往一侧滑去,双方都不受反震之力,只是旁人的兵器滑向一侧,变招换式困难,他则可以顺势搏进,随手攻袭敌人,其圆浑便捷出人想像。 华天虹铁剑一滑,立即知道不妙,未及转念,一片乌光已向怀中涌到,情知那手镯是奇特金属铸成,肉掌碰上,必然受伤,危急中,双足猛然一挫,疾向华云一边逸去。 华云那敢怠慢,耳听剑饲交击之声,早是连人带掌的侧攻上来,迫得燕山一怪撤招收势,转身应敌! 须臾,三人相斗又过百招,攻拒之间,全似巨斧开山,威势慑人! 此刻天将破晓,晨风习习,给人带来了几丝寒意! 但听当的一声,剑镯又是一撞,乌光闪掣中,爆起了几点四散飞溅的火花! 华天虹见他这乌光手锡的招式奇奥难测,自己简直招架不住,不禁暗暗愁急,忖道:听说风云会有燕山一怪,龙门双煞,和一个瞎眼婆子四大后援,一个燕山一怪就如此厉害,如果他四人联袂登场,天下事还有什么可讲! 他心头优烦,燕山一怪却暗暗窃喜,右掌翻飞,力敌华云的攻势,左手纵横冲击,拳拳如山,猛袭华天虹一人。 华天虹怒气上涌,铁剑回环扫荡,连连斩向燕山一怪幻手腕,霎时间,乌光刺目,铁剑劈风之声如狂风怒号,震耳欲聋!但听呛嘟一声巨响,剑锡三度交击,一柄又粗又大,半由钢母铸成的铁剑,竟被燕山一怪那小小的手锡震成寸断,散作了数十小节。 断剑横飞,仿佛满天花雨! 燕山一怪欢欣若狂,只听他纵声一喝,抡手一拳,陡然朝华天虹击下。 这一拳来势奇猛,华天虹铁剑初断,心神一凛,待得觉出危机,燕山一怪的乌光手镯已连拳击到! 那形态狠琐之人一直在一旁掠阵,先头两次都未赶上,这时戒备已深,晃眼之间,人已到了华天虹身侧,右手骄指一刀,猛地向燕山一怪手腕斩去,左时一摆,将华天虹撞到了五尺开外。 这形态狠琐之人也是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有他一挡,燕山一怪哪里还能伤人?华云眼看小主人殆危,目毗几乎迸裂,倾力一掌击来,竟欲燕山一怪收招自保。他这一掌所慢不过毫厘,燕山一怪被那形态狠琐之人一挡,华云的手掌顿时击到! 燕山一怪骇然汗下,眼看前后两名高手,自己旁无出路。 千钧一发之下,那形态狠琐之人身形一晃,轻飘飘地闪了开去。 他人飘忽如同鬼魅,一进一退,恍熄一阵轻烟荡了一荡,燕山一怪则大喜过望,仆身一窜,一步跃了两丈,堪堪逃过了一掌之厄! 场中情势一清,数十道目光,顿时在华天虹与燕山一怪脸上扫来扫去,要看二人如何结束这一场搏斗。 只听燕山一怪冷然道:“华天虹,你待怎样?” 华天虹昂然道:“咱们各人赢了一招,再打下去胜负难卜,你我间的仇恨,今日只有撇下了。” 燕山一怪嘿嘿一笑,道:“倘若老夫趁胜直追,你待如何?” 那天辰子唯恐天下不乱,闻言之下,接口笑道:“好哇!三场定输赢,贫道今日开眼界了。” 华天虹冷冷地望他一眼,转面朝燕山一怪将手一摆道:“今日一战到此为止,再打下去,华天虹可要敦请同道,为江湖除害了。” 燕山一怪勃然大怒,切齿道:“无知小儿……” 但听那形态狠琐之人鼻中一哼,截口道:“老怪物,你好不见机!” 燕山一怪双眉怒挑,厉声道:“藏头露尾,你算是哪一号人物?” 那形态狠琐之人冷声道:“你若见到了我的面目,性命就保全不住了。 华天虹见华云已将地上的断剑拾起,暗想力战已久,留在此处无益,当下朝秦白川和那形态狠琐之人拱手一礼,道:“两位老前辈,天光已亮,咱们也该走了。” 秦白川与那形态猥琐之人相视一眼,两人都未开腔,华天虹一见,双手抱拳,朝四外之人统行一礼,转身行去,秦白川与那形态猥琐之人弃了马匹,两人默默无言,与华天虹并肩走去。 这四人扬长而去,燕山一怪自谅无力阻拦,又不屑与天辰子和侯稼轩联手,也就一言不发,转身疾驰而去,天辰子与侯稼轩虽然大失所望,却也不敢挺身而出,留下几人。 行了一程,华天虹打量四野无人,转面朝秦白川笑道:“秦老伯,你老人家弄的什么把戏,怎么替毒诸葛姚策跑起腿来了?” 秦白川闻言一怔,道:“你这小哥儿,怎么也知道此事?” 华天虹笑道:“昨日夜间,咱们潜入了一元观,天辰子将书信交给老伯,小侄在暗中见到了。” 秦白川似喜似嗅,道:“唉!你这小哥,既是华大侠的哲嗣,前年就该讲明,老朽只道你是皇甫星,在江湖上四处瞎找,待得弄清楚了你的来历,却又听到了噩耗……” 华天虹听他语声颤抖,知道他是一位古道热肠之人,乍见故人之子,心头不免激动,当下岔开话题,道:“碗凤姊姊在苗岭学艺,玉龙大哥本来与小侄在一起,眼前与苍髯客前辈等留在镇江。” 秦白川又惊又喜,道:“啊……” 华天虹微微一笑,转口道:“这些话以后再讲,我该怎样称呼那位老人家?” 那形态萎缩之人道:“随随便便吧,你好好地作为,替我们这批行尸走肉出一口鸟气!”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位前辈一定又是断肠人。 他与苍髯客相处已久,知道伤心人的脾气,当上亦不探间,点了点头以示遵命,转向秦白川道:“老伯是怎样与姚策打上交道的?” 秦白川脱口一笑,道:“老朽是什么人,岂肯与那卑鄙无耻之辈交往,此事说来话长。” 他语音一顿,扯下蒙面纱中,眉开眼笑,道:“老朽四处找你,你怎么见到了玉龙,又知凤儿在苗岭学艺?” 这两人一个满脑子儿女亲情,一个满脑子江湖大事,你问我,我问你,半天得不着要领。 忽见道旁的草地上白影一晃,一条通体雪白,朱睛生辉的雪狸,倏地奔了出来。 华天虹一见大喜,弯腰叫道:“雪儿!” 那雪狸一下窜到了华天虹身前,绕着他转了一圈,忽然又向荒野之下跑去。 华天虹一见大急,刚要呼喊,那雪狸忽又停下身来,掉头回顾,意似等着华天虹过去。 秦白川眉头一皱,道:“贤侄,听说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养着一条异兽,莫非就是这东西么?” 华天虹点头道:“就是这条雪狸。”歉然一笑,道:“小侄赶来临安,即是访那玉鼎夫人,你老人家落足在何处,小侄去一忽就来。” 秦白川双眉一耸,道:“那玉鼎夫人是个沾惹不得的人物,你访她则甚?” 华天虹道:“小侄要追查谋杀任鹏一案的真象,此中详情华云清楚,让他讲给你老人家听。” 但听华云道:“我随小官人去,回头再与秦大侠细讲。” 秦白川接口道:“此间是通天教的心腹之地,老管家理该伴随在贤侄身旁。” 华天虹道:“小侄事了之后,在何处寻找老伯?” 秦白川与那形态狠琐之人相视一眼,默然半晌,仍是秦白川开口道:“我们原无一定的落足之处,这样吧!西南方有座小集镇,你事了就来相会。” 华天虹点点头,带着华云,随同那雪狸奔去。 华天虹瞧那雪狸落荒奔跑,不知赶向何处,连忙追上几步,叫道:“雪儿,你主人呢?” 华云微微一笑,道:“这东西还懂人言么?” 那雪儿扭过头来朝华云望了一眼,嘶嘶叫了两声,重又朝前跑走。 奔了一程,那雪狸忽在一株老槐树下停下身来,华天虹急忙追了上去,道:“雪儿,玉鼎夫人住在哪里?” 忽听树后有人噗吭一笑,随即转出一个长裙曳地,环飒叮当的紫衣少女来——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八章 神秘佳人 华天虹一瞧树后转出的紫衣少女,正是玉鼎夫人的贴身婢方絮玉,不禁大喜过望,暗想:“刺杀任朋的匕首在她身上,这是命案的关键,我且诈她一诈,套一套她的口供。只见方紫玉嫣然一笑,检袄一礼,道:“华公子赶来临安,可是要见我家夫人?” 华天虹游目四顾,见四外无人踪,故意脸色一沉,冷冷说道:“你家夫人要见,你也要见。” 方紫玉闻言一怔,见他神色不善,惑然问道:“公子爷要见小婢何事?” 华天虹冷笑一声,道:“那日在曹州,你在酒中下毒,谋害我的性命……” 方紫玉急声道:“那不是毒药。” 华天虹厉喝道:“是什么?” 方紫玉脸上一红,道:“是……是春药,婢子闹着玩的。” 华天虹怒喝道:“混账!哼!今日狭路相逢,你就认命吧!”呼的一声,一掌击了过去。 方紫玉花容失色,妖躯一晃,急急闪了开去,叫道:“少爷且慢!婢子有下情禀告。” 华天虹瞑目道:“你有何话讲?” 方紫王六神无主,美眸一转,朝华云望去,道:“请老管家替我求情。” 华云尚是初见方紫玉,心中对她并无成见,但不知华天虹何以与她为难,愣了一愣,道:“小官人的事谁管得了,我无能为力,你另想别法吧!” 方紫玉无可奈何,转面朝华天虹道:“小官人,今日不是狭路相逢,是婢子见到小官人,特地命雪儿前去领路的。” 华天虹左掌一竖,似欲一掌击去,道:“废话少讲,你到底要死要活?” 方紫玉急道:“婢子要活!” 华天虹冷冷说道:“要活命也成,我有话问你,你须照实招来。” 方紫玉连连点头,道:“婢子照直讲。”倏地罗袖掩口,窃窃一笑。 华天虹怒喝道:“有何好笑的?” 方紫玉急忙将嘴一抿,娇声道:“婢子早知小官人是大仁大勇的英雄,不会真的伤害婢子。” 华天虹道:“那也难讲得很。”顿了一顿,问道:“你家夫人姓什么?” 方紫玉口齿一呆,道:“婢子不敢讲,小官人去问夫人,夫人岂有不讲之理。” 华天虹冷冷一笑,道:“你的武功是谁教的?跟随夫人多久了?” 方紫玉道:“婢子自幼儿跟随夫人,武功全是夫人所授,可惜资质鲁钝,虽得名师,武功却肤浅得很。” 华天虹道:“你使用什么兵刃?” 方紫玉似是未曾想到他有此一问,顿了一顿,娇声笑道:“婢子从来不使用兵刃,有生以来,也从未与人性命相搏过。” 华天虹暗暗付道:这丫头十分狡黠,她看准了我不会伤她,岂肯讲出实话,那匕首虽是凶器,事无对证,谅她也不会承认。 想了一想,觉得还是暂且隐忍,以免打草惊蛇,当上容色一弛,道:“快点领路,我有事要见你家夫人。” 方紫玉抿嘴一笑,娇声叫道:“雪儿快跑!”转身疾奔而去。 华天虹与华云跟随在后,三人一兽,转向东方奔去。 华云尚未见过玉鼎夫人,这时心头一动,低声说道:“这丫头的轻功已臻上乘,别的武功谅必也不等闲,有婢若此,主人的身手可想而知,小官人是千金之躯,深入虎穴……”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眼前是善良人士挣扎图存之时,人人都得尽心尽力,谁也不是千金之子。” 华云道:“人心难测,那玉鼎夫人若有加害小官人之心,咱们送上门去,岂不太冤枉了?” 华天虹道:“玉鼎夫人绝无害我之心。” 华云茫然不解,问道:“为什么?” 华天虹闻言一怔,沉吟半晌,道:“我也说不出道理。” 华云忠心耿耿,将小主人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玉鼎夫人是一位名噪江湖,却又神秘莫测的女人、华大虹悦不出一个道理,他岂能放心得下,门知华天虹为人刚毅,不畏艰险,自己难以劝解,只得怀着满腔疑虑,不再多言。 约莫奔行了一个时辰,浪涛澎湃,大海已然在望。 华天虹纵目四望,只见一座小小的山丘之上,耸立着一座白石俐成的华厦,白石围墙,朱漆大门,墙内花木扶疏,姹红嫣紫,苍青翠绿,朝阳之下,一片绚而醉人的景色。 方紫玉忽然樱唇一曝,向那异兽雪儿嘘哨两声,那雪狸欢欣若狂,运足如飞,霎时跑成了一条白线,转眼冲上山丘,隐失于那栋白石华厦之内。 华云眉头紧皱,道:“这东西好快。” 华天虹笑道:“你未曾见过它与人搏斗,武功稍差之人,简直不是它的敌手。” 华云道:“听说这东西产在西域,不知怎能适应江南的气候?” 华天虹道:“西域也有春夏,并非终年苦寒。” 说话中,方紫玉已领着二人登上山丘,来至那座白石华厦之前。 只见两个垂譬小婢敞开了朱漆大门,门内迎出宫装高舍,罗裙曳地的玉鼎夫人。 方紫玉当先奔到,欢声叫道:“夫人,小王爷驾到!” 玉鼎夫人倚门而立,美眸之内奇光流转,凝望着随后到来的华天虹,春风满面,笑意盎然,真似闺中少妇,迎接远出归来的夫婿一般。 华天虹脚步一送,拱手笑道:“小弟来得卤莽,打扰姐姐了。” 玉鼎夫人桨然一笑,从头到脚看他一眼,道:“又与谁动手了?” 华天虹犹未开口,方紫玉已抢着说道:“与风云会的燕山一怪,打了一夜,几乎送掉一条小命。” 玉鼎夫人目光一黯,似怨似嗅,道:“动辄拼命,这又何昔华天虹哨然道:“那老怪是我的杀父仇人。”伸手一指华云,道:“他是先祖身边的人,名叫华云。” 玉鼎夫人接口道:“原来是老管家,失迎了。” 华云瞧她对小主人那般亲呢,心头正在嘀咕,但见她如此亲切地招呼,不将自己看作下人,顿时态度一变,欠身道:“不敢当,有扰夫人情静。”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挽住华天虹的手臂转身走了进去,道:“风云会与神旗帮的大军,尚未离开镇江,你是悄悄赶来的?” 华天虹点头道:“我是特地前来拜望姐姐的。” 玉鼎夫人黛眉一扬,语带关切地问:“有重要事情?” 华天虹见方紫玉和那两个垂譬小婢外,屋中又迎出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人多口杂,不便讲话,当下含糊说道:“江湖三大,间密云不雨,小弟被卷在这漩涡之内,心头烦闷,来瞧瞧姐姐,散一散心。”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目光一闪,风情万种地瞟他一眼,道:“白君仪呢?你如何向白啸天交待?” 华天虹脸色一红,笑道:“有什么好交待的,小弟的苦衷,姐姐应该明白。” 王鼎夫人道:“你越来越世故,讲话也漫无边际了。” 说话中,众人已进入一座四壁通风,浓荫密布的敞厅,奉茶之后,玉鼎夫人立即吩咐摆酒。 须臾,酒筵排开,华天虹高居上座,华云坐在下首,玉鼎夫人主位执壶,亲自为二人斟酒,那殷勤关爱之意,浓过搏中的醇酒,令人不饮自醉。 华天虹饮了一杯,笑道:“这座宅子渡夏真好,除了姐姐和这几个姑娘,另外尚有何人?” 玉鼎夫人道:“还有几个婆子。”语音一顿,粟然笑道:“老老少少全是女人,并无一个男子。” 华天虹道:“此处离总坛路程不近,来来去去,不嫌路程麻烦么?” 玉鼎夫人笑道:“我虽在通天教下,却不隶属于何人,既不值班,亦不应卯,没有重要事情,难得到总坛去。” 华天虹道:“通天教主住在一元观内么?” 玉鼎夫人眉头一皱,道:“你先期南下,为的是找通天教主?” 华天虹摇头笑道:“素不相识,我找他干嘛?” 玉鼎夫人似是不愿他与通天教主发生纠葛,闻言之下,正色道:“既然不找通天教主,何必管他住在哪里?” 她手执金模,沉吟稍顷,道:“燕山一怪名震江湖,你如何是他的对手?” 华天虹一指华云,笑道:“咱们两人一齐上。” 方紫玉立在一旁侍候,岔口笑道:“公子爷才凶哩!刚刚还要取我的性命。” 玉鼎夫人芜尔一笑,端起酒壶将华天虹的金博注满,道:“快到午牌了,饮尽这杯赶紧用饭。” 她一副怜爱横溢,关怀备至的样子,华天虹也显得格外温驯,只将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华云,瞧得心头纳闷不已。 用过酒饭,侍儿奉上香茗,华天虹见有下人在旁,始终不提此来的目的,五鼎夫人亦不探问,闲谈了一阵,不觉已近午时。 玉鼎夫人离座而起,道:“虹弟,我领你去海滨跑一阵,顺便浏览一下景色。” 华天虹瞧她的眼色,知她不愿华云跟去,当下向华云道:“我去‘跑毒’,有夫人陪伴已足,连日辛苦,你也歇息一日吧!” 华云心头不愿,但又不便违拗,口齿一张,吞吞叶叶,一时讲不出后来。 只听玉鼎夫人道:“紫玉安排居处,好好侍候老管家,不可稍有怠慢。” 方紫玉道:“婢子遵命。” 玉鼎夫人带着那异兽雪儿,陪同华天虹步出门外,下了山丘,伸手握住华天虹的手掌,二人一兽,朝海滨徐徐奔去。 须臾,华天虹体内的莲毒发作,足下愈奔愈疾,玉鼎夫人也展开轻功,与他手牵手的奔跑,那雪儿紧随在后,不时发出欢呼之声,心头的喜悦,犹胜它那主人。 奔了一阵,海滨出现一片沙滩,二人一兽就在这沙滩上往复狂奔起来。 华天虹见玉鼎夫人额上已现汗迹,心头过意不去,道:“姐姐坐在一旁,侍小弟独自跑一阵。” 玉鼎夫人高声笑道:“舒展舒展筋骨,好玩得很。” 华天虹无可如何,继续跑了下去,时值炎夏,烈日当头,华人虹要散发体力,根本未曾施展轻功,起步未久,人已浑身大汗,玉鼎夫人虽然提气飘身,以上乘轻功奔跑,一个时辰下来,也是香汗淋漓,一身罗衣湿透。 华天虹见毒力已向丹田下沉,身上的苦楚渐减,立即收住脚步,道:“好啦!歇下吧!” 玉鼎夫人一手们胸,嘘了几口长气,忽然笑道:“下海去沐个浴!”拖着华天虹直向海中奔去。 华天虹急忙煞住脚步,叫道:“不行……” 玉鼎夫人娇声道:“有我嘛!淹不死你的!” 华天虹笑道:“我口袋中有几张拳谱,见不得水。” 玉鼎夫人粟然一笑,蹲下身子,将华天虹的靴袜脱了下来;随即解下他的腰带,将他的长衫脱下。 华天虹双颊绊红,取出衣袋中的《蚩尤七解》看了一看,见未损坏,重又收回囊中。 只听玉鼎夫人低声笑道:“我是天足,你不讨厌么?” 华天虾脸红过耳,道:“姐姐就爱作耍,小弟受不了。” 玉鼎夫人哈哈一笑,罗儒轻解,霎时将曳地长裙脱了下来,华大虹羞涩难当,身形一纵,急向海中跃去。 忽听玉鼎夫人妮声唤道:“虹弟……” 华人虹扭头一望,一条晶莹如玉的人影自半空落下.心慌意乱之下.双臂一伸,业已抱在怀中,但觉软绵绵的一团,触手处又滑又腻,慌乱之下,急忙将怀中抱的玉人往水中放去。 他长在深山,不识水性,自己立在浅水中、却将玉鼎夫人藏在何处? 玉鼎夫人格格娇笑,两条欺霜赛雪的藕臂紧搂住他的颈项,死也不肯松开,逼得华天虹紧紧闭往双目,急急向前走去,直到海水齐颈,才敢张开眼来。 玉鼎夫人娇躯一阵摇晃,笑道:“再走嘛!走到龙宫去。” 华天虹龈然道:“姐姐快站好,小心浪涛一卷,同作波臣啦!” 玉鼎夫人面庞一凑,在他颊上一阵揉擦,道:“咱们一道死,来世结为夫妇,好么?” 华天虹将头一摇,随又说道:“小弟人事未了,不愿轻生。” 玉鼎夫人紧紧盯住他的双目,道:“如果人事尽了呢?”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小弟的毛病,姐姐是知道的玉鼎夫人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我知道你血中含毒。不能娶妻生子。”忽然悠悠一叹,道:“我也没有那么大的福份,我只要心,不要人。” 华天虹垂首道:“小弟的心,早已献予武林苍生了。” 玉鼎夫人丝毫不肯放松,道:“那不碍事,仁侠之心给武林苍生,情爱之心给谁,秦碗凤,白君仪?” 华天虹闻言一怔,暗暗想道:若是真有情爱之心,那是布该献给碗凤姐姐的了。 论容貌,秦碗凤不如白君仪,也不如玉鼎夫人,论风情,沦魅力,论知情识趣,善解人意,秦碗风与白君仪皆难与玉鼎夫人比拟。 男女之间,极少以道义为先,似华天虹这种重义气,念故旧,坚贞不移的男于,更似风毛磷角一般少见,无论如何,他忘不了秦碗凤习。纯洁无暇的深情,以及对自己的好处。不过,色字一关尚易勘破,柔情的羁魔,却是任何男子所难抗拒的。 英雄豪杰,谁不多情,华天虹虽然不忘1日情,却无法狠下心肠,将玉鼎夫人拒于千里之外。 玉鼎夫人见他沉吟不语,顿时扳住他的颈项一摇,娇填道:“给谁就给谁,何必那么为难?” 华天虹无可奈何,笑道:“谁都不给,自己留下吧!” 玉鼎夫人道:“啊……” 一阵海浪袭来,淹没了二人的头顶,华天虹身形一仰,被海浪冲退了丈许,急忙一个千斤坠,稳住了身形。 玉鼎夫人看他神态慌张,不禁大为得意,叫道:“快点退,要不当真淹死了。” 华天虹虽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初次下海,又不识水性,心虚胆怯之下,顾不得怀中所抱赤裸裸的玉体,一听叫退,顿时移步往岸上退去。 退到浅滩之上,华天虹低声央求道:“好姐姐,穿上衣裳,免得被人闯见,难以为情。” 玉鼎夫人吃吃一笑,道:“有雪儿把风,谁能闯得过来?”双足一勾,将华天虹绊倒下去。 二人扭在一起,躺在沙滩上面,华天虹见她并无进一步的行动,只得见怪不怪,任由她去。 玉鼎夫人双臂环绕住华天虹的颈项,白嫩丰腴的肉体紧压在他的身上,挤挤压压,揉揉擦擦,口中依依晤晤闹得好生得意! 华天虹俗念渐起,心头怦怦乱跳,但他灵智清醒,急忙捺定心神,低声叱道:“姐姐,你找死么叶 玉鼎夫人柳腰一阵摆动,伍声道:“我闹着玩,谁当真啦!” 华天虹微温道:“我受不住,万一糊涂起来,那可要你的性命!” 玉鼎夫人脸庞埋在他的怀内,道:“一死百了,省得为情所苦,活在世上受罪。” 华天虹笑道:“混账,这样死法,岂不令人见笑。”顿了一顿,伸手一理她湿淋淋的秀发,低声问道: “姐姐姓什么?芳名可以见示么?” 玉鼎夫人头也不抬,窃窃笑道:“我姓向,叫做华。” 华天虹道:“姐姐说笑,那是不愿以真实姓名相示了?” 玉鼎夫人面庞一仰,幽幽他说道:“这就是我的真实姓名啊!向华的意思,就是心向着你。” 华天虹听她言中之意,明明是捏造的姓名,但见她一脸缠绵徘恻,神思迷惆之意,不禁大感困惑,道:“向华就向华,随你高兴吧!” 但听玉鼎夫人道:“你叫我向华姐姐。”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向姐姐青春几何了?” 玉鼎夫人向华柳腰一摆,道:“比你大一岁。”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咱们不谈琐事,小弟有一桩重大的疑难,欲向姐姐请教,但不知姐姐是否愿意据实相告?” 玉鼎夫人向华蜂首一点道:“纵是性命,姐姐也愿给你,还有什么不依你的。” 她讲得万分自然,令人无法有丝毫怀疑。 华天虹坦率言道:“小弟向姐姐打听谋杀任鹏一案的真象,凶手是谁?目的何在?任玄的金剑是否丢了?此案是由何人主持?” 玉鼎夫人向华闻言,两道柳眉倏地一扬,道:“你问这些干什么,知道得愈多,性命愈危险。” 华天虹道:“一帮一会一教,都不能容忍小弟,小弟也不能容忍他们,终有一日,彼等会联起手来,合力对付咱们这一批人,因之小弟要探明这件凶案的内情,瞧瞧是否有可趁之机。” 玉鼎夫人向华螃首一摇,柔声道:“你别惹麻烦了,一切有姐姐,你活着姐姐活着,你死……” 华天虹将头一摇,断然道:“姐姐保不了小弟。” 玉鼎夫人向华闻言一愣,默然良久,始才幽幽说道:“这是我终生的憾事,即令将心挖给你,也无法求得你的宽恕,博得你的欢心了。” 华天虹茫然道:“姐姐讲什么?小弟听不出头绪。” 玉鼎夫人向华道:“唉,当初在黄河渡口,我不该见死不救啊!” 倏然之间,她那风情万种的面庞之上,泛起一片凄沧之色,海浪溅在她的脸上,一粒一粒的水珠,骄阳照射,闪闪生光,明黯相衬,格外动人。 华天虹轻轻一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初见,彼此并无交谊,何况还有毒诸葛姚策及八臂修罗查挣在场,姐姐纵有救援之心,亦是无能为力。” 玉鼎夫人向华连连摇首,道:“唉!不对,我叫向华啊!纵然拼掉性命,当时也该救你,唉!那时我打错了主意,如今后悔来不及了!” 她无限愧悔,自怨自艾,令人听了恻然不忍,只是语意含糊,华天虹心头依旧有迷惆之感。 只听玉鼎夫人向华低声间道:“你怨我么?” 华天虹畅然一笑,道:“一无来由,我怨你则甚?” 玉鼎夫人向华闻言一呆,道:“如果有来由,你是定要怨我了?” 华天虹浓眉一皱,道:“宁可入负我,我决不负人,姐姐别再讲这些含糊其词的话,快将那血案的内情讲给我听。” 玉鼎夫人向华道:“你一定要知道?” 华天虹道:“当然我早知此事有你一份。” 玉鼎夫人向华吃吃一笑,道:“咱们亲热一阵,否则我一个字不讲。” 华天虹脸上一热,无可奈何,只得将她紧紧搂住,抚摸亲吻,胡闹了片刻,笑道:“姐姐`风流,现在不许闹,讲那血案的首尾。” 玉鼎夫人向华娇声道:“什么血案啊?我一点也不知道!” 华天虹佯嗅道:“你到底讲不讲?” 玉鼎夫人向华噗嘘一笑,依依晤晤地赖了一阵,道:“讲什么?” 华天虹沉声道:“刺杀任鹏的女子是谁?” 玉鼎夫人向华突然变得温驯之极,伏在华天虹怀中,柔声说道:“是方紫玉嘛!” 华天虹道:“哪个方紫玉?” 玉鼎夫人向华双睫连闪,痴笑道:“就是家中的那个丫头!” 华天虹大吃一惊,道:“你胡说八道!” 男女之间实在微妙,华天虹忽然变成了主人,玉鼎夫人向华倒似奴婢不如,皿促半晌,道:“讲真话你又不信,谁敢骗你啦!” 华天虹蹙眉道:“当时我在场,那凶手长得酷肖白君仪,比你那婢子美得多了。” 玉鼎夫人向华道:“我会令她变,你若不信,晚间我变给你看。” 华天虹好生迷惆,道:“主持策划之人,除你之外,尚有何人?” 玉鼎夫人向华道:“这等机密大事,岂能令第三者知道。” 华天虹讶然道:“是你一个人弄的鬼!目的何在?” 玉鼎夫人向华傲然一笑,道:“当然是在金剑,任玄将金剑暗藏在落霞山庄,就在他儿子卧榻的床柱之内,连那死鬼任鹏自己也不知道。” 华天虹连连摇头,道:“那柄金剑究竟有何用处?值得如此处心积虑,不择手段地争夺?”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有何用处,不过,我弄到手,却是另有用途。” 华天虹听她吞吞吐吐,不禁脸色一沉,佯怒道:“有什么用途?” 玉鼎夫人向华窃窃直笑,道:“现在不讲么,到时候再告诉你。” 华天虹嗅然道:“还嘻皮笑脸,此事关系重大,你赶紧将详情告诉我!” 玉鼎夫人向华道:“咱们再亲热一阵,我就都告诉你。” 华天虹笑道:“你真孩子气……” 两人温存了片刻,玉鼎夫人向华仰起面庞,娓娓说道:“我命紫玉盗那金剑,当然是要挑起风云会与神旗帮的纠纷,真正的目的,却不是为了通天教的好处。” 华天虹双眉一耸,道:“为了什么?” 玉鼎夫人向华娇声道:“为了你啊!” 华天虹笑道:“莫名其妙,那时你认也不认识我。” 玉鼎夫人向华窃窃一笑,道:“撒谎的天诛地灭……” 华天虹道:“休得胡说!金剑呢?” 玉鼎夫人一本正经地道:“在家里,回头我给你。”倏地神秘一笑,道:“也在通天教主的宝剑之内,你若能够当着任玄的面,震断通天教主的防身宝剑,将那暗藏在剑身内的金剑抖了出来,何愁任玄不与天乙老道拼命。”——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二十九章 古怪老妇 华天虹如坠五里雾中,作色道:“一柄金剑怎能分存两处?你再讲鬼话,休怪我不客气了!” 玉鼎夫人向华格格娇笑,道:“谁要你客气啦?要打要骂,任君所欲。”顿了一顿,忽又柔声说道:“那金剑有雌雄两柄,雄的一柄流落江湖,辗转易手,目下在我的手内,雌剑藏在通天教主的防身宝剑之内,此事万分秘密,连天乙老道自己也不知道。” 华天虹大惑不解,道:“金剑藏在天乙子防身宝剑之内,他自己岂能不知?” 玉鼎夫人向华傲然一笑,道:“八年以前,天乙子获得一柄‘幡龙宝剑’,那小小的金剑已在其中,事无来由,他怎能猜到剑中有剑。”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八年以前?” 玉鼎夫人向华甜甜的一笑,道:“是啊!八年以前的事了,唉!那时的我,与秦碗凤、白君仪一样年轻。” 华天虹哪里注意她的自伤老大,接口说道:“那柄‘幡龙宝剑,,可是你送给天乙子的?” 玉鼎夫人峻首一摇,道:“我岂会亲手给他,是辗转送到他手的,当时江湖平静,各派人物高枕无忧,任何事都不向坏处着想……” 华天虹身躯猛地一翻,将玉鼎夫人白嫩丰腴的娇躯紧紧压在下面,道:“讲实话,你究竟是谁?屈身通天教,目的何在?” 玉鼎夫人双臂紧紧地搂住他的颈项,伍声说道:“我叫向华啊!谁敢骗你了?” 华天虹作色道:“我不信,你的父母是谁?师父是谁?” 玉鼎夫人伍恨道:“除非你真心对我,否则就别探问我的身世。” 华天虹冲口说道:“我真心对你,若有虚情假意,教我”说到此处,倏地将口一闭,哑然不语。 玉鼎夫人将华天虹双臂双腿紧紧缠住,娇声道:“教你怎样?发个誓!” 华天虹瘦眉道:“我是真心对你,真心对你又怎样呢?” 玉鼎夫人向华道:“你若真心对我,咱们就永结同心,白首偕老,宁死也不分离。” 华天虹闻言一呆,呐呐说道:“此身已非我有……” 忽听有人冷冷一哼,合着那异兽雪狸忿怒的叫声。 两人猛吃一惊,抬眼望去,只见一条淡影贴地一掠,一把抢走了华天虹的衣衫,那雪儿快似闪电,竟然扑了个空,却将来人挡住。 华天虹又羞又急,春光泄漏犹在其次,那《蚩尤七解》乃是朱侗所有,就此失落,如何向人交待,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声,一跃四丈,猛地朝那条淡淡的人影追扑上去。 但听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骂道:“孽障!好大胆!” “啪!”的一声脆音,华天虹吃了一个耳光,身躯横摔八尺,在沙滩上迭连几个翻滚,左颊热辣辣的,不知是痛是痒。 只听玉鼎夫人向华惶声道:“虹弟……” 华天虹沉声道:“姐姐穿衣裳!” 转眼望去,那条人影在前,雪儿在后,业已奔出了数十丈远,一人一兽同是疾逾电闪,光天化日之下,俱皆不留形迹。 华天虹挨了一耳刮子,依稀瞧出打自己的是个白发皤然,手提拐杖的灰衣老妇,当下不及细想,顺手抓起靴袜,随后追了上去。 但听玉鼎夫人叫道:“虹弟等我一等。” 华天虹高声叫道:“我要追贼!” 玉鼎夫人虽然放纵不羁,也不便赤身裸体追敌,匆匆穿衣,眼睁睁地望着两人一兽远去。 华天虹迸力追赶,非但不能追上前面的一人一兽,而且逐渐越拉越远,不禁羞怒交迸,愈发不肯驻足。 这浙东一带沙岸少,岩岸多,奔了一程,忽然转到一座下临大海的山脊之上,目光到处,前面一人一兽竟已停下身来,搏斗正激。 华天虹暗忖:这雪儿当真了不起! 转念之下,举步若飞,猛然冲了上去,口中大喝道:“雪儿卖力!” 但听那苍老的妇人声音道:“下海去卖力!” 只听那雪儿嘶嘶一声咆哮,身形凌空翻滚,竟然被人拧着脖子扔下了悬崖,直向大海中落去。 华天虹骇得惊哦一声,猛地一刹脚步,急急拉住了身子。 他深知异兽雪儿的神通,除非燕山一怪那种身手,稍次几分的武功,绝难如此轻易地得手。 凝目望去,两丈之外站定一人,岂不正是一个白发萧萧,手柱鸠头拐杖,颤巍巍的灰衣老妇。 只见那灰衣老妇杖头拐杖一顿,怒喝道:“小混蛋!还不滚过来!” 华天虹心中气馁,道:“滚过来怎样?” 眼珠一转,瞥见那雪儿业已游上岸来,正在悬崖下寻觅路径。 那灰衣老妇右手提着华天虹的衣衫,迎风一晃,道:“怎么?打不赢,衣裳也不要了?” 华天虹颊上热辣未退,自知不是对方的敌手,暗付:我拖延片刻,等向姐姐与雪儿到齐,再向她索还衣衫,只不知那《蚩尤七解》是否还在衣袋之内? 心中在想,故意俯身穿着靴袜,趁机朝身后望去,口中漫不经意地道:“你年纪大大,我不与你动手。” 那灰衣老妇脸上皱纹累累,牙齿似已落尽,看来总有九十高龄,只是精神墅钎,火气似还不小。 只听她哼了一声,鸠头拐杖在地上一顿,道:“你下海去捞衣裳吧!”猛一挥手,将那长衫朝悬崖扔去! 华天虹大吃一惊,只怕《蚩尤七解)尚在袋内,顾不得才穿一只靴子,身形一纵,横里截了上去,大声叫道:“衣袋中有” 但听灰衣老妇嘿嘿一笑,道:“小混蛋!我得好好管教你!” 也未见她晃身作势,探手之间,一把抓到了华天虹腰际,将他挟在胁下,风驰电掣而去! 华天虹衣衫未曾抢到,腰眼一麻,身子顿时软绵绵的,半丝气力也施展不出,耳听玉鼎夫人遥遥叫了一声,耳畔呼呼风响,眼下恍恍榴榴,连身外的景物也看不清楚,有心运气自解穴道,一口真气始终无法凝聚。 那灰衣老妇奔行之快,无与伦比,直奔西方,也不管有路无路,纵高伏低,如履平地。 约莫驰行了两个时辰,那灰衣老妇始才歇下足来,将华天虹往地上一扔,走到一块大石之旁,缓缓坐了下去。 华天虹头晕眼花,停了半晌,始才定下神来,手足一伸,发觉穴道已解,即忙翻身站起,打量四周的景物。 但听那灰衣者妇喝道:“跪下!讨打么?” 华天虹心头发慌,双膝一屈就待跪下,忽又胆气一壮,胸膛一挺,一揖到地,陪笑道: “姥姥是谁?小子是不跪坏人的。” 那灰衣老妇双眼一翻,拐杖一顿,喝道:“小色鬼!你是好东西?再不跪下,我给你老大一个耳刮子!” 华天虹暗暗忖道:纵是燕山一怪,也不能轻易打着自己,这老婆婆好生古怪! 他心虚胆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口中道:“姥姥这一把年纪、只要不是坏人,小子理该跪下。” 那灰衣老妇嘴巴一瘪,哼道:“刁滑无赖,简直是个小泼皮!”面庞一转,望向他处。 华天虹见她似在想心事,于是悄悄地站了起来,那灰衣老妇猛一转面,怒声道:“你是当真讨打?” 华天虹陪笑道:“老人家……” 但见人影一晃,那灰衣老妇一耳光刷了过来,华天虹急忙腰肢一拧,朝一侧疾地纵去。 那灰衣老妇似是早已算定华天虹的退路,手掌落处,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清清脆脆,一耳光拍在华天虹的右颊之上,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一连窜出四步。 灰衣者妇行动如风,耳光打过,霎时好端端的坐在原处,冷笑道:“小混蛋,你那老子见了我也服服贴贴,你有多大的气候,竟敢在我面前逞能,赶紧跪下,否则我活活打死你!” 华天虹怔了一怔,双膝一屈,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我早知姥姥是一位前辈尊长,否则的话,小子哪有命在?”伸手一抚脸颊,但觉滚热烫手,幸而犹朱肿起。 那灰衣老妇冷冷一哼,道:“小无赖!”顿了片刻,倏地双眼一翻,哼声道:“你自己讲吧!下次还沾花惹草,撩拨女人么?” 华天虹齐耳根一片通红,道:“小子冤枉……” 灰衣老妇鸠头拐杖一顿,喝道:“混账!无风不起浪,你若堂堂正正,人家会死皮赖脸么?” 华天虹闻言一忖,暗想:这话也有道理,物必自腐,而后虫生,我若规规矩矩,别人纵然有意,也不好表露出来。 转念之下,不禁心神暗凛,整一整脸色,肃然道:“小子知错,下次不敢对妇女随和了。” 那灰衣老妇脸上神色稍鼻,道:“知过必改,善莫大焉。饶你这一遭,下次再犯,就让你娘来管教你,看她怎样对付你?” 华天虹双目一睁,道:“姥姥识得我娘么?” 灰衣老妇冷冷说道:“废话!” 华天虹初次遇上克星,心头原甚气闷,一听这灰衣老妇是自己母亲的故人,顿时倚歪就歪,摆出小辈的嘴脸,膝行几步,涎脸笑道:“老人家,我娘如何称呼您?最近期间,您老人家见过我娘么?” 岂料,灰衣老妇软硬不吃,怒声道:“少罗嗦,你提着脑袋作耍,几曾记得母亲?”仰脸一望夕阳,接道:“快去找点吃食,来馒了打折你的双腿!” 华天虹逐鹿江湖,独当一面,严然是侠义道新兴势力的主脑,今日莫名其妙地挨了两记耳光,心头实是光火得很,但他聪明剔透,能屈能伸,心感这灰老妇来历有异,虽嫌倚老卖老,对自己尚无恶意,心念几转,终于忍气吞声,反身疾奔而去。 西南方有一片屋字,看来是一座小镇,华天虹疾奔了过去,跑了几步,发觉自己左足穿着靴袜,右足光着脚板,跑起路来十分别扭,索兴将左脚的靴袜弃掉,赤着双足,大步奔去。 跑到镇口,忽然记起自己身穿亵衣,长衫已落海中,身上一文不名,不禁暗暗发愁,忖道:没有银子何来食物,难道强抢硬夺不成? 心头自思自量,不觉将小镇走了一遍,见这小镇仅有一条街道,街道尽头,有一座兼营酒店的客栈,暗付:和尚吃八方,酒店客栈吃十方,既不能活洁饿死,少不得厚下脸皮,打一次秋风了,心念一决,昂然走了进去。 门边一个店小二,一见华天虹这副形象,不由双眼一愣,道:“这一位……” 这等市井小人,正是只重罗衣不重人,华天虹形象狼狈,令他狐疑大起,但瞧华天虹那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气概,刻薄言语,偏又不敢道出口来。 忽听一个响亮的嗓子道:“乖乖我的儿,敢情是偷香窃玉,正在上火的当口,那一位闯回来了!” 哈哈之声大起,一阵哄堂大笑。 华天虹勃然大怒,循声望去,右壁一张酒桌旁,坐着三个肩背长剑的中年道人,讲话的正是居中那个道人,满堂笑声,也以三人最响。 只听下首那道人接口笑道:“五师兄果然高明,颊上还有五个爪印哩!”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哈哈之声,垢耳欲聋。 华天虹一听左面笑声震动耳膜,显然发笑者是身负上乘内功之人,移目望去,只见左侧靠门一张酒桌上坐着四人,两个是身穿黑绸长衫的老者,两个是劲装疾服的大汉,四人身上全都携有兵刃。 此时夕阳鲫山,正是落店投宿,打尖用饭之时,这村野小镇上的酒店,居然上了八成,座上十张酒桌大多有了客人。 除这两起人外,其余的食客皆是商贾模样之人,华天虹目光转动,横扫了四痤一眼,倏地猛然一怔,几乎叫出声来。 原来角落里一张酒桌前,坐着一位荆钦布裙,但却国色天香,令人不敢逼视的少女。华天虹并非登徒子,目睹美色,原不会如此惊怔,只是那布衣少女柳眉星目,琼口瑶鼻,美秀绝尘之外,并有一层照人的艳光,一眼望去,不是白君仪是谁? 然而,白君仪遍身绔罗,这少女布衣无华,白君仪意气飞扬,这少女文静端庄。只见她面前放着一碗素面,蜂首低垂,正在缓缓吃着,对那哄堂的大笑之声,好似根本未曾听到,这哪里是白君仪的模样?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心头一动,业已猜到这布衣少女是谁,不知何故,他竟然感到扭促,暗暗懊悔,不该衣履不整,冒冒失失地闯进店来。 忽听先头发话那中年道人敞声道:“好小子,一见美色双眼发直,果然是个好色之徒!” 华天虹怒不可抑,眼看在座之人,一忽望望自己,一忽偷瞥那布衣少女,脸上俱是嘲笑之色,不禁暗暗恨道:“狗贼道,你是瞎了眼珠!” 他今日连挨两记耳光,心头本有一股闷气,这中年道人一再撩拨,令他失了素日的宽宏,心中升起了一股歹念。 当门有一张空桌,华天虹包眼打量一瞬,举步走了过去,背朝门外,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那店小二也未看出风声不对,随同走了过来,嘻笑道:“客官也要吃酒么?” 华天虹强压怒火,冷冷说道:“先拿茶来。” 那店小二见华天虹是众人嘲笑的对象,又是外地口音,有意凑趣,故意高声唱道:“先拿茶来,是落难公子吃的,要凉茶 华天虹暗暗恨道:这奴才,你也敢跟着起哄,少时再收拾你。 须臾,那店小二端来一壶冷茶,一面排布杯筷,一面嘻笑道:“公子爷像是遇上了打劫的,要叫什么?”说话中,目光在华天虹身上四处扫动,似乎在提醒他身上并无银子。 华天虹冷冷哼了一声,将那茶壶置在酒桌中央,茶杯靠近壶嘴,拿起一根竹筷向茶杯之内插入,说也奇怪,那根竹筷似是插在香炉之内,端端正正竖着不动。 霎时,那三个中年道人,两个黑衫老者及两个劲装大汉,脸上全都变了颜色。 要知这一手将内家真力贯入竹筷,竹筷插入杯底的功夫,不是等闲之辈所能办到,似华天虹这样做得漫不经意,不落痕迹,更是大不寻常之事。再者,华天虹摆出了通天教的暗记,也令这几人大感意外,惊疑不已。 那般商贾旅客虽莫名其妙,但已瞧出华天虹是江湖人物,一时间,堂中鸦雀无声,数十道目光齐皆投注在华天虹桌上。 只见华天虹揭下茶壶盖子,朝壶身轻轻敲出。 当——当——当—— 一阵清脆悦耳,响亮异常,余音缀绕,悠悠不绝的音响,自那小小的瓷壶上发出,传入众人耳际,正像道观内的击磐之声一样。 满堂食客全都惊得目瞪口呆,都被他这奇妙的把戏唬住,连那沉静至极的布衣少女也停了筷子,星目大睁,望住那茶壶一瞬不瞬。 华天虹旁著无人,朝身畔那脸无人色,战战兢兢的店小二道:“通天一柱香,你懂么?” 那店小二直打哆嗦,弯腰不迭,道:“小的懂,小的懂,公子爷要什么?” 华天虹沉声一哼,道:“赶紧弄四色菜肴,连同酒饭,以托盘盛着送来。” 那店小二暗赌连声,屁股一扭,垫着脚尖,眨眼溜进了厨下。 忽见那三个中年道人相互交换了一下脸色,倏地齐齐站起,步出座位,朝华天虹这面走了过来。 来至近处,三个道人并肩一站,那被称作五师兄的道人居中站定,单掌当胸,打了一个问讯,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可是新入敝教?” 华天虹暗暗忖道:今日不能泄底,免得传入江湖,成为一个笑柄。 转念之下,不答所问,道:“你们与天辰道长怎样称呼?” 那道人容色一动,道:“那是贫道三人的师叔。” 华天虹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是教主座下的弟子?”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贫道三人皆是教主的亲传弟子,朋友在哪一坛下受礼?” 华天虹将手一摇,冷冷说道:“不必多问,天辰道长与我称兄道弟,你们不知不罪,付掉酒账走吧!” 但听左边那道人叫道:“五师兄,一定是冒牌货!” 居中那道人冷冷一哼,凝目朝华天虹打量一眼,道:“朋友再不道出来历,休怪贫道无礼了!” 华天虹道:“你早就无礼了,二罪并罚,省得我多费手脚。” 只听呛嘟声响,三个道人俱将长剑撤到了手内,身形一闪,三人散作三方,堵住大门,扼住了华天虹的退路。 顿时,杯盘桌椅乒乓乱撞,四座食客纷纷站起,群向后面挤去,只剩黑衣老者四人,及那布衣少女尚还端坐未动。 华天虹泰然自若,坐在位上,望也不望身后一眼,道:“我见过一种‘三星无极大阵: 你们会么?” “三星无极大阵”乃是九毒仙姬传授宗氏三虎的一种阵法,苗疆秘学,武林未曾见过,三个道人以为他说风凉话,嘲笑彼等倚多为胜,不禁大怒,俱感忍耐不住。 当门站的道人突然大喝一声,长剑一挺,震起万点银星,直向华天虹背脊刺去! 华天虹冷然一晒,身子纹风不动,直待剑尖快要触上背脊,举臂一挥,突然反手拍出一掌。 一两年来,他浸淫在这一招“困兽之斗”中,对这一掌的运用,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正是熟能生巧,这一掌反手击出,威力之强猛,丝毫不逊于正面击去。 那道人眼看剑尖已触衣衫,敌人犹无动作,又惊又喜之下,力透剑身,即待朝前一送,忽觉一股排山倒海,凌厉无伦的潜力暗劲潮涌而到,手中长剑一震,顿时偏了半尺,足下一虚,身子猛地一倾,直向华天虹右肩之上撞去! 华天虹初见寒潭要周一狂时,周一狂击雪成柱,凌空回旋,“曾将华天虹骇住,华天虹刚刚这一掌,用的正是那一手法,其神奥之处全在力道的巧妙,不在手法的玄奇,若非武学造诣极深之人,身受这一掌,也不知其厉害之处。 只听喝叱声起,惊芒电掣,左右两柄长剑齐齐袭到。 华天虹精神大振,反手一溺,业已攫住了身后道人的手腕,顺势一挥,一剑挡向右侧,左手一抡,一掌击了出去。 一阵金铁交呜,双剑交击,火星飞溅,呛呼声响中,两柄长剑齐被震断! 这乃是瞬眼间的事,华天虹抓住敌人的手腕,以敌剑撞断敌剑,顺理成章,一气呵成,连攻带守,使得天衣无缝,左手一掌震偏了另一个道人的长剑,顺势一抓,径夺剑柄。 三个道人全是惊魂欲出,左右二人齐齐纵跃,一步跳开八尺,若非墙壁挡住,只怕还要更远。 华天虹抓住一个道人未放,左掌一挥,即待一耳光拍下,倏地心意一变,付道:这三人不过是天乙老道的弟子,胜之不武,我打他则甚? 将手一松,喝道:“付掉酒账滚蛋,下次口齿轻薄,看我取你们的性命!” 三个道人面色如上,飞快地相视了一眼,为首那道人倏地扔下二块碎银,扭头疾奔而去。 华天虹大喝道:“还有我的酒钱!” 那手提长剑的道人走在最后,足未跨出大门,耳膜一震,身子猛地一颤,心摇胆骇之下,匆匆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柜上,拔足如飞而去。 华天虹扭头一望,三个道人业已奔得不见,众酒客却挤在里面不敢归座,不禁哑然失笑,大声道:“大伙站着干么?各人吃各人的,怕什么?” 众人闻言,顿时纷纷涌回座上,只听桌椅乱响,人人争先恐后,似乎唯恐慢得一步,将华天虹触怒。 适在此时,那两个黑衣老者和两个劲装大汉扔下银子,悄然离座,朝门外走去。 华天虹暗暗付道:这白素仪果然是一位端庄文雅的姑娘,闻说她从来不履江湖,不知怎地到了此处? 转念之下,不禁动了侠义心肠,见当先一个黑衣老者正由身侧走过,当即面庞一转,道:“几位可是神旗帮的?” 那黑衣老者将头一点,抱拳当胸,低声道:“公子有何指教?” 华天虹道:“任玄有加害你们大小姐之意,由此向东,最好别与风云会的人物朝相。” 那黑衣老者闻言,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变,不过,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轻轻说道:“多蒙指点,感激不尽。”抱拳一礼,转身行去。 四人鱼贯而行,眨眼出了大门,那布衣少女却还端坐位上,低头吃着碗中的素面。 华天虹暗忖:白素仪慢吞吞地吃着,显然是故意延捱时间,不知是何用意? 他衣衫不整,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当下身形一转,眼望门外,等待酒菜送来。 过了片刻,那店小二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华天虹转眼一望,盘中两热两冷,四大盆菜肴,另有一大壶美酒,一小桶白饭,四副杯筷。 那掌柜的紧随在店小二身后,打拱作揖,啼啼说道:叩这是小店最出色的两样小菜,再好就弄不出了,酒却是……” 华天虹看他面皮发青,嘴唇发紫,好似胆已吓破,急忙将手一摇,笑道:“行啦!银子已经付过。” 那掌柜的急声道:“付过!付过!还有剩的。”急急向柜上跑去。 华天虹微微一笑,端起托盘,举步走出门外,有意朝那布衣少女瞥上一眼,又感到心虚胆怯。 行到街口,心中再也忍耐不住,扭转头来,朝那酒店大门望去。 但见一条俏生生的人影,行在自己身后三四丈处,荆钡布裙,朴实无华,丝毫不像懂得武功之人,更不似威震天下的神旗帮帮主的长女。 那布衣少女见华天虹突然发觉自己,玉靥之上顿时一红,闪目四顾,似是寻找藏身之处。 华天虹也感到脸上热烘烘的,愣了一愣,道:“白姑娘,你有事吩咐在下么?” 那布衣少女缓步走了拢来,轻声道:“这位大哥,刚才那四人不是神旗帮的。”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是风云会的?” 那布衣少女螃首一点,道:“他们跟着我八九天了,由荆湖到此地,一直守在我的前后。” 华天虹浓眉一蹙,道:“动过手么?” 那布衣少女摇头道:“没有。” 华天虹微一沉吟,倏地笑道:“有一位尊长在等候酒食,姑娘何不过去叙叙?” 那布衣少女点了点头,随在华天虹身后,来至那灰衣老妇之处。 只见那灰衣老妇坐在石上,手扶拐杖,正在打盹,华天虹暗暗称幸,忖道:幸亏睡熟了,要不然等发了火…… 那灰衣老妇似是听到步履之声,双目一睁,仰起脸来。 华天虹急步上去,陪笑道:“姥姥,酒菜来啦!” 那灰衣者妇双目一眯,朝托盘中的酒食扫视一眼,道:“偷来的?” 华天虹摇首不迭,道:“通天教的道人代付的账,改日遇上,我偿还他们。” 灰衣者妇瘪了瘪嘴,目光一转,朝那布衣少女望了过去。 华天虹急忙道:“这位姑娘叫白素仪,是神旗帮帮主的长女。” 那灰衣老妇闻言,双目之内,倏地迸出两道亮晶晶的闪电,朝白素仪周身一扫。 白素仪款步向前,检袄一礼,欠身道:“素仪向姥姥请安。”举止从容,落落大方,那种大家闺秀的风范,白君仪与秦碗凤等,确是难以比拟。 华天虹暗暗耽心,忖道:这是一位极好的姑娘,这位姥姥千万别发脾气。 只听那灰衣老妇道:“姑娘免礼。” “白素仪低低道谢一声,转面问道:“这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女子初次出门,大哥何以知道小女子的身世?” 华天虹笑道:“在下华天虹……” 耳中忽然响起那灰衣老妇细若蚊呐的声音,道:“小混蛋!刚刚警告你,转眼又勾搭女子了!” 华天虹脸上飞起两朵红云,知她是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对自己讲话,当下个敢申辩,整了一整脸色,朝白素仪继续道:“在下曾听令尊说起姑娘,是以见面即能认出。” 白素仪微微点头,两道澄澈似水的目光一瞥华天虹手中的托盘,转眼望住灰衣老妇,静立不语,容止中节,令人找不出半点毛病。 华天虹一望灰衣老妇,陪笑道:“姥姥想必饿了,此处没有桌椅,怎办?” 灰衣老妇双目一瞪,道:“你问我,我问谁?” 华天虹暗赌连声,见她不肯坐到地上,只得单腿一跪,双手捧定托盘,道:“姥姥请用酒,热菜冷掉就不好吃了。” 白素仪似有不忍之心,走了过来,为灰衣老妇排好杯筷,端起壶来,将酒杯斟满。 灰衣老妇见了美酒,脸上颜色稍雾,举杯就唇,尝了一尝,随即一口嚼干,喧喷有声,似是颇对胃口。 白素仪为老妇将酒杯斟满,灰衣老妇举起筷子,拣一奢菜送人口中,华天虹手捧托盘,扑鼻的酒菜芳香,喉中直咽口水。 忽听灰衣老妇道:“姑娘用过酒饭么?” 白素仪欠身道:“多谢姥姥!素仪刚刚用过。” 灰衣老妇道:“要不要再吃一点?” 白素仪歉然道:“素仪随母茹素,不敢动用荤腥。” 灰衣老妇端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道:“许红玫嫁给白啸天,那是鬼迷心窍,瞎了眼睛,文昭颤嫁给华元肯,人道是神仙眷属,天作之合,谁知雁行折翼,到头来仍是苦多于乐,红颜薄命,真是千古不移!” 白素仪容颜一黯,道:“姥姥识得家母?” 灰衣老妇道:“老婆子年过百岁,看尽人世沧桑,岂有不识武林二美之理?” 忽听华天虹道:“姥姥是谁?” 灰衣老妇瞪目道:“我就是我,什么谁不谁?” 华天虹讨个无趣,讪仙一笑,忖道:这位老大婆喜欢女孩儿,见了男子就讨厌。 白素仪似未料到他不知灰衣老妇的来历,怔了一怔,道:“这位华大哥,可是落霞山庄华大侠的哲嗣?” 华天虹点了点头,想起父亲早逝,母亲下落不明,不禁黯然神伤,忽忽不乐起来。 白素仪见他面有优色,沉吟稍顷,道:“家母时常提及令堂大人,道是生平最为敬佩之人,她老人家玉躬康泰么?” 华天虹摇头道:“家母身体不好,为了寻找在下,眼前流落江湖,也不知到了何处?安危如何?” 他语音一顿,忽又说道:“此事十分隐秘,姑娘请勿泄漏出去。” 白素仪道:“素仪省得,不用大哥吩咐。”轻轻一叹,道:“去年岁尾,舍妹来与家母团聚,说到在黄河岸上,逼死华大哥一事,家母闻后,哀毁逾恒,时常呕血不止,认为平生罪孽,莫此为甚,其后;日疾时发,无可痊愈,直至舍妹的家书来到,说华大哥又在曹州出现,家母心头的郁结始才宽解,病体日见好转。” 华天虹咱然道:“令堂算得贤母,在下不胜仰慕,若有机缘,定当亲往拜见。” 白素仪逊谢一声,道:“舍妹经过家母一番教导,业已深悟前非,改过做人,选来家书之内,论到华大哥的为人,许为天下第一英雄,字里行间,充满了崇敬之意……” 只听灰衣老妇插口道:“年轻的丫头,任性妄为,真该好好地管教!” 白素仪道:“姥姥说得是。”忽向华天虹道:“舍妹是女流之辈,华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谅必不致记恨。” 华天虹道:“事已过去,何足记恨。” 那灰衣老妇一仰脖子,饮尽杯中美酒,道:“白素仪,你独自一人东来,有什么事?” 白素仪目光一垂,道:“家母得知江湖又起杀劫,忧心忡忡,难以终日,如今修了一封书信,劝家父息事宁人,茹保天年,命素仪将信送去。” 灰衣老妇冷冷一笑,道:“白啸天岂是听从劝解之人?你娘一片佛心,可惜找错了人。” 华天虹道:“据我所知,白老帮主对其夫人十分敬爱,尤其钟爱素仪姑娘,不过——” 灰衣老妇冷冷道:“不过什么?” 华天虹道:“唉!眼前这纷争错综复杂,白老帮主纵想息拿宁人,也挽回不了这场杀劫。” 他语音一顿,肃然说道:“事虽不可挽回,白夫人与素仪姑娘的志行,却是令人敬佩的。” 灰衣老妇冷冷说道:“你知道的隐秘真是不少,日间与那玉鼎夫人纠缠许久,看你神情很是严肃,想必讲的十分重要的事叶 华天虹一想当时的情形,自己和玉鼎夫人躺在水中讲话,浪涛卷动,风向海吹,那雪儿又守在岸上,纵是耳力绝佳之人,也无法听去自己的谈话,不禁微微一笑道:“王鼎夫人讲她的身世,唉!红颜真是薄命!” 灰衣老妇一瞧他那神情,就知他言不由衷,不由大怒,道:“你胆敢不讲实话?” 华天虹暗暗忖道:玉鼎夫人谜一般的身世,雌雄两柄金剑,真假方紫玉,这些都是牵连整个江湖的大事,而且每一桩事都在可信可疑之间,不管这位老太婆是谁,机密大事,仍然不可轻泄。 心念一转,顿时嘻嘻一笑再道:“姥姥恕罪,事关重大,小子无可奉告。” 灰衣老妇目光电射,逼视在华天虹脸上,手掌一扬,冷冷说道:“你真敢不讲?”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姥姥尽管打,事关武林机运、小子不敢多言。” 灰衣老妇与白素仪齐皆一怔,看他一膝跪地,手捧托盘,好不驯阴区,谁知遇上正事,竟是坚定不移,毫无转囵的余地。 灰衣老妇愣了一愣,怒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华天虹道:“纵然知道姥姥是谁,小子也不敢乱讲。” 灰衣老妇似是怒不可抑,道:“任何人跟前,你是一概不讲罗?” 华天虹歉然道:“除了小子的母亲,旁人面前……” 灰衣老妇猛地一顿拐杖,掷杯而起,怒道:“文昭滋究竟在哪里?” 华天虹心头惴惴,真怕她又是了耳光击来,道:“小子与家母失散已久,实不知她老人家今在何处?” 灰衣老妇恨声道:“小混蛋!我就去找你娘,看你有何话讲?”双足一顿,瞬眼已在上十丈外。 华天虹急忙叫道:“老人家,我的《蚩尤七解》” 但听那灰衣老妇怒吼道:“去你娘的七解!一解也没有!”语声甫落,人已走得踪影不见——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章 人间仙子 华天虹啼笑皆非,双眼望住东南,忖道:她既不知娘在何处,干嘛向这方向奔去?过了半晌,忽听白素仪低声说道:“华大哥,天快黑啊!你用过饭么?” 华天虹头脑一醒,果见夜幕四垂,天光已暗,自己手捧托盘,尚还跪在地上,急忙定了定神,起身道:“姑娘石上坐。” 白素仪依言坐下,华天虹饥肠辊辊,放下托盘,席地坐下,盛了一碗白饭,埋头吃着。 他食量不小,吃起来却很快捷,一忽吃饱,将托盘推向一侧,道:“姑娘,眼下江南多事,是非之地,你不去也罢!” 白素仪道:“我得前去拜见父亲,呈上母亲的书信啊!” 华天虹道:“我与令尊也有数面之识,书信由我代为呈递,姑娘就此归去吧!” 白素仪讶然道:“华大哥话里有因,能够详加指点么?” 华夭虹暗暗一叹,道:“风云会的总舵主名叫任玄,任玄的独子任鹏死在一个女子手上,此事姑娘知道么?” 白素仪道:“曾听妹妹说过,那案子破了没有?” 华天虹道:“案子至今尚还悬着,任玄疑心是姑娘所为,只因神旗帮与风云会势均力敌,又多了一个通天教,兹事体大,不敢轻启战端,目下正是剑拔膏张,大战一触即发之际,姑娘只身前往江南,实是危险得很。” 白素仪道i“我是初次出外,居心无愧,尽可与任玄讲理,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也免得一直误会下去。” 华天虹仰脸叹一口气,道:“江湖上的事,胜者为强,一言不合,即会尸积如山,血流成渠,等到讲出一个道理,为时已经晚了。” 白素仪沉吟半晌,道:“华大哥的话当然不错,但我未曾见到家父,总是放心不下,再者也思念舍妹,想要见她一面。”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位姑娘但知情理,不知人世的险恶,行走江湖,实在过于危险。 忽听白素仪道:“华大哥如今有何打算?你是侠义之后,武功又很高强,仇人想必不少?” 华天虹道:“我仇敌遍天下。”长长叹息一声,接道:“我打算跑一次大巴山,到神旗帮的总堂去一次。” 白素仪双目一睁,道:“家父和舍妹都在江南,华大哥去往大巴山何事?” 华天虹道:“我有一柄趁手的兵器,遗落在神旗帮的总堂之内,眼前急于要用,非去取回不可。” 白素仪道:“路途遥远,往返费时,不能另找一件兵器么?” 华天虹摇头道:“通天教主用一柄幡龙宝剑,我要取回自己的玄铁重剑与他对抗,设法将他那宝剑震断!” 白素仪微微一惊,道:“通天教主是威名赫赫的高手,华大哥定要与他拼命么。” 华天虹道:“嗯!他虽功力高强,我若取回兵器,亦可与他拼上一阵。”一跃而起,接道:“事迫眉睫,在下不敢耽搁,就此告辞了。” 白素仪闻言一怔,顿了片刻,道:“刚才那位姥姥脚程好快,可惜大哥得罪了她……” 华天虹摇头道:“那位老人家自视太高,帮不了我的忙,姑娘定要东去么?” 白素仪道:“半途而废总是不好。”沉吟了一阵,道:“我走得慢,纵然折返,也无法与华大哥同行,正事要紧,大哥请上道吧!” 华天虹道:“适才那四个风云会的人,一定在前途守候,姑娘绕一绕道,避开他们吧!” 白素仪低声说道:“谨遵大哥吩咐。” 一时间,四目之内,齐俱流露出依恋之色,两人的目光,不觉同时一垂,各自望着地面,默然不语。 寂然良久,华天虹倏地将头7昂,道:“姑娘珍重,在下告辞了。”抱拳一礼,转身疾奔而去。 展眼间,一条魁梧昂轩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旷野之上。凉风习习,天上一片星光,照着地面这荆钦布裙,朴实无华的少女,她是如此纯真,没有丝毫矫情做作,她如此安定,生似不知人间有险诈…… 过了片刻,她转身向东北方走去,虽然施展轻功,步反之间,依旧是那未安详,毫无人世间那匆匆忙忙,熙熙攘攘的样子。 诓料,夜色之下,倏地出现四条人影,挡在道中。 白紊仪连忙住足,凝目一望,原来正是一路跟踪自己的四人,当下欠身一札,道:“诸位拦住道路,有话讲么?” 只听左面那黑衣老者道:“姑娘谅必知道我等的来历?” 白素仪道:“我听诸位口中,不时提到当家的如何如何,因而猜想四位必是风云会的英雄。” 那黑衣老者是四人的首脑,只听他敞声道:“姑娘猜得不错,咱们四人都是风云会的兄弟,姑娘可知我等的来意?” 白素仪道:“诸位自荆南起,一直随在小女子身旁,不知是何用意?” 那黑衣老者道:“咱们总当家的有事,从叫姑娘请教,待命咱们四人前来敦请,只因姑娘是妇道人家,咱们一直未曾打扰。” 白素仪道:“如此多谢四位了。” 黑衣老者道:“姑娘不必道谢,如今情势有别,咱们就要得罪了。” 白素仪星目一睁,道:“诸位意欲怎样?” 黑衣老者干笑一声,道:“由此向东,各路的英雄皆有,姑娘身份尊贵,只要遇上神旗帮的属下,咱们这点面子,再也请不动姑娘了。” 白素仪道:“请不动怎样啊?” 黑衣老者哈哈一笑,道:“请不到姑娘的王驾,咱们都是杀头之罪。” 白素仪神情一怔,道:“既然如此,我就随各位跑一趟,先去参见任老英雄吧!” 但听黑衣老者道:“姑娘慷慨,咱们多谢了。”面庞一转,朝身旁一个劲装大汉打了一个手势。 只见那劲装大汉双肩一晃,霍地闪到了白素仪身侧,骄指如敦,直向白素仪“肩儒”穴上点去! 白素仪大吃一惊,娇躯电闪,五指一挥,急向那劲装大汉腕脉拂去。 这五指一拂看来既轻又缓,时间部位却极为巧妙,那劲装大汉若不撤招收势,势必被白素仪的指尖拂上。 只听另外一个黑衣者者道:“这是昔年许红玫的独门手法,名家绝艺,果然不凡!” 说话中,场中二人已搏了五招,那劲装大汉理该不是白素仪的敌手,只借白素仪每一招手法,都是化解敌招的守御,没。有一招攻向敌人,那劲装大汉虽然无法获胜,却打得威风八面,毫无伤亡之虞。 那发号施令的黑衣老者看了片刻,倏地眉头一皱,朝另外那名劲装大汉打个手势,那劲装大汉一言不发,纵身扑入场内。 霎时,两名劲装疾服的男子,合斗一位国色天香的少女,白素仪初次与人交手,打来极为谨慎,但是她那只守不攻的打法,却是根乎天性,纵然要她出手伤人,她也无法施展。 忽听另外那个黑衣老者道:“洪七哥,刚才那小子收拾了通天教的三个道人,三个杂毛一定不肯干休,咱们公事要紧,还是早早将人擒下,去向当家的缴令吧!” 为首那黑衣老者一听,点头道:“也对,动手吧!”欺身上步,一招朝白素仪戳去。 白素仪力敌二人,正打得正紧,忽觉一股凌历的劲风破空生啸,直向自己身上撞来,不禁大惊。 纤腰一拧,猛地一旋身形,双手交拂挡了出去,余下那名黑衣老者见她身手矫捷,非同凡响,竟也挥掌向前,由一侧攻上。 眨眼之下,四名须眉男子,将一个绝色少女迫得东逃西窜,纵跃不止。 白素仪芳心暗急、脱口说道:“诸位都是江湖好汉,这般以。多欺少,岂不有欠公道?” 为首那黑衣老者冷冷一笑,道:“令尊也是如此,姑娘要讲道理,改日与令尊去讲吧!” 忽听一人怒声道:“我早知你们这批东西不可理喻!千黑暗中,倏地闪出华天虹的身形,只见他右指左掌,双手齐挥,言犹未了,啪的一声,左掌击在一个劲装大汉肩上,击得那大汉肩骨碎裂,哎晴一声大叫,一跤摔出了丈外! 右指落处,惨曝之声随之而起,只见最后上来的那个黑衣老者身形一阵颤抖,仰面倒地,当场气绝! 华天虹一惊不小,他练这“蚩尤七解”的“袭而死”三指,原是打算转授与彭拜的,日前与燕山一怪交手,曾经一度施展,却因燕山一怪武功高出他大多,未曾显出这三招指法的威力、此刻随意使出,本无伤敌性命之心,岂料这指力威力绝猛,所袭虽不是死穴,却已将一个武功不弱的对手一指点死! 这乃是一句话的工夫,惨叫之声一起,敌我双方同是一惊,手上俱皆顿了一瞬。 华天虹暗暗忖道:任玄居心险恶,仇已结定,一不做,二不休,索兴杀这四人灭口,将此事暂且隐瞒下去。 心念一决,不觉眼迸杀机,首先朝那发号施令的黑衣老者扑去。 但听白素仪道:“华大哥手下留情!” 华天虹暗暗想:这位姑娘,反替敌人求起情来?右手似灵蛇吐信,闪掣如电,疾点过去。 那黑衣老者瞧这一指来势奇诡,不知如何化解,心摇杯骇之下,猛地腰干一折,仆地一个翻滚,堪堪逃出指下,翻出了一两丈远。 华天虹岂能容他逃遁,举足跨步,瞬眼到了他的身前,两指一舒,再度点了过去。 忽听白素仪道:“华大哥——” 大声暴喝,余下那劲装大汉忽由身后袭来! 华天虹哪里将他放在心上,左手一摆,一招“困兽之斗”,反臂拍了出去。 他左手掌法的功力,较之右手三指的功力远为深厚,这时左手一掌后发先到,霍地击到那劲装大汉的胯上,打得那大汉闷吭一声,离地飞起,摔了出去。 因这力道一分,右手指力去势微慢,那黑衣者者就此时机,双掌猛地一推,陡然纵身而起。 华天虹冷冷笑道:“就只饶你不得,你偏不肯就范。”如影随形,追踪跃去。 他的功力一日千里,此时的身手,已非一般泛泛之辈所能抵抗,那黑衣老者自知不敌,但见他紧迫不舍,知道无法逃遁,情急之下,不禁厉吼一声,双掌一骄,竭尽平生之力,猛然击了出去。 华天虹冷然一哼,左手一挥,一掌硬挡过去,早听膨然一声大震,那黑衣老者蹬蹬大退两步,双腿一软,一跤摔了下去。此时的华天虹,内力何等雄浑,那黑衣老者五脏全被震得衫了位置,双眼发黑,口中甜甜,受伤已是惨重。 华天虹跨上一步,右手微扬,重又垂下,付道:照理来说,这四人一个不能放走,”只是屠杀无力反抗之人,违背侠义道的精神,嘿!大仁大义,小仁小义,这该如何是好? 忽听白累仪柔声道:“华大哥,你要杀掉这几人么?” 华天虹心有所思,随口应道:“兄弟年幼,姑娘不必客气。” 白素仪樱唇一抿,移近一旁,道:“他们死了一个,余下三人都已重伤,华大哥何不高抬贵手,饶他们这一次。” 华天虹道:“他们已经认出我是谁,放了他们,任玄必不甘休……” 白素仪目光一垂,朝地上那黑衣老者道:“你认得这位公子么?” 那黑衣老者挣扎坐起,双目之内毒怨四溢,切齿道:“哼,左手掌华天虹,老夫死也记得。” 白素仪闻言一呆,她虽心肠慈软,不喜杀生,却也不便逼着华天虹纵虎归山,多树仇敌。 忽听华天虹淡然道:“念你不贪生怕死,算得一条汉子,华某饶你一遭,归告任玄,就说那血案尚有内情,凶手另有其人,远出他的想像,改日见面,我再向他交待。” 那两个劲装汉子一人折腿,一人折臂,只因为首之人未死,未敢先行逃遁,闻得此言,顿时赶了过来,将黑衣老者抱起,疾奔而去。 白素仪见三人去远,走上一步,道:“华大哥怎么去而复返?” 华天虹道:“我早已看出四人守伺在一旁,因而并未去远。” 两人缓步而行,白素仪垂目望地,道:“多谢大哥相救之恩”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顿了一顿,接道:“阵战无情,临敌交手,贵在抢制先机,若是只守不攻,那就有败无胜,待得精疲力竭,就只有束手待毙了。” 白素仪低头道:“我只会守,攻不出去。” 华天虹道:“任何武功都是可攻可守的,你只要想着打人,就可攻出去了。” 白素仪觎然道:“我不想打人。” 华天虹道:“唉!你不打人,人要打你,人生在世,总要挣扎图生,人为刀沮,你为鱼肉,死了岂不太冤枉?” 白素仪轻轻说道:“我尽力守嘛!” 华天虹暗暗道:这姑娘天性和平,那是难以更改的了。 忽见白素仪面庞一仰,两道秋水一般澄澈的明眸,投注在华天虹脸上,道:“华大哥,通天教主与你有仇么?” 华天虹道:“天乙老道是我的杀父仇人之一。” 白素仪默然不语,沉吟半晌,道:“通天教势力庞大,徒众很多,华大哥独自一人岂能相抗,不如找着家父,商议一条万全之计。” 华天虹朗声一笑,摇头道:“江湖上的事,恩恩怨怨,非常情所能测断,纵然有姑娘的面子,令尊也不能帮着在下,与通天教火拼。” 白素仪玉靥微红,道:“舍妹对华大哥万分景慕,她会帮着大哥讲话,家父对她宠爱的加,必然不会对大哥见外。” 华天虹暗暗想道:你哪里知道提婚之事,因爱成仇,那可更不得了。 倏地,一阵鼓乐之声随风传来,东南方的官道之上,出现了几点隐约的灯光。 白素仪抬眼望了一望,道:“大哥有事,还是早早启程的好。”华天虹颔首道:“我送姑娘一程……” 白素仪道:“要不先见家父,我请他老人家派人赶回总堂,取来大哥的铁剑。” 华天虹笑道:“那铁剑落在一个名叫周一狂的怪人手内,那人与令尊有仇,难取得很。” 突地心头一怔,抬头望去,只见八名年约十一二岁的白衣道憧,每人提着一盏纱灯,随后是八名黄衣道憧,每人手中捧着一件乐器,吹吹打打,正往此处走来。 在这一十六名道憧之后,却是八个身着红道袍,肩后斜插短剑,年纪都只十四五岁的小道,再后则是一乘软兜,由四名黄衣道憧抬着,软兜之上倚着一个须发如银的老道,软兜之旁另有两个年纪稍长的红衣道憧,一人手中捧着一柄碧玉如意,一人手中捧着一柄连鞘的宝剑。 须臾,双方走近,只见那软兜上的老道颊泛红光,恍若婴儿,两道雪白的眉毛一动一动,目光闪闪,正向自己这面打量。 转眼间,八盏纱灯已在前方排开,那乐声扬了一扬,突然停了下来。 白素仪移近华天虹身畔,低声说道:“大哥,又有事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说话中,软兜业已停下,那老道伸了一个懒腰,举足跨下地来,手捧如意和宝剑的两个道憧迈上一步,侍立在他身侧。 只见那老道眼皮一眨,双目之内倏地光华大盛,一顾华天虹道:“你就是华元脊的儿子华天虹么?怎么科头跌足,衣冠不鳖,这付狼狈样子?”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你就是通天教的天乙老道吧?怎么坐起滑竿,吹吹打打,这付村俚气派?” 只听那手捧碧玉如意的道憧喝道:“胆敢无礼,见了教主,还不跪下!” 华天虹暗道:果然是这妖道,我得冷静一点,不提父仇二字…… 转念下,敞声一笑,道:“神旗帮的帮主和风云会的总当家的,我都见过多次,谁也不似通天教这般滑稽。” 只听那通天教主呵呵一阵大笑,截口道:“以神道设教,与江湖帮会不同,这付排场是给善男信女看的,吹吹打打,为的是昭告路人早早回避,以免对面撞上,彼此不便。”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这还像话,教主不在一元观修真,远来此处则甚?” 通天教主一拂垂胸长髯,道:“我那修真之处离此地不远,一元观只是开坛讲道之地,并非我的长居处所……” 华天虹不待他将活讲完,截口笑道:“大军压阵,教主不赶紧筹思对策,还在家中安居纳福,难道要等兵临城下,开门迎降不成?” 通天教主哈哈一阵长笑,道:“七月十五,贫道在西天目开建酪大会,恭请各路英雄临场,小兄弟的请帖业已发出,由苍髯客代为转交。” 他语音一顿,呵呵笑道:“各路英雄皆在袜马厉兵,以备在大会上一展身手,小兄弟还在四处乱跑,若是玩掉了性命,建酸大会上少你一人,那可减色不少。” 华天虹浓眉一皱,道:“六月十五?那是只有八天了?” 通天教主点头笑道:“正是,有这几天工夫,天下英雄,谅可大半赶到了。” 华天虹徽微一笑,道:“今日傍晚,我得罪了教主的三位高足……” 通天教主摆手笑道:“他们岂能与小兄弟分庭抗礼,不自量力,理该教训。” 哈哈一声,接道:“比之风云会的几人,小兄弟显然是手下留情,贫道这厢谢过了。” 说罢之后,当真稽首行了一礼。 华天虹拱手一揖,还了一礼,两人说说笑笑,好似故友重逢一般。 通天教主目光一转,倏地眉花眼笑,朝白素仪道:“这位姑娘呢?天姿国色,布衣无华,连贫道也瞧不出你的来历了。” 白素仪见他神色不正,不愿答话,面庞一转,移目朝华天虹望去。 华天虹睹状,不禁大起赞佩之心,脸色一冷,朝通天教主淡然道:“这一位是神旗帮白老帮主的掌珠,教主就别问了。” 通天教主似是脸皮甚厚,不怒反笑,道:“久闻白啸天有一对挛生闺女,长得容颜绝世,人间无匹,这一位姑娘与江湖上熟知的白君仪大异其趣,想必就是大姑娘素仪?” 华天虹冷冷说道:“教主知道的倒是不少,这位姑娘正是白素仪小姐。” 只见通天教主双眉一轩,道:“这就奇了,久闻江湖传言,小兄弟与白君仪先敌后友,转成莫逆之交,怎么又与大姑娘走在一道了?” 华天虹闻言,不禁怒火倏炽,忽又转念道:这天乙杂毛是我的杀父仇人之一,我迟早取他的性命,此时此地,却冲动不得…… 他深知大体、心念电转,立即强压怒气,冷冰冰他说道“华某的私事,勿须教主操心,六月十五为期不远,教主著有来了之言,请在建酪大会之上讲吧!” 转面道:“姑娘走啦!” 白素仪蜂首一点,两人拔步就走,那通天教主忽向左右一使眼色,霎时飕飕风响,八名红衣道憧闪在道中,一个个手梭短剑,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星光之下,只见寒芒掣动,刺人双目,原来八名红衣道憧手中的短剑全是神物利器,剑气森森,令人一见便起栗怵之感!——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一章 坎离剑阵 只听通天教主震声一阵狂笑,道:“华天虹休得鲁莽,你那一身武功,尚还闯不过本教主的‘坎离剑阵’。” 华天虹双眉一耸,晒然道:“‘坎离剑阵’?从未听人讲过!” 通天教主道:“你果真不服,也可见识见识。” 华天虹冷冷一哼,游目四顾,果然就这转眼工夫,八名红衣道憧已经散布开来,参差错落,环立四外,一个个横剑当胸,凝立如山,神情肃穆,气字森严,确有一股凛然难犯的气概· 他久历艰困,行事日渐老练,这时审度形势,知道敌强已弱,妄逞血气之勇,只有自取辱,自招杀身之祸。一下强抑怒火,转面朝白素仪道:“在下与通天教主有事交待,请姑娘先行一步。” 白素仪闻言一愣,沉吟半响,低声说道:“我不急着离去,等你一道走吧!” 华天虹眉头一蹙,暗道:“唉!这位姑娘好生老实,强敌当前,还不急谋脱身之道……” 通天教主目光的的,暗暗打量二人,只见男的魁梧轩昂,仪表堂堂,女的温婉娇柔,美艳如仙,两人立在一起,一个英气逼人,一个艳光夺目,彼此辉映,神采尤甚,真是天造地设,冠盖人间的一对。 他看得眼热,羡慕之余。妒嫉之念大起,不禁阴沉沉一哼,道:“华天虹,你那父母以正派侠士自居,你投入神旗帮下,岂不沾辱门媚,为先人丢脸?” 华天虹冷然道:”华某独来独往,清清白白,既未投入神旗帮,也未加盟风云会……” 通天教主不待他将话讲完,将手一摆,道:“神旗帮威行七省,属下高手如云,你既不是神旗帮的部属,那就少管闲事,留下白素仪在此,独自去吧!” 华天虹浓眉一皱,惑然道:“怎么、阁下是要留难白素仪姑娘?” 他是正直英雄,在他想来,白素仪善良敦厚,与人无件,与世无争,谁也没有与她作对的理由,通天教主竟有留难之意,实是大出他的意料。 但听通天教主嘿嘿一阵冷笑,道:“不必多言,本教主网开一面,放你逃生,你火速离去,否则七月十上的建滩大会之上,就少你这一份了。” 华天虹怒气陡生,道:“你在为一教之主,华某……”他突然感到,这通天教主初到时嘻嘻哈哈,似是随和玩世之人,此时却娇狂自大,目无余子,与先前判若两人,不由大惑不解,想不出个中的道理。 忽听白素仪道:“这位教主,我有事在身,无法耽搁太久,教主有何指教,请吩咐吧!” 通天教主目光一闪,道:“你刚刚不是讲过,你并不急着离去么?” 白素仪玉面一红,口齿启动,似欲言语,忽又心意一变,闭口不语。 通天教主冷冷一笑,目不转睛,凝注在她那美艳纯朴的脸上,缓缓说道:“目下群英并起,各图霸业,‘江湖三大,业已反目,任玄与你父亲本有嫌隙,如今翻脸成仇,彼此已成死敌,你的行藏已露,继续前行,必被风云会擒去。” 白索仪道:“多蒙教主指点,我小心在意就是。” 通天教主道:“风云会立意擒你,你纵然小心,也无济干事。” 白素仪道:“我奉有母命,务须赶往镇江拜谒家父,纵然要冒风险,也是义无反顾。”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你虽甘冒风险,勇往直前,本教主却放心不下。” 华天虹听他言语拉杂,不伦不类,不禁怒哼一声,道:“通天教强敌压境,自顾不暇,你这教主倒为旁人的事操起心来,岂不可笑?” 通天教主目光一转,脸色陡然一沉,冷冷说道:“年轻小辈,知道什么?群雄逐鹿,各运机谋,任玄若是擒住了白啸天的女儿,正是人质在手,予取予求,何愁白啸天不俯氢听命?事关通天教的安危,本教主岂能不管?”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话也有道理,风云会若能支配神旗帮,合两派之力以伐通天教,通天教想不土崩瓦解也不能了!” 只听白素仪道:“教主深谋远虑,小女子万分佩服,但不知教主之意,小女子该当如何?” 通天教主冷冷说道:“依本教主相劝,你就到我通夭教作客,我派人通知你那父亲,要他前来接你。” 华天虹恍然大悟,不怒反笑,道:“好一个各图霸业,各运机谋!说来说去,原来你也在打如意算盘,妄想擒下这位姑娘,藉以挟制神旗帮主。” 通夭教主双眉一扬,截口说道:“岂但如此,本教主还要连你一并擒下,藉以挟制你父母的那批死党。” 华天虹晒然道:“如果神旗帮主和咱们华家那批亲朋故友不肯就范,你又如何?” 通夭教主冷冰冰他说道:“果然如此,你二人的性命休矣!” 华天虹敞声一笑,道:“这手段卑鄙下流,那任玄也未必有此打算,由此看来,通天教主又低一格了。” 通夭教主道:“哼!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低谁高,岂能骤下断言!”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高论!高论!华某虽然不才,却也不愿束手就缚,教主划下道来,待我领教几招。” 通天教主轻轻一哼,道:“一教之主,焉能轻易出手!”抬起手中的玉柄拂尘,朝那批红衣道憧轻轻一挥。 华天虹浓眉一剔,哼道:“你真的相信,小小一座剑阵” 但听一阵轻喝,惊芒暴闪,一片寒电般的剑幕,倏地涌袭上来! 华天虹虎目一闪,看那剑幕绵密异常,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锦屏,来势如电,瞬眼涌到,剑影重叠,毫无破绽可乘,无可奈何,只有双足疾挫!猛向一侧闪去! 身形犹未站稳,突觉几缕冷风,暮地袭近了腰后的大穴,赶忙一拧腰肢,运气挥掌,一招“困兽之斗”,反手拍击过去,挡住了那几缕近身的冷风! 白素仪立在一侧,忽觉,一名红衣道憧骄指戳来,迫得娇躯电闪,匆匆跃避,展眼之下,两人陷于剑阵之内,与那八名红衣道憧激战起来。 华天虹甫接一招,险险落败,不禁暗自心惊,倍加警惕,这时左手以“困兽之斗,,竭力守御,右手暗蓄功力,用那霸道绝伦的“袭而死”指力以备不测。 他武功已登堂奥,交手数招,即已看出八个红衣道憧,确是得了上乘剑术的诀窍,个个造诣不凡,单打独斗,已非等闲人物所能敌,合成这座,‘坎离剑阵”,其厉害之处,更是非同小可。 华天虹与白素仪陷身阵中,接战不久,同有应接不暇、措手不及之感,幸而对方意在生擒,紧要之际,俱是舍弃剑招,改以指袭,二人才得勉力支持,暂且未败。饶是如此,两人依1日手忙脚乱,不时陷于险境。 忽听通天教主高声叫道:“白素仪,刀剑无眼,你速即认败服输,免得有人留手不住,伤了你的性命。” 白素仪恍若未闻,仍旧在阵中闪展腾挪,封架不歇,力敌四面攻来的敌剑。 她的武功本来只有防守,在这阵中,倒是大见功效。华天虹却泅不相同,他那左手掌本是寓守于攻的掌法,怎奈这“坎离剑阵”变化玄奥,神奇莫测,阵法衍变之下,八柄宝剑似狂风骤雨,千头万绪,无计其数。他竭尽全力,也不过堪堪自保,毫无还攻的余暇,右手那“蚩尤七解”的三招,在这快速邀战之下,竟然无法与左掌配合,始终攻不出手。 展眼间,战况急转直下,但见精芒电射,剑气凌霄,“坎离剑阵”中一片闪掣不息、耀眼难睁的寒光,淹没了华天虹与白素仪的身形。 通天教主一旁督战,眼看胜券在握,不禁暗暗得意,但见白素仪美似天人,世间罕见,心头忽起缔念,付道:“如此美人,百世难见,这华天虹也是可用之才,奇货可居,莫要一时大意,伤了二人,暴珍天物。” 心念一转,顿时身形一晃,闪入阵内,出指如电,倏地向白素仪点去。 白紊仪早已应接不暇,通天教主出手,她哪里还能抗拒?只见人影一晃,“俞心”穴上一麻,娇吟一声,瘫软下去。 通天教主顺手一抄,搂住纤腰,将她挟住,拂尘一挥,朝华天虹迎面扫去。 华天虹勃然大怒,身形一侧,避开拂尘,猛然一掌劈去。 这一掌含怒而发,凌厉无伦,通天教主本来不易对付,但听一阵大喝,前后左右,俱是精芒耀眼的宝剑袭到,迫得华天虹撤招收势,疾往一侧纵去。 通天教主震声狂笑,倒转拂尘,闪电般的戳了过去,华天虹人未纵起,已被拂尘玉柄点上了穴道,双足一软,摔倒在地。 这都是转眼之间的事!夜风刁习,残星闪耀,天色犹未破晓。 通天教主脸上,泛起一片兴奋的笑容,望一望臂中挟的白素仪,双目之内,不禁光焰一闪。 白素仪麻穴被点,浑身软绵无力,但她神志清醒,眼睁睁地被人搂在怀中,但觉羞愤欲死,欲哭无泪,只有紧紧闭住双目,玉靥之上青一阵,白一阵,暗暗愧悔。 华天虹倒卧地面,双睫微阎,冷冷脱视着通天教主。他怒火如焚,恨不得一跃而起,奋起平生之力,一掌击了过去,无奈穴道被制,有心无力,只好强抑怒火,只暗暗凝注真气,设法自解穴道。 忽听通天教主道:“华天虹,我听手下禀报,说你叱咤江湖,八面威风。依我看来,传言似有不实。” 华天虹双目一睁,淡淡说道:“杀剐任便,何必多言。” 通天教主一拂银髯,笑道:“本教主有点不解,你连我座下的几个童子也战胜不了,何以又能崛起武林、轰动一时?” 华天虹浓眉一皱,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身为一教之主,不要失了身份。” 通天教主哈哈一阵狂笑,走上软兜坐定,将白素仪放在身侧,转面朝那手捧碧玉如意的道憧说道:“将他的三阳大脉锁了” 那道憧恭赌一声,举步走到华天虹身旁,取出三根长约两寸的银针,插入华天虹的“俞户”、“俞同”、”七坎”三大穴,根根没入肉内,随即一掌,拍开他被点的穴道,手法熟练,认穴奇准,似是习之有素。 这三阳大脉被锁,真气无法凝注,内功形同乌有,任他绝世高手,也手无缚鸡之力。这道理知者甚广,但那银针锁穴的法门,却只有通天教主懂得。 华天虹试了一试,果然半丝气力也施展不出,不禁暗暗一叹,一言不发,静待敌人处置。 通天教主芜尔一笑,拂尘玉柄在软兜上敲了一敲,四个黄衣道憧立:”将软兜抬起,霎时鼓乐句比这奇异的队伍转向来路行去。 华天虹被两个红衣道憧搀住,随在软兜之后行走,胸头思潮起伏,回想着这一日的遭遇。 他心头暗想,今日晨间,自己还是玉鼎夫人座上的嘉宾,那时顾盼自雄,何等神气,午后…… 想到海滨的一幕,眼前幻出一个白哲丰腴的洞体,他摇了摇头,心头泛起一阵羞愧的感觉。 想到玉鼎夫人,不觉目光一抬,朝软兜上的白素仪望去,发觉那通天教主侧着身子,目光的的,正在白素仪身上扫来扫去,看个不停。 倏地,他想起了金剑的事,暗道:“玉鼎夫人言道,那金剑分为雌雄两柄,雌的一柄藏在通天教主的宝剑之内……” 想到这里,不觉目光一转,朝右侧那红衣道憧的手中望去,那道憧双手捧住一柄乌鞘宝剑,一眼望去,色泽斑驳,古意盎然,不言可知,那是一柄神物利器,只不知金剑怎会藏在宝剑之内,通天教主本人何以又不知情, 随后,他想起了那白发皤然的灰衣老妇,想起她掌掴自己的景况。 他暗暗忖道:“唉!我早该反省!说起品德,我不拘小节,行止有亏,说起武功,我就靠一招掌法,剑法撇在脑后,‘量尤七解,的三招指法也不练成,看看眼前……” 他愈想愈为愧悔,不觉汗流泱背。怎奈身已被擒,生死难测,前途茫茫,连改过做人的机会也没有。 正当他悔恨交集、苦思脱身之计时,鼓乐之声忽然歇了下来,抬眼望去,一座金碧辉煌,红墙绿瓦的道观耸立眼前,软兜正往观门之内抬去。 须臾,软兜在内庭歇下,通天教主步下软兜,道:“将这姑娘迎入‘养心殿’,将华夭虹打入石牢之内。” 华天虹和白素仪闻言,不觉四目交投,相互望去,两入的目光都有焦急之色,口齿启动,似乎都有话讲,但那四个黄衣道憧抬起软兜就走,转眼即将白素仪送走,那两个红衣道懂则架住华天虹的膀臂,直向殿后走去。 这道观后院筑有一座石屋,乃是通夭教主囚禁人犯的监牢,两个红衣道憧将华夭虹送奎”,看守石牢的道人将犯人收下,打开重重铁栅,将他囚入了一间小小的石室。 这石室宽广不过六尺,四壁无窗,仅只铁门上开着一个碗口大的气孔,因而虽在日问,室中也昏暗无光,阴气沉沉,人在其中,恍惚是在地底。 只听一阵沉重的声响,室门已闭,华天虹环顾一眼,发觉室中空荡荡的,除了自己,连一草一木也没有,只得走到壁旁,席地坐了下去。 他暗暗想道:“只要拔出胸上的三根银针,谅这小小石牢囚我不住,只是……” 解开衣襟,伸手摸去,三根银针皆已没入肉中,若在平时,他只要功贯双指,按在银针两旁,那根针便会逐渐露出体外,此刻真气无法凝注,内功施展不出,那却无可奈何了。 他自言自语,喃喃说道:“可不要死在此处,那可太不值了!” “七月十五,通天教做建蘸道场,嘿!建蘸大会!只有七八天了,那时各派碰头,冤家聚首,一言不合,便是血流成渠,尸积如山的结局,如此重要的场合,母亲岂有不到之理……” 想起了母亲,他,心内充满了怀念与感伤,求生之念也愈见殷切,只想早早脱困,好与母亲见面。 倏地,一阵铁栅启动之声传入室内。 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掠过他的脑海,他仿佛看到,云餐高譬,长裙曳地的玉鼎夫人,正往此处匆匆赶来。 铁栅响了一次又一次,他的心越跳越急,渐渐按捺不住,似要跳出口来。 半晌,一阵飘忽的步履之声在门外停下,门上响起铁栅移动的声音。 华天虹朝门上小孔一望,未见有人,不由自主地问道:“谁?” 只听一阵阴沉沉的低笑,这笑声仿佛万丈冰窟下飘起的寒气,华天虹听入耳内,浑身汗毛直竖。 一忽,铁门敞了汗来,一个束发背剑,颧骨高耸的道人,幽灵似的兀立在门外。 华天虹凝望片刻,忽然认出这道人来,不禁朗声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红叶道长,失迎失迎!” 只听那红叶道人阴森森一哼,狞笑道:“华天虹,你也有今日?” 华天虹浓眉微皱,笑道:“何必今日往日,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尽管过来动手。” 红叶道人冷冷说道:“你口头硬朗,祖师爷动起手来,只怕你承受不起。”说话中,缓缓走了进来。 华天虹一瞧他脸上的神色,不禁暗暗一震,忖道:“此番休矣!这老道势必杀我,再无疑义!” 他穴道被那三根银针钉住,武功施展不出。眼看大难临头,却无逃避之力。 原来红叶道人痴恋玉鼎夫人,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始终未达目的,待见玉鼎夫人对华天虹那般亲呢,不觉妒火中烧,嫉恨交集,迁怒到华天虹身上。再加华云施展“少阳罡气”,一掌将他震成重伤,至今未能痊愈。如此一来,使他将华天虹恨入骨髓,立誓将其置于死地。 只听呛嘟一声龙吟,红叶道人执剑在手,双目之内,杀机四迸,狞声说道:“姓华的,你是愿死,还是愿活!” 华天虹双眉一扬,惑然道:“你明明要我的性命,怎么又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红叶道人嘿嘿冷笑,道:“你若要活,道爷也能留你一一条生路,只是那条路狭窄得很,怕你没有魄力去走!” 华天虹心头大惑,道:“华某别无所长,就是有几分魄力,你且说说,那条路是如何狭法?但只可行,华某定然依你。” 红叶道人宝剑一颤,指定华天虹的脸面,狞笑道:“说来也不吓人。你若想活命,道爷就划破你这一张脸蛋,让你与苍髯客配成一对!” 华天虹脑海之内,泛出苍胃客那带着刀疤、恐怖慑人的面孔,不禁心头一寒,暗忖: “此事奇了,我这面容何以遭他之忌?” 突然心中一动,道:“啊!我明白了!” 红叶道人冷然道:“你未必明白。”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你是私自到此,井未征得你们教上的同意,想要取我的性命,又恐你们教主不允,因而想出这毁容之计,以泄心头的怨恨。” 红叶道人阴森森一笑,道:“你猜得倒是不错,却不知你家道爷已抱破釜沉舟之心,只要你愿死,你家道爷取下你的首级,远走高飞,也不管他教主不教主了。” 华天虹暗暗想道:“此人恨我如是之深,真是从何讲起?” 转念之下,重又目凝神光,朝他脸上紧盯一眼,发觉这片刻工夫,他双眼之内已血丝密布,嘴角肌肉抽搐不止,神色之间,恍若凶神恶煞一般,知他说得到做得到,决非虚声恫吓。于是点了点头,正色道:“你让我想一想……” 红叶道人宝剑一抡,厉声道:“道爷懒得等!” 华天虹视若未睹,心中暗暗忖道:“苍髯前辈的容貌虽毁,仍旧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一事未成,焉能就此一死,留得有用之身,未必没有作为。” 转念中,想起白啸天为爱女提婚,以及玉鼎夫人纠缠自己的事,不禁心意一决,但然说道:“红叶,今日是你厉害,华某舍弃容貌,让你心头一快!” 红叶道人似是大感意外,怔了一怔,陡地仰天狂笑道:“好啊!原来小子也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欺身上步,宝剑一挥、刷的一声,斗然削去。 华天虹决定舍弃容貌,保全一命,也是迫于无奈,情非得已。眼看寒光一闪,宝剑袭来,仍然心头一沉,容色陡黯,欲避无力之下,只有赶紧将眼闭上。 但听“骼!”的一声巨响,石牢的铁门似是被人以硕大无朋的力量一推,猛然圃了拢来。 红叶道人与华天虹同是耳膜一阵剧痛,红叶道人宝剑停在半途,华天虹猛然睁开双目,两人同是身子一颤,却也同时想到有人到了门外,只不知是哪一方的人物? 此时,石牢内余音震耳,四面的石壁颤动不歇,红叶道人眼看一震之威如是惊人,知道隐在门外的,必是一位功力绝世的高手,胆战心惊之下,顿起退走之意。 但是,他对华天虹衔恨刺骨,虽在心慌意乱之际,仍旧不愿将华天虹放过,本已决心退走,宝剑一颤,反而朝华天虹心口刺去! 华天虹凛然一惊,千钩一发之际,奋起全身余力,猛地一侧身子。 忽听一个宏亮苍劲、震耳欲聋的声音厉喝道:“孽障,好大胆!” 语声中,“呼”的一声巨响,铁门霍地敞开,这都是同时间的事,红叶道人闻得喝声,不禁心气一馁,手腕一软,宝剑刺入了华天虹的左胸! 他。一剑刺下,看也不看一眼,身形一转,直向门外纵去。 目光落处,忽见一个仅剩一条左臂,须发纠结长过身躯的怪人,赫然堵在门口。 这怪人四肢已缺其三,堵在门口,高不满四尺,须发拖地,血盆大口,两只眼睛蓝光闪烁,唯一剩下的左手中,拄着一体高过头顶,又粗又大的铁剑。 红叶道人骇然大惊,犹未转念,双足已自猛力一蹄,身于凌空射起,疾若劲矢,朝那怪人头顶电射而去。 但听那怪人嘿嘿一笑,道:“哪来这么方便!” 手中铁剑一竖一撩,顿时将红叶道人的双腿齐根斩断,惨曝声中,血肉纷飞,红叶道人的身躯与两截残肢飞去室,卜摔落在地。红叶道人内伤未愈,复受如此重伤,人未摔下,业已昏死过去。 华天虹目睹此状,不觉心摇神骇,忘了自身所受的剑队半晌之后,始才定下心神,强颜一笑,道:“恭喜周老前辈,结束了十年磨难。” 原来这怪人正是被囚在神旗帮内自称寒潭臾的周一狂。如今穿了一件蓝色短袍,腰间勒着一一根丝绦,神情诡清,犹胜往昔。 寒潭曳周一狂长眉掀动,哈哈一笑,也未见他晃身作势,身子倏地移到了华天虹面前,铁剑一抡,洪声说道:“小子!如今你叫皇甫星,还是华天虹?”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我已恢复本来面目,当然叫作华天虹。”脸色一整,接道: “多谢老前辈拔刀相助,保住了晚辈这张面孔。” 寒潭望周一狂沉声一哼,道:“老夫的便宜不是好占的;你塞翁得马,焉知非福?” 华天虹淡淡一笑,道:“晚辈风浪经得不少,对于自身的安危,也就看得淡了。” 忽感胸上疼痛,低头一看,原来那剑创深达五分,虽未伤及筋骨,却是鲜血澜旧,流个下住,这一忽工夫,已将半边衣衫染红。 寒潭曼周一狂面泛讽晒之声,嘿嘿一笑,终于抬起手指在他胸上戳了数下,那创口所流的血液顿时少了下来。 华天虹笑道:“索性劳动者前辈……” 寒潭望周一狂双眼一翻,大有不胜其烦之势,忽又心意一变,不待他将话讲完,拉开他的衣襟,为他取那锁穴的银针。这银针虽是钉在肉内,周一狂这等尖顶高手取来,仍是举手之劳,须曳,三根锁穴银针取出,华天虹急忙盘膝坐定,调理体内的真气。 但听寒潭叟周一狂道:“小子,白君仪可曾杀掉?” 华天虹赫然答道:“老前辈明知故问一” 寒潭望周一狂冷冷一哼,道:“金剑呢?拿给老夫!” 华天虹笑道:“金剑尚未到手,不过已有眉目,七月十五的建酯大会上,那金剑或许能够出世。” 寒潭望周一狂猛一伸手,抓住华天虹的肩呷,沉声道:“照直讲!金剑落在何人手上?” 华天虹牙根一咬,忍住肩头剧痛,道:“我也拿不准,时机未到,我不敢乱讲!” 周一狂五指一紧,怒声道:“你敢要挟老夫?” 华天虹被他抓得骨痛欲折,冷汗直冒,胸上的剑创鲜血泉涌,不禁大喝道:“放手!”——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二章 王剑归来 寒潭叟周一狂将手一松,咬牙道:“小子快讲,那金剑落在何人手内?” 华天虹怒声道:“金剑在天乙老道手内,你有本领索回么?” 周一狂双目一睁,晒然道:“何以见得?” 华天虹冷冷说道:“信不信全在于你,如若不然,你去问天乙老道,瞧他如何讲法?” 周一狂微微一笑,道:“天乙杂毛要与白老儿的闺女成亲,此刻没有闲空,等一会儿再去问吧!” 华天虹脸色大变,猛然跃起,叫道:“老前辈,咱们快去瞧瞧!” 寒潭叟周一狂冷冷说道:“白啸天对你何恩何德,他的女儿出事,要你如此焦急?” 华天虹双眉一耸,温然道:“白素仪是个善良敦厚的女子,咱们岂能见危不救?” 他侠义为怀,毫无私心,讲来理直气壮,没有半点犹豫。 但听周一狂冷笑一声,道:“白啸天见利忘义,囚禁老夫十年之久,老夫报仇还来不及,看他报应临头,正是大炔人心之事。嘿嘿!老夫不是天生的贱种,我懒得出手打救!” 华天虹怒声道:“哼!我也太蠢,以德报怨之事,岂是你这等人办得到的?”伸手一攫、去抢那铁剑。 周一狂铁剑一缩,道:“你言而无言,算什么英雄好汉?” 华天虹心急救人,怒声说道:“我哪里言而无信?” 周一狂似是故意拖延时光,缓缓说道:“你答应杀白君仪华天虹截口道:“我力有不逮!” 周一狂道:“你答应寻求金剑救老夫脱难……” 华天虹心急如焚,膜目道:“金剑尚未到手!” 周一狂道:“一年又一年,也该瞧一瞧老夫的死活。” 华天虹怒吼道:“我身不由己!”纵身一跃,意欲冲出门外。 周一狂铁剑一抡,乌光电掣,迫得华天怔急忙沉下真气,硬生生地勒住身形。 华天虹怒不可抑,脸上不禁泛起鄙薄之色,道:“你不救人也罢!阻挠我去,岂不有伤阴鸳?” 周一狂哈哈一笑,道:“这是老天爷对白啸天的惩罚,你武功浅薄,根本不是天乙杂毛的对手,去了也是徒自送死,救不了白啸天的女儿。” 华天虹听他言之凿凿,想到像白素仪那般纯洁善良的女子,遭受一个妖道的蹂躏,不禁胆战心惊,热血沸腾,再也耐忍不住,大喝一声,举掌一挥,一招“困兽之斗”,猛然击了过去。 寒潭空周一狂一见自己这招武功,不由心花怒放。笑道:“来得好!”放下铁剑,也是一·招“困兽之斗”,反击过去己 双掌甫接,两股沉猛的劲力应手相触,寒潭望周一狂掌心一吐,七成功力所化的掌力汹涌而出。 华天虹哪有心肠与他拆招,紧要之际。闪电般地一震健腕,手掌颤得一颤,将他那重逾千斤的掌力尽行化去,借其来势,身予划了一道圆弧,“呼”的一声,由其头顶飞出了门外。 寒潭叟周一狂大叫道:“好小子!”抓起铁剑随手一撑,衔尾飞出室外。 华天虹足尖点地,朝双腿俱断、刚刚苏醒的红叶道人瞥了一眼,举步若飞,疾往筐外奔去。 看守石牢的道人全被周一狂点住了穴道,铁栅大开,恍若无人之境,华天虹懒得细看,风驰电掣,眨眼冲到了屋外。 此时朝阳初升,大地朗澈,华天虹吐了一口浊气,不禁仰天一声长啸,右手们住胸上的剑创,略辨方位,即向一座高楼奔去。 寒潭曳周一狂铁剑点地,身躯似行云流水,紧随在华天虹身后,耳听他那长啸之声,不觉敞声一笑,道:“小子内功大进,是那什么毒莲之功吧?” 华天虹道:“丹火毒莲。” 回顾一眼,暗道:“原来他将我的钦剑当作拐杖,难怪不肯还我。” 只听周一狂笑道:“小子,听说玉鼎夫人被你勾搭上了,怎么又打白素仪的主意?” 华无虹玉面一红,怒喝道:“放屁!” 周一狂为老不尊,华天虹对他讲话,也变得租鲁无礼。 忽听有人喝道:“华天虹,站住!” 活声中,一个红衣道憧迎面驰来,那道憧似是知道华天虹的厉害,人还未到,先已反手一溺,抽出了肩后的宝剑。 华天虹注目一望,认出来人正是昨夜施展“坎离剑阵”的八名红衣道憧之一。 他暗暗想道:“天乙老道也是杀害爹爹的凶手之一,我迟早要与他敞开来干,‘坎离剑阵’非同小可,我且先拆他的阵脚。” 念头一闪,不禁心肠大硬,眼见那红衣道憧即将奔到。连忙功贯左掌,蓄势以待。 那红衣道憧来势如风,展眼奔到,一瞧华天虹尚不停步,顿时怒喝一声,振腕出剑,分心便刺。 华天虹昨夜受尽委曲,心头犹有余怒,这时沉声一哼,双足一挫,身子陡然横移两尺,腰于一拧,提手一掌,猛朝敌人背心击去。 那红衣道憧一剑刺空,忽觉一股重如山岳的劲力撞上身来,不禁大骇,危急中,猛地仆地一滚,居然逃出了华天虹的手掌。 寒潭望周一狂敞声笑道:“究竟未练到家。”说话中,漫不经心地拍出一掌,直击那红衣道憧的背心。 只听“噗”的一声,那红衣道憧背上吃了一掌,心脉顿时震碎,惨哼半声,当场气绝。 这两人使的同一手法,差别不在掌力的轻重与出招的快慢,而在火候的深浅与功力的精纯。寒潭史周一狂一掌击出,时间、部位、吐劲、发出,无不恰到好处,掌力一发,令敌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毫无转褒的余地。 华天虹对周一狂的武功确是心折,但见他单手撑在铁剑之上.身形凌空,纹风不动,敞声说笑,一副踌躇满志之状,不禁晒然道:“自呜得意,须防识者见笑。”身形一转,拔步奔去。 须臾,奔至那座高楼之前,只见楼前一方横匾,匾上“养心殿”三个泥金大字,昨日随侍通天教主的那批红衣道憧,一个个手执宝剑,正由殿内奔了出来。 华天虹哪敢再让他们布阵,冲上前去,迎着当先奔出的一人挥掌便击,口中大喝道: “天乙子,赶紧滚出来,周一狂向你迫讨金剑来了!” 那当先奔到的红衣道憧怒喝道:“无知小辈,这是什么所在,容你大呼小叫?” 说话中,双方已力搏了二十多招,华天虹堵在大殿门口,不让对方展开阵法,那七个红衣道懂围着华天虹疾攻不已,只是少、了“坎离剑阵”的威力,一时之间,也奈何华天虹不得。 华天虹力敌七柄宝剑,掌掌动用真力,胸上的剑创顿时血流如注,不可歇止。无法可想,只有抬起右手,将创口紧紧们住,仅以左手的拳法应敌,以一对七,战得极为艰苦。 周一狂一旁观战,直看得眉飞色舞,高声叫道:“小子,老夫所创的武功如何?” 华天虹负伤力战,心头怒火熊熊,闻言之下,吼声道:“几个小道也收拾不了,亏你有脸得意?” 周一狂勃然大怒,提起铁剑猛然一掷,喝道:“瞧你老子的剑法,有何了不起的?” 那铁剑被他一掷,去势如箭,带着一溜乌光,直向华天虹飞去。 一名红衣道憧挡在中间,闻得劲风声响,匆匆一侧身子,见那铁剑正由身旁掠过,未曾深虑,一剑削了下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呜,那红衣道虞手臂震得一麻,掌中一轻,所执的宝剑业已寸断,残剑四飞,撤落一地。 周一狂的功力端的惊人,那铁剑经过一击,去势依旧不衰,直向华天虹飞去。 华天虹身形一侧,一把攫住剑柄,顺势一抡,朝一名红衣道憧当头劈下。 这一剑藉了周一狂的余力,去势之快,如迅雷激电,那红衣道憧闪避不及,迫得举剑一撩,反削华天虹的手腕。 一帮、一会、一教,虽然同属黑道,却因通天教惯行采补之术,残害良家妇女,因而加深了华天虹的恶感。这时眼看对方一剑削来,竟不撤招变式,反而功贯剑身,猛然一沉手臂,硬行劈了下去。 这时,一方铁剑当头劈下,一方宝剑反削敌腕,看来就要两败俱伤,同时丧在敌人剑下。炬料,华天虹的铁剑霍地一沉,其落势之快无与伦比,只听那红衣道憧“哎呀!”一声惨叫,尸分两半,瞬眼丧了性命! 接剑,毙敌,一气呵成,前后时间不过眼皮一眨。 他这玄铁重剑,被周一狂扣押了两年,此时物归原主,悼执剑临敌,不禁精神抖擞、神威奋发起来。 只见他龙行虎步,铁剑四挥,招招进击,追着敌人搏杀不已,胸上那创口鲜血泉涌,他却浑然不觉。 展眼间,攻守易势,六名红衣道撞被迫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在有“坎离剑阵”,无法展布出来。 忽听周一狂嘿嘿冷笑道:“我道华元肯的剑法如何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华天虹咬牙不语,奋勇攻敌,通夭教主久不出现,他想到白荣仪身在虎口,恨不得早早歼灭这几个道憧,以便冲入殿内救人。哪知这批红衣道憧皆是通天教主的亲传弟子,个个武功不俗,他虽一剑在手,如虎添翼,想要结果彼等,却也不易办到。 此时,四周业已围满了道人,一个个执剑在手,准备接应,也有人看出胜负难卜,奔往殿内报信。 华天虹胸上的剑创未曾包扎,真力一动,重又血流不止。他自己倍然不觉,一旁观战的周一狂却紧紧地蹩起了眉头。 适在此问,“养心殿”内疾步走出一个红衣道憧,双手高举一柄碧玉如意,朗声说道: “教主法谕,众弟子速即住手,恭迎周老前辈入殿!” 六战中的六名红衣道懂,顿时纷纷后退,那手执碧玉如意的道憧步下台阶;朝周一狂稽首丫礼,躬身说道:“弟子青莲,参见周老前辈。” 周一狂双目一翻,道:“怎么?老夫的双腿断了,天乙杂毛的双腿也断了不成?” 那法号青莲的红衣道憧道:“本教三位闭关潜修、不问外事的祖师爷,适才联袂驾到,教主正在一旁陪侍,无暇分身出迎,失礼之处,尚祈老前辈恕罪。” 周一狂嘿嘿一笑,道:“老夫也是闭关潜修,刚刚破关出来,你们那三位祖师爷吓不倒老夫。” 他语音一顿,昂首向天,道:“你是天乙子的亲传弟子么?”那青莲道憧道:“本教红衣弟子,都由教主亲传。” 周一狂冷冷说道:“那很好,老夫与你你们教父是多年相识,快去找一把椅子,命四个红衣弟子抬老夫入殿。” 青莲道憧略一沉吟,随层”向立在阶下的红衣道憧道:“周老前辈是教主的多年好友,他老人家行动不便,快去找一张坐椅,抬老前辈入殿。” 周一狂环眼一瞪,狞声道:“好小子,你倒是伶牙俐齿,少时让你见识见识,看看老夫是否行动不便。” 青莲道值置若罔闻,须臾,有人取来一张红木交椅,四名红衣道憧抬了过来,齐声说道:“请周老前辈人座。” 周一狂哼了一声,身形凭空拔起,飘落椅上;安坐不动,青莲道憧急忙向前领路,四名红衣道憧抬起坐椅,跟随在后。 这“养心殿”是通天教主长居之处,楼高三层,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好似帝王的宫室,各处门户,皆有背插长剑,身着黄竣道袍的道人驻守,警卫十分森严。 华天虹手执铁剑,随着众人人内,须臾登上三楼,来至一座竹帘深垂,光线幽暗的静室门外。 门边立着两名黄衣道憧,一见众人到来,忙将竹帘撩起,那青莲道憧跨入门内,躬身说道:“启禀教主,周老前辈驾到!” 通天教主在门内出现,稽首为礼,含笑说道:“周兄久违,请恕贫道失迎之罪。” 周一狂冷冷一笑,道:“老杂毛,你好大的臭架子!”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双目之内倏地迸射出两道神光,朝周一狂浑身一扫,笑道:“周兄好长的命,佩服!佩服!”身子一侧,举手肃客。 周一狂轻轻哼了一声,袍袖一拂,身躯离座而起,冉冉飞入门内。 华天虹见他四肢已缺其三,威风依然不减,不禁暗暗心折,振起精神,昂然走了进去。 通天教主立在门外,两人目光一触,脸上同时泛起冷冷的笑容。 这静室幽静异常,壁上挂着十余幅立轴,上面绘着通天教历代祖师的画像,地上铺着一床古色古香的竹席,竹席上列着八九个浦团,一端陈放着一个古铜香炉,焚着一炉异香,轻烟综绕,满室飘荡,使这静室中平添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通天教主和青莲,就只有一个手捧宝剑的道憧。 周一狂落坐的蒲团之上,目光电射,四处扫视,道:“天乙子,听说这里来了几个通天教的老不死,怎不请将出来,让老周瞻仰瞻仰。”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本教那三位师爷性情古怪,你见了讨不了好处。” 周一狂道:“哼!老周就是命长,你赶紧请出来,否则休怪老朋友无礼。” 通天教主淡然一笑,目光一转,道:“华天虹,你东张西望,想看什么?” 华天虹一瞥两旁的门户,道:“你将白素仪怎样了?” 通天教主眉头一匡,夷然道:“听说任玄与白啸天很看得起你,咄!依本教主看来,你也不是大器之材,成不了气候。” 华天虹冷冷说道:“承蒙教训,感激不尽。” 通天教主道:“你敢是不服?” 华天虹道:“请道其详” 通天教主脸上露出一片鄙夷之色,道:“白素仪是白啸天的女儿,本教主将她杀了奸了,自有白啸天向本教主算账,神旗帮与你无亲无故,你与白素仪萍水相逢,谈不上情谊,你如此念念不忘,是何道理?” 周一狂大声叫道:“讲得好!华天虹,白老儿对你有何恩德,要你替他操心?神旗帮与通天教火并起来,对你有何不利?” 华天虹满脸涨得血红,暗付,“我路见不平,多管闲事,原是侠义本份,想那白素仪是个绝色女子,白啸天是黑道魔头,我、越阻代腐,招人误解也是理所当然。只是,着使神旗帮与通天教火并,那乃是求之不得的事,我挑拨离间唯恐不及,维护白啸天的女儿,岂非忘了根本?” 想到此处,不禁大感惶恐,呐呐无语,不敢出言辩驳。 通天教主大为得意,面孔一转,朝周一狂道:“周兄,你伤了本教的红叶,杀了我座下的弟子,这笔账如何算法?” 周一狂翻眼望天,傲然道:“天乙子几时胜过周一狂了?” 通天教主淡淡地道:“你我未曾较量过,胜负之数,无法断言。 周一狂冷冷说道:“如今较量也还不迟!”单掌一抡,劈空拍了过去! 华天虹深知这招“困兽之斗”的厉害,一见周一狂出手,顿时凝目注视,着通天教主如何抵敌? 通天教主未曾料到周一狂说打就打,一瞧掌势到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拂尘,双掌一竖,齐齐推出,口中叫道:“周老儿,不可鲁莽!” 但听“波”的一声轻响,两人的掌力撞在一起。 华天虹本以为两人是较量功力,想他二人同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几个绝顶高手之上,在这静室之内,两人的掌力一撞,怕不石破天惊,连这静室的屋顶也要震塌?岂料大为不然,除了那一声轻微的震响外,竟是再无惊人之处。 然而,原是轻烟缀绕,一片幽静的室内,那浮荡空隙的烟雾突然波翻浪卷,显出了一片方圆三四尺的空隙,那空隙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在周一狂与通天教主之间往复移动,不下五次之多,然后陡地卷起一股回旋的气流,挟着一片呼啸之声,逐渐消散于无形。 只听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道:“周兄这十年光阴未曾白费,难得!难得!” 周一狂冷冷说道:“哼!你天乙子也强不过我老周。” 华天虹冷眼旁观,心头暗暗惊凛,付道:“天乙子已是如此,他那三个祖师自必更为厉害。唉!要相诛灭群邪,肃清丑类,看来也只有促使彼等自相残杀了?” 他心情沉重,豪气大减,顿时感到头脑晕眩,胸上的剑伤火辣辣的,疼痛异常。 忽听周一狂道:“天乙子,快还者夫金剑来!” 通天教主双眉一轩,道:“周兄好无道理。冤有头,债有主,是任玄夺了你的金剑,我向贫道索讨,岂非打错了人?” 周一狂道:“嘿嘿!金剑在你手内,老夫就向你索取,你快将金剑还来,我替你取来任老儿的人头,这交易两不吃亏,你于是不干?” 通天教主道:“任玄的人头,贫道要来何用?” 周一狂冷冷一笑,道:“老杂毛何必装蒜,神旗帮与风云会早已联上了手,通天教眼看就是土崩瓦解之局。哈哈!另撇三位神师札纵然将你们的开山老祖请下凡来,也挽救不了这一场劫难……” 通天教主截口笑道:“杀了任玄,就挽救得了么?”周一狂双眼一翻,道:“那还用讲?任老儿一死,风云会纵下风流云凯也得另找一个总当家的。旁人掌舵,未必肯走任玄的旧路,风云会与神旗帮解盟,你通天教还怕什么?” 通天教主拂髯一笑,道:“高论!高论!不过,任玄的武功不在你我之下,周兄有何良策,能够取他项上的首级?” 周一狂双眉一扬,道:“这个你不用操心,还我的金剑,我包能取他的首级。” 通天教主含笑说道:“既然如此,周兄就去取任玄的首级,事成之后,贫道还你的金剑。” 华夭虹闻言,不禁大惑,忖道:“玉鼎夫人言道,那金剑分雌雄两柄,雄剑在她手中,雌剑暗藏在通天教主的随身宝剑之内,通天教主并不知情……” 突然问,他心下一动,暗道:“她自称向华,向——难道与那金剑的主人、‘一剑盖户原’向东来有关不成?” 想到这点,不禁大感振奋,恨不得即时去找玉鼎夫人,向她问个明白。 但听周一狂道:“先杀任玄,后取金剑原无不可,只是少了那件神物利器,要取任玄的首级,老夫可就没有把握了。” 通天教主拈须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实在不成,也只好另筹良策了。” 周一狂道:“任玄不是等闲之辈,一击不中,再击可就难了。” 通天教主道:“万一如此,周兄索兴等到七月十五的建醚大会,当着天下英雄,与任玄决一死地,只要周兄杀四任玄,贫道立即交还周兄的金剑。” 周一狂道:“老杂毛,亢还金剑,你是定然不肯了?” 通天教主笑道:“光还金剑,周兄不杀任玄,贫道又能奈何?” 周一狂冷冷说道:“老夫刺杀了任玄,你若不守信诺,不肯交还金剑,老夫又能奈何?”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贫道胆敢如此,周兄就将贫道的首级一并取去吧!” 周一狂怒声道:“你道老夫不敢!”身子猛然弹起,直对天乙子扑去。 通天教主丝毫不敢托大,双腿一弹,霍地站起,举掌当胸,蓄势待敌。 只听周一狂沉声一哼,一招“困兽之斗”,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地朝天乙子头顶击下! 这掌法出于周一狂之手,其威力岂同小可!通天教主一瞧掌势,顿知化解不开,当下双肩一晃,陡然矮下半尺,瞬眼之间,脱出周一狂掌势的笼罩,刷的一声,一拂尘击去。 周一狂身子凌空一旋,避开了天乙子的拂尘,舒臂一掌,二度出去。 通天教主哈哈大笑,飘身而起,落在周一狂的原位坐下,笑道:“难怪本教的三位祖师对周兄齐加赞扬,这一招掌法果是独步武林,另有神妙之处。” 周一狂与他交手一招,换了一个座位,闻言之下,怪眼一翻,冷冷笑道:“通天教还有哪几个老而未死的,敢在老周头上逞能,你再不唤将出来,老夫可要骂了!” 通天教主晒然说道:“骂也无用,适才你在石牢中时,本教那三位祖师就在你的身后,如今却已离开此地了。 周一狂哇哇怪叫,忽又将口一闭,摇头不迭,道:“老杂毛信口齐河,普天之下,无人能够蹑在老夫背后,不令老夫发觉。”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你是听谁说起那金剑在贫道手内?” 周一狂伸手朝华天虹一指,道:“是这小子讲的。” 通天教主包目脱视,道:“小子,你又是听谁讲的?” 华天虹被红叶道人在胸上刺了一剑,伤口广逾两寸,虽未伤及筋骨,却因未曾包扎,流血过多,大见亏损,加以心事重量,心憎沉重,这一刻工夫,忽然精神萎励,意态消沉起来。通天教主问话,他口齿一张,欲待答话,忽又感到懒得讲话,将口一抿,默默不语。 通天教主见他不答所问,不觉脸色一沉,拂尘一挥,劈面挥去,道:“小子痴痴呆呆,莫非做梦?” 他与周一狂调换了座位,华天虹坐在他的下首,眼看他拂尘一挥,就要击到自己,急忙举起铁剑,挡了过去。 通天教主心记杀徒之仇,恨不得将周一狂和华天虹置于死地,只是碍于情势,一时未便动手。此刻见他举剑格来,立即手腕一颤,那拂尘霍然一卷,摹地缠住了剑身,通天教主猛力一带,喝一声“去”华天虹虎口一麻,铁剑顿时脱手,直向周一狂飞去。 华天虹羞怒交迸,只恐周一狂拿去铁剑不肯交还,顾不得剑伤疼痛,双足一弹,追着铁剑扑去。 通天教主狞笑一声,拂尘一挥,刷的一声,正正抽在华天虹的小腿之上。 只听华天虹咬牙一哼,裤管破裂,两只小腿皮开肉绽,人也“啪啦”一声摔落在地。 他双眼之内血丝密布,心头恨极,跃跃欲动,但知自己远非天乙子的敌手,又不敢逞血气之勇,轻举妄动。 周一狂与他有传艺之情,眼看他胸前已被鲜血染遍,两只小腿血肉模糊,站在那里颤抖不息,不禁生出怜借之意,道:“老杂毛,你倒行逆施,必然要吃苦头,赶通拿点金创药来,我替他包扎一下,天已近午,老周的肚皮也该喂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三章 石梁之战 通天教主晒然道:“你只管放心,这小子从来不知记恨。我久闻入言,白啸天父女两人都曾凌辱过他,他非但不恨,反而为白家卖力,贫道略略教训他一下,时过境迁,他也同样忘怀了。” 华天虹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想道:“我以为仁恕之道,天下行得,原来人若不知记仇记恨,连仇家也看不起他了!” 转念之下,不禁感慨丛生,突地,他想起一事,霎时脸无人色,浑身颤抖起来。 周一狂睹状有异,恐他一时愤怒,要与天乙子拼命,急忙洪声说道:“华天虹,老杂毛执掌通天教二十余年,你老子也不敢小觑他,你若不量力,那是自讨苦吃。” 华天虹将头一摇,闭口不语。 通天教主道:“周兄,你对这小子不坏啊!” 周一狂冷冷说道:“不坏怎样?你若不服,只管找老周较量。” 通天教主淡然一笑,道:“你忙着报仇雪恨,贫道忙着退敌,你我敌汽同仇,无妨相安一时,待到建酪大会之后,再认真地较量一番。” 周一狂道:“谁还怕你不成!” 忽见华天虹抱拳一礼,道:“老前辈,在下告退了。”转身大步走去。 青莲道憧见他扬长而去,不禁大怒,身形一晃,挡在门口,道:“华天虹,谁让你走了?” 他是通天教主的首座弟子,华天虹剑劈一个红衣道憧,周一狂掌毙了一个,乃至红叶道人断腿,他都记在华天虹账上。忽见华天虹要走,顿时加以阻拦。 华天虹大喝一声,铁剑一挥,猛然劈了过去。 只听刷的一声锋啸,剑来到,一股狂猛的剑罡激涌而至,青莲大骇,双足疾蹬,猛向一旁跃去。 通天教主又惊又怒,晃身过去,狞声道:“好小辈,此时此地,你还敢行凶,胆子倒是不小!”倒转拂尘,疾点华天虹的“俞户”穴。 华天虹闻得背后疾风袭至,立即身形一旋,看也不看,一剑横扫过去。 这一剑又狂又猛,纵是通天教主,也不敢硬拆硬架,当下一提真气,胸腹一缩,那铁剑呼啸而过,剑尖几乎划破了道袍。 忽听周一狂道:“老杂毛,他要去‘跑毒’,你留他则甚?” 通天教主道:“他是任鹏一案的见证,贫道有话问他。”欺身探臂,拂尘玉柄疾点过去。 华天虹厉声一喝,铁剑一沉,斜斜劈下。 他激愤填膺,神情大改,攒眉怒目,好似凶神恶煞一般。 这静室乃是天乙子练功之处,华天虹挡在门口,一剑劈下,迫得天乙子再度飘退开去。 通天教主连退二次,不禁大怒,拂尘交到左手,举掌当胸,缓缓朝前推去! 周一狂恐防华天虹不知厉害,大喝道:“华天虹后退!” 忽听一个焦的的女子声音叫道:“教主手下留情!” 话声中,玉鼎夫人领着华云登上楼来。 这都是同时间的事。华云一足踏上楼板,望到小主人那副形象,不禁肝胆欲裂,身形一仆,如狂风一般卷了过去,口中大喝道:“小官人闪开!” 华天虹胸腿俱伤,失血过多,他知挡不住通天教主的一掌,耳闻华云到来,立时纵身一跃,避向一旁。 通天教主目光犀利,一眼瞥见华云,顿时认出了他,红叶道人曾经禀告伤在他手下的事,知道他“少阳罡气”的厉害,这时掌已推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加足劲道,以十成功力,击了过去。 华云一见小主人受伤惨重,霎时红了眼睛,冲到门前,运起“少阳罡气”,也是十成功力,一掌推了过去。 只听膨然一声巨震,两股惊世骇俗的掌力撞在一起,霎时间,劲风激荡,狂飘四溢,呼啸震耳中,静室的门户当堂崩塌,四壁挂的画像飞卷而起,撕毁大半! 通天教主与华云相对而立,距离不过五步,两人胸头起伏如浪,四目交投,脸上同是一片震惊愤怒的神色。 玉鼎夫人黛眉紧蹩,道:“老管家快请住手。” 她与华天虹同偕出门,结果将人丢了。华云苦寻一日,心焦如焚,早已对她不满,她不劝阻倒还罢了,她这一劝,反如火上加油,激得华云大怒。 只见华云双目一张,沉声说道:“天乙子,你听了:任何人伤到落霞山庄的少庄主,华云与他性命相扑,死而后己!” 说到“已”字,双掌一骄,以十二成功力疾地推了过去。 通天教主惊怒交迸,厉叱道:“老匹夫!”足下疾踏八卦,倾力迎去。 轰然一声,两人齐齐后退,每一落足,楼板应足碎裂! 这双掌硬拼,仿佛石破天惊,在这高楼之上,四壁齐震,恍若天摇地动,威势之猛恶,好不惊人! “少阳罡气”乃是华元晋镇慑江湖的绝艺,通天教主虽有一甲子的功力,与华云较量,依旧相形见细,两掌拼过,通天教主五脏翻腾,血气上涌,内腑已遭损伤,华云虽也热血奔腾,心头狂跳,内腑却未受伤。 寂然半晌,玉鼎夫人忽然一摇华天虹的膀臂,道:“虹弟,有话好讲,快命老管家退下。” 华天虹暗暗忖道:“天乙子是杀害爹爹的凶手之一,我理该取他的性命,他讥笑我不知记恨,我就先向他索仇吧!” 华云一见,忽声叫道:“小官人请在一旁掠阵……” 他唯恐华天虹插手,话未讲完,已将全身余力贯注双掌,踏步向天乙子挥去。 通天教主惊怒交集,怒喝道:“老匹夫,你当真找死?” 周一狂瞧他色厉内茬,知他再难力拼,不由哈哈大笑,道:“老杂毛用剑,否则本月十五的建酪大会开不成了。” 那手捧宝剑的红衣道憧闻言,未待吩咐,即已闪身上前,将宝剑呈上。 通天教主正合心意,手执剑柄,一按把簧,只听呛哪一声龙吟,手中多了一把寒光流动、精芒耀目的主剑。 周一狂高声喝道:“好剑!” 通天教主置若罔闻,漠然说道:“华云,此处不宜动手,你我换个宽敞处所,决一死战!” 华云犹未答话,周一狂接口叫道:“老杂毛,你若要死,光将金剑交还老夫。” 华天虹暗暗想道:周一狂大呼大叫,明明是故意打揽,不顾咱们拼斗,唉!不知…… 玉鼎夫人走了过去,道:“老管家,你家小主人的莲毒就要发了,你好勇斗狠,妄自逞强,啊……”倏地脸色大变,叫道:“虹弟,赶紧扎住伤口!” 华云闻说包扎伤口,心头猛地一震,反身掠到华天虹身旁,道:“小官人,毒力发作没有?” 华天虹早已想到,莲毒一发,周身血液沸腾,创口有溃裂之虞,这时强自镇定,含笑说道:“毒力刚刚发作,一时还不要紧,你留神一点,提防遭人暗算。” 华云点头称是,接过铁剑,双目圆睁,紧紧盯住通天教主,防他淬施暗算。 玉鼎夫人由身畔取出一个羊脂玉瓶,倾出瓶中金创药,敷在华天虹的剑创之上,撕下自己的长袖替他包扎伤口,匆匆忙忙,一脸焦的之色,旁若无人,毫无避嫌之意。通天教主睹状。满脸不豫之色,几次欲言又止,两道短眉紧紧皱在一起。瞧那神气,心头似是怒极。 玉鼎夫人匆匆裹好华天虹胸前的剑创,忽忙蹲下身子,去料理他双腿的伤势。此时天已正午,华天虹体内的莲毒已由丹田升起,混人血液之中,转眼之间,他伤中惨出的血渍已是乌黑如墨,浓艳异常。 忽听周一狂叹道:“唉!造物之奇,真非众生能及——”他语言一顿,高声叫道:“华天虹,你自点昏穴,睡上一觉岂不是好?” 华天虹摇头道:“莲毒一发,任何奇门手法,也闭……”他突然想到,言多必败,这秘密还是保留的好,急忙将口一抿,默然不语。 玉鼎夫人手法利落,须臾已将他双腿的伤处裹好。只是那伤处血流不止,一忽工夫,包扎伤口的白绢已被乌黑的血水湿透,尤其胸上的创伤,黑水泉涌,看来令人心悸。 华天虹周身如群蚁钻动,难受到了极点,一待包扎完竣,立时说道:“有劳姐姐,兄弟告辞了。” 玉鼎夫人戚然地道:“你要往哪里?” 华天虹道:“兄弟受不住,跑一阵子再看。”纵声叫道:“周老前辈,天乙子,后会有期。”拔步奔去。 玉鼎夫人随后追上,道:“虹弟慢行,我有话要对你讲。” 通天教主睹状,不禁怒形于色,峻声道:“夫人留步!” 玉鼎夫人恍若未闻,与华天虹并肩奔下了楼,华云走在最后,出了“养心殿”,直向观外奔去。 一路上虽然有人驻守,但有玉鼎夫人跟着,谁也不敢阻拦,须臾,三人奔出观外。 华天虹体内毒血作祟,胸腿上的伤处业已麻木,不再感到疼痛,但见胸上血出不止,不由大感恐慌,这时双手将伤处紧紧们住,一面奔跑,一边说道:“姐姐,你当真姓向?” 玉鼎夫人微微一怔,道:“是啊!我叫向华,不过除你之外,没有旁人知道。” 华天虹道:“一剑盖中原向东来是姐姐的什么人?” 玉鼎夫人面色一变,飞快地环顾了四下一眼,倏地桨然一笑,道:“小糊涂,你终于转过念头了。”她语音一顿,神色忽黯,接道:“一剑盖中原向东来就是姐姐的先父,如今你该明白了。” 华天虹虽是早已猜到,听她亲口讲出,也不禁暗暗震惊,想她既是向东来的女儿,投身通天教下,自是有所图谋。 只听玉鼎夫人向华道:“虹弟,姐姐的终生遗憾,便是昔计在黄河岸上,未能挺身而出,挽救你的性命……” 华天虹道:“彼时素不相识,救与不救,在于两可之间,兄弟眼前尚还活着,过往的事,何必再提?” 玉鼎夫人浩叹一声,道:“你是仁恕为怀,只知责已,不知责人,唉!你爹爹对我父亲有救命之恩,我只想报仇,不知报恩,落到眼前这种处境,也是罪有应得。” 华天虹大惑不解,道:“姐姐目下的处境怎样?莫非天乙子对你怀疑了?” 玉鼎夫人截口笑道:“谁与你谈那个。你且想想,如果当日是我救你,如今你念念不忘的就该是我,而非秦碗凤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姐姐太痴了。”突然叹息一声,道:“白素仪与我同行,如今被天乙子擒去,吉凶难料,生死不明,要是讲义气的话,我就该全力营救,可是……” 玉鼎夫人先是一怔,继而慎然道:“白啸天是神旗帮的帮主,谁要你多管闲事?” 华天虹道:“咱们行事为人,总求无愧于心。唉!也许我过于讲究小信小义了。” 玉鼎夫人见他唉声叹气,忽然不乐,忙将脸色一弛,笑道:“这也不必耿介于心,通天教人多势众,你纵然拼命营救,也是救不出人来的。” 说到此处,四顾一眼,见无人踪,接道:“虹弟,你忍耐一点,停下身来,我瞧瞧你的伤势。” 华天虹住足站定,低头一望,胸前已被毒血湿透,不禁轻轻一叹,道:“这样下去,我要血液流尽,干枯而死了。” 华云早已急得满头大汗,道:“小官人,咱们快往北走,去找,‘逍遥仙’朱大侠设法。” 华天虹摇头道:“朱老前辈四处奔走,早已不逍遥了,咱们找他不着,找到了也未必有用。” 华云道:“咱们找慈云大师……” 华天虹谍踢不安,笑道:“急病乱投医,没有用的。” 说话中,玉鼎夫人背转身子,解开儒衫,由怀中取出了一个长约四寸,厚约八分的长形玉匣,笑道:“虹弟,你猜这是什么?” 华天虹讶然道:“我先瞧瞧……”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小心翼翼地启开了玉匣,凑向华天虹眼前,娇声道:“你瞧瞧,这是一株‘千年灵芝’,我爹爹收藏了十多年,我又保存了十多年,这是罕世的灵药,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管能不能解‘丹火毒莲’之毒,你一口吃下再说。” 华天虹心头狂喜,仔细瞧去,见那玉匣中装着一株形似兰草的异草,玉匣下半是一块黑色的泥土,那灵芝种在土上,泥土潮湿,仿佛新由地上掘起,那芝叶散放着一股清幽的芬芳气息,华天虹嗅了一嗅,立即感到一种从来未有的舒适。 玉鼎夫人瞧他一脸惊喜欲狂的神色,不禁大感欣慰,道:“我也不知这灵芝草如何使用,你连根吃掉,想来错下到那里。” 华天虹见她伸手去动那灵芝,急忙出手拦住,呐讪说道:“姐姐……别……动……” 玉鼎夫人惑然笑道:“怎么啊?天生万物,都是给人用的,人若不用,一切都是废物了。” 华天虹啼啼说道:“小弟是要用……” 玉鼎夫人黛眉微聚,语音之内,充满了怜借之意,道:“你要怎样啊?姐姐面前,什么沽都是能讲的。” 华天虹双目之内,倏地流出两串泪珠来,说道:“北滇会上,家母挨了仇家一掌,内腑重创,始终无法痊愈,十余年来,辗转榻第,受尽了煎熬…一”他语音一顿,脸上泛起一片歉咎之色,接道:“若有姐姐这一株仙草,家母的沉菏必可根除,姐姐的恩德,小弟……” 玉鼎夫人道:“说什么恩德啊!这‘千年灵芝’我是赠给你了,到底如何使用,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说到后来,声音也变得中硬了。 华人虹暗道:“事关娘的病体,我还是脸皮放厚一点。” 转念之下,接过玉鼎夫人手中的五匣,盖好匣盖,小心翼翼地收于怀内。一切妥贴,下禁心花怒放,笑道:“多谢姐姐啦!” 玉鼎夫人啼笑皆非,只恐冲撞了他,满心失望,不敢泄露于外,情恨之种,搅人如此,却也堪怜。 华云却是忍耐不住,踏上一步,道:“小官人,‘丹火毒莲’原是不解之毒,‘千年灵芝,却是人间罕见的灵药,这是大爷英灵默佑,向姑娘爱护情殷,她……” 华天虹心头大急,不待他将话讲完。使出少爷脾气,脸色一沉,怒声说道:“丹火毒莲毒不死我,你再乱出主意,我独自走了!” 华云闻言一愣,倏地老泪纵横,道:“华家只有少爷一人华天虹怒道:“娘不是人?你不是人?”身形一转,拔足奔去。 玉鼎夫人睹状一怔,沉吟一瞬,忽又芜尔一笑,朝华云低声讲了数语。华云连连点头,匆匆追了上去。 华天虹奔了一程,发觉只有华云一人追来,不禁大感不安,问道:“向姐姐呢?” 华云逍:“向姑娘回转一元观了。” 华天虹暗晴想道:“那天乙子为人尖刻,手段歹毒,下次见面,还是劝她脱离通天教吧!” 忽听华云迫:“小官人,你胸上血流不止,如何是好?” 华天虹淡淡说道:“不要紧,慢慢就会好的。” 华云道:“咱们如今要往哪里?”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我在这一带找个隐僻处所,一面疗伤,一面练剑,你跑一趟镇江,告诉白啸天,就说他的长女白素仪已被天乙子擒大,你再找一找慈云大师和苍髯前辈,与大伙取得联系,十五的晨问在西大目聚齐,去赴通天教的建雕大会。” 华云静挣地听完,突然将头一摇,道:“小官人另作安排,杀了老奴,我也不再离开小官人了。” 他讲得斩钉截铁,华天虹听得一愣,道:“正事要紧……” 华云断然说道:“不管正事邪事,杀了老奴。老奴也不离开小官人一步。” 华人虹大感为难,适才已将他气得落泪,这时下忍丙违他的心意,怔了一怔,道:“咱们光寻秦老前辈吧!还有那一位蒙面老英雄,也得亲近亲近。” 华云只要不离开他的左右,其余的都不在意。两人谈谈讲讲,脚下却奔得风驰,午时将过,华天虹体内的莲毒逐渐沉回丹田,人却因为失血过多,疲劳过甚,更为萎顿了。 俄而,二人奔至一座镇甸之外。 华天虹脚步一收,喘了几口长气,道:“我累得很,咱们打尖用饭,歇息一阵吧!” 华云道:“那‘千年灵芝’是九天仙品,闻一闻就得益非浅,小官人身子不适,不妨取出来嗅上几下。” 华天虹摇头道:“慢藏海盗。此物关系重大,自今以后,切切不可提起,以免泄漏了风声,生出意外的麻烦。” 华云唯唯否否,不加置评。两人进入镇内,拣了一家饭店,各自饱餐一顿…… 刚刚吃完,忽听店门外一个干涩垢耳的嗓子说道:“申三哥,怎生想个法子,将那老婆子轰开,也好瞧瞧那仙人洞内,到底是他娘的什么光景?” 华天虹听那声音耳熟,抬头一望,不觉一怔,原来三个人并肩走进店来。那三人发觉华天虹在座,也是神色一呆,站在门口。大有进退两难之势。 这来的三人乃是风云会的人物,居中那个身材臃肿的和尚是申三浩,讲话的是个五短身材的汉子,另外一人又高又瘦,面色青渗渗的,此人姓常名杰,有个兄弟常豪,昔日在曹州聚英楼以螳螂爪偷袭华天虹,结果作法自毙,为华天虹的血液毒死。 华天虹一瞧是这三人,暗忖:“这三人不堪华云一击,自己实在大累,妖魔小丑,放他们一遭吧!” 心念一转,朝华云使个眼色,离座走去。 他懒得多事,反正已经吃完,打算动身离去。华云不知他是何意,见他起身,立即抓起铁剑大步抢在前面。 申三浩等三人站在门口,强持镇定,欲未决定行止,忽见华云迎风冲来。不禁暗吃一惊,也不知是谁先动,三个齐齐一跃,瞬时跳到了街心。 华云微微一怔,大步走了出去,铁剑往背后一插,冷冷说道:“要动手么?三人一齐上,省得老夫多费手脚。” 三人飞快地交换一个眼色,申三浩倏地哈哈一阵狂笑,道:“华云,你是真想动手?” 华云是无可无不可,顿了一顿,问道:“苍髯大爷是否还在你们会中?” 申三浩一瞧华天虹身上血污狼藉,胸上腿上全是布带,不觉疑神疑鬼,敞开嗓子说道: “苍髯客已被咱们三哥宰了,华天虹,谁将你伤成这付模样?”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小子语无伦次,一付心虚胆怯的样子。”心中在想,随口问道: “查挣呢?你们任当家的现在哪里?” 申三浩双目一翻,道:“咱们总当家的行踪不定,查三哥却在近处,你若有胆子,就随咱们前去。” 华天虹脱口一笑,挥手道:“领路,找不到查锌,我教你识得厉害。” 申三浩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将手一挥,反身奔去。 常杰与那五短身材的汉子急忙追了上去,华天虹招呼华云随后跟去,五个人前三后二,出了小镇,转向南面奔去。 华云一脸茫然,道:“小官人,这小子耍的什么花样?” 华天虹笑道:“这申三告是个酒肉和尚,他坏事做得多,心虚胆怯,怕你动手,骇得东扯西拉,乱耍花枪。” 华云莫名其妙,道:“他们讲什么仙人洞,老婆子,不知搞的什么玩意?” 华大虹笑道:“跟人瞧瞧吧!目下是多事之秋,他们在外游荡,必然衔有使命。” 申三浩等三人奔了一程,见华氏主仆紧跟不舍,连忙脚步加疾,一忽,转入一倏荒路,朝西南山区奔去。 约莫走了个个时辰,进入一片荒山之内,转来转去,久久不到地头。华天虹刚起疑念,华云突然向前一指,道:“小官人瞧,有人在动手。” 华天虹纵目一望,原来两山之间,隔着一条深涧,涧中突起值宽约尺许,断断续纹的石梁,两个内发萧萧的老妇,面对面地坐在石梁中心的一块石墩上,辇来掌去,打得如火如茶! 这时,申三浩等业已奔到地头,原来深涧这面立着一群观战之人,为首一个浓眉人眼,同字脸的老者,正是风云会的二与家椿元极。另外高高矮矮八九个人,皆是风云会中称兄道弟的人物,任玄下在,八臂修罗查挣也下在场。 华天虹奔到涧旁,与诸元极打了一个照面,顿时被石梁上两个老婆子惊险之极、玄奥无方的打斗吸引住了! 原来两个白发老妇左掌抵住左掌,正在互拼内力,两人的右手却上下翻飞,往复如电,各以奇奥莫测、凌厉无伦的手法,力抢先机,猛攻不已。 忽听华云低声道:“这面坐的老婆子是个瞎子,人你‘曾目仙婆’,是风云会的一大靠山。这老瞎子心毒手狠,对敌亡命,小官人遇上她时,千万小心在意。” 华人虹点了点头,道:“对心哪个灰衣老婆婆我曾见过,朱老前辈那半部《蚩尤七解》被她夺去了。” 华云讶然道:“她叫赵长卿,与咱们主母交情不恶,照理来说,不会夺你的武功秘籍。” 华人虹想起她掌掴自己的事。讪讪的道:“也许是闹着玩吧!” 忽听对面山壁之上,响起个低沉的妇人声音,道:“赵三姑不必打了,放她过来吧!” 这语声好似空谷传音。不知术处何在。华天虹心头大惑,瞪起双目,向对面山壁四处搜寻,扫视不停。 丑听那灰衣老一赵长觐纵声道:“瞎批婆子,听到没有!”话声中,右手疾攻数招,左掌霍地一震,身子如流星飞射,贴着石梁飞去! 只吸那瞎婆长身而起,手中拿绿品莹的细竹,移步向前走去。口中慢悠悠地道:“赵长卿,就是大罗金仙给你撑腰,瞎婆子这次也硬取你的性命。”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两人的武功已算惊世骇俗了,纵有武功更加高强之人,想也高强不了多少呢!” 思付中,见那僻目仙婆恍符蹈虚而行,眨眼踏上了对涧,诸元极等已纷纷跃上石梁,急忙朝华云道:“赶快,瞧瞧那边是什么情形?”纵步连跃,急急赶去。 华天虹好奇心大起,纵跃如飞。当先冲过了石梁。 华云亦步亦趋,紧紧跟在小主人身后,诸元极、申三浩、常杰等随后奔了过去,这石梁虽然险峻异常,众人却争先恐后,毫无踌躇之状——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四章 老姐争雄 但见那警目仙婆子执细竹探路,星掷丸跳,一跃两三丈,直向山顶冲去。 华天虹心头骇然,暗道:“这老婆子跃登山壁,如履平地,哪里像个双目失明之人?” 这山势高达百丈,在靠近山顶十来丈处有一座岩洞,刚刚那话声是由岩洞之内发出。誉目仙婆耳力绝世,单听声响,便已辨明了岩洞的位置。 只见她手中细竹颤动不歇,若虚若实地点在山壁上,展眼工夫,人已冲近洞口。 忽听那灰衣老妇赵三姑喝道:“瞎婆子,赶紧住足,免得自讨苦吃!” 她的轻功似在替目仙婆之上:众人皆未发觉她何时奔到了前曾目仙婆恍若未闻、口中一声厉啸,双足一蹬,身躯窜起,猛然向那岩洞扑了过去。 赵三姑虽然出声警告,人却立在洞旁,并不加以阻截。 华夭虹犹在数十丈外,睹状之下,立即目凝神光,紧紧盯住洞口,要瞧瞧洞中藏的到底是什么人? 但见那沓目仙婆刚一扑到洞口,厉啸之声倏地中断,左掌一挥,猛朝洞内推去,紧跟着惨哼一声,右手竹竿撒手,身形突然仰面摔倒,翻翻腾腾,直向山下滚落。 这是骇人听闻、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以风云会替目仙婆的功力,竟然不堪一击,那隐身洞内的该是何等的人物! 众人相顾骇然,眼看那替目仙婆冲滚而下,身上的衣裳被山石刮得稀烂,皮破血流;厥状甚惨,人却知觉已失,昏死过去。 华天虹人在最前,他是豪侠之士,明知道这替目仙婆是敌非友,睹状之下,仍然感到不忍,忙一挥掌,劈出一股轻柔的掌风,将她的身子挡住。 忽听唆嗅风响,诸元极与一个青衫老者双双跃到,扶起曾目仙婆的身子。 那青衫老者一探替目仙婆的腕脉,道:“二哥,仙婆是被强猛的内家真力震闭了气……” 诸元极同字脸上一片铁青,点了点头,急出双掌,施展推宫活穴之法,在替目仙婆背上推拿不歇。 那灰衣老妇赵三姑忽然跃了过来,手执替目仙婆的那根碧绿细竹,刷的一挥,喝道: “椿元极赶紧滚蛋,恼了我老婆子,将你们这批臭贼一齐赶下洞去!” 诸元极目光一抬,冷冷地扫视赵三姑一眼,心中暗暗诅咒道:“老鬼,你只管狠,有一日落在你二当家的手内,瞧你二爷 他骂得虽然恶毒,却未骂出口来。那和尚申三浩性子暴躁,却自双目环睁,眉宠杀气,厉声说道:“老虔婆,风云会的兄弟不是好惹的,你狐假虎威,口无忌惮,当心走落了单……” 赵三姑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闻言厉喝道:“臭贼,走落了单怎样?”碧绿细竹一挥,劈面击去。 这碧绿细竹名为天竺宝竹,乃是替目仙婆仗以成名的兵器,看来不过一根细细的竹竿,柔韧如藤,其实坚逾精钢,是件极为厉害的兵器。 赵三姑一竿出去,带起一阵刺耳的锐啸之声,青影重重,笼罩了数已方圆。 申三浩未料她出手便打,跟着这一竿来势奇快,凌厉无沦,迫得疾一扑身,猛力纵跃开去。 但听“噗!”的一声,那天竺宝竹结结实实击在申三浩背上,打得他惨叫一声,摔落在地。幸亏赵三姑不识天竺宝竹的特性,真力未曾用实,否则申三浩的脊骨非得断折不可。 风云会的人物睹状,顿时喝叱暴起,纷纷亮出兵刃,扑了拢去。 展眼间,五条大汉围住赵三姑,就在那崎岖不平的山坡之上恶斗起来,啸风震耳,喝吼连声,扫得猛恶之极。 华天虹袖个旁观,瞧那赵二姑以一敌五,依旧神威凛凛,所向辟易,不禁暗暗喝采,忖道:“这老婆子倒是一员战将,倘若逍遥仙朱侗与慈云大师等都有如此高昂的斗志,一帮一会一教又有何可惧……” 思忖中,对这白发萧萧,曾经掴过自己耳光的灰衣老妇,突然生出一种亲切之感,朝华云低声说道:“你留心掠阵,那位老婆婆若是寡不敌众,你赶紧上前助阵。” 华云奇道:“小官人何往?” 华天虹道:“我上去瞧瞧。”转身朝那岩洞走去。 忽听赵三姑喝道:“华天虹,你活得不耐烦了?” 华大虹微微一笑,纵声道:“老婆婆神勇,晚辈佩服得很。” 赵三姑怒声道:“谁要你捧我?你若进那岩洞,瞎婆子就是榜样!” 她似是心头焦急,说话分心,霎时连连遇险。 华云知那台洞中定是隐着一位功力绝世的高手,敌友未明之前,唯恐华天虹涉险,急道:“赵老大是前辈尊长,你别违拗她的心意。” 华天虹笑道:“你当心掠阵,少管闲事。”纵身一跃,落在那岩洞之外。 他虽然胆大,但见曾目仙婆这等尖顶高手,也未能踏入岩洞一步,且还落得人事不省,受伤惨重,情知洞内之人的厉害,当下裹足不前,目凝神光,朝那洞中望去。 那岩洞入口宽广不过六尺,洞中黑暗沉沉,仿佛一座无底深渊,华天虹望了半晌,一无所见,不禁好奇之心大起,越发想要一探究里。 但听赵二结纵声喝道:“华天虹,你赶紧退回,否则我告诉你娘,说你不听长辈教训,她非打断你双腿不可!” 华天虹暗暗一笑,忖道:“只要早日与娘见面,挨一顿打也不要紧。” 心念一转,立时容色一整,朝那黑沉沉的岩洞躬身一揖,朗声说道:”洞内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小于华天虹求见。” 等了半晌,洞内沉静如故,不见回音传出。 华天虹心头大惑,暗道:“这相应不理,该是不愿见我了?” 他虽然相当老成,终是绿鬓年少,未明真相,焉肯罢手,当下壮起胆量,向洞中将手一拱,扬声道:“是哪一位前辈,小子冒昧,入内拜见了。”说罢之后,举步朝洞中走去。 忽听赵三姑暴怒喝吼之声,传入耳际,华天虹本来有点气馁,闻声之下,顿时停下脚步,转面望去。 只见那赵三姑怒吼连连,天竺宝竹狂挥乱舞,四下里猛击一阵,激得风云会的人群皆大怒,那挤不上前的人,也都手执兵刃,围在国外,跃跃欲动。 华云瞧她横冲直闯,自乱章法,不禁大急,叫道:“赵老太沉住气打……”语声中,挥掌扑了上去。 赵三姑突然冷冷他说:“老苍头,我老太婆生来沉不住气,这批臭贼都交给你啦!”天竺宝竹一抖,架开几件袭近身前的兵刃,身形冲天拔起,倏地向岩洞射回。 华天虹怔了一怔,暗道:“原来老太婆使诈……” 念犹未了,赵三姑业已飞越华天虹头顶,“刷”的一声,一竿击了下来。 华天虹知道这老太婆蛮不讲理,出手甚重,急忙纵身一跃,跳了开去。 赵三姑身子落地,挡往洞口,双目中迸射出两道灿灿神光,朝华天虹周身上下打量一眼,蹙眉说道:“小混蛋,谁将你伤得这么严重?” 她似是突然记起什么,语到半途,匆匆朝洞内一瞥,倏地闭口不语。 华天虹跟着也向洞中一瞥,但觉漆黑一团,竟无所见,不禁朗声一笑,道:“老人家吞吞吐吐,是何道理?” 赵三姑双眼一瞪,道:“小子无礼!”天竺宝竹一场,喝道:“滚远点!”华天虹嘻嘻一笑,道:“老人家说是去找家母,但不知找到没有?” 赵三姑冷冷说道:“你娘恨你不孝,上吊死了。” 华天虹佯怒道:“老人家咒骂家母,小子真要无礼了!” 赵三姑冷笑一声,道:“你待怎样?我再给你两个耳刮子,瞧你造不造了反?” 华天虹闻言一凛,生恐再蹈覆辙,连忙提掌当胸,留神戒备。 忽听那替目仙婆阴沉沉说道:“赵三姑,还不给我滚过来,难道要瞎婆子伸手抓你不成?” 华天虹转面瞧去,只见诸元极满头大汗,退在一旁调息,那曹目仙婆子已站起,昂首向天,似在聆听身侧的打斗。 赵三姑哼了一声,飘身跃了过去,道:“老瞎子。赵三姑在此,你有何话讲?” 华云等本在恶斗,待见替目仙婆苏醒过来,双方已在答话,不觉齐齐住手,各自歇了下来,华天虹也放下洞中之事,信步走了过来。 那替目仙婆的听辨之力真厉害,只见她面庞一转,两双灰淡无光的眼珠投注在华云身上道:“这一位好武功,不知是哪一方的高人?”。 华云淡淡说道:“老朽华云,落霞山庄的下人。” 替目仙婆微微一怔,沉寂半晌,倏地将头一点,道:“难怪难怪。” 语音一顿,转面望住华天虹道:“这一位是谁?” 华天虹道:“华天虹。” 诸元极走上一步,接口说道:“华元青的独子,时下的风云人物。” 曾目仙婆容色微动,嗯了一声,倏地面泛厉色,狞声道:“赵三姑,洞中到底是哪一位,瞎婆子涓滴之恩,涌泉以报,你当真要顶这黑锅?” 赵三姑冷冷一笑,道:“你这瞎子眶毗必报,我老婆子却偏不信邪,洞中那人你惹不起今日之事,你就干干脆脆,一概记在老婆子帐上吧!” 华天虹大感意外,暗道:“原来她也不知洞中是谁,那人也怪,诺大的本领,偏偏不肯见人。” 诸元极一瞧眼下的形势,番目仙婆与赵二姑武功相垮,华大虹主仆二人实力,不在自己这一群人之下,当真火并起来,双方”都轻松不了,不禁眉头一蹩,心念电转起来。 他暗暗想道:“华小子上下是伤,打打病老虎本来不错,只惜洞中有个隐患,华云那老奴才拼起命来,也无人抵挡得住。” 他为人刁滑,一觉没有便宜可占,顿时萌了退志,不与久缠下去。 但见替目仙婆厉吼一声,身形电闪,霍地向赵三姑扑了过去。 这瞎眼老妇想打便打,招呼也无一声,赵三姑却似深知她的性情,天竺宝竹一抖,迎面戳去,口中哈哈大笑,道:“瞎婆子,你立个毒誓,自今以后,再不残杀无辜,我老婆子积点阴德,还你这根竿儿。” 说话中,二人已闪电般地对拆了二十余招,蕾目仙婆掌指齐施,拳脚并用,猛恶有若疯虎,赵三姑使的是敌人的兵器,加以那竹竿又轻又软,与她的武功路于完全相反,才斗二十余招,已是险象环身生,危机迭起,一直在生死边缘上打滚。 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恶斗,观战之人相顾骇然,那赵三姑兀自嘻笑怒骂,不知死活。 华天虹浓眉紧蹙,焦急不胜,暗道:“这位老太婆怎地童心未混,性命交关的事,岂是儿戏得的?” 他常常想到北俱大会的结局,那是前辈尊长所留下的血的教训,遥想将来有一日,黑白两道再一次火并,倘若白道人士再遭惨败,那未侠义道就死无瞧类了。因之,他对同道人物,有一种出自公义的关爱。此时瞧赵三姑拿性命当作几戏,他心头就更加惶恐了。 果然,四十招犹未斗满,那瞥目仙婆倏地凶性大发,口中一声厉吼,左手一捞,一把抓注了赵三姑手中的天竺宝竹,右手似迅雷激电,陡然拍击过去。 那铸目仙婆咬牙睁目,形象已够狰狞,这一掌似怒潮汹涌,威势尤为凌厉。赵三姑见势不佳,松手放了天竺宝竹,百忙中拍出一掌,借势逃跃开去。 曾目仙婆夺回兵器,顿时如虎添翼。只听她嘿嘿一阵狂笑,道:“赵三姑,你的死期到了!” 说话中,天竺宝竹似狂风骤雨一般,罩定赵三姑的身形迎头狂击,赵三姑一招失手,被敌人抢制了先机,身处下风,空自怒发如狂,招架不及,再无还手之力。 展眼间,一片碧绿光影迫得赵三姑迭连后跃。狂笑、怒吼、嘶喊声中。两人打回了岩洞之前。 双方观战之人,全部随着两人移动,诸元极等见己方得脚在即,不禁大为振奋,华天虹与华云却急得手足无措,眼看赵三姑性命危殆,有心上前相助,但见双方都是白发萧萧的老妇,那替目仙婆又是双眼俱盲之人,因而主仆二人皆感犹豫,不好意思插手,心头的焦的却已到了极处。 誓目仙婆眼虽不见,感觉之敏锐却大胜常人,一近岩洞,心头顿起警觉。 只见她牙关格格一挫,狞声喝道:“赵三姑,不是你,就是我!”腾身而起,灭竺宝竹幻起一片丈许方圆的青影,夹着一阵刺耳慑心的锐啸,猛然袭了过来。 这一招“乌云蔽日”是替目仙婆的杀手铜之一,赵三姑与她相识不止一日,相斗不止一次,深知她的底细,一瞧漫天青影压下,立即腰肢一拧,猛向一侧窜去。 说时迟,当时快,赵三姑腰肢才只一折,那替目仙婆已知她的动向,冷冷哼了一声,天竺宝竹势道一斜,霍地电闪罩下。 赵三姑心神大震,危急中,身躯竭力一仆,那替目仙婆的天竺宝竹瞬眼已到,赵三姑仆地一滚,千钧一发之际,被她逃出了竿下。 这乃是转眼间的事,赵三姑身子离地,人如劲矢脱弦,一言未发,倏地窜入了洞内。 那替目仙婆耳听风声,作势欲扑,似待追进洞去,突然记起洞中人的厉害,迅即刹住前冲之势。 这一阵火辣辣的恶斗。看得众人心惊肉跳。恶斗一歇,都暗暗嘘出一口长气,诸元极定一定神,道:“仙婆,穷寇莫追,咱们退到对岩歇息吧!” 曾目仙婆怔了一怔,倏地怒声喊道:“赵三姑,你也有龟缩不出的一日么?” 话声甫落,赵三姑忽然手拄鸠头拐忱,由那黑沉沉的岩洞之内走了出来。 替目仙婆一听拐杖点地之声,已知是赵三姑走出,不禁沉声一哼,吸气飘身,向后退了丈许。 赵三姑走出洞外,拄杖立定,嗅目望往替目仙婆,冷冷说道:“瞎婆子,我也用兵器了。你是残废之身,若嫌我占了便宜,你我就不用打了。” 替目仙婆也有残疾之人的通性,忌讳旁人道她的缺陷。这时心头震怒,牙关挫得格格乱响,良久之后,始才阴侧恻说道:“老狗,有便宜你只管占,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来世仍旧做个残疾。” 赵三姑怒声说道:“那未你就尝尝我这钢杖的滋味。”呼的一声,一杖横扫过去。 替目仙婆嘿嘿冷笑,旋身让步,天竺宝竹一抖,逞戳敌腕。 展眼间,两人杖来竿往,重又激战起来。 此番相斗,与先时大力不同,赵三姑败过一阵,余怒未息,这时鸠头拐杖施展出看家绝艺“绝情杖法”,与盲目仙婆的天竺宝竹斗在一起,两人见招拆招,见式破式,一招一式,全是中规中矩,此来彼往,皆是攻守兼具。 此时,两人都是抱元守一,攻则敬,守则严,未虑胜,先虑败,两人脸上同是神仪湛然,一片严肃的表情,更无喝吼谩骂之声。 这种打法,看来较先前斯文得多,但那杖风竿影之内,潜伏着无穷的杀机。只要竿头杖尾扫到一点衣角,霎时就是杀生之祸。至于那玄奥莫测的变化,凌厉无伦的内力,较之先前那种火辣辣的恶斗,更能使场边那些高手目眩心摇,神为之夺。 激战中,忽听赵三姑冷冷说道:“瞎婆子,三招旧把式,你再指教指教。”鸠头拐杖一抡,震起一阵嗡嗡之声,斜斜击了过去。 替目仙婆一听杖风震耳,不禁心神一凛,暗忖:“老狗的杖法果然迈异往昔,看来十年光阴谁也未曾白过……”天竺宝竹一挥,迎着敌杖架去。 钢杖沉重,竹竿纤细,照理不能硬架,但她这天竺主竹的招式之内,包含棒法、剑法、刀法几种兵器的精髓,赵三姑那纯钢拐杖若是被她的竹竿搭上,那正似打蛇随棍上,她顺势一削,赵三姑拐杖若不撒手,手掌就得被竹竿削下! 赵二姑喝一:声“好”,就在拐杖与竹竿将触未触之际;仗头霍仓一转,划了半个圆弧,挟着一片尖叮震耳的啸风,陡然朝敌人腰际击去。 警目仙婆双眉一耸,回招封架已是不及,间不容发之际,凭仗数十年勤修苦练,一口精纯无比的真气,浑身不动,身于倏地挪后了两尺! 赵三姑一杖迫得敌人后退,正中下怀,人随杖走,喝一声:“着!”杖头倏起倏落,猛地当头劈下。 这三招杖怯连环击出,厉害之处,就在于前两招迫使敌人露出空门,第三杖“黄河之水天上来”。在赵三姑来说.正是顺理成章,一杖砸下,在敌人来讲,却是大感意外,突然爆来一杖,任她如何厉害的高手,只要不识底细,就得落入这连环套。 盲目仙婆被敌人制了先机,刚刚避过第二招,忽觉劲风扑面一股凌厉无畴的杖风自顶压下,不禁惊汗一炸,身形一折,双足猛蹬,疾向一侧跃避,巨忙中反手攻出一招,以阻敌人追击。 此时的情况端的险极,只见那鸠头拐杖似霆惊电掣,擦着蔷目仙婆的身子砸下,只须毫匣之差,曾目仙婆纵不丧命,也得重创在赵三姑的杖下。 观战之人先是耸然色变,随即爆起一阵喝来之声,声甫出,突然又如被刀斩,嘎然中断。 原来赵三姑也未料到替目仙婆能逃出自己杖下,正当惊怒交迸,欲待追击一记之际,忽见那天竺宝竹似毒蛇吐信,陡地袭近了自己的小腹,下禁转怒为喜,杖尾猛地一撩,迁向竹竿击去!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天竺宝竹被钢杖撩上,曾目仙婆手腕一震,兵器似欲脱手飞去,仓促之下未及多虑,但只五指一紧,急将竹竿握牢,人却被那股疾剧的力道一送,一跤摔了出! 赵三姑尚欲追击,但听风云会的人齐齐暴喝一声,众掌齐挥,遥遥推了过来。 诸元极的功力原也了得,加上多人相助,那掌风劲力呼啸而出,激得掌飚澎湃,沙飞石走,赵二姑却也不敢小觑,匆匆一跃,退开支许。 曾目仙婆手掌一撑地面,弹回原地立定,朝赵三站漠然道:“来啊!咱们也不必等什么建酪大会,今日见个真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赵三姑哈哈一笑,道:“今日巧得很,我败个‘懒驴打滚’,你败个‘饿狗抢屎,,咱们半斤八两,旗鼓相当,看来确是有缘。”拐杖一抡,重又扑了上去,忽又身形一顿,移目朝对岸望去。 众人睹状,纷纷转面望去,只见十余条人影风驰电掣,正往此处奔来。 曾目仙婆不明真象,怒声道:“赵婆子,你是要我先动手吧?” 但听椿元极欢声道:“仙婆稍待,咱们总当家的来了。” 说话中,来的那十余人业已跃上石梁,正向这面奔来。华天虹等早已看出,为首一人正是风云会的总舵主任玄,左文魁和十名金刀亲卫跟随在后。 任玄来得甚快,人到场中,月光炯炯,先自环扫众人一眼,随即向那岩洞之内一瞥,紧跟着双手抱拳,朝瞥目仙婆笑道:“仙婆是几时到的,任玄这厢有礼了。” 曾目仙婆还了一礼,道:“我晨间才到,久战无功,折了风云会的锐气。” 任玄手拂银髯,朗声一笑,道:“赵老太也是成名一甲子、声威震江湖的高人,仙婆要想取胜,也不是三五百招的事情。” 赵三姑双眉猛轩,道:“哈哈!任玄,我道你这庸才,怎会做了风云会的总舵它,原来你拍马屁的功夫高人一等,我倒看走眼了。” 任玄脸色一变,不过刹那间又恢复如常,淡淡一笑,道:“赵老太过于抬举任某了。” 赵三姑道:“谁抬举你了?你说我老婆子成名一甲子、声威震江湖,这不是拍老婆子的马屁么?你说瞎婆子胜得过老身,不过并非三五百招的事情,那未五六百招,八九百招总该够了吗?哈哈!你这不是拍瞎婆子的马屁又是什么呢?” 任玄声色不动,静静听她讲完,微徽一笑,转面朝华天虹抱拳一礼,问道:“华老弟伤在何人手内?” 华天虹抱拳还礼,笑道:“是通天教的道人,区区外伤,不足挂齿。” 任玄漠然一笑,转面道:“老二,此地除了这几位朋友,是否尚有旁人?” 诸元极伸手向岩洞一指,道:“=洞中另有高人,究竟是哪一位,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任玄双眉一扬,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凝注在华天虹脸上,语音沉重,缓缓说道:“华老弟,任玄斗胆请问一句,白啸天那孽种丫头白素仪,是否藏在岩洞之内?” 华天虹闻言一怔,寻思道:“白素仪失陷在通天教内,我该秘而不宣,或是四下张扬?” 但听任玄冷冷说道:“华老弟,犬子任鹏惨死在白素仪那贱婢手上,旁人不知,你是亲眼目睹的。” 华天虹浓眉一蹙,冲口说道:“任当家的不可过于武断,在下目睹那凶手杀害令郎,日前又亲眼见到白素仪,这二人形貌肖似,神情却有天壤之别,那是绝对不该混为一谈的。” 任玄冷笑一声,道:“华老弟对白素仪倒是偏爱得很,难怪老弟会施展重手法,将敝会的兄弟置于死地了。” 华天虹淡然说道:“在下不是好色之徒,所言所行,可表大日,至于贵会那三位兄弟— —”他语音一顿,轻轻叹息一声,接道:“人是在下毁的,总当家的不谅,在下也无话讲。” 任玄轻轻哼了一声,冷笑说道:“华老弟与风云会的兄弟,也有数日居停之谊,不看金面看佛面,老弟也该卖个交情啊!” 华云见他只管责问自己的小主人,不禁怒气上冲,插口说道:“上阵交手,死伤难免……” 华天虹急忙将手一摆,阻止他继续讲下去,笑道:“总当家的明鉴,在下不是嗜杀之人,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请总当家的海涵一二。” 任玄道:“好说好说,白素仪人在何处,华老弟可以赐告么?” 华天虹道:“那白素仪仅是一个年轻女子,总当家的对她有不利之心,在下若是通风报信,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他心意已决,活锋一转,忽又朗声说道:“不过,杀害令郎的凶手实非白素仪,因而在下赞成总当家的见那女于一面。” 任玄闻言一怔,岔口道:“华老弟高见,任玄佩服之至,敢问华老弟,那白素仪在哪里?” 华天虹神色如故,静静说道:“白素仪已被天乙子擒去,原本押在他那养心殿内,总当家的若想见她,少不得要与天乙老道商量了。” 任玄摇头不迭,道:“华老弟这话,老朽就难信了。” 华天虹惑然道:“在下实话实讲,总当家的不信,那就无法可想了。” 任玄嘿嘿一笑,道:“华老弟,风云会要擒白素仪,你从中作梗,不惜杀人害命,通天教擒去白素仪,你又何以放手不管呢?”——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五章 母子重逢 任玄这一问,直问得华天虹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一脸尴尬之色。 华云见小主人受窘,心头顿起不平,怒声道:“咱们爱管闲事,谁若看不顺眼,可找华云讲话。” 任玄冷冷一哼,偏不置理,双目炯炯,兀自盯在华天虹脸上。 华天虹忽然朗声一笑,道:“任当家的不必咄咄逼人,天乙子擒去白素仪时,我也曾尽力维护,可惜武功不济,连自己也被人擒了。”他乃是正直之人,下愿强辞夺理,为求自辩,连丢人现眼之事也讲出来了。“ 任玄目光一闪,瞥了瞥他胸前腿后的伤势,暗道:“这小子遍身血污,一脸倦容,显然是曾经一场血战,看来所讲的话并无虚言。” 他心头深信卞疑,口中却冷冷说道:“华老弟既与白素仪同时被擒,老弟安然脱险,白素仪仍在虎穴,华老弟就放心得下么?” 华天虹淡然说道:“萍风偶聚,路见不平,既然力有未逮,也只好撇下不管,没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任玄漠然一笑,突然一瞥那岩洞,道:“老弟台,你瞧白素仪会不会与老弟一样,被人搭救出来,藏身在这岩洞之内?…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想道:“这老儿真是多疑。” 思付中,不禁敞声一笑,道:“在下也有这个疑心、可惜无法进入洞内察看。” 只听赵三姑冷声道:“哼!小奴才!… 任玄目光一抬,闪电般地望她一眼,举步朝洞口走去。 诸元极忽然闪身向前,拦住去路,将曾目仙婆被震得昏死过去之事,悄声禀告与任玄得知。 任玄脸色一变、,道:“原来此处隐着高人,那倒卤莽不得了。” 他阴沉练达盖过在场诸人,眼珠一转,立即朝身旁的左文魁道:。‘你入内求见,瞧瞧是哪一位遁世高人隐居在此。若是武林前辈,就说风云会警目仙婆与任玄特来拜访,请其赐见。” 左文魁躬身一暗,朝一旁的金刀亲卫略使眼色,立即有两人闪出行列,三人一前两后,举步朝那岩洞走去。 但见人影一晃,赵三姑突然挡在洞口,拄杖而立,冷然不语。 左文魁双眉一扬,抱拳道:“赵老大有何指教?” 赵三姑冷冷说道:“这洞内胜似龙潭虎穴,你不怕死么?” 左文魁道:“多蒙指点,上命所差,粉身碎骨也顾不得了。”举步走了过去。 赵三姑突然挥手一掌,大喝道:“回去!” 一阵雄浑的潜力暗劲,划起一片呼啸之声,应手涌出。 左文魁与身后两名金刀亲卫齐齐跃退了七八尺远,一阵呛嘟声响,三人同都拔刀在手,二次举步走去。 忽听赵三姑冷冷问道:“你们要干什么啊?” 左文魁微微一怔,脚步一收,在她身外四五尺处立定,道:“在下奉上命差遣,求见此洞的主人,赵老大再不让路,休怪在下无礼了。” 赵三姑双眼一翻,将手一伸,道:“既是以礼求见,总该投个帖儿,拿来吧1” 左文魁明知她故意刁难,但知这老婆子极不好惹,当下捺住性子,道:“客中不便,未曾携带名帖,见着此洞的主人,在下自会请罪。” 但听赵三姑哈哈一笑,道:“不必了,我老婆子就是此洞的主人,你见我有什么事?” 左文魁暗暗震怒,心中咒道:“臭婆子,你敢消遣老子!”手腕一震,刀背上的钢环顿时呛嘟作响。 这是金刀亲卫中的暗号,那声响区分甚多,其含意各不相同,旁人不觉,那批金刀亲卫却耳熟能详,进退趋避,听其指挥。 但见后面那两人迈上一步,与左文魁并肩而车,三柄金背大环刀齐齐一挥,朝前劈去。 钢环齐振,刀风霍霍,一片耀眼金刀直向洞口涌去。 赵三姑哪里将这三人放在眼内,直待金刀劈近,始才晒然不屑地哼了一声,鸠头拐杖一横,倏地向前迎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呜之声,三柄金背大刀砍在钢杖之上,震得左文魁等三人手臂发麻,金刀几乎脱手,脚步齐动,蹬蹬后退不止、左文魁的功力远在那两名金刀亲卫之上,所受的反震之力也最强,落足之处,坚硬的山石上留了一串清晰的足印。 左文魁是四十名金刀亲卫的首领,颇有独当一面。指挥若定的才干,只见他稳往身形,不矜不躁,手中金刀再度一振。 钢环震响中,静立在任玄身后的八名金刀亲卫倏地齐步奔了出来,四人在前,四人在后,直向赵三姑冲去。 赵三姑勃然大怒,本不屑与这凡入动手,但见刀光刺口,四柄厚背大刀业已砍近面门,只得拐杖一抬,挡了过去。 但听嗖嗖风响,那四人金刀一分,双双闪向两旁,后面四人如迅雷疾电,陡地补了上来,刀光一一闪,齐攻赵三姑的腰际。 赵三姑怒不可抑,鸠头拐杖一沉,猛地砸下。 这批金刀亲卫久经训练,非但刀法精奇,联手合攻之术尤其高明。只见正面四人拖刀闪退,两旁的四人倏地齐齐一声暴喝,刀光四合,闪电般地袭了过来。 这一次四柄金刀所袭的部位各不相同,赵三姑若不后退,势必就要向前反击,再也不能屹立硬接硬架。 这老婆子是姜桂之性,在这无名个卒之前,哪肯退入洞内?只见她冷哼一奉,鸠头拐仗似怒龙搅海,猛地一阵挥舞。 转眼间,风云会那八名金刀亲卫此进彼退,回环进击,与赵三姑对拆了七八招,这白发萧萧的老婆子,一根纯钢拐杖虽是八面威风,锐不可当.人却不知不觉的离了洞口,陷入了八个彪形大汉的包围中。 赵三姑虽是少数陨尖高手之一,这批金刀亲卫的联手合力却是武林一绝,想在三招两式之下将其卡溃,却也难以办到。左文魁候在一旁,待见赵主站离了洞口,一时无法回身,立即向另外二人将手一挥,举步向那岩洞走去。 赵三姑力敌八柄金刀,虽不能胜,却也自保有余,忽然瞥见左文魁要入洞内,不禁怒发如狂,大吼道:“小奴才!守住洞口!” 华天虹愕然道:“是叫我么?”未及思虑,纵身过去,挡住了洞口。 左文魁脸泛怒容,道:“华公子,你是决心与风云会破脸么?” 只听那赵三姑怒声道:“小奴才,被人冲进洞去,你就干脆自刎在这洞口吧!” 华天虹实在想不出此事的严重性,但念她是前辈尊长,不便拒绝她的要求,耳听左文魁质问之词,不禁哑然一笑,道:“不才与贵总当家的有误会,也有交情,是否反目,全凭任当家的抉择,左兄若念旧谊,这洞不入也罢!” 左文魁冷冷说道:“上命难违,在下只有得罪了。”金背大环刀一推,欺身砍了过去。 华天虹身穿亵衣,胸上捆着布带,红的血,黑的毒,黄的汗渍,一片血污,脸上因失血过多,劳累过甚,变得苍白之内透出青色,蓬头散发。狼狈不堪,双腿也缚了布带,血污渗透,看来伤得不轻。 左文魁虽知华天虹的厉害,但见他这副狼狈形象,全不似往日那种玉树临风,威风凛凛的模样,不觉起了轻视之心,这一刀后招连绵,杀机隐隐,蓄意着实不善。另外那两人随同出手,刀上也不觉用了全力。 华天虹与风云会的人周旋得最为密切,这批金刀亲卫的厉害他知之甚捻。一瞧三柄金刀的来势,心头暗暗一震,身形急忙一侧,朝洞中退了半步,左手一抡,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掌击向有侧一人,仅能自保,实难阻挡敌人入洞,加以真力虚弱,远非往日那“困兽之斗”的威势,左文魁睹状大喜,欺身上步,金刀、一折,招式疾变,陡然袭之上来! 但听任玄厉声道:“留心背后!” 声甫落,华云业已快若鬼铣地扑了上来,一声不响,双掌齐挥,猛朝左文魁与左侧那人背上拍去。 华天虹身负重伤,华云自怨自艾,心情大反常态。左文魁对华天虹起杀心,华云的杀心也随之而起,似这般骤施毒手,以阴掌伤人,在他一生,今日尚是首次! 同时间,任玄纵身欲救,那曾目仙婆激射而起,口中怒喝道:“让我来!” 这都是同时间的事,只是华云发动最早,替目仙婆被赵三姑等一群人阻挡去路,身形纵起,速度大慢,左文魁闻得任玄出声示警,再回身抵挡,哪里还来得及。 以华云的功力,突袭左文魁这等人物,这两人实难幸免。只听得两声闷哼,左文魁与左侧那人已被华云连人带刀挥出丈外,摔落在地,声息俱无。 右侧那大汉警觉到身侧有变,心头一寒,身子顿时一慢,华天虹这招左手掌何等玄奥,“噗”的一声,一掌击在他的肩头,将他打跌开去。 这里才见分晓,替目仙婆已拥身扑到,天竺宝竹振起慢天青影,朝华云当头罩下。 华云急声道:“小官人退!”身子暴退,将华天虹逼向洞内,双掌运起“少阳罡气”,猛地推了出去。 只听一声沉闷的震响,“少阳罡气”与替目仙婆天竺宝竹上展出的玄功劲力一触,华云身子前后一阵摇晃,替目仙婆则霍地落下地来。 寂然半晌,替目仙婆突然嗽瞅一阵大笑,声如果鸣,叫道:“这是少阳罡气,啊!华元肯的看家本领还留在世上!” 华云冷冷说道:“你识得‘少阳罡气’,那是知道我家大爷的厉害了!” 替目仙婆狞声道:“华元肯的武功就要绝迹了!”一抖天竺宝竹,欺身袭去。 华云“呸!”的一声,双掌一挫,揉身迎上,刹那间展开了一场怵目惊心的激战。 赵三姑一瞧这面打得激烈,不觉精神大振,鸠头拐杖上的威力突然倍增,迫得身外八名金刀亲卫团团转动,喝吼不歇。 任玄打量两处战况,陡地朝诸元极悄声吩咐数语。诸元极立即向身后之入将手一挥,上十人一拥而上:守定了赵三姑的外围,任玄飘身来至洞侧,独自一人为替目仙婆掠阵。 华云屹立洞口,双掌翻飞,力敌替目仙婆的天竺宝竹,待见任玄窥伺一侧,越发紧守洞门,死也不动。 他这一死守洞门,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替目仙婆无法将其迫退,任玄插手不上,华夭虹也无法走出洞来。 此刻,两面的战况都是越来越见险恶。赵三姑见尚有一批敌人包围在外,怒从心起,出手更为凶猛,替目仙婆认华云不过是落霞山庄的下人,竟能与自己抗衡,愈打愈怒,出手也更为不遗余力。如此一来,双方都陷于苦战之中,欲罢不能了。 华天虹袖手旁观,忽然惊觉出情势的险恶,暗忖:“对方人多,咱们只有两个能战之人,久战下去,势必落败,华云一败,任玄势必冲进洞来,这洞中既然隐着高手,何以又不肯露面,反而惧怕敌人进洞……” 转念之下,不禁疑心大起,有意入内查看,又不放心将华云撇下,一时间进退维谷,大感为难起来。 华云久历风流,见事也甚老到,激战之下,觉出情。势不佳,想了一想,沉声说道: “小官人入内瞧瞧,小心一点,不要勉强。” 华天虹沉吟半晌,觉得苦战下去终必不幸,要不入洞瞧瞧,也是别无出路,当下将心一横,撇下洞前的危局不管,转身朝洞中走去。 这岩洞之内黑得古怪,华天虹心情沉重,也懒得多事揣测,睁大双目,一直向内走去。 行了一段,身外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倏地,鼻中嗅到一种煤炭飞味。 他感到窒息难耐,急忙闭住呼吸,缓步向前行走。 忽听一个沉静的妇人声音轻轻说道:“星儿,再走四五步,朝前一跳,须得跳出两丈才行。” 星儿是华天虹的乳名,只有他的母亲如此呼唤。他一听这声呼唤,不禁呆得一呆,口中立时吸入了一股重浊的煤气,心头窒息,昏昏欲倒。 他赶紧闭上呼吸,定了定神,朝前走了五步,觉得地势朝下倾斜,于是用手们住胸上的伤口,双足一弹,朝前跃去。 双足落地,忽见眼前虽然昏暗,较之先头一段反要明亮一点,扭头一望,地上似有一股黑檬淙的气体冒起,直向洞顶浮升,洞外的打斗呼喝之声还依稀可闻,急忙收慑心神,继续朝前走去。 约莫行了二十余丈,忽然发觉前面似有一人,席地而坐。 他目瞪口呆,朝那人凝望半晌,但因洞中黑暗异常,用尽目力,竟是看不真切。 顿了一顿,他缓步走上前去,口中间道:“是哪一位老人家,在打坐么?” 那人凝坐在地,纹风不动,也不答话,华天虹一直走到那人的面前,突然觉得那身形十分眼熟,再望半晌,突然猛地一震,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 他蹲下身子,颤声问道:“是娘么?” 那人依旧凝坐不动,闷声不响,仿佛泥塑木雕的一般。 他睁大双目,朝那入仔细望了良久,看出那是一个头挽长发、方方脸庞的妇人,瞧那轮廊,确是自己的母亲。 那妇人原来闭着目,这时双目睁了一睁,道:“是娘,我不能多讲话,别吵。” 华天虹周身血液倏地一阵沸腾,结结巴巴地道:“娘在干嘛,在练功么?怎么声音变得——变了?” 原来这妇人正是华天虹的母亲华夫人,她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并伸,按在地上纹丝不动,双眼睁了一睁,重又闭上了。 华天虹莫名其妙,呆了一瞬,伸手朝母亲身上摸去,但觉触手灼热,手掌一下弹了开来! 他又惊又喜,自言自语道:“娘的武功恢复了,内伤都好了么?”匆匆摸出怀中的玉匣,打开匣盖,拿在母亲眼前,道:“我有一株‘千年灵芝’,您快吃下。” 华夫人双目一睁,一闻那清香扑鼻的特异芬芳,已知那确是一株罕遇难求的灵芝,见他伸手匣中专拿,急声道:“我不要,听说你中了莲毒?” 华天虹道:“我吃了‘丹火毒莲’,不过还不要紧。” 忽听洞外响起一阵隐约的喝吼,随即沉寂下来。 华天虹暗暗付道:“娘定是在修练一种奇特的武功,此刻受不得打扰,如果修练中断,必定前功尽弃,甚至有性命之忧,因而那赵三姑才守住洞口,不使敌人进来。” 心念至此,突然放心不下,匆匆关上玉匣,置于地上,道:“洞外尚有敌人,孩儿出去瞧瞧。”转身急步走去。 他感到浑身是劲,直想手舞足蹈,走到那股黑气之前,一跃而过,大步奔了出去。 奔出一看,只见华云与那替目仙婆相对而坐,两人的右掌紧紧抵在一起,正在各以数十年勤修苦练的内功,作生死存亡的争斗。 另一面更是惊心动魄,风云会自诸元极以下,五个一流高手将赵三姑围在中央,杀手连施,猛攻不已。 这五人个个的武功有申三浩和常杰之上,赵三姑先战替目仙婆,后战那八名金刀亲卫,内力业已消耗过半,此时力敌五名高手,精力顿感不支,招式之间,也大见穷赛:她若迸力突围,或者可以遁走,无奈不能一走了之,迫得竭力苦撑,拖延此一战局,以至时时落陷险境,刻刻有丧生之危! 另外一边,任玄率领八名金刀亲卫,正欲越过曾目仙婆与华云进入洞内,脚步刚动,忽见华天虹由洞中奔出,重又驻足站住。 华天虹一看这等情势,顿时血脉责张,双目几乎冒出火来,忽然看到插在华云腰际的铁剑,立时抓过手来,怒喝道:“住手!” 此时替目仙婆与华云拼斗内力,正当弓开弦满之际,纵欲罢手也是不能,淆元极等围攻赵三姑,眼看大功将成,就可将一个武功高强的敌人毁掉,虽然听到华天虹喝叫住手,谁肯加以理会?非但不理,出手反而更急。 华天虹肝胆欲裂,突然厉声吼道:“任玄!你那杀子之仇不想报了?” 任玄闻言一怔,顿了一顿,忽然纵声喝道:“住手!” 他这一喝虽无奇处,诸元极等却不能不理,霎时纷纷撤招,朝后跃退,赵三姑虽然骁勇善战斗到此际,也无余力追击。 这批人都已斗得心跳气喘,浑身大汗,歇手之后,俱各立在当地调理真气,替目仙婆与华云处在欲罢不能之上,两人依旧在迸发全身真力,企图克敌制胜。 华天虹大感焦急,忖道:“娘是绝对不能遭受打扰的,咱们这面共只两个主将。这拼斗内力乃是性命交关之事,华云若有损折,那可如何是好?” 忽见任玄举步走来,他急忙峻声道:“总当家的留步!” 任玄脚步一收,道:“怎么?老弟怕我暗算华云么?” 华天虹冷冷笑道:“总当家的是一会之首,在下哪敢见疑。” 任玄淡淡一笑,忖道:“这老儿的‘少阳罡气’已有七成火候,再斗下去,仙婆恐要落败……” 转念之下,含笑说道:“我若要暗算华云,早有机会下手,老弟放心,咱们拆开他们两位再说。”举步走来。 华天虹暗道:“此一时,彼一时,谁知你安什么心。” 铁剑一伸,比在替目仙婆头顶之上,冷冷说道:“总当家的再上一步,在下这一剑就劈下了。” 任玄立即止步,双眉一整,道:“华老弟要求大伙住手,就是为这个么?” 华天虹轻轻一哼,道:“在下自然有重要的话讲,不过贵会这群打群殴的办法,确也令人齿冷。” 任玄神色不变,道:“印证武功,点到为止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他语声微顿,一瞥替目仙婆与华云二人,接道:“依华老弟的意思,这两位必得分个高下么?” 华天虹道:“在下是无能为力,总当家的又有何法,能将他们二位拆解开来?” 任玄语塞,这两人的功力较他只高不低。若要不偏不倚地拆开二人,他实无此能力。 忽见赵三姑手提钢杖走了过来,行玄双眉一扬,冷冷说道:“怎么?赵老大有此神通,将这二位拆解开来么?” 赵三姑道:“老婆子无此能耐,那也不是丢人的事。” 任玄横身挡在道中,道:“既然无此能耐,赵老大也请留贵步,斩且不要过来吧!” 赵三姑沉声一哼,道:“老婆子是什么人,也像你们一般不要脸么?”话虽如此,却也停下身来。 此时雷目仙婆与华云都已浑身汗下,两人须发颤抖,脸上青筋暴露,头上蒸蒸腾腾直冒热气,显然拼斗已至功力消长,生死立判的紧要阶段。 这等拼斗之法,丝毫无法偷巧,只一落败,则难幸免,华天虹平时任性,甚少顺从华云的心意,实则衷心之内,对这三世老仆充满了亲情和爱意,似这等赌性命的打法,实不愿他拼斗下 华天虹越想越愁,情急之下,忍不住说道:“总当家的何不与赵老大联手合作一次,否则的话,这位仙婆的性命只怕难保哩!” 任当家的沉吟道:“这个么——也无不可。” 适在此际,忽有三条人影飞掠而来,这三人的脚程快速惊人,一忽工夫,人已掠过石梁,多订深涧这边。 华天虹凝目望去,突然发觉当先奔来的一个紫袍老者,赫然是神旗帮的帮主白啸天! 展眼间;三人相继奔到,白啸夭略一扫视各人,朝任玄拱了拱手,立良响华天虹道: “老朽那个长女到了江南,如今行踪不明,华老弟是否知情?” 华天虹道:“令媛为天乙子所擒,晨间还困在老道常居的那座一元观内。” 白啸天脸色剧变,怔了一怔,道:“多谢了。”喝一声“走!”转眼之下,三条人影已冲下了石梁。 这三人来去匆匆,任玄的心情突然一变,目光一转,忽向洞口闪来。 华天虹瞧他来势突兀,知他起了毒念,急忙一挥铁剑,喝道:“任当家的不可鲁莽!” 赵三姑也看出任玄有伤害华云、救下替目仙婆之意,惊怒交迸之下,大喝一声,一杖朝他背上击去! 她与任玄相隔不远,鸠头拐杖长达七尺,举手之间,杖头便已袭至任玄背后! 任玄一听劲风沉猛,知道这一杖非比等闲,只得身子一旋,避过拐杖,一掌反击过去。 忽听洞中响起华夫人的声音,道:“星儿火速将替目老妇劈了!” 华天虹闻言一愣,觉得此举大违侠义道的精神:忽又感到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当即劲贯剑身,“刷”的一声:猛然朝替目仙婆的头顶劈下! 这三人相继发动,前后所隔也不过一句话的时间,诸元极这批人犹未转过念头,华天虹的铁剑业已迅雷激电般地劈了下去。 然而,就在华天虹略一犹豫的一瞬间,瞥目仙婆已经奋起全身余力,将华云的手掌死命一震,人也借着那狂猛无伦的反震之力弹了开去。 但见她如劲矢脱弦,一下射出了三丈之外,双足点地,身子猛然转了几圈,口喷鲜血,将地面划了一个腥红的圆圈! 这变故太过突然,各人都是一怔,任玄到底是一会首领、睹状之下,撇下赵三姑,首先赶到替目仙婆身旁,扶住了她的身子。 曾目仙婆内腑已被震成重伤,这时脑袋下垂,脸色惨白如纸,但她心思甚为明白,比了一个手势,示意任玄快走。 任玄挥了挥手,诸元极赶了过来,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各自抓住替目仙婆的一条膀臂,将她抬离地面,当先奔去。 转眼间,风云会的人走得一个不乘,连那一名金刀亲卫的尸体也带走了。 此时落日衔山,晚霞映照在西方天际,华天虹转面一望,忽见奇峰重叠冈恋如画,这时方才发觉,原来人在丛山之内。 望了半晌,忽然将头猛一摇,朝坐在地面犹未起身的华云道:“娘在里面。”说罢朝洞内飞奔而去。 回到母亲身前,他席地坐下,汕讪地道:“娘,那曾目老妇逃了。” 过了片刻,华夫人突然双目一睁,吐纳有声,呼吸了三口长气,随即说道: “那老妇残忍嗜杀,当诛,此其一。她是你的杀父仇人之一,此其二。七月十五转眼就到,敌人势强,咱们势弱,多她一人,咱们就多死一人。你趁危杀她或者有欠光明,却可保全一个正派侠士的性命,舍你的声名,救同道的性命,纵不光明,不失正大,男子汉做事要能当机立断,慢了可就不成。” 华天虹唯唯点头,红着脸道:“她内伤不轻,七月十五大概是上不得阵了。” 华夫人道:“你身上怎么伤的?前些时听说你还不错,如今似乎不很高明。” 华天虹赫然道:“胸上被通天教的道人杀了一剑,本来不甚要紧,只是每日中午毒发,伤口怕是不易收口。” 顿了一顿,笑道:“这两日到处触霉头,孩儿想了一想,总是顺遂了一段日子,弱点都暴露出来了。” 华夫人道:“君子居安思危,无论穷通,总要不失本色才对。” 华天虹道:“娘说得是,孩儿也觉出了许多毛病。” 华夫人点了点头,一瞥地上的玉筐,道:“为娘深悉那莲毒的性质,那本是无药能解的,但这‘千年灵芝’却另当别论,我瞧你还是早早服下吧!” 华天虹道:“娘的内伤全好了么?” 华夫人道:“我用不着这灵芝草。” 华天虹暗暗忖道:“娘的内伤未必能够断根,良药难求,还是留些时再说吧!” 转念之下,说道:“这灵芝该是起死回生的药物,孩儿眼下尚无性命之忧,暂留一时,或许将来正邪决战时,咱们有人受伤,有这东西,也好挽救。” 他说的理由过于正大,华夫人乃是女中豪杰,苦在心头,却也不再勉强。 顿了一急,华夫人急道:“三姑说你风流自赏,专门勾搭妇女,此话怎讲?” 华天虹齐耳根一片通红,笑道:“三姑就是赵老太么?” 华夫人道:“我本该尊她前辈才是,你称三婆。” 华天虹点了点头,随又摇头道:“儿子未曾勾搭妇女,三婆是作弄孩儿的。” 华夫人摇首道:“无风不起浪,你总共识得几个女子?” 华天虹暗暗念道:“秦碗风、白君仪、玉鼎夫人、白素仪、苗岭三仙,还有……” 华夫人的目力强他数倍,他看不清母亲,华夫人看他却甚为清楚,瞧他嘴唇嗡动,念个不休,不禁眉头一皱,道:“你下山有多久,怎么认识许多女子,数也数不清楚?” 华天虹口齿一呆,尴尴尬尬地道:“苗疆有一位九毒仙姬,她有十三个弟子,孩儿全部熟捻……” 华夫人摇头道:“这是什么话,趁我子时以前能够讲话,你将这两年的经历,从头到尾他讲给我听。” 华天虹点头称是,忽见母亲的双手一直按在地上,始终未曾抬起,不禁大感讶异,问道:“娘的双手按在地上,是在练功么?” 华夫人道:“这地上有个洞穴,洞穴深入地底,里面有一股含毒的地气冒起,我只一松手,这洞中就会弥漫着毒气。” 华天虹奇道:“娘练什么功夫呢?” 华夫人道:“我练一种‘黑煞掌’,此时只须以掌力堵住侗穴,不使地气冒出,另有几个时辰则须运起内功,将掌力透入洞穴:迫使地底的毒气由前面那洞口浮出。” 华天虹道:“要练多久才能练成?这么坐着,难道永远不能起身么?” 华夫人道:“起身是不能,不过单手也可行功。” 华天虹道:“饮食呢?练了多久,还有多少天才能练成?” 华夫人道:“有赵三姑照料,倒也不虑饥渴,大功告成,至少还得四五天才行。” 华天虹追问道:“娘下山大半年,一直在此处练掌么?”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差不多如此。”顿了一顿,笑道:“说你的吧!” 华天虹这一两年来历经变乱,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变成一个叱咤风云的高手,所经所历,正是一言难尽。此时要他从头说起,也不禁唱然长叹,生出无限感慨来。 幽静的洞中,只听他一入的语声,从初至靖州,拼斗无量神君的门徒谷世表说起,受白君仪之辱,大巴山寒潭学艺,收宗氏三虎,故居落霞山庄盗莲,目睹任鹏被刺,黄河岸上服毒,苗岭得救,曹州跑毒,进而与一帮、一会、一教之人周旋,自啸天提婚…… 一切往事从头说起,一直说到今日晨间通天教历险,玉鼎夫人赠“千年灵芝”,待到讲完,也不知什么时候了。 忽听那赵三姑说道:“原来那丫头是‘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的女儿,她潜伏在通天教内,看来是想为父报仇了。” 华天虹讶然道:“三婆几时进来的,我都不曾发觉。” 赵三姑暗暗一抹泪痕,道:“小奴才,你到底与谁要好?” 华天虹惑然问道:“什么要好?” 赵三姑叱道:“少装蒜,你打算三妻四妾么?”——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六章 古洞风云 只听华夫人唱然一叹,道:“那姓向的姑娘是个烈女,星儿不矜小节,受人之惠,此事甚难结局。” 华天虹道:“娘说明白些,孩儿实是不太了解。”华夫人道:“你也不是不懂,不过是想错了。你道那向姑娘是个落拓不羁,豪放洒脱的女子,她的情爱,未必就很认真,你是这么想吧?” 华天虹连连点头,道:“孩儿瞧她豪迈得很,不是士情所苦之人,因而也懒得多耽心事。” 华夫人道:“其实不然,这姑娘是个用心深遂,不借自苦的人。这种人恨则人骨,爱则缠绵,情感尤其激烈。、华天虹闻言一呆,自语道:“那真是想左了!”语音一顿,满心困惑地道:“天乙子说孩儿不知记仇,那么也不知记爱了,” 华未人微微一笑,道:“那倒不然。儒家教人恕道,佛家劝人慈悲,都是不记仇的道理,却没有任何说法,劝人忘恩负义,不记爱情。” 但听赵三姑道:“小混蛋,恨要恨得深刻,才能报仇雪恨,爱要爱得专心,才能始终如一。那秦碗凤倒是一个没有话说的好姑娘,这两人你到底要哪一个?” 华天虹敞声一笑,道:“娘,如果您替孩儿娶妻;您要哪一个?” 华夫人沉吟半晌,道:“娘两个都不要。” 华天虹闻言一惊,脱口道:“凤儿对孩儿有救命之恩啊!她老实得很……”倏地觉出失态,不禁羞得满面通红,急忙将口闭住。 赵三姑笑道:“好啊!小猴儿吐实了,原来喜欢那凤儿。” 华天虹干笑一声,道:“我只是觉得,人该喜欢相识在先的。” 赵三姑柑掌笑道:“对!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喜新厌旧终是为人垢病。” 忽听洞外传来华云的声音,道:“启禀主母,饮食早已购来,小官人饿了吧?” 华夫人道:“唉!你也苦够了,从今以后,日常琐事别管了吧!” 华天虹未待母亲吩咐,早已朝洞外奔去,一忽提了一篮饭食,拿着一包衣裳进来。 华夫人忽道:“华云,你别离开洞口,这洞中沾上火,那可麻烦了。” 只听华云道:“老奴省得。” 华天虹将饭食摆在地上,道:“娘自己吃,还是孩儿喂?” 华夫人道:“我可以腾出一只手,自己来吧!” 华云准备得异常周到,有饭有菜并有一壶美酒,华夫人在练功、华天虹身上有伤,只有赵三姑一人饮酒,”华氏母子急着叙述离情,两人匆匆吃过了饭,华天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厚起脸皮问道:“娘干嘛既不要向姑娘,又不要风儿?” 华夫人芜尔一笑,道:“江湖事无法了结啊!你忘了下山之时,娘对你的告诫?” 华天虹急声道:“孩儿怎地敢忘,未曾扫荡群邪,肃清恶人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 顿了一顿,又道:“孩儿只是说着玩的,有那莲毒在身,根本就不能娶妻生子嘛!” 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七月十五的建酿大会,如果一帮。一会、一教再度联手,咱们这面根本不堪一击,杀身之祸不知如何苟免,哪里谈得到其他。” 赵三姑道:“你可不能先泄气,否则干脆认命,天目山也别去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说不上泄气不泄气。” 赵三姑默然不语,突然敞声一笑,道:“我瞧你就委屈一点如何?就让星儿将白君仪娶过来,与神旗帮结了儿女亲家,敌我之势总得改观一点吧!”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莫名其妙,白啸天是想星儿入赘,岂会当真嫁女。”面庞一转,朝华天虹道:“十个女子九个痴,念那白君仪是个闺女,咱们本着华家大仁大义的家风,个人间的嫌怨既往不咎,不过,你也别再与她接近,以免无意中撩拨了人家。” 华天虹点头道:“孩儿本来就避免与她接近。” 华夫人道:“便那白素仪也是一样,那姑娘虽是一个淑女,她娘也值得咱们敬佩,无奈形格势禁,接近无益,不如不接近的好。” 华天虹道:“这些事情,孩儿已经豁然贯通了,下次遇上她们,定能明白自处,绝不含糊。” 华夫人点了点头,道:“夜将过子,娘要练功,大战在即,你也赶紧养伤吧!” 华天虹唯唯称是,过了一忽,华夫人与赵三姑同都闭目练起功来,华天虹拿起华云买回的衣履,走到洞角换上,然后回至母亲身伴,也盘膝打起坐来。 坐得四五更之后,洞中倏地响起华云细若游丝的语声,道:“启享主母,有高手到,来意不明。” 赵三姑双目一睁,见华夫人练功正紧,忙以练气成丝之法朝洞外道:“你先隐起来,非不得已不要露面。” 话将讲完,外洞突然传来一阵洪亮的哈哈大笑之声。 华天虹闻声一怔,悄声说道:“是周一狂。” 只听那周一狂独自笑了半晌,突然说道:“白素仪,你认识我么?” 顿了须臾,洞外传来白素仪的声音,道:“老前辈是哪一位?小女子初次出门,不识高人,请老前辈原谅。” 但听周一狂震声一阵狂笑,道:“老夫是周一狂。” 白素仪道:“原来是周老前辈,晚辈拜见了。” 周一狂连声道:“别拜!别拜!别拜!老夫将你偷出来,只是想要杀你,你拜我则甚?” 那白素仪大概是怔住了,隔了半晌始才说道:“那通天教主本来就要杀我的,老前辈何以还要不惜麻烦,将晚辈带来此地?” 华夫人倾耳细听,瞧那白素仪说到生死,语音依然平静如故,丝毫不起异样,不禁暗暗想道:“这白素仪果然是个洁白无暇、不染尘埃的姑娘。” 但听周一狂道:“老杂毛未必真的杀你,老夫却是非杀你不可,你现在懂了么?” 白紊仪道:“就在那道观中击一掌就成了,何以要到此处呢?” 周一狂哈哈一笑,道:“杀死了人,若不毁尸灭迹,就可由尸体上的伤痕找出凶手来,现在你懂了吧?若是懂了。老夫要下手了,我还得赶回去哩!” 但听白素仪问道:“老前辈要毁尸灭迹么?” 周一狂道:“当然啊!那未一来,你老子势必向老杂毛要人,少不了打个你死我活,老夫再补上一个两掌,事情岂不解决了?你懂了么?” 只听白素仪道:“懂了。” 周一狂道:“懂了就好,老夫下手了。” 忽听白素仪道:“老前辈干么不使掌,抓起我干什么?” 周一狂道:“老夫记得这洞内是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坑内一年到头有毒气冒起,送到山顶散于空中,老夫将你扔到坑内,你老子纵然将天下翻转过来,也找不到你的尸体了。” 华天虹心头直冒寒意,忖道:“罪及妻季,周一狂对白啸天真算得衔恨刺骨了!” 只听白素仪道:“我都懂了,老前辈扔吧!” 周一狂喝道:“好!”突然问道:“你没有求生之念么?” 白素仪道:“我生到世上来,并不是自己求来的嘛,既要死去,当然也不求啦!” 周一狂似是呆了一阵,道:“这想法倒很奇特,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与你老子有什么仇恨?” 白素仪道:“我离开大巴山十多年了,也十多年未曾见过父亲,他老人家的事我一点也不清楚。” 周一狂厉声道:“老夫告诉你吧!你老子为了图谋老夫的宝物,将老夫缚在一个寒潭之内,风吹雨打,禽兽不如,一直囚禁了十一年,是老夫拿到了一柄铁剑,自己斩断右臂,才得逃脱出来,你说老夫该不该报仇?” 白素仪的声音显得嘶哑了,道:“老前辈应该报仇。” 周一狂大声道:“你是代罪的牺牲,若有冤屈,该怨你的老子吧!” 只听白素仪道:“我没有冤屈,家母总望替父亲消灭罪孽,我也愿意代父亲顶罪。” 华天虹暗暗忖道:“唉!为人作恶,贻祸子孙,实堪慨叹!” 忽听周一狂大喝道:“白老儿,看老夫将你的闺女扔下地狱啊!” 这一声喝喊,真如鬼哭神号,华天虹听得心惊胆战,口中喃喃念道:“华云怎么搞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但听一个僚亮的口音大喝道:“不要脸的老鬼!赶紧将人放下!” 华天虹闻声一怔,暗道:“这是谁?声音好熟!” 只中周一狂瞟蝶一阵怪笑,道:“小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味亮的口音道:“小爷姓彭名拜,你打算怎样?” 华天虹一听是彭拜,骇得猛然跳起,直向洞外冲去。 奔到那冒出黑气的深坑之前,华云忽由一旁闪出,伸手将他拉住。 忽听周一狂狞严笑道:“无知小辈,你是神旗帮的?” 彭拜怒声一哼,道:“小爷身上干干净净,你嗅得出贼味么?” 周一狂道:“嗷!那就怪了,你这小辈早已摸进洞来,理该知道老夫为何要杀白啸天的女儿。怎么?老夫这仇不该报么?” 彭拜道:“报是该报,可惜报得无耻过甚。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本领,何不去找白啸天算帐!欺凌弱女,小爷可是看不顺眼。” 周一狂突然一声狞笑,道:“小鬼有多大的能耐?管老夫的闲事,不是自找死路么?” 说话中,那彭拜陡地发出一长串咬牙闷哼之声! 华天虹素知周一狂心狠手辣,只恐他害了彭拜的性命,双足一弹,似欲纵身过去,但觉双臂一紧,已被华云和赵三姑抓住。 忽听白素仪道:“周老前辈,你是威名赫赫的武林前辈,何必与年轻人动手?” 周一狂冷冷说道:“谁招惹老夫,老夫就教他知道厉害,管他年轻人年老人。” 但听彭拜粗声喘息了一阵,怒吼道:“老鬼!白啸天招惹了你,任玄招惹了你,你除了找人家的子女出气,另外还显得什么颜色?” 周一狂厉声道:“不知死活的小辈,老夫扔你下地狱!” 只听白素仪急声叫道:“老前辈……” 华天虹等知道周一狂要将彭拜扔人坑下,三人同都紧张万分,纷纷凝神倾听,准备出手救人。 忽听洞口响起一个既尖锐,又干涩的声音道:“老周,往这面扔,这娃儿我们兄弟要啦!” 华天虹闻言一怔,暗道:“今日可怪了,荒山古洞,居然来客不断。” 只听周一狂敞声笑道:“好哇!龙门双煞也到了,怎么样?男女都有,要人的过来。” 先头那尖涩的嗓音干笑一声,道:“老周旧性来改,看来武功必有进展,苦头尚未吃足。” 周一狂冷冷一哼,道:“武功是老样子,苦头却想再尝尝!” 声甫落,一阵衣襟带风之声,伴着一阵掌指的凌厉风响传了过来。 华天虹仅凭耳力,即能在那混杂的响声中分辨出周一狂的掌风来,并知他使的“困兽之斗”的哪一式,跃跃欲动,颇想过去瞧瞧。 那三人交手了数招,随即歇下手来。只听周一狂嘿嘿冷笑,道:“我道邢氏兄弟长进了多少,原来也不过尔尔。” 那老大刑坚阴侧恻一笑,道:“刑氏兄弟本来不过尔尔,哪似周兄,仅剩一条左臂,依旧纵横江湖,来去自如,无人抵挡得住。” 周一狂被他语带双关、讥晒得体无完肤,不禁凶性大发,口中嘿嘿直笑道:“刑老大,通天教的建酪大会只有七天了,你们俩哥儿不赶紧勤学苦练,深更半夜赶来此地,所为何事?”说话中,全身真力暗向左掌凝注,蓄势出击。 刑坚哈哈一笑,道:“听说这洞中隐着一位绝世高人,我们兄弟俩有点不服,特地赶来见识一下。” 周一狂先是一怔,继而敞声大笑,道:“兄弟也算不得绝世高人,哈哈……要说见识,那可不敢当了。” 刑坚哈哈发笑,道:“周兄太谦了,怎么样,兄弟们斗胆,向周兄讨这两个娃儿。” 周一狂道:“讨活的抑是讨死的?” 这龙门双煞好耐性,不怒反笑,道:“死的何用?当然是讨活的。” 周一狂道:“如果我不给呢?” 那刑坚从容说道:“果然如此,兄弟们就只好连周兄一齐讨去了。” 周一狂道:“试试看!” 但听“碰”的一声暴震,双方似是硬接硬架地拼了一掌! 双方一触而分,随即一片沉寂,瞧那情形,双方都调息运气,准备再次一击。 适在此时,荒山之上,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喊道:“华公子……华少爷……华公子……” 那人似在一面奔跑,一面呼喊,周一狂与龙门双煞闻得那声音自往此处接近,不觉一齐停下手来。 华天虹仔细倾听,终于认出了那声音,原来那是宗氏三虎之一,不啸虎宗浪在呼唤。 不啸虎宗浪奔得甚快,一忽工夫,人已到了洞口。 这岩洞正处石梁上方,发现甚为容易,只是洞沟特别黑暗,若非目力特佳之人,殊难在洞内视物。 不啸虎宗浪立在洞口,扬声问道:“里面有人没有?” 忽听彭拜道:“是哪一位兄台在找华公子?” 华天虹一听彭拜讲话,知他虽然吃了周一狂的苦头,尚还没有性命之忧,不禁心情一松,暗暗吁了一口长气。 只听不啸虎宗浪道:“在下宗浪,尊驾如何称呼?” 彭拜道:“不才彭拜,与华公子是至交好友。” 不啸虎宗浪道:“原来是彭爷,敢问彭爷,是否知道华公子的侠踪?” 彭拜道:“不才也在寻找华公子……”他由内望外,看得较为清楚,忽见不啸虎宗浪朝洞中走来,急忙说道:“这洞中恶臭,宗兄不必进来了。” 宗浪不知他是暗骂周一狂等入,雨力吸了两下,恍惚有一点臭味,当下将手一拱,道: “打扰彭爷,在下尚要寻找华公子,这就告辞了。”转身欲去。 忽听白素仪道:“这位爷台,我知道华公子的下落。” 不啸虎宗浪闻言,急忙转过身形,道:“姑娘请讲,华公子眼下在何处?” 白素仪道:“华公子被通天教主擒去了,关在一元观的石牢之内。” 只听彭拜道:“谁对你讲的?你亲眼见到了?” 他一时情急,五只钢爪抓上了白素仪的玉臂,痛得白素仪银牙一咬,几乎掉下泪来。 不啸虎宗浪未见答话,随即说道:“这位姑娘,华公子被通天教擒去的事,你是听来的?或是看来的?” 白素仪道:“我与华公子一道被擒,那是晨间的事,进了一元观后,我被押在殿楼上,华公子听说是被送往石牢了。” 不啸虎宗浪心头大急,叫声“打扰”,转身就跑,奔了一步,陡地扭头问道:“请问姑娘尊姓?” 白素仪道:“我叫白素仪。” 彭拜接口说道:“她是神旗帮主白啸天的女儿。” 不啸虎宗浪道:“哦!那未她的话就难信了。” 华天虹立在内洞,感到啼笑皆非,想那彭拜粗旷,宗浪卤直,加上一个纯良老实的白素仪,三人说得起劲,竟连身畔的三个绝世魔头也忘了。他很想跃了出去,无奈母亲的安危所系,终究是不敢莽撞。 忽听不啸虎宗浪道:“两位再见,在下得赶去禀告小姐……”扭头就跑。 周一狂突地大喝道:“回来!” 不啸虎宗浪一听洞中还有一人,不禁讶然,转面问道:“尊驾是谁?” 周一狂道:“你管老夫是谁?你们小姐是谁?” 不啸虎宗浪道:“你管我们小姐是谁?” 周一狂怒哼一声,有心一掌拍去,众目盼腰之下,又觉太失身份,不禁冲口说道:“嘿嘿,去禀告你们小姐吧!让她找天乙老道要人,瞧他拿什么给你?” 不啸虎宗浪道:“怎么?” 周一狂冷冷说道:“华天虹早已不在一元观了,你教天乙子拿什么给你?” 不啸虎宗浪道:“华公子哪儿去啦?” 周一狂讲顺了嘴,大声道:“死了!” 不啸虎宗浪道:“放屁!” 彭拜接口说道:“放屁!” 周一狂勃然大怒,目光两处一扫,决定先惩治不啸虎宗浪。 他的武功何等高强,独臂一伸,半截身躯已到洞口,一把朝宗浪抓去! 不啸虎宗浪一觉有人袭来,想也不想,左手抡了半个圆圈,一掌挥了出去! 周一狂呀然道:“啊——”手一抬,一把扣住了宗浪的腕脉,将他拖到身前,道:“快说!划天虹为何传你掌法?” 不啸虎宗浪的手腕骨痛欲折,头上汗珠直冒,浑身上下半丝气也使不出来。但他宗氏三虎是祖传的膘悍性子,调一狂这一使强,顿时激发了他的狠劲,咬紧牙关,就是不哼一声! 藉着洞外微弱的光线,彭拜看得真切,他嫉恶如仇,也是个奋不顾身的人物,眼看宗浪已落周一狂手内,顿时拥身一扑,双掌骄出,猛力拍击过去! 周一狂大怒,厉喝道:“小辈找死!”他坐着纹风不动,准备受这两掌,将彭拜活活反震而死! 但听龙门双煞的老大刑坚纵声笑道:“孺子可教!” 闪身向前,左臂一振,顿时将彭拜的身子弹出洞外,右掌一挥,直叩周一狂的天庭! 周一狂厉喝道:“刑老大,有你的!”撇下宗浪,挥掌反击过去! 彭拜与不啸虎宗浪先后摔出洞外,两人相视一眼,不禁起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不啸虎宗浪道:“彭爷,在下须得告辞。” 彭拜道:“一道走吧!寻找华公子要紧,这鬼打架也不必看了。” 他二人悄然溜走,洞中却已打得天翻地覆,原来周一狂与刑坚交战未久,龙门双煞的老二刑纣一指点了白素仪的穴道,将她塞在洞角,挥掌上前,兄弟二人合斗周一狂一个。 周一狂四肢已缺其三,半截身躯,其高不过四尺,他身形奇特,武功也奇特,凶狠猛烈之中,布满了诡橘与杀机。 龙门双煞是风云会镇舵的人物,兄弟两个博得双煞之号,除了武功高超外,再就是心毒手辣、做事绝情了。 如此三人斗在一个狭隘的洞穴之内,其如火如茶之状不难想像。 激战中,忽听大煞刑坚道:“周一狂,向东来的金剑究竟在不在你的手中?光棍一点,照直讲只有好处。” 只听周一狂震声狂笑,道:“你说在就在,你说不在就不在。” 这地穴内笔直升起的一股黑气,将古洞隔成内外两段,华天虹隐身内洞,凝神倾听外洞的搏斗,单听那汹涌澎湃,不绝于耳的掌风指劲,也感到惊心动魄,激动不已。 周一狂被困寒潭,与白啸天苦斗十年,那时他右手被“龙涎索”捆绑在岩壁上,身躯无法活动,旧有的武功无法施展,迫得研创一招“困兽之斗”与白啸大对抗,此时身子能够活动,虽然四肢已失其三,旧日的武功却能派上用场,那一招“困兽之斗”因势利导,伺机淬飞,也格外神奥不测,威力大为增强。 龙门双煞是同胞兄弟,也是一师之徒,两人的武功一个路子,兄弟二人掌劈指戳,拳打足踢,看家绝艺“太阴神爪”,却未施展出来。因之周一狂虽然以一敌二,尚还有攻有守,并不过分吃力。 搏斗中,忽听大煞刑坚冷冷说道:”老二,那姓彭的娃娃溜走了?” 二煞刑纣敞声一一笑,道:“跑不掉的,闲了十多年,难得遇上老周这种对手,今日好好地舒展一下筋骨。” 但听周一狂厉声说道:“找你娘去舒展!”身形窜起;一掌击出。 二煞刑纣猛一闪身,一掌砍向敌腕,飞起一腿,横撩过去。 周一狂身形一翻,霍地闪移开去,陡然一掌,转向大煞袭去。 这洞内黑暗异常,三人全凭听风辨形相搏,周一狂这一掌出招突兀,速度较以前快过一倍不止,大煞觉出敌掌袭到,拆解已是不及,只得双足疾顿,纵跃开去。 周一狂早知这一掌伤他不着,但料他必然纵身跃退,所退的方但是往洞内,当下身躯电射,闪出二煞的掌外,又是一掌朝大煞击去。 他仅剩一条左臂,藉真气运转与掌风反震之力,身子凌空转折,腾跃如飞,进退起落,仿佛鱼游水中,其矫健快捷,令人难以置信。龙门双煞虽是目空四海,也不禁暗暗钦佩。 大煞刑坚看出周一狂想将自己逼下地穴,不觉冷冷一笑。身形一侧,挥手一掌拍去。 但听“啪!”的一声,双掌一撞,二人同被震退,大煞刑坚匆促发招,背脊撞上洞壁,膨然一响,周一狂同样撞上洞壁,却是悄无声息,显然他是有备在先,大煞刑坚落在他的暗算中。 这乃是刹那间的事,二煞刑纣随即一掌,攻向周一狂侧面,周一狂背脊贴着洞壁,突然使出寒潭中的惯伎,举掌一抡,一招“困兽之斗”反击过去。 二煞刑纣一瞧掌势奇幻,不知攻向自己何处,迫得撤招收式,疾地纵跃开去。 二煞刑纣张狂暴躁,眼看周一狂连占上风,不禁恼羞成怒,厉声道:“老大,正事要紧,早点将这残废结果掉吧!” 大煞刑坚为人阴狠,闻言之下,冷冷说道:“你稍安勿躁。” 此时,三人都在凝聚功力,各人的目光愈来愈亮,彼此间已能相互望见。” 忽听大煞刑坚狞声说道:“老周,我兄弟的‘太阴神爪’,你总该记得吧?” 周一狂冷笑道:“老夫记得的武功多啦,‘太阴神爪’算个狗屁!” 大煞刑坚不怒反笑,道:“周老儿,今天你走了霉运,撞上了龙门双煞,识相一点,交出向东来的金剑,我兄弟放你一马,不伤朋友的和气。” 周一狂嘿嘿怪笑,道:“金剑银剑全在老夫身上,你放胆过来拿吧!” 二煞刑纣不耐烦地道:“老大何必费心机,金剑早已几度转手,你教这残废如何交得出来?” 周一狂听他口口声声称呼自己残废,不禁将其恨入骨髓,虽然声色未动,却已暗起誓不两立的决心——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七章 古洞一日 大煞刑坚重提金剑,不过是想证实一下,这时沉声一哼,兄弟二人齐齐举步,缓缓朝周一狂逼近。 “太阴神爪”是龙门双煞赖以成名的绝艺,二人提功聚力,才只踏出两步,兄弟二人的手指都长了寸许,粗了一倍,其色灰白,不见丝毫血色。 周一狂久知敌人厉害,性命关头,浑身功力全都贯注在独掌之上,两只蓝烘闪闪的眼睛棱芒暴射,罩定双煞一瞬不瞬。 华天虹隐身在内洞,虽是一无所见,但凭臆测,想像他三人蓄势待发的情况,他为人念旧,想到与周一狂的一段交情,不禁“噗噗”心跳,为他耽起忧来。 只听周一狂震天一声厉啸,未待龙门双煞逼近,已自先发制人,猛向二煞刑纣扑去! 二煞刑纣心神一震,“太阴神爪”犹未攻出,一阵排山倒海的潜力暗劲已猛然涌到,似乎要将自己淹没下去。 但听大煞刑坚厉声喝道:“老二闪开!”双手一扬,以十二成功力,疾向周一狂背上抓去! 二煞刑纣一看敌人猛锐难当,只好身形一侧,闪开正面,十指箕张,朝向周一狂胁下袭去! 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锐啸,起自龙门双煞的指端,华天虹隐身在内洞,闻到这阵声响,立即感到心惊肉跳,激动不已! 但听周一狂嘶声吼道:“刑老二!”身形凌空一旋,以雷零万钩之力,一掌击了过去! 霎时,周一狂的闷哼声,二煞刑纣的怒叱声,合着一片内家劲力的撞激之声,震撼着这黑暗无比的古洞。 过了片刻,洞中情势一清,周一狂不知去向,二煞刑纣盘坐地上,双目紧闭,胸头起伏如浪,大煞刑坚则冷冷地立在洞口,凝目朝远处眺望。 良久之后,二煞刑纣才张开眼来,吐出一口浊气,恨声道:“便宜了老残废,下次相逢,非取老儿的性命不可。” 大煞刑坚冷冷说道:“哼!你也小觑了周老儿,仅靠二条手臂,能够活到今天,也就不简单了。” 二煞刑纣冷然一晒,走到白素仪身前,一掌拍下,欲解她的穴道。 忽听大煞刑坚道:“等一等。” 二煞刑纣道:“夜长梦多,等什么?” 大煞刑坚冷笑道:“任玄讲什么了?” 二煞刑纣先是一怔,随即转面,朝内洞厉声叫道:“赵三姑出来答话!” 华天虹隐身在那股黑气之后,闻得二煞刑纣喝叫,心头不由一愣,想那一股黑气方圆丈许,人在两边,耳力再好,也无法听出对方的呼吸,何况那黑气罩浊异常,吸人体内,使人窒息欲死,华天虹等早已将呼吸闭住,二煞刑纣这一叫唤,倒是大出众人意料。 赵三姑怔了一怔,随即一拉华天虹的膀臂,示意他不要答理。 忽听大煞刑坚冷冷说道:“赵三姑,你再不出面答话,刑坚可要点火了。” 华天虹翟然一惊,暗忖:“双煞也知洞中见不得火,这却如何是好?” 只听二煞刑纣说道:“老大,管他是人是鬼,放一把火,烧一烧便知分晓。” 赵三姑闻言,双手扯住华天虹与华云,飘身向后掠退;华天虹惊疑不定,匆匆向母亲身旁闪去。 华夫人双掌拄地,端坐原地纹风未动,这时突然双目一张,悄声说道:“统统退到我的背后,一见火光,立即朝外发掌。” 这洞底伸手不见五指,华夫人双目一张,神光倏射,仿佛漆黑的天空突然闪过两道电光。 华天虹大吃一惊,想不到母亲的内功已到这种惊世骇俗的境界!一时间,心中激动不已;华云也是暗暗吃惊,三人立在华夫人背后,掌上蓄足功力,静以待变。 这古洞内外相隔几达十丈,自洞底发掌,力道再猛,亦难抵达洞口,此中的玄妙,华天虹与华云皆不明白,强敌在前,亦不敢探问,两人只是屏息静气,等待火光出现。 原来任玄已经猜到是华夫人隐身在洞内,只是慑于华夫人昔日的威名,加以替目仙婆已遭锑羽,因而力主慎重,欲将一切纠葛统统放在建酸大会上解决。龙门双煞刚刚赶到,闻言之下俱皆不服,偏要前来探明真相,不过,两入也知道华夫人的厉害,戒心之重,为生平仅见。 这古洞内满布煤气,无法存身,武林中人大多知晓,如今被华夫人以巧夺天工的手法与超凡入圣的功力,将那重浊的毒气迫得直冲山顶,使古洞变成内外两截,这是旁人梦想不到的事,龙门双煞虽料华夫人隐身在洞内,却不知洞中的真相如何,不敢轻举妄动。 兄弟二人等了片刻,见洞后仍无动静,不禁戒心渐减。二煞刑纣纵声喝道:“赵婆子,你再做缩头乌龟,刑纣要咒你的祖宗八代了!” 华夫人在武林中的威望,使他不愿直接寻衅,只是找赵三姑出气。 赵三姑闻言大怒,身形一晃,即待扑向外洞。忽然想到华夫人练功正当紧要关头,如果闹得不可收拾,势必离地而起,真气一散,非但前功尽弃,且有走火入魔之虞,只得强忍一口恶气,硬将前冲之势煞住。 她心头狂怒,气息顿转粗重,鼻息肺淋,声声可闻。 华天虹知道她性如烈火,见她隐忍不发,心头好生感激,当下在她耳畔悄声道:“三婆忍耐一点,星儿迟早收拾这厮,替三婆出气。” 忽听蓬然一响,那股重浊的黑气显是受到掌力冲击,转向洞底涌来,不过相隔甚远,待到洞底,力道已消散无遗。 华云双掌略略一推,发出一股“少阳罡气”,已将那涌到近处的重浊之气反迫回去。 二煞刑纣发了一掌,未曾觉出异状,不禁胆气一壮,道“看来点子已经走了。”大步上前,一直走到那股重浊的黑气前面,单掌一竖,猛地朝前推击。 但听“蓬”的一声,一阵波翻浪滚的劲风,挟着那黑沉沉的浊气,再度朝洞内撞去。 内洞仍无反应,二煞刑纣不禁双眉一轩,道:“老大,洞后像是空的,待我进去瞧瞧。” 大煞刑坚冷冰冰他说道:“不必瞧啦!久闻这洞中的黑气见火即燃,你点火烧一烧看。”说罢之后,挟着穴道被制的白素仪,闪身退出洞外。 二煞刑纣微一沉吟,随即退后两丈多远,掏出火种,撕下一片衣襟,引火点燃,抖手掷了过去。 只听“蓬!”的一声,火一触上那冉冉浮升的黑气,顿时强光爆闪,照得彻洞通明! 华天虹等隐身在后洞,但觉奇热无比,危急中,各人双掌齐发,猛力朝前推去。 华云的“少阳罡气”乃是冠盖当世的内家真力、赵三姑将近一甲子的功力,华天虹年纪虽幼,那“丹火毒莲”所孕化的功力,亦不逊于修为数十年的高手,这三人合力一掌,其威力的猛烈怎不骇人? 火光刚一爆闪,顿时被那移山倒海般的掌力撞上,挟着熊熊烈焰猛然朝洞外涌去,二煞刑纣骇得冷汗一炸,猛地跃出了洞外! 展眼间,火光熄灭,四围重归黑暗,一阵浓烈的硝烟四散。 龙门双煞俱是名震当世的魔头,华天虹等在洞中发掌,逼得火势外涌,岂能瞒得过他俩人?这时,兄弟二人已知洞中别有天地,赵三姑与华云等隐藏在内。 龙门双煞相视一眼,两人的目光,同都泛起了踌躇之色。 要知赵三姑与华云都是顶尖高手,龙门双煞虽然自信,但是彼此差得微乎其微,纵能得胜,亦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倘若华夫人真在洞内,他兄弟以二敌三,那就大为不妙了。 正当两人骑虎难下,不如如何收场之际,石梁对岸,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步履之声。 龙门双煞齐齐一怔,回首望去,十余条人影如风驰电掣疾奔而来。 展眼间,一个身材瘦削的老者当先奔到,正是风云会的总当家任玄,身侧一人,则是风云会的另一大靠山燕山一怪。 龙门双煞一瞧己方人到,不禁暗暗窍喜,大煞刑坚将白素仪掷了过去,沉声笑道:“总当家的来得正好,这就是白啸天的长女,你瞧可是杀害鹏儿的凶手?” 他随手一掷,业已解了白素仪的穴道,任玄一把攫住,狞声喝道:“燃起火把!” 转眼之间,任玄率领来的八名金刀亲卫,每人手中高举着一根燃烧的火把,火焰熊熊,照得这深山古洞之前,亮如白昼。 任玄双目内迸射两道森寒的冷电,紧盯在白素仪的玉面之上,那两道锐利如箭,深沉可怖的目光,仿佛要看透白素仪的心底。 白素仪镇静愈恒,美艳如仙的面庞上,那双澄澈似水的明眸,仰望任玄,柔和、温驯、安静,一片纯洁的光辉。 须臾,任玄抓住白素仪肩肿的手颤抖起来,他那凶神恶煞一般的目光愈来愈是散乱,那狰狞可怖的脸上扭曲不歇,显出心中异样的迷惆,终于垂首一叹,发起呆来。 忽听燕山一怪道:“这白素仪是处子之身,鹏儿与凶手若有体肤之亲,这事就不对了。” 白素仪虽是国色天香,人间绝色,但是朴实无华,浑身上下散发着和平善良的芬芳,任何人见了,都不会相信她是杀人的凶手。任玄见多识广,老于世情,自然看得出白素仪白壁无暇,绝非杀人盗宝的凶手。 大煞刑坚双眉紧皱,道:“我瞧此事张冠李戴,其中必有讲究。” 忽听白素仪道:“这一位就是任老前辈么?” 任玄猛一睁目,定了定神,道:“老夫就是任玄,你有何话讲?” 白素仪静静地道:“晚辈从未到过黄河以北,也不曾杀人害命……” 任玄牙关挫得格格一响,倏地面庞一转,朝那古洞厉声喝道:“华天虹,你再不出面,休怪老夫无礼了!” 他心乱如麻,话才讲完,忽又朝一名金刀亲卫将手一挥,喝道:“放箭!” 原来那批金刀亲卫除了金背大环刀之外,每人都加佩了一张强弓,腰悬箭壶,壶中一束长箭,箭头形如鹅卵,一望便知乃是火箭。 那名金刀亲卫一听任玄下令,急忙执起强弓,拔出一支长箭,点燃箭头,一箭朝洞中射去。 只听“唆”的一声,一溜火焰直向洞中射去! 但听一阵朗朗长笑,华天虹三指撮住箭杆,由洞中走了出来,赵三姑与华云紧随在后。 常言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华天虹昨日衣履不周,狼狈不堪,此刻蓝衫黑履,衣袂飘拂,腰悬铁剑,缓步踱出洞来,已是那副魁梧轩昂、滞洒不群的样子。 龙门双煞尚是初次见到华天虹,眼看他那从容不迫、意态闲散之状,兄弟二人同时冷冷一哼。 白素仪美眸一睁,看出是华天虹,不禁又惊又喜,道:“原来华大哥当真脱险了,那位周老前辈说起,我还不敢相信哩!” 华天虹歉然一笑,道:“在下未能全力搭救姑娘,实在惭愧得很。” 白素仪道:“华大哥客气了。” 华天虹朝任玄抱拳一礼,道:“任当家的呼唤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任玄阴森森一笑,道:“华老弟转告令堂,就说老朽等有事求见。” 华天虹抱拳当胸,肃然道:“任当家的乃是一会之首,家母本当以礼相见,只是她老人家练功正紧,一时无法抽身,特命晚辈深致歉意,失礼之处,请任当家的原谅。” 任玄暗暗忖道:“如此讲来,隐身洞中之人果然是华元肯的女人了。” 思忖中,目光朝白素仪一瞥,道:“任某不幸,老来丧子,那凶手到底是男是女,是美是丑,除华老弟外,再无旁人知道了。” 华天虹一想出事当日的情况,慨然说道:“那凶手早有预谋,来去之际,非但以黑纱覆脸,而且要求令郎,严禁下人偷窥,如此看来,见过她面貌之人,想是只有在下了。” 他语音一顿,仰面凝思半晌,接道:“唉!在下虽曾见过凶手一面,仔细想来,也未必见到了她的真正面目。” 只听二煞刑纣冷冷说道:“难道你有眼无珠不成?” 华天虹脸色一沉,道:“这一位谅必是龙门二煞吧!身为武林前辈,讲话好无礼数!” 二煞刑纣做然一哼,道:“若嫌老夫无礼,可请你娘前来问罪。” 华天虹冷笑道:“你道我就不能向你问罪么?” 龙门双煞、燕山一怪,都曾在北俱会上围攻华无青,也都是华天虹的杀父仇人,华天虹虽然遵守母亲的训戒,将私人仇怨暂时搁置一边,然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心情之激动,乃是无可讳言之事。 二煞刑纣哪里将华天虹放在眼内,凶睛一瞪,嘿嘿狞笑道:“好小辈,老夫将你拿下,瞧你母亲露不露面?”欺身上步,五指如钩,当胸抓去。 但听华云冷冷一哼,抢手一掌,欲然反击过来! 二煞刑纣双眉怒剔,喝道:“老儿就是华云么?”身躯倏退倏进,一掌攻去。 华云冷声说道:“是又怎样?” 说话中,二人又是乍合即分,对拆了一招,二煞刑纣疾扑疾退,华云则横身挡在洞口,双足犹如钉在地面,半寸也不移动。 任玄暗暗付道:“这白素仪不似行凶之人,鹏儿绝非死在她的手上。看这情形,只有先将姓华的小子擒下,严刑拷问,仔细审问了。” 心念一转,顿时朝燕山一怪与大煞刑坚道:“有劳两位老哥哥督阵,我与那位华老弟走几招试试。” 大煞刑坚道:“何必总当家的出手,刑坚效劳就是。”举步朝洞口走去。 华天虹等并排立在洞口,华云与二煞刑纣搏斗虽烈,人却始终不肯移动方位,瞧那情势,显然是要力守洞口,不令敌人入洞。 大煞刑坚直对华天虹走去,赵三姑倏地横时一撞,喝道:“星儿后退一步。” 华天虹剑伤未愈,不敢妄动真力,而且自知抵挡刑坚不住,当下退后一步,隐在华云与赵三姑身后。赵三姑未待大煞刑坚出手,鸠头拐杖一抡,呼的一杖击了过去。 她这鸠头拐杖施展起来,猛若疯虎,狂若天魔,大有“疯魔杖法”的格调,劲风一响,拐头已到了大煞刑坚的胸前。 大煞刑坚身形一侧,挥掌一拨,“太阴神爪”还了一招。 霎时,龙门双煞、赵三姑、华云,四人分作两对,展开了一场抢制先机的搏斗,只听杖风震耳,掌影如山,龙门双煞的“太阴神爪”震起一阵阵刺耳的锐啸,那招式之凌厉威猛,阴狠诡辣,正是各极其妙,难以言喻。 华天虹站在洞口,离四人不过三五步之遥,正当眼花镣乱,目不暇接之际,忽听嗖的一声,一根火箭陡然射近了面门! 这火箭疾若流星,来势奇快,华天虹霍然一惊,身形急向一侧闪开半尺,伸手一捞,一把攫住了箭杆。 但听嗖嗖连响,弦声震耳,数十支火箭同时钻射过来,乍看之下,火星点点,如爆烟花。 华天虹手中长箭连连拨动,将那如满天花雨一般的火箭纷纷击下。闪目望去,那几名金刀亲卫都已将火把插在地上,一个个弯弓搭箭,齐向自己射击。 这批金刀亲卫全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每人箭上都贯注了真力,华天虹是吃力异常。 任玄一旁督阵,倏地要过身侧一人的弓箭,一箭朝华天虹射去! 只听“嗤!”的一声锐啸,火光微微一闪,箭头离华天虹的胸口不过一两寸远近! 华天虹凛然一惊,手中长箭一振,疾向来箭格去。 但听一声轻响,两只箭杆同被震成了十余小截,散落一地。 又是两声疾响,任玄夹杂在金刀亲卫的乱箭之内,接连又是两箭! 华天虹只须听那强劲的破空之声,便知哪两箭是任玄所发,百忙中抓住两支敌箭,疾向任玄所发的劲矢拨去,一阵轻响,四支长箭又告寸断! 但听嗖的一声锐啸,一支火箭越过华天虹的头顶,贴着洞顶射入了洞内! 这一箭乃是任玄所发,华天虹双掌齐挥,拨打蜂拥而到的乱箭,眼看一溜火光自头顶掠过,再无余暇拦截。 只听“蓬”的一声爆响,洞中那煤气被火箭点燃,闪起了一片无比强烈之极的火光! 华天虹惊急交加,正自念及母亲的安危,洞中突然传出华夫人低沉的声音,喝道:“统统闪开!” 华夫人乃是赵三姑最为信服之人,华天虹与华云更是不在话下,三人闻得语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撇下敌手,猛向一旁纵跃。 轰然一声巨响,一股烈火似山洪暴发,霍地涌出洞来,威势之猛烈,无以复加! 龙门双煞虽然听到华夫人的语声,却未料到烈火向洞外涌,而已如此地猛烈。骇然之下,迸力朝后一跃,亏得二人一身惊世骇俗的功力,未曾为烈火扑上。 一忽。洞中的火焰熄火无遗,但这古洞四外长满了藤罗蔓草,转眼之间,火光耀天,四向蔓延,大有燎原之势! 华天虹与赵三姑等相顾夫色,眼看大火烧山,势成燎原,无奈强敌当前,无暇扑救,何况山风疾劲,荒草易燃,纵欲扑救,也是不及。 龙门双煞等心神甫定,不禁又惊又疑,想那一股烈火涌向洞外,必是受到一种硕大无朋的力道推动,那力道若是华夫人所发的掌力,任他龙门双煞如何自信,也得暗暗胆怯,气焰大减了。 任玄惊疑尤甚,想起日间曾目仙婆强行入洞,被一股猛烈的潜力暗劲,震得当堂昏死的情形,不由暗暗气馁,戒慎之心,重又加深凡层。 但他终是一会之首,未曾亲见华夫人之面,探明真相之前,总不甘心虎头蛇尾,就此退去。 他心念一转,忽向洞中抱拳一礼,洪声说道:“风云会任玄特来拜访,华夫人……” 华天虹也是惊疑参半,不知母亲使何神通,独力将烈火迫向洞外,扑灭了火头,有心入洞瞧瞧,待见任玄通名求见,华天虹立即截口说道:“家母正当清修之际,任当家的稍待,在下这就进去通报。” 任玄冷冷说道:“有劳了。” 华天虹身形一晃,闪入洞内,掠过那股黑气,急急冲入后洞。 一股黑气浓黯如墨,此时洞外火光通明,这后洞却依旧伸手不见五指,华天虹跪下一腿,蹲在母亲身畔,道:“娘怎样?没有不妥吧?” 华夫人摇了摇头,哑声道:“我强用真力,必须赶紧修复,否则怕要走火入魔。” 她语音微顿,双目一张,朝洞外望去,接道:“洞外既然起火,一定会将神旗帮与通天教的人引来,你设法拖延几个时辰,宕到午牌就无大碍了。” 华天虹唯唯称是,忽觉母亲头上热气蒸腾,大汗淋漓,急忙抬起衣袖,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然后重又奔出洞外。 任玄一见华天虹复出,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顿时盯在他的脸上。华天虹突然感到此人鹰视狼顾,令人极不舒服。他忽然觉得,这任玄居心莫测,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其对自己的威胁,并不在通天教主之下。 但见任玄漠然一笑,道:“华老弟,令堂谅必记着北俱恨事,不愿延见咱们这批草莽人物了。” 华天虹目光一闪,飞快地朝对岩扫视一眼,火光照耀之下,空山寂寂,不见半条人影。 当下脸色一整,肃然道:“任当家的差矣,家母本待出洞相迎,只因练功正紧,一时无法起身。” 说到此处,拱手揖客,道:“家母命在下代为迎客,恭请任玄当家的入内,窝居飓尺,不能接待其余诸位,尚祈诸位英雄见谅。” 此言一出,赵三姑与华云首先一怔。 两人大惑不解,华夫人练功正紧,岂可令任玄入内?两人满腹疑云,一头玄雾,不禁目光炯炯,齐向华天虹望去。 华天虹视若未睹,神情肃然,目不斜视,静待任玄入洞。饶他任玄名震江湖,此时此地,也不禁犹豫难决,狐疑不定了。 任玄暗暗想道:“那妇人铁石心肠,霹雳手段,行事为人,难以常情测度。哼哼!他日间命这小于暗算铸目仙婆,已是大违侠义道的梢神,既能不顾江湖规矩,向铸目仙婆下手,也就能够不择手段谋害老夫。嘿嘿!老夫何人,岂会上你的当。” 他心念一转,己无入洞之意,只是求见出于自己,若不入洞,难免示弱丢人,进退两难之下,移目朝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望去。 这三人有如帮派中的长老,地位崇高,犹在任玄之上。这时见任玄有问计之意,顿时目光交投,迅快地交换了一阵眼色,只是三人都委决难下,想不出适当的对策。 二煞刑纣凶狠笑骛,盖过在场诸人,一瞧任玄进退维谷,不禁老羞成怒,凶性大发,只见他昂首向天,迈步朝洞中走去,口中冷冷说道:“奇人异士,刊纣见得不少,这位夫人也大目中无人了。” 赵三姑与华云守在洞前,见他抢在前面走了过来,似有闯入洞中之意,不禁怒目而视,冷笑连声,两人一般心意,只待他走到近处,便要猛然出手。 华天虹原是使的缓兵之计,任玄纵然有胆量单刀赴会,他也不会令其入洞,这时见二煞刑纣抢先闯来,顿时暗暗提聚功力,蓄势以待。 准知二煞刑纣暗暗忖道:“那女人隐藏洞内,不知搞些什么名堂,老夫半世威名得来不易,何必冒那无谓的危险,擒住这个小儿,何愁她不移博就教……” 心念电转,人已走近华天虹身前,倏地嘿嘿一笑,“太阴神爪”似霆惊电闪,霍地抓了过去! 华天虹嘿的一声冷笑,猛一闪身,避过了刑纣的手爪,右手骄指如裁,陡然反击过去! 这“蚩尤七解”中的招术,名为“袭而死”,用于突袭暗算威力尤其凌厉。双方都存着机诈之心,蓄热一击,恍若晴空霹雳。两人倒不觉得什么,旁观之人却是骇然大惊,脸上神色陡变。 只听一阵刺耳韵锐啸,华天虹与刑纣齐齐纵起,猛然跃了开去,虽然皆未受伤,两人却心头狂跳,同是激动不已! 华云身形一晃,闪到华天虹身侧,急声道:“小官人怎样?” 华天虹摇头说道:“没有什么。” 说话中,四道目光齐向他的腰际瞥去,那新换上的深蓝长衫之上,赫然留着三个淡淡的爪痕。 华云早已骇出一阵冷汗,这时惊魂乍定,怒气陡涌,洪声喝道:“刑老鬼,有种的与我见个真章,我教你识得落霞山庄武学的厉害!” 二煞刑纣晒然不屑地道:“老匹夫有何能耐向老夫挑战,岂非自找死路?” 华云怒哼一声,双掌一挫,欺身攻上。 二煞刑纣说得轻松,其实哪敢托大?避招进击,全力抢制,刹那间,二人各出平生绝学,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恶斗。 华天虹看了片刻,知道百十招内,两人尚难分出胜负,仰面望去,东方已现出一片鱼肚白,暗道:“娘命我拖延到午牌时分,此刻辰时未到,这三个时辰之内,不要再出岔子才好。” 转念之下,忽然瞥见十余条人影,正由对岩奔来。 此时,这山阴一面如野火烧山,高与人齐的荒草,燃起一圈大火,分向四外蔓延开去,幸而山上草多树少,火势虽大,却不猛烈,大火所过之处,转眼便是一片焦黑的荒土。 那荒草烧得僻啪作响,浓烟四起,加上晨风习习,扰人的耳目,对岩奔来之人过了石梁,众人方始发觉。 转眼间,十余人疾扑而到,原来是神旗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军师,号称“毒诸葛” 的姚策,随后一十二人,全是神旗帮中的护法。 毒诸葛姚策人未抵达,已将在场诸人看了个巨细无遗,身形甫住,两道阴沉的目光业已投注在白素仪身上。 华天虹一见姚策,不禁想起黄河岸上,他暗施毒手,催发“锁魂神针”,逼得自己吞服“丹火毒莲”自杀的情景,暗道:“这毒物还是去年那副模样,可惜我身上有伤,否则非与他斗上一场不可!” 只见毒诸葛姚策将手一拱,朗声笑道:“任当家的好啊!久未拜谒了。” 任玄包拳一礼,漠然道:“姚兄久违。” 毒诸葛姚策目光转动,燕山一怪与大煞刑坚昂首仰面,斜看着刑纣、华云搏斗,对自己恍若未睹,于是也不置理,面庞一转,朝华天虹凝注一眼,拱手笑道:“华公子别来无恙,风采犹胜往昔,可还记得姚策?” 华天虹还了一礼,淡然一笑,道:“不敢相忘。” 忽见毒诸葛姚策容色一整,道:“这位姑娘可是本帮的白素仪小姐?”——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八章 山雨欲来 白素仪美眸一睁,道:“侄女正是白素仪,这位大叔募非就是人称毒……” 毒诸葛姚策见她欲言又止,不觉朗声一笑,道:“我就是毒诸葛姚策,向在帮主座前效力,君仪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 白素仪道:“原来是姚叔父,侄女失礼了。”移步走了过去,但觉腕上一紧,移目望去,手腕已被任玄扣住。 只听喝叱暴起,随同姚策到来的十余人齐皆大怒,纷纷作势欲扑。 毒诸葛姚策声色不动,双手虚拦,阻止众人鼓噪。 他一到此,便已看清形势,白素仪立在任玄身侧不远,自己一动,他必抢先下手,这时见任玄扣着白素仪的皓腕不放,更是不肯轻举妄动。 微一沉吟,他面庞一转,朝身旁一个青衣老者暗施一个眼色,那青衣老者立即由囊中取出一枚特制的信炮,抖手朝山石上掷去。 “嗤——”的一声,一溜红光直冲霄汉,随即“啪!”的一响,天空爆出一大片灿烂夺目的金星,那万点金星排作旗形,缓缓朝下飘坠,良久始灭。 霎时,远处天空陆续有旗花爆起,迄通向东,不下十起之多。 忽听二煞刑纣连声喝叱,蓬蓬两掌,震得敌我双方同时后退。 华云收招卓立,冷然道:“刑老鬼,尚未见出高下,何以半途而退?” 二煞刑纣狞笑道:“老匹夫,几招庄稼把式,胆敢一再卖弄!老夫总教你识得厉害就是。”目光一转,一望毒诸葛姚策,道:“你就是神旗帮的智囊,毒诸葛姚策?” 毒诸葛姚策微微一笑,道:“好说,不才正是姚策。毒还勉强当得,‘诸葛,二字却是愧不敢当。” 华天虹一见二煞刑纣舍下华云,转向姚策生事,正中下怀,暗道:“这两方若是闹点纠葛,拖到午时,娘就可以脱离险境了。” 忽听二煞刑纣厉声一笑,道:“姚策,龙门双煞浪得虚名,也亏了手段毒辣,老夫试你一试,看你是真毒还是假毒?” 众人闻言,暗暗称奇,不知刑纣以什么手段试验姚策,毒诸葛姚策恶名在外,除了他的几名亲信之外,其余的人俱都生出了幸灾乐祸之心,准看姚策出乖露丑。 毒诸葛姚策果然不愧军师之名,旁人都未猜出刑纣的心意,他却料到了刑纣的手段。 只见他双眉一蹙,脸上阴霆密布,道:“阁下也是名满江湖的高人,伤害小辈。只恐天下英雄要耻笑吧!” 二煞刑纣哈哈一阵狂笑,大踏步地走到白素仪身旁,一掌贴在她的背上,狞声笑道: “姚策,老夫限你立即动手,百招之内,将那姓华的小子生擒过来,你若办得到,老夫与你交换俘虏,否则,老大一掌将这丫头震死,让白老儿向你算帐。” 华天虹浓眉一轩,道:“刑纣,华某人在此处,你何不亲自动手?” 赵三姑唯恐天下不乱,闻言之下,冷冷说道:“谁动手不是一样?难道白啸天死了女儿,要你偿命不成?” 华天虹移目向白素仪一望,暗暗浩叹一声,想道:“天嫉善良,这位姑娘连遭无妄之灾,也是够苦了。” 那白素仪身在危境,偏是神色不变,镇静逾恒。只见她垂目沉思一瞬,忽然星眸一睁,异常平静地道:“姚叔父,家父现今在哪里?” 毒诸葛姚策正在心念电转,筹思对策,闻言之下,蔼然说道:“帮主听说你失陷在一元观内,因而向天乙子要人,天乙子说你已被周一狂盗走,双方打了一阵,又去分头搜寻。” 他一时无计,决定拖延时光,等待后援,当下语言微顿,轻轻咳嗽一声,慢条斯理他说道:“帮主提防天乙子有诈,如今亲自在通天教的各处道观搜查,通天教的人却在追缉周一狂。天乙子本向此边追来,途中发现周一狂的踪迹,又追到别处去了。” 白素仪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初次出门,就惹下这多麻烦,害得父母操心,我真是不孝之女。” 毒诸葛姚策接口说道:“江湖生变,波涛暗涌,那也怪不得你。” 忽听二煞刑纣冷冷说道:“姚策,家常谈完了吧!你再不出阵,老夫掌上真力一出,你就悔之不及了。” 毒诸葛姚策暗暗想道:“华家小儿岂是容易擒的,嘿嘿!若是容易,老儿也不会使出这等无赖的手段了。” 毒诸葛姚策虽然智计如海,这时也感到束手无策,无可奈何之下,越众而出,走到洞前立定。 忽听白素仪道:“姚叔父,您千万别动手,华大哥是君仪妹的至交好友,侄女宁愿死去,也不愿拖累华大哥。” 华天虹觉得她那想法甚为天真,一则自己与白君仪未必是至交好友,二则毒诸葛姚策未必擒得了自己。他口齿启动,有心出言辩驳,话到唇边,忽然又缩了回去。 但听毒诸葛姚策道:“侄女放心,有为叔的在此,无人杀得了你。” 二煞刑纣狞声一笑,道:“你少讲梦话,老夫无儿无女,也未收徒传艺,生平作事不知顾忌,你再不动手,老夫就与你较量一个‘毒’字了。” 毒诸葛姚策乃是神旗帮内帮主之外的第一人,平日间威行上下,也是江湖上闻名丧胆的人物,别说他明知擒华天虹不易,纵是举手之劳,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甘心受刑纣挟制,留下一个笑柄。 然而,白素仪的性命捏在刑纣手中,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良策将人夺下,身为神旗帮的军师,又不能撤手不管,置帮主爱女的性命于不顾。这等情形,正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了。 他怒极而笑,突然一字一顿的说道:“刑纣,你出道在先,姚某人成名在后,你若有三分男子气概,不妨过来与姓姚的见个高下,你我不死不休,看看谁的命长如何?” 华天虹笑喝道:“好!毒诸葛,冲着你这几句,咱们间的旧事再也不提。” 他面庞一转,朝二煞刑纣晒然说道:“刑纣,只要你胜得过毒姚策,不才虽是有伤在身,也陪你走上几招,只要你本领够,一样可以将华某擒下。” 他是光明磊落之人,看不惯刑纣那种卑鄙无耻的手段,一时冲动,讲出这番话来,旁人听了,倒还没有什么,赵三姑与华云却是大为发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如果刑纣当真败了毒诸葛姚策,华天虹势必要挺身而出,与刑纣单打独斗,那时有言在先,谁能加以阻挡? 二煞刑纣受激不住,刚想出阵与毒诸葛动手,但听大煞肌坚阴沉沉的说道:“老二,咱们兄弟号称‘双’,可不受小辈的播弄,你爱怎样就怎样,别上小辈的当。” 二煞刑纣心意立变,怪笑一声,朝毒诸葛姚策道:“毒诸葛,你那几手三脚猫的功夫,老夫在北俱会上曾经见过,你尽管放心,擒了华小子,或是死了白丫头,老夫与你放对,打个水落石出。” 毒诸葛姚策冷冷说道:“原来你在北俱会上见过姚某,我还当你真的忘了。” 说到此处,忽然转面道:“丁老护法,你先向华公子领教几招。” 众人闻言一怔,二煞刑纣明明逼他自己与华天虹动手,他却令一个护法出阵,岂非违了刑纣的原意。 只见一个锦衣老者飘身上前,双手抱拳,道:“老朽丁公礼,敬清华公子指教。” 赵三姑手提鸠头拐杖,昂然走了过去,怒声道:“老婆子指点你。” 那丁公礼面上泛起一阵怒容,、未及开口,赵三姑业已一杖横扫过去,丁公礼急忙跃退一步,撩起衣摆,抽出一根紫金点穴撅来。 赵三姑挥杖进击,二人顿时缠战起来,这两人一个使重兵器,力沉招猛,虎虎生风,一个使轻兵器,蹈隙发招,飘忽若电,激斗之下,战况显得异样地紧张。 赵三姑乃是成名数十年的高手,根本未将小小一个护法放在眼内,原想三招两式将这丁公礼打发回去,炬料这言不惊人。貌不压众的护法,竟是身怀绝艺,激战在有攻有守,法度谨严,一点也不含糊。 这两人招式的佳妙,变化的快速,同都称得上武林罕见的绝技,接战未久,多数人已被那火辣辣的战况吸引了注意。 二煞刑纣偏又厉声叫道:“姓姚的,你当真敢置老夫的活不理么?” 毒诸葛姚策猛一转面,冷冰冰他说道:“你别嚣张,姚某今日认栽……” 二煞刑纣洋洋得意,截口笑道:“认栽就成,赶紧依照老夫的指示去做。” 毒诸葛姚策脸上泛起一阵诡异的笑容,道:“那是当然,不过。姚策若是让你活过了七月十五的建酸大会,江湖就没有毒请葛这号人物了。” 二煞刑纣狞声笑道:“那是当然,老夫如果撒手归西,岂有不将你带走之理?” 毒诸葛姚策沉声一哼,目光一转,朝随来的一个鸠面老者一施眼色。 只见那鸠面老者反手一撩,由背后抽出一柄蓝光闪闪、形如百步蛇的淬毒钩,身形一晃,逞向华云扑去! 华云勃然大怒,一掌抢先击去,口中沉声道:“小官人退入洞内。” 华天虹也知情势严重,吸气飘身,立时退入洞内,凝目望去,华云与那使淬毒钩的鸠面老者业已闪电般地对拆了两招。 赵三姑与华云各自抵挡一人,虽不游刃有余,却也稳操左券,只是神旗帮这二个老者都非泛泛之辈,三招两式之下,赵三姑与华云都无法将对手击败。 华天虹心头凉了半截,暗忖:“在当前的侠义道中,赵三姑与华云都是挑大梁的人物,神旗帮随便出来一个护法,也能对抗他俩,这……” 想到此处,他想也不敢想了,但听赵三姑与华云连连怒喝,显然两人也感屈辱,不愿久战下去: 只见赵三姑的鸠头拐杖,似翻江倒海,华云的双掌似狂风暴雨,两人都是招招进击,猛攻不已,那锦衣老者丁公礼的紫金点穴撅,鸠面老者的淬毒蛇钩,俱都被迫得紧守门户,只求自保,再无进攻的余暇。然而,瞧那情势,三五招内仍然休想击败二人。 其实,华天虹哪里知道,这两个老者,都是北俱会上血战余生的高手,皆非籍籍无名之辈,只因神旗帮所网罗的高手为数不少,人数一多,若无奇材异能,即难脱颖而出,说到武功,却也堪称一流了。 忽听毒诸葛姚策道:“华公子,事出无奈,你我也只好周旋一番了。” 华天虹闻言一惊,游目一望,原来那使淬毒蛇钩的鸠面老者甚擅心饥,赵三姑与华云虽然据守洞口,那鸠面老者节节败退,居然诱得华云脱离洞口,露出了一条通道。 毒诸葛姚策晃身向前,遥遥立在华天虹对面,轻言细语,指名教战,面面相觑之下,华天虹岂能回避、 但听赵三姑怒叱道:“小辈看杖!”呼的一声,一杖当头砸下。 不料,华云也是唯恐华天虹出阵,身形一折,猛然一掌,一声下响的朝姚策击去。 “ 华天虹身中不解之毒,每日“跑毒”不知伊于胡底,华云早已恨透了这个毒诸葛,他这一掌看来平淡,实则贯注了十成功力的“‘少阳罡气”,只要毒诸葛出手招架,那雷霆万钧之力就会碎然迸发,攻姚策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杖一掌几乎在同时攻到,毒诸葛姚策虽是早有戒备,却也不禁心摇神骇,猛吃一惊! 只见他迸力一跃,霍然暴退丈许,丁公礼与那鸠面老者不待赵三姑与华云追击,业已跟踪袭了上来。 毒诸葛姚策知道再战下去,己方二人必定不支,当下暗暗一打手势,立时又有二人闪出,分向华云与赵三姑扑去。 转眼间,赵三姑与华云都成了以一敌二,一时间,两边的战况都胶着下来。 只听毒诸葛姚策说道:“华公子,闻说令堂大人已重现江湖,何不请出一见?”说话中,身形几闪,已快欺近洞口,只是提防华云与赵三姑袭击,尚未强行冲过二人。 华天虹冷冷一笑,想道:“彼等人多势众,以车轮战法打下去,赵婆婆与华云纵然不败,也得累个精疲力尽,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按兵不动,赵婆婆与华云功力耗竭之后,岂是彼等的对手?” 心念电转,知道再不挺身而出,情况只有更糟,当下迈出一步,朗声说道:“诸位住手,在下有话奉告。” 毒诸葛姚策接口道:“诸位老护法请退。” 神旗帮的四人闻言,顿时纷纷后跃,赵三姑与华云只得撤招收势,停下手来。 赵三姑朝华天虹将眼一瞪,温然道:“你又有什么话讲?” 华天虹微微上笑,道:“今日敌众我寡,三婆虽勇,也不能打遍在场之人,晚辈虽然不肖,也不忍袖手旁观,迟早是要一战,还是让晚辈打头阵吧!” 赵三姑怔了一怔,道:“你身上有伤,败了未免不值。” 华天虹笑道:“反正也不是比武打擂,有人找上头来,总得有所交待。”放步向前走去。 华云也不出言拦阻,但却紧紧跟在华天虹身侧,看那神气,谁想与华天虹动手,非得先过他这一关不可。 华天虹面庞一转,佯怒道:“娘讨厌有人打扰,你守住洞口。不必管我的事。” 华云明知他不是毒诸葛姚策的对手,如何肯让他出阵,愣了一愣,道:“老奴什么不管,反正……’” 他忠心耿耿,真是天塌了也不管,就只关心小主人的安危。他不敢出言顶撞,只是横定心肠,紧紧守在华天虹的身旁。 华天虹好生为难,有心拉下脸来,假意呵斥他一顿,却又心中不忍。 忽听洞中传出华夫人低沉的声音,道:“华云退下,星儿与那位朋友较量一阵,实在不敌,也就罢了。” 这语声虽然低沉,但却字字清晰,沉着有力,只要是北俱会的人,单听那坚定肃杀的语调,脑海之内,便能忆起那威严刚强的美妇人来。 在场之人的目光,全部投注在黑黝黝的洞内,忽然之间,每人的脸色都显得严肃起来。 寂然良久,洞中再无语声,华云呆了一呆,缓缓退了几步。 二煞刑纣突然双眉一挑,愤然叫道:“华夫人,武林之内,强者为尊,刑氏兄弟到了几个时辰,夫人不闻不问,毫无江湖礼数,难道刑氏兄弟这微未之技,如此不堪承教么?” 赵三姑冷冷说道:“哼!强者为尊,简直是放屁!” 但听洞中传出华夫人的声音道:“刑公高见,文氏未敢苟同;不过,贤昆仲的‘太阴神爪’,文氏却是素来佩服的。” 顿了一顿,接道:“北俱一别,转眼一十二载,贤昆仲的绝艺神功,谅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有指教,就请在洞口施展,文氏这厢领教。” 二煞刑纣双眉连连耸动,口齿一启,尚欲答话,大煞刑坚想起昨日替目仙婆才到洞口,便被一股硕大无朋的力道震昏过去的事,急忙一使眼色,道:“通天教的建酥大会转眼便到,天下英雄皆可在大会上一展身手,时地两不相宜,今日免了吧!” 华大虹淡淡一笑,一望毒诸葛姚策,道:“若是全兔,区区就藏拙了。” 毒诸葛姚策明知华天虹是白君仪的心上人,两人纠葛未清之前,他实不愿向华天虹下手,这时目光一转,朝二煞刑纣间道:“刑公,咱们这场交易如何?” 但听任玄冷冷一笑,道:“华老弟,推源溯本,事情又到你的头上了。” 华天虹道:“在下愚拙,不明任当家的言中之意。” 任玄冷冷说道:“任玄的儿子死在华老弟手中,总不能白死。”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原来如此……” 任玄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案发之初,华老弟说那凶手酷肖白君仪,事到如今,白君仪既非凶手,白素仪亦非凶手,华老弟指鹿为马,理该自圆其说了。” 华天虹暗暗想道:“凶手该是方紫玉,可惜容貌不敷,教我从何说起?” 任玄见他闭口不言,不禁冷冷一笑,道:“华老弟,任玄再向你请教一句,犬子与那凶手曾有体肤之亲,是你亲目所睹么?” 华天虹未料他有此一问,怔了一怔,暗道:“原来他仍旧怀疑凶手是白氏姐妹。” 心中在想,口中说道:“在下不愿窥人床第之私,令郎与那凶手是否真有暖昧,在下未曾目睹,也不敢过于武断,任当家的询问令郎房中的侍婢,谅必能知分晓。” 任玄漠然说道:“老弟不是曾经说过,那凶手要求犬子严禁下人偷窥么?” 赵三姑怒气暗涌,插口说道:“就算不偷看,铺床叠被,也该知道了。” 任玄置若罔闻,道:“如果犬子与凶手并无体肤之亲,那就简单多了,华老弟以为如何?” 华天虹暗暗想道:“白氏姐妹既是处子、他这话中的含义,就不免罗织罪名了。” 转念之下,不禁脱口一叹,道:“任当家的明鉴,当日我指称那凶手酷肖白家姑娘,也是对天可表的真话……” 忽听大煞刑坚阴森森地道:“你说谁是谁就是,说谁不是便不是。嘿嘿!依老夫看,只怕根本没有那个女子,凶手就只你华天虹一人哩!” 华天虹双目一翻,冷冷望他一眼,道:“阁下关心的只是那柄金剑,如果凶手就只华天虹一人,阁下可要向我索取金剑了。” 大煞刑坚嘿嘿怪笑,道:“那时老夫可要收你作个弟子了。”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事非得讲透彻不可,否则这白素仪姑娘休想安宁得了。” 转念之下,朝任玄正色说道:“实不瞒假,在下已掌握有力的线索,知道杀害令郎的凶手是谁,只是事无佐证,不便明言,任当家的忍耐一时,建酪大会之上,我担保图穷匕见,真凶现形。” 任玄暗暗一哼,想道:“好小子,你当老夫何人,居然使起虚招来!” 但听那二煞刑纣尖声叫道:“华天虹,你当真知道凶手是谁?” 华天虹双眉一扬,道:“是又怎样?” 二煞刑纣笑道:“那未你也知道金剑在何人手中?” 华天虹脱口笑道:“那是当然。” 二煞刑纣道:“说说看。” 华天虹淡然说道:“说了你也不信,天乙子,你信么?” 二煞刑纣道:“哼!挑拨是非之辞。” 华天虹冷冷说道:“我早讲过,告诉你你也不信,说了等于白说。” 忽听任玄敞声一笑,道:“不痛不痒,谁肯讲出实话。” 二煞刑纣道:“正是,毒诸葛,老夫与你谈的交易呢?”手指一伸,重又贴在白素仪的背上。 毒诸葛姚策也算得纵横一世了,在这积世老怪面前,却也束手无策,想那白刻义若是他自己的女儿他倒可以狠下心肠,行险使诈,怎奈白素仪是帮主的爱女,他心头纵然不以为意,口头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只听白素仪道:“姚叔父,侄女有一封家书,可否托您转呈给家父?” 毒诸葛姚策道:“转呈当然可以,但你不要胡思乱想,神旗帮主的女儿,不是轻易死得的哩!” 白素仪本来在想,万不得已时,自己一死了之,省得为旁人增加麻烦,这时心事被姚策道破,不禁玉靥一红,重又茫然无主了。 毒诸葛姚策知道今日与华天虹的一战势难免掉,当下心念电转,想好了进退的方略,于是走上前去,将手一拱,道:“华公子,今日一战,原属多余……” 华天虹抱拳笑道:“当场不让父,阁下勿须留情。”说罢之后,立即将铁剑拔在手中,凝神待敌。 毒诸葛姚策容色一整,朗声道:“请!” 霎时,场中一片寂静。 这是一场极不寻常的搏斗,交战之人,一个是成名已久、众所周知的江湖高手,一个是名门后代,出道未久的后起之秀。观战之人全都知道,华天虹不是毒诸葛姚策的敌手,只不知二人相差多少,华天虹能够抵挡几合,毒诸葛姚策须得多少招获胜。 毒诸葛妇i策心狠手辣,有若毒蛇猛兽,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华天虹是侠义道的拱壁,天之骄子,同道好友无不爱惜,阵战无情,刀枪无。已,华天虹如果毁在毒诸葛姚策手内,那就是北俱大会之后,最为震动江湖的一件大事了。 此时朝阳初升,一轮红日,刚刚照到这古洞之前,灿烂的阳光,象征着武林光明的远景。不过,那荒草燃烧的大火犹未熄灭,而且愈烧范围愈大。纵目望去,眼前一片乌黑的焦土,焦土之外,一团熊熊的烈火。这片景象,正像武林的现况。 忽听“呼!”的一响,华天虹那巨大沉重的铁剑,振起了一阵强烈的啸声。 毒诸葛姚策见华天虹一剑劈来,他自然识货,身形疾闪,避过这一剑,欺身一掌;闪电般地还击过去。 这一掌迅捷无比,华天虹来不及变招换式,眼看那掌势蓄力未发,飘忽虚幻,似有无穷的变化,罩定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百忙中,华天虹健腕一沉,铁剑竖在身前,身躯陡然一转。 毒诸葛本以为一招即可抢到先机,但见华天虹这抱剑一转,守中寓攻,自己若不迅即撤招,半截手臂便得被其绞断,只得掌势一变,划了半个圆弧,改向华天虹腰际袭去,左手屈食中二指,疾点他的“七坎”重穴。 这两招之凌厉快捷、干净利落,观战之人,无不暗暗喝采,龙门双煞与燕山一‘怪全都目光如炬,一看毒诸葛姚策的武功如此精纯,顿时消去了对他的轻视之心。 但见华天虹猿臂一抬,铁剑顺势横扫出去,剑罡四迸,瞬眼袭近了姚策。 毒诸葛姚策猛地一皱眉头,匆匆变招换式,掌指齐施,抢攻过去。 这是一场精采的搏斗,片刻工夫,二人已力搏了一二十招。 华天虹总是一剑攻出,就顺其自然之势,轻轻巧巧地避过了敌招,闪避敌招后,则巧妙至极、自然无比地攻出一剑。避招进击,总是同时进行,生似这一招剑法本是针对敌招所创,专门用来对付这个敌人的。观战之人。无不暗暗称奇。 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等武功已臻化境,看了一阵,首先发觉华天虹的剑法其实只有一十六招,心头的惊异,较之其余的人更甚。 毒诸葛姚策亦是初逢这套剑法,他越打越是惊异,越打越是慎重,他并不畏惧华天虹的武功造诣,但却骇异这套剑法的神妙。 华天虹亦是暗暗惊讶,这十六招剑法,他苦练了十年,铁剑被周一狂扣押后,这一年多内,虽是日日默练,唯恐遗忘,但却一直未曾施展,哪知今日施展起来,非但不见生疏,反而更为熟练,剑上的功夫较以前远为精纯。 他以前施展剑法,常有负担沉重之感,如今有“丹火毒莲,,所化的功力,使这铁剑,倒是举重若轻。奇怪的是,他胸上剑伤未愈,唯恐用力过猛,迸裂了伤口,那知使力愈轻,剑上的力道反而盈盈欲滴,越发显得充盈。 展眼间,二人已力搏了五十余招,华天虹意与神会,越打越是酣畅淋漓,也愈打愈觉得省力。 然而,毒诸葛姚策是何等样人,剑法虽然神奥,武功乃在修为,五十招一过,他已打算取胜。 只见他掌法一变,开始连连进击,一轮凌厉的疾攻,迫得华天虹剑上的威力顿时委缩下去。 华天虹铁剑连挥,力挽颓势,无奈毒诸葛姚策的武功高出他甚多,相持渐久,强弱之势业已暴露出来。 忽听毒诸葛姚策沉声一喝,双掌翻飞,回环进击,迫得华天虹迭连后退,无法稳住阵脚。 华天虹怒气暗涌,忖道:“娘在洞中练功,我在这里支撑门户,娘的安危系在我身上,我这么不济,如何对得起娘。” 转念之下,不禁精神大振,铁剑连挥,一连攻出三剑! 这三剑连环击出,为时虽然短暂,但那绵密的攻势如江河下泻,毒诸葛姚策挥掌招架,倒似身负重荷,行过了一段漫长的旅程。 只听刷刷刷连响,三剑还击,顿时阻遏了毒诸葛姚策猖撅的攻势! 毒诸葛姚策怒气暗涌,冷冷一声沉哼,倏地欺身上步,左掌横挥,右掌竖击,一招“天罡北斗”,霍地袭了过去: 这一招掌法武林罕睹,华天虹一瞧敌人掌势,心头大感惶惑,激斗之下,突起欲遁无门之感。 睹战之人一瞧这招掌法,亦都耸然动容,赵三姑与华云凛然心惊,齐皆露出作势欲扑之状。 华天虹岂肯俯首就缚,突然奋起神威,大喝一声,迸出全身潜力,淡然劈出一剑! 这一剑威力之猛,宛如天崩地裂,剑罡四迸。在那铁剑破空之声中,挟着一种细若纹呐的震颤声响,这声响微细,却有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 毒诸葛姚策惊怒交集,眼看自己的双掌击到敌人身上,敌人的铁剑同时就会伤到自己,只得变招换式,另找克敌制胜之道。 华天虹大展神威,一连反攻四剑,突感胸上的创口一阵剧痛,两只小腿麻辣辣的。 他心中明白,创口已重新迸裂。他恍饱感觉得到,一股鲜血正在如泉水般地向外汹涌。 一想到血,他突然精神大振,口中大喝一声,运起全身功力,陡地劈出一剑! 毒诸葛姚策一瞧这一剑凌厉无伦,难以力敌,顿时身形一旋,骄指朝华天虹身后袭去。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恶斗。毒诸葛姚策武功搏杂,奇招异着,层出不穷,华天虹仅只十六招剑法,平平实实,反复使用,可是掌来剑去,打得天翻地覆,数十招下,居然未分胜负。 然而,片刻间,华天虹长衫胸前已被血渍渗透,那创口宛如火炙,剧痛难当。华天虹咬紧牙关,竭力强忍,但那痛若之情,已由脸上流露出来——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三十九章 血战终霄 这种情形自然瞒不过观战的几个顶尖高手,华云关心最切,也首先觉得华天虹的情况不妙。 那丁公礼与鸠面老者皆是毒诸葛姚策的死党,两人一见华云扑入场内,顿时齐声怒叱,纵身截了上去! 只听膨然一声,华云迸力一掌,将丁公礼与那鸠面老者震得五脏翻腾,眼冒金星,暴退丈余! 华云双眼血红,双掌齐挥,势若疯虎地朝毒诸葛姚策扑去!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神旗帮的属下喝叱纷起,众向场中一拥,赵三姑也挥舞拐杖随后冲上,一时间情势大乱,大有群打群殴之势。 但听一个亮若银铃,焦的万状的声音喝道:“诸位且慢!” 人随声到,白君仪、敖三,七八条人影如流星飞射,瞬眼冲过了石梁。 毒诸葛姚策心思灵敏,反应最快,一听是白君仪的口音,知道自己的千斤重担即可御下,顿时喝令众人住手,自往一旁跃退。 展眼间,那娇若春花、丽如朝霞、美艳若仙的白君仪当先驰到。 白素仪大喜过望,欢声叫道:“妹妹!” 白君仪妙目凝光,迅快地朝她身旁诸人扫了一眼,道:“姐姐怎地到了此处?” 白素仪赦然道:“天乞子擒住我不放,后来被周一狂带到这里,风云会的诸位英雄又将我扣住,逼迫姚叔父与华大哥动手,要姚叔父擒住华大哥,双方交换俘虏。” 白君仪目光一闪,转向华天虹望去。 她这目光之内,包含了说不尽的情意,似嘘寒问暖,似温言慰藉,似软语温存,似低声倾诉,虽只匆匆一眼,那目光内说不尽的柔情蜜意,在场之人谁都看得出来。 华天虹瞧她那一往情深的眼色,不禁大感尴尬,想起母亲曾经嘱咐与她断绝往来,急忙板起面孔,不敢露出丝毫笑意。 白君仪匆匆一望,回眼一扫风云会的诸人,玉靥之上,突然泛起一片鄙夷不堪、轻视之极的神色。 她自幼骄纵,目高于顶,若是瞧不起谁,脸上立时表露出来,而那一片鄙弃不屑的神色,真比杀人一刀还要厉害,无论涵养多好,或是个性多么软弱之人,见了她那一片鄙视之色,也不禁冲冠大怒,难以抑止。 二煞刑纣首先按捺不住,目射棱芒,怒声喝道:“丫头,你就是白啸天的二女儿么?” 毒诸葛姚策恐她不知厉害,轻举妄动,急忙伸手一指,说道:“这两位是风云会的刑氏二老,昆两位隐居龙门,世称龙门双煞。” 白君仪见那二煞刑纣守在姐姐身侧,知道其用意所在,不由冷冷一笑,道:“瞧这情形,风云会是决定与神旗帮破脸了。” 二煞刑纣漠然笑道:“同是江湖帮会,破脸就破脸,谁还惧怕不成?” 白君仪冷冷说道:“风云会不是一人所有,阁下一己之见,能邀大伙的赞同么?” 二煞刑纣闻言一怔,顿了一顿,回顾左右之人,道:“刑氏兄弟是一条心,诸位可有异议?” 任玄久未开口,这时见刑纣目光停在自己脸上,立即接口道:“老朽追查凶手,为犬子报仇雪恨,会中之事,任凭众兄弟公决。” 他语音微顿,两道锐利的目光在白氏姐妹脸上来回一扫,接道:“刑老的真知的见,众兄弟素来钦服,老朽更无异议。” 二煞刑纣目光一转,道:“老怪物,你的意下如何?” 燕山一怪晒然道:“何必与后辈斗嘴,该如何就如何,赶紧作一了断,也可走啦!” 二煞刑纣双眉一挑,突然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说道:“老夫定要迫使那妇人出洞,看她到底闹什么鬼。” 燕山一怪亦以练气传音之法道:“你练了什么绝艺,独樱锋锐,有多少把握?别要为了一柄劳什子的金剑,玩掉了一条老命。” 二煞刑纣冷然道:“老怪物不必口是心非,你若想那骗死天下人的金剑,只管抓了姓华的小子先走,咱们兄弟殿后,替你抵挡追兵。” 燕山一怪撇了撇嘴,道:“未必有用,等等再瞧吧!” 他二人嘴皮启动,却无声音发出,白君仪等了半晌,不禁怒声道:“怎么,阁下有何难言之隐?” 二煞刑纣嘿嘿怪笑,道:“大胆的丫头,人是不放,你待如何?” 白君仪冷冰冰一笑,道:“我只道风云会的英雄有多高明,原来也不过如此。”款步行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伸手一拦,道:“贤侄女要干什么?” 白君仪淡淡地道:“我与那位高人谈谈交易。” 二煞刑纣笑道:“好啊!如何交易法?” 白君仪道:“说来简单,你释放我那姐姐,我就权充人质,任你扣押吧!” 白素仪急声道:“妹妹,我什么都不怕,你别理我。” 白君仪充耳不闻,两道冷漠的眼神在刑纣脸上一转,道:“区区小事,有何疑虑的?” 这姐妹二人是一胎所生,只因后天的环境和教养,使得一个温纯善良,一个刚愎自用,两人的性情截然相反。 但听二煞刑纣狞声笑道:“白君仪,落在老夫手内,那皮肉之苦可不好受。” 白君仪冷然道:“多说无益。”移步走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大感为难,道:“君仪……” 白君仪因毒诸葛曾与华天虹动手,心头甚为不快,不待他说话,截日说道:“姚叔叔不必拦阻,同胞手足,侄女焉能坐视?” 白索仪急声道:“妹妹,是你是我,还不是一样。” 白君仪置若罔闻,举步之间,人已到了二煞刑纣身旁。 二煞刑纣狞声说道:“你聪明一点,在老夫掌力所及之处,不要妄图侥幸。” 他知道白君仪非如乃姐温驯,不能用划地为牢之法,当下伸指连戳,点了她双臂的麻穴,随即一挥手掌,将白素仪朝毒诸葛姚策那面送去。 白素仪双足落地,目中已是珠泪滚滚,回过身来,又向二煞刑纣走去。 毒诸葛姚策伸手拦阻,道:“侄女不必忧急,少时帮主驾到,一切当可迎刃而解。” 说话中,又有一批神旗帮见到信号赶到了此处。 此时,神旗帮的人不下三十,其中也不乏好手,单打独斗虽然无人胜得过龙门双煞与燕山一怪,但若群打群殴,双方仍可一搏,只是白君仪就在二煞刑纣手边,他只须随手一掌,即可制白君仪的死命,因之毒诸葛姚策徒自气煞,也只有隐忍不发。 忽听任玄道:“华天虹,犬子被害时的真相如何,你速即作一肯定明白的说明,否则今日就是你丧命之期。” 华天虹闻言一怔,笑道:“任当家的突然拉下脸来,不知原因何在?” 任玄冷冷说道:“江湖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后起之秀,正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任玄今日不杀你,再过几日,只怕杀你不成了。” 华天虹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无话可讲了。” 任玄冷然道:“那也难讲,犬子之死,你难辞其咎。常言道,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任玄有理由取你的性命。” 他越讲声音越冷,华天虹忽然觉出,今日的情势,与往日那种模梭两可,暧昧不明的情况大不相同了。 原来任玄所讲的都是真言;华天虹与毒诸葛姚策一战,他自己虽不觉得怎样,旁观之人却大起感慨,想那姚策一身上乘武功,足以脐身当世顶尖高手之流,华天虹与他搏斗了五六十招,这已是令人恻目之事,若非创口迸裂,还不知要斗多久,任玄冷眼旁观,怎不心情大改。 只听任玄冷漠的语声缓缓说道:“福祸无门,唯人自招,任某深知犬子所以会中旁人的暗算,系受色情引诱,不过,人海茫茫,任某如何去找那行凶的女子?你若不能作个清楚明白的交待,任某也只有拿你开刀了。” 华天虹暗暗想道:“玉鼎夫人名叫向华,也就是那‘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的女儿,金剑有雌雄两柄,雄剑在玉鼎夫人手中,雌剑在通天教主的宝剑之内,这些秘密皆与任鹏之死有关,由这几桩秘密看来,杀害任鹏系由玉鼎夫人所主持,乃是昭然若揭之事,至于下手的女子,终不外玉鼎夫人手下之人。可是,这几桩秘密,此时此地,我怎能泄露出来?” 忽听任玄厉声道:“华天虹,你怎么说?”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此时此地,在下无话可讲。” 任玄双目之内,倏地迸出一片杀机,一顾龙门双煞与燕山一怪,道:“事已至此,三位意下如何?” 大煞刑坚道:“总当家的下令,谁人敢不上前!” 任玄目射厉芒,朝洞中凝望一瞬,随即朝身后的金刀亲卫将手一挥,喝道:“上!”声甫落,人已当先扑了过去。 华天虹惊怒交迸,铁剑一抡,迎面劈去! 只听赵三姑厉喝道:“星儿退后!” 喝声中,一阵金铁交鸣,鸠头拐杖业已与数柄金背大环刀撞在一起,火垦飞溅,声震耳膜! 随即,大煞刑坚,燕山一怪亦已出手,分别朝赵三姑与华云攻去! 转眼间,这古洞之前展开了一场怵目惊心、惨烈无比的混战,任玄、大煞刑坚与燕山一怪,三个名震江湖的魔头,加上八个金刀亲卫,朝华天虹等三人猛攻不已! 这一场激战,来得如此突然,其势又是如此猛恶,仿佛山洪暴发,江河堤溃,令人刚刚惊觉,业已无法逃遁! 风云会下,只有二煞刑纣一人未曾出手,这积世老妖精抓住内君仪的一只皓腕,两只凶睛精芒电射,紧紧地盯住洞口。 神旗帮自毒诸葛姚策以下,二十余人环立一旁,一个个聚精会神,注视着眼前的激战! 那内素仅立在毒诸葛姚策身旁,这时玉容惨白,混身颤抖,美眸之内眼泪汪汪。 忽听她哀声道:“姚叔父,华大哥曾经救过我,您快下令毒诸葛姚策肃然道:“兹事体大,为叔的不能鲁莽从事。” 忽听白君仪阴森森的声音,道:“敖三。” 敖三心神猛地一震,脱口说道:“我就上!”伏身一窜,冲到华天虹身侧,一掌向任玄击去。 就这片刻工夫,如火如茶的激战,已至触已惊心的阶段。华大虹铁剑四挥,力敌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华云与赵三姑不顾自身安危,拼死维护着他,加了一个敖三,情势略见好转。 怎奈对方三大高手之外,多了八名强猛的金刀亲卫,敌强我弱,再加敌众我寡,华天虹等如何支持得住。 激战中,华天虹胸上的创口鲜血泉涌,那红叶道人的一剑未能刺死华天虹,留下这伤口,竟使他陷于这等艰危的境地! 此时,最可叹的是华天虹等眼看生命殆危,却不能突围逃遁。 另外,白君仪,她脸白如纸,心胆欲碎,目毗欲裂,眼看着华天虹在生死边缘挣扎,恨不得以身代之。 这片刻间,她心头充满了怨毒。她恨,恨极了风云会,恨极了“毒诸葛”姚策。 那二煞刑纣冷眼旁观,突然间,他恍然大悟。 他暗暗叫道:“那女人到此刻还不出面,必然是情不得已,非伤即病,再不然就是走火入魔,坐僵在洞内。” 想到此处,不禁兴奋欲狂,纵声喝道:“老大加紧,姓华的女人一定出了毛病,说不定成了残废,两条腿不管用了。” 华天虹失血过多,身子大感虚弱,耳听他一阵大喝大喊,不禁心惊肉跳,身手霍地一慢! 这等战场,丝毫也滞碍不得,大煞刑坚瞧他身手一顿,不禁欣喜若狂,闪电般地一掌挥去,喝道:“擒下!” 这一掌拍在华天虹腰上,只听他“哦”一声,身躯腾起,连人带剑,直向二煞刑纣面前飞去! 但见人影一晃,毒诸葛姚策一掠丈许,五指如钩,霍地朝华天虹抓去! 二煞刑纣怒发如狂,口中一声厉啸,“太阴神爪”震起一阵慑人心神的破竹之声,拥身朝毒诸葛抓去! 他一手攻敌,一手尚自抓着白君仪的膀臂,但那右手五指之上,却迸出了五股蒙漾的白气。 毒诸葛姚策心神一凛,猛地横闪二尺,避过了这一击,右手倏然一掌,遥遥朝刑纣击去! 相隔两三尺,二煞刑纣已感到一股冰冷的掌力袭到了身上,饶他不可一世,也不禁猛吃一惊! 两人都使出了看家绝艺,两人同时暗自惊凛。二煞刑纣匆匆避招,也来不及料理华大虹了。 华天虹腰际捱了一掌,直感到骨痛如折、五脏翻动,身躯落地,疾往一侧滚去! 但听暴喝声起,华云、赵三姑、燕山一怪、大煞刑坚,四五条人影纷纷扑了过来,人在半空,兀自激战不已! 华天虹强忍痛楚,左手在地上一撑,身子犹未跃起,忽觉寒光耀眼;一阵凌厉无伦的刀风,暮地当头罩了下来! 华天虹翟然一惊,铁剑一抡,猛然封架过去。 只听一一阵金铁交鸣,四名金刀亲卫的金背大环刀齐被撞荡汗去。 这铁剑无坚不摧,理该将敌人的金背大环刀砍断,无奈华天虹失血过多,真力大减,加以腰际挨了大煞刑坚一掌,仓促一剑,威力已大不如前。 喝叱震天,神旗帮的属下一见毒诸葛姚策动手,顿时纷纷出手,群向二煞刑纣扑去,一时间兵刃映天,掌影蔽天,战况更见猛恶。 二煞刑纣暗暗心凛,仓促中,举起白君仪的身子猛地一抡。 朝四面八方袭来的兵刃挡了过去! 神旗帮的属下唯恐伤了白君仪,迫得撤招后退,如此一来,群情愈为激愤,一退之后,二度扑了上去! 华天虹一瞧战况疾转,成了三方的混战,不禁暗暗心喜,忍住腰际的痛楚,强打精神,挥剑朝风云会的金刀亲卫攻去。 但觉背上一凉,毒诸葛姚策趁这混乱不堪的一瞬,快如闪电,霍地欺到背后,一掌贴上了他的后心。 赵三姑与华云虽在激战,目光始终未离华天虹左右,这时惊急交迸,俱皆舍下对手,转向毒诸葛姚策扑去。 高手对搏,丝毫失措不得,他两人淬然撤退,燕山一怪、大煞刑坚、任玄等三人立即趁机欺进,掌指齐下,陡地向二人背后袭去。 赵三姑怒发如狂,千钧一发之际,鸠头拐杖一沉,反手一一杖,朝身后猛地捣去,迫得燕山一怪纵跃开去。 华云心急救人,忘了四外潜伏的杀机,待觉大煞刑坚尖厉的指风与任玄凌厉的掌力同时袭到,招架与闪避皆已不及,危急中,迫得匆匆横挪半尺,避过大煞刑坚的“大阴神爪”,运气于背,硬抗任玄一掌。 只听“砰!”的一声,任玄一掌击在华云背上,打得华云闷哼一声,身子直飞丈许,猛然摔落在地。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只听毒诸葛姚策高声喝道:“神旗帮的人统统退下!” 神旗帮的属下闻得姚策喝令退下,顿时撤招歇手,纷纷退立原处,依旧守在通往石梁的一方,以防风云会的人遁走,任玄一声令下,风云会的人也都停下手来。 赵三姑再欲朝毒诸葛扑去,但听毒诸葛姚策冷冷说道:“谁若轻举妄动,我先毁华天虹的性命。” 华云由地上一弹而起,大步走了过来,在毒诸葛身前八九尺处立定,沉声说道:“姚策,你若伤了我家的小官人,老夫死为厉鬼,也要食你的肉,寝你的皮,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毒诸葛姚策右掌紧贴在华天虹的背心上,冷笑道:“走着瞧吧!万不得已,那也无可奈何。” 华天虹目光一抬,见华云与赵三姑立在身前不远,两人都是白发苍苍,皱纹累累,那刻画着人世沧桑的脸上,同是一片忧急郁怒之色,不禁暗暗一叹,忖道:“天将近午,不知母亲的情况如何,这两位老……” 忽听白素仪惶然问道:“姚叔父,你打算将华大哥怎样?” 毒诸葛姚策哈哈干笑一声,道:“为叔的也作不了主,那要看君仪侄女了。”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齐向白君仪望去。 二煞刑纣点了白君仪双臂的麻穴,一只手掌按在她的肩上,这时敞声一笑,道:“白君仪,老夫拿你与华天虹交换,你意下如何?” 白君仪置若罔闻,两道澄澈似水的目光投注在华天虹脸上,暗道:“今生今世,他是不会娶我的了。唉!只怪我以前对他太坏,事到如今,毫无转固的余地。” 她外表刚强冷漠,其实暗自神伤,芳心欲碎,恨不得肉求了断,一死了之。 忽听毒诸葛姚策道:“君仪……” 白君仪猛一转眼,神色暴躁地截口说道:“侄女在叔叔跟前长大,侄女的性情,难道叔叔还下清楚?” 毒诸葛姚策哑然失笑,道:“叔叔若不救你,是对不起帮主,如果救你,你非但不加感激,反而恨上了叔叔,这就教为叔的难以做人了。” 白君仪说道:“叔叔要救侄女,尽可另行设法,这走马换将之计,最好别提。”言外之意,即是宁可自己落在敌人手内,也不愿姚策以华天虹交换。 毒诸葛姚策淡淡一笑,心中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另行设法,讲得倒是轻松,你以为龙门双煞是好对付的!” 华天虹瞧他二人僵持难下,不禁暗暗忖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夭,白君仪的人情不领也罢。” 转念之下,扭头说道:“毒诸葛,要杀要剐,你快一点,否则我反手一剑……” 毒诸葛姚策掌心一挺,顿时有一股冰凉的寒气透入华天虹的督脉之内,道:“你只要动一动,我立即震碎你的心脉!” 华天虹冷笑道:“震死了华某,你拿什么向刑纣换人,怎样对得起你们帮主?” 毒诸葛姚策微微一笑,修地在他耳畔悄声道:“赶快讲,是谁杀死任玄的儿子?” 华天虹故意扬声道:“你的意思,是问金剑在谁手中么?” 毒诸葛姚策干笑一声,道:“随便怎么讲,我只间你凶手是谁?” 华天虹冷冷说道:“我早讲过,金剑在太乙于手上,凶手是谁,问他就知分晓。” 忽听二煞刑纣道:“姚策,快将那小子送过来,否则老夫先给点苦头这丫头吃。” 毒诸葛姚策道:“你先放人,姚某再将这小子交到你的手内。” 二煞刑纣双眉一扬,撇嘴道:“岂有此理,难道老夫的信誉远不如你?”按在白君仪肩头的手掌微一使劲,白君仪立即感到肩头重如山岳,又不甘心矮下,只得咬紧牙关硬挺,展眼间,骨痛欲折,额上冒出了一片豆大的汗珠。 神旗帮的人群情激愤,一个个跃然欲动,只是顾到白君仪的性命,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 任玄是一会之首,不似二煞刑纣那般了无顾忌,眼看对方剑拔肾张,一触即发,急忙迈出一步,沉声说道:“姚兄将人交与老朽,老朽担保释放白姑娘,决不食言。” 华天虹一日咬定金剑在天乙子手内,只是这等大事,若不讲出来龙去脉,谁也不肯相信,事关任鹏之死,任玄更是要将华天虹擒到手中,仔细加以审问。 毒诸葛姚策暗暗转念,觉得与其得罪老的,不如拂逆小的,无论如何,先将白君仪换回再说,当下手掌一挺,推着华天虹朝前走去。 华天虹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时泰然自若,忍住伤痛,径向任玄行去,倒想瞧瞧他将自己如何处置。 但听白君仪怒声说道:“姚叔叔,你素以聪明自负,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毒诸葛姚策道:“为叔的蒙帮主厚爱,位高权重,荣宠已极,焉能眼看你被人擒去不予营救?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为叔的苦衷,你哪里知道?”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叔叔纵然讲得天花乱坠,侄女也不忘今日之事。” 毒诸葛姚策淡淡一笑,行到赵三姑与华云身前,住足说道:“我这掌力未达收发自如之境,两位若是妄想救人,迫得我留手不住,伤了华公子的性命,那可怨不得我了。” 赵三姑与华云四道怒火熊熊的目光,紧盯在毒诸葛姚策脸上,两人血液沸腾,百脉责张,满头白发同是颤动不已,心情的激动流露无遗。 华天虹既是感动,又是感激,轻轻叹息一声,道:“三婆婆权且息怒,晚辈若有不幸,您老人家替我报仇便了。” 赵三姑拐杖一一顿,恨声道:“你放心,我拼着这把老骨头,也要雪今日之耻,报今日之仇!” 华天虹微微上笑。一望华云,道:“你去把守洞口,不可让人惊扰了主母。” 华云不置可否,双足拖动,缓缓后退,瞧那神气,显然是不甘心退下,还想伺机下手,碎然朝毒诸葛袭去。 华天虹口齿启动,正想讲几句点醒的活,心中突然记起,在临安效外的一元观内,曾见秦白川与那形态偎琐的蒙面男于替毒诸葛姚策下书之事。 想到此事,不禁心头一动,脱口说道:“华云,你还记得临安一元观内的事么?” 华云闻言一怔,道:“小官人指的什么?” 华天虹道:“就是那两个蒙面人下书的事。” 华云想起暗探一元观,见到秦白川深夜下书,天乙子接待两个蒙面人的事,惑然问道: “小官人提起此事,用意何在?” 华天虹笑道:“姚军师干的好事,你何不替他抖出来,让大伙听听?” 毒诸葛姚策容色一动,双眉一剔,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姚某做过什么好事,又让你主仆知道了?” 华云暗暗叫道:“是啊!狗娘养的姚策,前次差点害死了小官人,那莲毒遗留在小官人体内,至今无法解除,如今又找小官人的晦气,老夫将你的阴谋抖露出来,瞧你这军师能干到几时?” 秦白川下书之事,内情到底怎样,华云并不知晓,只因恨透了毒诸葛姚策,心念一转,顿时冲口叫道:“神旗帮的人听了:毒诸葛姚策卖主求荣,私通通天教,勾结外援,阴谋篡夺帮主的宝座。” 他捕风批影,大喊大叫,神旗帮的人听了,不禁耸然动容,数十道目光,齐向毒诸葛姚策脸上望去。 毒诸葛姚策原是一副镇静,坦然无惧的神色,但见所有的人目光都望在自己脸上,似是十目所视,十手所指,自己原形必露,再无隐藏之地,不禁勃然大怒,喝道:“老匹夫该死!” 左手骄指如乾,闪电般袭了过去。 以听华天虹大喝一声,陡然一个转身,刷的一剑当头劈下。 他趁着毒诸葛乍闻隐秘暴露,惊怒交集,心粗气浮的刹那间,霍地脱离姚策掌小,猛然一剑劈下。这一剑又疾又狠,猛恶无论,那铁剑震起的凌厉剑罡与刺耳的啸声,在场之人无不感到骇然! 毒诸葛姚策冷汗一炸,双足一挫,疾地横飘五尺,逃一剑之叵。 只听喝叱暴起,华云右手一挥,巨灵之掌运起“少阳罡气”,随向姚策劈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右掌疾出,硬和华云对了一掌,腕臂一麻,登登登连退三步! 赵三姑突然大喝道:“神旗帮的臭贼,还下一齐下手,将这叛徒拿下!”鸠头拐杖一挥,迁向姚策攻去。 人影连闪,丁公礼与那鸠面老者,和另外一个黑衣瘦长男子跃了过来,分向赵三姑等迎去,其余的人凝立术动,显是听了华云之言,心头已生疑念。 毒诸葛姚策暗暗忖道:“此刻人心浮动,非得速战速决,尽快拿住这三人不可!” 心念一动,立即提起一口真气,厉声喝道:“黄旗护法统统上,将这三个妖言惑众的擒下!” 华天虹忖道:“原来他这护法尚有等级之分。”铁剑横扫,斩向姚策腰际。 但见人影闪闪,神旗帮内又有五名老者跃出,分头扑向华天虹等三人。 华天虹胸上的创口血流如注,双腿虚弱无力,腰际挨了大煞刑坚一掌,略一震动,便感剧痛难当,接战数招,身了业己左摇右晃,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章 各运机谋 白君仪眼看华天虹浴血苦战,度炭殆危,芳心之内痛如刀割。 她暗暗忖道:姚策叛帮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唉!为了天虹,也管不得许多了…… 忽听华天虹大喝一声,刷刷两剑,猛然横扫出去。 那鸠面老者冷冷一哼,乍退又进,淬毒蛇钩转向华天虹身后袭去,蓝光闪闪,凌厉慑人。 白君仪心急如焚,明知八成是假,仍旧厉叫道:“姚策!我爹爹待你不薄,你为何恩将仇报,做出卖主求荣之事?” 毒诸葛姚策脸色剧变,厉喝道:“君仪!你敢对为叔的无礼?” 白君仪声色俱厉道:”你做出人所不耻之事,叔侄之义已绝,说什么有礼无礼!” 姚策勾结外恬,背叛神旗帮之事.神旗帮的属下虽然动疑,但因话出华云,无人信其真实,这时听她一口咬定,似是早知此事,不觉疑云丛生,人心浮动。交战中的五名黄旗护怯疑心一动,招术顿时一缓,那一鼓作气,奋不顾身的气势,霎时消失不见。 赵三姑与华云是何人物,压力一减,顿时反客为主.数招之下,两人已移至华天虹左右,将他夹护中间,并肩应敌。 毒诸葛姚策脸寒如冰,眼珠一转,突然扭头向身后低声说了数语。 只见人影连闪,神旗帮中掠出三人,向华天虹身后攻去。 这三人一闪而出,身法之飘忽快捷,无与伦比,风云会几个为首之人见了,神色齐皆一动。 白君仪大声叫道:“天虹……” 语声甫出,一个面色阴惨、身形瘦削的黑衣老者已掠至华天虹身唇,探手一掌,直向华天虹腰间拍去! 此人行动如风,出掌下带半点声响,华天虹惊觉稍迟,不禁心神一凛,欲待纵身向前跃去。但听赵三姑与华云齐声一喝,两人身形半转,一杖一掌,齐齐还击过去。 展眼间,华天虹等三人成了以背相向,各敌一方之势,神旗帮八人上阵,后出的三名老者武功如出一辙,飘忽如同鬼魅,极尽奇诡之能事,加上丁公礼等五名黄旗护法,霎时强弱易势,迫得华天虹等只守不攻,屈居下风。 那大煞刑坚冷眼旁观,忽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向任玄道:“这三个老儿好似掩埋已久、刚刚出土的死人,神旗帮有此党羽,倒也扎手得很。” 任玄一脸阴沉,缓缓说道:“北俱会上无此三人,想是此人虽在激斗之际,讲话清晰不乱,出手招式丝毫个见迟滞,武功造诣,确属一流高于,无怪风云会几个首要之人,对其刮目相视。 白君仪暗暗忖道:“赵婆子与华云都己久战力竭,威力锐减。缠战下去。迟早不幸,他那母亲至今还不现身.定是出于无奈,力个从心了。” 她越想越是忧急。苦于身陷刷纣手中,穴道被制,无法行动,无可奈何之下,重又高声叫道:“车老前辈,你若敬重家父,就该光将姚策拿下,追查他叛帮阴谋的根底。” 毒诸葛姚策气极而笑,道:“人说女生外向,你这丫头也太疯狂过分了。” 那姓车的老者行动如风,出手如电,专袭华天虹一人,口中淡然说道:“敌人之言,岂可许信?见过帮主,此事就水落石出了。” 白君仪道:“车老前辈若不先将毒诸葛拿下,只恐他别生诡计,另谋脱罪之道。” 那姓车的老者道:“此番出动,帮主早有叫令,老朽须听姚军帅调度,姑娘的心意,恕难兼顾了。” 白君仪暗暗想道:”看今日之局,他终是力战而死,唉!想不到挣扎至今,他还是死在神旗帮手内。”思忖间,两道忧愁隐隐,情爱横溢的目光.遥遥凝视在华天虹脸上,忖道: “也好,他若不幸,我就一死相询,我为他而死,也可梢挽昔日的过错,同到阴间,他就不会再怀恨我了。” 这计刻间,华天虹负伤苦战,同是艰辛万状,白君仪目睹心上人被自己帮中的人苦苦迫害,其情感之煎熬,心情之沉痛,也似在地狱中走了一趟,想到一死以求解脱,芳心之内,愁苦稍减。可是.她突然又想到,华天虹乃是一个热心世事,誓以拯救武林苍生为己任的男子,她暗暗忖道:“死有轻于鸿毛,有重如泰山,他年记轻轻,壮志未酬,如此一死,怎能甘心瞑目啊!” 心念一转,不禁厉声喝道,”姚叔叔,你再不下令住手,君仪有生之年,与你誓不两立!” 华天虹手挥铁剑,力拒姓车老者的攻击,忽党白君仪那充满激愤的喝叫声中,有着无穷无尽的凄苦,似是天地间的愁苦,完个集在她一人身上,不禁大为感动,突然之间,心内泛起一片冷惜之情,极想出言加以慰藉。 但听毒诸葛冷冷说道:“丫头先别暴躁,车老护法不会伤害华天虹的性命,只须将人擒住,将你替下,然后神旗帮与风云会见个真章,为叔的担保,必将华天虹救回。” 二煞刑纣哈哈笑道:“好啊!毒诸葛好计较,这叫欲取姑予吧?” 毒诸葛姚策冷冷说道:“姚某人蒙帮主垂爱,感恩不尽,此时此地,投鼠忌器,今日之辱若不洗刷,姓姚的也不在江湖上现世了。” 白君仪冷笑道:“姚叔叔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我一未杀人,二未盗剑。任当家的纵然颅侦,也不致取我性命,这道理简单不过。叔叔自负聪明……” 华天虹负伤搏斗,无暇理会场外之事,听到此处。忽觉心烦点乱,忍无可忍,不禁怒喝道:“君仪不要多口!” 白君仪闻言一愣。愣了半晌.忽然感到一阵甜蜜与欣慰涌上心头,双目一热,玄然欲泣。 她喃喃念道:“他不再恨我了,我知道,他……” 自曹州重逢后,她性情一反,痴恋着华天虹.只是她虽有柔情万种,华天虹却柜不接纳,言辞之间,也是冷冷淡淡、客客气气,没有半丝亲蜜之意。 华天虹当年你她小姐,其后唤她白姑娘,从来未曾叫过她的名字,情天多变,在这恶斗正紧,生死须臾之际,突然叫出“君仪”二字。这微细的变化,旁人都不曾觉察,但是深陷情海的少女。对这种弦歌雅意最是敏感,她一听天虹呼唤她的名字,就知心上人已敞开心扉。接纳她那一往情深、不计后果的爱情了。 正当她喜极而泣,美眸之内一片湿润时,华天虹横扫一剑,将那姓车的老者迫退一步,华天虹那魁语昂藏的身躯.突然猛地一晃! 丁公礼正在左侧,一见破绽,不禁大喜,紫金点穴锨快如闪电,疾点过去! 但听赵二姑暴喝一声,道:“臭贼!”身形未动,鸠头钢杖反手一撩。 “铿”的一声,火星飞溅,她一招似神龙摆尾,一仗撩在丁公礼的点穴撅上,丁公礼虎口一麻,紫金点穴撅脱手飞去。 高手对搏,容不得丝毫迟滞,就在同时,那鸠面老者淬毒蛇钩一转,攻袭华大虹右侧,那姓车的老者更是疾如电掣,骄指如剑,急向华天虹“商曲”穴点去。 华云与赵三姑一样,手中恶斗,心思却在华天虹身上,这时竭尽全身余力,猛然推出一掌,要将那鸠面老者与姓车的同时击退! 那鸠面老者一钩攻出,忽觉出一股排山倒海、刚猛无伦的潜力暗劲急涌过来,不禁大骇,双足一挫,撤钩就退,那姓车的老者也深知”少阳罡气”的厉害,又是舍不得放弃这制胜之机,身形横闪,手指依旧朝华天虹“商曲”穴戳去! 说时迟,当时快,这一指眼看中的,华天虹突然嘿嘿一笑,左手一抬,朝姓车老者的手腕一把抓去! 这一抓毫无章法,只是后发先至,猛烈无比,野蛮之极,那姓车老这又惊又怒,匆匆将手一缩。 只听“嗤”的一响,那姓车老者的衣袖被华天虹齐时撕脱,抓在手内。 华天虹大喝一声,跨步一剑,罩顶劈了过去。 这一剑好生霸道!剑风锐啸,震得众人耳膜生痛,那姓车的老者惊怒交迸,强忍恶气,急急向后掠退! 大煞刑坚正在凝神观战,忽然双眉一皱,低声说道:“这小于莫非着了魔,突然疯狂了?” 任玄仰首一望,道:“天已届午,小儿体内的‘丹火毒莲’发作了。” 忽听一阵金铁交呜,赵三姑猛起一杖,将一个黄旗护法的护手金钩齐中撞断,半截钩头飞上了高空。 燕山一怪笑道:“这老婆子倒是一员虎将。” 任玄漠然一笑,道:“老朽忽然想起,那姓车的叫车一魂,激斗华云的两个,虬髯的姓林名魁,青脸的姓古,名字叫定魄,部是当年九阴教下的弟子,这三个名字都带鬼旁,得了个‘九阴三鬼’的浑号。” 大煞刊坚道:“九阴教灭亡已二三十年……” 忽听华天虹怒声道:“滚开!”刷的一剑.迫得车一魂横闪一步。 车一魂阴沉沉一哼,就势一掠,倏地到了华天虹身后,探手一掌,悄无声息的拍击过去! 不料,华天虹迈足一跨,人已走出丈许,抡臂一剑向毒诸葛劈去,不知不觉闪脱了身后一掌。 毒诸葛姚策脸上掠过一丝杀机,暗道:“无知小辈,毒诸葛岂足省油灯!”侧身探臂,左手逢攫华天虹剑柄,右手一招“雪拥蓝关”,一掌反击过去。 忽听白君仪喝道:“车老护法!” 那车一魂飘忽如同鬼魅,衔身而到.一掌击向华天虹背脊,耳听白君仪那尖厉怨毒的喝声,个禁心神一凛,变掌为指,点戳过去。 华天虹与车一魂拼牛已久,对他这奇快奇诡的身法已经相当熟悉,此刻前攻姚策,背后虽无风响,心中却感到他已欺近了身后,未加思索,左足一迈,人已斜跨出去。 但听毒诸葛姚策震身一笑,就趁华天虹心神一分,身形一动,剑掌威力一减的刹那,右手闪电一攫,一把抓住了华天虹的铁剑。 这乃是瞬息问的事,赵二姑与华云见华天虹突然远离,招惹毒诸葛动手,两人心头大急,迸力朝这面赶来,但那“九阴三鬼”中的林魁、古定魄,乃至五名黄旗护法,每人的武功部有独特的造诣,临敌经验,亦不逊于赵三姑与华云,两人虽然强冲过来,终是迟了一步。 华大虹只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将铁剑一带,虎口一麻,铁剑即要脱手。 但他岂肯甘休,匆促中,气沉丹田,功凝右掌,一把抓住剑柄,猛力朝后一夺。 只见两人各执铁剑一端,先向姚策一方,后朝华天虹一面,两人脚下钉死,身子来回一摇。 华云当先扑来,车一魂迎面堵去,两人闪电般地对拆了一招.就这一缓,林魁与古定魄齐齐闪到,“九阴三鬼”一挡,华人与赵三姑重又被众人缠住。 此时,最为焦急的是白氏姐妹,白君仪本来立在姚策身畔,这时见二人争夺铁剑,迹近肉搏,急得手足无措,眼泪直流。 那铁剑宽达两寸,厚有八分,虽然是剑,却未开刃,毒诸葛姚策抓住剑头,一下未能夺过,不禁暗暗心惊,忖道:“赵婆子与华云也都久战身疲,出招乏力,这小子还有如此大的全力,看来我害他吃了‘丹火毒莲’,反倒成全他了。” 忖念中,聚起全身功力,不夺反送,将那铁剑猛地挺了过去。 华天虹暗暗震怒,奋起全力,铁剑反挺过去。 只听“沙沙”声响,两人足下的山石业已四分五裂,靴底同是深印石下,深达寸许。 相持不过一忽,毒诸葛姚策脸色泛青,牙关紧紧咬起;华天虹莲毒正发,暴甲真力,使得眼布血丝,额露青筋,神情尤为凶狠。 此时,观战之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铁剑上面:白君仪关心爱人,心如油煎,神旗帮未动手的人也感到心情紧张,只有风云会的人物,坐山观虎斗,心情特别悠闲,华云和赵三姑即欲赶去.敌人拦阻愈力.打得也更为猛恶了。 忽听燕山一怪轻轻叹息一道:“这柄玄铁剑当真是宝,遭受如此剧力,不折不弯,形状丝毫不变。” 任玄道:“不知此剑是否华元行所打造?” 大煞刑坚道:“那十六招剑法若是华元肯所创,这铁剑凉必也是他打造的了。” 毒诸葛与华天虹相持下下,心头气恼已极,暗道:“这批老儿.高谈阔论,不将姚某放在眼内。嘿嘿!姓姚的显点手段,也让你们这批老不死的开一开眼。” 心念一转,即待拼耗内力一举取胜,忽又转念道: “建雌大会转眼即到,那时群雄毕集,各显神通,才是我扬乞立万、大展宏图之时,今日耗损功力,所伤元气,实在太不值得。” 念头一转,右手力道突然一收,左手一挥,一掌拍击过去。 华天虹倾力向前,对方力道忽收,顿时身躯一仆,连人带剑,直向毒诸葛怀中撞去,眼看敌掌击来,方般忙乱之下,左手即挥,一掌迎去。 双掌一撞,“啪”的一声,华天虹虎躯一斜,横里摔去,但他右手紧握剑柄,宁死不放。 毒诸葛姚策阴森森一阵冷笑,右手铁剑一带,左手似灵蛇吐信,霍地戳了过去。 暮地毒诸葛姚策眼前一花。 只见一只白皙晶莹的玉手凭空伸来,抓住铁剑中腰,一把夺了过去。 华人虹虎门一震,铁剑被夺,身子顿失凭藉,“哦!”的一声惊叫,登登登直退,毒诸葛姚策却如遭雷击轰,心头猛然一震,混身一热,身于已被震出丑已开外。 这是骇入听闻的窄!能将毒诸葛与华天虹合持之物一把夺去,数遍天下高手,实难找出何人。 展眼间,这荒川占洞之前死一般的沉寂,半日恶斗,忽在一刹之间悄然而止。 场中,一位布衣无华、但却纤尘不染,神情端凝、但却不怒而威的中年美妇,仿佛从天而降,岸然卓立在那里。 这一瞬间,龙门双煞和燕山一怪,这三个脾脱天下、不可一世的黑道袅首,任玄和毒诸葛姚策等,这批叱咤风云。杀人不眨眼的江湖豪客,突然之间,都似凶性尽混,驯良异常。 这中年美妇,正是落霞山庄的女主人,正是那遁世十余年,矢志诛灭群邪。伸张武林正义的华夫人。 华天虹定了定神,发觉夺去铁剑之人乃是母亲,一时之间,心头狂跳,说不出是喜是悲。但见母亲满头青丝整整齐齐,混身衣履干干净净,简直不像刚由那洞穴之内出来的人,不禁疑真疑幻,恍若置身梦境,连那莲毒所引起的痛苦也忘了。 此间,毒诸葛姚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口齿启动,欲言又止,龙门双煞和燕山一怪神情木然,任玄垂目望地,白君仪星目大睁,暗暗凝注在华夫人脸上,神色之间,阴晴不定,似是患得患失,忧喜参半,白素仪那玉靥之上,却是一片虔诚仰慕之色。 众人全部默然不语,赵三姑也不出声,都在静待华夫人讲话。 华夫人手持铁剑,端立一瞬,两道严肃的目光由众人脸上一掠而过,突然落在二煞刑纣脸上。 二煞刚纣震于华夫人的武功,慑于华夫人的威仪,一时之间泯了凶性,但他究竟是一代凶人,大风大浪,经历无数,一见毕夫人找上头来,顿时凶性复发,故态复萌,暗道:“华元肯虽然了得,也被咱们合力宰了。你再厉害,龙门双煞与燕山一怪合力,你也未必准胜。” 心念一转,胆气顿壮,纵声笑道:“华夫人!十余年隐迹潜峰.谅必练了惊世绝艺,重现江湖,理该大有作为了?” 这黑道枭首,平素看来粗鲁不文,原来也能吐词典雅,侃侃而言,只是要看对方是谁。 华夫人脸色肃穆,语音平淡,道:“文昭钒以未亡之身,再出江湖,当然要为广大报仇雪恨,与诸公一争雄长。” 大煞刑坚哈哈一笑,插口道:“往事历历在目,虽有绝世武功,未必就天从人愿哩!” 言外之意,即是北故事照样可以重演。 华夫人目光一转,冷冷望他一眼,道:“世事无常。天心难测,成败利纯,谁能逆料?”目光一转,忽然移到白君仪脸上。 白君仪正在暗中凝视华夫人,觉得华夫人那对似寒潭秋水、似雪夜寒星的眸子,美得不可方物,那对美眸突然望了过来,刚毅严肃的光产之中,透出一股凛然正气,白君仪与那目光一触,顿时感到心慌意乱,不由自主地垂下眼帘。 但听华夫人道:“姑娘就是白君仪?” 白君仪急忙抬起眼来,道:“晚辈白君仪……”星眸一转,飞快地瞥了华天虹一眼。 华夫人的脸色突然一黯,似有满腹心事委决不下,但只一刹,伸色重复平静,问道: “姑娘怕死么?” 白君仪闻言一怔,来不及仔细思索,说道:“晚辈不怕死。” 华夫人点头道:“生死由命,本无畏惧之有。”转面朝二煞邢纣道:“尝闻龙门双煞心辣手狠,阁下可有胆量将这姑娘毙了?” 二煞刑纣掀眉笑道:“后生晚辈,无怨无仇,我何必杀她!” 华夫人晒然道:“白啸天的女儿,原不是轻易杀得的。”她语音一顿,双目之内,突然射出两道慑人的光芒,笑笑说道:“阁下自诩前辈,何下将这姑娘放了?” 二煞刑纣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华夫人要与白家联姻,意欲刑纣释放这姑娘么?” 华夫人冷然,一晒,道:“争天下者不顾身家,白啸天野心勃勃,只想独霸天下,岂肯为儿女羁绊,受旁人要挟?文昭潞不想结这秦恶之好,阁下拿住他的女儿,也是徒劳无益。” 白君仪听华夫人言道不想与白家结秦恶之好,领中、心头一凉,咯然若丧,但听华夫人言来语去,目的却是要邢释放自己,又觉得华夫人的心意难测,事有可为,自己并未完全绝望。 她心乱如麻,移目向华天虹望去,华天虹一对精光闪闪,的的逼人的眼睛,恰正望了过来,四目交投,两人的脸色同是一变,大有黯然神伤之意。 二煞刑纣瞧入眼内,暗暗忖道:“这两个小儿确有私情,但黑白两道水火难容,白老儿纵肯迁就,华家这妇人为人严苛,一定不会答应此事。” 他扣住白氏姐妹,原是见猎心喜,一时兴起,自己也知道并无好处,何况神旗帮三十余人守在一旁,要将白君仪带走,也不是容易的事。当下心意一决,朝华夫人敞声笑道:“这白君仪对令郎不坏,冲着华夫人的金面,刑纣也可将人放掉,只是夫人得显露一手绝艺,也让我等草莽之人开一开眼界。” 燕山一怪接口笑道:“是啊!听说那‘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的武功神奇得很,可惜老朽眼福太浅.未曾目睹,这几十年来,也没有见到真正出神入化、人力不可抵敌的绝艺。华夫人若肯显露一手,咱们也好饱一饱眼福。” 毒诸葛姚策自北俱大会崭露头角,得白啸天赏识,这十余年来,贵为伸旗帮的军师,一帆风顺,从未遭受败辱,今日突然遇上一批顶尖人物,心智武功,全都高他一筹,使他连遭挫折,大感屈辱,对华夫人与龙门双煞等两方,全部衔恨刺骨,一听燕山一怪提起向东来之事,顿时冷冷一笑,按口道:“向东来也不过是一战挫五雄,因而扬名后世.北澳会上,难道就没有独战五大高手之人?” 此言一出,华夫人、龙门双煞、燕山一怪,任玄,这五个首要之人,脸上齐皆变色,一道愤怒的目光,一齐朝毒诸葛盯 毒诸葛心神暗凛,但却纵声大笑道:“巧得很啊!恰好又是五人,姚策若蒙抬爱,也死在五大高手的围攻之下,那可有福 大煞刑坚脸上泛起一阵厉容,狞笑道:“好小辈,你还没有这个福气,老夫一人,这就送你归西。”举步行去。 毒诸葛姚策暗付:龙门双煞与燕山一怪,都是杀害华元肴的凶手,文昭郊焉能忘却夫仇,今日不混战则罢,只一混战起来,她绝对不会袖手,加上赵三姑与华云老儿,三个老怪想逃活命,势比登天还难,连带一个任玄,风云会精锐尽失,那就风流云散,冰消瓦解了。 心念一转,不禁大为振奋,眼看大煞刊坚举步走来,顿时扬声笑道:“好得很!姚策也效前人故事,合五名低手,毁一位高人!”将手一挥,昂然迎去。 人影一闪,“九阴三鬼”先已掠出,一个身形高瘦,长袍露膝,五岳朝天,面貌奇丑的中年男子,尾随毒诸葛身后,静悄悄地走了出来。 大煞刑坚未曾料到毒诸葛有此一着,这时骑虎难下,直气得咬牙切齿,凶睛喷火,心头激怒,压抑不住。 只听二煞刑纣狞声叫道:“老大,哪里遇上那里算,也别等那建雌大会了!”左手一卷,将白君仪软绵绵的娇躯挟在胁下,似有突围之念。 任玄与燕山一怪飞快地交换了一瞥眼色,两人都知情势严重,任玄一撩衣襟,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燕山一怪也褪下了臂上的乌金手镯,十名金刀亲卫也都一齐拔刀在手。 神旗帮那面,也是人人兵器在乎,个个跃跃欲动,看那情势,正是集体动手,一场混战。 另一边,华天虹与赵三姑等也都精神大振,帮会火并,自相残杀,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倘若两败俱伤,那更是武林苍生之福。 华天虹双目电射,暗暗一扫二煞刑纣,闪到母亲身侧低声道:“娘,孩儿的剑。”华夫人一瞥爱子胸前的血污,道:“创口怎样?” 华天虹忙道:“刚刚闭过穴道,血已止住了。” 华夫人道:“毒呢?” 华天虹道:“今日平服得多,再有半个时辰就退了。” 华夫人暗暗一叹,道:“血流得大多,毒力当然减小……” 华天虹急忙笑道:“孩儿并未感到不适。” 说话中,神旗帮与风云会的人全已静止下来,双方都已准备就绪,两阵对垒,剑拔弯张,兵刃耀目,杀气腾腾,恶战一触即发。 原来“一剑盖中原”向来来是毁在白啸天。任玄、天乙子、周一狂及那无量神君手内,华元晋却是被龙门双煞、燕山一怪、仙婆和天乙子五人围攻而死,这五人中有四个是风云会的,除了僻目仙婆,另外三人都在当地,这等血海大仇,华夫人焉肯放过。 但若无人提起,或许各有打算,今日会搁置不理,毒诸葛姚策偏偏出言点破,引发一场混战,华夫人还有不趁机下手之理、如此一来,风云会这面就势孤力弱,大有全军覆没之虞了。 大煞刑坚已将毒诸葛恨入骨髓,这时双睛凶光闪闪,笼罩住对面的五名敌手,双手上“太阴神爪”已提足十二成功力,意欲一举先将毒诸葛毙掉。 毒诸葛胸有成竹,做然不惧,那对精光逼射,阴沉怕人的目光,却也紧紧盯在刑坚身上,精神专注,丝毫不敢旁瞬。 双方都不敢轻动。但只一动,那就是全力一击,胜负立判——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一章 兵马结集 此刻,全场鸦雀无声,恍若无人之境。 华夫人立在两阵之间,目视全场,静以观变,突然眉端微蹙,沉吟一声,忽将手中铁剑交给身侧的华天虹,道:“不可轻举妄动,有我在场,用不着你乱拼性命。” 这几句话声音不高,却也不低,在场这人几乎全已听到,旁人尚可,大煞刑坚独任前锋,正当凝神一志,伺饥进击之际,耳听华夫人之言,胆气顿时一馁,心中泛起一击便走的念头。 就在他胆气一馁的刹那,心头已是摇动。毒诸葛姚策本该趁此时机进击,但他震于大煞刑坚的威名,未免谨慎过度,以至未能捕捉到这稍纵即逝的一瞬。 要知双方对峙,说来甚长,其实也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只是华夫人行事刚毅果决,如斩钉截铁,既经决定,即勇往直前,因而双方对峙虽只片刻,她却感到为时甚长,耽心迟则生变。 正当她暗思计谋,准备引发恶战之际,忽然觉出,石梁对岸,有身法绝快之人驰来。 移目望去,两条人影似一阵淡淡的轻烟,正往近处飘来,一飘老远,快速无比。 华夫人容色一动,毫不犹豫,左手长袖暗暗一摆,一股毫无声响的潜力暗劲,直向两丈外的毒诸葛涌去。 毒诸葛姚策全神贯注在刑坚身上,忽觉一股力道涌至身前,自己立脚不稳,好似要被一股浪潮冲走。 大煞刑坚何等厉害,一见姚策脸色生变,口中已自发出一声慑人心魄厉啸,身形电闪,猛然扑击过去。 刹那时,喝叱暴起,呼叱同声,入影四散。 适在此时,一个激越刺耳的声音叫道:“诸位施主住手,请听天乙子一言。” 余音未了,那两条疾若飘风的人影,业已掠到了石梁上面。 华夫人已经看出,来者是两个须发皆白的老道,一听有通天教主在内,知道自己“卞庄刺虎”之计已难实现,不禁暗暗一叹,散去掌上的功力,默默站立原地。 场中一乱而止,只见大煞刑坚与五名对手遥遥相对,六个人全都凝立不动,仿佛六尊石像。只是,大煞刑坚双目紧闭,脸如死灰,胸前起伏如浪,左胁下方,赫然一个掌印,瞧那情势,受伤已是惨重。 毒诸葛姚策机知过人,千钧一发之下,居然幸逃大难,但他惊悸犹存,这时混身汗湿,脸白如纸,心跳气促,平息不下。“九阴三鬼”神情如故,在这石破天惊的一击中,三人都无惊无险。 但那身形高瘦,长袍露膝,五岳朝天,面貌奇丑的中年男子,神色却已大异,此人先头随着姚策出阵,看来并无扎眼之处,此刻却目射精光,神采飞扬,昂首望天,傲岸异常,与先前判若两人。 展眼间,通天教主电闪而到,另外一个双颧、须眉皆白的黄衣老道,悄然立在一侧。 华夫人目光如炬,一瞧两人的身法,便知黄衣老道的功力远在天乙子之上,不禁目凝神光,朝那黄衣老道深注一眼,那黄衣老道也似看出华夫人是谁,甫一现身,两道神光隐蕴的目光,亦向华夫人投去。 通天教主天乙子环顾全场一眼,倏地扬声笑道:“诸位久违,天乙子这厢有礼了。” 任玄是风云会当家人的身份,这时越众而出,冷冷说道:“教主久违。”一望那黄衣老道,不禁双眉一耸,接道:“如果任玄老眼未花,这一位该是青灵真人了。” 天乙子接口笑道:“任当家的好记性,这一位正是贫道的师叔青灵老祖,他老人家闭关潜修,绝迹江湖,已有二三十年了。” 华夫人暗暗想道:“江湖传言,几个老妖道业已物故,原来仅是揣测之辞。如此看来,通天教的实力,又在风云会之上了。” 那青灵真人冷冷一瞥任玄,随即目光一垂,神色冷漠,漫不为礼。 天乙子哈哈一笑,道:“建酪大会转眼就到,贫道正恐关山遥隔,华夫人难以赶到……” 华夫人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承蒙抬爱,敢不共襄盛举?教主放心,建酪会上,文昭熬必到。” 天乙子道:“夫人莅临,为大会增色,贫道先行谢过。”稽首一礼,随即一望毒诸葛姚策与大煞刑坚,接道:“一帮一会,素来相安无事,诸位在此火并,不知其故安在?” 毒诸葛姚策暗暗忖道:“帮会不睦,通天教居举足轻重之地,华家那女人却如洪水猛兽,应该首先铲除,帮、会、教结盟,一致对外,才是当务之急。” 华夫人那霹雳手段,令他想一想就心寒,再也不敢自作聪明,行险取利。 心念一决,顿时脸色一弄,朗声说道:“风云会的朋友,扣住咱们白老帮主的爱女不放,神旗帮的属下,焉有不管之理?” 他讲得理直气壮,只是辞色之间,另有一种缓和意味,连大煞刑坚听了,怒气也大为消减。 天乙子呵呵一笑,拂尘一挥,望住任玄道:“任当家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任玄双眼一翻,怒声道:“不对又怎样?风云会我行我素,谁若看不顺眼,不妨划下道来。” 天乙子不怒反笑,道:“任当家的差矣,帮会相依,唇亡齿寒,这道理简单不过……” 任玄冷然截口道:“那也未必,箕豆相煎、骨肉相残之事也多得很。” 天乙子暗暗骂道:老匹夫,你张狂什么?建酪大会之上,先除侠义道,后灭风云会,锦囊妙计,已在白老儿与你家教主的袖内了。 心中在想,面上却是神色一整,一本正经地道:“日前贫道也曾将白素仪拿住,那仅是白老儿骄狂自大,目中无人,贫道与他作耍,挫一挫他的骄气,任当家的也来这一手,岂非邯郸学步,抄袭贫道的故伎?” 任玄冷冷说道:“教主口舌之能,可称当世第一,老朽自愧不如。” 通天教主笑道:“岂敢!岂敢!”面庞一转,朝二煞刑纣道:“刑老二,可否卖贫道一点交情,将那小丫头放了?” 二煞刑纣嘿然一笑,冷声道:“区区通天教主,尚无这大的面子。” 那青灵真人突然转面,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射了过去,似欲击穿二煞刑纣的身子。 天乙子笑道:“师叔请勿动怒,这刑老二冥顽不灵,生来就是这个性子。” 华夫人冷眼旁观,忖道:“江湖三害’互争雄长,彼此间挑拨离间犹恐不及,这妖道巧言令色,大做其和事佬,不知意图何在?” 只听天乙子笑道:“前日我拿住白素仪,杀不敢杀,放不愿放,心中实在甚苦,刑老二……” 二煞刑纣突然厉声叫道:“老夫杀给你看!”手掌一抬,对着白君仪的头顶,猛地按下。 此举大出众人意料,都以为刑纣凶暴成性,难以常情衡量,华天虹只感到热血上冲,大喝一声,身随剑起,猛然扑去。 华夫人双眉一耸,皓腕一伸,去抓儿子的膀臂,手到半途,忽然心意改变,暗暗叹息一声,任他上前抢救。 神旗帮群情大哗,人人作势欲扑,只是相隔较远,反应慢了许多,诅料,华天虹飞身一跃,一剑劈去,二煞刑纣按向白君仪头顶的手掌倏地一翻,抓起白君仪的娇躯,直向铁剑撞去。 华天虹心头大骇,间不容发之下,收回铁剑,闪身落地,想想适才那一剑,差一点收敛不住,心中直叫“好险”! 只听二煞刑纣狂声笑道:“华天虹,老夫杀白啸天的女儿,你管的什么闲事?” 华天虹脸上一热,道:“少爷生来爱管闹事,你待怎样?”白君仪灵智未失,对适才之事当然明白,这时芳心大慰,剪水双瞳之内柔情横溢,望着丈许外的华天虹一瞬下瞬,那时会说话的荧眸,以在倾吐说不尽的感激,又似哀求华天虹,请他退回原处,不要以身犯险。 二煞刑纣暗暗观察二人,忖道:“倘若通天教与神旗帮水乳交融,对风云会势必不利,但是白啸天与侠义道若有勾搭,通天教势必转与风云会结盟,合力向神旗帮下手……” 帮、会、教之间,充满了矛盾,勾心斗角,不一而足,二煞刑纣也是多疑善诈。心机似海的老妖精,心念一转,顿时连拍两掌,解开白君仪的穴道,笑道:“白君仪,老夫告诉你一件事。” 白君仪暗提真气,活动周身穴脉,口中淡然道:“阁下有何指教?” 二煞刑纣道:“老夫刚才一掌拍下,本待取你的小命,那知目光一瞥,看到了许多人的脸色。” 白君仪道:“那也算不了什么?” 二煞刑纣道:“不然,我瞧华夫人脸色焦急,似有惋惜之意,她不忍心你死。” 白君仪朝华夫人一望,玉靥之上,泛起一片温柔婉妾,无限虔敬的孺慕之情。 她知道华天虹是纯孝之人,自己的美梦是否能够实现,最后仍在华夫人决定,刑纣之言,正是天大的喜讯。 华夫人明察秋毫,对这种女孩儿情感更是一目了然,这时暗暗付道:“我虽有不忍之心,焉有焦急之色?老魔头加酱添油,岂不害了这白君仪。” 但听二煞刑纣道:“天乙子一见老夫杀你,脸上即露喜色,这点道理,那是勿须多说了。” 天乙子哈哈笑道:“刑老二,本教主是何等样人,你爱怎么讲,就怎么讲。” 二煞刑纣置若罔闻,道:“白君仪,那毒诸葛见你要死,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毒诸葛姚策接口笑道:“若不如此,毒诸葛岂非有名无实。” 二煞刑纣理也不理,继续说道:“无风不起浪,姚策小子卖主求荣之事、教你老子彻底追查一下。” 白君仪冷冷说道:“这一点不劳过虑,神旗帮的属下,人人忠心赤胆,全都信赖得过。”抱拳一礼,自往本阵行去。 毒诸葛姚策见白君仪安然归来,神旗帮打了一次胜仗,不禁暗暗得意,将手一拱,统行一礼,喝道:“走!” 大煞刑坚突然一睁双目,狞声道:“白骨摧心掌绝传一百余年,今日重现,也算武林一件大事。” 姚策身旁那丑陋男子微微一怔,道:“这么讲来,你挨第一掌,也可自鸣得意了?” 大煞刑坚煞气盈面,嘿嘿怪笑道:“说得好!你贵姓大名?” 那丑陋男子道:“无名小卒,薛人九。” 大煞刑坚强抑怒火,道:“你也是黄旗护法?” 那薛人九点一点头,漫不经心地道:“黄旗护法又叫上座护法,直属帮主座下,不受三堂管辖,不过若有帮主的指令,军师也……” 大煞刑坚狞声道:“了不起!了不起!下次碰头,老夫再向你请教。” 薛人九大声道:“好!一言为定。” 此人身怀绝艺,言语之间,一时暗藏机锋,一时又莫名其妙,大煞汗挫挨他一掌,内腑受伤惨重,迫于情势,却也无可奈何。 二煞刑纣暗暗忖道:“咱们一向低估了神旗帮的实力,通天教的几个老杂毛还在人间,比较起来,实力也较风云会雄厚,老大和瞎婆子又已重伤,风云会若不重整旗鼓,另作部署,只怕真要被人瓜分了!” 任玄与燕山一怪俱有同感,三人交换了一瞥眼色,齐皆萌出退志,任玄当即抱拳说道: “建酪大会在迹,后会有期,风云会的兄弟告退了。” 说罢之后,与龙门双煞、燕山一怪,及那十名金刀亲卫疾奔而去。 毒诸葛姚策另有计谋,想要即时晋见白啸天,这时也将手一挥,率领神旗帮的属下离去。 白君仪有于言万语,欲向华天虹倾诉,怎奈形格势禁,不能独自留下,只得默默凝注心上人一眼,随同众人离去。 转眼间,风云会与神旗帮的人走得一个不剩,只有通天教主与那青灵真人留在当地。 华夫人沉吟一瞬,突然一望天乙子,道:“道长急急赶来,留连不去,难道除了排难解纷之外,再无其他事故?” 天乙子拂髯一笑,道:“夫人睿智,贫道无事请教,焉敢前来打扰。” 华夫人冷冷说道:“道长有何指教?” 天乙子容色一整,道:“令郎一再对外扬言,说那向东来的金剑落在贫道手内,贫道百思莫解,不知此中的玄妙,特此前来请教。” 赵三姑暗暗想道:“昭熬老是讲,方今天下,群魔乱舞,是个弱肉强食,以大吃小的世界,今日只有两个妖道在此,咱们这面却有四人,岂不是个降妖除怪的大好机会。” 她歇息了一阵,精力稍复,雄心又起,心念一转,顿时迈步上前,高声道:“天乙子,你请教无妨,可惜时机不对。” 天乙子双眉一扬,笑道:“赵老太好长寿!但不知这时机有何不对?” 赵三姑冷冷一哼,道:“北俱会上,围攻华元肯的有你一个,今日仇人见面,孤儿寡妇,正好取你的性命,你说时机对么?” 天乙子眉头一皱,干笑道:“老婆子好性急,几天工夫也忍耐不住。”微微一顿,朝华夫人道:“夫人高见如何?北俱仇怨,是今日清算,或是留待建酪大会之上解决?” 华夫人冷然不语,两道森严的目光在那青灵真人面上一扫,突然落在华天虹脸上。 天乙子察颜辨色,不禁心头大惑,忖道:“谁都知道,这女人刚强果断,不让须眉,报仇大事,何以反要取决于儿子?” 只听华天虹咬牙说道:“娘,爹爹死在北俱会上,咱们就等建酷大会之日,当着天下英雄,为爹爹报仇雪恨。” 赵三姑勃然大怒,瞪目叱道:“蠢才!建酪大会上只有狐群狗党,擅铣阀洒,哪来的英雄?” 华天虹脸上胀得血红,断然道:“晚辈晓得。” 天乙子呵呵大笑,一竖拇指,道:“好!这才是少年英雄!”话锋一转,森然问道: “你四处扬言,栽污你家教主,是何道理?”华天虹冷冷说道:“兵不厌诈,挑拔离间之计,何须多问?” 天乙子摇头不迭,冷笑道:“聪明绝顶之人,焉肯行这笨拙无益之计,苹动有风,础润将雨,本教主已有预感,此中另有机密。” 华天虹暗暗心惊,忖道:那位比身玉鼎夫人的向姐姐与我交情不恶。天乙子岂有不加怀疑之理、向姐姐又怎能泰然自若,不虑事机败露? 心中在想,口内却冷然说道:“含沙射影,空穴来风、道长无庸深究,还是速即归去,准备那建酪大会吧!” 天乙子心头震怒,但觉此刻动手,胜负难以预卜,当下侧顾与灵真人,证询他的心意。 那青灵真人木然无语,顿了一顿,陡地右掌一竖,朝华夫人遥谣推到。 华夫人冷冷一哼,长袖翻处。单掌竖立,迎着敌人学势,徐徐推了过去。 刹那问,一阵隐约的殷殷雷鸣,起自华夫人的手掌。又似数里之外,传来一阵万马奔腾的声音,虽不响亮,却有一股惊天动地,夺人心魄之力。 在场之人无不骇然,人人耸然色变。那青灵真人与天乙子立在正面,发觉华夫人那洁白如玉、微泛红色的掌心上,有一团酒杯大小、纹理清晰的黑丝,那团黑丝鸟光做湘,夺人双目,出掌之际,似欲离掌而起,随同掌力飞出。 天乙子惶惶然,想到华夫人的武学出自己故的雪山神姥,何以练出这种诡异莫测,显然属于左道旁门的掌力? 只听那青灵真人亢声诵道:“无——量一一寿——佛——” 这一声道号如空山鹤嗅,直上青冥,摇曳声中,右臂挺得笔直,竖掌如推山岳,左掌则翻在背后,紧紧扣住背心,面色沉重,神情紧张至极。 华夫人停掌不动,胸色也是凝重异常,那沉闷隐约的雷鸣声持续不断,松一阵,紧一阵,那青灵真人的脸色,也随这隆隆雷鸣之声闪闪而变。 华天虹心头忐忑,惴惴不安,但想那雷鸣之声起自母亲掌上,心内又宽松不少。 倏地,轰隆一声,众人耳膜一震,华夫人与青灵真人已各自缩回手掌,场中却已飞沙走石,一股旋风平地涌起,怒卷而散。 天乙子目光电闪,默察两人的神色,但却看不出谁胜谁败,高下如何。 他狡猾善变,看出纠缠无益,顿时神色一敛,肃然道:“夫人神功绝世,贫道佩服之至,建酪会上,虚位以待,请夫人玉趾早临,使天下英雄一瞻神采。”微微一顿,接道: “贫道浙东下院,擒住了两个少年,杭州一元观的弟子,却中了苗岭奇毒,双方都是年轻小辈,夫人何时掷下解药,贫道当即放人,种种嫌隙,全待来日解决。” 华天虹暗暗心惊,插口道:“道长擒获之人,是否姓彭姓宗?” 天乙子目光带笑,语含深意地道:“一个名叫彭拜,一个名叫宗浪,大闹杭州一元观的却是一群女子,这些人都在找寻小哥你哩!” 说罢之后,朝华夫人稽首一礼,与那青灵真人转身驰去,电闪云飘,展眼过了石梁,仅剩两条淡影。 华天虹急道:“娘,孩儿跑一趟……” 华夫人道:“不必了,彭拜与宗浪谅必无险,此事不是当务之急。” 华天虹道:“闹杭州的女子定是苗疆的几位姐姐,她们江湖经验不足。” 华夫人截口道:“九毒仙姬难惹,非至必要,无人肯伤她的门下,否则天乙子也不来找我了。” 华天虹道:“那么……” 忽听赵三姑冷冷说道:“哼!你就是镇定从容,咱们眼看要死,你还在换衣梳头,真是好悠闲。” 华夫人淡淡一笑,道:“敌众我寡,也只好强自镇定,以虚声击人。” 赵三姑怒道:“刚才怎不合力将两个妖道废了?” 华夫人苦笑道:“事有碍难,你问星儿吧!” 华天虹急道:“三婆,杀两个老道不难,只是天乙子一死,建雕大会势必胎死腹内,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白啸天与任玄那批人必然震动,一定要捐弃私嫌,联手对付咱们。” 赵三姑晒然道:“自作聪明,不杀天乙子,江湖三害就不会联起手来么?” 华天虹道:“当然也有联手的可能,只是事在两可,心志不坚,纵然联手,也未必团结一致……” 赵三姑大不耐烦,摇手道:“少讲大道理了。说来说去,你是相信那风流女人的话,估定有一柄金剑,藏在天乙子的皤龙宝剑之内?” 华天虹脸色一红,道:“事有可信之道,咱们只得相信。” 赵三姑瞪目道:“倘若到时候发觉受骗,你又如何?” 华云忽道:“赵老太,小官人应该歇息了。” 赵三姑怒道:“老婆子讲话,你敢打岔!”一望华天虹,见他胸前血渍未干,脸色苍白如纸,不禁心痛如割起来。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咱们本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三姑冷冷道:“哼!你娘的腔调,老婆子听得多了。”转身走开——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二章 枕戈待旦 华夫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向华云道:“此处有险可守,咱们就在这里逗留,等到会期前起程,你设法备置几日的干粮,以免每日为三餐劳神。” 华云道:“老奴这就去。”望了华天虹一眼,转身奔去。华夫人选了一块山石坐定,道:“星儿过来,盘膝坐下。” 华天虹应声走去,忽见黑气氖氢,己将那古洞堵死,惊道:“娘,灵芝呢?” 华夫人道:“在我身上。” 华天虹走到母亲身前,双膝一盘,席地坐下。岂料心情一驰,忽感头晕目眩,昏昏欲倒。 华夫人伸手拿住儿子的腕脉,搁置膝上,细心探查,发觉他脉息微弱,身上的血液所剩已是奇少。 华天虹见母亲略有忧色,即忙笑道:“今日若非莲毒撑住,孩儿早就精疲力尽,支持不住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哩!” 华夫人黯然一笑,道:“你失血太多,非十天半月之内所能康复,情势所迫,只好用这灵芝了。” 华天虹蹙眉道:“娘呢?您不是说那伤毒不是内功所能治疗的么?” 华夫人暗暗忖道:来日大难,不知天意如何?我的情形,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转念下,强颜笑道:“娘的伤毒已去,此番不死,只怕要长命百岁了。”由怀中取出玉匣,双手启开,搁在膝上。 华天虹凑过去猛力一嗅,一阵扑鼻幽香沁人心脾,顿时神清气爽,灵府大见空明,不禁赞道:“真是百世难见的灵药仙草,娘尽量省着,千万别浪费了。” 华夫人颔首道:“用这灵芝,本来有许多讲究,可惜身在客中,诸多不便。”突然浩叹一声,道:“那向姑娘能将此物赠你,其好意是不容置疑的了。她所说的金剑之事,也断无不实之理,只可惜她那柄雄剑,此刻不在这里。” 华天虹讶然道:“娘要那金剑何用?” 华夫人沉吟道:“用途很大,此时说来无益。”将那玉匣倒转,芝茎倒垂,道:“你将口张着。” 华天虹急忙张口等待,华夫人右手小指的指尖在上叶尖端轻轻一划,那芝叶尖端顷时裂开一点小口,一股白色浆液流入华天虹喉内。 这灵芝长不盈尺,共才三茎,那白色浆液总共不过上十滴,一泻而下,眨眼流尽。转眼之间,那一片苍翠欲滴的芝叶由青而黄,枯萎蟋缩,形同荒草。 华夫人暗暗忖道:有这一叶仙芝,纵难解他之毒,也够救他之命了。 赵三姑突然走了过来,一把夺去玉匣,朝华天虹喝道:“口张开。” 华夫人蹩眉道:“三姑,天材地宝,不可浪费。” 赵三姑冷冷道:“人说这东西可以脱胎换骨,延年益寿,老婆子可是有点不信……” 华夫人道:“既然不信;你还想怎样?” 赵三姑道:“试试看。”双眼一瞪华天虹,喝道:“教你张口,你耳聋了?” 华天虹口齿一启,尚欲讲话,但见赵三姑指甲已向芝吐划去,急忙张口接住,喉间一凉,那一股微带苦涩、状似石乳的浆液,业已流入腹内。 华夫人见赵三姑意犹未尽,又去动那仅余的一片芝叶,连忙攫住她的手腕,劈手夺下玉匣,叹道:“身体发肤,来自父母,何必脱胎换骨?群魔猖撅,人命微贱,虽有灵药,也难保不死。”阂上玉匣,意欲收入怀中。 赵三姑明目而视,冷笑道:“本是他的东西,要你省着何用?” 华天虹笑道:“老人家,晚辈……” 赵三姑怒叱道:“闭嘴!” 华夫人微微一笑,将那玉匣交与华天虹,道:“贴身藏好,静坐运功。” 华天虹忙将玉匣收过,垂帘内视,打坐运功。赵三姑看了片刻,走向一旁坐下,华夫人则由囊中取出几页残书,聚精会神,埋首观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华天虹苍白的面颊上,逐渐泛出一片红晕,鼻息愈来愈重,不似一个身负上乘内功的人。 赵三姑坐得虽远,双眼却不时望向华天虹,看他神色有无变化。华夫人埋首观书,目不旁瞬,对膝前打坐的儿子却从未瞥上一眼,那几页残篇,正是赵三姑从华天虹那里夺来的《蚩尤七解》,眼看华夫人专心研读,连儿子也不理会,下禁大为恼怒,直想奔过去大吼一声、却又恐怕侵扰了练功正紧的华天虹。 忍了片刻,终于放心不下,以练气传声之法,向华夫人道:“那药力已发,你也瞧瞧星儿。” 华夫人目光一抬,在华天虹脸上凝视一眼,随口道:“咱们不知这灵芝服下,与那‘丹火毒莲’凝炼出的毒素相遇,反应如何,结果怎样?” 赵三姑怒道:“你就不能动一动手,察一察他的脉象?” 华夫人微笑道:“得你爱护,也算他有福气。”伸出右掌,按住华天虹的头顶,但觉他血行甚速,真气流转得很快,此外也别无异状。 过了片刻,华天虹忽然双睫一动,含含糊糊道:“娘,我要睡……” 华夫人沉吟道:“倘若想睡,你就睡吧!” 赵三姑闪身过来,唠叨道:“真是铁石心肠,我老婆子也服你了。” 华夫人道:“古人卧薪尝胆……”倏然住口,移目向石梁对岸望去。 赵三姑转面一看,发觉东北方有一群人正往这面赶来,相距尚远,看不真切,不禁喃喃咒道:“我老婆子若不大开杀戒,誓不为人!” 但听华夫人道:“有华云在内,想必都是武林同道。” 赵三站目凝神光,注视半晌,果然看出是华云在前领路,后面跟着十余人,男男女女,老少不一。 过了片刻,来人已到对岸,只见华云背负一口大藤篮。身后随定那须发如银、僧袍赛雪、额束银箍、手提烂银方便铲的尖陀慈云人师,另外就是独臂背剑的苍髯客、金沙掌秦白川和他的儿子秦玉龙。 另外一边,三个苗装女子,簇拥着一位玄衣少女,宗氏三虎内的亡命虎宗辽和无牙虎宗老婆子跟随在后,那三个苗装女子唁咕狐狐,一路说笑而来,玄衣少女则神色凝重,文静异常。 转眼间,那一群人浩浩荡荡,步上了石梁,十多双眼睛齐向古洞前仰望。 华夫人起身迎出几步,她早由华天虹口中得知这群人的来历,其中半数是旧日友好,半数是儿子新结的同道,想起风暴将全,血战在迹,这群人相率来临,同赴危难,不禁心情激荡,一反素常的严峻,含笑挥手,欣然叫道:“大师、苍髯兄、秦兄那慈云大师朗声道:“夫人好啊!泰山未颓,栋梁犹在,咱们这批无主孤魂可以安心了。” 忽听那苗装少女曼声唤道:“小郎…” 赵三姑低声唠叨道:“这个混蛋,随处留情,腻友也太多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招手道:“小儿略有不适,不能起身相迎。” 那群人一听华大虹身子不适,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转眼之间,一拥而到。 那三个苗装少女性格坦率,也不如汉人多礼。一瞧华天虹席地而卧,酣然大睡,顿时围了过去,有的摸头,有的探脉,有的解衣察看胸上的伤势,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嘈杂一片,亡命虎宗辽与宗老婆子也悄悄趋了过去。 慈人大师不诸苗语,只怕华天虹有何严重的差池,不及叙礼,急急问道:“华夫人,贤郎怎样了?” 华夫人含笑道:“他本来伤势不轻,幸而得着一株千年灵芝,刚刚服下,这刻熟睡过去了。” 慈云大师如释重负,喜道:“千年灵芝是百世难逢之物,得此灵药,足见福泽深厚。” 微微一顿,接道:“夫人与大伙叙阔,贫僧过去瞧瞧。”转身向华天虹那面走去。 华夫人微微一笑,一顾苍髯客与秦白川道:“小儿无知,随处闯祸,多蒙两位照拂……” 苍髯客沉郁寡言,但只逊然一笑,秦白川却连连摇手,敞声笑道:“夫人别客气,有志不在年高,老朽一家都曾得星哥儿照顾.但想既属世交,也不言谢了。”转面喝道:“玉龙、凤儿,过来拜见赵老前辈与华夫人。” 秦玉龙与那玄衣少女应声上前,朝华夫人与赵三姑躬身施礼。 赵三姑目不转睛,盯住那玄衣少女,暗道:这丫头端庄文雅,正是贤妻良母的材料,白君仪除了美色之外,哪一点比她强了? 华夫人对这秦碗风也甚为留意,只是忧心江湖大事,无暇理会儿子的琐事;这时摆手还礼,含笑道:“令师独善其身,从不参与武林恩怨,姑娘此番到此,是否已得令师的应允?” 那秦碗风恭恭敬敬,道:“家师对夫人心仪已久,这次准许凤儿与三位师姊前来,一则是三位师姊苦苦恳求,一则是喜爱华世兄,关心那‘丹火毒莲’之事,虽有诸多告戒,却也允许众师姊为夫人效力。” 华夫人笑道:“中原武林,只道令师孤僻,谁知令师是一位驭下宽和、秉性慈悲之人。” 秦白川一望围在华天虹身畔的三个苗装女子,笑道:“那三位姑娘就是苗岭三仙,看来年轻,武功却不等闲,用毒的手段更是出神入化,前两天小试牛刀,将通天教的一窝狐鼠悉数翻倒,至今还在上吐下泻哩!”说到此处,不禁开怀大笑。 赵三姑笑道:“秦碗凤,你从师一年,使毒的本领也不弱吧?” 秦碗凤轻摇,道:“凤儿尚未学过。” 华夫人芜尔道:“初入师门的弟子,理该勤练武功,扎好基础。” 秦碗凤玉靥一红,垂首道:“凤儿也未习武……” 秦白川哈哈笑道:“这丫头专攻药物,将来是个解毒大师哩!” 秦碗凤闻言,双颊越发红晕,蜂首低垂,羞窘不胜。 华夫人暗暗道:那“丹火毒莲”本是不解之毒,这孩子放弃武功,专研药物,当然是为了星儿,这片情意,倒是令人感动。 忖念间。见她不胜羞赦,忙道:“咱们有两人失陷在通天教、内,天乙子曾来找我,商议以人换药,凤儿去向你师姐讨些解药,咱们早点将人要回。” 秦碗凤一颗芳心,早已飞到华天虹身上,因在华夫人面前唯恐失礼,故尔极力矜持,这时闻得吩咐,不觉连连点头,欣然走了过去。 那梨花仙子蹲在华天虹身畔,叫道:“凤儿快来看,小郎真是服过灵芝仙草么?” 华天虹沉睡未醒,看他满面绊红,仿佛醉酒,苗岭三仙将他翻来覆去,他惜然不觉,眼皮也未眨动一下。 秦碗凤蹲下身子,把住华天虹的腕脉,停了片刻,再探鼻息,然后看舌苔和指甲,沉吟道:“他脉息均匀,真气流畅……不似病毒的样子。” 梨花仙子道:“这个我也知道,他为何酣睡不醒?” 秦碗凤道:“想是药力正行……” 紫薇仙子插口笑道:“我听师父说过,服用灵芝仙草之后,不是这种样子。” 梨花仙子道:“凤儿,你拿得准么:小郎可别上了人家的当,又吃下什么坏东西了。” 秦碗凤闻言,不禁脸色一变,呐呐说道:“我去问夫人兰花仙子突然笑道:“风儿别怕,她们作弄你,小郎怀中尚有半株灵芝,的确是罕世难见的仙草。” 梨花与紫薇格格大笑,梨花仙子调侃道:“凤儿学的什么药。物,只怕传不了师父的衣钵咧!” 秦碗凤脸一红,赦然道:“我才学一年,本来只懂一点点么!”忽见华夫人等走了过来,急忙告知兰花仙子,彭拜与宗浪失陷,以解药换人的事。 兰花仙子闻言,由囊中摸出一只玉瓶,倾出少许白色药粉,以纸包好,交给秦碗凤,亡命虎宗辽得知儿子失陷。立即自告奋勇,请命送药去换人。 秦碗凤不敢作主,转向华夫人请示,苍髯客自愿随行,华夫人想了一想,结果命华云与宗辽同往,秦碗凤说了解药的用法,二人急奔而去。 华夫人间起逍遥仙朱侗的行踪,慈云大师说出,北滇大会得保残身、蛰伏遁世的一些武林同道,如今都已闻风而起,纷纷赶来,逍遥仙正在多方打探,四处联络,说来说去,终于论到未来一战的成败。 老一辈的,都是北俱会血战余生的人,谁也不再顾惜自己的生命,为了武林正气,为了公义私仇,全都抱着成仁取义、与黑道群邪誓不两立的决心。不过,尽管人心激昂,斗志强旺,每人心内却都知道,十几年来,侠义道休养生息,元气并未稍复,反之,黑道群邪却生聚教训,势力愈见庞大,根基愈见扎实“ 两相比较,实力越发悬殊,侠义道这批残兵败将,较之昔年,更加不是群邪的对手,前途之黯淡,每人都可预见。 然而,通天教内埋伏了一位玉鼎夫人向华,“一剑盖中原”向东来遗留下的威名,使人对他的女儿也刮目相看,任玄丧子的事至今还是悬案。如果那位玉鼎夫人真能燃起风云会与通天教之间的战火,侠义道这批残兵败将,又未尝不能创出“一旅兴夏,三户亡秦’的奇迹。 因之,那传诵江湖、但却极少人曾经目睹过的小小金剑,就成了侠义道的一线曙光,侠义道若能捕捉到这一线曙光,即有拨云见天的希望。 说来说去,关键还是在那柄金剑上。金剑之秘出自玉鼎夫人口内,只有华天虹一人是亲耳所闻,华天虹沉睡未醒,众人都不愿提出结论,要待华天虹醒来,详细问过,再作决定。 傍晚,华云。彭拜、宗氏父子四人归来,携回了大批干粮,晚膳之后,华夫人吩咐华云道:“你歇宿在石梁尽头,自今以后。咱们全要养精蓄锐,保存体力,在这四丑日内,若有敌人来犯,你即时告警,咱们藉石梁固防,避免力战。” 华云躬畴道:“老奴遵命。”一瞥地上的华天虹,问道:“小官人当真无碍么?” 华夫人道:“你只管放心,这几位姑娘都是名门高足,对医道药理学有专长,有她们在,星儿绝无意外。” 那梨花仙子笑道:“老管家,玉液琼浆是醉人之物,芝液服用得多,一样会沉醉不醒。 我虽不知灵芝仙草是否解得莲毒,但知两者相遇,不致龙争虎斗,你家小官人绝对不会受害的。” 华云心头一宽,道:“多谢姑娘指教。”转身退去。 兰花仙子忽然娇声笑道:“华夫人,长夜守望,徒增劳累,要不我来略施小技,布下一点埋伏,节省一些人力。” 华夫人尧尔笑道:“姑娘是九毒仙姬的首座弟子,名师高徒。厉害可知,既然不吝绝技,就请即刻施展,咱们也一开眼界。” 苗岭三仙闻言,同都欢欣异常,齐齐起身,朝十余丈下的石梁走去,众人好奇心起,一起跟随下去,只有秦碗凤与宗氏三虎,守着华天虹不动。 此处是两山之间,隔着一道深涧,涧中突起一道宽约尺许、断断续续的石梁。苗岭三仙略一打量地势,随即飘上石梁,举步轻盈,翩然行去。 众人站在山腰观看,只见兰花仙子行出不远,即在一块两端陷落、方圆不过两尺的石墩上站定,梨花仙子走到石梁中腰,那紫薇仙子则在离对岸两三丈处,各自选了一块形势险峻、过涧之人势必踏足的石墩站定。 慈云大师睹状,拂髯笑道:“越近这端,埋伏越厉害,大有道理。” 忽听石梁那端的紫蔽仙子叫道:“大师姐,二师姐,都好了么?” 石梁中腰的梨花仙子道:“山风太大,马虎点吧!”将手一挥,师姐妹三人如海燕掠波,同时返回。 华夫人与慈云大师面面相觑,连素来沉郁、情感不形于色的苍髯客也耸然动容。这几人的目光何等锐利,眼看苗岭三仙走到地头,不过刚一站定,双手未动,顿时转身回来,谁都未曾看出她们有何布置。 苗岭三仙飘然回转,梨花仙子笑声道:“献丑,夫人可别见笑。” 华夫人蔼然一笑,付道:她们身着苗装,没有长袖遮掩,手法不落丝毫迹象,而且快捷得令人难信,真是独门造诣,高明之至!心知这使毒技巧是不传之秘,虽然好奇,也不探问。 但听赵三姑惑然问道:“她们埋伏了一些什么?倘若有人闯过石梁,又当如何?” 紫薇仙子吃吃一笑,道:“我在那石墩上施了一点手脚,功力稍差的人,足一踏上,顿时头晕眼花、摇摇欲倒。” 赵三姑咋舌道:“下临百丈深涧,失足坠下,岂不粉身碎骨了?” 紫薇仙子掩口笑道:“如果内功深厚,或是警党性高,也可支持不倒,闯过这一关。” 微微一顿,又道:“山风很大,药效只能管一个对时,明日另行布置。” 赵三姑目光一转,问道:“二姑娘呢?” 梨花仙子笑道:“来人闯到我那一关,除非是像华夫人这等高手,想不栽倒,实在困难。”扑啼一笑,接道:“只要闭住呼吸,就可闯过第一关,但想过第二关,闭住气息也是不行。” 赵三姑欲待询问兰花仙子,口齿一启,欲言又止。 华夫人沉吟道:“兰花姑娘呢?” 兰花仙子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只恐贻笑大方,我偷点巧,将家师亲炼的‘九毒瘴,散了一点在那里。” 华夫人眉端一蹩,道:“既是令师亲炼之物,其厉害可想而知。”沉吟半晌,接道: “只是如此一来,若是同道友好不知底细,贸然闯上石梁,在送一命,那却如何是好?” 兰花仙子哑然失笑,道:“夫人说应该怎办?要不我去将埋伏撤了?” 赵三姑道:“不必,宁可错死好人,只要能摔死几个坏蛋,那也划算得来。” 众人齐声一笑,华云道:“要不老奴守在石梁那面,若有我方人到,老奴迎接过来。” 华夫人摇头说道:“那就有失节省人力的原意了,这么办吧!你在石梁那一头竖一块石碑,碑上刻上‘凡我友好,请先通名’的字样。” 华云领命,取了华天虹的铁剑,苗岭三仙授了解药,传了用法,华云立时朝对涧奔去。 华夫人突然峻声道:“华云,不可以身试法。” 华云住足道:“老奴不敢。” 赵三姑哈哈大笑,道:“老婆子心中正在想,要不要下去试试,尝一尝‘九毒瘴,的滋味,你这一吼,我倒不敢了。” 华夫人正色道:“这不是儿戏的事,咱们等着瞧,一定有人自投罗网,那时你就知道九毒仙姬的厉害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三章 存亡大计 夜凉似水,月华如练。在这半山之上,一群男女老少,面对石梁,各自闭目跌坐。只有华天虹席地而卧,曲臂当枕,熟睡正酣。 长夜漫漫,万籁俱寂,一眼望去,这一群忧心来日、坐以待旦的男女,恍若十余尊石像。倒是酣睡不醒的华天虹,予人一种青春年少,蓬蓬勃勃的生气。 子夜时分,宗氏三虎、秦氏父子与彭拜,这些功力较浅的人,打坐练功的时间届满,先后卧倒下去。秦碗凤也坐满了时辰,她秀目一睁,立刻向熟睡中的华天虹望去,随即以手支颐,默默出神。 过了一会,沉睡中的华天虹,忽然嘘了一口长气,这嘘气的声音虽然不大,尚在打坐的几人却全部睁开眼睛,齐齐朝他望去,连坐在石梁前的华云,也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华天虹四肢蠕动了一阵,随后寂静片刻,修地翻身坐起,双腿交盘,两手抚膝,人犹未醒,已自打坐练起功来。 众人目光交投,但见华夫人不讲话,也都不敢开口,过了片刻,华天虹再无异状,华夫人目光一阎,重复入定,众人也各自继续练功。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闭目跌坐的华天虹一张口,吐出一阵既轻又缓、悠悠不绝的啸声。 众人全被惊醒,惑然朝他望去。彭拜翻身坐起,口齿启动,正欲讲话,苍髯客急忙摇手,将他止住。 这一声轻啸如春蚕吐丝,悠长无比,一直持续了一盏热茶的时光,华天虹才将口一闭,啸声竭止,只是山鸣谷应,回音四起,众人耳际,绦绕着一片柔和悦耳的龙吟声响,余音袅袅,盘旋不散。 众人面面相觑,讶异不止。华天虹却静坐如故,对适才低声长啸之声,惜然无觉。 慈云大师忽以佛门“心语传声”之法,道:“华夫人,慈云自忖,贫僧的一口丹田真气,决无令郎那般悠长,依夫人看来,该是那千年灵芝的神效么?” 华夫人沉吟一瞬,低声叹道:“这孩子先食‘丹火毒莲,后服千年灵芝,二者消长,结果如何,文氏也不甚了解。” 忽听秦白川道:“依老朽想,天佑善良,天虹必能因祸得福。” 赵三姑忽然低声咆哮道:“星儿正在功力突晋、物我两忘的当口,咱们最好闭嘴,省得侵扰了他。” 秦白川急忙道:“正是,有话明日再讲。” 华夫人微微一笑,正欲闭目而坐,忽然瞥见石梁对岸两条人影一闪。 那两条人影行动极为谨慎,藉着山石乱草掩蔽,时伏时动,机警快捷,身手颇为不俗,若非月色清朗,纵以华夫人的目光,也是不易发觉。 转眼间,那两条人影闪到了石梁之上,隐身在那耸立当道的石碑后面,再无动静。 众人见华夫人目不旁瞬,猜想必有事故,顿时纷纷凝目望去,华云守在石梁这头,心中在想华天虹的事,反而浑然未觉。 梨花仙子望了半晌,目中一无所见,不禁悄声问道:“华夫人,来了敌人么?” 华夫人点了点头,低声道:“两个人隐在石碑后面。” 赵三姑冷然一笑,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谅必是两个么魔小丑,哼!胆子倒是不小。” 秦白川道:“这两人必定是通天教派在附近的暗桩,听到天虹的啸声,前来窥探究竟。” 紫薇仙子笑道:“小郎那么一啸,十里之内,一定都能听到。” 慈云大师目注对涧,道:“这两人如果量力,见了拦路石碑,应该回头退走才是。” 赵三姑道:“哼!老和尚可是动了悲天悯人之心?”目光一转,瞥了华天虹一眼,突然怒道:“大伙别讲话成不成?” 众人暗暗一笑,忽见石碑之后闪出一条淡影,贴着石梁,一掠数丈,正好停身在紫薇仙子所设的第一关那块石墩之上。 那人甫一踏上石墩,鼻中顿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异香,霎时间,头晕目眩,两眼直冒金星,不禁惊魂欲出,赶紧闭住呼吸,扭头回身,准备退走。 华云独自一人守住石梁,突然发现敌踪,但见那人返身欲退,顿时纵身而起,大喝道: “何方贼子,赶紧站住!”匆匆取出一粒药丸含人口中,追扑过去。 那人长身而起;刚欲迸力一跃,头昏脑胀之下,忽听震耳一声断喝,不禁双足一软,一头栽倒下去。 只听一声惊骇欲绝的嘶声喊叫,一条人影,半空中翻了几个筋斗,坠落于百丈深涧之下! 华云闻声却步,遍声汗毛一竖,眼看那石碑后窜起一条人影,亡命狂奔而去。 山腰,华天虹罢然惊醒,冲口叫道:“娘!什么事?” 华夫人转面道:“有个小贼跌落涧下了。” 赵三姑急道:“星儿没有岔气吧?提一口真气试试。”关注之情,流露无遗。 华天虹笑道:“多谢三婆……”突然发觉,身旁男男女女,尽是朝思暮想、念念难忘之人,不禁惊喜交集,双腿一弹,雀跃而起。 他一时忘情,挺身跃起,谁知双腿随意一弹,身子已腾起一丈多高,慈云大师睹状,不禁开怀大笑,道:“我佛慈悲,华公子果然否极泰来,转祸为福了。” 华天虹乍睹故人,心花怒放,也未听出慈云大师言中之意,连连作揖道:“大师金安,秦老前辈、苍髯前辈好,诸位哥哥姐相……” 只听苗岭三仙欢声叫道:“小郎好啊!我们每次见你,你总是长睡未醒。” 华天虹嘻嘻一笑,道:“仙娘好么?这一年来,兄弟不时怀念她老人家。” 兰花仙子笑道:“师父也关怀你哩!否则这次我们也不能出来玩了。” 梨花仙子道:“小郎,凤儿发奋研究药物,一心要为你疗治莲毒,那知你得获奇遇,已经平安无事,她可是白费心力了。” 华天虹与秦碗凤相视一眼,两人默默一笑,千言万语,尽在这相视一笑之中。 忽听苍青客道:“天虹,听说你失血很多,你试试看,莲毒到底消解了没有,真气内力,较之往昔怎样?” 华天虹双目一闭,静立半晌,睁目笑道:“那莲毒除了每日午时发作之外,平时沉淀于丹田,略有一股温暖,如今那股温暖已去,莲毒想是已经比解了。” 语音微顿,突然嘻笑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试出莲毒是否还在。” 秦白川关切地道:“什么法子,何不试验一下?”他对华天虹原就喜爱有加,又知华天虹与自己的女儿情谊深厚,私心之内,已将华天虹当作未来的东床爱婿看待了。 华天虹春风满面,一望苗岭三仙,伸手道:“兄弟在日有莲毒护体,不怕任何毒药侵害,三位姊姊给点毒药我吃,若有中毒的现象,那就说明莲毒已不存在了。” 但听赵三姑道:“这是什么笨法子,别试了!” 兰花仙子笑道:“毒药不是糖果,岂能给你吃着好玩的?风儿是莲毒专家,你向她请教,自知分晓。” 华天虹面庞一转,叫道:“凤儿。” 秦碗风抿嘴一笑,赦然道:“那莲毒除了日中发作一次外,也受‘太阳心经’左右……” 华天虹恍然叫道。 “啊!我倒从未想到这点。” 当下暗运功力,催动“太阳心经”,突然想到不妥,赶快将功力散去。 原来那莲毒除了每日中午发作一次外,如果情欲发动,毒力也随之发作,这也就是他莲毒在身、不能娶妻生子的原因。功行“太阳心经,,可以催动情欲,藉以察看莲毒的结果,只是如此一来,阳物随之勃起,众目睽睽之下,教他怎好意思? 彭拜见他脸色尴尬,不禁大奇,道:“你闹什么鬼?自己肚肠的事,吞吞吐吐干嘛?” 华天虹脸上一红,道:“小弟功力不够精纯,不能随意控制经脉。” 彭拜道:“既然如此,等到日中不就完了。” 华天虹急忙笑道:“正是。”突然仰面一望天色,见月已没,东方一片金红,忙问道: “今日初几?” 赵三姑接口道:“初几早过,今日十一了。” 华天虹脸色微变,转面一望母亲,道:“娘,现在离建雕大会只有三天了,咱们如何进攻,如何退守,应该先有决定才好。” 华夫人淡淡一笑,道:“昨日晚间,大伙议而未决,你的看法怎样,不妨先讲出来,以供大伙参详。” 华天虹沉吟道:“若是单独对付一帮,或是一会、一教,有咱们这一批人,纵或不敌,也有自保之道……” 赵三姑冷冷说道:“依老婆子我看,江湖三害臭味相投,紧要关头,必然还是坑洼一气,联手对付咱们。” 华天虹道:“如果江湖三害联手……咱们纵然再多几人,也绝对不是敌手。” 赵三姑怒道:“废话!这还要你说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晚辈的意思是说,倘若咱们判断一帮、一会,一教必然会结盟联手,那么强弱悬殊,咱们宁可现在就撤退,宁呵忍受敌人耻笑,也不参加建雕大会……” 赵三姑怒喝道:“放屁!大不了一死,哪有临阵退却之理!” 华人虹脸色沉凝,肃然道:“晚辈个人并不惜死,只怕侠义道草轴:根绝,那就不知何日方有日用重光之时了。”突然浩叹一声,斩钉截铁地道:“北俱故事,绝对不容重现!” 提起北俱故事,众人脸上同时一黯,赵三姑想到自己当日不死,为的就是报仇雪恨,只得压住满腹暴躁,闭口不语。 只听慈云大师缓缓说道:“华公子,依你之见,江湖三害会再度结盟联手么?” 华大虹道:“狼狈相依,结盟之议必起,联手之约必成。” 慈云大师双眉一耸,道:“华公子高瞻远瞩,此言有理,贫僧愿闻其详。” 华大虹逊然道:“晚辈年幼,见识浅薄,其实此中的道理,人师与诸位老前辈更为明白。”目光一转,朝母亲望去。 华夫人肃容道:“诸位老前辈也是这等看法,你且将你的打算讲出,容诸位前辈斟酌。” 华天虹想了一想,环顾大众一眼,道:“江湖三害之间,本有矛盾存在,其中最关重要的当然是任鹏被害一案,以及那柄金剑,晚辈的立论,乃是根据那玉鼎夫人之言,相信有一柄金剑藏在通天教主的幡龙宝剑之内。” 慈云大师道:“如此此事属实,咱们又该怎样?” 华天虹断然道:“建酪大会之上,咱们首先拆穿此事。想那天下豪强群集一堂之际,只要金剑出现,事实胜于雄辩,天乙子纵有百口,也无法分辩得清。” 慈云大师颔首道:“华公子所见甚高,只是如此一来,局面又将怎样?” 华天虹道:“武林中人,已被长时间的传闻所迷,相信那金剑关连着一部武功秘复,人若得到那部秘籍,便可练成高于‘一剑盖中原,向东来,乃至天下无敌的贪功,因而那金剑纵是一段凡铁,只要出现眼前,仍会引起众豪的争夺,导致一场夺宝之战。” 但听赵三姑大声道:“那也不见得,我老婆子就不相信传闻之言,那金剑纵然出现,老婆子也不会去抢。”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道:“赵老太,古人有个故事……” 赵三姑瞪眼道:“老头陀不说佛法,说什么故事?” 慈云大师芜尔道:“一仆来报,说道门外有虎,主人不信,又一仆来报,说道门外有虎,主人半信半疑,又一仆来报 赵三姑怒声道:“老婆子总是不信!” 苍髯客见她尽唱反调,不禁大怒,厉声道:“虎已进门!” 赵三姑大吼道:“老婆子一杖毙了它!” 慈云大师呵呵一笑,道:“如此说来,赵老太仍是相信门外有虎了。” 只听秦白川道:“天虹,你继续讲。” 华天虹道:“周一狂为了那柄金剑,忍受十余年的非人生活,那金剑一旦出现,不论在谁手中,他定会舍命争夺。” 慈云大师叹道:“此乃人性的弱点,华公子体察入微,实令贫憎佩服。” 华天虹脸色一红,道:“白啸天囚禁周一狂,所谋未遂,对那金剑必不死心,多年积恨,周一狂也不会放过白啸天,楔而不舍,有仇必报,都是武林人物的通性,如果金剑握在天乙子手上,神旗帮与通天教纵有盟约,白啸天也会保存实力,不致与咱们力拼。” 苍髯客道:“这批黑道贼子,都是见利忘义之辈,要他们公而忘私,只怕也不容易。” 华天虹道:“如果金剑出现于大乙子的蟋龙宝剑之内,任玄必然认定大乙子是杀于仇人,任他盖世聚雄,也难吞下这口恶气。在此情形之下,帮。会、教若是依旧可以同心一志,合力对付咱们,咱们力战而死,死亦无愧了。” 但听赵三姑道:“倘若那金剑不在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之内,那玉鼎夫人所说之言全虚,那又如何?”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晚辈立论的根据,是相信那位姑娘的话,如果她说的话全是假的,则咱们这一战的存亡大计,晚辈就不敢置。” 只听那梨花仙子道:“千年灵芝是万金不换之宝,假如是我,肯将此物送给谁,就是性命也肯给他了。” 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是这么想,那玉鼎夫人绝无陷害小郎之理,这么严重的事,她怎能信口开河、胡说八道的。” 忽听秦碗凤道:“天虹,那位玉鼎夫人有多大的年纪?”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看来二十一二岁,究竟多大,她不肯讲,你问这个干什么?” 秦碗凤微微一笑,道:“我是考究她的话是否有假……”顿了一顿,接道:“她号称夫人,莫非有夫君么?” 华天虹膛目道:“没有吧!” 赵三姑暗暗忖道:哼!女孩儿家,真是天塌了也不管,就知道争夺男人。 转念之下,侧顾华夫人道:“那向东来后来到底是死是活?” 华夫人道:“昔日咱们将向东来救下,他四肢筋断,武功被毁,人已落得终身残废,元脊护送他返回西域,此后音讯断绝,不知他是否尚在人间。” 赵三姑道:“他家中除了女儿,还有些什么人,是否传过弟子?” 华夫人摇首道:“当时向东来心灰意懒,消沉之极,元肯陪他长行万里,相处四月,对他仍是不甚了解。”想了一想,接道:“元肯将他送到西域,他赠送了那柄玄铁重剑,就此作别,至于向东来妻室家小,门人子弟,乃至真实姓名如何,元肾也不知道。” 赵三姑道:“原来星儿这柄玄铁剑是向东来送的,此人家中宝贝真多,又是金剑,连千年灵芝也有。”怔了一怔,道:“向东来的女儿既有千年灵芝送人,那么向东来的残疾理该医治好了。” 秦白川笑道:“那倒未必,铁拐李的葫芦中,全是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偏是治不好自己的跋脚。” 赵二姑怒道:“秦老兄,你是存心与老婆子抬杠?” 秦白川急忙笑道:“老朽不敢。” 只听苍髯客沉声道:“天虹,情势如此,咱们唯有勇往直前,但那隶剑藏在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之内,依你之见,咱们应该以什么方法,将此事拆穿?” 华天虹道:“晚辈曾经想过此事,若以言语拆穿,必启旁人疑窦,反而怀疑是咱们故意栽赃,预设的诡计。” 众人默默点头,静待他讲下去。 华天虹目光一闪,扫视众人一眼,道:“依晚辈愚见,咱们预先选定一人,在混战开始以前,先向天乙子挑战,要在激斗之下,顺理成章地震断天乙子的幡龙宝剑。” 众人闻言,不禁默默相视,心中暗暗遂选首先出阵、身系大局安危之人。 慈云大师忽道:“华夫人,这是当仁不让之事,看来只好请夫人力任艰巨了。” 华夫人沉吟半晌,摇头叹道:“昭豁自来不用兵刃,若说取天乙子的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但要震断他的宝剑,却又难以办到。” 赵三姑双眉一轩,敞声道:“那就怪了!既然取天乙子的性命仅是举手之劳,你何不千干脆脆,一掌一个,将那批王八羔子一齐宰了?” 华夫人苦苦一笑,道:“不瞒三姑,我这掌力,当世之间,大概还无人抵挡得住。” 赵三姑道:“好嘛!那还客气什么?” 华夫人道:“唉!三姑,你听我讲啊!” 赵三姑瞪目道:“你讲,老婆子听。” 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这掌力如瓮中之泉,来源已绝,击一掌,少一掌,为数是有一定的限度的。” 赵三姑讶然道:“总共能击多少掌?” 华夫人笑道:“那也不一定,可以一掌倾尽毕生之力,也可以少许少许地使用。” 赵三姑摇头不迭,道:“嘿嘿嘿!你的名堂总是古怪得很!” 忽听华天虹道:“娘,那掌力用尽之后,人又怎样呢?” 慈云大师暗暗一叹,忖道:孝子居心,实非外人可比。 只见华夫人微微一笑,目视爱子,淡淡说道:“咱们如今是尽其在我,至于心力已尽,后果如何,大可不必顾虑。” 华天虹见母亲闪烁其词,不禁疑云大起,追问道:“娘的旧伤呢?还有掌毒……” 华夫人截口道:“你不必多问。”顿了一顿,忽又柔声说道:“我也不瞒你,旧有的伤毒,都被娘以功力镇压住了,功力耗竭之后,伤毒方始复发。” 华天虹惊道:“那时一发不可收拾,岂不……”突然发觉母亲面有不愉之色,急忙闭口不语。 慈云大师蹩然道:“夫人练的什么掌力,何以有这异于常轨的现象?可否见示,也令贫僧等增长一点见识。” 华夫人道:“昭豁这掌力,乃是熔‘天雷掌’与‘黑煞掌’于一炉,旁门左道,其实不值识者一笑。” 慈云大师双眉一皱,道:“久闻‘天雷掌’是天下至刚的掌力,‘黑煞掌’却是——” 华夫人双掌一竖,笑道:“黑煞掌流派甚多,毒性不一,如尸毒、蛇毒、草木之毒、阴寒之毒等等,大抵是将外界之毒,炼入绝脉之内,随掌力发出,袭人内腑,昭豁用的却是地底石毒。”顿了一顿,苦笑道:“此毒猛烈,中人必死,暴虎冯河,说来可笑。” 众人朝那一双晶莹如玉的手掌望去,只见掌心一团乌光做湘的黑丝,跃跃闪动,似欲飞出,触目之下,不禁心悸。 寂然半晌,苍髯客陡地亮声道:“大师,你以铲代杖,十年苦练,必然有成,这搏浪一击,舍你其谁?” 慈云大师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垂目望地,沉吟不语,良久之后,始才抬起头来,缓缓说道:“北俱惨败,贫僧苟命退却,茹恨十年,未敢虚掷一日,建酪会上,取天乙子的性命或有不能,但若拼舍一命,震断天乙老道的宝剑,贫僧自信,尚可不辱使命。” 赵三姑叫道:“那不得啦!难道老头陀还想肉身成佛,永生不死不成?” 慈云大师肃容道:“大义当前,贫僧焉敢贪生惜命!只是天乙子是一教之主,又是建酪大会的主人,贫僧非一方主帅,在那天下群雄毕集一堂之际,贫僧纵然出面挑战,天乙子也不会理睬。” 赵三姑怒道:“你骂他的祖宗十八代,难道他也不理睬?” 慈云大师微微一愣,笑道:“天乙子是神好巨憨,他定然另遣高手出阵,与贫僧交手,赵老大的武功高于贫僧……” 赵三姑瞪目道:“高不高怎样!难道老婆子输给你了?” 华夫人将手一摇,蹩然道:“三姑何必斗口?此事确是扎手,想那天乙子自居大会的主人,非到最后,焉肯上阵交手…” 赵三姑截口叫道:“既然如此,什么金剑银剑,岂不是白讲了?” 华夫人敛容道:“你别性急,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咱们从长计议,总可想出办法。” 忽听梨花仙子道:“小郎,你打得赢那通天教主么?” 华天虹面有愧色,道:“兄弟无能,平心而论,实非天乙子敌手。” 梨花仙子叹一口气,道:“天乙子是你的杀父仇人之一,你为父报仇,师出有名,众目睽睽之下,天乙子或者塌不了台,你又是年轻后辈,天乙于或者自信必胜,出场与你交手也说不定。” 华天虹道:“二师姐说的不错。”牙关掐格一挫,又道:“兄弟实在想与那妖道拼一拼,就怕我一人落败,妨碍了大局。” 赵三姑越想越烦,陡地一跃而起,拐杖顿地,咆哮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谁若再讲废话,先吃我老婆子一杖。” 秦白川振衣而起,洪声道:“赵老大讲得不错,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趁这三四日时光,各人将看家武艺多练一练。”——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四章 熔炉炼剑 此时旭日初升,半山之上,三三两两,俱在练武习艺,朝气蓬勃,令人耳目一新。 华夫人坐在一块山石上,双目炯炯,凝注着儿子练剑,华天虹龙行虎步,铁剑四挥,朝墩之下,乌光闪掣,刺人双目,那剑风震耳,气势雄浑夺人。 那梨花仙子倏地踱了过来,案然笑道:“去年在我们浮香谷时,小郎的武功还胜不了我,看如今这样子,我连他的五十招也挡不住了。” 苗岭三仙此来是客,华夫人不便怠慢,当下微微一笑,道:“姑娘别有专长,武功的进展自然较慢。” 紫薇仙子随后走来,道:“夫人,小郎这剑法仅只一十六招,却又有日新月异、时时面目不同的样子,仔细看看,十六招剑法,竟似一部武学大典,内容深逢,包罗万有。”华夫人轻轻一叹,道:“这套剑法,乃是拙夫毕生武学的结晶,可惜时日太浅,星儿尚未练出其中的精髓。” 说话中,华天虹一趟练完,正欲收剑向母亲请教,忽听苍髯客喝道:“天虹看剑!” 华天虹微微一怔,眼看人影一闪,惊虹涌到,急忙刷地一剑迎击过去。 只听苍髯客峻声喝道:“看剑!看剑!” 喝声中,长剑似霆惊电闪,满眼寒光,尽向华天虹要害袭击,凌厉至极。 华天虹挥剑迎敌,大感吃力,忖道:这位老前辈,如此出手,教人如何抵挡得住? 忽听苍髯客怒声道:“你放开手打!” 华夫人略一沉吟,随即朗声道:“苍髯前辈成全;星儿放胆领教。” 华天虹精神一振,大喝一声,横扫一剑,力挽颓势。 只听苍髯客道:“你想在建酪大会上震断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不妨先在我剑上试试。” 华天虹挥剑迎敌,道:“晚辈不敢放肆。” 苍髯客冷冷说道:“你未必有此能力。”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老前辈豪气过人,我别扭伍促促反而惹他生气。 心念一转,顿时震腕一剑,猛地向他长剑撞去。 苍髯客喝道:“岂有此理!”剑光之上霍地震出万点银花,疾向华天虹胸前袭去。 华天虹骇了一跳,猛力一跃,暴退丈许,低头望去,长衫胸前密密麻麻,竟有二十余个小孔。 华夫人笑声道:“好一招‘诸仙朝觐,,谅那天乙子的剑法造诣,也不会强胜于此。” 苍髯客淡然道:“夫人明白,天乙贼的本领,岂止剑法一端?”顿了一顿,目望住华天虹道: “想要震断敌剑,理该攻敌所必救,迎着敌剑乱闯,岂非授人以隙,自找死路?” 华天虹面红耳赤,道:“晚辈一时糊涂,如今懂了。” 慈云大师突然走了过来,道:“华夫人,贫僧想来想去,我等的武功皆由朝夕苦练,一点一滴聚集而成,临阵磨枪,并无多大的助益,倒是天虹,前有‘丹火毒莲,所增内力,后有千年灵芝益气轻身,潜能深厚,大可造就,我等应该悉心地调教他一番,也是群策群力,人尽其才之道。” 华夫人肃容道:“大师慈悲,咱们母子感激不尽。”沉吟半晌,忽向华天虹道:“星儿跪下。” 华天虹急忙走上前来,敛容垂手,挺跪于地,俯首道:“孩儿敬领教训。” 华夫人沉声道:“慈云大师和苍髯前辈,都是尔父生前时的友好,两位前辈望你成龙,你要发奋图强,力争上游,不要辜负两位前辈的好意才是。” 华天虹唯唯受教,转身朝慈云大师与苍髯客叩首,道:“多谢两位老前辈栽培。” 苍髯客摆手道:“不必多礼,你使尽本领,早一刻将我击败,咱们大伙就增一分力量,多一线生机。” 华天虹挺身而起,抱剑躬身道:“晚辈力以赴,不敢偷懒。” 苍髯客神情漠然,长剑一摆,欺身攻上。 华天虹急忙挥剑迎敌,凝神交手,不敢稍存懈怠。苍髯客的剑法以凌厉狠辣见长,功力精湛,几达巅峰,出手之间,锋芒毕露,华天虹的剑法大开大闰,气势磅庸,雄浑无伦,激斗五十六招,仍旧在争抢先机,两不上下。 华夫人凝目而视,突然沉声道:“出凭妄’,走‘归位’,‘鸿飞在天,,‘龙战于野’!” 几句话讲得极快,华天虹不及思索,脚下连踏两步,一剑上撩,一剑横挥,刷刷就是两剑! 这两剑乃是华夭虹剑法中的第十一、十两招,“华天虹练过千万遍,一挥而就,简直未曾使力。 苍髯客耳听华夫人指点儿子,心神微动,长剑业已攻出,仪见华天虹铁剑上撩,先已化解了自己这一剑,正欲变招换式,华天虹一招“龙战于野”,铁剑已是斩近腰际。 在此情形下,苍髯客除了沉剑封架,藉势掠退外,别无他途,总算心中有备,问不容发之际,长剑一侧一扬,与华夭虹的铁剑探身而过,未被撞上。 慈云大师含奏道:“夫人果然厉害,苍髯兄却也高明。”亮银方便铲一顿,道:“贫僧也上。” 华天虹听母亲指点,刚刚略占先机,忽见银光诏眼,一片惊风压顶而下。 他曾经领教过慈云大师的手段,知道那方便铲上暗蕴着重逾千斤的金刚大力,当下不敢硬接,旋身闪避,挥剑朝苍髯客攻去。 但听慈云大师洪声一喝,惊风扑面,亮银方便铲重复击到,苍髯客如响斯应,欲然一剑刺到。 这两人联手,占尽“刚、强”二字,华天虹以一敌二,实在穷于应付。 “铿!”的一声,慈云大师方便参一撩,将华天虹的玄铁剑击上了半空,苍髯客毫不留情,长剑一震,电疾刺到。 华天虹羞急交加,迸力一跃,冲天而起,腾身三丈,一把攫住了铁剑。 只听苍髯客冷冰冰说道:“你如此不济,竟敢野心勃勃,妄想与天乙贼道争雄,真是笑话。” 慈云大师道:“当场不让父,你有何本领,尽管施展便了。” 华天虹满面羞愧,脱口道:“晚辈无礼。”欺身上步,一剑朝慈云大师攻去。 但听苍髯客冷声道:“斗不过大师与我,建酸会上,没有你出头之地。”声中,一柄长剑幻化无方,瞬眼攻出七剑。 华天虹使尽混身解数,堪堪将慈云大师与苍髯客的一轮炔攻挡过,忽然听到梨花仙子笑道:“华夫人,小郎到底年幼,怎能经得起两位前辈联手,不如让我们姊妹陪他过手,夫人在一旁指点,对他或有助益。” 华天虹暗道:好啊!梨花妹妹也瞧我不起了。 华夫人的家教虽严,但华天虹绿鬓年少,经不住一再刺激,终于好胜心起,斗志大旺,也未听清华夫人讲了一句什么,口中已是连声大喝,铁剑极力还击。 展眼间、乌光大盛,隐然有反守为攻之势,但只片刻,又为方便铲与长剑迫于下风,迭连显露败象。 华夫人凝神注视三人交手的变化,一瞧华天虹欲振无力,顿时纵声道:“鹤渡寒塘,四顾苍茫,阴阳两极,抱元守一。” 这四句全是华天虹那剑法中的招式名称,华夫人讲得极快,旁人几乎未及听清,但华天虹的武功系由华夫人调教而成;母子二人心意相通,华天虹耳闻其声,铁剑翻飞,四招已尽,一气呵成,快速之极。 “阴阳两极”一出,华天虹铁剑由左而右,霍然一剑,居然巧妙无比地将两个对手迫退了一步,苍髯客在左,一逞而进,长剑顺势攻去,岂料华天虹三招之后,突然竖剑当胸,身子猛然一个旋转,长剑攻去,眼看即要被铁剑撞上! 苍髯客毕生浸淫在一柄长剑之上,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见势不佳,立即撤招收势,华夫人睹、正正欲出言提示,命华天虹使一招:“六合归一”,反蹈苍髯客的破绽,突然想到华天虹功力未到,勉强一剑,并无十足的威力,心念电转,顿时喝道:“九天诸籁,困兽之斗!” 华天虹眼看慈云大师抢铲击来,正欲使一招“九天诸籁”,闻言之下正合心意,右手铁剑一挥,疾斩慈云大师双臂,左手一掌,猛地朝苍髯客攻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铁剑与方便铲一撞,慈云大师身形一顿,华天虹却被震得踉跄一步。 这玄铁剑虽是无坚不摧,怎奈慈云大师的亮银方便铲上贯注着佛门金刚大力,一撞之下,方便铲完整如故,华天虹反被震动,诅料就这一震,左手一掌去势更疾,“克”地击到了苍髯客肩上。 华天虹掌触衣衫,急收真力,心头惶恐不安,慈云大师也收回兵器,歇下手来,但听苍髯客冷冷喝道:“再打!”长剑电闪,再次攻到。 霎时,三人重又激斗起来。 华天虹暗暗忖道:旁人是苦无良师,难窥绝艺,我得父母余荫,身负绝世武学,更有前辈尊长不惮辛劳,亲加磨练,倘若不能发奋为雄,练成绝艺,达成诸位尊长的期许,那真是冥顽不灵,狗屁不如了。 心头自励,雄心顿起,铁剑翻飞,极力抢制先机,争夺吏动,激得慈云大师与苍髯客大为振奋,兵刃之上贯注真力,招招进迫,一点不肯放松,华夫人也弹精竭虑,不时提示指点,使得华天虹胜不能胜,败不能败,并力激斗下去。 酣战中,慈云大师方便铲倏刚学,一连数招,迫得华天虹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苍髯客趁机搏进,迫得华天虹闪避不迭,情不自禁地朝母亲身前移近,但听慈云大师洪声一喝,银光闪耀,方便铲倏地顶到华天虹腰际,迫得华天虹动弹不得。 慈云大师方便铲一收,微微喘息道:“这一招‘菩提问道’,贫僧费了两月时光,始才练到得心应手,你用心想想,可有本领破解?” 华天虹满脸通红,抬起手臂,一抹额上的汗水,赫然道:“晚辈想不出来,用什么招式抵挡才好……”目光一转,朝母亲望去。 华夫人沉吟半晌,道:“大师这招‘菩提问道,神妙无方,我也想不出破解之法。” 慈云大师呵呵笑道:“同道至交,夫人何必谦逊?”突然醒悟,目注华天虹道:“孩子,你那十六招剑法;不啻是天下武学的纲要,你该悉心揣摸,不可处处仰赖母亲。” 忽听华云道:“天已过午,诸位何不歇息一阵,进过饮食再练?” 梨花仙子一望日色,叫道:“小郎,今日没有莲毒发作的感觉么?” 华天虹摇头道:“一点没有,莲毒想是被芝液化净了。” 众人俱感欢欣,纷纷坐下进食,原来三人搏斗,众人围在一旁观战,不知不觉已是过了半日。 进罢饮食,华天虹手提铁剑,一跃而起,躬身道:“两位老前辈,晚辈继续领教么?” 苍髯客道:“你可曾想到破解慈云大师那招‘菩提问道’之法?” 华天虹垂手道:“晚辈想过一阵,应付大师那招‘菩提问道,,可使一招‘鱼跃于渊,退守,只是功力浅薄,后力难继,前辈的长剑若是及时攻到,晚辈仍旧抵挡不住。” 苍髯客漠然道:“既然如此,岂不是败定了?” 华天虹道:“若是真正对敌,晚辈将使一招‘天河星散’,与大师作同归于尽之想,倘若大师撤招,晚辈的铁剑即可转敌前辈。” 苍髯客眉头一皱,道:“‘天河星散’是第几招?” 华天虹道:“是剑法中的最后一招。”顿了一顿,哑然道:“不过,在大师与前辈这等高手之前,功力未足,此计亦难得售。” 苍髯客目光一黯,道:“讲来讲去,仍是功力不到。唉!百日练刀,千日练剑,实也勉强不来。” 华天虹毅然道:“晚辈加紧练。” 苍髯客道:“你不累?” 华夭虹摇头道:“晚辈倒无劳累之感……” 慈云大师蔼然道:“看你气定神闲,真力倒是悠长得很。”一笑起身,道:“苍髯兄! 烧香烧到底,送佛送上天,你我也别辞劳累。” 苍髯客为人坚毅,一事不成,誓不罢手,这时见华天虹有力再战,立即提剑而起,同往一旁走去。 华夫人忽然一望秦玉龙与彭拜道:“两位贤侄,你们练功的近况如何?” 秦玉龙急忙欠身道:“晚辈本来随同苍髯前辈练剑,近日又从家父练一套步法,只是资质鲁钝,进展很慢。” 华夫人颔首道:“武功之道,原非朝夕可成,我虽有心,可惜路门不同,对贤侄难有助益。” 秦玉龙道:“伯母爱护晚辈之情,小侄心感。” 华夫人轻叹一声,道:“彭贤侄呢?” 彭拜道:“晚辈练先师的‘霹雳掌’。” 华夫人点头道:“令师一代豪侠,名满天下,你我蒙独立,能够不堕师门雄风,令师泉下有知,亦必感到欣慰。”语音微顿,接道:“逍遥仙与令先师是刎颈之交,他对你的期望尤其殷切,有半册武功秘友,现存我手中,托我传授给你,你若有心上进,我就即时教你。” 彭拜愣了一愣,朝华天虹那面瞥了一眼,低头道:“晚辈本领差,到处落败,伯母肯教,晚辈就学。” 华夫人叹道:“咱们全是沙场败将,不过虽败不馁,只要自强不息,终有谕雪前耻、报仇雪恨之日。” 彭拜点头道:“晚辈只要能替先师报仇,什么事都干。” 华夫人暗暗想道:此子虽然粗旷,倒是性情中人。当下起身,带着彭拜走向山顶,将那“蚩尤七解”中的武功传授给他。 这批侠义道的残兵败将,企图凭少数人之力,创造“一旅兴夏,三户亡秦”的奇迹,人人刻苦自励,勤练武功,精益求精。正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勤修苦练之下,每人都将生命中的潜能发挥到了极处。 忽忽三日,不觉已是七月十三的傍晚,由于华夫人与慈云大师等的多方启迪,苦斗三日,华天虹剑上的功力突飞猛进,内家真力的悠长,飞腾纵跃的本领更是一日千里,几乎凌驾几位尊长之上。如今他以一敌二,与慈云大师和苍髯客廖战千招,仍可支持不败。 不过慈云大师与苍髯客熟悉他的剑法,他也无法取胜,赵三姑与华云也联手下场,双斗华天虹,华天虹一剑在手,与两人周旋竟日,也是相持不下。有时这四大高手上阵,酣斗半日,将华天虹迫得精疲力尽,却也无法令他落败。 这四人好似一个熔炉,华天虹在这熔炉中忍受煎熬,苦苦锻炼’,武功日有惊人的进展,可惜时日不多,今夜十三、明夜便是大战的前夕。 用罢晚膳,华天虹提起铁剑,朝慈云大师等躬身道:“明日须得蓄精养锐,竟日想息,趁这一夜时光,诸位前辈索兴辛苦到底吧!” 慈云大师慨然道:“说什么辛苦,你若能再上一层楼,谅那天乙子也挡不住你的铁剑了。” 苍髯客、赵三姑、华云,三人一言不发,与慈云大师、华天虹五人,齐向山后一片但崖行去。 一忽,秦白川带着秦玉龙走了,彭拜一人独自向山顶走去,建酪大会越来越近、众人心情严肃,说笑之声不觉少了。 紫薇仙子一望月色,向华夫人说道:“夫人,小郎那三招指法如果练在左手,配上剑招,威力岂不更强?” 华夫人道:“他原来练在右手,已没有时间改弦易辙了。” 兰花仙子插口道:“那周一狂既能以一招‘困兽之斗’看家,可见这招掌法中蕴妙谛,威力强大,只因小郎的剑法和掌法都未练到极点,顾此失彼,无法兼善,如果练到了家,可以随心运用,较之那‘蚩尤七解’中的指力,也不会差到哪里。” 华夫人点头道:“大姑娘说得不错,枪长刀短,并非刀不胜枪,武功成就,要表里一致才行。” 兰花仙子微微一笑,顿了一顿,道:“夫人还是去看顾小郎吧,有我们几人守这石梁,谅必不会出什差错,万一有事,我叫宗浪来禀告夫人就是。” 华夫人想了一想,道:“如此有劳三位姑娘了。”行出数步,忽又转面道:“会期迫近,或有同道友好赶来,三位姑娘千万不可怠慢了朋友,此外全可便宜行事。” 苗岭三仙齐声应暗,眼看华夫人转往山后;消失不见。 梨花仙子一望秦豌凤,眨一眨眼,笑道:“凤儿,你想看小郎,怎不随同夫人前去?” 秦碗凤抿嘴一笑,道:“谁说我想看小郎?他在练武,我才不去打扰哩!” 紫薇仙子笑道:“凤儿,我瞧一年未见,小郎已不像从前那样对你好了;这几天里,他连活也没有和你讲几句。” 秦碗凤微微一笑,道:“建蘸大会快到了,他忙着练武,心情沉重,哪有工夫和我讲话?。顿了一忽,倏地幽幽说道:“他心中怀念着父仇,不过从来不敢表露出来,这次在建酪大会上。仇人见面,搏杀一定凶险。” 紫薇仙子道:“父仇不共戴天,他为什么不敢表露出来?” 秦碗凤道:“夫人不许他轻言私仇,以免伤了群侠团结之心,弱了斗志。” 紫薇仙子惑然道:“为什么?” 秦碗凤道:“师姐请想,如果他一心只想为父报仇,似慈云大师这等激于义愤、全无私心的人,岂不感到丧气?那就损害了这一战的崇高意义了。” 紫薇仙子笑道:“还有这多讲究,我们可只帮小郎一人,管他谁正谁邪,要打就打,崇不崇高还不是一样。” 梨花仙子忽然笑道:“凤儿,你说小郎心中念着父仇,是他悄悄告诉你的么?” 秦碗凤蟀首一摇,道:“他是孝子,母亲不许这样,纵然偷偷地想一想也是不敢,怎么还能讲出口来。不过,他既能孝母,也会孝父,杀父之仇怎能淡忘得了?” 梨花仙子点了点头,倏地转面道:“宗浪,你说通天教那玉鼎夫人与小郎怎样?” 不啸虎宗浪道:“那是我在一元观内,听两个小道暗中讲的!” 梨花仙子道:“怎样?” 不啸虎宗浪愣了片刻,道:“两个小道讲,华公子与那玉鼎夫人怎样怎样,通夭教主吃醋,怎样怎样。” 梨花仙子咳道:“到底怎样嘛?” 不啸虎宗浪道:“我也说不清楚。”语音一顿,接道:“那两个小道没有讲明白,我当然说不清楚。” 梨花仙子温道:“你家凤姑娘的事,你就不会问一问?” 秦碗凤插口道:“他是被擒之人,两个小道暗中谈论,二师姐教他如何问法?” 兰花仙子道:“其实也用不着问,那女人既然将千年灵芝送给小郎,还有什么问的。”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道:“那女人癫蛤螟想吃天鹅肉,华少爷年轻,受不住蛊惑,明日在建酪大会上,大仙子使点手段,将那女子毒毙拉倒。” 在宗氏三虎的心目中,华天虹与秦碗凤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同是他们的主子,若有第二人插足,纵然华天虹与秦碗凤甘心,宗氏三虎也不愿意。 紫薇仙子闻言,插口直:“大师姐,这主意不错,凤儿人既老实,又不肯练武,没的将来争风吃醋,反而被那女人欺侮,还是防微社渐,早点将那女人弄死的好。” 秦碗凤急道:“三位师姐千万别胡来,那玉鼎夫人是向东来的女儿,咱们敌仇同汽……” 紫薇仙子佯道:“什么胡来?没用的丫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替你铲除情敌,你倒讲风凉话。” 苗女善妒,对心爱的情郎尚要放蛊,剪除情敌,更是不遗余力,正是说得到,做得到,毒杀玉鼎夫人之言;决非空口白话。 秦碗凤秉性驯良,深识大体,再加也凛于华夫人的威仪慎之戒之,唯恐逾越,耳听三位师姐之言,虽知是爱护自己,芳心之内,却是惶恐得很。 适在此时,石梁对岸掠来一条炯娜的人影,月色之下,那人影风驰电掣,行色甚急,起落之际,人已扑到石梁的石碑后面——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五章 香消玉殒 那条炯娜窈窕的人影扑到石碑之前,发觉碑上镌有海碗大的八个字:“凡我友好,请先通名。” 只见那窈窕的人影仰首望天,语声凄苦地喃喃念道:“我算不算友好啊?……我自承友好,他会接纳么?旁人会接纳么?没有人耻笑我么?” 犹豫良久,她重又目凝神光,朝石梁对岸望去,月光之下,只见那半山上似有几人坐着,穷尽目力,依稀看出有很多女子。 怔了片刻,她终于银牙一咬,跃过石碑,顺着石梁,飘身行去。 半山之上,苗岭三仙等早已发觉有人来到,只是相距甚远,加以背着月光,未曾看出来人的面貌。 梨花仙子倏地低声笑道:“好啊!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位玉鼎夫人居然等不及建酸大会,提早前来送死了。” 兰花仙子笑道:“难怪小郎受不住迷惑,单看她这副身段,就有颠倒众生之能了。” 紫薇仙子问道:“我们是任她中‘迷魂散’摔下深涧,还是将她擒住,拷问一番。再行处死?” 无牙虎宗老婆子突然插口道:“那样不好,这女人是向东来的女儿,对华少爷又有小惠,倘若抓住后再行处死,华夫人知道以后或许会怪罪,华少爷迷恋美色……” 但听亡命虎宗辽截口道:“哼!出言无状,小官人岂是贪恋美色之人?” 无牙虎宗老婆子不大服气,道:“不管怎样,男人总是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这女人取的绰号就不是好东西,还是佯作不知,任她跌下万丈深涧,来个粉身碎骨的好。” 兰花仙子笑道:“还是老婆婆有计较,人死如灯灭,小郎纵然心痛,却也只得断念,我们既未出手,华夫人也无法怪罪。” 说到此处,那体态啊娜的女子业已跃过石碑,向这面飘身行来。 梨花仙子笑道:“你们瞧她既怕难以为情,不肯通名报姓,又自恃是小郎的情妹子,大大方方走来,毫无畏缩的样子。” 说话中,那女子业已飘身落在紫薇仙子所设的第一关那块石墩之上。 会期在即,为防敌人侵扰,傍晚之际,苗岭三仙刚刚将埋伏重新布署,那女子足尖一点上石墩,鼻中已是吸入九毒仙惭门下奇妙无方、神效无比的迷神药粉。 这迷神药粉虽还比不上第二关的“迷魂散”厉害,那女子已是抵挡不住,只见她娇躯一仆,险些摔下涧去! 秦豌凤睹状,不禁惊哦出声,想起前日坠涧之人所发的那一声惨叫,不觉心肠顿软,急声说道:“三位师姐,咱们赶快过去瞧瞧,问明原委,将她逐退就是了。” 梨花仙子道:“蠢丫头,有什么好问的,难道你要与她拜姐妹,结手帕交,劾那娥—— 娥什么?” 秦碗凤急道:“娥皇女英。” 忽听兰花仙子道:“咦!好个玉鼎夫人,有一点小门道。” 原来那炯娜女子强定心神,由怀中摸出一粒药丸投入口内,摒息站了一瞬,跃过石墩,继续向前行来。 梨花仙子恨恨说道:“好!你若抵得住我的‘迷魂散’,我就服你。” 秦碗凤星眸大睁,盯住那女子一瞬不瞬,眼看她就要走到石梁中腰,想起二师姐“迷魂散”的厉害,不禁大为恐慌,脱口叫道:“玉鼎夫人,赶快住足!” 那女子闻言,果然住足站定,仰面望来。梨花仙子伸出手指,一捺秦碗凤额头,恨声道:“蠢丫头!你是自作自受!” 兰花仙子格格一笑,牵住秦碗风的手,道:“走吧!我看这位夫人很美,大家过去看看。” 众人纷纷跃起,齐向石梁奔下,刚到近处,秦碗凤突然惊叫道:“哦!是她!” 兰花仙子道:“谁?” 秦碗凤低声道:“白君仪。” 梨花仙子双眉一挑,叫道:“求之不得!”柳腰一摆,当先扑去,兰花仙子与紫薇仙于一听是白君仪,也都迫不及待,闪身跟去。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嘶声叫道:“三位仙子,今夜纵是天塌下来,也得结果这个贱婢!” 梨花仙子叫道:“何须你讲。”语声甫出,三人业已奔近石梁中腰,与白君仪隔着那无色无味的“迷魂散”峙立,目光交投,相距不过三丈。 月华如练,映照着做然卓立的白君仪,只见她白衣胜雪,容颜如仙,迎风卓立,既美又艳,美艳得无法形容;既冷又做,冷傲得令人忍受不住! 白君仪太美,美得令苗岭三仙自愧弗如,油然而生妒嫉之心;白君仪太傲,傲得令苗岭三仙反感大起,杀机不可抑制。 摹然间,这高山深涧之内,弥漫起一片肃杀之气,当空月色,忽添寒意。 只听梨花仙子冷冰冰问道:“你就是神旗帮主的女儿白君仪么?” 白君仪更冷,冷得似万载玄冰,道:“你说对了,看你们一身苗蛮装束,大概都是九毒仙姬的弟子吧?” 梨花仙子双目杀机一闪,寒声道:“苗岭三仙,无名小卒。”语音一顿,冷笑道:“你不在你父亲卵翼之下,独自一人跑来此地做甚?” 白君仪夷然不屑地道:“化外野人,何必多管闲事?”仰面叫道:“秦碗凤,怎不前来见我?” 只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冷声道:“贼贱婢,你是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见你干嘛?” 秦碗凤秀目一颦,倏地飘落石梁,闪身奔去。 这石梁甚窄,苗岭三仙勉强并肩而立,秦碗凤奔上前去,也只能立在三位师姐身后,道:“白君仪,你找我有何指教?” 白君仪冷然一晒,道:“你别自抬身份,我就是有事,也不会亲自来找你。”微微一顿,道:“你请天虹来和我讲话,我有机密要事,须得当面告诉他。” 秦碗凤与苗岭三仙齐齐一怔,梨花仙子疑是听错,讶然道:“天虹?你在叫谁?天虹怎么是你叫的?” 要知在白君仪的心目中,秦碗凤是自己最大的情敌,敌视之心自来深重,但在秦碗凤与苗岭三仙心中,只知白君仪曾经迫害过华天虹;令华天虹忍受奇耻大辱,身受白啸天的“锁魂毒针”,乃至被迫吞下“丹火毒莲”。 但是华天虹摇身一变,重出江湖之后,白君似转恨为爱,痴恋华天虹的事,秦碗凤与苗岭三仙俱不知情,这几日来,大战在述,也无人提及此事。 白君仪冷冰冰地望了梨花仙子一眼,目注秦碗凤道:“我叫你去请天虹,你没有听到么?” 秦碗凤心头虽疑,但她是个贤淑温良的女子,当下忍住怒气,淡然说道:“天虹有事,此刻不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先说一个大概,我就命人去请他。” 白君仪不耐烦地道:“告诉你机密大事,你多问什么?”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厉声叫道:“小姐何必与贱婢多讲?管他大事小事,将贱婢打下深涧就完了!” 宗氏三虎曾经身受神旗帮的迫害,彼等疾恶如仇,复仇心重,宗老婆子手够不上,口齿却不饶人。 兰花仙子满腹疑云,沉吟至此,忽道:“白君仪,华天虹恨你刺骨,他岂肯前来见你! 我看你还是识相一点,速即回头吧!” 白君仪闻言,娇躯暗暗一颤,忖道:“他恨我……他……不!他是大英雄,大豪杰,不会记恨一个女子的过错,他……他早已不恨我了。” 心念暗转,不禁颤声道:“秦碗凤,天虹流了很多血,他的伤……” 梨花仙子突然厉声叫道:“他的‘丹火毒莲,发作了,死了!” 白君仪恍惚似焦雷轰顶,娇躯一晃,几乎栽倒! 苗岭三仙面面相觑,简直想不通此中的玄妙,秦碗凤也是瞠目结舌,茫然不解。 只听白君仪喃喃自语道:“一定是出了事,否则他早已来见我了,他是不会故意隐藏的。”突然尖声叫道:“让路!挡我者死!”双掌一提,挺身就闯。 秦碗风骇然惊叫道:“站住!站住!” 白君仪刹住身形,离那“迷魂散”不过数尺之遥,但她悟然不觉,目如利箭,逼视着苗岭三仙,道:“你们快让,看在天虹份上,我不与你们计较。” 梨花仙子冷冷笑道:“大言不惭,你再上一步,我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碗凤只怕白君仪一时情急,当真冲闯过来,一个不好,大伙全有摔下深涧的可能,急忙朝白君仪道:“有话好讲,你先别乱来,天虹在后山练剑,无事不可打扰,你说说看,果然是机密大事,我就立刻去请他。” 白君仪暗道:“是啊!当年在黄河岸上,天虹吞毒自尽,秦碗凤伤心过度,痴迷数月,进入苗岭犹未清醒,天虹若有差错,她岂能如此镇定?” 念头一转,心中顿时如落下一块大石,苍白的面容回复了血色。 梨花仙子观颜辨色,发觉白君仪对华天虹情爱之深,竟然不在自己的小师妹之下,诧异莫名中,不禁嘿嘿直笑,道:“白君仪,你也有今日.真是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令人无法置信。” 白君仪置若罔闻。道:“你们快去请天虹,我不能耽搁太久,错过今夜,咱们那里遇上那里算账,看是苗岭毒物厉害,还是我中原武学力强。” 梨花仙子格格一笑,道:“这个慢讲,久闻汉人礼教甚严,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要见天虹,就不怕旁人齿冷么?” 白君仪神情一楞,怒道:“无知苗女,白君仪是清白儿女,何事不堪,何齿冷之有?” 梨花脑子丝毫不怒,诡笑道:“好一个清白儿女,你可知道华天虹已是订过亲的人,你嚼夜求见,将他那未过门的妻子置于何地?” 白君仪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神情一呆,衣然不语。 兰花仙子等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知道梨花仙子顺口胡说,在作弄白君仪,想那帕君仪本来也是聪明人,只是情深而痴,当局者迷,加以心中本有所惧,梨花仙子之言,恰好击中了她的弱点而已。 秦碗凤是多情女子,看出白君仪突遭打击,刺激受得甚重,不禁心软,欲待出言点破,但听梨花仙子怒叱道:“白君仪,还不快滚!当真要等华天虹来,给你一顿教训么?” 白君仪双目之中神采全失,面色茫然,如痴如醉,点了点头,果然转身行去。 苗岭三仙大为得意,想不到未出一兵一一卒,三言两语,便将白君仪击败,而且令她败得如此之惨,惨得比死还要难受。 白君仪行了几步,忽然缓缓转过身子,茫然问道:“他未过门的妻子是秦豌凤么?” 梨花仙子高声道:“除了秦吭凤,还有哪一个?” 白君仪喃喃自语道:“我早知道,那玉鼎夫人不配。”突然问道:“是华夫人作主订的亲吧?” 紫薇仙子愈瞧愈高兴,忍不住大声说道:“当然是华夫人亲自作主,男方大媒是苍髯客,女家大媒是我们姐妹,慈云大师的福证,三媒六证俱全,你还有不明白的么?” 白君仪摇一摇头,自语道:“与我想的一点不差,那头陀是出家人,只能为证,不能为媒,女方大媒,正该由你们姐妹出任。” 兰花仙子暗暗忖道:“这白君仪美艳如仙,世间少见,男儿见了,想不动心也不成,事关凤儿的一生,与其将这白君仪杀掉,与神旗帮结下不解之仇,莫如将她气成一个疯子,既省仇、怨,又可一劳永逸。” 心念一决,顿时反身将手伸入秦碗凤的衣襟之内,将她悬挂项下、贴肉佩带的一个香囊一把摘下。 秦碗风大急,哭声道:“大师姐,那是我的……” 兰花仙子沉声叱道:“小东西!不许吵闹!”转面叫道:“白君仪,你可想看一看,华家订亲的聘礼是什么?” 白君仪愣然点头,道:“我当然想看。” 兰花仙子将秦豌凤那视同拱壁的香囊抖手掷去,叫道:“聘礼就在这香囊中,你看清楚了!” 那香囊才只胡桃大小,白君仪伸手接住,纤纤玉指一阵撕扯,想将那香扯破,不料那香囊是苗疆天蚕丝编成,手工精细,质料柔韧异常,撕了几下未曾撕破,好不容易解开了囊口,将香囊中的物件倾于掌中。 刹那间,白君仪那本已苍白得不见血色的面容,突然变得其色如土,惨淡不堪,双手捧在胸前发抖,混身颤动,牙关格格打战! 原来秦碗凤那香囊之内,藏着三颗微微泛黄,毫无奇特之处的牙齿!可是,白君仪一见这三颗人齿,那本已破碎的芳心,霎时碎作了无数小块,那千回百转的柔肠,顿时断作了无数小截! 此情此状,连苗岭三仙子也心摇神颤,秦碗凤躲在三位师姐身后,热泪盈眶,不住地低唤“师姐”。 忽然间,白君仪目毗裂开,两行晶莹闪亮的血珠,顺着两腮滚落下来。 秦碗凤再也忍耐不住,挤身上前。哭喊道:“白君仪!我师姐骗你的,天虹与我并未订亲,并未订亲啊!” 然而,白君仪神志已乱,业已听不懂秦碗凤的话,只见她目光发直,遥望天际,口中嚎哺道:“这是天虹的牙齿,是……是……天虹的牙齿,是他跪在我面前,我……我……我一掌打落的…” 秦碗凤看她双目之内血珠滚滚,不禁心惊胆战,哭道:“白君仪,这不是订亲的聘礼,这是我私下保存的,天虹不知道啊!” 但听白君仪空洞的声音道:“他干么要留着这个啊?他……他是一直在恨我了,他拿这个作订亲的聘礼……” 秦碗凤哭喊道:“不是啊!是那日我迫在马车之后,你们抛下天虹的血衣,我抖开一看,见到这……” 言犹未了,忽见白君仪颤抖不休的手凑近唇边,将那三颗;牙齿吞入口中,一阵乱嚼! 格格声中,白君仪满嘴流血,其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秦碗凤哭道:“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你们想想办法啊!” 梨花仙子定了定神道:“谁教她自作自受,难道小郎的牙齿就不是牙齿么?” 紫薇仙子道:“凤儿,你们老讲神旗帮如何残害善良,如何作恶多端,这白君仪平日里作威作福,也不知做了多少坏事,孽由自取,报应临头,岂能怨得了我们。” 秦碗凤垂泪道:“她爱小郎啊!或许小郎也爱她的……” 梨花仙子怒叱道:“混账!难道你不爱小郎,要将他拱手送给旁人?” 忽见白君仪将口一抿,满嘴碎牙合着鲜血,咕咯一口吞入了腹内,目光散乱,垂首向涧下扫视,似在寻觅什么。 秦碗凤大骇,叫道:“白君仪!”拥身扑去。 兰花仙子疾伸双手,一把抓着她的双臂,喝道:“你找死!她神智已乱,会将你掼下涧去!” 秦碗凤急泪泉涌,突然转面叫道:“宗浪!快去请小郎,快!” 不啸虎宗浪无言一愣,正欲转身,无牙虎宗老婆子倏地低声道:“不许去!任那贱婢死掉!” 亡命虎宗辽怒喝道:“放屁!小姐之命怎可违抗!”的一掌击在儿子背上。 不啸虎宗浪跌出丈许,爬起身来,如飞奔去。 无牙虎宗老婆子怒吼道:“跑慢点!” 不啸虎宗浪不知如何是好,快几步,慢几步,跑不几步,扭头望望。 忽见白君仪双手们胸,仰天抢呼道:“天虹啊,天虹!你干么恨我呢?你也可以打我,骂我,杀我呀!” 突然一顿,喃喃念道:“你们快逃呀;天虹!你们快逃呀!建酪大会去不得的…” 秦碗凤闻言一震,情不自禁地扭头朝后山大喊道:“天虹——天虹——快来啊!” 白君仪突然面泛厉容,顿足狂呼道:“不许喊!不许喊!我不能见他!”猛然窜起,拥身扑了过去。 秦碗凤与苗岭三仙拥挤在狭窄的石梁之上,眼看一个疯狂之人张牙舞爪,飞扑过来,不禁大骇,只怕被她撞到,大伙一起摔下涧去,苗岭三仙不约而同地齐齐挥掌,遥遥向前劈去。 掌力甫出,白君仪嘶哑的声音促喊半声,就在石梁半腰的“迷魂散”处,身形翻滚,一头栽下涧去。 百丈深涧,不啻无底深渊,白君仪飞坠而下,盖世红颜,香消玉殒,涧下并无半点声息传出。 然而,石梁之上,有秦碗凤、苗岭三仙的惊叫,两山之上,一面传来君仪的从仆敖三的喊叫,一面传来华天虹穿云裂石的喝声! 霎时,蓬!蓬!嗤!嗤!火光连闪,信炮之声不绝,满空都是五彩缤纷的旗花,晶光闪烁,映得星月无光! 只见华天虹似一股轻烟疾掠而到,喝问道:“凤儿,什么事?” 苗岭三仙和秦碗凤跃上半崖,秦碗凤手指涧下,哭道:“白君仪,她——她坠涧……” 华天虹脑中轰然一响,闪身朝石梁扑去。 兰花仙子与梨花仙子一左一右,猛力扣住他的手腕,齐声道:“石梁上有‘九毒瘴’……” 华天虹双腕一扭,顿时挣出双手,颤声道:“我下涧!” 华夫人突然电闪而至,峻声道:“这深涧壁立千尺,神仙难下,你不可鲁莽!” 华天虹心焦如的,呐呐道:“孩儿自信下得去,绝无性命之忧……” 华夫人双眉一蹙,顿了一顿,沉声道:“好吧!本来无益,容你尽心就是,小心了!” 华天虹匆匆点头,瞬眼之间,人已不见,苗岭三仙与秦碗凤忙向涧边扑去,俯身察看。 倏地,华夫人耳中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怒马乱蹄之声,心神一凛,顿时朝苗岭三仙道: “三位姑娘速即加强布署,无论如何,今夜勿令神旗帮的人攻过了石梁。” 苗岭三仙闻言,立即飘身飞落石梁,相度地势,大展九毒神技……——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六章 剑圣虞高 且说华天虹纵身一跃,凭一口悠长过人、清纯至极的丹田真气;冉冉飘坠。 这阔涧深逾百丈,上下壁立,形势奇险,功力之精湛如华夫人,也难以一跃而下,华天虹由于迭获奇遇,先后服食“丹火毒莲”与“千年灵芝”两种异草灵药,真气悠长,身子轻如燕,再者也是乍闻噩耗,一时感情冲动,奋不顾身,鼓勇跃下,人在半空,亦是提心吊胆,惴惴自危。 飘坠了三四十丈,真气转浊,坠速急剧加快,眼看情势不妙,连忙身形一翻,朝着崖壁猛劈一掌,藉着身子横飞之际,一吐一纳,转换一口真气,如此缓得两次,双眼已花,身子疾速下坠,再也无法把持。 耳听水声响动,赶快身形一翻,双掌猛地朝地面拍去,只听哗啦一声,随即“叭!”的掼下。 这一摔奇重无比,华天虹咬牙一哼,眼冒金星,周身骨骼酸痛难当,衣衫破碎了十余处,双腿之上尽是鳞伤。 “君仪!” “君仪!”华天虹重又大喊一声。 清冷的月光,投射在幽黯的涧底。只见乱石嗟峨,流水漏漏,四顾岑寂,人眼一片凄凉单调的景色。 水深及膝,华天虹跌坐在乱石流水中,半截身子浸在水里,喊了两声未见回应,心慌意乱之下,跃起身形,循着石梁脚下飞奔过去,搜寻白君仪的尸体。 环绕石梁飞奔一圈,返至原处,仍然未曾发现白君仪的踪迹,不禁骇异莫名,脱口叫道:““君仪!” 忽听一个虚无飘缈、不带丝毫喜怒之情的声音起自身后,缓缓说道:“白君仪已死,谁也唤她不回了!” 华天虹身躯一震,猛然转身,循声望去。 月光之下,只见一位体态玲珑,发挽道譬,肩搭拂尘,一身青布道袍,脸上却垂覆着一面黑纱的道姑,悄然立在一块大石之上,双手横抱,岂不正是那香消玉殒、芳魂已渺的白君仪! 这道姑黑纱覆面,看不出是老是少,由她那清亮的语音和满头密茂的青丝判断,其人应属少艾,但她言语动静之间,另有一种尊严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华天虹心头悲伤、惶惑、遗憾、歉疚,百感交集,心乱如麻,怔了一怔,手指着蒙面道姑怀抱中的白君仪,颤声道:“仙姑,白姑娘……她……”” 那道姑覆面纱上两点寒星一闪,泪光浮动,低声道:“从来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发。唉——”悠悠一叹,其声低弱,却有上穷碧落、下透九幽之势。 华天虹心头一酸,倏地热泪盈眶,忽然看到白君仪苍白如纸的脸上,唇边口角,血渍殷殷,不禁心如刀割,闪身扑了过去。 那蒙面道姑身形一晃,飘退丈许,凛然道:“逝者已矣,你待怎样?” 华天虹闻言一呆,垂泪道:“在下……”突然记起,怀中尚有一茎灵芝,急忙取出玉匣。道:“这是千年灵芝,功能起死回十……” 那蒙面道姑不待他将话讲完,摇首道:“世上岂能真有起死回生的灵药?白君仪三魂已渺,七魄已散,纵有万年灵芝,也救不活她的性命。” 华天虹蹙然道:“话虽如此,在下也得略尽人事。” 那蒙面道姑摇首不迭,截口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就算你挽得回白君仪的性命,然后又能怎样?”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佛然不悦,道:“仙姑语带玄机,好似深知在下与白君仪之间的恩怨?” 那蒙面道姑漠然说道:“此事传诵江湖,知情之人不少,前因后果,贫道也略知一二。” 华天虹双目一蹙,道:“仙姑上下如何称呼?与白君仪有何关系?” 那蒙面道姑淡然道:“出家人的姓名久已弃置不用,与白君仪非亲非故,一无瓜葛可言。” 华天虹暗暗震怒,忖道:非亲非故,你管的什么闲事? 只听那蒙面道姑冷冷说道:“白君仪云英未嫁,贫道怜她生而痴情,死而抱恨,因之打算选一块山明水秀之地,亲自加以埋葬,以供世上多情儿女前往凭吊,一掬同情之泪。” 华天虹嘿然冷笑,道:“仙姑倒是世上第一多情人,白啸夭得知此事,必然感激不尽,白君仪泉下有知,亦当瞑目含笑。” 那蒙面道姑置若罔闻,继续道:“白君仪是未嫁之身,你对她既无情爱,何必触及她遗体,令她魂灵不安?”顿了一顿,接道:“不过,你若承认是爱她的,贫道就将她的遗体交给你,任你如何处置。” 这一番话,大出华天虹的意料。华天虹乃是至诚君子,纵然是对死者,也不肯信口开河,耳听蒙面道姑之言,自己与白君仪间的恩恩怨怨,齐涌心头,既感到愧对知己,辜负了白君仪的上往深情,文觉得形格势禁,自己确实不应该昧于大义,与白君仪发生情爱,而且,自己若爱白君仪,则将秦碗凤置于何地? 这一桩错综复杂,缠绵诽恻的爱情,纵是月下老人亲临,也不便妄置一辞,华天虹百感交加,嗟叹不已,只是沉吟再三,但觉心乱如麻,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那蒙面道姑凝目等待,见他久久不语,不禁洽然叹一声,道:“自古多情空余恨,这也怨不得你。”身形一转,抱着君仪的遗体急掠而去。 华天虹睹状,忽然若有所失,热泪一涌,冲口喝道:“站住!” 那蒙面道姑闻声止步,扭头道:“你有何话讲?” 华天虹冷然道:“你可是神旗帮的属下?” 那蒙面道姑淡淡说道:“说是也可,不是也可。” 华天虹勃然大怒,道:“你先前说与白君仪非亲非故,一无瓜葛,如今又承认是神旗帮的人,言词闪烁,首尾矛盾……” 说话中,涧上飘下一阵隐约的怒马乱蹄,人喊马嘶之声,华天虹与那蒙面道姑齐齐仰面,凝神听去。 忽听一个激越的声音喝道:“君儿!君仪!”深涧之内响起一阵回音,声势慑人。 那蒙面道姑冷冷一瞥华天虹,道:“白啸天下得涧来,你想活命,势比登天还难!”顺着涧底,向北疾掠而去。 华天虹又急又怒,衔尾疾追,低喝道:“赶紧将尸体放下,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那蒙面道姑冷然道:“你本来无情寡义,我又怪你则甚?” 忽听白啸天那激动清越的声音喝道:“华天虹!你在何处?” 华天虹明知白啸天尚在涧上,听那喝问之声,觉得他仿佛就在背后,心头焦的,不禁朝那蒙面道姑低声咆哮道:“你再不将尸体放下,华某就要出手了。” 那蒙面道姑漠然道:“白君仪的尸体,自有神旗帮的人收殓,与你何干?” 两人口中讲话,身形风驰电掣,脚程之快,惊世骇俗。 两人心中同时暗暗震惊,想不到对方的脚程竟然如此快法。 华天虹暗暗付道:世上的高人,难道就有恁多,转念之下,电激风飚,霍地掠上两步,骄指如乾,直向那蒙面道姑背心“灵台”穴上点去。 那蒙面道姑感到劲风袭体,不禁骇然忖道:好厉害!不愧侠义道的灵魂。 心念电转,冒着奇险,将那一指置之不理。 华天虹出手如电,眼看即要将那蒙面道姑袭倒,见她不肯还手,只得匆匆将招式撤回,怒道:“华某不愿背后伤人,你再不自量,休怪我不客气了!” 那蒙面道姑暗暗付道:有子着此,华元肴死而何憾?唉!可惜君儿无福。 忖念间,冷冷说道:“你果真要打,我们找一处人迹难到之处,全力一搏,胜得了我,白君仪的尸体由你处置。” 华天虹想道:这道姑显然是神旗帮的人,白啸天心痛爱女惨死,激愤当头,必定不肯饶我,这两人联手,我怕是抵珍不住了。 心念一转,顿时捺住性子,紧紧钉在蒙面道姑身后,随她疾驰不已。 蒙面道姑对这深山幽涧下的地形似是甚为熟悉,星飞矢掠,一路当先,华天虹如影附形,紧随在后,狂奔了半个时辰,地势越走越高,不知不觉已翻出深涧,登上了一座山腰。 此时皓月西沉,这山阴一面幽黯无光,华天虹亦步亦趋,紧随在蒙面道姑身后,忽听她沉声喝道:“小心了!” 华天虹心神一凛,见她星掷丸跳,腾跃如飞,急忙目凝神光,觑准她的落足之地,随后纵去。 此时,若有人见到两人这情形,定然骇异不置,华天虹也不知身在险境,但觉连连飞腾,似在跃登一座山峰,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随着那蒙面道姑停下身来。 那蒙面道姑双足一住,顿时将白君仪的尸体放置地面,团团喘息,缓步走动起来。 华天虹抬起衣袖,一抹额上的汗水,未及打量四周的景况,一瞧蒙面道姑放下白君仪的尸体,顿时拥身扑了过去。 只见白君仪双目紧闭,面色如纸,气息早绝,周身一片冰凉,一缕芳魂,显然早已返回离恨天了。 华天虹本是重情尚义之人,只因家教严谨,自幼养成了克己自制的功夫,白君仪一往情深,他焉能无动于衷?怎奈黑白两道,仇深怨重,水火难容,他秉承亡父的遗志,以扫荡群邪,挽救武林厄运为己任,平时,他能以大事为重,狠起心肠,漠视白君仪的情爱,此时,抱在怀中的仅是一具尸体,想起往日种种,仇怨烟消,恩爱大炽,不禁情怀激动,泪珠泉涌起来。 他暗暗祝道:“君仪啊!人死不记仇,咱们间若有仇恨,理该一笔勾销了,我若亏负了你,那也是身不由己,迫于无奈,你着爱我,就该体谅我的处境,恕有我的错失才是……” 忽听那蒙面道姑虚无飘缈的声音道:“举头三尺有神灵,虚情假意欺骗死者,须防报应。” 华天虹仰面怒道:“冷言讽语,仙姑不觉残忍么?,那蒙面道姑漠然道:“负心薄义,贫道岂有不愤!” 华天虹怒不可抑,抱着白君仪的尸体站了起来,环顾四外,打算找一块地方放妥白君仪的遗体,然后将那蒙面道姑逐走。 目光到处,忽见身前不远,有一座小小的坟墓,墓前竖着一块碑志,石墓石碑,形色古;日,看来像是千百年以上之物。 华天虹微微一怔,闪到了石坟之前,发觉石碑上隐隐三个古篆,赫然是“埋剑家”三字。 只听那蒙面道姑冷冷说道:“华天虹,你若胜不过贫道,速即放下白君仪的尸体,退下峰去,贫道体念白君仪的一片痴情,不伤你的性命。” 华天虹浓眉一轩,欲待反唇相讥,游目四顾,原来自己存身在一座插天高峰之上,四山环抱,尽在脚底,云封雾绕,下临无地。 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登上了如此高的山峰上,看清了四周的环境,顿时感到晶寒袭人,身上颇有凉意,低头一望怀中的白君仪,那毫无血色的面庞为寒气所侵,越发苍白如纸了。 那蒙面道姑似已等得不耐,拂尘一摆,冷然道:“华天虹!是你走还是贫道走,速作决断。” 华天虹怒喝道:“你走!” 那蒙面道姑做然一哼,飘身上前,刷的一声,一拂尘扫去。 华天虹心头淤塞,即欲一泄,一瞧拂尘袭到,顿时翻身立起,左掌震斜拂尘来势,右手食中二指霍然点戳过去。 只听一声尖厉的破空锐啸,一股凌厉无伦的劲风应指而出,疾向那蒙面道姑“漩现”穴袭去,声势威猛,惊心动魄。 那蒙面道姑暗暗心惊,招式疾变,拂尘转袭敌人手脸,左手大袖一拂,一股至柔极软的暗劲随袖而出,径向华天虹胸口涌去。 华天虹罢然,暗忖:这道姑一招一式,皆是名家风范,傻道神旗帮中,真有这许多隐名高人么? 转念下,欺身进击,一连攻出八掌,记记皆是那一招“困兽之斗”,但却招招变幻,奇奥无穷。 这八掌攻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下,要非当世的一流高手,单这几掌就招架不住,那蒙面道姑一柄拂尘神妙无方,“流云飞袖”尤其是旷古绝今、独步武林的造诣,饶是如此,也得全力应战,不敢丝毫大意。 挡过八掌,那蒙面道姑暗暗松一口长气,趁机抢制先机,连连还击,冷然笑道:“华天虹,你何不拔剑?” 华天虹做然道:“徒手相搏,你也未必能保不败!” 那蒙面道姑晒然道:“大言不惭,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华天虹怒喝道:“试试看!”踏中宫,走洪门,出指如剑,一招“袭而死”电戳过去。 那蒙面道姑暗暗骂道:“浑小子,胆敢无理!”身形斜闪,左手大袖一式“大漠飞沙”,敝然卷去,右手拂尘一转,逞拂敌面,拂尘玉柄一划,霍然袭向华天虹的腕脉,一式三招,杀机隐隐,确有神鬼莫测之感。 华天虹暗暗一凛,心头灵机一动,觉得这蒙面道姑的身法招式似曾相识,仿佛见过。 忽听那蒙面道姑冷然道:“华天虹,挡得住贫道的‘云麾三舞’,贫道甘拜下风,就此退走。” 华天虹突然悟到这蒙面道姑身法招式眼熟之故,心中想起一人,不禁浑身汗下,抽身就退,急叫道:“前辈住手,小子有下情上达。” 但听那蒙面道姑漠然道:“人死不能复生,徒托空言,于事无补。”拂尘一挥,漫天青影当头罩下,那拂尘上的数百根马尾散开来,根根袭向敌人要穴。 华天虹惊急交加、瞬息之间,心头千回百转,无论如何不敢还手,危急中,迸力一跃,朝后疾纵。 那蒙面道姑一击不中,如影附形,拂尘再度袭去,怒喝道:“你怎不还手?” 华天虹亢声道:“忠臣、义士、孝子、贤孙……”仆身一窜,逃脱了拂尘二击。 那蒙面道姑心中感慨万千,但却毫不放松,欺身逼上,冷笑道:“华天虹,你敬贫道的什么?” 华天虹急道:“小子敬前辈的大仁大义……” 言犹未了,那蒙面道姑倏地冷冷一哼,拂尘一挥,以雷霆万钩之势三度袭去。 华天虹焦急不已,暗忖:骨肉连心,她爱女伤命,焉有不哀痛之理?我好歹挨她一记,以消她胸头的怒气。 心念电转,顿时一提丹田真气,全身功力暗凝背上,斜斜扑闪开去。 那蒙面道姑见他闪向左侧,心头不禁迟疑一瞬,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一声轻叱,拂尘一挥,刷地击下。 只听华天虹“嗯!”的一声闷哼,长衫背上裂作百十道长口,皮肉外露,一片鲜血痕印,一个筋斗,滚出了两丈开外! 那蒙面道姑睹状一怔,随即抱起白君仪的尸体,腾身朝峰下跃去,转眼隐失于云雾苍茫之下。 华天虹默然呆立,愣了片刻;想起蒙面道姑之言,不禁浩然叹道:“哎!人死不能复生,徒托空言,干事何补?”一时间,感慨丛生,忘了背上的疼痛。 正待觅路下峰,赶回母亲之处,忽然想到那“埋剑家”,暗道:武林之中,每多特立独行之人,此人以家埋剑,想必是一位高雅之人。 移步走近,凝目望去,忽然发觉那“埋剑家”曾经被人动过,瞧那石土松散的样子,显然还是最近的事。 他暗暗忖道:神物利器,武林人物难免喜爱,何况荒家埋剑,无主之物,更易招人觊觎。但这石碑久受风雨浸蚀,字迹已经模糊不清,看样子该是两三百年前所竖立,家中所埋之剑,理该早已为人取走,怎地最近期间,又有掘开的痕迹? 念头转动,不禁好奇心起,将那家上的石块搬移开来,查看究竟。 这“埋剑家”长宽不过四尺,砌家的石块四四方方,颇为整齐,由于以前曾经有人动过,搬移起来甚为方便,片刻工夫,石家揭开,露出一块长方形的青石板来。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石家虽小,构筑得倒很精致;看这样子,正像富贵人家的坟墓…… 心中在想,双手已将那青石板移开,石板之下是个长方形的空穴,空穴中平躺着另一块长约三尺,宽约尺许的石板,石板之上铁钩银划,满满一篇文字,此外再无别物。 此时晓色膝陇,曙光微露,华天虹目聚神光,仔细看去,只见那石板上赫然刻着:“余束发艺成,仗玄铁重剑行道江湖” 华天虹突然一惊,一瞥腰间插的铁剑,忖道:难道此玄铁剑就是彼玄铁剑? 只见那石板上所刻的文字:“托师门余荫,无往不利,十年、之间,侠名满天下,少年得志,沾沾自喜,不想器小而溢,一一时失察,误杀义士,十年功果,毁于一旦,愧作之余,毁玄铁剑,闭门思过,不敢复谈武事……” 华天虹轻轻一一叹,付道:矫在过正,有失大仁大勇之道。 但见那石板上写道:“静中生慧,悟圣人‘过不惮改’之宝训,乃重出江湖,力行善举,以赎前愈,日行一善,数十年如一日……” 华天虹肃然起敬,振起精神朝下看去,只见那石板上写道:“此时虽无玄铁重剑之助,唯功力已高,一草一木在手,天下莫可为敌,日久,彻悟轻剑胜重剑,木剑胜铁剑之理,练功愈勤,行善愈力……” 华天虹抽出铁剑掂了一掂,喃喃自语道:“轻剑胜重剑,木剑胜铁剑?”摇了摇头,重又凝目看去。 只见那石板遗言道:“行年百岁,回首生平,功过参半,差可两抵,自念师门一脉,不可因我而绝,乃重铸玄铁重剑,并将一生所学,著《剑经》一篇附之……” 看到此处,不禁目光的的,朝石穴中四处乱扫,找寻那《剑经》的踪迹,但石穴空空,除了一块灰色石板,再无一物。 继续读去,又是一惊,原来石板遗言道:一剑在手,天下竟无足堪一击之人,无足堪一击之物,不禁意兴萧索,生有剑不如无剑之叹。但恩师门以玄胞剑传宗,其中必有至理,乃闭关面壁,苦苦参详。经十九年瞑思默想,始悟彻有剑胜无剑,重剑胜轻剑之精义。惟精元耗竭,已不及传世,乃著《剑经补遗》,附录于后,遗诸有缘。” 下面落了一款,乃是“重剑门第四十四代传人虞高”,后面一段文字,乃是《剑经补遗》。 华天虹瞧那《剑经补遗》就在眼前,不觉心情激荡,脱口朗诵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 才只念到此处,身后倏地暴起一声断喝,一阵排山倒海的劲力潮涌袭到! 华天虹骇然大惊,想不出当世武林中,何人有如此凶猛的掌力? 咆哮声中,双腿一蹬,疾若劲矢地冲天而起,一下跃逸了三丈。 只听蓬然巨震,那“埋剑家”的石碑、家中的石板、虞高遗言及《剑经补遗》,化作了大片飞灰,随着一阵呼啸震耳的狂贱,凌空怒卷,随风四散。 华天虹惊怒交迸,飘身落地,瞪目望去,最为江湖侧目的神旗帮帮主白啸天,赫然站立在眼前。 白啸天双唇紧闭,冷然凝立,宽袍博带迎风飘舞,浑身上下,恍馏笼罩着一层紫气,煞气迫人,令人不敢直视。 华天虹激愤填膺,浑然不知顾忌,一把抽出玄铁重剑,怒声道:“白啸天,万事休提,咱们拼个生死存亡,将新仇旧恨一次了结。” 白啸天脸色一变,缓缓道:“听你的口气,老夫的女儿莫非当真死了?”他问得从容,但语音颤抖,掩不住战栗之意,心头的恐惧流露无遗。 白君仪之死,华天虹恨憾无穷,心头的沉痛,亦非外人所能想像,但那根深蒂固的仇隙,使他不愿在白啸天面前显露自己的情感,闻言之下,将头微微一点,算是证实了白君仪之死。 白啸天身躯一震,顿了一顿,倏地发出一阵慑人心魄的嘿嘿低笑,道:“尸体呢?” 华天虹暗暗忖道:那蒙面道姑的武功,与白素仪是同一家数,瞧她抱着白君仪的尸体不肯放手,只怕她就是白啸天的妻子,白氏姊妹的母亲,但这只是猜想,未必不会猜错…… 白啸天见他沉吟不语,不禁心头一寒,颤声道:“怎么?难道你唯恐事发,毁尸灭迹了?” 华天虹浓眉一轩,怒道:“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华棠何人,做不出如此下作的事。” 白啸天突然声色俱厉,喝道:“尸体呢?” 华天虹先是面泛怒色,忽又一脸冷漠,淡然道:“不必多问,华某受够了你们的闲气,今日之事,终究无法善罢甘休,不如干干脆脆,武功上定存亡。” 白啸天闻言,倏地仰天一阵狂笑,那集凄凉、悲愤、怨毒、狂放各种意味的笑声,比哭还要难听,但却声震霄汉,四山齐应,大有鬼哭神嚎、惊天动地之势——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七章 一波三折 华天虹背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遍身汗毛一竖,忖道:骨肉之情,人人一样,白啸天虽是一代聚雄,骤丧爱女,也不免哀毁逾恒。唉!今日一战,咱们两人大概总得死一个了。 心念一转,故意冷冰冰说道:“堂堂神旗帮主,何不爽快一点?” 白啸天笑声倏歇,一字一顿,阴沉沉说道:“如果老夫今日杀你不了,神旗帮就此解散,明日的建酪大会上,绝无白啸天其人。” 华天虹精神一振,斗志突然高昂,大声道:“好啊!只要华某一口气在,一定与你拼斗到底,决不先下此峰就是。” 白啸天杀性大起,嘿嘿一声冷笑,欺身上步,一掌兜胸击去。 华天虹傲然不让,身形凝立,纹风不动,玄铁重剑一挥,刷地反击过去。 白啸天霍然一惊,心中的震动,为生平所未有。 他手创神旗帮,半壁天下已入掌握,其胆识武功姑且不论,单是那知人之明与驾驭属下的本领,就非常人所及。他一见之下,就已看出华天虹秉赋极佳,日后必有大成,华天虹的武功能有盖过常人的进展,乃是他意料中的事,然而华天虹的武功进展得太快,奇突得令他想不出原因所在,心中禁不住震动。 要知华天虹随手一剑,表现的不是那雄浑绝伦的内力。也不是剑法招式之玄奥,而是那磅睛的威勇,浩然的气势。以及那理该经过数十年的勤修苦练与百战余生的经验,始能具有的火候。这种火候,乃是时间与磨练的结果,非任何药物和才智所能促成。 白啸天暗暗心惊,瞬眼之间,人已转至华天虹左侧,一掌攻击过去。 华天虹铁剑一沉,化解了这一掌,暗付:君仪已死,不解之仇业已结定,白啸天雄视江湖,不可一世,亲生爱女之仇,焉有不报之理?但我问心无愧,虽然抱憾,也不能虚掷生命,去成全白啸天为女报仇的心愿。 心念电转,顿时大喝一声,刷刷两剑,以攻代守,抢制先机。 剑风锐啸,震动白啸天的耳膜,那凌厉的剑气迸出剑外,伤人于无形。 白啸天挥掌迎敌,心中暗暗盘算道:这小儿事事出入意表,看眼前这样子,他气候已成,为江湖最大一害,君仪儿已死,不管怎样,今日我得将这小子毙了,但明天就是建酸大会,我须避重就轻,尽量保存精力。 念头一转,倏地连攻三招,喝道:“住手!” 华天虹闪退一步,横剑当胸,冷然道:“阁下有何指教?” 白啸天容色木然,一无表情,道:“你可知道,昨夜我那不肖女前来找你,是为了何事?” 华天虹将头一摇,满怀感伤地道:“造化弄人,我在后山练剑,未能与她晤面,我赶到时,她……”想起那日自己被人围攻,白君仪那忧急如焚、心痛欲绝的情形,不觉心头一酸,黯然住口。 但听白啸天冷冷一笑,道:“姓华的,老夫但白告诉你,一帮、一会、一教,已经暂弃私嫌,结成同盟,三派合力,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明日的建蘸大会,将你们这批假冒伪善、绝情寡义的东西一网打尽,杀得一个不剩!” 此事虽然早在群侠的意料之中,但由白啸天亲口道出,华天虹仍然不禁心神一震,脸色一变。 只听白啸天浩叹一声,接道:“谁知老夫那不肖女自取灭亡,她瞎了眼睛,误认你是重情尚义的男子汉,一片痴情,妄想将终身托靠于你。她窥知一点机密,眼看尔等覆亡在即,竟然甘冒不匙,苦苦哀求老夫,求老夫指点一条趋避之道,她在老夫面前跪了一日一夜。 唉!千不该,万不该,老夫不该儿女情长,应允了她的求恳。” 说到此处,脸上的肌肉倏地一阵抽搐,仰望苍穹,痴立不语。这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恨事仿佛在他一人身上,强如他白啸天,也承受不起。 华天虹虎目之内,突然滚下两滴英雄泪来,暗道:想不到不知不觉间,我也欠了她偌大的人情。唉!恩怨情仇,冥冥中另有安排,我又岂能奈何? 忽听白啸天厉声道:“华天虹!你可知道老夫何以会一时心软,居然背叛盟友,反助敌人,应允那不肖女之请?”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觉迷大义,弃邪归正……” 白啸天截口怒喝道:“放屁!” 华天虹暗暗怔道:这白啸天陷溺已深。虽有我佛亲降,只怕也无法度他回头,想了一想,道:“君仪自幼在你膝下长大,你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亲情似海……” 白啸天越听越烦,将手一摆,截断他的话头,道:“你不要将人比己,你是孝子,你娘讲怎样,你就怎样,你不会件逆母亲,那不肖女却非孝女,老夫严禁她迷恋于你,她却偏偏违背父命,不顾羞耻自讨没趣,连老夫也遭天下人的耻笑!” 华天虹见白君仪离了人世,犹遭责骂,心中大力不忍,情不自禁地插口说道:“阁下也言重了,若非形格势禁,身不由己,在卜与令媛未必不能深交,甚至缔结鸳盟,女子痴情,何耻笑之有?” 白啸大冷笑一声,道:“这也休提,你那母亲无妇人之仁,你虽孝,她未必慈,老夫是何等样人?那不肖女虽是我一手养大,老夫也不能因她一己私情,置神旗帮十万属下的性命于死地。” 华天虹骇然道:“十万人?” 白啸天满面讥俏之色,道:“哼!你做梦也未曾想到吧!” 华大虹暗暗忖道:他必是连同眷口计算在内,不过,就算十口一家,神旗帮有一万属下,白啸天也算得唯才大略了。微一转念,道:“阁下行事,人所难测,到底是因何缘故,使你一时心软,应允君仪所请,我实在猜测不透。”“唉……”白啸天长长一声浩叹,道: “只因老夫想到自身夫妻反目,家庭拆散的恨憾,君仪儿幼失母爱,在一群草莽苹雄身边长大,老夫再也不忍娘看她为情所色憔悴而死,这才一时变计,容她去通风报信,指点尔等一举明路,谁知……”他语音微顿,双眼之内突然血丝密布,厉声接道:“谁知你们这批自命侠义道的人物,乃是一批不知好歹、不讲情义的东西,恩将仇报,反而伤了我那蠢女的性命,你——华天虹,你还有何脸面见天下英雄?你何不自求了断?为何还要老夫动手?” 华天虹脸色苍白,木然不语,顿了良久,始才缓缀说道:“此中的原委,我也不愿细讲。总之,我欠君仪的,我将来会报答的。” 白啸天喝道:“她死了!” 华天虹静静地道:“我也可以一死相酬,就是留待来生再报答,也未尝不可。” 白啸天阴沉沉说道:“来生之说,过于渺茫,依老夫看,你还是一死以谢君仪儿吧!” 华天虹微微一怔,黯然道:“那也要等大事了结之后。” 白啸天嘿嘿冷笑道:“你愿等,老夫不愿等!”欺身上步,欲然一掌击去。 华天虹铁剑一摆,封闭门户。白啸天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一瞧占了先机,顿时挥掌若电,连连进击,不容华天虹有丝毫缓手的余地。 展眼间,一片海涛般的掌陇,裹住华天虹盘旋不已。白啸天仿佛溶化在那一团汹涌凄湃的掌飚中,身影俱失,半点痕迹不见。华天虹挥舞铁剑,力拒白啸天的攻击,仅现出一片乌光在怒潮似的掌呛中挣儿刃吩乌光时隐时显,好似随时有被那掌飓淹没的样子。 只因白啸天的一席话,说动了华天虹的心肠,华天虹自感负疚;出剑不觉一软,先机一失,霎时陷于白啸天那狂风暴雨似的攻击之内,虽竭力挣扎,始终找不出一丝喘息的余地,眼看再无还攻之力,紧守到底,终于难保性命。 白啸天一鼓作气,欲将华天虹立毙掌下,那知激攻了百余招,迫得华天虹险象环生,危机迭起,十余次险些丧命,却是依然未达目的。 这一场搏斗,石破天惊,触目心悸,武林之内,罕闻罕睹! 白啸天愈打愈骇,他实未想到,武林之中,还有人能够陷身在他这“正反五行旋风断魂掌”中,力拒百余招不败。他曾经细数天下英雄,武功高强如周一狂者,只要误陷于他这一套从未公诸武林掌法漩涡中,也无法支持过百招不败。谁知初度施展出来,就遇上华天虹这样一个劲敌,居然抵挡了一百余招,兀自不倒。 他忍不住暗暗叫道:“君儿,是你无福,也是咱们白家无福,如果这小子与你一双两好,为父的得此传人,则五湖四海,黑白两道,全天下的武林人物,岂不尽归神旗帮统辖了。” 心头激动,出手愈为凌厉,那“正反旋风断魂掌”的威力,越发有惊天动地之势。 华天虹竭尽全力,以求自保,他连转个念头也办不到,他只能见招拆招,见式破式,随着白啸天打下去,白啸天不歇手,他就只能如此守下去,即使不败,也无余力去寻求制胜之机。片刻工夫,白啸天又攻了四五十招,眼看华天虹剑上的功力仍未衰退,不禁暗暗焦急,忖道:如此打下去,三五百招内,未必能伤这小子,若让他摸熟了我这掌法的门路,只怕还有出人意料的演变…… 只因明日就是建酪大会,那是纷乱的江湖最后决战、判定雌雄的时候,事关神旗帮今后的存亡兴衰,白啸天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刻的到来。在这大战前夕,他实不愿多耗精力,自伤元气,影响明日的大事,何况,杀了华天虹还得准备华夫人为子报仇,那也是须得全力以赴,才能渡过一重难关。 心念一转,顿时决定改弦易辙,凭自己毕生的武学造诣,另采取胜之道。 只听他冷冷一哼,掌势突变,左手横挥,掌袭华天虹腰际,右手握拳猛击,直捣华天虹胸口! 这变化出敌不料,奇突之极,华天虹凛然一惊,间不容发中,铁剑急使一招“抱元守一”,身形猛地一个旋转。 这竖剑当胸,旋身拒敌,乃是华天虹十六剑法中的第一招,居八卦太极之势,圆通浑淬,隐蕴神鬼莫测之机。 白啸天拳掌同出,眼看中敌,倏觉乌光一闪,双腕将要撞到对方剑上,心中对华元肾所创的这套剑法,和华天虹剑上的功力火候,也不禁由衷地佩服。 但他先机在握,招式一变,左手以奇兵突出之势,疾点华天虹“期门”穴,右手暗藏力主,一掌拍击过去! 华天虹无暇思索,铁剑一振,一招“鹤嗅青冥”,反削白啸天的左臂,一招“困兽之斗”迎击过去。 岂料白啸天左手指戳是虚,右手掌击是实,而这一招掌法,乃是他与寒潭臾周一狂十年苦斗中创出,一掌击去,周一狂势必用这一式“困兽之斗”迎来,华天虹学了周一狂的掌法,激斗之下,遇上了这一掌,也不得不顺乎自然的一掌迎去。双掌一接,“啪”的一声清响,两人的身子一震,招法同时一顿。 但听白啸天哈哈狂笑一声,长臂一探,霍然一掌击去。 两人硬接一掌,同在后力未继之际,白啸天这追踪一击,实是大出武学常规,谁也料想不到。 华天虹大吃一惊,见势不佳,心中闪电般的作了一个决断,一提丹田真气,混身功力凝聚肩头,身躯同时一侧。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白啸天一掌击去,忽见华天虹一侧身子,来不及变招换式,“啪” 的一掌击在华天虹肩头,打得他直摔两丈开外。 白啸天一掌击实,觉出落掌处有反震之力,弹开自己的手掌,不禁暗暗一惊,想到自己这超越武学常规的一掌,力道本来只能用足十之二三,华天虹既然有备,所伤必是甚轻,当下疾掠过去,准备趁胜追击,再施辣手。 但见华天虹横剑而立:目光如电,冷冷盯着白啸天的来势,蓄势待敌,神威凛凛,一副气吞河岳、周旋到底的样子。 白啸天睹状,心头顿时一冷,顿住身形,暗道:老夫须得冷静,轻举妄动,杀不掉这个小子! 但听华天虹冷冷说道:“阁下威风了一阵,可惜目的未达,如今轮到在下了。” 白啸天冷笑道:“凭你这点本领,还制不了老夫的死命。” 华天虹怒哼一声,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下也得尽力试试。”欺身上步,挥剑劈去。 白啸天双眉一耸,刚刚将这一剑拆解,华天虹冷笑连声,铁剑刷刷刷响成一串,势如长江大河的攻势,业已源源袭至。 他这铁剑一展开攻势,慈云大师,与苍髯客联手,也感到压力奇重,难以力敌,百余招内,无法扳平劣势,白啸天独力抵敌,更显得形势险恶,处境艰困。 斗得性发,华天虹连声大喝,铁剑啸风震耳,剑气四进,锐不可当。白啸天使尽奇招怪着,竟是无法阻遏他这一轮猛攻,再难抢回主动,但他虽处劣势,华天虹要想将他击败,也是谈何容易。 激战中,白啸天暗暗寻思道:时日短暂,这小子怎能一跃而成一流高手,与老夫抗衡,居然游刃有余。 突然大喝道:“住手!” 华天虹看看无法取胜,听他叫停,只得暗暗一叹,收剑跃退一步。 白啸天仰首一望日色,冷然道:“天已届午,你那‘丹火毒莲,若已发作,可以歇息一阵,再与老夫交手。” 华天虹闻言一惊,想不到一阵恶斗,已经打了半日,暗道:我只身下涧,娘岂放心得下?白啸天既能寻到此地,娘又何以不能?此中必有缘故的。 白啸天见他面有忧色,正中下怀,冷笑道:“你不必愁眉苦脸,老夫容你歇息一阵再打,反正也不会有你的援手到来,老夫总叫你死而无怨,瞑目九泉。” 华天虹闻言,心头愈急,决定速战隼决,早作了断,以求脱身,于是铁剑一摆,道: “本人体内没有什么莲毒,阁下不必假慈悲,你要不动手,恕我失陪了。” 白啸天眉端一耸,道:“如此讲来,你体内的潜毒已消解了?” 华天虹冷冷道:“阁下失望吧?” 白啸天嘿嘿一阵诡笑,道:“当日老夫抬举你,找你议婚,自愿将女儿许配予你,你推说身有潜毒,不能娶妻生子,如今潜毒已解,想是防我那丫头纠缠,这才施展辣手,杀害我那……” 华天虹气得浑身发抖,想起白君仪那一往情深,不禁潜然泪下,恨声道:“白啸天,亲生女儿,她人已故世,你何苦再作贱她?” 白啸天狞声道:“你也有不忍之心?老夫还道你真是铁石心肠哩!” 华天虹怒道:“你讲这些无用之言,到底是何用意?” 白啸天面上掠过一丝残忍的诡笑,暗道:老夫要使你心神大乱,斗志全消,临死之前也疯狂一阵。 目光一闪,瞥到那已毁在自己掌力下的“埋剑家”,忽然计上心来,哈哈一笑,道: “华天虹,你可知道,你是何人门下?” 华天虹虽然聪明颖悟,怎敌白啸天神好巨憨,闻言之下,不禁冷然一晒,道:“谁不知华某是家传的武学?多此一问。” 白啸天夷然道:“数典忘宗,果是绝情寡义之人。” 华天虹心头灵光一闪,脱口道:“你说吧,华某该是何人的门下?” 白啸天道:“剑圣虞高。” 华天虹扭头一望那埋剑家,付道:那位前辈一生行善不辍,剑法举世无敌,实也当得“剑圣”二字,可惜我仅只得到传宗兵器,未曾获得那部《剑经》。 想到那篇《剑经补遗》毁在白啸天掌下,不世宝典,已成绝响,不禁将白啸天恨入骨髓,切齿道:“我本无杀你之心,是你提起此事,我若不取你的性命,难消心头之恨!”振腕抡剑,欺身袭去。 但见白啸天双手拂髯,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之内,似有满腹得意,压抑不住。 华天虹究竟秉赋有豪侠天性,见他无还手之意,只得撤口剑招,恨声道:“白啸天,你脑后见腮,笑声如鬼位,令我想起一人。” 白啸天双眉一扬,含笑道:“谁?” 华天虹冷冷道:“曹操。” 白啸天呵呵大笑,拱手谦逊道:“如此恭维,白啸天愧不敢当。” 要知在华天虹的心目中,那曹操乃是大好大恶之人,但在白啸天看来,曹操却是空前绝后的英雄,那正是他最为倾慕的偶像。华天虹存心骂他,他却当真的高兴非凡,一本正经地谦逊起来。 只见白啸天神色一整,颇有不屑之意,诵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暴厉,强而矫,柔非卑弱——”念到此处,倏然顿住。 华天虹倾耳静听,等了良久,见他尚不开口,不禁大为恼怒,势又不能出言相求,请他继续念去,心头怒火熊熊,直想一剑将他劈成两半。 白啸天扬眉笑道:“怎么?老夫虽无一目十行之能,也读完了那石板上的文字,你天资颖悟,才气纵横,难道竟未读完么?” 华天虹暗暗悔恨,恨自己不该为那剑圣虞高的生平事迹所迷,一时心醉,耳目失了聪明,以致被白啸天欺到身后,毁了那篇《剑经补遗》。 要知练武之人,对这种深奥上乘的武学结晶,往往看得比生命还要贵重,何况华天虹自幼时就练那玄铁重剑,与剑圣虞高可说是早有渊源,那块石板可说是“重剑”门的至宝,那篇《剑经补疑》更是价值连城,无可比拟的珍贵,对于已经获得玄铁剑的华夭虹来讲,任何武功秘复,都比不上那短短一篇《剑经补遗》价值的万一。 他先前未曾细想,此刻却越想越恨,不知不觉间,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行声笑道:“白啸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是我华天虹死,我读不读那〈剑经〉都是一样,如果该你死……” 白啸天放声大笑道:“老夫就带走那篇文字,从今以后,天下就再无一人知道那〈剑经补遗〉说的是些什么了。” 突然轻轻叹息一声,接道:“只可叹那剑圣虞高,以百岁高龄,面壁一十九年,瞑思苦想,以致精元枯竭,好不容易才彻悟大道,著成《剑经补遗〉,可惜浪费,竟然化为乌有,终未流传人世。” 华天虹厉声道:“你且慢得意,看我劈了你这千古罪人!”扑身过去,歉然一剑、白啸天瞧他肝火大动,心躁气浮,不禁暗自得意,当下滑步飘身,展开游斗,口中笑声道:“华天虹,剑圣虞高以十九年的工夫,著成五十八字的剑经,你算一算看,要多少时间才得一个字?” 华天虹闻言,情不自禁地默默一算,要化四五个月的时光,才能得一个字,不禁更加痛惜,冲口道:“你可不要落在华某手内,倘若被我生擒过来,我杀你一剑,拷问你一字,总教你吐出五十八字,一字不剩。” 白啸天身形一晃,横飘八尺,闪脱一剑,笑道:“如果你已经读完那篇《剑经补遗),只怕有一天真能生擒老夫,可惜你未曾读完,此生此世,你是无能为力了。” 华天虹义愤填膺,刷刷刷连扫三剑,白啸天以移形换位的绝世轻功,朝后面猛退三步,眼珠一转,突然冒个奇险,故意露出破绽。 此时的华天虹,已脐入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列,与他交手,岂可生出破绽?白啸天使阴阳掌还击一招,不过显得略为贪功一点,华天虹来不及高兴,猛然一剑,电掣一般地砍到了白啸天腰际。 剑刃触衣,华天虹脑海中倏地记起了《剑经补遗》,本能地一平剑身,拍击上去,左手似灵蛇吐信,以快得无法相信的速度,一指戳了过去! 但听白啸天促声一笑,霍然一个闪身,掠出了八尺开外,他故意走此险招,以窥测华天虹的心意,有备在先,本无大虞。可是,掠到一旁之后,脸色苍白,神情难看已极,原来他与华天虹搏斗了大半日,仍然还是低估了华天虹的功力,被华天虹平剑拍到腰上,虽然触体轻微,却令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华天虹心头一动,登时明白过来,知道白啸天是故意露出破绽;不禁懊恼万分,悔不该一时变计,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猛一跺足,恨声叫道:“唉!”纵身一剑袭去。 白啸天再不敢丝毫大意,一面飘身游斗,一面收摄心神,策划制胜的计谋。 这一战若是被人见到,传扬开去,必定轰动天下。 两人斗智斗力,缠战不休,各有厉害,都难以收拾敌人,却又都不愿罢手。 斗了一阵,白啸天倏地冷冷说道:“华天虹,《剑经补遗》总共五十八字,你可曾想过,那是字字珠现,每一个字都含蕴着梦想不到的武学要旨,只要能参透一言半语,就可终生受用不尽……” 华天虹恨道:“你带到阴间去仔细参详吧!” 白啸天隔空一掌,飘身就退,道:“天之道,损有余,你可曾想过,这是什么意思?” 华天虹心头一动,忖道:“天之道,损有余”…… 他乃是已窥武学堂奥的高手,一直无暇思索,这时略略一想,顿时感到这六个字的字义虽然简单,含义却堪玩味,并非文章起首的返泛之词,不觉飘身一跃,退开丈许,瞑目望住白啸天,冷然不语。 白啸天见他逐渐步入了自己所设的圈套,不禁暗暗心喜,捻须笑道:“不错吧!你的剑威猛有余,正是错在暴厉,倘若懂得强矫而已的道理,老夫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八章 建醒大会 华天虹暗暗念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暴厉,强而矫,柔非卑弱——冥思中,铁剑信手一挥,刷的一响。 白啸天颔首笑道:“正是,你这铁剑上如果没有声响,那就威力十倍,连老夫也难以抵挡了。” 华天虹双目一睁,电射白啸天一眼,铁剑刷刷地一挥,随即又是一挥。 他暗暗控制真力,挥动铁剑,真力愈欲,铁剑破空之声愈小,突然猛地一剑砍向地面,火星飞溅,石屑四迸,坚硬的山石被砍出一个径尺方圆的陷坑。顿了一顿,忽又一剑砍下,这一剑的力道已小得不能再小,但听一声轻响,铁剑刺人石地,山石裂成一缝,但却深达两尺。 白啸天含笑而望,瞧得津津有味,忽然发觉华天虹目射奇光,双颊红喷喷的,想是,心中十分激亦不禁大惊,忖道:我可不能弄巧成继,自己挖坑、埋葬自己! 心念一顿,顿时大声喝道:“柔非眸弱,谦而退,谦退而已!”一掠而上,挥掌击去。 华天虹心神一震,“刷”的一剑反劈过去。 白啸天厉声道:“这一剑用力大猛!”说声中,双手疾若电掣,霎时连攻了三招。 华天虹明知身在险境,心神不能旁骛,无奈那剑经补遗,上的几句话大有道理,那每一个字就是一根针,针针见血,说的恰是自己这套剑法中的毛病,他忍不住要去琢磨其中的道理,极欲弥补自己剑法中的缺陷。 但听白啸天冷冷一喝,右手一掌,回环攻袭,凌厉之极。华天虹迭连后退,一招“四顾苍茫”,反覆使用,左扫一虬右扫一剑,直削掉敌人的手掌。但那铁剑的破空声响轻一声,重一声,极不调和,剑上的威力也是时增时减,毫无要领,使得白啸夭蹈隙而攻,长驱直入,一招一式,无不得心应手,十分功力,使到了十二分以上。 饶是如此,白啸天也暗暗心惊,就这一阵纠缠,华天虹似乎就已摸到了一点门径,铁剑招式时有面目全非,但却别有一种威力的势态。 杀女之仇似火,忌才之心如油,火上浇油,烧得白啸天热血沸腾,恶性大积,恨不得一掌就将华天虹击毙。无奈华天虹秉赋太厚,根基大固,他的一身武功,全是由拼斗中练出来,纵然是在半昏迷状态中,他也能够凭着潜在的本能,与敌人搏斗个半日。 这是一场怵目惊心惨烈无比的恶斗,不知不觉,红日偏酋,晚雾流照,东方天际,现出了一个淡淡的冰轮。在这群山罗列,峰峦叠翠,云海苍茫,雾光四射之中,日月并出,遥遥相对,蔚为一片奇景。 由此刻起,那暗潮汹涌、风雨飘摇的江湖,也掀起了一阵滔天的巨浪,这一阵浪潮波澜壮阔,惊天动地,整个的宇宙洪荒,恍惚都要被这一阵浪潮所淹没。 不知有多少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豪雄,将被这一阵浪潮卷走。 这一阵浪潮消退之后,大地将是另一个世界。 此时,只听白啸天嘿嘿狞笑,华天虹嘶声怒吼,一团掌敝,一道乌光,翻翻滚滚,扑击不歇。 暮地,白啸天厉声道:“华天虹,这里是接云峰,明日是中元节,你记住了。” 华天虹嘶声叫道:“我必杀你!” 白啸天放声狂笑,笑声中,双手陡施绝招,忽击忽拿,连连攻击,迫得华天虹铁剑狂挥,一连退后十六八步。 忽听华天虹厉声叫道:“强而矫!”不顾敌掌,猛然劈出一剑! 这一剑出时毫无声息,到得半途,忽又如裂帛一般地锐啸,去势上偏,直向侧方砍去。 白啸天欣喜如狂,挥掌喝道:“君儿等着你,去吧!” 言犹未了,已“砰”然一掌击在华天虹背上,只见华天虹咆哮一声,口中鲜血狂喷,直向峰下栽去,展眼之间,连同铁剑一并消失在峰腰的云海之内。 峰上寂静下来,白啸天目光散乱,面色如上,那伟岸的身躯耸立在悬崖边缘,随风遥晃,仿佛一株枯秃的树木。 一忽,暮色四合,山峦之下一片昏黯,天空却万里无云,一碧如洗,那=轮明月高悬之际,格外显得皎洁。 倏地,当空闪出一粒星光,那星光越来越亮,皎洁的明月也显得黯然失色了。 一阵夜风吹来,白啸天打了一个寒噤,混身颤抖了一阵,抬起衣袖,一抹脸上的汗渍。 忽听他喃喃自语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大势已定,我又怕什么?”身形一转,循来路跃下峰去。 此时;华夫人仍旧坐在那半山之上,整整一日,她竟然未曾移动半步。 慈云大师、苍髯客、秦白川、苗岭三仙,除华天虹外,所有的全部都坐在一旁,一个不少,不过,只有华夫人一人神情严肃,未带忧色,其他的人,个个愁容满面,人人心焦如焚。 另外,石梁对岸,密麻麻一片,人数盈千,马匹盈千,这上千人全是执戈在手,拔刀出鞘,一眼望去,遍野寒光,令人目为之眩,然而寂静如死,除了不时有战马嘶呜之声外,、再无旁的气息了。 原来神旗帮全军临涧布阵,守在石梁对岸,与华夫人等隔涧相望,双方对峙竟日,但却未曾交兵。 此外,山北是风云会的大军,山南有通天教的道人,帮、会、教已联上了手,准备合力对付侠义道的人,已是显然可见的事。 时光悄然而逝,大地显得风平浪静,异样的沉寂,直到子夜,神旗帮的阵营之内,突然响起一阵号炮,天空闪出一朵极大的旗花。 随后,山的北面,传来了一阵鸣呜咽咽,充满了凄凉悲壮之气的胡饬之声,缀绕耳际,动人心魄。 紫薇仙子目光一抬,道:“夫人,这是干什么?”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启程啊!西天目离这里不近哩!”环顾大众一眼,笑道:“咱们也该准备动身了。” 忽听赵三姑怒声叫道:“星儿呢?” 华夫人笑容一敛,道:“他若无恙,自会前往西天目,如果遭了不幸,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赵三姑气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道:“你狠!你狠!我看你死在何人手中?我看你死得如何从容?” 慈云大师叹息一声,戚然道:“赵老大,事已至此,何必再生闲气?” 忽听对涧马蹄声响,神旗帮的人果然开始启程了。 赵三姑心气难平,恨声道:“你若制止他下涧,他怎会离开我们?你著不独持异议,大伙早已突围,又何至于……”她越讲越气,讲了一半,忽然结口讲不出来了。 兰花仙子忽然幽幽地道:“都怪我们不好,要不是伤了白君仪的性命,也不会弄成这个局面。” 华夫人含笑道:“姑娘何必自责,寿夭有定,谁能保持得长命百岁?何况正邪不两立,咱们如今活着,谁知明日夜间在不在人世?” 赵三姑怒声道:“守到建醋大会,总可以拣肥而噬,杀几个贼子,捞回来本钱。” 华夫人笑道:“所以我反对突围,不愿在混战中死得不明不白。” 赵三姑截口怒道,“我说的是星儿!” 华夫人道:“你怎知星儿必死,焉知他死得不值?”长身而起,笑道:“咱们也动身吧!反正是一战,早点到场也好。” 众人俱已不耐,闻言之下,立时起身启程。 神旗帮的人去势如风,这片刻工夫,已走得一个不剩,苗岭三仙当先开路,扫去石梁上的重重剧毒,众人登上对涧,去赴那死亡约会。 通天教在西天目做建酪道场,超度一切亡灵与孤魂野鬼,法坛设在子午谷内,由通天教主天乙子亲自主持法事,数百名弟子执事,别开生面,亘古未有。 从七月十五的晨间开始,子午谷内烛火辉煌,香烟绩绕,法器长呜,经声不断。那依山而筑、上下三层的法坛上。供着大小不一、难以数计的灵牌,正中央的一块灵牌特高特大,大得人在谷口,就可一眼望见。 这灵牌宽约两尺、高达一丈,外表棱着黄绩,黄绩上写着斗大的十个字,那是“北俱会阵亡英雄之神位”。神位下堆满了香花果物,通天教主头戴天师冠身穿蜂红绣金八卦道袍,外披一件杏黄法蹩,手执法器,正在这灵位之下作法,众弟子齐诵经文,热闹已极。 此外,沿着两旁山壁,修盖了连串约凉棚,棚内桌椅板凳,炉灶茶水,一应俱全,埋锅造饭,饮食恿息,无所不便、设想得极为周到。 其次,这子午谷是一座布袋形的死谷,只有谷口一条出路,由于地处山阴,午时不见日光,子夜常闻鬼哭,因而得了“子午谷”之名。 约墓未牌时分,风云会的人首先进入谷内,任玄一瞧谷中的形势,见两边的凉棚共分四段,通天教自己占用着左边法坛的一段,于是选择了左边近谷的一段,虽有八九十人进入棚内,倒显得为数大少,冷清得很。 一忽,神旗帮的大军浩浩荡荡,开入谷内,古据了右边近谷口的大半截凉棚,白啸天治帮如将兵,盈千属下,只有近五百名的精锐进入谷内,另外一半驻扎在外,有的警戒谷口,有的远出放哨,不到半个时辰,子午谷四面的各处山头上,都出现了神旗帮的明桩。 未未申初,华夫人一行快到谷口,山道之上,突然转出十一二人,那身着葛衫、手摇蒲扇的逍遥仙朱侗走在最前,老远处就洪声大笑,连连拱手。 华夫人急步迎上,一眼望去,几乎全是旧日的好友,急忙一一寒暄,各人都是情感激荡,炫然欲位。 那逍遥仙朱侗热泪盈眶,道:“凡是活在世上的,大概都到齐了,话题太多,咱们还是进到谷中,再慢慢叙阔吧!” 华夫人强笑道:“朱大哥形貌已变,若非早已听人说起,我还无法认出,另外尚有两位,我却想不起是谁?” 逍遥仙朱侗一指身后那形态狠琐、容貌丑陋之人,道:“这一位就是黄山霍大侠,他是练功太急,走火坐僵,弄成这副样子。” 华夫人惊道:“翟兄,我记得你……” 那黄山霍天洽淡淡一笑,道:“我身中六剑,胸口挨一掌,倒卧在血泊中,又被两具尸体盖在底下,连我自己也以为死了,谁知二口气不断,过了两天,自己又活转来了。” 华夫人浩叹一声,道:“霍兄不死,总是哪个魔头该当归位之故。”目光一转,朝一位年若四旬的僧人望去。 那和尚双手合什,含笑道:“昔日的狄剑飞,今日的一心和尚。” 华夫人惑然道:“剑飞兄?你又何以返老还童,越修越年轻,越变越秀气了?” 那一心和尚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中的酸辛,一言难尽。我是被迫出家,自取法号一心,也就是一心报仇,一心雪恨,只待此心一了,我既不见祖宗,也不归我佛,还是得入地狱,万劫不复。” 华夫人暗暗忖道:虽是各人都有伤心事,狄剑飞的伤心之处,似乎又深得多了。 逍遥仙朱侗突然发觉华天虹不在,不禁眉头一皱,道:“华夫人,令郎在何处?” 华夫人脸色一黯,道:“神旗帮死了白啸天的女儿白君仪,犬子跃下深涧探视,结果人尸俱失,生死不明……” 此言一出,逍遥仙朱侗等十二个人脸上全都变了颜色,那黄山霍天浩冲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华夫人叹道:“十三的子夜,前后两三日了。” 那一心和尚插口道:“当时夫人不在场?” 这几人追着询问,情急之意流露无遗,迫得华夫人连声叹息,道:“当时我在场,因那百丈深涧上下壁立,只有他一人的轻功可以勉强跃下,其后神旗帮的人马闻讯赶到,白啸天利用长索下涧,我恐防星儿有失,急由山左觅路下涧,但是晚了一段时间,涧下已空无一人,连白啸天也失踪了。” 黄山霍天浩双眉一皱,颇含责备之意,道:“血肉之躯,难道会化为乌有?那涧下总有道路可循,以夫人的身手,也该追赶得上。” 忽听赵三姑冷冷一哼,道:“人家豪气凌云,个把儿子算得什么,爱追不追,谁能管得着。” 华夫人沉声一叹,道:“非是我有心托大,实因当时双方对峙,有即时火并之势,想那白啸天不过一人,纵然追上了星儿,也难以伤他的性命。” 一心和尚惑然道:“白啸天难以伤得星儿的性命?” 华夫人微微点首,道:“星儿身手也不弱,他若有心逃遁,白啸天绝对奈何他不了的。” 那黄山翟天浩颇为不悦,道:“少年气盛,他若不肯逃遁,岂不是白白送一条性命?” 华夫人道:“北俱会上,咱们这批人若不逃遁,谁也无法活到今日,星儿虽然年少,我也教了他十多年的养气功夫,他若仍然不知进退,不识大体,那他也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我们纵能保他今日不死,也保不了他的来日。” 她对人生的见解,超出了常人的范围。那种思想,非一般人所能接受,翟天浩等有的基于道义,有的基于情感,有的由于见面,有的由于耳闻,每一个人对华天虹都有一种深挚的情感和爱意,听了华夫人的话,全都不以为然,心中惧都不满。 这批人全是肝胆相照的侠士,心头不悦,立即表露在脸上的,瞧那样子,大有众口交责之势。 慈云大师倏地低诵一声佛号,叹道:“此事诚属。可虑,其实亲生骨肉,谁不痛惜?夫人的心情已够沉重,列位还是忍耐一点吧!” 华夫人强颜一笑,欠身一礼,道:“事已至此,忧愁无益,咱们还是进子午谷,了结江湖大事吧!” 众人默默无言,顿了一瞬,终于随同华夫人朝谷中走去。 一个腰悬宝剑的青衫男子忽然闪上一步,冷冷说:“大嫂,在什么地点,小弟想去瞧瞧。”华夫人转面一望,见是自己丈夫的拜弟司马长青,沉吟一瞬,道:“来回四百里,徒劳往返,不如留着气力杀敌。” 司马长青板着面孔,道,“白啸天进入谷内,星儿或未出事,早该到了此处。” 华夫人突然脸色一沉,道:“你还打算生出子午谷么?” 司马长青冷冷说道:“小弟一生不会逃遁两次。” 华夫人双目之内棱芒一闪,道:“那还讲什么,你找回星儿,他也未必能生出子午谷,既然到处有死,你找他又有河用?” 司马长青与华元肴是八拜之交,也是平辈之中,唯一年纪小于华夫人的。他性子激烈,脾气冲动,临敌交手,动辄亡命、因为天生的手狠,又不知顾惜性命,加上一身上乘绝艺,以致连几个大魔头,都不愿与他动手,由于几次大战重伤未死,得了个“九命剑客”的外号,在当年的江湖中,是黑道中最为头痛的人物,也是因为他那一发不可收拾的个性,华夫人本着长嫂如母之道,对他甚为严厉。 说话中,众人已走进谷内,司马长青心有不服,正欲讲话,忽然望见耸立在对面法坛上的那块巨大灵牌,不禁脸色剧变,心血狂涌上来。 刹那间,群侠都见到了,脸上的颜色都是一变! 只听秦白川切齿道:“狗贼子,好一个建酪大会,原来为的还是超度北俱大会丧生的亡灵。” 言犹未了,通天教主已率领门下弟子,由法坛之下列队迎来。 华夫人见司马长青手按剑柄,跃跃欲动,顿时电扫各人一眼,沉声问道:“哪一位出面答话?” 逍遥仙朱侗急道:“大敌当前,夫人不可自乱阵脚。” 一心和尚接口道:“贫道甘受调遣,绝无异言。”移脚退后一步。 慈云大师一见,急忙跟着后退,黄山翟天浩身形一动,悄然移后了三尺。 司马长青恨不得立时给天乙子一剑,但见与华夫人走在并排的人已退下,只得快快的退后一步,两道杀机闪闪的目光,兀自盯在那通天教主身上。 只见通天教主急行数步,稽首行礼,朗声道:“夫人与众位大侠宠降,通天教幸甚!武林同道幸甚!天下亡魂幸甚!” 此时,子午谷内一片沉静,响了一日的法器,倏然停顿下来,人人缄默,只有天乙子洪亮的语声,绦绕在众人耳畔。 华夫人眼神如电,闪出一阵峻厉的光芒,那原来严肃的神情中,泛起一股凛凛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只见她欠身一礼,字字挫铬,缓缓说道:“建酪大会泽及亡灵,文氏等吞属武林一派,敢不共襄盛举。”微微一顿,目光一抬,电扫法坛上的灵位一眼,接道:“拙夫与众亲以命丧北俱会上,承蒙教主建酪超度,文氏等先行拜谢。” 通天教主肃然道:“通天教为天设教,追荐亡魂,早升天界,职属本分,何敢言谢?” 华夫人威仪迫人,堂堂通天教主,与她周旋,也暗感到自惭形秽,局促不安,寒暄一过,立时行礼肃容,陪同华夫人等走近法坛,进入右侧的凉棚之内。 华夫人步入座中,朝那通天教主道:“建酪大典何时开始?尚请教主示下。”” 通天教主道:“亥时正,大典开始,子牌正,鬼门开关,北俱英雄皆是天地精英,列为首奠。” 华夫人点了点头,道:“典礼在即,教主定然忙碌,此时不敢打扰,但请到时知会一声,容文氏等奠祭亲友,则感激不尽。” 通天教主道:“理当如此。”行礼退去。 须臾,法器重鸣,经声再起,凉棚之内,也响起人语之声。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前所未见的盛会。眼看山雨欲来,一场大屠杀就要开始,但在此时,却丝毫没有冲突磨擦的现象,嗅不到半丝杀气。 神旗帮、风云会、通天教以及正派群侠,各处一隅,虽无交往,却相安无事,甚至连带有恶意的目光也隐蔽起来了,唯一有的是一片冷漠,以及相互间隐藏不住的猜忌。 时光飞逝,不觉已是日落黄昏、宿鸟归林的时候,忽然间,子午谷外,飘进来一阵啡淋鬼哭之声,东起西伏,飘浮不定。听那声音,竟似有盈千上万的屈死冤魂群集在谷外号哭! 这琳淋鬼哭之声一起,顿时将法器声响和念经之声淹盖下去,两旁凉棚内嘈杂的语声也倏然沉静下来。 这子午谷内长馏如林,紊帷白烛,纸人纸马,加上难以数计的灵位,此时又闻众鬼嚎哭之声,一时间,烛火黯然,阴风惨惨,鬼气森森,迫得入汗毛直竖,不寒而栗! 倏地,一阵阴风刮来,耸立四周的招魂瘤凌空招展,寒然发出一阵瑟瑟的呼啸! 那紫薇仙子最怕鬼,直吓得心惊肉跳,猛打一个寒唆,忍不住抓着华夫人的手臂,颤声道:“夫人,鬼门关不是子时才开么?” 华夫人见她已吓得脸色苍白,嘴唇发乌,急忙温言慰道:“这是通天教故弄玄虚,世间未必真的有鬼……” 紫薇仙子急道:“鬼是一定有的。”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坐到我身边来。” 忽听追遥仙朱侗道:“臆!怪事!连这批妖道也慌了手脚!” 华夫人扭头望去,只见对面凉棚内执事的天乙子一脸怒色,朝两名弟子吩咐了几句,两个道士急步奔向谷外,神色之间,甚为仓皇! 适才此时,神旗帮与风云会靠近谷口的人,突然发出一阵惊讶之声,纷纷离座而起,探首向谷外望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四十九章 异军突起 展眼间,子午谷口,出现了一群披头散发,形貌狰狞的厉鬼。 这群厉鬼有老着少,有男有女,衣着打扮,形色不一,有的穿着本朝服色,有的唐装、有的汉服古旧打扮,但却都似含冤负屈,一个个呼天抢地,嚎陶痛哭,你推我挤,蜂拥丽上。通天教弓;两名道士奉命出谷察看,与这群厉鬼迎面相遇,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呛嘟一声,两人同时拔出了肩后的长剑。但听厉鬼群中一声凄厉的哀号:“哎呀!我的儿呀!” 一个容色惨厉,长舌外吐的女鬼,越众奔出,手舞足蹈,直向前面那道士扑去。 此时夜幕四合,天昏地砾这群厉鬼真假莫辨,声势骇人。 两名道士心惊胆战,齐声大喝,同时攻击一剑,但觉手中一轻,两柄长剑莫名其妙的脱手不见。 只见那吊死女鬼长舌吞吐,哀号道:“儿呀!”双臂一张,猛然抱去。 两名道士魂飞魄散,扭头就逃,但听镣铐声响,一人脚下被一个男鬼的脚镣一绊,一跤摔仆出去,另一个逃得稍慢,被一个白发者鬼一把抱住,霎时间你抢我夺,哭叫震天,将那道士的袍服撕得稀烂。那道士双眼一瞪,昏死过去。 这乃是瞬息问的事。子午谷内上千人,而且都是身负武功、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物,此时却不禁耸然色变,惊骇不已。 通天教主高踞法坛之上,将此事看得明明白白,这时口中念念有词,左手捏诀迎空乱划,右手宝剑在桌上连连拍击,响声不绝,坛上的弟子心慌意乱,诵经之声愈响,法器叮咱,震耳欲聋。 天乙子怒容满面,跃身掠出凉棚,厉声道:“玄清镇静点。” 那法号玄清的道士连滚带爬,如飞逃来,闻得天乙子喝叱,心头一慌,双腿反而一软,但闻鬼哭震耳,人已被那群厉鬼撞、倒在地,踏身涌过。 那群厉鬼行如飘风,挟着震天号叫,涌到法坛之下,一齐顿足嚎陶,相俱大哭。 天乙子脸色发青,举手一挥,凉棚中顿时闪出数十名红衣弟子,执剑在手,将这一群鬼怪团团围住。 那群厉鬼恍若未睹,一个个仰脸望着法坛上的通天教主,嚎哭不已,直哭得地惨天愁,烛火无光,人人心头大乱。 紫薇仙子吓得最为厉害,抱住华夫人的膀臂,浑身颤抖,牙齿格格打战。 华夫人低声道:“别怕,都是人,一共七十二个……” 只听天乙子厉声叫道:“何方鬼物?为首的出头答话。”那群厉鬼置若罔闻,仍是因: 跃嚎哭不已、 梨花仙子挤到华夫人身畔,颤声道:“夫人,只怕真的是鬼,倘若是人扮的,哪有七八十人跳跃,足上一点声响没有?” 紫薇仙子哆咦道:“这哭声好难听,一点不像入的声音。”忽见法坛上的通天教主宝剑一拍,厉声叱道:“建蘸盛典,普渡天下亡灵,一群鬼魂火速归位。” 语音甫落,群鬼倏地仰天一阵哀嚎,刹那间,一个个七孔流血,纷纷倒地。 展眼间,子午谷内,弥漫起一阵恐怖气氛。 法器经声截然而止,万籁俱寂,落针可闻。 这是一片怵目惊也惨不忍睹的景象,满地倒着披头散发的鬼怪,每一个都是睁目露齿,七孔流血,一脸厉容,别说是鬼,纵然是人,也令人毛骨耸然,不寒而栗,不忍卒睹。 这变化出人意表,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法坛上的通天教主骇得呆若木鸡,神色尤其难看。 但他终究是一教之主,呆了一瞬,顿时清醒过来,“啪”的一声,宝剑猛然一拍桌案,口中高声朗诵起往生咒来。 法坛上的弟子怔了一怔,随即敲击法器,跟着朗诵经咒,开头时声音零零落落,一忽工夫,重又热闹起来。 天乙子走近那批非人非鬼的怪物身前察看,发觉这批躯壳混身冰凉,气息早已断绝,急忙吩咐教下弟子搬出谷外,打扫地上的血渍。 通天教主以神道设教,惯于装神扮鬼,愚弄无知小民,如今当真有鬼上门,虽然明知有假,但却不便喝破,不过,这批怪物来得突兀,死得惨厉,与会之人余悸犹存,惊疑未定,没有人露出讪笑之意。 一阵惊心动魄的紧张过后,两旁凉棚内重又响起嘈杂的语声,议论纷坛,俱在揣测这批鬼怪的来路。 逍遥仙朱侗大为振奋,道:“看天乙子那副窘态气适才之事,绝非通天教自己弄鬼,由此看来,江湖三害之间,仍在勾心斗角,未必真能齐心合力,联手对付咱们。” 华夫人黛眉深锁,道:“此事不像是神旗帮或风云会所为。” 黄山翟天浩点头道:“夫人说得不错,那批人并非乌合之众,看他们那奇诡的轻功身法,明明是同一门派的人,神旗帮与风云会中,何能训练出这多的怪人?” 一心和尚讶然道:“江湖三害之外,除了咱们这批人,难道还有第五派不成?” 这几人全是少年子弟江湖老,数十年来的武林局面,人人了若指掌,亲身经历,焉有不知之理?若说四派之外,另外肾有一个庞大的势力,谁也不能相信。 慈云大师轻轻叹息一声,道:“最奇怪的是,这批人竞会在同一刹那,七孔流血而死,这又是何道理呢?” 梨花仙子接口道:“看样子,该是中毒而死,就不知那毒是何人所下?” 慈云大师一望紫蔽仙子,道:“三姑娘,那毒该不是姑娘下的吧?” 紫薇仙子微微一怔,摇头道:“不是我下的。” 突然银牙一咬,恨声道:“刚才我忘了,倘若再有怪物出现,不管他是人是鬼,我先教他尝尝九毒瘴的滋味。” 忽见谷口灯光闪亮,两名垂譬小婢手提纱灯前导,领着一位宫装高譬的白衣女子,一个紫衣少女随侍在宫装女子身后,从容走进了谷内。 紫薇仙子双眉一扬,道:“这是谁?” 逍遥仙朱侗道:“哪宫装女子就是通天教的玉鼎夫人,身后的少女名叫方紫玉,是那玉鼎夫人贴身的侍婢。” 玉鼎夫人姓向名华,乃是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的女儿,此时;群侠方面,差不多都已知道,一听是她到来,全都凝目射,玉鼎夫人从容行来,剪水双瞳,也在不断地打量这面,看了半响,发觉华天虹不在,玉靥之上,神色不觉一变。 紫薇仙子冷冷一哼,一扯华夫人的衣袖,道:“夫人,那玉鼎夫人至少有二十多岁,小郎才只十九岁,两人根本不配嘛!” 华夫人暗暗想道:“哎!星儿下落不明,生死难卜,这位姑娘还在想他的婚配之事,真是太檬懂了,强颜一笑,道:“咱们今夜专心杀敌,一切琐事,留待日后处置。” 逍遥仙朱侗倏地愁容满面,道:“夫人,老朽想去找白啸天,探问星儿的下落,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紫薇仙子道:“我去。”离座而起,就待行去。 华夫人拿住她的手腕,道:“稍等片刻,待我亲自问他。” 倏地,法坛上钟磐齐鸣,响过一阵之后,一切法器俱停,诵经之声随既瞅下,只有通天教主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焚化灵符,一道接着一道,一直焚了十三道灵符,始才停下,接着吩咐坛上的弟子添香换烛,焚化冥纸和金银锭。 适在此时,数十名背插长剑、身穿黄绩八卦道袍的道士进入谷内,这批道士年纪都在四旬以上,三个一排,列队行来,最后三名须发如银,年纪都在八旬开外,那青灵真人也在其内。 通天教主飘身跃下法坛,奔至谷口相迎,直将三名老道迎入凉棚坐定,神色之间,极为恭谨。 华夫人唯恐已方之人不知三个老道的根底,一旦混战起来,错了趋避之道,当下向众人道:“居中的道号玄灵,左侧的道号丙灵,瘦小的道号青灵,三人俱是天乙子的师叔,已有数十年未在江湖露面了。” 群侠闻言,齐皆动容,想这三个老道避世已久,武功必有惊人之处,不过今日原就是敌强我弱之势,除了苗岭三仙外,全都抱着成仁取义,与敌偕亡的决心,多上几个强敌,也无怯惧之意。 谷口那面突然一片寂静,引得法坛两侧,正派群侠和通天教的道人一齐转面望去。 逍遥仙朱侗沉声道:“无量老儿到了。” 只见一个发束金箍,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体态威猛的老者,迈步进入谷内。 无量山的无量神君,十余年前,便被公认为黑道中的第一高手,北滇会上为华元脊击败,含忿而退,依约自禁十年,今日出现在建酸大会之上,仍然为各方瞩目的人物。他那衣钵弟子谷世表,随侍在他的身畔。 通天教主率领座下弟子急步迎了过去,稽首笑道:“神君光临,蓬革生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无量神君目光电射,横掠全谷一眼,敞声笑道:“得与盛典,荣幸之至,教主不必客气。”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响彻全谷。 风云会的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等,俱在座中含笑招呼,只有任玄一人走出棚外,抱拳为礼道:“神君久违了。” 无量神君还礼笑道:“任兄别来无恙。”朝着燕山一怪等遥遥将手一拱。 通天教主朗声一笑,道:“神君是此会的嘉宾,可要贫道专设一席?” 无量神君道:“建蘸大会,以亡魂为尊,与会之人还是随缘吧!” 两人相视一笑,无量神君举手一礼,逸向神旗帮那面走去。 白啸天早已出座相迎,两人算是知交,略作寒暄,顿时把臂入座。 谷世表移步上前,躬身长揖道:“白叔父。”游目四顾,到处搜寻白君仪,目光落在白素仪脸上,神色微微一怔。 无量神君容色一动,道:“君仪侄女何以未到?” 白啸天脸色一黯,叹道:“那孩子福薄命浅、业已不在人世了。” 谷世表心头大震,脸色骤变。脱口道:“她是怎样死的?” 白啸天暗暗忖道:此子虽然比不上华家那小畜牲,对君仪倒是痴心得很。唉!可惜阴差阳错……心中在想,口内淡淡说道:“她死在华天虹手内,其中因由,老夫也不清楚。” 无量神君双眉耸动,道:“华天虹,华元肯的儿子?”双目之内精芒电射,直向群侠那面望去。 白啸天道:“那小子已被我打下万丈高峰,至今未见,想是粉身碎骨了。” 无量神君敞声道:“好!今日斩草除根,做个干干净净,省得武林之内,再有黑白之分。” 白啸天微微一笑,回顾身畔的白紊仪道:“素仪过来,向李怕父与谷大哥请安。” 白素仪双目红肿;泪痕犹在,闻言之下,移步走到二人身前,检托为礼。 无量神君一顾白啸天,讶然道:“这就是那个大孩子?” 白啸天点头道:“她叫素仪,为人老实,没有君仪丫头那份野性。” 无量神君凝神打量白素仪一眼,暗道:此女美艳之中另有一份秀气,未必不如她那妹妹。 心念一转,顿时含笑道:“女孩子以温柔姻静为贵,秉性敦厚,正是难得之处。” 长长叹息一声,接道:“你我多年老友,世表与君仪侄女总角相交,两代情谊,非比等闲,可惜造化弄人,遭此大变。唉!倘若君仪侄女尚在人世,你我结个儿女姻亲,通家世好,岂不美满?” 白啸天心头一动,暗道他这言外之意,岂不是向我讨亲,想我将素仪儿许配给他的徒儿? 他暗暗忖道:此番决战,消灭那批自命侠义的残余分子容易,但想趁机崛起,击败一会一教,独霸天下,那却是成败难卜,十分艰巨的事,若得李无量全力臂助,成功之望,自是大增。 想到此处,心已活动,移目打量谷世表一眼,暗道:此子仪表不错,武功尚佳,配素仪倒也可以,放眼当世,并无几人的弟子够资格娶白家的闺女,这门亲事也算得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 心念一决,顿时微徽一笑,道:“世表贤侄人中龙凤,少年英雄,可惜君仪那丫头无福,唉!”沉声一叹,倏然住口。 无量神君一听白啸天夸赞自己的弟子,知道船可入港,不禁拂髯一笑,道:“白老弟,素仪这孩子许配何家了?” 白啸天轻轻一叹,道:“她一向随侍在她母亲身畔,兄弟忙于帮务,何曾想到她们的婚事?” 无量神君大喜,道:“既然如此,小兄倒想高攀一下,与老弟结个秦晋之好,就只怕世表愚劣,难当老弟的法眼。” 白啸天改颜一笑,道:“至交好友,何必客气,只怕小女蒲柳之姿,难与世表贤侄匹配。” 无量神君哈哈大笑,喝道:“世表,快向岳父大人叩头。” 谷世表大吃一惊,道:“师父……” 无量神君面泛怒容,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急道:“蠢才!这丫头胜过白君仪十倍,娶她为妻,神旗帮就是妆查,白老儿早晚退位,武林便是你的天下。” 谷世表先是一惊,随即一怔,终于大喜,匆匆离座,走到白啸夭面前,便行拜跪大礼。 忽听白素仪哭道:“爹!” 白啸天心神一震,惊怒道:“怎么?” 白素仪泪珠泉涌,道:“女儿早已许过宏愿,终身陪恃母亲,决不字人……” 白啸天勃然大怒,喝道:“混账!为父的……” 无量神君目光如炬,一瞧白素仪的神色,顿知她言出衷诚,并无虚假,只怕将话说僵,反而难以转还,急忙岔口笑道:“老弟息怒,这孩子也是一片愚忱,孝心可感,未便深责。” 语音微顿,改以传声暗语道:“少年心性,执拗不过一时,咱们先让他们多多接近,自生情谊,建酪大会之后,愚兄再亲率劣徒梵净山一行,只要红玫弟妹承诺这桩婚事,天下定矣。” 白啸天沉沉浩叹一声,想起自己夫妻反目,天各一方,次女君仪由自己一手养大,偏又遭天之嫉,骤尔夭折,对于这个久离膝下、性情却又极端敦厚的长女,实在不忍严责。 沉吟半晌,朝呆在自己面前,脸上胀得通红的谷世表将手一招,蔼然说道:“今日天下英雄毕集,正是男子汉大展身手的良机,贤侄坐到老朽身侧来,婚姻之事,改日再议。” 谷世表躬身长揖道:“多谢叔父眷爱。”走上前去,挨着白素仪坐下。 忽然间,四个劲装少年,抬着一顶黑绒软轿,进入了谷内。 这四名少年,容貌清秀,年纪都只十五六岁,举步之间,如行云流水,脚下微尘不惊,入得谷内,软轿直趋法坛之下。 通天教一名执事弟子上前问道:“来者何方英雄?” 那四名劲装少年放下软轿,当前一人朗声喝道:“西域向东来。” 这五个字仿佛晴天霹雳,使子午谷内上千的人,同时一震。刹那间,全谷一片死寂,不闻半丝声息。 通天教主、白啸天、任玄、无量神君,各方为首之人,同是罢然一惊,纷纷离座而起。 “一剑盖中原”向东来,这昙花一现,但却传诵江湖一二十年的传奇人物,在这建酯大典即将开始的前一瞬,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但见一名劲装少年跨步上前,高高掀起软轿的重帘,另外二人走上前去,由轿中推出一辆轮椅,轮椅之上,端坐一人,身着白色宽袍,足登厚底皂靴,高腰白袜,杏黄丝绦,一副汉装打扮,不带半点胡人气息。 那人白发披肩,银髯过腹,照理来讲,该是老毫这人,但是面色晶莹,恍若美玉,双目澄澈,炯炯有神,满脸找不出一丝皱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 通天教主距离最近,凝目望去,除了多出一副白须白发之外,面貌神情一如当年,正是那曾以小小一柄金剑,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的奇人。一时之间,心头狂跳,说不出是惊是惧,是忧是喜。 转眼间,凉棚之内,走出了白啸天、无量神君、任玄,通天教主一见,急忙迈步走了过去。 “一剑盖中原”向东来端坐椅中,双手放置膝上,捧着一个半尺见方,金光闪耀的小箱,这时目光一转,朝走近身前的四人,扫视一眼,纵声道:“周一狂何在?”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向施主临去秋波,留下一柄金剑,周一狂为了那一柄小剑,堕入阿鼻地狱了。” 只听谷口一人道:“臭杂毛,胆敢咒骂老夫!”笃笃几声,场中多出一人。 众人转眼望去,见周一狂仅剩的一条左臂,扶着一根高约五尺的铁杖,身悬半空,纹风不动,眉飞色舞,趾高气扬,全不似一个四肢已失其三,连连遭受挫折之入,对他那股豪气,谁都暗暗心折。 向东来微微一笑,扬声问道:“周一狂,我那兵刃可在你的手内?” 周一狂笑道:“这个么,可向任玄老儿索取。”双眉一轩,斜脱任玄一眼。 向东来转眼一望任玄道:“我那金剑难道在你手内?” 任玄暗暗忖道:想当年,咱们曾将向东来的周身软筋割断,看他以轮椅代步,明明是残废之身,但他四肢全废,还有什么能耐,重莅中原,所仗的又是什么? 心念电转,不禁冷冷一哼,道:“金剑在任某手内,你待怎样?” 周一狂大声叫道:“好哇!任老儿!你对外扬言,金剑已被人盗走,原来是故放烟幕,骗人之辞。” 任玄冷冰冰一笑,道:“是又怎样?” 要知为了那柄金剑,任玄的独子被人谋害,事到如今,犹未找出凶手,他老来伤子,哀痛欲绝,那金剑实已被盗,如此言语,不过气愤之词而已。 可是,那金剑之秘,乃是武林中的一大哑谜,金剑的落处人人关心。个个注目,本来是满天疑云之事,任玄如此一讲,情势顿时一变。 白啸天双目之内精芒一闪,道:“任兄,金剑既然尚在你的手内,何不当众取出,趁着这位向朋友在此地请他解开金剑之谜,省得江湖道上,再起无谓的纷争。” 周一狂叫道:“对啊!若不解开金剑之秘,老夫是死不瞑目了。”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向施主,你万里迢迢赶来此地,是否要与中原豪杰,再度一决雌雄?” 向东来转脸朝法坛正中那北俱英雄的灵位一望,长长叹息一声,道:“我曾听人说道,中原的豪杰已在北滨会上死绝,此番东来,并无与中原武林争胜之意……”言外之意,眼前这五大高手,都不在中原豪杰之列。 通天教主等闻言,五人脸上齐是一红,当年向东来大闹中原,结果是败在这五人的联手围攻之下,而且五人还使了诡计,因之此时听他出言讥讽,都感到难以为情。 无量神君恼羞成怒,阴沉沉地截口道:“中原的豪杰虽已死尽,庸碌之辈倒还剩余不少,老夫一人先向你领教领教。”挥手一掌,遥遥拍击过去。 一阵狂殴应手而起,划空呼啸,连两旁凉棚内的人也被震得耳膜齐鸣,嗡嗡作响。 无量神君掌力如此雄浑,固足惊人,但盛名之下无虚士,众人虽惊不奇,想那向东来明明是个手足俱废之人,不知他如何抵挡。 只听一阵暴喝,恃立在轮椅两旁的四个劲装少年,倏一挥手,一片银光似黑夜寒电,一闪而没,无量神君那狂猛无伦掌力,顿时一分而二,打从轮椅两侧卷过,沙飞石走,威势惊人! 无量神君的目光何等犀利,就在那银光一闪的刹那,业已看出四个少年每人手中执着一柄银色小剑,那银色小剑长约五寸,大小不同之处,就是颜色不同,光芒有异、那四个劲装少年挡过一招,重又垂手而立,手中的小剑已隐失不见,神色之间,若无其事,一时之间,倒将几个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魔头镇住。 通天教主机警善变,微微一愣,顿时哈哈笑道:“恭喜恭喜,向施主的神奇绝艺已有传人,武林朋友又可大开眼界了。” 向东来将头一摇,含笑说道:“凭他们这点微未之技,与中原高手争长论短,那还差得太远。” 无量神君冷然道:“你既敢东来,总是有恃无恐,凭仗什么,何妨抖露出来。” 向东来不怒反笑,道:“不才已是瘫痪之人,雄心壮志,早已消磨殆尽,此番东来,不过了结几桩琐事,争强斗狠,再也休提。” 无量神君先是一怔,继而想道:这几个小儿虽不足虑,看那样子,却也不易打发,胜之不武,莫要糟蹋了老夫的盛名。 心念一转,立即就着台阶退下,默然不语。 只听通天教主道:“向施主既无争强斗狠之心,即是敝教的嘉宾,但不知要了结什么琐事,若有相需之事,贫道定然效力。” 向东来淡淡一笑,扬声道:“第一,不才要解开金剑的秘密,以免旷世绝艺,随同我这残废之人长埋地下……” 通天教主大声道:“仁侠居心,天下同钦,向施主的第二桩事呢?” 向东来缓缓说道:“不才手中这个箱匣,内中藏着一件价值连城、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要寻一位有缘之人,举以相赠。” 他愈说愈奇,直将满谷之人引得心跳耳热,按捺不住,既想早一点揭开金剑之谜,又想瞧一瞧那箱中之物。 但听任玄冷嗤一声,道:“一柄金剑、已是奇而不巧,我就不信,尚有更为奇巧的至宝。”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要人有福消受罢了。” 周一狂道:“向东来,咱们对你说不上好啊!如此至宝,于嘛眼巴巴送人?” 向东来道:“你怎知我赠送给谁,说不定我将他送给故交好友,藉以报答昔日的恩情。” 此言一出,不由得众人不信,霎时间,一道道锐利如箭的目光,齐向他手中那金色箱匣投去,似欲穿透到箱匣中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章 阵前祭灵 通天教主暗暗忖道:华元肯对他有救命之恩,他若有什么罕世重宝赠送华家,乃是合情合理之事,可惜众目昭彰,无法抢夺过来。 任玄怀壁获罪,断送了儿子的性命,他恨透了向东来的金剑,这时听他又有宝物送人,不禁恨从心起,怒不可抑,厉声喝道:“向东来,你少弄狡猾,若有第三桩事就早早说出,否则风云会送你归天了。” 向东来缓缓说道:“当然有第三桩事。” 任玄厉声道:“什么事?” 只见向东来神色一整,肃容道:“第三桩事,就是在这建蘸大会之上、拜祭亡友的英灵,同时竭尽绵薄之力,为故人报仇雪恨!” 无量神君修地仰天大笑,半晌之后,始才狞声迫:“说来说去,你还是有为而来。” 转眼一望通天教主,接道:“道兄这建酸大典完了没有,如果别无仪式,我等就料理江湖过节了。” 通天教主闻言一惊;急道:“贫道该死,子牌已过,祭典犹未开始。”稽首一礼,匆匆返回凉棚,披上法衣,跃登坛上。 只听钟磐声响,法坛之上,重又响起了诵经之声。 向东来以目示意,四弟子立即推动轮椅,抬起软轿,朝群侠座中走去。 白啸天、无量神君、任玄,三人各归原处,余下周一狂一人,冲天而起,独自跃到了凉棚顶上。 众人一退,一群手执纸人纸马的道士奔入场内,口诵经文,满场游走。 倏地,三名红衣道憧,每人捧着一座白色灵牌,登上法坛,将那三座白色灵牌供在当中那巨大的灵位之下。 刹那间,全谷骚动起来,耳语之声聚蚊成雷,嘈成一片。 原来新添的三座白色灵牌,中间一座写着“落霞山庄少庄主华天虹之灵位”,左旁一座是“风云会少舵主任鹏之灵位”,右边则是“神旗帮少帮主白君仪之灵位”。 向东来进入棚内,与华夫人才只寒暄一句,一瞧华天虹的灵牌出现,顿时浑身一震,道:“华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华夫人目瞪口呆,如遭雷硕,但只一忽工夫,立即清醒过来,口齿启动,话犹未出。 忽见人影连闪,赵三姑、华云、苗岭三仙、宗氏三虎,纷纷向棚外窜去。 华夫人大惊、皓腕一探,一把攫住了赵三姑的手臂,峻声喝道:“统统站住!” 众人闻声一凛,同时呆在当地。 赵三姑双眼血红,拐杖连连顿地,厉声叫道:“白啸天!华天虹可是你杀的?” 白啸天端坐棚内,冷冷说道:“除了老夫,谁能杀得了他。” 忽听噗通一声,秦碗风坐在位中,连人带椅摔倒,昏死过去。 华夫人心如刀割,但却强行忍住,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道:“谁不是十月怀胎?人都是父母养的,星儿不能白死,但要报仇雪恨,却得量力而行。” 赵三姑挣了一挣,无法挣脱手臂,恨道:“你量你的力,我干我的事,咱们各行其是,互不相涉。” 华夫人冷然道:“华元肴是父,华天虹是子,上一辈的仇未报,轮不到下辈的仇。” 黄山翟天浩哑声说道:“赵老大,千笔账作一笔算,咱们十多年也等了,一时半刻,难道等不及么?” 法坛之上,忽然响起赞礼人的声音,诵道:“通天教主建酪上表,超荐北滇英灵,落霞山庄暨各路英雄奠祭开始——” 华夫人急忙镇摄心神,当先走了过去。众人见了,连忙跟随在后,鱼贯而出,行到法坛之下立定。 只听那赞礼人诵道:“落霞山庄老庄主华公元肾归位——” 华夫人强忍热泪,屈膝顿首,秦碗凤刚刚苏醒,由宗老婆子搀扶过来,她自认是华家的寡媳,伤心之际,也不知道羞涩,见华夫人跪下,立即随同跪倒,拜仆在地,华云是华家世仆,也随同主人跪拜。 三人叩拜完毕,起身退立一旁,群侠上前拜祭,三人又跪下答拜。 经声法器之中,响着赞礼人的声音:“沉州卫家门第七代掌门人卫公天霄归位——” “云梦三侠周公凡、铁公尚、罗公少堡归位——” “霹雳仙秦公元泰归位——” 那霹雳仙是彭拜的师父,彭拜天性坦率,一声听到师父的名号,忍不住满怀悲沧,放声痛哭起来。他一哭出声,秦碗凤、苗岭三仙、宗氏三虎,这几人想起华天虹之死,顿时嚎陶痛哭,逍遥仙朱侗是武林双仙之一,司马长青与华元肴是结义兄弟,非亲即友,人人都有悲痛,哭出声来倒还罢了,就是那些强行压抑的男子抽泣之声,听人耳内,最是令人鼻酸。 好不容易听得那赞礼人诵道:“落霞山庄暨各路英雄退众人含悲忍泪,退回棚内,赞礼人宣神旗帮上前奠祭,白啸天一人当先,数百人跟随在后,上前祭拜神旗帮北滇会上殉职的人。 要知做道场超荐亡魂,乃是世俗中人人信奉的典礼,死者为大,白啸天虽是一帮之主,也得诚惶诚恐,不敢稍为托大,他存着激励人心,笼络部属的意思,举措之间,更显得诚敬。 神旗帮过后,轮到风云会奠祭,风云会刚刚完毕,子午谷外,突然又响起一阵隐隐约约的鬼哭之声。 倏地,帮、会、教派在谷外的桩哨,同时狂奔人谷,通天教两个道士脸色如上,奔到天乙子面前,手指谷外,急了半晌,始才颤抖道:“启禀坛主,先头七孔流血而死的那些鬼怪,又……又活起来了。” 天乙子惊怒交迸,叱道:“什么话!我亲自检视过,明明都已气绝,怎么会活起来的?” 那道士颤声道:“那批怪物被扔在山左的一个沟内,本来哩在一处,刚才又……” 天乙子怒喝道:“又怎样?” 那道士呐呐道:“一个个都活了,哭哭闹闹,看样子就要到了,啊,来啦!” 话声中,琳啡鬼哭之声已响彻全谷,先前那群披头散发,形貌狰狞的鬼怪。你椎我挤,重义涌进谷来。 这批鬼物本来已够狰狞恐怖,如今义加上七孔流血之后,遗留在脸上的血渍,纵然是人,也足以骇倒鬼怪了。 展眼间,披枷带锁,长舌外吐,缺腿少足,形形色色的鬼怪,一窝蜂拥到了法坛之下,一个个顿足号哭,吵闹不休。 紫薇仙子骇得满口牙齿格桔打战,挤到华大人身畔,低声道:“夫人,师父给了我一点‘九毒瘴’叮嘱我不可轻用,我施放出去,让这些鬼怪尝尝……”她似是怕被那些鬼怪听去,越讲声音越低。 华夫人沉吟一瞬,道:“你先别急,他们不惹咱们,咱们也不招惹他们。” 说话中,通天教主天乙子已率领大批弟子,将那七十二名鬼怪团团围住,但那批鬼怪兀自嚎哭不休,将身外之事视若无睹。 天乙子怒容满面,厉声道:“建雕大会接纳阳问英雄,普度阴世众鬼,不管尔等是人是鬼,速即派个领头的出面答活,但有所请,通天教总教尔等满意……” 刚刚说到此处,子午谷外,陡地响起一阵尖厉刺耳的异声,随即响起铜锣哨咱之声,须臾,尖厉刺耳的异声与锣声响到了谷口,那七十二名鬼怪的号哭之声嘎然而止,一个个木然呆立,嘈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忽见魅影幢幢,大批厉鬼,在铜锣前导之下,列队走进了谷内。 这是一个奇形怪状、人间未睹的队伍,当前是两个黑衣鬼卒,抬着一面直径五尺的铜锣,一名红衣厉鬼,双手合待一柄大锤,配着足下的步伐,在队伍之前呜锣开道。 铜锣之后,是四名身着五色绿衣、脸色苍白如纸、背插三尖铁叉、骑着高头骏马的开道鬼卒,骇人的是那四匹高头骏马铁蹄着地,不带一点声响,飘缈恍惚,不似血肉之躯! 开道鬼卒之后,是三十六名厉鬼,其中吊死鬼、溺死鬼、烧死鬼,五花八门,形形色色,有那惨死轮下之鬼,身上血肉模糊,肠肚外流,那刑斩之鬼,脑袋都提在手上,一名女鬼,手上抱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婴儿,那婴儿半边脑袋稀烂,脑浆外溢,红白相间,双眼却是骨碌碌乱转,一眼望去,令人遍身汗毛直竖,忍不住要打寒哗。 这三十六鬼之后,是五名年纪老大的男鬼,当前一鬼又高又瘦,须发纠结,目毗皆裂,双腕带着一副铁铐,脏上拖着一副脚镣,看那样子,似是瘦死牢中的怨鬼。 这五名老鬼之后,一班鬼卒,抬着八顶黑色软轿,前面四顶轿帘高卷,四名男鬼端坐其内,另外四顶轿帘深垂,其中想是女鬼。 这八顶软轿之后,八名鬼卒,抬着一顶盘龙飞凤、琉璃垂疏的大轿,一个看去十一二岁、发梳双辫、身穿红竣裤褂的女童,手扶着轿栏步行。 九顶轿鱼贯而入,直抵法坛之下,那四名男鬼当先下地,轿帘掀起,后面四顶软轿中,缓缓飘出四名女鬼,只有那一顶龙凤彩轿,轿帘深垂,毫无动静。这批鬼怪前后百余名,声势浩大,非同小可,帮、会、教及正派群侠,都不再等闲视之,一时间,四座岑寂,一片肃静。通天教主端立法坛之上,等了半晌,见那龙风大轿之内犹无动静,不禁微泛怒色,纵声道:“贫道天乙子,何方神圣,可有统率之人?” 只见最后那顶软轿中出来的女鬼飘身上前,道:“本座幽冥殿主,这厢有礼。” 这幽冥殿主身着玄黑宽袍,满头青丝披拂肩后,长尽腰际,鬓角带一朵海碗大的纸花,胸前挂一串银光闪闪的纸锭,面色惨淡,行动飘忽,讲话的声音又冷又硬,混身上下弥漫着一片鬼气,全然不似生人。 通天教主朝那幽冥殿主打量一瞬,不禁眉头连蹙,暗道:真是见鬼了!哈哈一笑,道: “原来是殿主驾到,请恕贫道失迎之罪。” 幽冥殿主道:“岂敢,来得卤莽,多有得罪。”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一指四外的鬼物,道:“这批生魂,可是殿主的属下?” 幽冥殿主道:“也有所属,也有同寅。” 这幽冥殿主眉清目秀,骨肉匀亭,看去不过二十几岁,讲起话来,吐辞不俗,若是生人,该是一个颇富灵统之气的女子,可惜容色惨淡,语言生硬,混身透着鬼气,令人见了,心头顿生寒意。 通天教主一望那顶龙凤彩轿,道:“这顶彩轿雕龙绘凤,气派不凡,其中坐的又是哪一位殿主?” 幽冥殿主道:“那是我家教主的辔舆。” 她有问必答,但又简简单单,语焉不详,似是懒得多话。 通天教主倏地呵呵大笑,道:“想不到通天教主之外,另有一位教主,但不知你们是哪一教?你家教主如何称呼?” 那幽冥殿主道:“无可奉告。” 通天教主双眉一掀,道:“你家教主怎不下轿,难道要本教主亲自掀开轿帘不成?” 幽冥殿主那惨淡的面容之上,突然泛起一片煞气,阴沉沉说道:“正是要你亲启轿帘,恭请我家教主下轿。” 通天教主怒气陡生,转面喝道:“白莲过去启开轿帘。” 一个红衣道憧应声而出,大步走了过去。 青莲、白莲是天乙子座下两大得意弟子,二人武功盖过同门师兄弟,机警多智,尤其高人一等,这时白莲目不旁瞬,穿过一批形容惨厉的怪物,直趋轿前,表面上昂首阔步,但然无惧,其实全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通天教主也提防对方淬施暗算,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紧随着白莲移动。 只见白莲走到那龙凤彩轿之前,伸手一撩,一把掀起了轿帘,岂料,目光落处,轿中空荡荡的,既无有人,也无鬼魂的影子。 白莲睹状,不禁微微一怔,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着一品官服、颊下五络青须的男鬼倏地将嘴一张,一口阴气,直对白莲颈上吹去。 白莲方待转身,一股阴寒之气,突然袭至颈上,顺着衣领而下,凉透了背脊,忍不住猛打一个寒噤,混身霍然一颤。 通天教主一见,心头又惊又怒,本待喝叱,转念一想,对方既未动手,谅他吹一口气,也伤不了自己的弟子,与其揭破,反而不美,只得隐忍在心,暂不发作。 白莲身形一转,朝那官宦打扮的鬼怪怒视一眼,大步走了回去。 不料,他迈出一步,身上顿时一寒,越走越冷,犹未走出十步,身上已寒冷刺骨,牙关打战,大有骨髓成冰之势。 白莲心知不妙,赶紧一提丹田真气,岂料为时已晚,一口真气未曾提起,心头一寒,混身一颤,一头栽下去! 通天教主睹状大惊,喝道:“天辰……” 天辰子未待吩咐,电闪过去,一把接住白莲摔倒的身子,但觉触手如冰,寒气袭人,震骇莫名之下,不及细看,匆匆闪回天乙子身侧。 通天教主一瞧,白莲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嘴唇乌紫,脸色泛青,与那冻死之人一模一样,当下一探白莲的腕脉,一摸心口,发觉他脉息早绝,心已停止跳动,人已死绝,已经无法挽救了。 这乃是骇人听闻的事,一口气吹得死人,若非目睹,谁也不敢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不由人不相信。 通天教主气得脸色发育,将手一摆,道:“送给三位师叔检视,看看可有伤痕?” 天辰子闻言,急抱着白莲的尸体,回归己方棚内。 通天教主目光如电,环扫一眼,将面前这一群鬼怪重新打量一遍,暗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看来这爆出冷门的一群,来头还不简单。 心念一转,强抑忿怒,一望那官宦打扮的鬼怪道:“你又是什么殿主?” 那官宦打扮的鬼怪阴森森说道:“本座刑名殿主,教主若有指教,本座无任欢迎。” 通大教主冷冷一哼,回目一望那幽冥殿主道:“你家教主何以不到?” 那幽冥殿主淡然迫:“我家教主早已莅临,阁下肉眼凡胎,视而不见罢了。” 通天教主大吃一惊,目光一转,扫视开会。 此时,非仅通天教主吃惊,在场之人,无不惊疑,一时间,目光交投,都在寻找这批鬼怪的统领。 通天教主忽然瞥见向东来乘坐的那顶小轿,灵机一闪,恍然大悟,不禁哈哈大笑,道: “向东来,原来是你故弄玄虚,哈哈哈!贫道早该想到,你身已残废,焉敢仅率四名弟子,远至中原,奢言报仇雪恨……” 但见向东来摇首不迭,朗声笑道:“教主猜错了,老朽区区能耐,还没有恁大的手笔,哈哈哈……” 通天教主闻言一愣,忖道:看这乘轿而来的八个怪物,个个是扎手货色,除了这个老儿,谁都驾驭得了? 华夫人疑云满腹,暗以传音之术道:“向兄!这批人物,到底是何来历?” 向东来双眉一蹙,亦以传音入密之法道:“老朽东来之后,虽然也略有部署,这批人马是何来历,老朽却不知情。” 华夫人暗暗心惊,沉吟一瞬,道:“不知令媛是否知道这事的底细?” 向东来霍然一惊,脱口叫道:“什么?” 忽听通天教主敞声一笑,道:“贫道不管你们是人是鬼,也不管谁是你们的教主,只问你们意欲何为?目的何在?” 那幽冥殿主冷冰冰说道:“我等奉命而来,目的何在,还待我家教主示下。” 通天教主怒不可抑,恨不得立即出手,将这为首的女鬼一掌击毙,但见这批鬼怪为数百余,声势浩大,实不能等闲视之,当下强抑怒火,一指左侧凉棚,道:“你们既是奉命而来,那就等在一旁,你家教主几时出面,请她与贫道打话。” 那幽冥殴主不再开口,抬手一挥,当先朝凉棚中走去,众鬼物列队相随,一忽工夫,人、马、轿进入棚内,占了正派群侠与风云会之间的座位。 向东来顾不得看这批鬼物的动静,暗暗朝华夫人间道:“夫人适才说什么‘令媛’,莫非老朽还有一个女儿不成?” 华夫人眉头一耸道:“对面那位玉鼎夫人,难道不是向兄的爱女?” 向东来大惊,道:“谁?” 华夫人伸手朝对面棚下的玉鼎夫人一指,道:“那位姑娘自称姓向名华,自认是向兄的爱女。” 向东来摇头不迭,惑然道:“怪!怪事!老朽终身朱娶,亦未近过女色,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女儿来?” 此言一出,群侠无不大惊。本来众人在想,有向东来的女儿在通天教卧底,对于己方必有助益,岂料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向东来没有女儿,那玉鼎夫人是哄骗华天虹了。 华夫人愈想愈疑,当下将华天虹与玉鼎夫人间的一切,对向东来讲了一遍。 向东来尧尔一笑,道:一原来如此,老朽非但没有女儿,那金剑也只一柄,并无雌雄之分。看来那女子必是欲博令郎的欢心,顺口胡诌,哄骗令郎。” 华夫人也不禁解颜一笑,道:“此事倒也不关紧要,只是如此一来,那金剑的下落,更是难以找出了。” 黄山霍天浩突然伸手一指,道:“列位请看,三个贼头似在交换意见。” 众人转眼望去,见凉棚之内,有通天教主的道士奔向神旗帮,也有信使往来。 赵三姑冷冷一哼,沉声道:“各位注意,混战不起则罢,只一开始,大伙一齐针对神旗帮,先杀白啸天与无量老儿,然后齐奔风云会……” 华夫人截口道:“齐奔通天教,设法诛灭玄灵、丙灵、青灵,以及天字辈的老道。” 赵三姑讶然道:“燕山一怪、龙门双煞、瞎眼婆子,四人都是杀华元肯的凶手,何不先了结掉?” 华夫人肃然道:“江湖三害,同都为祸武林,但说为害小民,则以神旗帮与通天教为甚,若能灭掉这一帮一教,咱们这批人死也值得,元肯的仇纵然不报,也没有遗憾了。” 向东来肃然起敬,道:“夫人大仁大勇,老朽佩服不已!” 语音微顿,脸上倏地神光湛然,接道:“这样吧!老朽打头一阵,若得华大侠英灵默佑,或许能杀掉几个老贼,为武林道稍除祸患。” 说罢之后,吩咐身后的弟子,将自己送出棚外。 那四名劲装少年推动轮椅,将向东来移至法坛之下,面朝谷口坐定,四人退至椅后,并肩而立。 向东来气凝丹田,纵声道:“老朽的金剑落在何人手内?请站出来讲话!” 只听任玄冷冰冰说道:“向老儿痴人说梦,好教老夫心烦。” 向东来等了片刻,见无一人走出,于是扬声叫道:“若有见过剑圣虞高遗言碑的人,请站出来讲话。”——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一章 远走高飞 通天教主端坐棚内,笑声道:“谁不知道,剑圣虞高的‘埋剑累,在雁荡接云峰,那宝剑早在数百年前便已被人取走、累内空空,何遗言碑之有?” 向东来傲然一笑,重又朗声道:一若有见过那遗言碑的,速急出头讲话,否则错失良缘,懊悔莫及了。” 只听谷口有人喝道:“谁在谈论遗言碑?与我纳命来!” 向东来闻言一怔,目光一抬,朝谷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手执铁剑的少年,步履瞒赐,跌跌闯闯,闯进谷来。 “华天虹!” 两旁凉棚中,暴起一片惊呼之声! 紫薇仙子惊喜若狂,叫道:“该杀的白啸天,小郎哪里死啦!”一把拉起秦碗凤,飞奔迎去。 华天虹大喝道:“强而矫!”铁剑一挥,迎头劈去、这一剑疾著电掣,但却毫无风声,挥手之际,一片乌光已临紫薇仙子的头顶。 紫薇仙子大骇,“哦!”的一惊呼,芳心大乱之下,抬起双臂去掩护头顶。 “她哪里想到华天虹会取她的性命,何况这一剑如霆惊电闪,快的无可比拟,纵然有备,也难逃出剑下,幸亏华夫人早已瞧出儿子神情不对,起身跟了过来,千钩一发之下,将紫薇仙子拉出了剑下。 紫薇仙子又羞又怒,不禁大发娇嗅,喝道:“小郎,你想死么?“但见华天虹衣衫零乱,遍体血污,蓬首垢面,一副狼狈形象,不觉呆住。 华天虹眼神散乱,大异往昔,朝华夫人瞪了一眼,扭头又朝向东来走去。 紫薇仙子愕然叫道:“夫人,小郎连你也不认识了?” 华夫人低声道:“你二人退口棚内,我自有道理。” 紫薇仙子低应一声,拉着秦碗凤匆匆退下,华夫人目光炯炯,留意华天虹的动静,防他对向东来下手。 华天虹跌跌撞撞,恍若酒醉,走到向东来面前,铁剑一指,喝问道:“是你在讲遗言碑的事?” 向东来凝目朝他脸上一望,将头一探,含笑道:“老朽哪有恁大胆量。是通天教主讲的。” 华天虹游目四顾,怒声喝道:“通天教主,与我滚过来!” 通天教主暗暗付道:接二连三的奇事,兆头不大佳妙。 缓步走到坛下,笑道:“本教主在此,你有何话讲?” 华天虹朝他上下打量一眼,道:“你就是通天教主?遗言碑怎样?剑圣虞高怎么?” 通天教主呵呵笑道:“本教主未曾见过遗言碑……” 华天虹大怒,喝道:“混账!”翻腕一剑,霍地扫去。 通天教主吓了一跳,猛然一跃,纵退八尺。 只听凉棚顶上,周一狂哈哈大笑道:“华天虹,好威风!” 华天虹仰脸一望,道:“你是谁?” 周一狂笑道:“老夫周一狂,与你是忘年之交,白啸天那老儿大言不惭,公然吹嘘,说是已经将你杀了,害得老夫好生难过,差一点抹了脖子。” 华天虹将头一点,意似嘉许,倏地转面喝道:“白啸天!与你家少爷滚出来!”他面朝群侠棚内喝叫,显然灵智已失,根本不识白啸天是谁。 谷世表双眉一挑,道:“白叔父,晚辈倒想过去,与这小子较量一下,为君仪妹报仇!” 但听无量神君沉沉一哼,心头怒火,流露无遗。 白啸天阴沉沉一笑,道:“这小子迭获奇遇,武功已臻一流,老夫也难以胜他,贤侄更非他的敌手。”缓缓站起身来。 无量神君忽道:“文昭豁心性难测,我替你掠阵,防她淬施暗算。” 白啸天蜘肠不前,正是为了这点,听他自愿掠阵,正合心意,当下抱拳谢过,连袂走了出去。 华天虹虎目大睁,朝二人望来望去,喝道:“白啸天!” 白啸天冷冷道:“小儿是真疯还是假疯?” 华天虹似是不懂这句话的含意,眼皮连眨,愕然不语。 只听凉棚之上,周一狂叫道:“华天虹,白老儿在骂你!” 华天虹仰面问道:“哪个白老儿?” 周一狂大声叫道:“白啸天。” 华天虹勃然震怒,欺身上步,一剑劈去! 这一剑凌厉绝伦,白啸天惊怒交并,疾地闪退五尺。 只听华天虹大喝道:“好!强而娇!”猛然又是一剑。 白啸天心头大骇,暗道:这小子果然将一套刚猛无比剑法,练得出剑无声,疾若闪电,幸亏他疯疯癫癫,倘若神智清明,谁是他的敌手! 忖念中,右手忽击忽拿,忽戳忽捺,使尽平生所学,竭力抵挡铁剑,左手似狂风落叶,记记皆是“正反旋风断魂掌”的精妙招数,疾攻不己。 这一场恶斗,摄住了每个人的心神,两人武功之高,都超出了旁人的估料,连那自许为当世第一人的无量神君,也看得眉头直皱,满腔豪气,消失不少。 忽听华天虹大喝一声,叫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暴厉,强而矫,柔非卑弱……” 他每叫一句,手上挥出一剑,那凌厉绝伦的剑势,迫得白啸天大退一步,叫到柔非卑弱之时,一连六剑,已将白啸天迫退了一两丈远。 这是惊世骇俗之事,堂堂神旗帮主,居然迫落下风,败得如是之惨! 华夫人、无量神君、通天教主,都随着他两人移动,向东来也命身后的弟子推动轮椅,随着恶斗中的两人转移。 凉棚中的人全已站起,一齐拥在棚外,毒诸葛姚策率领内外三堂堂主和全部黄旗护法,飞快地奔至场中,围了一个半圈,群侠这面的人也涌进场内,围成了另外半圈。 无量神君几番想要插手,但见华夫人虎视眈眈,紧随在侧。未敢轻动,毒诸葛姚策也是跃跃欲动,却因通天教与风云会按兵不动。下敢独樱锋锐。 这乃是片刻间的事,激战中,只听华天虹大喝道:“谦而退,谦退而已!”一剑之后,猛然又是一剑。 白啸天竭尽平中所学。堪堪挡过前面七剑,对最后这一剑实在无法力敌,无呵奈何之下,猛然一个旋身,贴地滚了汗去。 神旗帮的属下大惊,力防华天虹追击,暴起一阵如雷喝声。 百余名内功深厚的高个齐声暴喝,确有一喝山开之威。华灭虹骇然一惊,怔立当地,果然个洱追击。 白啸大挺身站起。喘了一口大气,突然目射精光。盯注华大虹的双眼.缓缓念道:“审隐密,须护持.玄铁剑,泄天机。” 华天虹猛退一步,喝道:“什么?” 白啸天冷冷说道:“没有第二遍,你自己想吧!”欣然一掌,欺身击去。 华天虹厉声喝道:“再念一遍。” 他似是愤怒已极,铁剑一挥,一招“天河星散”,乌芒耀眼,千头万绪猛刺过去。 只听棚上的周一狂大叫道:“好一剑!” 白啸天怒气填胸,切齿道:“今日若不杀你,老夫誓不为人!”双掌齐挥,一连反击十余掌,迫得华天虹团团乱转,华夫人与无量神君等也随着二人转动不已。 今日这一战,双方都存着杀敌之心,各用其极,本无规矩可言,依着本意,双方都想一拥而上,将敌人尽毙当地,只是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惟恐混战一起,一发不可收拾,因之都在等待时机,却是都不敢大意。 华天虹心神旁骛,顿时落在下风,激斗未久,已连连遇险,群侠睹状,俱都全神戒备,准备随时涌上,神旗帮的属下也愈迫愈近,打算一拥上前,通天教和风云会按兵未动,那批来历不明的鬼怪油手旁观,更是无动于衷。 忽听华大虹厉喝道:“再念一遍!” 白啸大冷冷一哼,身形电转,霎时将华天虹裹入了“正反旋风断魂掌”内。 梨花讪于见势下佳,急忙高声念道:“审隐密,须护待,玄铁剑,泄天机。” 掌风丛中,响起华天虹的怒吼声,道:“不对!再念一遍!” 华夫人暗暗心惊,忖道:虹儿疯疯癫癫,也不知是祸是福忖念来了,忽见白啸天迭连数掌,击得华天虹剑法大乱,不禁大惊,身形一晃,疾扑过去。 只听无量神君厉喝道:“文昭豁!”横身截上,猛然一掌。 华夫人早已料到他有此一着,暗道:拼着少活十年,今日先取你的性命! 心念电转,撇下儿子不顾,突施霹雳手段,身形一顿,双足紧钉地面,皓腕一抬,霍然一掌击去! 这就是白啸天为人阴险之处,华夫人古洞练功,瞥目仙婆受伤等情,他俱未转告无量神君,等到双掌同出,无量神君惊觉华夫人掌心之上黑丝做舵,泅异寻常之时,再想回避,为时已晚。 只听蓬然大震,双掌一接,华夫人凝立当地,纹风不动,但那玉容之上,黑气氛氢,闪掣不已,眉字之间,一片痛苦之状。无量神君则惨叫一声,登登登连退,张口喷出一股紫血,展眼之间,脸上黑气密布,人已奄奄一息。 九辟神掌虽然厉害,怎抵得华夫人以生命凝成的掌力。同时间,白啸天迫得华天虹门户大敞,忍不住狂笑一声,一掌兜胸击去。 但听喝叱如雷,黄山翟天浩与九命剑客司马长青双双扑到,毒诸葛姚策与帮中高手亦潮涌而上。 翟天浩身法之快,无人能及,举臂一挥,一掌朝白啸天拍去。 白啸天奏然一惊,忖道:这丑鬼是谁:飞起一腿,将华天虹踢了出去,招式一沉,接下了这一掌。 砰然一声,二人被震得齐齐后退,四目交投,同都惊愕不忽听向东来宏声道:“各位住手,听老朽一言。” 白啸天将手一挥,峻声喝道:“神旗帮退!” 毒诸葛姚策等闻得令下,顿时纵身后跃。 这些都是紧接着的事,前后不过两句话的工夫,无量神君犹未倒下。 谷世表骇然惊呼,奔了上去,叫道:“师父!” 无量神君眼皮一睁,黯然道:“为师的不行了。”顿了一顿,有气无力地道:“快走,旁人善变,我们不合潮了……”言未落,脸上黑气一浓,眼皮一垂,仰身便倒。 谷世表厉声叫道:“师父!”双手一抱,将无量神君扛在肩上,朝华夫人狠狠一望,狂奔而去。 混乱的情势沉静下来,无量神君临了的几句话令人感慨丛生,心头也倍加警惕,江湖多变,勾心斗角,力敌智取,实非狂妄之人的世界。 只听向东来冷冷说道:“白啸天,你当真要混战不成?” 白啸天双目一转.朝通天教主看了一眼,忖道:讲定的三方齐上,两个老兄却袖手不动,哼!难道老夫是傻子不成?将手一挥,反身就走。 转眼间,神旗帮的人退回了凉棚之内,群侠目光移到天乙子身上。 通天教主心神一凛,呵呵大笑一声,飘然一掠,退后了三丈。 华夫人目光一垂,暗暗朝掌心一瞥,见那黑色纹理已淡了许多,不禁叹息一声,忖道: 看这情形,再击两掌,我就油尽灯枯了。” 忽听向东来道:“请问教主,你这建酿大会,打算开多少时日?” 通天教主道:“要开七日七夜。” 向东来道:“此刻约莫已时,那是过了一日一夜了。” 原来谷内不见阳光,其实天清地朗,红日高悬,天己近午。 通天教主拂髯一笑,道:“向施主问到时日,不知有何见教?” 向东来道:“我等此来是客,这建雕大典既有亡日之久,教主总不能令我等不饮不食,统统饿死在此地。”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素斋素酒倒已准备齐全,但恐与会的英雄多疑,未敢奉献出来。”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教主是何等样人,焉肯在酒菜中下毒,何况赏赐在于教主,领受在于我等,无饮无食,岂是待客之道?” 通天教主笑道:“向施主教训得对。”转身退去。 向东来转面一望华夫人,笑道:“夫人出手奏捷,好教老朽佩服。” 华夫人苦笑道:“向兄一代武学宗师,文氏的事,瞒不过向兄的法眼。” 向东来微微一笑,眉字之间,隐含黯淡之色,道:“夫人与众位大侠请退回棚内,老朽这里,尚有一点琐事。” 华夫人移目朝儿子一望,当先走回棚内。 秦碗凤见华天虹神情木然,呆立不动,暗暗一拉赵三姑的衣油,低声道:“姥姥,您瞧他……” 赵三姑一,提拐杖,大步走了过去,叫道:”星儿!认得我么?” 只听华天虹怒声道:“再念一遍!”猛然一剑,斜斜劈去。 赵三姑拐杖一抡,迁向剑身砸去,喝道:“孽障昏了头!” 但听一声金铁交鸣,华天虹门电般的一转剑刃,削断了赵二姑的纯钢拐杖! 赵三姑微微一愣,骂道:“小畜牲,你找死么?”恨不得掴他一个耳光,但恐铁剑无情,不敢上前。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赵老太息怒,老朽自有办法。” 赵三姑双眉一扬,道:“既有办法,快点将这小子弄醒,我非得狠狠揍他一顿不可。” 华夫人在棚内唤道:“三姑和风儿回来,不要打扰了。” 赵三姑朝华天虹狠狠望了一眼,秦碗风拾起地上的半截拐杖,走回棚内。 向东来暗暗想道:这位夫人不愧群龙之首,单这提得起、放得下的胸襟,就非常人可及。 心念一转,暗以传音入密之术朝华天虹耳中道:“审护持,须隐密;驱鬼剑,泄天机。” 华天虹身躯一震,猛然转面,朝向东来脸上望去。 向东来暗道:看来这孩子仅是心神专一,走火入魔,神智并未错乱。转念之下,暗以传音之法缓缓说道:“白啸天刚才骗了你,如今老朽将那《剑经补遗》从头到尾念上一遍,你仔细听了。” 语音微顿,然后暗暗念道:“天之道,损有余……”从头到尾,恰是五十八字。 华天虹虎目大睁,满眼尽是骇异光芒,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向东来以传音之法,将那五十八字又重念了一遍,道:“你可曾听清楚?倘若未曾记住,可以向我询问,如果熟记不误,那就点一点头。” 华天虹嘴唇嗡动,喃喃念了一阵,倏地将头一点。 忽听凉棚之上,周一狂叫道:“华天虹,你们在干什么?” 华天虹怒叱道:“不许吵!” 向东来蔼然一笑,暗暗说道:“好孩子,此间杀劫无边,说不定善恶美丑同归于尽,没有一人能够活着出去,你年纪轻轻,远景光明,还是趁早离开,远走高飞吧!” 华天虹闻言一怔,徐徐转动身子,朝满谷的人环顾一眼,容色之间,迷惘愈重。 向东来暗暗一叹,继续以传音之法柔声说道:“好孩子,此间没有你留恋之处,速即去吧!” 华天虹愣了一愣,重又朝四外的人望去,神色困惑,似有所疑。 向东来眉头一蹙,忽动灵机,转面道:“华云。” 华云急步奔出,道:“向爷有何吩咐?” 向东来暗施传音之术,道:“你家小官人神智不清,留在谷中,难逃杀身之祸,你将他领出谷外,远走高飞,待他神智清醒之后,再定行止。” 华云正合心意,转念一想,又感沮丧,当下亦以传音之法道:“向爷说的当然不错,可惜我家主母……” 向东来截口道:叫尔家主母面前,有我担待,大战在即,事不宜迟,你速急去吧!” 华云暗暗忖道:江湖三害一旦联手,咱们这寥寥数十人,纵然报得大仇。也难以保住性命,我华云死不足惜,华家只有小官人这一点骨血,玉石俱焚。岂作大为不值…… 念头一转,顿时将心一横,不管华夫人意下如何,躬身朝向东来一礼,道:“小人听凭吩咐,我家主母面前,还望向爷劝解几句。”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老朽知道了,你们去吧!” 华云再不迟疑,一望华天虹,大声道:“小官人随老奴来。”大步朝谷口走去。 华天虹神情一怔,移目朝向东来望去,向东来传了他《剑经补遗》在他的心目内,向东来是最可信任的人。 向东来微微一笑,慈祥万分地道:“好孩子,快快跟随他去。剑圣虞高在谷外等你。” 华天虹耸然动容,手提铁剑,大步追了下去。 毒诸葛姚策见华氏主仆出谷,心头疑云大起,道:“帮主,咱们是否该截住这两人?” 白啸天沉吟道:“晤……” 但听向东来扬声叫道:“白啸天。” 白啸天离座而起,道:“呼唤你家帮主干什么?” 向东来哈哈一笑,道:“黑道之中,以你白啸天最有英雄气概,你快快过来,看老朽令你大吃一惊。” 毒诸葛姚策低声道:“老儿故意拉扯,目的只是掩护那小子出谷,帮主莫要中了他的鬼计。” 白啸天将头一点,未及决断,华天虹已经走到谷口,眼看除非追赶,拦截已是不及,只得淡然道:“这小子不是贪生怕死,他娘还在谷内,谅他必定返回此地。” 毒诸葛姚策道:“但他灵智已失,就怕华云老儿将他领走,一去不返了。” 白啸天闻言一惊,转眼望去,华天虹人已去远,随即消失不见。 只听向东来呵呵大笑,道:“白啸天,快来快来,听老朽细说剑圣虞高之事。” 通天教主倏然走出棚外,笑声道:“向施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快道来,贫道洗耳恭听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二章 尔虞我诈 向东来哈哈笑道:“白啸天,剑圣虞高那遗言碑,你是见过的了。” 白啸天冷冷说道:“本帮主见过,你有何指教?” 通天教主双眉一挑,道:“白兄,你我是知心的朋友啊!” 白啸天冷然道:“知心的朋友又该怎样?” 通天教主呵呵笑道:“贫道曾听先师谈过,那剑圣虞高是残唐五代之际,武林中的一代完人,剑术通神,品格入圣,可惜他淬然仙逝,门柞中落,剑法失传……” 白啸天冷冷一笑,截口说道:“道兄知道的武林侠事倒是不少,只可惜这建酸大会,不是谈今论古的场合。” 向东来接口笑道:“那也未必见得。”语音微顿,接道:“想那李无量目空四海,何曾将天下英雄放在眼内?谁知华夫人信手一掌,立即取了他的性命,可知昧于大势,盲目妄动,乃是愚不可及之事。” 白啸天暗暗忖道:这话不错,文昭敛刚才那一掌,若是朝着我白某人发出,我白啸天还不是莫名其妙地送了性命?看来今日之事,还得慎重处置才是。 想起适才的情况,心头犹有余悸,但他终是饱经风浪之人,内心虽然怯惧,但却声色不动,丝毫不显露于外。 只听通天教主道:“剑圣虞高那遗言碑说些什么,白兄何不当众道出,让我等增长几分见闻。” 白啸天双眉一挑,道:“兄弟不懂,道兄好似甘心受向东来播弄。” 通天教主目光一转,朝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一瞥,笑道:“白兄错了,这建酷会上,事事出入意料,贫道此举,正是为了要拆穿向施主的把戏。” 白啸天冷冷一哼,突然提高嗓子道:“白某将那遗言碑上的文字念上一遍,谁若爱听,那就仔细听了。”顿了一顿,朗声念道:“余束发艺成,仗玄铁重剑行道江湖,托师门余荫,无往不利,十年之间,侠名满天下,少年得志,沾沾自喜,不想器小而溢,一时失察,误杀义士,十年功果,毁于一旦,愧作之余,毁玄铁剑,闭门思过,不敢复谈武事…行年百岁,回首生平,功过参半,差可两抵,自念师门一脉,不可因我而绝,乃重铸玄铁重剑,并将一生所学,著《剑经》一篇附之…… 一口气念到此处,倏地顿住。 此时,子午谷内,鸦雀无声,恍若无人之境,上千道目光,全都盯在白啸天身上。 忽听凉棚顶上,周一狂大声叫道:“白老儿,后面是什么?” 白啸天目光一抬,朝棚上冷冷一望,继续念道:“一剑在乎,天下电无足堪一击之人,无足堪一击之物,不禁意兴萧索,生有剑不如无剑之叹,但恩师门以玄铁重剑传宗,其中必有至理、的闭关面壁,苦苦参详,经十九年瞑思默想,始悟彻有剑胜无剑,重剑胜轻剑之精义,惟精无耗竭,已不及传世,乃著“剑经补遗》,附录于后,遗诸有缘……” 周一狂大声道:“后面怎样?” 白啸天淡然道:“重剑门第四十四代传人虞高。” 周一狂叫道:“再后面!” 白啸天冷冰冰说道:“你不嫌过于心热么?” 周一狂道:“哼!你有神旗帮,难道老夫就不能要一点什么?” 白啸天晒然道:“就只怕事与愿违,什么也捞不着。” 周一狂嘿然笑道:“果然如此,老夫与你同归于尽,谁也别想痛快,”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周兄这主意不错,值得试验一下。” 白啸大斜眠天乙子一眼,冷笑道:“看样子,普天之下,道兄所忌的就只兄弟一人了?” 通天教主拂髯大笑,道:“戏谚之词,白兄何必认真?”面色一整,接道:“事隔数百年,那部《剑经》,谅白兄也是无法见到,但不知那篇《剑经补遗》说的又是一些什么?” 白啸天淡然道:“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刚非暴厉,强而矫,柔非卑弱,谦而退,审护待,须隐密,驱鬼剑,泄天机。” 梨花仙子笑声叫道:“好啊!白啸天!原来你欺骗小郎,难怪他一直叫着再念一遍。” 白啸天冷冷一叩亨,本待反唇相讥,想到自己是一帮之主,与小辈斗口,有失身份,话到唇边,重又忍住。 此时,武学精深之人,都在暗暗揣摩那几句话的含义,通天教主想了一阵,突然双掌一拍,脱口叫道:“果真了得,字字珠现,发人之所未发。”双眉一扬,笑道:“白兄,后面呢?” 白啸天冷冷道:“后面的字迹已经被人抹去,除非找出那最先发现碑文之人,否则谁也无法知道。” 通天教主连连点头,暗道。此言不假,如果是我最先发现那篇《剑经补遗》,就连这前面几句也要抹去,决不让旁人见到。 只见人影一闪,周一狂飘然落地,眼望向东来笑眯眯说道:“老向,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向东来呵呵大笑,道:“好哇!昔日伤害老朽的五人,虽然有你一个,但你业已遭了报应,咱们都是残废之身,同病相怜,理该往事勾销,化敌为友才对。” 周一狂笑道:“正是,向老弟,你先把遗言碑的事讲清楚,老周己有预感,此事与你那柄金剑,两者之间,必有关联。” 通天教主容色耸动,迈上一步,道:“周兄这话不错,向施主,你那闷葫芦也卖得太久了。” 向东来仰天大笑,半晌之后,始才说道:“教主,周老弟,你们是否知道,那埋剑泵内本来空无一物,何以突然又有遗言碑出现?” 周一狂急声道:“这个正是兄弟所要知道的事。” 通天教主捻须笑道:“听向施主言中之意,那碑文重现,莫非是施主弄的把戏?” 向东来笑容一敛,一本正经的道:“此事确系老朽所为,但却是一片苦心狐诣,绝非儿戏之举。” 但听任玄阴沉沉说道:“好一个苦心孤诣,用心所在,谅必又是要挑起纷乱,引得天下英雄争夺了。”人随声到,在向东来身前八九尺处立定。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圣人言道,物心自腐,而后虫生。 人侍不起贪念,老朽纵然存着坏心,也是难施伎俩。” 通天教主笑道:“佛家戒贪念,通天教却是百无禁忌,向施“请讲,那遗言碑究竟怎样?” 从容道:“百年之前,剑圣虞高的遗言碑,在西域出现,另外还有一柄玄铁重剑,一叶丙金色小剑,以及老朽手中捧着的这个箱匣,这四样东西,都是剑圣虞高的遗物,不知何故落在先祖的手内。” 众人闻言,不禁目光的的,一齐朝向东来手上的那个金色箱匣望去。 通天教主双目闪亮,脸泛红光,哈哈一笑,道:“剑圣虞高是汉族人士,他的遗物埋藏在雁荡山接云峰的埋剑零内,那是绝无疑义之事。” 周一狂道:“这话不错,想必是那个西域人潜来中原,将咱们祖宗埋藏在地下的宝贝盗窃回去,否则雁荡之物,怎会不翼而飞,忽在西域出现。” 向东来道:“这般讲来,先祖倒是难逃窃盗之嫌了。” 通天教主笑道:“本来人弃我取,算不了大错,不过,咱们汉族讲究的是入土为安,开棺盗墓,犯大辟之罪,律有明文,谁也不敢触犯,否则的话,汉族祖先的遗物,也轮不到外人来盗取了。” 周一狂将头一点,道:“教主言之有理,不过胡人不懂汉人津怯,无知之罪,倒也情有可原。” 通天教主颔首一笑,一顾向东来道:“向施主请讲,其后怎样?”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先祖略加揣摩,顿时悟出,剑圣虞高遗下的那部。剑经儿就藏在老朽拿着的这个箔匣之内。” 此言一出,众人脑海中轰然一响,一个个目如锐箭,齐齐盯注那个金光灿烂的箱匣,一瞬不瞬! 向东来哈哈一笑,突然转面朝身后弟子道:“将这宝盒送过去,请诸位英雄过目。” 一名劲装少年躬咯一声,捧起向东来膝上的金黄箱匣,朝通天教主走了过去。 忽听兰花仙子娇声道:“慢来一一” 那劲装少年闻言止步,转面望住向东来,等候指示。 向东来眉头一蹩,道:“姑娘有何高见?” 兰花仙子款步走了过来,娇声笑道:“向老前辈,那位虞高号弥‘剑圣’,想必是因为剑术超凡入圣,是么?” 向东来沉吟道:“这个只怕不是,依老朽想来,能够得一‘圣’子,或是因他力行善举,终身不辙之故。” 兰花仙子格格娇笑,道:“是啊!这么一位品格完善之人,他的宝贝,也该送给品格完美、志行高洁的人才对啊!” 周一狂双目一瞪,怒道:“你若不想死,最好是口齿清白一点。” 兰花仙子杏眼一瞪,冷笑道:“谁与你讲话了?哼!你这是不打自招,自认卑鄙无耻之人。” 周一狂勃然大怒,独掌一扬,就待击去。 但听向东来哈哈笑道:“周老弟,你若不想死,最好是不要鲁莽。” 周一狂手臂一垂,冷然道:“多谢向兄关照,九毒仙姬名头虽响,可还不在我老周心上。” 兰花仙子嘴一撇,沉声一哼,满脸不屑之状。 向东来芜尔一笑,道:“适才未及请教我,这位姑娘,你是九毒仙姬门下的第几位高足?” 兰花仙子抿嘴一笑,道:“说来惭愧,是老大,下面还有十二个师妹,华天虹是我小帅妹的情郎。” 向东来呵呵一笑,道:“原来是苗岭三仙中的兰花仙于,老朽几乎失敬了。” 兰花仙子笑道:“不敢当,向老前辈知道的江湖人物倒不少啊!” 向东来道:“哪里,哪里。”顿了一顿,笑道:“不瞒姑娘讲,这部《剑经》,老朽的原意,本要赠送给华公子的……” 兰花仙子截口道:“对啊!正该如此嘛!” 向东来长长叹息一声,道:“可惜华公于灵智已昧,老朽纵然将这“剑经、举以相赠,他拿着也是无用,说不定怀壁获罪,反而赔上一条性命。” 兰花仙子柳眉一蹩,道:“你将他骗到哪里去了?他是我们师姊妹的兄弟,你若害了他的性命,可别怪我反脸不认人了。” 向东来道:“华大侠对我有救命之恩,老朽岂能恩将仇报,谋害华公子的性命。”语音微顿,接道:“我说了一个地点,华公子到那里养病去了。” 兰花仙子道:“什么地点,你可别把他骗往西域了。” 向东来哈哈一笑,道:“当然不会。”语音微顿,接道:“此地耳目众多,那养病的地点,回头我再告诉姑娘。” 兰花仙于头一点,忽然朝那金色箱匣一指。道:“这内中装的就是《剑经》么?” 向东来点头笑道:“一点不错,剑圣虞高的半生心血,就在这小小的箱匣之内。” 兰花仙子道:“依我看来,你与其便宜旁人,还不如交给华夫人保存,将来转交给华天虹……” 向东来将头一摇,截口笑道:“华夫人已存必死之心,她既不生出子午谷,《剑经》交她保存,同样是便宜旁人。”微微一顿,接道:“不过.老朽仅是将这稍匣交给大众过目,交易是否谈得成功,那还说不一定。” 兰花仙子格格娇笑一阵,道:“既然可以过目,我得先看一眼。” 向东来呵呵笑道:“你这位姑娘当真娇纵得很。”转脸朝那名弟子道:“玄清,将《剑经》交与姑娘过目。” 那名叫玄清的少年低应一声,手捧金匣走了过去,双手奉上。 兰花仙子伸手接过,低头望去,只见那箱匣长约八寸。宽约四寸,正好装盛一册书籍,通体金黄,金光闪亮,在那箱匣的上面,镌搂着两个古篆,正是“剑经”二字。 可是,那金色箱匣仿佛一块金砖,混然一体,没有丝毫缝隙,倘若是个箱匣,那就分不出箱底箱盖,不知如何开启了。 兰花仙子拿在手中反复端详,始终找不出巧妙所在,不禁吃吃娇笑,道:“好啊!难怪老前辈这么大方,如此重宝,也肯轻易示人,原来这上面还有机关。” 向东来哈哈一笑,道:“人心难测,老朽又不是傻子。” 只听周一狂叫道:“什么机关,拿过来老夫瞧瞧。” 兰花仙子翻了一个白眼,嗅道:“看你那一副猴急的样子,也像一个成名人物么?” 周一狂怒喝道:“你找死!”独掌一扬,就待拍击过去。 兰花仙子视若无睹,将那金色箱匣轻轻摇动一下,娇笑道:“里面装的当真是一本书。” 向东来敞声笑道:“货真价实,那还假得了么?” 兰花仙子星眸一转,倏地现出忸怩之色,娇声道:“向老前辈,这箱如何开启,我真想瞧上一眼。” 通天教主心头一动,暗道:这苗女热情洋溢,娇美如花,另有一股迷人的魔力,若能弄到手内,倒是艳福不浅。转念中,不禁呵呵一笑,道:“向施主,九毒仙姬门下从不使剑.那《剑经》让她看看也不要紧。” 兰花仙子脸色一沉,道:“谁要你讨好了?” 通天教主拂髯大笑一声,道:“难道你不想看那《剑经》一眼?” 但听向东来道:“那〈剑经〉仍是武林瑰宝,人人梦寐以求,除了最后的得主,谁也不能见到。” 兰花仙子讶然道:“为什么?” 向东来道:“无论是准,只要见到那部《剑经〉,读上一句两句.纵然是砍下他的脑袋,他也不会放手。” 周一狂双眉一掀,道:“你自己读过几句?” 向东来摇头笑道:“老朽若是读过一句两句,那也舍不得转送他人了。” 周一狂道:“哼!既然未曾读过,你又何以知道那《剑经) 好到什么程度?说不定内容平凡,不值识者一笑,那也是大有可能之事。” 向东来谣首不迭,道:“你可知道,我这一身武功是由何处得来?” 周一狂道:“你老弟这身武功,难道不是令师所授?” 向东来微微一笑,将手一摇,表示自己的武功并非师父所授。 周一狂环眼一瞪,道:“师娘暗地里教的?” 向东来哈哈大笑,道:“只有周老弟你的武功,才是师娘暗地里教的,老朽这一身武学,乃是由那《剑经补遗》之上得来。” 白啸天心头猛然一震。暗道:老儿定然是讲瞎话,短短五十八字,如何能造就他那一身奇绝天下的武功? 转念之下,将那五十八字的〈剑经补遗〉重又在心中念了一遍,觉得那短短的五十八字,确是包含一篇至高无上的武学原理,一字一句,都值得仔细玩味,但说向东来的一身武功就是由其中得来,似又有一点过分。 只听周一狂道:“向老弟,你仅由〈剑经补遗〉就练成了这身武功,倘若连〈剑经〉本身也研习一遍,岂不就无敌于天下,那你因何而不为呢?” 向东来双眉一扬,道:“老弟台,我不习《剑经》、难道就有敌手么?”微微一顿,笑道:“你不看那华天虹,他仅仅知道前面几句,剑法已是面目全非,一招一式,威力无穷,连白老帮主都抵挡不住。” 周一狂暗暗忖道:“老儿这话倒是不假,瞧先头那一阵搏斗,白啸天若不搅乱华天虹的心神,只怕他早已死在那小子的剑下 通天教主突地敞声一笑,缓缓说道:“向施主,贫道已被你说得心花怒放,闲话休提,你先让我等看一看《剑经》,真假虚实,自然分晓。” 向东来道:“这个当然。”转面朝兰花仙子道:“姑娘业已过目,如今该让他们几位看看了。” 兰花仙子吃吃一笑,道:“这么好的东西,我有点舍不得放手。” 向东来哈哈一笑,道:“物各有主,纵然爱不忍释,也是徒唤奈何。” 兰花仙子撇嘴道: “哼!稀罕么!”随手一扔,将那金色箱匝掷在白啸天脚前,气呼呼地走回棚内。 白啸天心头一跳,暗暗忖道:莫作真有天意,活该老夫独霸天下么? 念头转动,按捺住心头雀跃,俯身去拾那金色箱子。 通天教主突地大喝道:“白兄,动不得!”竖掌一推,一股阴柔暗劲潜涌过去。 周一狂独掌一挥,击出一股狂猛的掌力,任玄见两人出手,也抡手一掌,同时击了过去。 三股猛恶的掌力,齐向白啸天击到,生飚怒卷,呼啸震耳,威势慑人。 白啸天惊怒交迸,疾地一跃,身形笔直拔高两丈,躲过了这一击。 只听蓬然一震,三股掌力相撞,激荡起一阵旋风,吹得白啸天衣袂飘飞,措猎作响,那金色箱子留在原地,纹风未动。 白啸天飘身落地,脸上气得发白,怒道:“天乙子,你何不与白某人先较量一场?” 周一狂叫道:“老杂毛,白老儿向你叫阵了。”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白兄,你火气可真不小。” 白啸天冷冷说道:“白某人脾气虽好,可不容忍两次。”俯身又上拾那箱子。 通天教主、任玄、周一狂,三人飞快地交换一瞥,倏地齐齐挥掌,同时向白啸天袭去。 白啸天手指已快触到箱匣,忽听劲风震耳,知道自己若将那《剑经》抬起,势必伤在三人掌下,无奈之下,只得身形一晃,打从任玄与周一狂两人掌力空隙问掠了出去。 向东来哈哈一笑,道:“好俊的身法,神旗帮主的威名,果然不虚。” 白啸天脸色突转铁青,欺身一掌,猛然朝通天教主击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三章 金剑之秘 通天教主喝道:“白兄,你是当真要打?”左手一挥,反截敌腕,有手一招“云开见日”,一中拍击过去。 这一掌隐藏在左手袍袖之后,突然击出,阴险之极,白啸天盛怒之下,未免心躁气浮,但只一瞬,头脑已转冷静,眼看这一掌来势凌厉,不宜力敌,顿时双足一挫,疾向一测闪去。 任玄见他背朝自己,相距不过五六尺远,暗想这种便宜不拣还待什么,当下一声不响,悄然一掌,倏地袭了上去。 这三人先后出手,时间不过一瞬,周一狂一瞧机不可失,顿时贴地一掠,疾向那《剑经》扑去。 他这里一动,白啸天等顿时惊觉。任玄首先一个大转身,一掌朝周一狂击去,白啸天与通天教上一左一右,同时扑了过去。 只听周一狂哈哈一阵狂笑,一手抓起金匣,身形一个翻滚,避开了三人的一击。 他四肢已失其三,剩下的一,只手抓着那金色箱匣,业已无力还击,索性身形一顿,停在当地不动,通天教主、白啸天、任玄,三人将周一狂围在中间,睹状之下,也就停下手来。 要知江湖三害所以能够共存共荣,相安无事,就是因为三方面势力相持,三个为首之人的武功不相上下,若有一方脱颖而出,即是对另外两方的威胁,因而彼此间猜忌与防范之心极重。 想那箱匣之内乃是《剑经》,倘若落到白啸天手内,抢夺起来固然不易,万一被他带走,那更是莫大的危机,反之,落在周一狂手内,三人却是但然无惧,丝毫不以为意。 周一狂只有仇敌,没有一个朋友,自己也知道,在这子午谷内,没有自己占的便宜,这时抓着箱匣,眼看强敌环伺,插翅难飞,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暗暗忖道:管他妈的死活,先打一阵哈哈再说。 心念一转,顿时哈哈一阵大笑,道:“向老兄,这箱匣之内若是《剑经》则罢,若是毒蛇……” 言犹未了,突然脸色一变,五指一松,几乎将那金色箱匣摔落下去。 通天教主笑道:“老周,毒蛇咬手么,快快扔过来。” 周一狂眼珠一转,叫道:“任玄,你夺去了老夫的金剑,索性便宜你吧!”抖手一掷,将那金色箱匣扔了过去。 任玄暗暗忖道:周一狂与我仇深恨重,焉肯将便宜给我,此中有鬼! 心念电转,那金色箱匣业已飞到面前,想想罕世重宝,拼了性命,也不能拒于门外,急忙袍袖一翻,将那箱匣卷了又卷,隔着重重衣袖抓在手内。 移目望去,就这一忽工夫,周一狂五根手指已转乌黑,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上,隐隐泛出一片黑气,一望而知,业已中了一种极为厉害的剧毒! 白啸天暗暗忖道:好险!好险!适才若是将这玩意抢到了手内,此刻中毒的岂非老夫了!转念之下,背上已是冒出了一阵冷汗。 只听通天教主笑道:“白兄。这救命之恩,可不要忘了。” 白啸天冷然道:“哼!教主的心肠恁好,兄弟倒是错怪好人了。” 忽听“嗤”的一声,任玄将袍袖齐时撕脱,在那金匣上卷了又卷,接着又撕下左手的袍袖,裹在外层,转身行去。 通天教主与白啸天飞快地交换了一瞥眼色,二人身形一晃,挡住了任玄的去路。 任玄双目一翻,冷冷一笑,道:“两位拦住兄弟,难道是要动手不成?”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任兄莫要忘了‘江湖三大,之间所订的盟约。” 任玄冷笑道:“兄弟怎敢相忘,但我记得那是攻守同盟之约、并未限制兄弟不许接受朋友的礼物。” 通天教主敞声笑道:“江湖道上,义气为先,既有盟约,就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任兄若是见利忘义,岂不教朋友们寒心?” 忽听嗖嗖风响,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三人,齐齐闪到了场内。 白啸天冷冷一哼,道:“风云会人多,难道神旗帮人少不成?” 举手一挥,毒诸葛姚策立即率领十余名黄旗护法拥到场内,将燕山一怪与龙门双煞三人围了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立即动手之意。 任玄暗暗忖道:如此冲突起来,通天教势必站在神旗帮一边,风云会两面受敌,万难讨得好处。 心念电转,只得强抑忿怒,道:“白兄是存心内哄,先与风云会决一雌雄么?” 白啸天漠然道:“兄弟是无可无不可,为敌为友,全凭任兄抉择。” 他是亲眼见过《剑经补遗》之人,对他来讲,那部、剑经》的魔力,远远大过旁人,纵然要起内哄,他也不能任由《剑经》落入旁人手内。 但听通天教主震声笑道:“任兄,这子午谷内,天下英雄毕集,江湖三大,的存亡兴衰,都在这建酪大会上决定。” 任玄目光一转,朝华夫人等望了一眼,再朝那一群奇形怪状的鬼物一瞥,突然之间,心中冒起一股寒意,顿时感到,风云会势孤力弱,今日一战,吉凶难卜,实在逞强不得。 他也是老谋深算之人,一觉形势不妥,立即容色一弛,淡然说道:“这金匣之内,未必就是《剑经》,依道兄看来,又该怎样?” 通天教主道:“依贫道猜想,那位向施主绝无至宝赠送给你我,任兄不妨先将金匣打开,看看内中藏的究是何物?” 任玄冷冷道:“这金匣之上染有剧毒,此时此地,兄弟可不愿多冒无谓的危险。”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任兄既然不愿冒险,可由贫道代劳,如果匣内不是《剑经》,那就罢了,若是《剑经》可以分作三分,江湖三大各侍其一,也算武林一桩美事。” 任玄暗暗一想,看眼下的情势,也只好如此,当下将那金匣抛掷过夫,冷冷说道: “《剑经》在此,是真是假,道兄自己瞧吧!” 这一掷,他用了阴柔与阳刚两种劲力,那金匣脱离衣袖,朝通天教主抛了过去。到了半途,倏地金光一闪,“嗖!”的一声,疾射过去。 通天教主暗暗骂道:老匹夫可恶! 想那金匣之上染有剧毒,周一狂业已着了道儿,他是老奸巨滑,宁可丢脸,也决不轻易冒险,眼看金匣疾射而到,顿时抬手一挥,劈出一股阴柔掌力,将那金箱一档。只听“呼” 的一声,那金匣划了一道圆弧,跌落在地。 只听向东来哈哈一笑,道:“道长小心,金匣之内或许不是《剑经》,是猛烈而又奇毒的炸药。” 通天教主笑道:“向兄说得不错,小心革慎,方为上策。”转面喝道:“青莲启开这金匣,看看内中藏的何物?” 凉棚之内,走出一名红衣道童,朝通天教主躬身一礼,随即取出一副鹿皮手套戴上,俯身将那金匣拾起。 这鹿皮手套乃是施放毒沙所用,青莲临时由同门手中借来,是否抵得注金匣上的毒力,他也没有把握,那金匣才只拿到手上,背上业已冒出一阵冷汗,提心吊胆,恐惧不已。 细加审视,那金匣浑然一体,宛若一块金砖,毫无缝隙,轻轻一摇,觉得内中藏的确是一册书籍,怎奈找来找去,始终找不出机关所在,无法将金匣启开。 此时全谷的人目光都集中在青莲手上,青莲拿着金匣颠来倒去,始终找不到奥妙所在,心头一急,额上也冒出汗来,旁观众人,也跟着着起急来。 忽听凉棚之内有人叫道:“你在那《剑经》两个字上,用手指捺上一惊。” 青莲闻言,顿时伸出食指,在匣上那《剑经》二字上面使劲捺去,但那金匣依然原状,丝毫不起异样。 忽听通大教主道:“将金匣斩断,小心在意,千万不可损毁匣中之物。” 青莲闻言,忙将金匣放置地上,拔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这短剑寒芒闪动,耀眼生辉,一望之下;即知是一柄吹毛立断、截金切玉的宝刃,只见青莲短剑一挥,直向金匣斩去,“嗤”的一声,寒光一闪,剑尖在金匣之上一划而过,但那金匣完好如初。半丝痕印未留。 两旁凉棚之下,响起一阵惊嗜之声。 这子午谷内高手如云,青莲这一剑斩下,劲力准头,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众人一望而知,那金匣完好如初,定是质地有异,但想任何坚硬的金属,也不会强过青莲手中的短剑,此中的玄妙,实令人猜测不透。 青莲脸上胀得通红,这时强摄心神,摒息站立片刻,再度朝那金匣劈去。 他乃是通天教主最为得意的弟子,剑法造诣与内功修为皆不等闲,这一剑劈了下去,纵是百炼精钢,也得应手而断。 诅料,寒芒过处,那金匣依然原状,毫发无损。 白啸天心头怦怦跳动,暗道:单瞧这金匣外壳,就是一件武林至宝,匣中所藏,一定是极为珍贵之物。 任玄与白啸天的想法完全一样,两人都是心跳耳热,激动不己,同样都是暗暗转念,决定无论怎样,先将金匣据为己有,不使落入旁人手内。 忽听通天教主喝道:“取我的幡龙宝剑来!” 青莲闻言,急忙奔回凉棚,捧来一柄形式古朴的龟甲长剑,那剑柄之上皤着一条苍龙,栩栩欲活,望之如生,极为醒目。 通天教主左手持定剑鞘,右手轻握剑柄,只听“呛哪”一声龙吟,一柄青光流动、涟满潮做的宝剑,展露在众人眼前。 向东来高声赞道:“好剑!” 此剑一出,立在丈外的人,也感到寒气侵肌。江湖道上,久已传说通天教王有一柄皤龙宝剑,但教外之人仅只耳闻,尚无一人见过,此时见了,都不免暗暗羡慕,那赞赏之意,更是流露无疑。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此剑无法克制之物,干将莫邪也就无奈何了。”缓步上前,剑尖一垂,抵住金匣之上,潜运真力,刺了下无。 向东来笑道:“教主小心,匣内藏的确确实实是《剑经》,若有毁损,那是无可弥补的缺憾了。” 通天教主声色不动,功凝剑尖,徐徐朝下刺去,岂料那金匣不知是何质地,坚逾精钢,竟然连这绝世宝刃也无法损伤分毫。 这是异乎寻常之书。所有的人,无不暗暗惊凛,无形之中,对那金匣更向往,那《剑经》的身价,也突然涨高了十倍不止。 通天教主是何等人物,略略一试,已知自己的幡龙宝剑无法斩汗金匣,多费气力,徒自惹人笑话,弄得不好,反要毁损自己心爱的兵刀,当下还剑入鞘,朝着向东来大拇指一竖,笑道:“向兄。贫道佩服之至。” 向东来摇首道:“先贤的遗物,非老朽所造。” 白啸天狞声道:“向东来,这金匣的开启之法,你是知道的了?” 向东来道:“当然知道。” 白啸天冷笑道:“这点秘密,你是不会透露的了?” 向东来道:“那倒未必见得。” 微微一顿,笑道:“阁下读过“剑经补遗、的全文,可算得剑圣虞高的记名弟子,这《剑经》由阁下继承,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通天教主哈哈笑道:“白兄,恭喜你啦!” 白啸天怒声一哼,眼望向东来道:“你少弄狡侩,这金匣如何开启,干脆讲出来吧!” 他心头确想知道那金匣的开启之法,但见通天教主和任玄同在一旁,却又希望向东来暂不讲出,私心之内,实是矛盾的很。 但听向东来道:“你读过《剑经补遗》的全文,只须潜心参详,三年五载之后,原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通天教主与任玄相视一眼,两人心中齐齐忖道:今日若是走脱了白啸天,三年五载之后,咱们都不是他的敌手,那时的天下,岂非神旗帮独霸了! 只听向东来接道:“这金匣的开启之法,说来也十分简单,只须……” 忽见人影一闪,周一狂贴地一滚,一把又将那金匣抢到了手内,通天教主与白啸天等微微一怔,眼看阻截不及,也就不予理会。 周一狂先头抢到金匣,未料到匣上染有剧毒,此人也真了得,运出内功,硬将身上的剧毒逼在双腿断残之处,暂时保注i生命,那金匣弃置地上,通天教主与白啸天等三人彼此牵制,部无法据为己有,被他忽然出手,重又抓到了手内,但他手指再也不敢触到金匣,仓促之间,也是衣袖一卷,将那金匣重重包裹,始才拿在乎内。 向东来芜尔一笑,道:“周一狂,你是否也要知道,这金匣的开启之法?” 周一狂狞笑道:“知道也可,不知道也可。” 向东来道:“寡不敌众,好汉敌不过人多,这《剑经》之争,我看你还是退出的好。” 周一狂狞声一笑,暗道:匣上的剧毒,定是那苗女所下,但她是后生小辈,老夫岂能向她讨取解药、 心念一转,帧时冷冷说道:“这金匣虽不畏刀砍斧劈,却无法阻挡热力,老大的功力业已凝在匣上,只一催动,那匣中的《剑经》是真也罢.是假也罢,保证化作一片烟灰,再无一个字迹。” 白啸天等大吃一惊,三个人都作势欲扑。 周一狂双眼一翻,喝道:“谁动一动,老夫先毁《剑经》,管教他好梦成空,白白欢喜一场。” 通天教主呵呵一笑,道:“白兄。任兄,这老儿无所不为,他可不管什么焚琴煮鹤,咱们还是忍让一步的好。” 白啸天与任全闻言,只得散去掌上的功力,冷冷看住周一狂,看他变什么花样。 周一狂嘿嘿一笑,道:“向老儿,解药拿来。” 向东来含笑道:“老朽这金匣上本来没有毒啊!” 周一狂冷笑道:“老夫不管那些,东西是你的,老夫唯你是问。” 向东来笑道:“你倒会耍赖。”微微一顿,接道:“老朽听人讲过,有那贪财之人,铜钱过手,也得缺上一块……” 那兰花仙子坐在棚内,娇声笑道:“向老前辈,您是在挖苦我么?” 向东来道:“呵呵!老朽不敢!” 华夫人转脸朝兰花仙子低声道:“今日之局,周一狂对我等有益无害,姑娘将解药给了他吧!” 兰花仙子蝶首一点,飘身来至周一狂面前,道:“你这人莽莽撞撞,害我白忙一场。” 皓腕一伸,玉掌之上,托着一粒红豆般的药九,递了过去。 周一狂正想伸手接取,突然心动,暗道:这苗女看去貌美如花,其实遍身是毒,沾惹不得。 心念一动,顿时冷冷说道:“老夫找向东来索取解药,旁人的情,一概不领。” 兰花仙子柳眉一扬.道:“我可不管《剑经》,这解药只有一粒,你若不要,我随便给准,你就得受人胁制了。” 通天教主笑道:“既然如此,姑娘就将那解药交给贫道吧!” 兰花仙子娇声道:”好啊!正台我意。” 周一狂大吃一惊,张口一吸,将兰花仙子掌上的药九吸入嘴内,一口吞了下去,突然想到,她手上若是有毒,岂不一并吸入了腹内,不禁心慌意乱,脸也变了颜色。 忽听华夫人唤道:“姑娘回来。” 华夫人不怒而威,苗岭三仙虽然骄纵成性,却不敢违拗她的意思,兰花仙子听她召唤,只得匆匆走了回去。 九毒仙姬门下的毒药来得猛烈,去得也快,周一狂吞下药丸,一忽工夫,体内的剧毒即告消解,暗叫一声侥幸,将那金匣放置身前,洪声道:“向老弟,这金匣到底如何开启?” 向东来道:“你刚才叫我老儿,如今又称老弟,人情冷暖,一至如此,岂不教人心寒?” 周一狂哈哈干笑一声,道:“这叫做早晚时价不同,废话少讲,快说正事。” 向东来微微一笑,随即脸色一整,朗声说道:“这金匣之上并无机关,只是浑然一体,绝无开启之法。” 周一狂截口叫道:“放屁!既是浑然一体,那《剑经》又是怎样钻进去的?” 向东来不怒反笑,道:“这是先贤的杰作,老朽就不得而知周一狂叫道:“你见过《剑经》没有?” 向东来摇头道:“未曾见过。” 周一狂怒道:“既未见过,怎知匣内就是《剑经》,岂不是骗人的玩意?” 只听白啸天冷冷道:“匣上不是明明镌着‘剑经’二字,你是文盲,还是瞎子?” 周一狂勃然大怒,身形一纵,一掌击了过去,白啸天一招“河朔立威”化解了这一掌,长臂一探,还了一招。 这二人相斗十年,两人都熟悉对手的招式,这一动上了手,立时如天河堤溃,疾若电掣,招式连绵,源源不绝,拳来掌去,观战之人有的武功还高于两入,但却看得眼花镣乱,大有目下暇接之势。 倏地,白啸天左手袍袖一拂,袖力之中暗藏掌力,有掌一招“分花拂柳”,陡然拍击过去,左脚一起,猛踢周一狂的脑袋! 这三招同出,端的如霆惊电闪,凌厉已极,换了旁人,那还真的难以抵挡,但周一狂熟知对手的拳路,就是这手袖里藏掌,上下交征的狠辣招式,他也是早已尝过厉害,激斗之中,想也不想,身形一侧一翻,先避敌人的腿势,一式“困兽之斗”猛然反击过去。 这一掌攻向敌人右胁,身随卞走,凶猛无比,对于白啸天的双掌却是理也不理,正是“围魏救赵”攻敌之所必救的上乘手法。 但听碰然一声,双掌交接,白啸天当场震退一步,周一狂同样吃不住对方反震之力,但他不必顾忌面子问题,匆匆一提真气,借势脱身,弹出了白啸天掌势之外,歇下手来。 白啸天暗暗忖道:今日群雄毕集,胜败难卜,与这残废纠缠,胜之不武,反为所笑,没的白耗功力,挫了老夫的锐气。 心念一转,顿时停手,不再追击,周一狂却也暗暗想道:老子势孤力弱,有敌无友,首樱锋锐,耗尽功力,那可大大的不智。念头一转,也个敢妄自逞强,缠斗下去。 通天教主见好戏只演半场,不禁暗叫可惜,眼珠一转,顿时朗声笑道:“向施土,启开金匣,取出《剑经》之法究竟如何,尚祈明示。” 周一狂一听金匣二字,急忙转眼一望,见那金匣好端端地留在原地,纹丝未动,急忙身形一晃,闪了过去。 但听任玄冷冷喝道:“滚开!”抬手一挥,霍然击出一掌。 周一狂勃然大怒,暴喝一声,接下了这一掌。“啪”的一声,二人同被震退。 但任玄足踏实地,退了一步,顿时稳住了身形,周一狂仅剩一条独臂,凌空搏击,无所借力.于是身子一翔,凌空连翻一阵肋斗,化去反震之力,停落在原地。那金匣弃置在地,四人虎视眈眈,依旧是无法处置。 通天教主自居大会的主人,哈哈一笑道:“周兄别再捣乱,彼此都是多年老人,咱们将那《剑经》分作四份,算你一股如何?” 周一狂冷冷道:“这还像话,咱们骑着驴儿看书,走着瞧吧!”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目光一转,朝向东来望了过去。 向东来轻轻咳嗽一声,郎笑道:“这金匣坚逾精钢,不畏宝刀宝剑,仅只受一件事物的克制。” 通大教主呀然道:“那是什么?” 向东来含笑道:“那就是老朽曾经用作兵刀的金剑,只须有那小小金剑,这金匣即可应手而开,取匣中的《剑经》如探囊取物,不赞吹灰之力。” 此言一出,通天教主、白啸天、周一狂,一双双锋利如刀的眼睛,齐向任玄脸上望去,四外千余人的目光,也齐集在任玄脸上。 周一狂倏地厉声道:“任老儿.快快还老夫的金剑来,否则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四章 六龙剑阵 任玄冷嗤一声,道:“可惜你心有余,力不足,动不了老夫一根汗毛。” 周一狂怒不可抑,暗中将功力往掌上凝聚,打算出其不意,来个暗算偷袭。任玄也是积世人精,看去满不在乎,其实全神戒备,丝毫不敢大意。 忽听通天教主道:“任兄,十多年来,咱们解不开那金剑之秘,到得今日,那金剑的秘密已是解了。” 任玄冷冷道:“道兄一人解了,兄弟仍是不解。” 通天教主哈哈笑道:“任兄何必假装糊涂,那金剑乃是《剑经》之钥,没有金剑,就劈不开这金匣,劈不开金匣,那《剑经》便是水中之月,镜中之花,看得到拿不到,有等于无。” 任玄暗暗忖道:这话倒也不错,想那幡龙宝剑何等锋利,这金匣却是丝毫不损,由此看来,一般的宝刀宝剑,更是劈不开这个金匣了。 转念又想:我那金剑业已被人盗走,还赔了鹏儿一条性命,但那金剑失窃之事讲了出来,除了那杀人盗剑的凶手,旁人也不会相信,但是我若不讲,势必触怒各方,成为众矢之的…… 心念电转,好生难受。 只听通天教主语言一冷,缓缓说道:“为了那柄金剑,任兄与白兄。周兄等纠缠不清,明争暗斗,倾轧不已,既损江湖义气,又削弱了我等的团结之力,今日金剑之秘水落石出,我等焉能再蹈覆辙,落于他人算中!” 任玄冷冷说道:“道兄高瞻远瞩,兄弟钦佩不已,可惜兄弟那金剑已被人盗走,道兄白费唇舌,兄弟也觉汗颜。” 周一狂怒声道:“放屁!三岁孩童也难相信。” 任玄双目之内杀机一闪,阴沉沉道:“老匹夫,不信老夫之言,你又能怎样?” 周一狂生性暴躁,闻言之下,又想冲过去动手。 通天教主将手一摇,道:“周兄稍安勿躁,贫道有一个法子,证实任兄金剑被窃之事,并非虚假之词。” 任玄喝道:“什么法子?” 通天教主微微一笑,道:“那金剑原在任兄手内,倘若未曾失窃,这《剑经》再被任兄得去,则剑圣虞高的毕生武学势必为任兄所得,那未……”说到此处,不禁吟吟而笑,住口不语。 任玄阴声道:“那未道兄就眼红了,是么? 通天教主哈哈一笑,道:“贫道未必眼红。只是那时任兄的武功天下第一,贫道等高攀不上,任兄得了武功,少了朋友,岂非太不值得。” 任玄冷冷一哼,道:“道兄想的倒是周到。”微微一顿,接道:“依道兄看来,又该如何是好?” 通天教主淡淡一笑,从容说道:“依贫道愚见,任兄金剑已失,拿着这金匣也是无用,为了证实金剑失窃之事不假,任兄就退出了金匣之争吧!” 周一狂叫道:“老儿若是觊觎这金匣,那你金剑失窃之事就是骗人之词,说不定你死了儿子的事也是假的!” 任玄气极而笑,铁青着脸道:“好!好!好!任某就退出这《剑经》之争,我倒瞧瞧;你们如何瓜分这个金匣?” 通天教主目光一转,环掠众人一眼,道:“白兄,那金剑失踪已久,一时之间,谅也寻找不到,依贫道看来,这金匣只好由你我二人暂时保管了。” 白啸天淡然道:“道兄说得不错。” 通天教主含笑道:“白兄是读过《剑经补遗》全文之人,只须潜心参详,纵然不说天下第一,至少也可练到向施主那样,这《剑经》对你似乎没有多大的用处。” 白啸天道:“既然如此入兄弟就勉为其难,暂时保管这个金匣吧!”举步上前,伸手就拾金匣。 周一狂挥手一掌劈去,喝道:“做梦!” 白啸天拍出一掌,将周一狂的掌力逼得斜向一旁,冷笑道:“老残废,通天教与风云会答应过的事,你胆敢横加阻挠,那是自找死路。” 周一狂狞声道:“嘿嘿!白老儿,你若是人生父母养的,就与老夫一对一地见个真章,咱们不死不休,拼个你死我活。” 白啸天暗暗付道:那《剑经补遗》确是一篇深奥的武学原理,华天虹那小子听得几句;剑上的威力立即大增,可惜我的武功门径不同,一时之间,无法吸收其中的好处,否则先结果这老残废,倒是一大快事。 转念之下,不禁又气又恼,移目朝向东来望去,冷冷说道:“那金剑、金匣曾经同时落在你的手内,你何以不取出《剑经》? 此事令人可疑。” 周一狂叫道:“是哇!向老儿,你搞什么鬼?” 向东来微微一笑,道:“我单练《剑经补遗》,你们四人联手,依旧胜我不了,武功再高又有何益?” 通天教主、白啸天、任玄、周一狂,四人脸上同是微微一红,想他说的是事实,却也无可辩驳。 白啸天暗暗忖道:“武功练到他那境界,确是不急手再练《剑经》,心念一转,占夺《剑经》之心更切,但知天乙子与任玄等绝对没有召;等大方,容允自己独占《剑经》,此事纠缠不清,看来只有以武功解决一途了。 只听通天教主道:“白兄,你将周兄囚禁十年,这《剑经) 若是由你保管,他那一口气确实难平……” 白啸天见他讲出这挑拨仇恨之词,不禁冷冰冰一笑,道:“既然如此,这《剑经》由道兄保管便了。” 通天教主慨然叹道:“也罢,贫道吞为地主,少不得多效点劳。”袍袖一拂,朝地上的金匣卷去。 忽听任玄阴森森说道:“谁人取这金匣,那金剑便是他所盗窃,老夫的儿子就是他所谋害,风云会的兄弟找他算账,可不管什么黑自之分、存亡之战了。” 通天教主脸色一变,怒道:“任兄,你我都是偌大一把年纪,血口喷人,贫道可是忍受不了。” 任玄冷笑道:“忍得了要忍,忍不了也是要忍。” 凉棚之内,倏地响起玄灵子的声音,道:“《剑经》之争,本教退出了。” 此人内功深不可测,轻轻讲一句活,全谷之人都觉得讲话之人都在身侧,语音轻亮,但字字清晰,又无用劲使力的样子。 华夫人本来就知道这老道扎手,这一听他讲话,更是加深了警惕。 通天教主先是一怔,继而想道:师叔也对,管他是谁拿去,都不过是暂时保管,高兴一时,大会之后再取回来也是一样。”当下将手一摆,道:“通天教退出《剑经》之争,哪一位有兴趣,只管取去。” 周一狂闻言,伸手就抢金匣,白啸天站得较近,抡腕一掌,劈面击去,两人闪电般地互拆了三招,却是谁也不敢多耗功力,同时歇下手来。 忽听任玄阴沉沉说道:“周老儿,你是孤魂野鬼一个,《剑经》焉能落在你的手内管依任某人看来,还是让有家有产之人暂时保存的好。” 周一狂闻言一愣,想那有家有产之人,自是指白啸天而言,不知任玄怎么也会忽然改变了主意。 白啸天当然知道。纵然取得金匣,事情并未了结,但是至宝秘籍,但能到手,难道还拒千门外不成?当下衣袖一卷,将:金匣取到了手内。 周一狂双眼几乎冒出火来,俱知神旗帮人多势众,通天教车与任玄若不从中为难,单凭自己一人,难与白啸天为敌,眼看白啸天取去金匣,徒自恨煞,却是无可奈何。 忽听通天教主震声说道:“向施主,《剑经》之事已了,你那金剑之谜亦已解破,你尚有何事指教?” 向东来呵呵一笑,道:“剩下一事,就是报仇雪恨了。”目光一转,朝身侧的弟子道: “你们摆出剑阵,请几位前辈多多指教。” 那六名义装少年躬身,道:“谨遵师命。” 其中二人匆匆移讣轮椅,将向东来搬得紧靠法坛,随即一闪而上,六人占据六个方位,将帮、会、教的三个首领和周一狂围在中间。 通天教主等相视一眼,倏地齐齐大笑,这四人都是镇慑江湖、各霸一方的魔头,向东来摆出这个阵式,岂不令他们好笑。 周一狂最是暴躁,一指身外的少年,晒然道:“向东来,你是想教这六名黄口小儿,杀掉咱们这四个老不死的?” 向东来淡淡一笑,道:“老朽确有这个想法,若不成功,诸位可别见笑。” 周一狂厉声道:“老夫不信!”反手一掌,朝身侧一名劲装少年击去。 那少年朗声一喝,扬手一挥,一道银芒应手而出,反朝周一狂袭来,后发先至,凌厉惊人。 周一狂心神一凛,一提真气,斜斜飘开数尺。 但听一阵轻喝,六名劲装少年身形顿失,一道银光闪耀的圆圈围住四人,团团转动起来。 白啸天眉头一蹩,暗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向老儿若无胜算,焉敢再覆中原出乖卖丑,在送性命。 那金匣之上染有剧毒,无法收入怀内,他急欲退回棚内,设法收藏此物,当下扯脱衣袖,裹住金匣交到左手,直对圈外冲去。 只听一声轻叱,一道银虹矫矢如龙,倏地贯胸袭来! 白啸天心头一震,暗道:这批小儿难道尽得向东来的真传了?身子一侧,还了一招。那道银芒半途而退,白啸天方自一怔,背后剑气侵肌,又是一道银虹袭来。 通天教主暗暗惊凛,付道:好剑法,端的如神龙之现云端,见首不见尾,令人无可捉摸。忽感银光耀眼,有人攻袭过来,急忙飘身一跃,避过了一剑。 几人自恃身份,不愿贸然交手,但那六名劲装少年展开剑阵,霎时间,满场都是耀眼银虹,纵横交错,盘旋不定,逢人便袭,竟是不容四人闲着。 通天教主与良啸天心意相同,两人都想闪出这小小的剑阵,改令手下之人出场,岂料冲突几次,都被阻挡回来,仓促之间,竟是冲不出去。 这阵脚仅是六名少年,通天教主等冲不出去,又不便启齿,令手下之人由阵外打入,一时之阿,竟被陷在阵中,莫名其妙地激战起来。 要知无论多厉害的阵法,陷于阵中的人虽是凶险重重,但由阵外看来,却是平淡得多。 通天教主等四大高手在阵中激战一差不多已出全力,但由阵外之人看来,除了少数深诸阵战之道的人以外,其余的人,还道通天教主等是故意游斗,目的是在观察阵法变化,以便一举击溃敌阵。谁会想到,四个威名噪耳的魔头,竟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困住。 这四人都是沙场老将,生平经历的大小阵仗无计其数,略一周旋,顿时瞧出阵法玄奥,六个少年都身怀绝技,想要于干净净地冲出此阵,还是颇为困难的事。 四人看清了情势,顿时收摄心神,观察阵法的变化,同时也仔细观察几个少年的剑法。 四人这一定下心来,出手的威力顿时倍增,六名少年立时感到敌人反击之力大增,无法像开始那般横冲直闯,打得从心所欲了。 为首那少年一觉情势逆转,顿时朗声一喝,刹那之间,阵形一变。 白啸天两道锋锐的目光,紧随着阵法闪动,眼看六名少年绕阵盘旋,仅在外围攻袭,挥手之间,就是一道银虹涌出,那银虹随着几人的身形游走,由于速度快捷,阵法转动不息,一眼望去,就像几条鳞光闪闪的银龙,盘绕着四人游动,将四人围绕在中心,戏弄不已。 这阵法气势雄浑,阵形美观夺目,四人分头冲阵,搏斗之中,都不禁怦然心动,仗着武功高强,经验老到,没有杀身之险,也就稳扎稳打,谁也不想拼着受伤去冲突。 那紫蔽仙子坐在棚内,但见六名少年绕阵疾走,挥动那长不盈尺的银色短剑,朝敌人回环攻袭,通天教主等见招拆招,时进时退,双方似乎都未曾用出全力,简直没有一点拼命的样子,不禁大为迷惑,暗暗一拉华夫人的衣油,悄声道:“夫人,这样打法,如何谈得上报仇雪恨?要说较量功力,白啸天等总不会输给几个少年吧?” 华夫人沉吟道:“这阵法变化玄奥,一望而知,是大有来历,不过你的话也不错,凭这六人的功力,以此阵法,势难伤到白啸天等人的性命,向老前辈的真意何在,连我也猜测不出。” 忽听通天教主纵声道:“向施主,好一座奇门大阵,这阵法的名称是否可以见示?” 向东来凝神督阵,两道目光烟烙闪亮,闻言之下,淡淡一笑,道:“这阵法乃是剑圣虞高所遗下,名叫‘六龙驭天剑阵’,可惜劣徒们功力浅薄,发挥不出剑阵的威力。” 任玄暗暗想道:哼!亏得是四个老不死的同时陷在阵内,倘若仅只老夫一人,那可有得瞧的了。 白啸天却自暗暗想道:莫说发挥不出威力,就是这座剑阵,这六个小子,若要老夫以《剑经》交换,老夫也是心甘情愿。 忖念未了,耳中忽然闻到一种细微难辨的声响。 这声响极为轻细,若有若无,白啸天也弄不清究竟是耳内听到,抑是心头感到。 他乃是十分精明之人,丝毫异状,也不轻易放过,当心凝神一志,去找那声响的来源。 忽听为首那少年沉声一喝,展眼间,阵法电转,银芒刺目,剑气破空之声嗤嗤不绝,迫得通天教主等也是招式一紧,拳掌上的威力大增,劲力呼啸,震人耳膜。 转眼间,阵内鼎沸,六名少年挥剑疾攻,激得战况猛恶无比! 这乃是须臾问的事。白啸天左手抓着金匣,右手挥掌迎敌,情势一紧,满耳劲风呼啸之声,就是找不出那奇怪声响的来源。 突然心中一动,忖道:今日情势古怪,向东来纵欲报仇,也不该平白无故地将《剑经》送给敌人,老夫读了《剑经补遗》的全文,纵然将这《剑经》毁去也不要紧,性命事大,还是谨慎小心的好。 心念一转,为首那少年恰好转到身前,白啸天大喝一声,抖手一掷,以那“金匣”当作暗器,迎面砸了过去,欺身上步,跟着一掌击去。 那少年骇然大惊,猛然一挥银剑,只听一阵金铁交呜,那金匣被少年手中的银剑一击,飞到了周一狂的上空。 忽听向东来厉声喝道:“退!” 向东来四肢瘫痪,内功却是有增无减,这一喝气发丹田,声震霄汉,用的乃是一种名为“化血吼”的邪功,这门功夫乃是星宿海一派的不传之秘,向东来中原锑羽,回返西域之后,以一柄武林至宝寒玉钩,和一件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金丝软甲,向星宿海的掌门老魔交换这一门功夫。 星宿海老魔一则贪宝,再则见向东来是西域人,与中原武林为敌,正合他的心意,这才收了宝贝,传了向东来“化血吼”的法门,“这“化血吼”与道家“三清化一罡”、佛门“狮子吼”等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为狠毒,向东来蓄功聚力,猛然一喝,“化血吼”邪动,直对阵中的四个敌人袭去。 通天教主与白啸天等正当搏斗之际,耳膜倏地一震,刹那间,五脏一翻,心口作呕,血热如焚! 这四人都是江湖经验极端丰富之人,犹未转念,已知中了敌人的暗算,瞬息之间,全都生出应变的反应,白啸天与任玄是齐齐朝谷口一方激射,大有并肩突围之势,通天教主与周一狂则是凌空射起,两人打算飞越几个少年的头顶,由高处逸出阵外。 同时间,那六名少年一听师父发出“化血吼”,并不扑向阵中趁机伤敌,反而各自朝外激射,手中的银剑狂舞不息,一团银光挡在身前,护住了周身要害。 这都是同时间的事,四个人同样的机警,一觉受了内伤,立即突围出阵,那金匣为少年的银剑击到上空,也不过刚刚下落。 周一狂跃起半空,眼看那金匣离自己不过四五尺远,顿时伸手一抓,将那金匣隔空攫到手内,他眼疾手快,抢过金匣,身形依;日疾若劲矢,丝毫不慢。 恒料,那金匣刚人周一狂手内,突然自行爆裂,但听轰然一声巨响,火光一闪,一阵浓烟,夹曹无数道金光,猛然朝四外飞射! 惨呼之声,随之大起,声如狼曝,入耳惊心,在那惨呼声中,空中地面,同是血肉横飞,睹之骇人! 这是一片触目惊心、惨不忍睹的景象。周一狂首当其冲,业已被炸得尸骨无存,神形俱灭,说不出他在哪里,通天教主左腿齐根,右腿齐膝,两条腿同被炸断,任玄的右臂被齐肩炸去,白啸天最是幸运,背上颈上全是鳞伤,但四肢无缺,没有致命之伤! 这乃是瞬息问的事,向东来发出“化血吼”,阵中四大高手齐齐逃窜,两旁凉棚下观战之人已被婴然惊动,哄然离座站起,待那金匣一爆炸,惨变随起,众人全被惊得呆住。 但只呆钝了一忽,场中情势一清,通天教主、白啸天、任玄,三人摔落在地,仆地不起,白素仪首先哭叫逃出,霎时间,人如飞蝗,群向场中扑来,呼喊之声,嘈成一片! 华夫人凛然一惊,举手一挥。当先扑入场内,翟天浩、一心和尚、慈云大师、九命剑客司马长青,众人一拥而上,守护在向东来师徒的身畔。 通天教的玄灵、丙灵、青灵三人快如流星飞射,扑到场中,果然是想先拿向东来师徒,但见华夫人等同时冲到,不觉打消了念头。 满地残肢断骸,血迹斑斑,一眼望去,令人心摇神骇,毛骨惊然。 通天教三个老道首先扑到,青灵子一把抱起通天教主,丙灵子伸指连点,闭了通天教主双腿断处所有的穴道,那断处的血顿时止住,不再外流。 华夫人瞧他隔空点穴:劲力匀当,认穴奇准,当真是挥洒自如,已至炉火纯清之境,不禁暗暗赞赏,同时移目朝向东来望去。 但见向东来脸色泛青,目毗微裂,这时双目紧闭,正在调息运动,暗想:原来这“化血吼”与我的掌力一样,使用之际,须以生命作抵。 忽听通天教主断断续续道:“三位师叔,腿伤无关紧要,弟子中了星宿海老魔……” 玄灵子沉声道:“师叔明白。” 右掌一挥,贴在通天教主背上,转脸喝道:“通天教的弟子退入棚下,不可乱了秩序。” 通天教的弟子闻言,顿时纷纷后退,青灵子抱着通天教主,一齐退入了凉棚。 另外一面,神旗帮与风云会的人各自救起自己的首领,任玄断了右臂,白啸天背上受的鳞伤,两人与通天教主的情形一样,都是外伤虽重,但可无虞,那“化血吼”所致的内伤,却有性命之忧。 “江湖三大”都是号令森严,组织有序的帮会,虽然出了如此重大的变故,情势一乱之后,随即又沉静下来。 白啸天与任玄俱都清醒,两人传下号令,都是退回凉棚,另作计议,但帮、会、教的属下人等,却已将向东来恨得牙痒痒的,每人都是怒塞胸臆,恨不得一口将向东来吞下肚去。 群侠一面出师大捷,打了一个大大的胜仗,有识之上虽然心感快慰,但知事情才只开始,真正的血战还在后面。 但像赵三站等直肚直肠之,人却是兴高采烈,笑得嘴也合不拢来。有的大叫可惜,说是没有炸死白啸天,有的臭骂周一狂。 怪他不该抢那金匣,七嘴八舌,好生高兴。 这一阵大乱,子午谷内,差不多全已震动,唯一例外的就是那批形若鬼魂的怪物,他们呆在凉棚之下,站就是站,坐就是坐,每一个都是瞑然不动,对身外一切恍如不觉,那女鬼怀中抱了一个婴儿,那婴儿咬住女鬼的乳头打吨,场中天翻地覆,那婴儿竟然未被惊动。 修地,东首棚下,跃出一个白面青须、独臂锦袍的男子。 四座之人大多识得这独臂男子,乃是风云会的三当家八臂修罗查挣,人人惑然,不知他独自一人跃入场内,惫欲何为? 但见查挣双眉一挑,朝着群侠棚下冷冷说道:“怎么?难道要等查某请么?”——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五章 金剑初现 只见群侠棚下,飘然行出一人,独臂背剑,虬髯绕颊,正是查挣的冤家对头,苍髯客出阵。 、八臂修罗查挣嘿嘿冷笑一声,阴沉沉道:“苍髯客,你我仇深似海,那也无须多说,黑白两道,孰存孰亡,今日必有分晓,你我先定一个生死,分判一个高下。” 苍髯客横剑在手,肃然道:“算你是一条好汉。” 他素不多言,讲出一句,却有极重的分量,想这数十年来,江湖规矩荡然无存,若有斗殴之事,总是以众暴寡,倚多为胜,而且不以为耻,查挣是风云会的三当家,他肯单独挑战、在帮会人物中,已算得难能可贵了,苍髯客称他一声好汉,实是莫大的恭维。 查悔冷冷一哼,挫步欺身,一掌攻袭过去。 八臂修罗名不虚传,掌势一动,一条手臂顿时幻成了七八条,七八只手掌齐齐攻出,罩定苍髯客上三路诸大要害。 苍髯客暗暗忖道。好贼子,少掉了一条胳膊,武功居然大进了。 但觉掌影如幕,虚实真假,已然无从分辨,若是封架化解,势必失去先机,当下一招“笑指南天”,长剑一挺,直向查挣眉心点去。 这一招攻中寓守,充分发挥出兵刃战徒手的优势,查挣的掌法虽然奇奥,却是鞭长莫及。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震怒,身形一闪,转袭苍髯客左侧,身随掌走,强打猛攻、苍髯客挥剑反击,招招皆是以攻还攻,剑剑狠拼,丝毫不让。 这二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上手就各出全力,既斗武功,又斗意气,双方都是锋芒毕露,气焰逼人,完全是誓不两立之势。 此时,凉棚后面的走道上,“江湖三大”的信使往来如梭,奔走繁忙、似在商议紧急大事,隐侠棚内也正在商量这最后决战的大计,场中斗得猛恶无比,场外却是暗潮汹涌,情势显得异样地紧张。 忽听苍髯客暴喝一声,刹那间,长剑风响,寒光电驰,重重剑影,将八臂修罗查挣紧紧裹在中央。 但听掌风猎猎,八臂修罗查锑掌上的真力也是突然雄浑起来,那沉猛的掌力破空生啸,透过重重剑罡,依;日有震人耳膜,摄人心魄之力。 武功之道,当真难以言喻,苍髯客毕生浸淫在一柄长剑上,因陪同华天虹练剑,苦苦钻研,千锤百炼,那套“森罗追魂剑法”,炉火纯青,再无丝毫暇疵,而功力猛进,达于登峰造极,剑法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 然而,八臂修罗查挣也是毕生昔练一套一修罗掌法”,尽得其中的精髓,那绝对在二十年以上功力、没有半点暇疵的招式,任他“森罗追魂剑法”如何凌厉狠辣,终是攻打不破。 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二人恶斗已逾三百回合。 这是一场激烈无比的恶斗,长久的仇恨,深沉的怨毒,使得两人不杀对方,死不甘心,因之激斗愈久,战况愈为猛烈,演成双方都是豁出性命,有进无退之局。 凉棚之下,突然沉寂下来,所有的人全已看出这一场拼斗,势非有一人丧命不可,八臂修罗查挣陷身在苍髯客的剑势笼罩之下,看去似居劣势,因之风云会的人,显得特别的紧张。 任玄新断一臂,这时刚刚裹伤服药,调息运功完毕,打量战况,不禁眉头一蹙,朝身后的锗元极道:“三弟出阵,装作要替下三弟的样子,对方若是有人拦截,咱们就另遣一人出阵,通天教如果呼应,咱们就掀起混战,再按预定的计划进行。” 诸元极离坐而起,道:“兄弟遵命。”纵身扑向场内。 华夫人遥遥督阵,睹状之下,立即沉声道:“三弟出阵。” 司马长青就等这一句话,身形一晃,霎时挡住了诸元极的去路。 诸元极一瞧是他,心头不禁一沉,但风云会早有安排,司马长青出阵,燕山一怪也同时跃到了场内。 赵三姑勃然大怒,拐杖一顿,便待飞身出阵。 华夫人将她止住,道:一对手人多,咱们人少,来到必要之时,咱们尽可能保存实力。” 说话中,司马长青已是撤剑在手,左手扣指一弹,那曳剑膏光一闪,发出一阵清越的龙吟之声,对身前的敌人看也不看一眼。 燕山一怪由腕上退下那乌光闪闪的手镯,以手握拳,横臂当胸,目光一转,朝诸元极一使眼色。 椿元极会意,大喝一声,欺身攻袭上去。 司马长青满脸不屑之色,那两道傲气横溢的目光,冷冷一扫燕山一怪和椿元极,眼看诸元极的手法袭近身前,凝立不动。 诸元极用的本是虚招,只待司马长青身子一动,燕山一怪攻袭上来,自己便越过司马长青,去援助八臂修罗查锋,但见司马长青如此傲慢,简直将自己视如无物,不禁怒火倏炽,虚招变实,一掌击了过去。 司马长青冷冷一笑,身形一摆,霍地横移尺许。 只见乌光一闪,燕山一怪手握手镯,挥拳击了上来。 他功力盖过诸元极,这一拳发出较迟,却与诸元极的手掌同时攻到,司马长青横里一闪,正是移岸就船,刚好凑上。 但听司马长青冷冷一哼,宝剑一翻,横削敌腕。 他使剑犹如使刀,力猛招沉,全无轻灵翔动之感,但九命剑客是白道中的第一狠人,他不动则已,只一动手,必然亡命,任何绝世魔头,都得怯惧三分。 燕山一怪招术已快用老,眼看自己一拳击实,手臂也得废掉,惊怒交迸,脱口骂道: “王人羔子!”猛然一个旋身,撤出手臂。 司马长青“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喷向燕山一怪,宝剑一挥,顺势朝诸元极劈去。 诸元极无意与他对敌,一掌击空,顿时纵身掠过,忽觉脑后凤响,司马长青的宝剑已到,不禁大骇,身形一仆,猛然窜去。 司马长青先挡燕山一怪,后袭锗元极:虽是两剑,实则仅只一招,诸元极做梦也想不到燕山一怪如此脓包,连司马长青的一招也挡不住,这时仓促闪避,实是有所不及。 寒光一闪,诸元极衣衫背上,被划破了一条长达两尺的口子,皮肉上留下一条细浅的血痕,诸元极倒还未曾觉出。 燕山一怪又羞又怒,欺身上步,挥拳猛袭司马长青的腰际,迫得司马长青急急回剑相拒。 诸元极幸逃一剑之厄.心头怒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但他是心机深沉的老江湖,咬一咬牙,吞下一口恶气,仍旧朝苍髯客扑去。 但听司马长青冷冷一哼,判然一剑,猛袭诸元极的后路,迫得诸元极匆匆向一侧闪避。 燕山一怪也是凶名久著之人。众目睽睽之下,被司马长青接连占去上风,下禁怒发如狂,挥动双拳,再度猛攻上去。 这一轮猛攻,竭尽了燕山一怪平生之力,饶是司马长青骁勇善战,也得全力应付,诸元极脱出身来,一言下发,挥掌朝苍髯客袭去。 苍髯客刷的一剑还击过去,口中冷冷说道:“查挣,今日是我高你下,你生我死,再无疑义了。” 八臂修罗查挣微微一怔,想起动手之初,自己曾经讲过,要与他分别高下,判定生死的话,不禁羞愧难当,忿然喝道:“二哥退下,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诸元极敞声笑道:“二哥我偏不信邪一一。” 苍髯客冷然道:“我教你信邪一次。”刷刷两剑疾攻,打断了诸元极的未完之言。 八臂修罗查挣倏地忿声道:“二哥再不退下,小弟先死给你瞧。” 诸元极心神一凛,虚晃一掌,惶然跃退。 苍髯客朗声道:“查挣,苍髯客服你了!”长剑一振,随声刺出。 八臂修罗查锋冷然一哼,挫步旋身,还击了一掌。 诸元极站在一旁,眼看二人又恶斗起来,心中暗暗忖道:我就在一旁掠阵,危急之时,再行出手,谅那苍髯客…… 忽听燕山一怪喝道:“当心背后。” 诸尤极闻声一惊,扭头一望,发觉一个矮矮胖胖,身着葛衫,手执蒲扇的红脸老汉,悄然无声地掩到了背后。 那红脸老汉忽然瞅牙一笑,蒲扇一摇,朝着诸元极的背上煽去。 诸元极衣衫背上,被司马长青的宝剑割破一条裂缝,蒲扇风列,吹开衣杉,露出了背脊,骇得诸元极猛然一跃,跳开了丈许。 忽听苍髯客厉声喝道:“查挣。你我分个高下!”话声中,激射而起,腾身两丈高处。 八臂修罗查钾做然一笑,足踏子午,横掌当胸,翘首上望,凝然如渊停岳峙。 苍髯客冷峻地哼了一声,疾射而下,长剑抡转,一片丈许方圆精芒,朝着查挣头顶疾罩而下… 只听一声暴喝,一声冷森森的怒哼,夹杂着“噗!”的一响。 苍髯客一招“罗网罩魂”,杀得八臂修罗查挣上半身遍体剑创,皮开肉锭,模糊不清,血雨四溅,洒落一地。 同时间,八臂修罗查锤舍命击出一掌,这一掌击在苍髯客左肩之上,打得苍髯客肩骨粉碎,身子摹起半空,团团乱转。 椿元极眼看查挣有硬拼之势,心头已知不妙,纵身上前,欲待插手,却被逍遥仙朱侗蒲扇一挥,迫到了一侧。 这乃是同时间的事,前后不过一句话的工夫,风云会的人喝吼如雷,飞蝗般扑向场内。 但听苍髯客厉喝一声,长剑星旋电转,一片刺眼精芒,泰山压顶而下,八臂修罗查狰惨曝一声,头颅已被绞得稀烂,齐颈以上,业已空无所有。 逍遥仙朱侗眼看风云会的人潮水般地涌到,混战已不可免。 顿时扔掉手中的蒲扇,闪电般地击出一掌。 这一掌正是“蚩尤七解”上的“袭而死”,朱侗蓄意要制敌死命,诸元极胸头中掌,顿时喷血而亡。 这一阵搏杀,惨烈之状,令人不忍卒睹,查挣与诸元极的尸体犹未倒下,场中业已杀喊震天,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混战。 风云会上下八十余人俱已出阵,只有新断左臂的任玄,和那内腑重伤的警目仙婆未曾出战,群侠这面,自华夫人起,大半扑入场内,只有肢体残废、身负内伤的向东来留在棚内,他那四名弟子守护在侧,另外就是苗岭三仙和秦碗风四人,奉华夫人之命,未曾出战。 展眼间,惨呼之声纷起,群侠这面出阵的虽只二十二人,但大部分是北俱会上血战余生的高手,众人又早已议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力扑杀首先下场的敌人,风云会乃是“江湖三大”中力量最弱的一环,如今首当锋锐,一触之下,立即显出土崩瓦解之势。 任玄睹状,不禁肝胆欲裂,嘶声厉吼道:“天乙子!白啸天! 任某……” 言犹未了,右边棚下,玄灵子已是峻声喝道:“白帮主,该出阵了!”宝剑一挥,当先扑出。 霎时间,剑气冲霄,通天教百余名弟子,随在玄灵、丙灵、青灵之后,仗剑扑入了场内。 白啸天负伤最轻,早已敷药包扎完峻,此时手执一面全光闪闪的风雷令,耸立在一张木案之上,双目的的,扫视着全阵的局势,却不发令派人出阵。 只听那龙门双煞的大煞刑坚厉声喝道:“风云会的兄弟向右闪。” 逍遥仙朱侗冷冷说道:“哪里闪都是不成!”呼的一掌击了过去。 大煞刑坚瞧那手掌赤红刺目,恍若一块烧红了的烙铁,不禁大吃一惊,暗道:这红脸老儿练的什么邪门功夫?避开敌掌,“太阴神爪”破空嘶啸,疾袭过去。 忽听华夫人沉声喝道:“玉龙、彭拜向右,迎敌风云会的人。” 风云会的人向右一闪,通天教的道人随即扑到,那百余柄长剑寒光交炽,威势惊人,秦玉龙和彭拜等知道自己抵挡不住这一阵锋锐,闻得华夫人下令,立即向右侧,抵敌风云会的人。 忽听一声冷肃的哼声,一个形态狠琐的男子一掠而上,一道乌芒,电射过去。 玄灵子双眉耸动,喝道:“可是黄山翟天洽?”长剑一挥、反击过去。 呛呛呛连响,两人一个照面,兵刃硬接了三次,激起一阵紧密的金铁交呜。 黄山翟天浩冷冰冰地哼了一声,寒犀刀翻飞如电,一连攻出了十余招,却被玄灵子一一抵挡过去。 群侠这面,翟天浩的武功,仅次于华夫人,玄灵子却是敌人方面武功最高的一,人,翟天浩竭尽全力,依旧抢不到光机。 此时,一心和尚狄剑飞挥动禅杖,与丙灵子斗在一起。华夫人迎住了青灵,这六人战作三对,六个人都是强绝一叫寸的高手,虽在混战阵中,其余的人却是插不上手。 通大教的三灵,接住了群侠方面武功最高的三人,风云会压力顿减,这时,大煞刑坚迎战逍遥仙朱侗,二煞刑纣迎战慈云大师,燕山一怪迎战九命剑客司马长青,通天教的天辰子与青虚于双战赵三姑,其余的人则在混战之中。 这时,场中厉呼暴喝之声如雷噪耳,双方首要人物捉对厮禾,情势倒还稳定,但通天教弟子众多,风云会尚有十来个当家人,加上那三十余名金刀亲卫,群侠这回陷于混战之人,虽尾连连毙敌,情势却是极为凶险,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 此外,凉棚之内,尚有一批形若鬼怪的人物,这批人按兵个动,予人一种极为不祥的征兆。 向东来靠在轮椅之上,朝阵中打量了一忽,倏地朝身旁的弟子道: “你们朝东南方人阵,攻袭风云会的后路,尽速地歼灭敌人。” 六名弟子面有难色,齐齐躬身道:“师父……” 向东来良目叱道:“谁敢不遵师命?” 六名弟子不敢再讲,躬身一礼.转向阵中扑去。 这几人年纪虽轻,却己尽得向东来的真传,所差的不过是功力火候而已,六人自东南方入阵。攻袭风云会那二十余名金刀亲卫后路,所过之处,如滚汤泼雪,那批金刀亲卫哪里抵挡得住。 金刀亲卫长于联手拒敌,向东来这六名弟子久习“六龙驭天剑阵”,联手破敌,正是彼等所长,接战之下,风云会的金刀亲卫顿时相形见细,转眼死伤了八九名。 任玄一旁督阵,眼看这局面延续下去,侠义道方面势必寡不敌众,悉数伤亡在此,但风云会也将要全军覆没,就此烟消云散。 他目毗欲裂,突然朝着对面棚下的白啸天厉声道:“白老儿,你看这是什么?” 白啸天移目望去,喝道:“什么?” 任玄猛一抬手,一柄金色小剑,光华一闪。 白啸天心头猛地一跳,脱口叫道:“金剑。” 任玄冷笑道:“正是金剑。”一掷,一溜金光飞起半空,划了一道圆弧,直向打得天翻地覆的混战场中落下。 白啸天纵声笑道:“好啊!老儿金剑被窃,原来是骗人之辞。” 只见那金色小剑自空落下,直坠慈云大师头顶,凉棚下的向东来急声喝道:“大师速抢金剑。”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暗道:此时此地,要这废物何用?” 就这微一迟疑之间,一条人影横空射到,伸手朝那金剑攫、去。 慈云大师瞧那飞射而到之人,乃是通天教的天辰子,当即一抖银铲,猛然一铲,望空溯去。 天辰子放声一笑,身子一挪,凌空横移两尺,避过了这一铲,长剑一探,逞点铲头,左手继续抢那金剑。 二煞刑纣迎战慈云大师,眼看着慈云大师烂银方便铲方向一折,转袭天辰子,这正是趁机取胜的大好机会,但他乃是贪得心重之人,重宝当前,顿时将一切撇在脑后,暗施“太阴神爪”,朝天辰子腹部偷袭过去。 天辰子一剑点向慈云大师的铲头,打算借那一点之力,抢到金剑,飞射出阵外,那知剑尖刚要点在铲头之上,腹部倏地一阵剧痛,真气一散,立时摔向地面。 但他也是架骛不驯之人,一觉遭了暗算,顿时长剑一挥,猛然朝那下坠的金剑拍去,口中纵声道:“师叔接剑。” 慈云大师一心毙敌,毫不将那金剑放在心上,又恐二煞刑纣暗算自己,当下一挥银铲,朝着自空摔下的天辰子猛然击去。 这一铲如迅雷疾电,凌厉无伦,只听啪的一声,烂银方便铲击在天辰子腰上,打得天辰子惨呼一声,口喷鲜血,立时毙命。 二煞刑纣枉费心机,不觉大怒,眼见天辰子的尸体摔向自己前面,顿时猛起一腿,将那尸体踢得反向慈云大师飞去,同时欺身上步,追腹袭去。 那金剑被天辰子舍命一击,转向青灵子射去,青灵子力敌华夫人,打得提心吊胆,险象环生,哪里还敢分心旁骛?眼看金剑飞来,反而旋身挫步,任那金剑飞去。 华夫人、翟天浩、一心和尚、玄灵、丙灵等,这几人都在近处,但华夫人等报仇心切,不愿为那金剑之事分心,玄灵、丙灵却是年老成精,想那金剑犹如一个哑谜,此时此地,抢到手中井无用处,说不定遭人觊觎,反而种下杀机,因之,这几个武功最高之人,眼看着金剑由身侧掠过,谁也不加理会,依旧是各展绝艺、与敌人激斗不已。 那金剑飞射数丈,去势已衰,转向地面落下,秦白川恰在附近。抢上一步,一把抓到了手内。 他随黄山翟天浩习艺,学了一套神妙无方的步法,身形一晃,顿时脱出敌人剑下,抢到了金剑,但听喝叱四起,四面八方,俱有敌人攻到。 这乃是一忽工夫的事,白啸天耸立在木案之上,见那金剑落在秦白川手内,顿时朝毒诸葛姚策低声数语,风雷令旗一挥,峻声喝道:“黄旗护法随同军师出阵。” 毒诸葛姚策一撩衣襟,抽出一柄短剑,纵声叫道:“黄旗护法随我来。” 只听一阵暴喝,近百名黄旗护法,随在姚策身后,怒潮般地朝阵中卷去。 毒诸葛姚策一马当先,直奔东南角,这批黄旗护法的武功都是上上之选,较之内外三堂主亦不稍逊,这旋风一般地扑入场内,威势之强猛,实足惊人。 大煞刑坚力斗逍遥仙朱侗。同时兼管着提调人马,指挥风云会的攻守大局,这时见神旗帮的人打从已方背面入阵,不禁忿怒难当,恨不得倒戈相向,转与神旗帮一拼,但知华元肯死在自己兄弟手上,风云会与侠义道的仇怨结得太深,无法善罢甘休,当下强忍恶气;纵声喝道:“风云会的人向左移动。” 风云会的人马闻得令下,立即打算向左转移,将右方的敌,人交与神旗帮接战。 诅料,神旗帮早有计谋,存心要藉今日一战,消灭风云会的实力。 只见毒诸葛姚策双手一挥,神旗帮的近百名黄旗护法突然散布开来,悉数涌在风云会的阵后,将风云会的人马夹在中间,虽是挥舞兵刃,喊杀如雷,却未与侠义道的人马正面接触。 这帮、会、教江湖三大,若论个人武功,当以通天教的三灵最高,论到兵员之多,战将之广,实力之雄厚,却推神旗帮第一。今日一战,通天教的三灵接下了群侠中武功最强的三人,风云会担当了冲锋陷阵之责,神旗帮实已立于不败之地。 任玄一瞧这情势,顿时洞悉了白啸天的毒谋,心头怨极,恨得咬牙切齿,怎奈风云会已倾巢而出,再无实力后盾,反观白啸天那面,内外三堂的堂主,各率所属的护法、香主,列站白啸天脚下,为数之众,尚有三百余名,声势赫赫,威风凛凛,依旧是一个庞大的势力,并未因为遣人出阵而消减。 忽听彭拜暴喝一声,双掌齐出,同时击在风云会那酒肉和尚申三浩的胸上,打得申三浩鲜血狂喷,蹬蹬蹬直退,终于双腿一软,倒地不起。 这申三浩在风云会坐第五把交椅,嗜酒贪色,性好杀生,是个无恶不作之徒,今日彭拜奋不顾身,将他毙于掌下,霹雳仙有彭拜这个弟子,亦足告慰于泉下了。 但听两声怒喝,两名金刀亲卫趁机攻到,彭拜倾力出掌,身子把持不稳,左侧一人的金背大环刀一沉,刀锋过去,彭拜左肩皮开肉绽,肩骨外露,血涌如泉,险些栽倒下去。 秦玉龙适在近处,睹状之下;纵身窜到,刷刷数剑,迫退了那两名金刀亲卫。 只听逍遥仙朱侗喊道:“拜儿和玉龙向左退,靠近叶叔父。” 秦玉龙打从父亲那里,转学到黄山翟天浩的“乱五行迷仙步法”,在这混战之中,东闪西掠,竟是大展所长,这时闻得朱侗吩咐,顿时挥动长剑,抵住身前的敌人,护着彭拜向左移动。 忽听华夫人沉声道:“宗辽沉住气,不可贪功。” 此时场中一片混乱,兵刃交接与厉呼怒喝之声,震耳欲聋,但华夫人内功绝世,两句话如暮鼓晨钟,灌入所有的人耳中,直扣众人的心弦,敌我双方之人,同是心头一震,神智清醒不少。 宗氏三虎自得华天虹传艺之后,一家三口,练的同是“落霞山庄”的内功,掌法则是周一狂的“困兽之斗”,三人又得九毒仙姬传授,合练了一种“三星无极阵”,这联手合搏之技,一家三口,练得异常纯熟,此时夫妻父子联手对付通天教下的弟子,威力实非小可。只是一家三口的性情,却是嫉恶如仇,悍不畏死,斗上一阵,总有人拼命贪功,轻敌躁进,犯上多余的危险,这时亡命虎宗辽又独自一人向前冲闯,闻得华夫人的斥责之声,急忙退了回来。 这一场混战,乃是北俱大会之后,武林中最大的一场战事。 也是平静了十余年的江湖上唯一的一场恶战。一帮。一会、一教,连同侠义道方面,出阵的共有三百余人,四方面的人虽是各有统率,却因武功高下不一,接战未久,战况已显得异常混乱,武功较次之人,全都打得危机迭起,险象环生,岌岌难保。 毒诸葛姚策率领神旗帮的人逼在外围,伺机攻敌,虽未发挥威力,风云会的人迫处在有进无退之地,不觉攻打得大力凶猛,群侠方面立即感到压力大增,抵敌不住。 华夫人默察战局,心中暗晴焦急,想己方人少,对面人多。 如此兵对兵,将对将地打下去,战到终了,定然是全军覆灭在此处,唯一的办法是以己方的上驷,斗彼方的中驷,以己方的中驷,斗彼方的下驷,如此打法,纵然同样是全军尽没,却可多伤一些敌人。 心念一转,顿时银牙一咬,掌势一紧,朝青灵子猛攻不己。 华夫人这一决心毙敌,青灵子再也抵挡不住,霎时间,只见他宝剑狂挥,闪避不迭,口中喝吼不绝,恍若一头负隅顽抗的野兽。 玄灵子睹状,心头猛然一惊,疾地攻出数剑,转朝青灵子那面扑去。 但听翟天浩大喝一声,寒犀刀连展奇学,“游魂幻音”、“九幽传籁”,“诸天魁影”,朝着玄灵子猛袭不已。 一阵阵阴寒刺骨的掌风,随着他左掌挥动,直向翟天浩袭去,翟天浩左手连连拂动,化解对方那阴毒的掌力,无奈功力较逊,仍旧被那寒毒浸上身来,立时寒气袭体,难以忍受。 忽听向东来纵声叫道:“华夫人不必操之过急。” 言犹未了,华夫人已是杀机盈面,欺身一掌,猛地向青灵子击去。 这一掌疾若闪电,青灵子不及回剑封架,无奈之下,只得左手一挥,硬接这一掌。 只听蓬然巨震,青灵子仰面就倒,口中一股血箭,喷起四五尺高,人未倒下,业已丧命——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六章 一战而决 华夫人脸色一阵苍白,身子晃了一晃,转朝玄灵子扑去。 玄灵子大为震骇,宝剑一抡,紧紧护住门户,脚步连移,不由自主地向后闪退。 华夫人峻声喝道:“翟兄,这老道交给我了。” 翟天浩自知不是玄灵子的对手,当下提起一口真气,逼住体内的寒毒,转向左方扑去。 他虽不敌玄灵子,转战旁人,却似虎入羊群,寒犀刀所到之处,惨呼之声随之而起,转眼工夫,风云会的常杰,连同五名金刀亲卫,相继丧命在刀下。 忽听那丙灵子厉叱一声,宝剑一挺,剑尖刺入了一心和尚的胸上,一心和尚猛然闪退,身子摆脱了宝剑。 这一剑深达四寸,伤及肺腑,一心和尚虽未立时毙命,却已受了致命之伤。 同时间,群侠方面又有一人丧命,秦玉龙挨了通天教的五音道人一剑,差一点卸掉了右臂。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火辣辣的混战,阵中打得惊天动地,鬼哭神号,留在场外之人的心情,却又是各各不一。 那批鬼怪一般的人物,冷眼观战,毫不动容;通天教的天乙子断了双腿,这一战纵然大获全胜,他也是高兴不起来;任玄的心情最为沮丧,眼看着风云会的人越战越少,大有伤亡殆尽之势,不由得心灰意懒,豪气全消,只想这混战早早结束,有一个水落石出。 白啸天最为得意,他实力最为雄厚,策划得最为周密,运道偏又是最好,到此时为止,各方都已伤亡惨重,只有他神旗帮尚无损失,眼看这一仗下来,整个天下,将要归于神旗帮的旗下了。 群侠棚下,留着向东来、苗岭三仙和秦碗凤五人,秦碗风武功大差,华夫人不准她出阵,那九毒仙姬与中原武林素无恩怨,未到必要之时,华夫人不好意思将她师徒卷入漩涡之内,因而命苗岭三仙暂时不要上阵,向东来是有心无力,想出战也不可能。 秦碗凤心思细密,眼看华夫人掌毙敌人,向东来非但不喜,反而脸露忧色,芳心之内,暗暗生疑,忍了半晌,终于问道:“向老前辈,华夫人的掌力那么厉害,干嘛不多伤几个敌人?” 向东来轻轻叹息一声,道:“夫人所练的掌力,乃是一种绝强的‘天雷掌,,和一种绝毒的‘黑煞掌’,这两种掌力混合在一起,就好似瓮中之油,用一滴,少一滴,一旦用尽,就成为油尽灯枯,自身的性命也难保住。” “秦吭风大惊失色,道:“那掌力多久才会用尽?” 向东来道:“这个难说,像刚才对付青灵贼道那样,大概再有一两次,功力也就告磐了。” 秦碗凤与苗岭三仙一听,同都心神一凛,秦碗凤怔了一怔,忽然朝着兰花仙子道:“大师姐,你快想个主意,别让夫人将功力耗尽了。” 兰花仙子黛眉一整,道:“我也想替夫人分劳,但那两个老道士武功太高,我们近不了身。” 忽听秦白川的怒吼之声,传了过来,打断了未完之言。 移目望去,原来那毒诸葛姚策忽然插入阵内,截住了秦白川激攻不已,秦白川哪里是他的敌手,加上通天教的弟子四面围攻,顿时手忙脚乱,陷入了危险。 秦碗凤父女关心,急声叫道:“大师姐。” 兰花仙子王手一挥,道:“梨花、紫薇随我来。”飘身向阵中扑去。 梨花仙子与紫薇仙子紧随在后,三人直扑神旗帮的后路。 苗岭三仙虽然闯过江湖,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身临其境,都有点感到心慌,不知如何措手。 但听白啸天遥遥喝道:“当心苗女放毒!” 兰花仙子暗道:这话不错,当下娇声喝道:“怕死的闪开,不怕死的过来!”双手一挥,一片无色无味的迷魂暗器,撒了出去。 神旗帮的人一瞧是三个苗装女子,心头已有戒备;这时纷纷闭住呼吸,挥掌朝外猛劈。 强猛的掌力连成一片,迎着苗岭三仙击到,迫得三人渐渐跃退,竟是无法入阵。 秦白川四面受敌,实在支持不住,心头患怒,将那金剑朝着通天教的五音真人猛然掷去,口中喝道:“送给你!” 毒诸葛姚策微微一笑,仆身探臂,疾向金剑抓去。 他反应机敏,身法快捷,探手之际,业已抓住了剑柄。 五音道人眼看金剑飞来,却被毒诸葛姚策半途中夺去,心中怒火暗炽,奇形剑猛地挥出,朝那金剑的剑身一剑劈去。 毒诸葛姚策冷冷一哼,暗道:不给点颜色你看,谅你们这批杂毛不知姚爷的厉害。” 心念电转,直等到五音道人的奇形剑将要斩到金剑上时,始才五指微抡,将那金剑的锋刃迎了过去。: 只听“呛!”的一声轻响,五音道人那独门兵刃,擅上了金:剑的锋刃,反被削去了一截。 五音道人勃然大怒,断剑一挺,那剑上鸣咽一声,一剑刺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怒喝道:“找死!”金剑一挥,呛的一声,又将五音道人的奇形剑削下了五六寸长。 五音道人怒发如狂,残剑一掷,脱手向姚策面门射去,人也随剑跟进,挥掌击了过去,近处的通天教弟子,一见五音道人与姚策动手,顿时剑势一改,纷纷攻袭过去。 毒诸葛姚策冷笑一声,身子一旋,一招“横扫千军”,挥剑迎击。 识听一阵金铁交呜之声,通天教弟子的长剑,顿时被削断了四柄,毒诸葛姚策却是暗暗付道:这小剑虽然锋利,但也不过如一般的宝刀,使用起来,仍旧有吃力之感,并不如传言中那么神奇,这剑上的光华,也不怎样起眼……。 忽觉劲风震耳,一阵狂猛的潜力暗劲,自身后袭来。 旋身望去,秦白川悄无声息地欺到了身后,霍地一掌击到。 显然,通天教的弟子见秦白川袭击姚策,无人加以阻拦。 毒诸葛姚策暗暗骂道:老匹夫!金剑一挥,还击了一招。 在这一群人中,毒诸葛姚策的武功高出甚多,这时挥动金剑,力拒身外的敌人,一面游目四顾,打量周围的情势,发觉右方一丈外,一个黑衣老者正与风云会的人恶斗,使的是一柄宝剑。 他对手中的金剑既已生疑,顿时想加以测验,当下移动身形,朝那黑衣老者移近。 忽听当的一声巨响,一心和尚的神杖与丙灵子的宝剑一交,顿时被削成了两截。 丙灵子趁机搏进,宝剑振起万点银星,朝一心和尚连连攻袭,瞬眼之间,一心和尚连中五剑,胸上血流如注。 这混战之中,敌我双方,挤得相当稠密,没有多少闪展腾挪,一心和尚已负重伤、兵器一断,更无还攻之力,眼看就要丧命在丙灵子剑下。 翟天浩正在左近,睹状之下,顿时大喝一声,呼的一掌,击得一个中年道士五脏俱碎,尸体直向丙灵子撞去。 丙灵子左手一挥,将那中年道士的尸体拨向一旁,随即又是一剑,拦腰向一心和尚斩去。 但听翟天浩厉声道:“看刀!” 刀随声到,一片耀眼寒光,欲然袭到。 丙灵子急忙回剑招架,一心和尚抢了一个道士的长剑,在一侧夹攻,与翟天浩双战丙灵子。 突闻一阵暴喝,混杂着呛呛呛一阵脆响,啪啪啪一阵巨响! 司马长青久战不胜,激发了那九命侠客的狠劲,宝剑一阵狂挥,左掌一阵猛击,迫得燕山一怪无从化解,只有以拳接掌,以环接剑,记记都是硬挡。 一连狠拼了二十余招,两人都手足酸软,气喘如牛,但司马长青毫无歇手之意,右手突然一剑,左手猛力一掌,拥身击了过去。 燕山一怪欲罢不能,左拳一挺,乌光宝镯迎着敌剑就撞,右拳一挥,通击司马长青的胸部。 他的原意,本想司马长青化解这一拳,自己就可趁机变招,摆脱这狠人的纠缠,诅料,这同归于尽的打法,正合司马长青的心意,简直是求之不得的事。 环剑交击,两人的身子同时震得一侧,那拳掌的去势骤然行疾,司马长青砰的一掌,击在燕山一怪胸上,燕止一怪却是蓬的一掌,击在司马长青的腋下。 两人的内腑,同被震成重伤,一样的口喷鲜血,仰面摔倒,司马长青腋下中拳,肋骨断了五根,比梦起来,受伤重得多了。 燕山一怪朝后摔倒,将要撞到逍遥仙朱侗身上,朱侗不加理会,双足一挫,转向大煞刑坚左侧闪去。 大煞刑坚与朱侗武功相坪,两人力搏了三百余招入谁也无法取胜,大煞刑坚忽见燕山一怪掼倒过来,未及思索,立时挥袖一佛,在他背上一托,使他稳住了身子。 逍遥仙朱侗睹伏,顿时把握这瞬息间的先机,掌指齐挥,狂风暴雨般地击了过去。 马司长青向后掼倒,却是撞在一名亲卫身上,将那人撞得一头栽去,摔在向东来的一句弟子脚边。 向东来那弟子挥手一剑,那金刀亲卫顿时身首异处,横尸就地。 司马长青踉跄两步,稳住了身子,腋下奇痛,口齿一张,重又喷出一股紫血。 但他性子激烈,一发不可收拾,略一定神,顿时大吼一声,猛然朝燕山一怪扑去。 燕山一怪受伤较轻,无奈气势已馁,眼看司马长青凶神恶煞般地扑了过来,不禁心胆一寒,纵身朝一旁避去。 司马长青厉声喝道:“贼子哪里逃!”宝剑一挥,一片耀眼难睁的精芒,蒙头盖脸,疾罩而下。 只听一阵凄厉慑人的惨曝,司马长青宝剑一阵搅动,燕山一怪已是头盖剥落,面目全非,左臂齐肘而断,右手五指削落,血肉模糊,状若鬼怪。 可马长青双眼血红,摹地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宝剑一挥,照顶劈去。 燕山一怪被那霹雳般的喝声一震,身子一颤,神智顿时迷糊,但见寒光一闪,已被劈成了两半。 这是一阵惊心动魄、惨烈已极的血战,附近的人全被震动,通天教的弟子和风云会残余的人个个心寒胆怯,不由自主地向四外移动,唯恐靠近司马长青,惹上这凶神恶煞般的人物。 然而,通天教与风云会的人逐渐少去,神旗帮的威力却逐渐发挥出来。 群侠与神旗帮甫一接触,立即感到极大的压力,不过片刻工夫,战况急转直下,群侠首先出阵的二十二人死了四个,重伤了五人,这时,华夫人独斗玄灵子,霍天浩与一心和尚俱已负伤,两人双战丙灵子,朱侗与大煞刑坚恶斗,慈云大师与二煞刑纣打在一起,其余的人却在通天教徒和风云会的残余分子围攻之下,情势殆危,发发不保,若非向东来的六名弟子竭力支援,这批人早已伤亡尽净,苗岭三仙被神旗帮的高手发出阵阵怒潮般的掌力,挡拒在阵外,始终攻不近身。 神旗帮这近百名黄旗护法,人数众多,武功高强而整齐,又是生力军,此时一拥而上,接战群侠这少数疲惫之师,大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 白啸天耸立在高高的木案之上,打量战况,知道时机业已成熟,暗道:风云会业已覆亡,通天教不足为虑,那批鬼物的来路虽然可疑,谅也不会强到那里,此后的神州,该是本帮的天下了。 转念中,脸上不禁露出一抹冷酷而又得意的微笑,环顾左右一眼,风雷令一举,刷地一震。 左右八名黑衣大汉,突然吹起手中的胡前,一阵凄凉而单调的前声,悠悠地响了起来。 这胡前之声一响,阵中顿时暴起一阵喊杀之声,神旗帮那近百名黄旗护法突似着魔一般,人人奋勇,人个争先,直向阵心迫去。 另一面,翻天手侯稼轩等六堂堂主,各率所属,将谷口堵得水泄不通,看那样子,未得白啸天的应允;任何人也别想出这子午谷了。 此时,阵中鼎沸,群侠方面危如累卵,眼看是难逃覆灭之厄了。 兰花仙子心急如焚,暗道:我们虽是为了照顾小师妹而来,但既已到此,总该相助一臂之力,终不能眼看着大伙儿死去 心念电转,立即纵声喝道:“梨花、紫薇,随我来。”双足一蹬,冲天拔起,凌空向阵中射去。 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一见,顿时随同纵起,越过敌人头顶,朝阵中跃去。 若论真实武功,这许多黄旗护法中,胜得过苗岭三仙的不在少数,苗岭三仙也有自知之明,如此强行入阵,实是冒着杀身的危险。 但苗岭毒技威镇江湖,神旗帮的人对这三个女子,却也十分忌惮,三人所过之处,神旗帮的人都是紧紧闭住气息,移动身形,挥掌朝空中劈来。 兰花仙子跃起空中,眼看下面全是神旗帮的人,简直找不到落足之处,无奈之下,只得大喝道:“要命的赶紧闪开。” 九毒仙姬门下的毒技,确有惊神位鬼之能,苗岭三仙已得师门真传,举手投足,俱有杀人之力。三人犹未落地,地面业已昏倒了七八个,展眼之间,有的口吐白沫,有的脸色乌黑,有的呻吟滚动,有的混身抽搐,吓得神旗帮的人心惊胆战,走避不迭。 但众人退到丈外,立即挥掌遥击,强猛的掌力由四面八方击到,追得苗岭三仙存身不住,重向空中跃去。 这一场惨烈的血战,直杀得日月无光,天愁地惨。交战的双方,都已伤亡过半。风云会残存的人已寥寥无几,通天教的弟子荒淫逸乐,沉溺日久、武功大都疏浅,战到此时,也已丧亡大半,玄灵子、丙灵子、龙门双煞、这几人斗击渐消,但华夫人等紧迫不放,使几个武功较高的敌人,陷于欲罢不能之境。 此时,子午谷内血流成渠,尸横遍地,交战之人,踏着尸体搏斗,那残肢断骸,被足踢掌扫,激得四处飞扬,每个人都是汗流泱背,血染重衫,神情狰狞,泅非常态。 战况急转直下,侠义道残存的人,仅只华夫人、赵三姑、慈云大师、秦白川、黄山翟天浩、逍遥仙朱侗这六个人了,另外则是苗岭三仙,向东来的弟于尚存三人,其余的人皆已倒卧、血泊中,有的重伤垂危,有的早已丧命。 激战时,那胡前之声忽又响起,毒诸葛姚策等闻得暗号,顿时齐齐呐喊,兵刃狂挥,不分通天教、风云会和侠义道,猛然一阵疯狂的攻击。 这变故来得如此突然,除神旗帮的人外,无下大惊失色,侠义道的人倒还罢了,通天教和风云会的人却是惊怒交迸,惶然不知所措。 天乙子目毗欲裂,激怒如狂牛,一声令下,留在阵外的一批末代弟子悉数冲入了阵内,但这批年轻道士根本不堪那黄旗护法的一击,全部出阵,不过徒添一批新鬼而已。 任玄气极,厉声咒骂了半句,突然真气一岔,阻塞胸臆,张口发不出声来。 那蔷目仙婆双目已盲,内腑重伤,无法痊愈,早已心灰意冷,虽然知道风云会大势已去,却是呆坐椅上,瞑然不动,任玄新断左臂,流血过多,已无再战之力,这时真气岔道,形同走火入魔,连个援救之人也没有。 就在这情势混乱中,华夫人拼力一掌,击得玄灵子五脏尽碎,应手而亡。 同时间,毒诸葛姚策一掌击在大煞刑坚背上,慈云大师手起一铲,洞穿了刑坚的胸膛。 适在此际,右面崖壁之上,响起了一个冷峻的女子声音,喝道:“少达,速即下令住手。” 白啸天闻言,心头猛然一震,想那“少达”乃是自己的别号,当世之内,只有一个人如此称呼自己,这个人即是自己反目已久、却又梦寐难忘的妻子。 只听白素仪哭声叫道:“娘……” 白啸天闻得女儿叫娘,情怀激荡,脱口叫道:“红玫……” 声甫落,半空中业已冉冉飘下一位体态玲戏、艳丽绝尘的道姑,那道姑右手执着一柄拂尘,左手抓着一个美艳少女,正是白啸天的次女白君仪。 白素仪惊喜欲狂,飞奔过去,抱住白君仪,叫道:“妹妹,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白君仪玉容消瘦,神情落寞,美眸之内,含蕴着两滴朝露般的泪珠,朱唇启动,欲言又止。 这美艳道姑,正是白啸天反目分居的妻子许红玫。白啸天、纵横天下,不可一世,此时面对着十余年未曾见面,但却美艳如昔的娇妻,也不禁心情激动,不克自己,恨不得扑了过去,抱头痛哭,效那小女儿之态。 但听许红玫肃然道:“少达,你速即下令收兵,我有话与你商议。” 白啸天微微一怔,道:“什么事……”但觉百感交集,心乱如麻,倏然住口,一展手中的风雷令,喝道:“传令收兵,” 只听一阵呜咽的胡前之声响起,那近百名黄旗护法,闻得收兵号令,顿时撤下阵来,去势如潮,回来也是神速之极,显见得神旗帮组织有序,号令森严,绝非一般乌合之众的帮会可比。 展眼间,子午谷内,显出战后沙场那凄凉惨侧的景象,腾腾杀气逐渐消散,代之而起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那肃杀沉闷、撼人心弦的气氛。 血泊中,尸体狼藉,残肢断骸,遍地皆是。夜色迷蒙,星月黯淡,只有那散落一地的兵刃,发出一阵阵惨淡的光芒。 夜风习习,血腥扑鼻,血泊遗尸中,尚有一阵阵低弱的呻吟,那呻吟之声此起彼落,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之意。 昏黯中,只见人影移动,翻动尸体,找寻那重伤倒地、犹未死去之人。 华夫人功力耗竭,好似一个病人膏盲、油尽灯枯之人,小在血泊中,摇摇欲坠,秦颐凤奔了过来,搀扶着她,慢慢走入棚内。 秦白川首先找到了儿子,秦玉龙身中五刀一剑,居然未死,秦白川老泪纵横,脸上却是布满了得意骄傲的颜色。 苗岭三仙在血泊中找着了宗氏三虎,亡命虎宗辽尚还活着,宗辽的老妻无牙虎宗老婆子、儿子不啸虎宗浪,却己伤重身亡,回天乏术了。 慈云大师找到了一心和尚的尸体,翟天浩抱起了司马长青,九命剑客果然命长,肋骨断了五根,内腑几乎粉碎,人却未曾断气,但霍天浩抱着他行出数步,忽然一跤摔倒,自己也支持不住。 逍遥仙朱侗寻到了彭拜,这烈性少年血战到底,直到最后,始才被毒诸葛姚策一掌击倒,混战之下,姚策的一掌未尽全力。 彭拜却是承受不起,气息奄奄,眼看是难已救活了。 苍髯客、向东来的三名弟子,以及青髯剑客叶舒驮等十多个人,俱已死于混乱之中,只有赵三姑安然无恙,她先后迎敌通天教的天辰子、青虚子、五音道人,和天辰子的两个师弟天净、天因激战竟日,杀人无数,除了力尽筋疲之外,居然毫发无伤,虽然她骁勇善战,其实也是侥幸,在群侠中,可谓福将。 众人救护伤患,搬运死者的遗体,往复来去,尽皆默默,昏黯之下,但见身影移动,不闻人语吝声。 通天教除了教主天乙子,活着的人,只有丙灵子和十六名小道。这十六个年轻道士搬运着教中的伤患和死尸,往复奔走,气喘如牛,来回上十趟,犹未搬运完毕,这许多下代弟子大半是死在神旗帮那秋风扫落叶似的一轮狂攻之下。 但风云会下,除了未曾出阵的替目仙婆和任玄,就只有二煞刑纣了,任玄和刑纣在遍地尸体中,找出了九个未曾断气之人,搬入棚下,眼看那余下的尸体,尽是本会中人,心灰意冷之下,两人也懒得理会了。 在如此庞大的伤亡中,没有一个神旗帮的人。叱咤风云、扰攘天下的通天教的风云会,就此烟消云散,由江湖中除名,维持了数十年的三分之局,从此打破,余下神旗帮一技独秀,硕果仅存,整个的天下,似是在等待神旗帮来独霸。到了此时,不屈不挠、不死不休的侠义道,也是无可为力、徒唤奈何了。 忽听白啸天峻声喝道:“亮火!” 嘹亮的语声,震荡全谷,威风凛凛,盛气凌云,宛如夭神宣圣,而非发自白啸天口内。 只听一阵脚步奔走之声,转眼间,火光闪耀,照彻了全谷。 所有的灯烛全已点亮,另外加了百余根火炬,烁烁闪耀的火光,照得子午谷内亮如白昼,将那劫后战场凄凉惨淡的气氛一扫而尽,显出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 神旗帮数百名帮众,悉数排列在谷口一面,行列分明,阵容严整,通天教、风云全、侠义道,以及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乃旧停留在凉棚下原来的座置,但整个的子午谷内寂然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全数集中在白啸天身上,要看他如何来收拾这残局。 夜风飒飒,充满了扑鼻的血腥气味,燃烧着的大把,发出阵阵“毕剥”之声,扰乱着谷中窒人的沉闷。 白啸天红光满面,右手持须,左手抱着那金光闪闪的风雷令,两道炯炯眼神,缓缓移动过去,看过风云会的残兵败将,再看那批形若鬼怪之人,心中暗暗忖道:这批人想必是潜隐已久,新近才出江湖,看他们镇定如山,对今日这场血战视若无睹,毫不动容,其为首之人定是个极为高明的角色。 他暗暗忖道:但武功之成,须得实事求是,不可能从天而降,这批人总共不过百余名,算他半数高手,半数是平庸之辈,那也不过数十人而已,想那武林奇人,绝世高手。乃是百年难见,非代代可有者,纵有所出,也不过一二人而已,想这一批怪物,来势虽然突兀,总不能胜过神旗帮二十个年搜罗的高手。 心念电转,想来想去,觉得这批人实不足虑。 目光移动,再向群侠方面望了过去。 华夫人在这两日中,先后力毙了无量神君、玄灵子和青灵子三人。这三个绝顶高手,功力都在一甲子以上,武学造诣,各有专长,但却都是超绝一时,每个人的武功,都到了没有破绽的境界,若想以招术获胜,纵然打上三天三夜,也别想击倒三人,华夫人之所以力够击毙三人;用的乃是“一力降十会,,的硬功,以那至刚至毒,强猛得无法抵敌的真力,硬生生地震毙三人。这三人已死,但华夫人在那古洞中苦练成的功力也全部耗尽,剩下一副躯壳,武功尽散,内伤复发,身子比常人还要虚弱,再也谈不到与人动手了。 除了华夫人,白啸天更无所惧。当下目光一转,再向左侧望去,突然记起,自己那美艳尘衰、却已出家修道的妻子,尚冷肃地站在身前,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白啸天轻轻咳嗽一阵,定一定神,抱拳含笑道:“夫人请在一旁小息,我略作处置,立刻过来陪话。” 许红玫淡然道:“今日你大获全胜,也该心满意足了。但不知尚有何事,须你亲自处置?” 她虽是中年妇人,但因所习的内功颇有驻颜之效,一身粗布道袍,难掩绝世风姿,昔日武林二美中以艳丽名世的许红玫,至今看去,依旧有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魅力。 白啸天怔了一怔,抱拳道:“夫人久离红尘,想必不耐烦嚣,依少达的愚见,还是不理这江湖锁事的好。” 许红玫黛眉微蹙,两道清冷的目光凝注丈夫一眼,冷然说道:“你我十余丰未曾晤面,今日相见,你礼数有加,想是因在属下之前,希望我多留情面,免伤你帮主的尊严了。” 自啸天脸色一变,但只一瞬,重又平静如故,含笑道:“少达虽是草莽中人,夫人却知书识礼,结漓以来,纵然偶有误会,却能相敬如宾,少达几时失礼了?” 许红玫淡然道:“既然如此,我就要向你请教了。” 白啸天惑然道:“夫人有何事不明,定要少达说明的?” 许红玫缓缓说道:“这神旗帮是何人所创立的?” 白啸天莹尔一笑,道:“是你我夫妻二人,同心合力所创立。”——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七章 武林新局 许红玫道:“这么讲来,这帮务大事,我也应该过问了。” 白啸天脸有尴尬之色,笑道:“那是当然,你我早有誓苔,患难相共,祸福……” 许红玫将手一摆,截口说道:“那闺中私语,此时也不心提及,我只想知道,今日这残局,你将如何收拾?” 白啸天微似一笑。道:“咱们半生经营,目的所在,并非只为了今日一战的胜利。” 语音微顿,接道:“想你我创立神旗帮时,原已许下宏愿,要一统江湖,开武林新局。 立万世基业,替天行道……” 许红玫沉重地将手一摆,截口道:“少年无知,那种妄测天心、狂放不经之言,你还记在心里则甚?” 白啸天脸上,泛起一阵怒色,佛然道:“这是你我的夙愿,会劝修淡经营,侥幸略有成就。今日一战,改变了武林大局,你我的愿望,眼见就能实现。” 许红玫插口说道:“何以见得?” 白啸天微微一顿,道:“自今以后,凡是佩剑之人,皆是神旗帮的属下,江湖岂非一统了?” 许红玫伸手朝凉棚之下,道:“这些人呢?难道也是神旗帮伪属下不成?” 白啸天毅然道:“缕蚁尚且贪生,大难不死之人,多半是识得时务的。” 许红玫哑然失笑,道:“依你讲来,谁若不肯归降神旗帮,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白啸天漠然道:“排除异己,乃是顺天应人之事。” 许红玫淡然一笑,道:“人人都归人了神旗帮,神旗帮岂非没有了?” 她乃是极端美艳之人,虽是淡然一笑,却妩媚横生,动人心魄,白啸天久未见到妻子的笑容了,心头一阵迷悯,哪里还听得出妻子话中的含义。 但听许红玫道:“这是我十多年的清修、静中参悟出的道理,你是好大喜功、雄心勃勃之人,这道理纵然懂了,也是无法接受……” 白啸天插口说道:“你我恩爱夫妻,有什么道理,可以慢慢地解说,少达虽然愚鲁,总能顺你的心意。” 许红攻尧尔一笑,道:“咱们也算得儿女成群的人了,这种甜言蜜语,还是少讲的好。” 白啸天微微一怔,赦然道:“你到底是何心意?” 许红玫美眸一转,环掠神旗帮的数百属下一眼,从容说道:“这神旗帮乃是你我二人共同创立,我避位已久,你独当一面,称霸了十余年,照理而论,如今也该让我独揽大权,威风几日 白啸天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的妻子乃是有为而来,口中说得轻松,骨干里却是极为严重。 他啼笑皆非,当着数百属下,又恐有伤尊严,想了一想,双手抱拳,肃然说道:“红玫,你我夫妻一场,愚兄虽然不肖,门却从未有意地伤你之心,今日乃是咱们成败荣辱的关键,咱们不可因家务而害公务,自毁锦绣的前程。” 许红玫将头一摇,断然道:“神旗帮的是你我一说他创,家秀帮务,合为一体。” 白啸天脸色渐渐铁青,道:“红玫,你如此作为,将愚兄放置何地?”许红玫道:“你照我的旧例,交出风雷令,卸却重责先一片清净之处,学仙学佛,听你所喜。总之是修心养性,细想生平,十五年后复出,我将神旗帮文还给你。” 白啸天暗暗忖道:“她讲得顺理成章,口若悬河,显然是思虑已久,计谋早定的了。” 他夫妻纠缠不清,数百余人凝目以待。静听;偌大的子午谷内,闻不到半点打扰之一。 要知通天教,风云会,侠义道.这三方面等于是全军覆灭了,放眼天下,实在想不出有何力量,足以与砷旗帮这庞大的势力对抗,白啸天若是下令,屠杀这谷中剩余的人,这些人实无活命的可能。因之,他夫妻的争执,非但关系神旗帮本身,同时也关联着未来武林的命运。 白啸天好生为难,心头的怒火个住地上升,但知冲动不得,否则愤事,更得落下笑柄。 他心念电转,寻思对策,口中缓缓说道:“这神旗帮乃是你我一同创立,帮中的元老尽皆知怀,交你统率,本无不可,但你乃女流之辈,领袖群伦,只恐属下不服。” 许红玫暗暗忖道:今日若不能夺过大权,那就只有激起帮众叛离之心,解散这庞大的帮会,免得这恶势力根深蒂固,武林苍生永无翻身之日。 忖念中,冷冷说道:“君仪对我讲过,你身死之后,神旗帮由她接掌,此言当真么?” 白啸天双眉一整,道:“那可难讲了。” 许红玫道:“倘若不由子女继承,那又何谓万世基业?” 白啸天佛然道:“若是君仪成器,得属下爱戴,自可由她接位,否则的话,选贤与能……” 许红玫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说道:“那也不必讲了,既然君仪可以接掌帮主的宝座,还说什么女流之辈,领袖群伦,恐防属下不服?再说你我是结发夫妻,谁不服我,岂非对你不忠? 这大权你是可以放心交出了。” 白啸天怒气暗涌,知道与妻子斗口,乃是有输无赢之事,当下脸色一沉,寒声道:“红玫,你不是庸脂俗粉,该当顾念大体。” 许红玫漠然道:“若非顾念大体,我也懒得与你再见了。” 白啸天勃然大怒,煞气盈面,恨声道:“我若不将大权交出,你待怎样?” 许红玫冷冷说道:“我若定要争夺这帮主的宝座,你又怎样?” 白啸天恨极,嘿嘿冷笑,道:“你若当真不知进退,我只有斩情绝义,取你的性命。” 许红玫冷笑道:“你先问一问,神旗帮的属下,可有为你代劳、与我动手相搏之人?” 白啸天闻言一怔,转脸朝神旗帮的属下望去,暗道:我白啸天若是命手下的人搏杀妻子,岂不是贻羞人间,留下千古笑柄?嘿嘿!这真是大丈夫难保妻贤于孝了。 他自负英雄,岂能假手属下,搏杀自己的妻子?但他转而又想,许红玫的武功,原本与自己不相上下,这十多年来,自己苦练不辍,武功日有长进,许红玫出家修道,武功纵不搁下,也不会如自己那样兢兢业业,刻苦自励。 他心中暗暗忖道:我曾问过君仪姐妹,她二人都未见过母亲练武,只看素仪的武功那般不济,想来她母亲的武功,也不会高强到哪里了。 心念一转,满腹怒火,不觉消散了大半,当下脸色一沉,摆出做丈夫的威严,朝许红玫冷冷说道:“红玫,我心意已决,咱们虽是恩爱夫妻,但私不害公,你退向上“旁慈息,愚兄少时向你赔礼。”转面喝道:“素仪、君仪,请你们母亲到棚内歇息。” 白素仪、白君仪闻言,齐向母亲望去,两人站着不动,默默无语。 许红玫冷然一笑,倏地将手中的拂尘交给次女君仪,朝着白啸天沉声说道:“今日之事,非口舌所能解决,咱们还是在武论武,以强弱胜败,定那宝座的归属吧!” 白啸天怒道:“你是当真要与我动手?” 许红玫冷然道:“你若不退位,我是只有动手一途了。” 白啸天恨声道:“是点到为止,还是不死不休?” 许红玫断然道:“我是以获胜为止,你堂堂男子,输了一招半式,就该自行认败,我若不死,那却恕不认输了。” 白啸天牙根一咬,道:“你是存心送死?” 许红玫漠然道:“那也难说,我若侥幸胜得你一招半式,咱们岂不是都能活下去了?” 白啸天满嘴钢牙格格乱挫,到此地步,夫妻间的一战。业已无法避免,但许红玫以现实为重,她是点到为胜,白啸天却须将她击倒,令她无力再战,始能算作获胜。这乃是极不公平的事。但白啸天是雄霸天下之人,众目睽睽之下,自己妻子提出的条件,势又不便讨价还价,然而,只要被她胜了个一招半式,自己这半生经营和后半世的锦绣前程,也就全部断送了。 这一战,关系实是大大,白啸天细加衡量,心情说不出的沉痛,想他夫妻反目,许红玫愤而出走,乃是由于不满他那狠辣的手段和歹毒的心肠,除此之外,许红玫毫无失德之处,他却深爱着这美绝尘衰的妻子,在他的心目中,有朝一日,他成了武林至尊,天下练武之人,都听他一人的号令。那时,他这心爱的妻子也就回心转意,重回他的怀抱了。 要知白啸天犹在盛年,男女情怀未灭,许红玫不过三十许人,色未衰,爱未弛,白啸天对这艳盖人间的妻子无法忘情,心存绔念,正是人情之常,极为合理之事。可是,眼看这种情势下,白啸天既不甘心隐退,就必须将妻子击倒,若不能以点穴一类的功夫制住妻子,使她无再战之能,那就只有辣手摧花,将她毙于掌下了。 白啸天心念百转,想不出万全之策,不禁暗暗叹息一声,移手走到白素仪面前,道: “你将这风合令掌住,也算是执掌过神旗帮的大权了。” 白素仪温驯地点一点头,双手接过那金丝绣成的令旗,抱在怀内。 她天性善良,从来不识人间的丑态,在这父母争执中,也不知道谁对谁错,只有悄然垂泪的份儿。 白啸天眼望长女,心中暗暗想道,我若落败,自然是远走天涯,从此不见她们的面,但我若是杀死了她的母亲,这孩子虽然憨厚,也得恨我一世了。 转眼一瞥次女,忖道:这丫头居然未死,想是落涧之时,被她母亲接住,嘿嘿!这丫头与我一样的心狠,她是不在乎老子死活的了。 忖念中,撩起衣摆,扎束停当,仔细地料理妥贴,然后移步向场中走去。 神旗帮的人见帮主夫妇要交手,已经飞快地搬走了场中的尸体,白啸天与许红玫双双步至场心,二人相对而立,各自摒息站定。 这点到为止的打斗,较之性命相扑又自不同,那是丝毫粗率不得,否则的话,或许失手取了对手的性命,无法善后。 两人抱元守一,摒息站立一瞬,随即相对游走起来。 夫妻二人俱是徒手,这一相对游走,愈走愈快,走到后来,身形俱失,仅剩下一圈淡淡的痕印,在场中盘旋不已。 两人足尖点地,踏着血泊奔行,足下不闻丝毫声响,足迹所过之处,地上那泊泊鲜血纹丝不动,一点看不出足趾踏过的痕迹。 偌大的子午谷,恍若无人之境,数百道眼神,紧紧地凝视着场心,一瞬不瞬。 奔行了一阵,谁都不敢贸然出手,生恐稍有失误,招致败绩,但如此奔行游走,伺机进袭,乃是既斗功力,又斗定力的事,极难忍耐长久。 白啸天倏然想到:我白某人威震天下,自己妻子面前,示弱大甚,岂不令人耻笑。 这念头闪电般地掠过脑际,不禁将心一横,左掌紧守门户,右手屈食中二指,霍然点袭过去。 只听许红玫轻叱一声,左手一溺,反截敌腕,右臂疾舒,闪电般地攻出一掌。 白啸天急忙变招换式,左手“相如护壁”拒敌,右手“苍鹰搏兔”进袭,一足上翘,突袭许红玫足腔。 这三招同出,快得无可捉摸,非身负上乘武学之士施展不出,非数十年的功力,使不到如此炉火纯青之境,非身负上乘武学,而又功力相坍之人,也万万化解不了。 但许红玫已抢到先机,招术一变,将白啸天的三招化解于无形,掌指如电,后招又已攻到。 展眼之间,许红玫已疾攻了二三十招,这二三十招后,接连那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攻袭,白啸天先机一失,竭尽心力,始终无法扳回。 这正是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白啸天自负男子,略一托大,许红玫抢制到这瞬息间的光机,攻势不息,大有一鼓作气,由此取胜之势。 片刻工夫,两人已疾快地力搏了五六十招,双方招式来去调俱是意到即收,前招未尽,后招已至,招招连绵,根本无首尾之分。 观战之人,无不惊佩交集,许红玫那狂风暴雨般的攻势,恍若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白啸天先机虽失,力拒五六十招,居然一化解过去,犹未落败。 二人招术之神奥,变化之快捷,俱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 观战之人,直看得眼花镣乱,目不暇接,多数人只见二人疾若。 闪电的交相盘旋,二人的手臂比来划去,根本看不出其中的精妙,有那武功较高之人,看到一半,漏掉一半,凝视过久,逐渐感到目眩神弛,脑中一阵昏乱,双眼发光,模糊一片,只有少数武功已达白啸天和许红玫那种境界之人,始才看得清晰不漏,但因相距过远,也看得吃力异常。 神旗帮的人,多数只知帮主武功高强,却不知白啸天的武学造诣如此深厚,许红玫有这一身上乘武学,更是出于多数人的意料。 须臾;二人相搏已过百招,许红玫的一着先机,兀自未失。 白啸天已累得遍身大汗,他背上为向东来那金匣中的炸药的伤,虽是皮肉鳞伤,已经敷药包裹住,但在这以快打快,争抢先机的搏斗中,任何微细的累赘,都足以形成致败的原因,那背伤遭汗水一浸,生出一阵热辣的感觉,在白啸天那紧绷的心弦上,逐渐变成了巨大的打击。 白啸天心胆欲裂,招式中迸发出的真力,愈来愈是强劲,在这种以快制快的打斗中,理该是含精蓄锐,敛劲不吐,真力迸出,正是强弩之未,不能由心控制的征兆。 这等斗法,务须凝神一志,摒绝一切杂念,若是心中一转念头,顿时就得落败,白啸天徒自急煞,除了竭力抵御之外,却是寻思计谋的余暇也没有。 此时,观战的人,眼看两人这一场争战,谁胜谁败,大有即时分晓之势,每人心内,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一个个瞪大双目,盯住二人一瞬不瞬。 暮地,场中响起许红玫的一声轻叱,只见她双掌翻飞,乱箭钻射般地一阵攻袭,道袍之下,那穿着高腰布袜,多耳芒鞋的双足,施展“裙里腿”的功夫,一腿一腿,踢之不歇,那娇小玲玫的身躯离地虚浮,随着腿落朝前飘动,那细碎的“裙里腿”,一腿追着一腿、攻势连绵,滚滚而出、仿佛江河下泻。 这一阵急攻,足足延续了五十余招,许红玫的身子,始终未曾落地,那数百腿一气呵成;较之双掌的攻势凌厉过数倍不止,白啸天被迫得封架不迭,身子节节闪退,双掌挥动之际,劲气呼啸,震人耳膜! 暮地,白啸天暴喝一声,喝声中,身子斜斜窜出,离着地面两三尺高,疾快地划了直径盈丈的圈子。 观战之人紧绷的心弦,至此倏忽震断,发出了一片惊呼! 白啸天拿桩站稳之后,脸色一片铁青,气急败坏,愤怒已至极处。 适才这一战,其经历之艰苦,为其生平所罕有,他虽然支持下来,但其经历之艰险,令他恐惧至极,思之犹有余悸,毕生难以忘怀。 许红玫站立在八九尺外,胸头起伏如浪,口中喘息不停。适才这一战,她已倾尽了全力,可惜功亏一赏,终于被白啸天脱出掌下,未能取得胜利。 两人各自调息,极力压制胸头的激动,这夫妻二人,恩怨纠纷,爱恨交织,心情都是极为复杂。但两人心中都明白,久十余年的朕别,对方的武功已有长足的进步,继续打去,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寂然半晌,许红玫冷冷说道:“少达,亮你的兵器。” 白啸天双眉二轩,刚刚平复的脸色,重又泛起一阵怒容,道:“咱们究竟有何怨仇?” 许红玫淡然道:“非关仇怨,只是魔孽而已。” 白啸天怒声道:“我是红尘浊物,你是幡桃会上人,语涉玄机,恕我不能领悟。” 许红玫苦苦一笑,道:“想当初,你我志同道合……” 白啸天截口道:“是啊!既有当初,何必今日?” 许红玫悠悠叹息一声,道:“当初你我年轻识浅,那时的想法,实是错了。” 白啸天怒道:“神旗帮虽有千万属下,但帮规严明,戒律详尽,既不杀官造反,又不……” 许红玫将手一摆,截断他未完之言,道:“我且问你,神旗帮这千万属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杀人放火。欺压善良之外,别无所长,这些人衣锦食肉,都是从何而来?” 白啸天冷冷一哼、道:“天生人必养人,你学道才只几日,这一知半解的道理,世人也听得多了。我是草莽中人,你是我的妻于,这些话咱们不说也罢。” 许红玫淡然道:“既然如此,你就亮兵器,咱们继续打吧!” 白啸天怒声道:“你这意思,可是与我誓不两立?” 许红玫道:“那也未必,你交出风雷令,退隐一时。” 顿了一顿,接道:“不过,你若还有夫妻之情,也可解散神旗帮,退出江湖,我伴你邀游四海,寻仙访道,学那葛鲍合籍,共求长生不老。” 白啸天先是一怔,继而心动,转念又想道:“她这意思虽佳,但我白啸天方在盛年,称尊武林,号令天下,那是何等光耀之事!舍弃这唾手可得的天下不取,反求那渺不可知的仙业,那不是太傻了么?” 许红玫见他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心情矛盾,犹豫难决,当即说道:“月盈而后亏,水满而后溢。风云会与通天教也曾显赫一时,今日一战,同归乌有,神旗帮硕果仅存,可算是得天独厚,你功成身退,英名长留,正是聪明之举。” 听只白君仪凄声道:“爹,娘说得对,咱们举家退隐,从此不问世事,姐姐和我长伴爹爹膝下,侍候你老人家终老。” 白啸天忿喝道:“如今就去等死,太早了。” 许红玫道:“人寿几何,哪来的早迟之分?” 白啸天恨声道:“神旗帮呢?” 许红玫淡然道:“反正不能遗诸子孙,那就早早解散了吧!” 白啸天嘿嘿冷笑,道:“你以为这批人放诸江湖,名行其是,那就是苍生之福么?” 许红玫暗暗忖道:这话不错。这批人皆非善良之辈,放诸江湖,必然流毒遍地。但…… 如果神旗帮独霸江湖,为所欲为,了无顾忌,时间一久,根深蒂固,侠义道形同灭种,永无再生之日,那毒害非但巨大,而且深远,反不如任其流散的好。 她两害相权取其轻,心念一决,当即朝白啸天道:“天道好还,物极必反,作恶多端必自毙。神旗帮是你我所仓位,由你我来解散,这批人各行其是,自有毁灭之日,孽非你我所造,自不劳你多虑。” 白啸天冷冷道:“我这二十年的心力,难道就尽付东流不成?” 许红玫佛然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淡不了名心,消不了俗念,那么咱们只有挤个生死存亡了。” 说到此处,探手腰间,撤出了一把柳叶软剑,峻声喝道:“今日之事,无法善罢,咱们夫妻的名分,有如此剑。” 只听“呛!”的一声轻响,许红玫软剑一抖,那剑尖顿时被震断寸许,一溜银光,直向白啸天飞去。 白啸天一抬手,两指夹住了那截剑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神色难看之极。 群雄冷眼旁观,看到此处,知道这夫妻二人各走极端,到此地步,已是再无妥协的余地,剩下的事,就看是谁胜谁败,谁生谁死了。 顿了一顿,白啸天将那一截剑尖收入囊内,一撩衣襟,也由腰间解下了一件兵器。 他这兵器,是一条蚊筋软索,那蚊筋软索长约丈二,一端系着九片亮晶晶的月牙利刃,一端缀着九根蓝汪汪的三棱毒刺,那十八件利刃和毒刺散缀在蚊筋软索之上,有的相距寸许,有的相距八九寸,看去全无规则,不知用意何在。 白啸天手拈月牙利刃,一言不发,在那蚊筋软索上划了两下,将那蚊筋软索两头截下了尺许,那软索顿时长不盈丈,利刀和毒刺,仅剩下十二件了。 他这般做法,自然是因为许红玫震断剑尖,兵刃已有残缺,不愿在兵器上占妻子的便宜,群侠见了,虽不耻其为人,对其男子气概,倒也暗暗佩服。 只听许红玫冷冷说道:“咱们如今是击倒为胜,彼此一样,公公道道,你尽力施展,我的剑下是无情可留了。” 白啸天漠然道:“击倒再起呢?” 许红玫摇一摇头,道:“如果是你倒下,大概是永远不能再起了。” 白啸天牙根一挫,厉声道:“你进招,我让你一招,咱们夫妻情义,就此而绝。” 许红玫漠然一笑,倏地欺身一剑,那柳叶软剑寒光陡盛,震起了一阵破空之声——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八章 王者一剑 白啸天蚊筋软索一挥,“嗤”的一声锐啸,那蚊索上的月牙刃与淬毒刺闪起蓝白二色光华,电掣般反袭过去。 许红玫软剑一摆刷的一剑,转削白啸天的右臂。 这夫妻二人的兵刃都已残缺不全,施展起来,同是不甚顺手,但那招式却更为辛辣,攻拒之间;凌厉绝伦,倍觉凶狠。 二人以快击快,展眼间力搏了二十余招,仍旧是争抢先机,疾攻不已。 此时,风云会只有二煞刑纣一人,尚可勉强出战,通天教只有丙灵子一人,侠义道方面,华夫人功力已经耗竭,再无出战之力,黄山霍天浩、九命剑客司马长青、秦玉龙、彭拜、亡命虎宗辽,这几人身负重伤,除了阵亡之人,只有慈云大师,逍遥仙朱侗、赵三姑、秦白川、苗岭三仙和秦碗凤,这老少八人,尚可继续作战。但以这寥寥数人与神旗帮那庞大的阵容相较,实是众寡悬殊,势力太过薄弱了。 此外,那批形若鬼怪之人,尚有一百余名,这批人若是起而与神旗帮为敌,或可勉强一战,但以声势而论,仍旧比神旗帮差得远了。 如今神旗帮内哄,各方的残兵败将,都寄望于许红玫的胜利,如果是她获胜,各方残余之人,似有活命的可能,否则的话,白啸天势必施展辣手,下令帮众,将这些残余的敌人屠杀净尽。可是,看眼前的情势,许红玫获胜的希望,实是未可乐观。神旗帮那数百属下,列阵于谷口一面,堵住了出路,各方的残兵败将,除了静待情势演变之外,连逃遁也不可能。 忽听白啸天大喝一声,蚊筋软索带起阵阵尖厉的锐啸,攻势倍见凌厉。 许红玫那芙蓉美面之上,盖满了严霜,软剑翻飞,招招进袭,对于白啸天那凌厉无比的攻势,视如无睹,毫不加以理会。 她这只攻不守,与敌偕亡的打法,原在白啸天意料之内,白啸天雄心勃勃,岂肯与自己的妻子同归于尽,但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白啸天稍胜一筹,对妻子这奋不顾身的打法,也感到战来艰苦,极难应付。 展眼间,两人又疾快地激斗了二十余招,兀自打不出高下。 白啸天既不愿两败俱伤,内心深处,也不愿杀害这美貌的妻子,眼看继续打下去,终必演成惨变,内心的忿怒和忧急,已是到了极点。 但他终究是盖世果雄,心念乱转,不觉情急智生,蚊筋软索疾攻数招,大喝道:“住手!”纵身一跃,退开了两丈。 许红玫慎然道:“你若自愿认输,那就交出风雷令吧!” 白啸天哈哈一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谁胜谁败,都是一样。” 许红玫怒道:“那么你将风雷令交出来!” 白啸天含笑道:“夫妻一体,交出风雷令,也不见得丢人。” 将手一伸,喝道:“素仪,风雷令。” 白素仪微微一怔,疾步上前,将那风雷令旗双手奉上。 众人无不大惑,不知白啸天是何心意。但见他满脸含笑,意态甚为轻松,都知他必有诡计。 只见白啸天风雷令一展,峻声喝道:“座前护法听令!” 那黄旗护法之内,闪出了八名老者,齐齐躬身道:“属下听令。” 白啸天沉声道:“守住夫人,不许胜,不许败,不许损及夫人的毫发,违令者提头来见。” 许红玫勃然大怒道:“白啸天,你敢命手下之人与我动手?”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你稚气未脱,今日只好委屈你了。” 许红玫怒喝道:“混帐!”欺身上步,刷的一剑攻去。 白啸天身形一晃,飘退丈许,那八名老者闪身上前,挡住了许红玫的去路。 许红玫目光电射,在八名老者脸上一扫,峻声道:“你们真有胆子与我动手?” 那八名老者抱拳,齐齐躬身道:“夫人明鉴,属下等身不由已。” 只听白啸天纵声道:“风云会由此解散,江北六首,归于神旗帮帮下,任当家的可有活讲?” 任玄与二煞刑纣、曾目仙婆低声商议了几句,扬声说道:“风云会自今解散,那是不用讲了,江北属地归于何人,咱们也懒得过问了。” 他已断去一臂,毕生事业毁于一旦,这时心灰意冷。讲沾有气无力,那来路穷途的凄凉心境,流露无遗。 白啸天强抑得意之情,转面叫道:“通天教解散,各地道观拆除,江南地盘,归由神旗帮掌管,教主可有异议?” 通天教主早已与师叔丙灵子议定,这时淡然说道:“通天教撤离江南,帮主派人接管就是。” 他双腿被向东来那内藏炸药的金匣炸断,创伤之重,超过了任玄,教下的弟子虽然剩有不少,却都是武功低弱之人。虽然有个丙灵子,但神旗帮的势力过于庞大,正是大厦将倾,仰木难支,除了认败服输,任凭宰割之外,别无他途。 白啸天踌躇满志,目光一转,朝群侠棚下电扫而去。 那黄山翟天浩哈哈一笑,扬声说道:“侠义道撤销,天下武林,尽归白啸天掌管啦!” 言辞之间,充满了讥俏不屑之意。 白啸天冷冷一哼,暗道:这批人悍不畏死,架骛难驯,正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悉数杀尽。 求个一劳永逸。 心念一决,顿时峻声说道:“本年重九,神旗帮开府二十年,天下英雄,皆须前往道贺,有不去的赶紧讲话。”言词狂悻,咄咄逼人。 但听天乙子接口说道:“如此盛典,理当致贺,贫道师徒是定然前往的了。” 任玄接口道:“任玄已是闲云野鹤,得临盛典,无任荣幸,焉有不到之理?” 白啸天微一抱拳,傲然道:“多谢了。” 忽听赵三姑冷冷一笑,道:“白啸天,少显你娘的威风,要杀要砍,只管过来。” 白啸天要找藉口下手,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听赵三姑出言无状,顿时脸色一沉,厉色喝道:“黄旗护法上前,与我统统拿了!” 只听一阵暴雷似的应暗,毒诸葛姚策率领那近百名黄旗护法,潮水一般地向群侠冲去。 许红玫勃然大怒,刷的一剑,劈向身前的一名老者,欺身冲去。 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左侧一名老者扣指一弹,中指弹在许红玫的剑上,将软剑撞荡开去。 许红玫怒气山涌,软剑一翻,又是刷的一剑。白君仪一言不发,由一侧攻了上来,但这八名老者都是神旗帮的顶尖高手,名为座前护法,即是专司保护帮主之责,乃是白啸天贴身的亲信,这八人虽是徒手,而且只守不攻,许红玫母女二人,仍旧是闯不过去。 另外一面,毒诸葛姚策等近百名高手,排山倒海般地冲向棚下,群侠中能够站起的人,都迎了出来,但也不过十三个人,那声势显得如此悬殊,大有以卵敌石之概。 兰花仙子倏地尖声叫道:“梨花、紫薇,我们再不拼命,那就对不住小郎了。” 梨花仙子叫道:“是啊!好歹要尽力一战!” 说话中师姊妹三人业已抢在前锋,各朝一方,迎敌那排山倒海般冲到之人。 但听毒诸葛姚策厉声喝道:“发掌!” 掌字甫落,前排的人业已齐齐挥掌,隔空劈出。” 这批黄旗护法都是功力高深之人,那强劲的掌力汇聚在一起,宛如海潮壁立,排空涌到,呼啸之声,震耳欲聋,威力之大,惊人已极。 苗岭三仙首当其冲,被那狂飓的掌风一撞,立足不往,同都蹬蹬蹬直退,赵三姑、朱侗等随后冲到,一样也立足不稳。 但苗疆毒技自有其惊人之处,兰花仙于等甫一冲出,那中人即倒的剧毒,业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施放出去,毒诸葛姚策虽是老远就挥享遥击,仍旧有四人中毒倒地。 毒诸葛姚策等心头震骇,戒心也更为加重,人人闭住了呼吸,一面缓步逼近,一面挥掌猛击。 强猛的掌力,汇聚成一道怒潮般的劲墙,直向众人撞击,强如慈云大师和逍遥仙朱侗,也被迫得连连后退,无法稳住身子。 众人接连几退,已是退回了棚内,那狂风般的掌风,吹得桌椅飞起,仿佛风前落叶一般。 座中尚有负伤之人,眼看强敌攻到,向东来的弟子,护着师父朝一旁疾退,秦白川抱起了儿子玉龙,逍遥仙朱侗去抢彭拜,秦碗凤去搀扶华夫人,一时之间,情势大乱,眼看就要被杀得七零八落了。 忽听凉棚顶上,一个清脆的女子口音说道:“白啸天,这是苗疆的九毒瘴,你再不见机,这些护法老爷就得绝种了。” 这话声甚为平淡,只是字字清晰,直入人耳,毒诸葛姚策等和立在远所的白啸天同是心神一凛,知道来了武功奇高之人。 移目望去,只见凉棚顶上,跌坐着一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一身皙白的肌肤,相貌生得极美的苗装少妇,意态悠闲,神情极为轻松。 突闻一阵惊呼,噗通连响,那批黄旗护法七栽八倒,霎时摔倒了一片。 白啸天大骇,风雷令呼呼乱摇,厉声喝道:“退!退!退毒诸葛姚策等已是惊魂出窍,闻得令下,旋风似地卷了回去,争先恐后,恍若逃离鬼门关一般。 转眼一望,连同最先倒下的四人,地上已躺了二十六人。这些都是一流高手,若以武功争胜,一个也不易打发,一下子翻倒二十余人,苗疆毒技,也足够惊人了。 白啸天气得手足俱颤,眼望那苗装少妇,阴森森说道:“尊驾可是苗疆浮香谷的主人?” 那苗装少妇淡然一笑,道:“不错,本人即是九毒仙姬,得罪了。” 苗岭三仙与秦碗凤相断跃上凉棚,口中齐声唤道:“师父。” 九毒仙姬电扫四人一眼,脸色一沉,冷然道:“你们人也丢尽了,还有脸面见我?”玉手一挥,一阵疾劲,将四人震下了凉棚。 白啸天嘿嘿一阵冷笑,道:“神旗帮与浮香谷曾有协定,彼此间互不侵犯,尊驾毒倒我二十余人,那协定想必是废了。” 九毒仙姬淡然道:“当然是废了,不过是废在神旗帮手内,怨不得浮香谷的人。” 白啸天厉声道:“怎么讲?” 九毒仙姬冷冷说道:“我浮香谷闭关自守,不问外事,是你神旗帮将那身中奇毒的华天虹,送入我浮香谷内,迫得我收下秦碗风作弟子,这协定之废,自然该你神旗帮负责了。” 白啸天闻言一怔,想她这说虽有些强词夺理,事实却也如此。一时之间,无言可对,不禁狠狠地盯了白君仪一眼。 顿了一顿,白啸天吩咐姚策,命他派人过来,搬回倒卧在地上的二七十名黄旗护法,毒诸葛姚策派了一批黑衣佩刀的大汉出阵。 这批黑衣佩刀大汉,都是外三堂的属下,在这子午谷内,算是武功低弱之辈,想那九毒仙姬自恃身份,一定不会与这批人为难。 但听九毒仙姬冷冷说道:“这三丈方圆之内,飞鸟也得坠下,尔等速即止步。” 那批黑衣佩刀大汉,本就是提心吊胆,闻得九毒仙姬之言,心头更是噗噗乱跳,但帮规森严,谁也不敢抗命,眼看将入三丈方圆之内,依旧是大步疲奔过去。 只听噗通连响,那批黑衣大刀,犹未奔到卧在地上的黄旗护法身前,即已悉数摔倒,仆地不起,九毒仙姬稳坐凉棚之上,却是纹风未动,其使毒技巧之神妙,实在令人咋舌。 白啸天又惊又怒,心中暗暗付道:“她那九毒瘴必是无色无味,暗暗浮荡在空间,人一触上,立即中毒倒地,但如此奇毒,怎样才能抵挡?” 他心念电转,竭尽智计,始终想不出破那九毒瘴的法门,心头急怒,脸色又转了铁青。 许红玫突然冷冷说道:“我说月圆则缺,水满而溢,如今你该信了,依我良言相劝,你还是交出风雷令,这局残棋,由我来收拾吧!” 白啸天怒道:“哼!功败垂成,白某人死不甘心!” 风雷令旗一指,厉声喝道:“姚策率黄旗护法,由左侧攻上,侯稼轩率内三堂属下,由法坛之下攻进,其余人等备弓箭侍候!” 神旗帮的数百属下,焦雷般地暴喝一声! 毒诸葛姚策与翻天手侯稼轩双双跃出,厉喝道:“随我来!” 展眼间,毒诸葛姚策率领六七十名黄旗护法,穿入凉棚之下,打从那批形若鬼怪之人的背后,朝着群侠冲去,翻天手侯稼轩率领内三堂的护法、香主两百余人,绕着法坛之下,进攻群侠的右翼。 神旗帮阵容之严整,号令之有力,实非一般草莽英雄、乌合之众可比,这两三百人一拥而出,势如倒海狂澜,但却毫不混乱,那行动之快捷,来势之奇突,令人心摇神驰,骇异不止。 九毒仙姬睹状,也感到难以应付,仓促中,跃下凉棚,独自挡住毒诸葛姚策这面,口中喝道:“兰花、梨花挡右侧,小郎就要到了。” 兰花仙子叫道:“小郎在哪里?” 说话中,翻天手侯稼轩率领内三堂高手,已快冲进了棚内,群侠这面听说华天虹就到,全部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一个个争先恐后,朝敌人迎面冲去。 白君仪听九毒仙姬说华天虹就要回来,心中暗暗忖道:“神旗帮围攻他的母亲和朋友,若是被他看到,势必连我也恨上” 她想也未曾想完,立即拿了一柄长剑,朝着法坛那面奔去。 白啸天勃然大怒,喝道:“丫头……”纵身上前,猛然抓去。 但听许红玫冷冷说道:“干脆咱们也打到底!”刷刷两剑,迫得白啸天连退两步。 白啸天怒不可抑,蚊筋软索一挥,反袭过去。 此时情势大乱。白啸天夫妇重又斗在一起,九毒仙姬独挡姚策等七十余名高手,一则棚下地势狭窄,二则全部慑于九毒仙姬的威名,见她冲来,顿时纷纷退让,九毒仙姬将众人迫退等负伤不能出战之人转了一转,掉头又朝侯稼轩扑去。 姚策见九毒仙姬撇下自己这面不管,心内顿时一怔,他是多疑之人,心有所惑,立即裹足不前,两则的人却已冲出了数尺,霎时噗通几声,又栽倒了六个。 毒诸葛姚策暗暗心寒,急忙约束众人,不许再向前进,但见华夫人等受伤之人就在两三丈外,若是擒到手内,那就不战而胜了。但九毒仙姬足迹所经之处,即是一道无形的围墙,谁也没有胆量越过。 翻天手侯稼轩是天灵堂的堂主,这时率领三堂高手两百余人冲到右侧,以强猛无伦的掌力将苗岭三仙等迫退了几步,左右两翼包抄而上,眼看即可攻到棚内,九毒仙姬却已赶了过来。 众人全似惊弓之鸟,见了九毒仙姬就退,白君仪偏又从后路冲来,手挥长剑,乱杀乱砍,搅得阵脚大乱。有些人挤到一侧,一近地上那些黄旗护法,顿时纷纷倒下,使得情势更为大乱。 适在此时,子午谷口,响起了一声暴喝:“白啸天!” 这一喝好似晴空一个焦雷,众人耳内同是一震,白啸天吃了一惊,若非许红玫忽然手软,早已一剑削下了他的右臂。 这时,神旗帮尚有一两百人堵在谷口,谷中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闻有人颤声叫道:“启禀帮主,华天虹回来了!” 白啸天听那禀报之人语声颤抖,似是心头怕极,不禁怒气上撞,厉声喝道:“回来了就回来了,放他进来!” 堵住谷口的人,波浪般地一分,闪出了一条通路,华天虹手执铁剑,大步行了过去,老仆华云,急步跟在身后。 华天虹本来生得轩昂伟岸,如今望去,更似新由八卦炉中炼过,看那七尺虎躯,神威凛凛,入鬓浓眉,英气迫人,那凝重的神情,高华的风范,端的有一种镇慑全场的力量。 白啸天双目电射,紧盯在华天虹脸上,眼看他一步步地走到自己身前,不知何故,竟然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嫉之心。 此时谷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华天虹身上,侠义道的人,连向东来和九毒仙姬在内,每人眼中都是泪光浮动,脸上却闪耀着几丝欣慰的笑容。 白啸天突然暗暗咒道:“呸!老子为何怕他?”当下一定心神,冷冷说道:“你远走高飞,岂不幸运,眼巴巴地赶回,大概是不想活了?” 华天虹将手一拱,肃容道:“在下并未去远,帮主的雄心大志,在下佩服不已。” 说罢之后,由怀中取出了那个玉匣,递与华云,道:“将这半株灵芝交给主母。” 华云双手接过,疾步奔了回去,那紫薇仙子急忙迎出,将玉匣接了过去。 九毒仙姬由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瓶,朝兰花仙子悄声说道:“赶快收回九毒瘴,今日之事,只有依靠小郎一人了。” 兰花仙子接过玉瓶,奔到四外,去收摄那散布空中的毒瘴。 白啸天朝这面冷冷望了一眼,双眉一挑,斜脱着华夭虹道:“常言道:“江山代有才人名,各领风骚数百年。’你有资秉,有毅力,有胆量,有运道,老夫倒也倾慕得很。” 华天虹肃然道:“在下是未学后进,今后数十年的江湖,轮不到在下来领道。” 白啸天冷冷说道:“那是当然。” 华天虹晒然道:“但也轮不到帮主。” 白啸天怒喝道:“老夫不信。” 华天虹朗声一笑,道:“事实如此,不信也得信。”伸手朝那批形如鬼怪之人一指,接道:“帮主瞧瞧,这批人是何来历?” 白啸天朝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一瞥,淡然道:“九阴教的后代,老夫何人,眼中岂留沙子?” 此言一出,四外之人,无不耸然动容,连那些一直端坐不动的怪人,脸上也改了神色。 华天虹点了点头,道:“帮主是否知道,九阴教当代的教主是准?” 白啸天厉声道:“谁?” 华天虹芜尔一笑,道:“在下也不知是谁,但我曾经见到,那是一位妇人,她向这批人吩咐了一阵,就进入那龙凤彩轿,被人抬进谷来,可惜当时在下沉溺于剑法之内,未曾弄清原委。” 白啸天淡然道:“一个女子,谅她强不过白某,也强不过你姓华的。” 华天虹摇首笑道:“那倒未必,此人耐性之佳,在下就自愧不如。” 白啸天冷冷一哼.道:“耐性佳,其余的未必就佳,老夫早已决定,只等旧账一清,立即请她出面。” 华天虹暗暗忖道:原来他早有计较,雄霸天下,果非侥幸之事,当下肃容道:“帮主是定要先解决咱们这批人么?” 白啸天冷然道:“那是当然。” 华天虹脸色一寒,道:“请帮主招回属下……单打独斗,你敌不住华某。” 白啸天闻言大怒,转念一想,几次与华天虹交战的经过,不禁暗暗气馁,付道:这小子必然参透了《剑经补遗》,果然如此,只怕老夫真非他的对手了。 心念一转,顿时咬一咬牙,风雷令旗一招,喝道:“统统撤回。” 毒诸葛姚策与翻天手侯稼轩闻令,各率属下奔了回来,两三百人,团团围在四外。 许红玫怒声道:“白啸天,你要不要脸?” 白啸天冷冰冰说道:“养兵千日,难道是好看的不成?” 华天虹笑道:“今日派上用场了。”转面喝道:“华云退下。” 华云楞了一楞,道:“老奴也不是留着好看的……” 华天虹峻声道:“速即退下,省得碍我的手脚。” 华云呆了一呆,缓缓退回圈外,守在一侧。 华天虹一望白啸天,冷然说道:“在下有这铁剑在手,千军万马之中,取帮主的首级,如探囊取物,我瞧帮主还是退出圈外的好。” 白啸天勃然震怒,蚊筋软索一挥,突然袭了过去。 华天虹眼看母亲与尊长伤的伤,死的死,心头的义愤,早已到了极处,强自压抑到现在,再也忍耐不住。 他蓄意打击白啸天,直到那蚊筋软索将要击到身上,白啸天的招术已快使老,才陡然一挥铁剑,疾地反击过去。 这两人起手一招,不过是瞬息间的事,其余的人尚未来得及跟上,乌光一闪,铁剑业已击在那蚊筋软索的月牙刃上。 只听一声轻响,那蚊筋软索被铁剑一击,霍地掉转头来,直向白啸天的面门射去,软索上的月牙刃和淬毒刺被铁剑上的真力一震,全部齐中折断,满天花雨一般,直向白啸天射去。 白啸天心胆几乎骇破,危急之下,也忘了顾惜身份,身躯一倒,一个铁板桥,悬空一滚,窜到了一旁,那残断的月牙刃和淬毒刺余势不衰,直射身后之人,若非内圈的人都是眼疾手快的高手,单这一下就有人送命。 华天虹煞气已起,身形一晃,瞬眼闪到了白啸天身前,手一起一剑,拦腰斩了下去! 这一剑快至极点,但却轻若无物,不带丝毫声息,白啸天身子犹未站起,眼看那一剑斩下,骇极之下,脱口一声惊叫。 这两剑来得太快,环伺一旁,准备围攻华天虹的两三百人都还未及发动,华天虹这时要杀白啸天,正是手起剑落,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他的脑海之内,突然闪出了白君仪的情影,这一剑实在斩不下去。 恨从心上起,铁剑一摆,横扫右侧的黄旗护法,飞起一腿,踢得白啸天咬牙一哼,身子飞上半空,直向场外掼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铁剑到处,撞断了四五根兵刃! 此时才听到一阵暴喝,内圈之人开始围攻上来—— 文学殿堂扫校 第五十九章 独展神威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批人作恶已久,也不知残害了多少善良之人,我今日若不杀却一些,也未免不合天道。 心念一决,双目之内,顿时迸出一片杀机,铁剑一摆,转朝毒诸葛姚策扑去。 毒诸葛姚策大为震骇,他见机极快,一瞧华天虹神色转厉,朝着自己扑来,立即闪动身形,退入了人群之内。 华天虹气极而笑,铁剑扫荡,如滚汤泼雪,追着毒诸葛姚策杀去,那剑上的威力过于强劲,所向披靡,谁都抵挡不住。 白啸天胯上挨了一腿,骨骼几被踢断,掼到圈外,勉强双足落地,眼望阵中,只见毒诸葛姚策在人丛中穿来插去,华天虹在后追杀,那铁剑扫来荡去,身外的人,无不退避三舍,有那退得稍慢的人,兵刃一触铁剑,立即折为数段,脱手震飞出去,简直找不出一人足堪一击。 这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所有的人全被震动,棚下的人看不真切,纷纷站到了椅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议,那耳语之声响成一片。 秦白川老怀大畅,手持银须,口中喷喷有声,苗岭三仙指手划脚,哈咕叭狐,又说又笑。 赵三姑看得眉花眼笑,忽见华夫人坐着未动,顿时怒吼道:“凤儿,炔将夫人扶起来。” 秦碗凤吓了一跳,急忙去搀扶华夫人,那黄山翟天浩身负重伤,这时耸立在一个木案之上,直看得心跳眼热,脱口大叫道:“星儿!杀啦!” 华天虹许久未曾追上毒诸葛妙策,心头怒火渐炽,耳听有人喊杀,不禁杀心大起,心肠一狠,再不留情。 霎时间,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他本来就似虎入羊群,无人敢于抵挡,这时一下杀手,人人心寒胆怯,铁剑到处,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白啸天目毗欲裂,想不到赫赫一时的神旗帮,抵不住这一人一剑,痛不欲生之下,决心与自己这一手创立的基业偕亡,当下一撩衣襟,撤出了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剑,双手分持,直向华天虹冲去。 毒诸葛姚策渐失屏障,眼看华天虹紧迫不舍。大有非杀自己不可之势,不禁亡魂俱冒,身形一转,反问人丛之外窜去。 华天虹暗暗付道:任你上天入地,今日定得杀你!铁剑疾挥,荡开一条道路,疾追过去。 白啸天突然冲到,口中一声厉喝,欲然攻来一剑! 华天虹怒声道:“我先卸你一条手臂!”铁剑一震,一招“鸽鹤在天”,反袭过去。 此时的华天虹,剑上的功力,实非白啸无能敌,那铁剑不过闪得一闪,登时后发先到,削到了白啸天臂上。 但听白君仪惊叫道:“天虹!” 华天虹暗暗一叹,铁剑连挑,击到了白啸天的双剑之上,只听呛呛两声,两柄短剑齐齐飞上了半空。 白啸天脸如死灰,怔立当地,呆若木鸡,那右臂衣袖已被割破,臂上留了一道血痕。 毒诸葛姚策窜出人丛,脸上业已苍白得不见血色,扭头望去,华天虹已跟踪追来。 他气急败坏,四顾一眼,大有走投无路之感。 华天虹一闪而到、冷笑道:“你若不死,天下人都不该死了。” 挥剑劈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苦胆骇破,猛地一个懒驴打滚,连滚带爬,逸出了一两丈外。 华天虹谅他逃不出自己剑下,这一招未竟全力。没想到他使出这种俗不可耐的招术,竟然躲过了一剑,当下身形一闪,再度追击过去。 毒诸葛姚策亡魂皆冒,生死关头,忘了顾忌;猛一掉头,朝着那批形若鬼怪之人狂奔过去、口中高呼道:“教主救命!” 华天虹睹状一怔,脚步一顿,忘了追赶上去。 这情形过于古怪,所有的人几乎全披怔住,想那毒诸葛姚策乃是神旗帮的堂堂军师,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求救于外人。 但见毒诸葛姚策奔到棚下,双膝一屈,猛然跪倒,高声叫道:“教主救…” 但听白啸天厉声喝道:“狗贼!” 语音甫落;人已疾箭般的窜了过去,猛力一掌,直向毒诸葛姚策的头顶击去! 只听仆的一声,毒诸葛姚策头盖碎裂,脑浆四迸,溅得白啸天满身都是。 适在此时,一名鬼卒打扮之人,双手抡锤,将那巨锣击了一下。 沉重悠扬的锣声,响彻全谷,使得谷中混乱的情势,缓缓沉静下来。 只听“匡——匡——匡”那巨锣响之不绝,余音燎绕,激荡于子午谷内,众人耳中,震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那锣声响到第三下时,神旗帮那批黄旗护法之内,突然大步走出三人,直向九阴教那批人行过去。 启啸天一看,原来是车一魂、林魁、古定魄,这三人号称“九阴三鬼”,本是九阴教的旧属,投入神旗帮时,已将身份禀明,白啸天知道在先,这时见三人不辞而别,扬长而去,心头虽是怒极,倒还能忍受。 诅料,这三人出列之后,跟着又走出两人,两人之后,一下子走出了八人,八人之后又是一人,一人之后,又是两人…… 这变故来得好生突兀,白啸天一生所遭逢的打击,从来没有这一下重,眼看那黄旗护法之内,先后走出了四十八人,内外三掌的属下中,也走出了三十余人。这批人仿佛被招魂一般,一个个步出行列,随着那悠扬的锣声,目不旁瞬,直对那幽冥殿主行去,到得棚外,立时肃立,神情之间,一片敬畏之色。 白啸天恍然大悟,这批人出列的次序,正是投入神旗帮的次序,先入帮的先出列,后入帮的后出列,层次分明,一个不乱。 一直到那锣声响到十五下时,才无人继续走出,但神旗帮的黄旗护法只剩下二十余人,若就武功而言,那更是高手尽去,所剩的皆是二流角色了。 白啸天气得手足乱抖,这情况实在难堪,羞忿难当之下,陡地抢过身旁一人的单刀,猛然朝颈中刎去! 许红玫立在近处,睹状之下,大吃一惊,眼看挽救不及,脱口叫道:“少达!” 但听华天虹哑然笑道:“少年早达,终于一败涂地!”电掣而上,劈手夺下了单刀。 白啸天羞怒交集,目毗倏地迸裂,眼角绽出了两行鲜血、瞪眼望着华天虹,作势欲扑! 许红玫突然叱道:“华天虹,你这孩子好绝情!” 华天虹脸色一红,想起白君仪疯狂跳涧之事,不禁心肠一软,单腿一屈,朝着白啸天行下一礼,口齿启动,却是无话可讲。 白啸天满嘴钢牙乱挫,那心情矛盾复杂,无已复加,怒至极点,猛然扭过头去。 忽听一个尖锐刺耳的噪音叫道:“教——主——升——座” 语音甫出,九阴教下之入已悉数起立,分列两旁。那身着彩衣的垂髯女童移步上前,双手撩起了轿帘。 刹那间,谷中死一般的沉寂。千百道目光,齐齐望住那一顶龙凤彩轿,每人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沉重。 陡地,轿中跨出了一人,那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如满月的妇人。这妇人满头黑发,披垂肩后,身着一袭黑衣宽袍,手拄一根黑杖,那黑杖头上雕着九个女鬼头面,一个个披头散发,撩牙外露,神情极是狰狞,顶上那个鬼头,轮廓颇似九阴教主。但这九阴教主除了脸色苍白,不带丝毫血色,双目含煞,令人见而生惧之外.却又不甚狰狞。 那幽冥殿主,以及棚外站的车一魂等人,一见黑衣妇人出轿,顿时佯扑下去,口中齐声高呼道:“参见教主。” 那九阴教主双目之内闪出两道冷焰,先朝跪扑身外之人电扫一眼,随即四向一掠,鬼头仗轻轻一顿,侈步朝座中行去。 华天虹瞧那九阴教主渊停岳峙,举止沉缓,知道是个武功高强、心机深沉。极为难斗的角色,趁她犹未入座。疾步走回了棚内。 此时,华大人和九毒仙姬等并肩坐在前排,苗岭三仙等晚辈坐在后面,华天虹步入棚内,刚向各位尊长行礼请安,向东来立即低声说道:“孩子,你可知道那金剑在何人手内?” 华天虹道:“晚辈不知道。” 赵三姑接口道:“姚策身上那一把金剑……” 向东来截门道:“那是假货……”语音微顿,朝着华大虹肃然道:“你记注,剑圣虞高的《剑经》,就藏在你这铁剑之内,这玄铁剑无坚不摧,但那金剑是天下第一利器,只有它能削断你这铁剑,取出那篇《剑经》。” 华大虹微微一惊,举起铁剑,凝目望去。 忽听那垂窘女童高声叫道:“顾驾音见驾缴旨。” 只听一声娇赌,那法坛之下,突然闪出了玉鼎夫人和方紫玉二人。 众人齐齐一怔,全都暗叫惭愧,激战数日,谁都未曾想到这神秘的女子。 九毒仙姬黛眉一皱,道:“兰花去救醒地上的人,看看还有没有九阴教的埋伏?” 兰花仙子闻言,奔出棚外,在卧地之人的鼻端各各抹了解药。那九毒瘴来得炔,去得也快,一忽工夫,地上的人纷纷跃起,群向白啸天那面奔去,有五名黄旗护法奔到半途,突然发现九阴教主,顿时掉头奔去。 那玉鼎夫人左手抱着异兽雪儿,右手提着一捆火药引线,疾步行到九阴教主身前,屈膝跪下,道:“弟子顾驾音,率小婢紫玉,参见教主。”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道:“你好,你好,你不好!” 玉鼎夫人脸色一变,垂首道:“天乙子安排毒计,在这子午谷内,遍埋炸药,准备在争战不利之时,即点燃炸药,将谷中的人悉数炸死,是弟子坏了他的毒谋。 九阴教主漠然说道:“所以我说你好。” 白啸天闻言,心情又是一变,想不到这波澜起伏,意外重重的建雕大会,尚还隐伏着如此险恶的杀机,想想活到此时已属侥幸,那独霸天下的野心,也是太过分了。 忽听天乙子纵声叫道:“顾骛音,你我交情不浅,我天乙子待你不薄啊!” 玉鼎夫人跪在九阴教主身前,闻言之下,不禁玉靥一红,只是慑于教主的积威,不敢出言对答。 那九阴教主眼中,突然进出一片杀机,遥遥一望天乙子,道:“我九阴教制人死命入非你所能想象,你若不想多受苦楚,那就别再多开口了。”言外之意,似是取天乙子的性命,已是既决之事。 正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那天乙子被九阴教主遥遥一望,只觉得她那目光犹如两支利箭,一下射人了自己心头,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嚎,果然开口不得。 玉鼎夫人见教主不令自己起身,心头愈为恐惧,情急之下,脱口说道:“是弟子献策,由小婢紫玉改装易容,刺杀任玄之子,盗得金剑,引出三派裂痕……” 忽听任玄哈哈一阵狂笑,那凄凉、苍劲、狂放绝伦的笑声,惊得山鸣谷应,宿鸟惊飞,子午谷内,顿时弥漫起一阵惨恻的气氛。 任玄愈笑愈狂,那左臂断处本已包扎起来,这时鲜血浸透,直往下滴,一忽工夫,嘴角也淌出血来。 天乙子突然解开幡龙宝剑,塞到丙灵子手内,急声道:“金剑藏在宝剑之内,师叔速即逃遁,错过今日,好歹将顾骛音那贱人杀掉!” 只听任玄狂笑倏歇,厉声道:“顾弯音,但愿老夫命长,看你是何下场?” 九阴教主阴森森说道:“本教弟子的生死,操在本人手中,阎王也过问不了,我看你……” 说到此处,忽然瞥见对面棚下的丙灵子换佩宝剑,神色甚为匆忙,不禁疑云大起,喝道:“骛音!金剑何在?” 玉鼎夫人道:“在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之内。” 语声甫落,丙灵子业已带着那龙宝剑激射而起,一声慑人心魄的急啸,摇曳长空,直往谷外射去! 九阴教主怒发如狂,鬼头杖一顿,口发厉啸,衔尾疾追而去! 这二人首尾相接,疾若划空流矢,霎眼冲出了谷口,向东来急声叫道:“星儿快追,无论如何要夺回金剑!” 华天虹闪眼一瞥母亲,暗道:娘内伤如此沉重,性命怕也难保,我岂能再离开她老人家? 心念一转,顿时将头一摇,默然不语。 摹地,四外一阵大乱! 白啸天见情势不利,趁九阴教主追敌未归,突然率领神旗帮剩余之人,朝谷外撤走。 风云会的任玄、二煞刑纣、曾目仙婆三人,也各自抱起一个受伤之人,朝着谷外冲去。 夭乙子一见机不可失,立即吩咐一个弟子背起启己,趁这情势混乱之际,朝谷外逃遁。 正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那九阴教主追敌未归,和战大事,幽冥殿主不敢率尔作主,就这略一犹豫之际,几个首要之人已是逃出了谷口。 华夫人暗暗付道:九阴教的势力太大,那教主的武功,星儿未必能胜,而且孤掌独鸣,全杖星儿一人,终是不太妥当。 她为人果断,心意一决,顿时峻声道:“星儿准备开路,咱们大伙也退!” 华天虹关心母亲的伤势,闻说撤退,正合心意,当下一屈双腿,将母亲负在背上,手执铁剑,当先行去。 展眼问,秦白川抱着儿子玉龙,逍遥仙朱侗抱着彭拜,华云背负着司马长青,向东来的三名弟子将师父移入轿内,抬起了软轿,慈云大师搀着翟天浩,其余的人却是各抱两具尸体,一齐尾随在华天虹身后,朝谷外疾驰而去。 这些人都是说走就走,行动极为快捷,前后不到盏茶工夫,所有的人俱已冲到了谷外。 群侠这面,有华天虹开路,九毒仙姬断后,九阴教的人更是不敢拦截。 奔出谷口,华天虹急忙问道:“娘,咱们投向何方?” 华夫人道:“先奔曹州。” 华天虹暗道:正是,咱们也该返回落霞山庄了。当下脚步一紧,疾驰而去。 但听秦白川喝道:“星儿,脚步放慢些。” 华天虹连忙应噶一声,放漫了脚步。但他行得虽慢,秦白川和苗岭三仙等,依旧是追赶不及。梨花仙子奔得气喘吁吁,不禁大发娇慎,冲过华天虹,挡在前面,徐徐奔行。 此时午牌刚过,一轮骄阳,犹如火伞高张,奔过一阵,大都淌起汗来。 兰花仙子腹内,倏地叽咕一阵乱响,顿时记起一事,道:“小郎,今日十几?” 华天虹道:“不知道。” 九毒仙姬接口说道:“今日十八,干什么?” 兰花仙子叫道:“天啦,我三天三夜未吃东西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饥肠糠辅,全部又渴又饿,忍耐不住。 慈云大师忽然叹息一声,道:“这建蘸大会延续了三日三夜,想来该是武林中最长的一战了。”语调之间,大有两世为人之意。 但听翟天浩沉声道:“唉!要不是那鬼魅般的九阴教,星儿发一发狠,将神旗帮斩净杀绝,武林也就肃清了。” 慈云大师接口说道:“灭了通天教和风云会,贫僧是感到心满意足了。” 赵三姑怒声道:“哼!以暴易暴,满足个什么?”突然大喝道:“星儿该死!混蛋!” 华天虹惑然道:“三婆干嘛骂我?” 赵三姑怒声道:“那王八羔子白啸天自尽,你干嘛拉着?” 梨花仙子撇嘴道:“哼!还不是看在白君仪份上。” 华天虹俊面一红,道:“我是看在他夫人份上。” 梨花仙子冷冷说道:“他的夫人是谁,不是你的岳母么?” 逍遥仙朱侗哈哈一笑,道:“许红玫义行可嘉,值得我等敬佩。” 华夫人忽然说道:“九阴教的人如果追来,咱们也只有一战,反正不是逃遁的事,不如先找一个镇集,饱餐一顿再说。” 兰花仙子叫道:“夫人说的对,小郎,哪里有镇集?” 华天虹道:“小弟不知道。” 兰花仙子嗅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护着白君仪!” 华云快步上前,道:“老奴知道,前面有个小镇。” 众人想到吃喝,全都腿上加劲。约莫奔行了半个时辰,果然来至一座小镇之内。 这镇集虽小,却有一家客店,华云领着众人投入店内,吩咐备办饮食,随即出外选购棺木。 众人带出了一心和尚等几具尸体,购了棺木,装殓起来,面对死者,不无悲戚,亡命虎宗辽的妻儿同时丧命,心头的悲伤自是极深,幸而众人都是豪侠胸襟,这一战原都抱了舍生取义的决心,活着的算是侥幸,灭了一教一会,牺牲的人也算值得,悲伤一阵过后,也都放开了胸怀。 那灵芝本来只剩下一片芝叶,司马长青、秦玉龙和彭拜三人受伤极重,那一叶灵芝分给这三人服用了。直到此时,三人都昏睡未醒。向东来和霍夭浩内伤虽重,但二人内功精深,只要假以时日,不难修练康复,倒是华夫人元气耗尽,武功已然全失,旧日的伤毒复发,情势最为严重。 那九毒仙姬除了精研毒药之外,也擅长歧黄之术,进过饮食,立即替华夫人诊断下药,治疗伤势,忙到西牌,方始草草就绪,大伙聚在房中,商议今后的行止。 华夫人一望九毒仙姬,笑道:“小儿已受过仙姬的活命之恩,今日又蒙援手,挽救大伙一劫,咱们母子是感激不尽,其余的人,谅必都有同感。” 九毒仙姬笑道:“意气相投,夫人还是不要客气的好。”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仙姬不喜与闻俗事,如今大势已定,不如早日返回苗疆,文氏得暇,一定登门拜候。” 华天虹接口说道:“娘的伤毒怎样?仙娘最是宠爱孩儿……” 华夫人截口说道:“仙姬已留下药方,咱们只须照方抓药。” 语音微顿,接着:“你也算是成名英雄了,此后立身处世,务须以理为先,不可因一己之私,以情夺理。” 华天虹郝然一笑,道:“娘教训得是。” 九毒仙姬芜尔一笑,道:“秦老英雄,你这闺女是回靖州,抑是随我回转苗疆?” 秦白川哈哈笑道:“女生外向,老朽这女儿早已送人了。”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道:“风儿,你想不想回返苗疆,传我的衣钵?” 秦碗凤蟀首一垂,低声道:“想。” 她这“想”字,说得细若蚊呐。谁都知道,她是想而不想,不想而想。 向东来突然说道:“夫人,老朽是域外之人,有话在心,不吐不快。” 华夫人道:“同道至交,向兄有话,只管明言。” 向东来敞声说道:“老朽不懂,夫人何以不要这凤儿为媳? 难道真的中意那白……” 华夫人连连摇手,截口笑道:“文氏中意凤儿,也想早日求亲,就因为凤儿有继承仙姬衣钵的希望,唯恐因为婚事,误了她的机缘。” 九毒仙姬笑道:“这倒不必顾虑,苗疆的弟子,作了华家的媳妇,我一年跑一趟中原,也是心甘情愿。” 说到此处,突然脸色一整,道:“小郎。” 华天虹脸上通红,讪讪地答应了一声。 九毒仙姬肃然道:“你母亲是女中人杰,她行事作人,以理义为先。我是苗人,另有做人的道理,你懂不懂?”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辈在仙娘身前的时间不长,但在晚辈的心目中,仙娘与晚辈的母亲无异。” 九毒仙姬点一点头,道:“我对你讲明白,菌人是论情而不论理,你若不愿娶凤儿,此时讲明,我并不恨你,但你若是娶了凤儿,却又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们苗人报起仇来,可就不拣手段,不留余地了!” 华天虹闻言一呆,蹑懦道:“秦老伯是咱们华家的恩人九毒仙姬沉声道:“不谈恩义,只论情爱,你爱不爱凤儿?” 华天虹朝秦碗凤偷眼一瞥,不由自主地点起头辛。 梨花仙子突然插口道:“小郎,你爱不爱白君仪?” 华天虹闻言一呆,口齿启动,讲不出话来。 梨花仙子温然道:“讲呀!爱不爱?”——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章 新婚燕尔 华天虹说道:“小弟自己也弄不清楚。” 梨花仙子怒道:“弄不清楚就是爱!” 兰花仙子道:“这个好办,回头我门去找白君仪,弄死她也就得了。”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三个丫头蛮不讲理,说得出,做得到,只怕真要弄出事来。心念一转,忙向九毒仙姬道:“男子汉,身负不义之名,人所不齿,那白君仪杀害不得。” 九毒仙姬叹息一声,道:“夫人看着办吧,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华夫人正色道:“仙姬放心,小儿娶了凤儿,若有不义之行,我亲自将他的首级送来苗疆,呈交仙姬过目。” 九毒仙姬道:“既然如此,我就别无话讲了。” 华夫人转面道:“秦兄,你意下如何?” 秦白川笑道:“呵呵!老朽没得说的。” 如此讲过,那是大事已定,逍遥仙朱侗等卒对向男女两家和九毒仙姬道贺,苗疆三仙却是捉住小师妹调笑起来。 闹了一阵,谈到婚期,秦白川是怎说怎好,华夫人想到落霞山庄远在山西,如果返家之后再替儿子完婚,势必迁延九毒仙姬的归期,再则亲朋戚友,伤亡殆尽,九阴教来势汹汹,武林前途,仍旧吉凶莫卜,也没有心肠热闹。因之决定了急不如快。九毒仙姬是苗人,她百无禁忌,有那白君仪的事梭硬心中,也想徒儿早早成亲,正了名份,总是较为稳妥。这三人一凑,竟然决定了即日洞房花烛,就在这村野小店之内,替华天虹和秦碗凤完婚。 霎时间,小店中忙碌起来。华云上街备办花烛,兰花仙子和赵三姑去采办衣饰,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布置洞房,逍遥仙朱侗督办酒筵、人手不够,慈云大师独自一人去搬运棺木,由店前搬到店后,奔来跑去,忙得满头大汗。 乾坤两宅同在一个小店,倒也省事不少,忙到天黑,大事业已齐备。 夜间,店堂中红烛高烧,华天虹穿上一件枣红长衫,秦碗凤凤冠霞披,除了未用头盖,全然是新娘子的打扮,二人行礼如仪,敬过了酒,随即被送入洞房;这洞房花烛之事,不必细叙,次日晨起,一对新人,双双拜谢各位尊长。 经过这建蘸大会一战,众人心上,都有一种历经沧桑之感,仿佛就这几日,每人都苍老了二三十岁,昔日那蓬勃朝气和昂扬斗志,突然消失净尽,每人心头,都有一种疲惫之感,连岁天浩和赵三姑等豪迈坦荡之人、也都希望江湖局面能够平静一时,容得彼等退隐。 早酒之后,九毒仙姬将一对新人唤到身前,道:“小郎,我如今就回转苗疆,凤儿天性厚道,你要好好地待她。” 华天虹连连点头,道:“晚辈不敢亏待她。” 兰花仙子接口道:“哼!谅你不敢。” 华天虹与秦碗凤相视一笑,新婚燕尔之后,两人都是容光焕发,那浓情蜜意,尽在这相视一笑中,苗岭三仙见了,不觉齐齐一愣。 梨花仙子突然叫道:“好啊!凤儿有了丈夫,什么师父、师姐,全都不要了!” 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觉得,小师妹和我忽然疏远了。” 秦碗风大为情急,欲待分辩,却是口中呐呐,不知从何说起。 九毒仙姬突然一笑,止住众人扰嚷,由怀中取出一本绢册,道:“这是针灸疗毒之法,你拿去细心钻研,半年之后,为师的再来落霞山庄,另传绝艺。” 秦碗风接过绢册,谢了师父,九毒仙姬随即向众人告辞。 向东来倏他说道:“星儿,依你看来,那九阴教主的武功如何?”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辈判断不出。” 顿了一顿,接道:“她那鬼头杖不知是何物制成,听那触地声音,只怕有五百多斤的重量。” 兰花仙子斥道:“胡说!混账话!” 华天虹含笑道:“真的是很重,大姐不过未曾留意罢了。” 兰花仙子道:“朝说八道,看她手提拐杖轻飘飘的。我们都未听到杖头触地之声,你离得老远,反而听到了?” 紫薇仙子道:“师父听到了么?” 九毒仙姬笑道:“我未曾听到,不过那鬼头杖确非凡物,分量大概很重。” 兰花仙子道:“如果使五百斤重兵器,再能举重若轻,那人的武功可不小了!” 向东来点了点头,道:“依老朽看来,那九阴教主定是一个非凡人物,而且心机深沉,谋定而动,万分难于对付。” 华天虹道:“老前辈说的不错,此人即出江湖,必然兴风作浪,咱们大概是闲散不了。” 向东来道:“古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既然生长人间,何必贪图闲散,不过……” 环掠众人一眼,接道:“老朽是残废之人,借了旁人的‘吼血魔功’,讲定只使用一次,今日以后,再也无法逞能,一旦有事,老朽是派不上用场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我也该由武林除名了。” 向东来接口说道:“以毒技伤一人二人,并不为过,但若依仗毒物,杀尽一切对手,刀限大违天道之事,纵然是毒杀一群野兽,也是有伤天和,因此、咱们不该过于依赖仙姬……” 九毒仙姬截口笑道:“问题是毒技时有穷尽,以昨日的情况来说,我的九毒瘴已倾囊使尽,若在空旷之地,或是风力强劲,那东西也派不了多大的用场,另外虽有毒辣的手段,又无法对付太多的人。” 语音微顿,接道:“那毒瘴怕火,见火即燃,一焚两尽,毒气散乱,反而要伤倒自己一方的人,那毛病实在很多,敌人若是明白底细,那就很难令其上当了。” 向东来道:“说来说去,武林争斗,终究要凭武功决胜,武功不敌,迟早是一条死路。” 华天虹肃容道:“晚辈日夕苦练,但望诸位前辈不遗余力。 共同支撑这艰危的局势。” 向东来长长浩叹一声,道:“老成凋谢,活着的人邮在眼前。 咱们这几人对你已是没有助益。” 紫薇仙子听到此时,始才弄明白他言中之意,不禁双眉一挑,讶然道:“怎么?向老前辈是说,以后江湖上有事,须得小郎一个人抵挡么?” 向东来道:“要不那样,又该如何?” 紫薇仙子大为不服,道:“大家……”但见自己师金和向东来之外,在座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就是中原武林侠义道的全体,苦说“大家”二字,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 但听向东来朗声道:“星儿,千句话做一句话讲,早早夺回金剑,取出?《剑经》将武功练至天下无敌,能够那样,天下事才能有为。” 华天虹肃然道:“多谢老前辈的指教,晚辈已经明白这道理了。” 向东来芜尔一笑,道:“这也是九阴教主不忙着杀害咱们,却忙着抢夺金剑的道理。” 紫薇仙子道:“她是唯恐世上有武功高过她的人?” 向东来道:“当然,依靠手下,不如依靠自己,白啸天的遭遇,就是一个显明的例子。”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瞧了两个新人一眼,起身告辞,向东来也向众人道别。动身回转西域。 华夫人挽留不住,只好送彼等登程。向东来与众人是道义之交,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倒也无甚牵挂。九毒仙姬是秦响凤的师父,与华天虹也有一段极深的情谊,苗岭三仙宠爱小师妹,爱屋及乌,自来就将华天虹视若手足。这些都是憎厚之人,喜聚不喜散,一旦离别,全都难舍难分,依恋不已。 送出店门,向东来师徒朝西而去,九毒仙姬与苗岭三仙投向西南,华天虹与秦碗凤再送一程,一直行出十里,始才洒泪、作别。 兰花仙子暗暗忖道:那白君仪美艳如仙,凤儿确有不如,这事实在危险得很。心念一转,顿时叫道:“小郎!” 华天虹含泪道:“大姐有何吩咐?” 兰花仙子将华天虹拉到一旁,板着面孔,低声说道:“我先警告你,你和白君仪若有半点苟且之事,我誓必杀死白君仪!” 华天虹道:“小弟不敢……” 兰花仙子截口道:“我不管你敢不敢,只要出了事情,我立即谋杀白君仪,苗疆的毒技暗算起人来,那是防范不了的。” 华天虹呆了一呆,道:“小弟记住了。” 兰花仙子冷冷一哼,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将秦碗风拉到一旁,暗暗叮嘱了一阵,塞了一件东西在她手内,师徒四人,始才疾驰而去。 华天虹夫妻二人,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才手牵手地转回客店,华夫人等已在门前相候,等待着登程北上。 由此北上,改为按站缓行,华夫人乘轿,司马长青等重伤之人坐车,其余的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另有四辆大车,其上载着棺木。 眼前的江湖,呈现着异样的平静。通天教和风云会新遭覆灭,留置各地的属下,全部销声匿迹,失踪不见。在黑道中,这叫做避风头,正是树倒猢狲散,谁都耽心遭受株连。九阴教的人尚未公开露面,白啸天遭受这巨大的打击,神旗帮的气焰,也忽然消沉下来。 众人迄翅北上,道上见不着一个佩刀带剑之人;行了一日,忽然生出奇事。 原来建酪大会的经过和结果,已经传入了民间。百姓知道侠义道灭了通天教和风云会,只是传言不胜而走,愈传愈为离谱,传到后来,就是侠义道如何苦战三日,终于灭了一会一教,神旗帮如何临阵脱逃,有几个无名小卒,装神扮鬼,诈称九阴教,把戏拆穿,教主如何逃掉,天下太平了。 于是,众人行经之处,家家户户,在门前摆设了香案,大户人家,全都备置了酒筵,给绅宿眷,率领百姓夹道欢迎,上至华夫人,下至华云和亡命虎宗辽,全都成了名满天下,家喻户晓的英雄,礼敬有加,乃至奉若神明。 经过了两处全是如此,好不容易脱身,继续上路,时间却是耽搁了不少,众人尴尬已极,只好避过城镇,绕道而行,赶到子夜,方才抵达预定的宿地。 离城尚有里许,众人已看到灯火辉煌,有数百人聚在城门之下,华夫人大感为难,急忙吩咐车马停下。 翟天浩突然跳下车来,说道:“夫人,诸位老哥哥,兄弟急着回家,这就告别了。”将手一拱,落荒而去。 众人心头一怔,未及开言,霍天浩已奔得不见。 逍遥仙朱侗一想,这办法不错,不禁哈哈一笑;抱起彭拜,道:“后会有期,老朽先走一步。” 华夫人急道:“朱大哥,后会何期?” 逍遥仙朱侗笑道:“如果命长,新正期间,老朽来向夫人拜年。” 华夫人道:“朱大哥在何处落藉?” 逍遥仙朱侗呵呵一笑,道:“四海为家,落藉就算不得逍遥仙了,身形一转,疾奔而去。” 华天虹急声叫道:“彭大哥。” 只听彭拜应了一声,展眼之间、朱侗的身形已消失于夜色之中。 华夫人忽见司马长青溜下车来,顿时脸色一沉,道:“你随咱们到落霞山庄,养好伤势,再行离去。” 华天虹接口说道:“叔父子然一身,反正无事,就到庄上小住半年,好让侄儿请益。” 司马长青道:“你们拖家带眷,还要弄些死人,婆婆妈妈,琐里琐碎,我非先走不可。” 慈云大师含笑道:“老衲本是无庙之僧,就与司马老弟结伴,四处游荡一番吧!” 赵三姑道:“老和尚,你可别劝他出家。” 慈云大师笑道:“那是当然。” 司马长青不惯羁绊,只怕华夫人拦阻,抢过华云的坐骑,翻身上马,猛然一抖绥绳,疾驰而去。慈云大师见了,急忙扛起方便铲,追赶下去。 这几人一走,剩下的就只华、秦两家和赵三姑了。秦白川虽然年过半百,却有老母在堂,本来是亟欲归家,只因舍不得东床爱婿,才决定伴送一程,这时见众人相继离去,也就动了归心,向华夫人告辞。 华夫人无可奈何,转脸一望赵三姑,道:“你也要走吧?” 赵三姑想了一想,道:“好吧,我这孤魂野鬼,就伴你终老啦!” 华夫人微微一笑,转向华云道:“你将李、马、郭三位爷台的灵枢分别送归原藉,交与三位爷台的家小,谁家若有困难,务必尽力协助。” 华云应了,亡命虎宗辽决心终身追随华天虹,如今已算是华家的人,华夫人命他押解另外三具棺木,运回落霞山庄安葬,二人领命,押着大车向城中行去。 那秦玉龙重伤未愈,躺在一辆大车之内,秦白川骑一匹健马,亲家、父女、翁婿、兄妹忙着一阵道别,约了后会之期,一马一车,转向西去。 如今剩下的只有华夫人、华天虹,秦碗风和赵三姑四人,留了一部大车,华夫人弃了软轿,三个妇女同坐车内,华天虹与那赶车的同座,就这样轻车简从,绕城而过。 忽忽数日,这天傍晚,大车进入曹州城内,城门之下,忽然奔出一个老者,手攀车辕,叫道:“华爷,你老可还记得小人?” 华天虹含笑道:“当然记得,你是登发老栈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不胜惊喜,急声道:“小人赵长发,正是登发栈的掌柜,华爷还记得小人,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生意好么?” 那掌柜的眉开眼笑,道:“托华爷的福,生意照旧。华爷,小店已重新装修,上下粉刷过,华爷还住小店么?” 华天虹点头道:“当然,你那店子不错。” 那掌柜的大喜过望,叫道:“伙计,向左拐,加一鞭!” 那赶车的早已知道,自己身畔坐的,乃是方今天下的第一号英雄,一路行来,正是与有荣焉,这时听那掌柜的称呼不恭,顿时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车内坐的老夫人、夫人、赵老太,加上一鞭,车子颠簸起来,谁担当得了?” 那掌柜的吃了一惊,急声道:“正是!正是!我这里领路,老兄跟我来。”撩起长衫,颐起屁股朝前跑去。 那赶车的一手控缰,一手扬鞭虚晃,左顾右盼,好似状元公打马游街,只听蹄声“的达的达”,那大车反而越行越慢。 华天虹啼笑皆非,亏得一路之上,这情况经历多了,倒还能够耐住性子。 行了许久,那大车始在登发者栈门外停下,华天虹跳下车来,启开车门,侍候母亲下地。 那掌柜的早已传出消息,昔山曹州跑毒,住过登发老栈,最近扬威子午谷的华天虹已经到来。这时左右四邻俱已赶到,栈中住客挤在厅内,一起争看传言中的英雄,店门被人堵住,华天虹等无法进入。那掌柜的打躬作揖,大呼小叫,嚷着请人让,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始才护着四人进入房内。 华夫人吁了一口长气,道:“从明日起,星儿负着我,咱们兼程赶路,尽快地回家。” 华天虹道:“就怕烈日曝晒,热坏了娘的身子。” 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那掌柜的言道:“华爷刚刚到,才进门,就是那一间……” 言犹未了,门外已冲进一个劲装少年,朝着华天虹纳头便拜,口中结结巴巴的道:“夫人、赵老太、华大哥、华大嫂” 华天虹一瞧,原来是向东来最小的一名弟子,他是维吾尔人,叫做阿不都勒,在向东来六个弟子中年纪最小,武功却练得最好,这时满头大汗,眼泪汪汪,一脸惶急之色,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华夫人心神一凛,道,“孩子起来讲话,可是你师父有了危难?” 阿不都勒连连点头,哭道:“师爷被人抢走了。” 华夫人惑然道:“怎么被人抢走了,是什么人抢的?” 阿不都勒道:“一个和尚,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尚……”他想要讲得清楚一些,只是汉语不大熟练,词汇不够,心头又愁急,讲了一半,重又结住。 华天虹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温言道:“兄弟坐下,定一定神,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他讲一遍,不要遗漏了。” 阿不都勒连忙坐到椅上,秦碗凤替他倒了一杯茶,阿不都勒一口饮下,伸手一抹眼泪,道:“前日夜间,我们到了洛阳,住在一间店子内,吃过了饭。”说到此处,忽又结住。 华夫人蔼然道:“一日一夜,由洛阳赶到此地,也真难为你阿不都勒眼泪又往外流,道:“师父饭后一定要吃茶的,那茶叶是我们自己的,昨日饭后,我向店伙计要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壶茶,端着茶壶递给师父喝,师父喝了一口,突然吐出来,喊道:“茶中有鬼,提防敌人!” 华夫人的眉头逐渐蹩了起来,道:“后来怎样?” 阿不都勒道:“话才讲完,门外就冲进来一个和尚,师父身子一晃,就像要晕倒的样子,那和尚一下将师父挟到胁下,我们师兄弟三人一齐扑上去,那和尚使出一招像是‘鬼王煽扇’的招术,一下击倒了两个师兄,接着扭头逃出,我追出房门,那和尚已跳上房顶,眨眼就不见了。” 华夫人、华天虹、赵三姑,三个人面面相觑,他这一番话中,可疑之处太多,三人听了,同都疑窦丛生,仿佛置身在五里雾中。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兄弟,你再想一下,到底曾否见过那和尚?” 华夫人接口说道:“你先想九阴教的人,只想面孔,别管他是否和尚?” 阿不都勒闻言,将子午谷内所见九阴教的人,逐一想了一遍,摇头道:“不是九阴教的人。” 赵三姑道:“想想神旗帮的人。” 华夫人道:“神旗帮只有一个白啸天,勉勉强强,可以左手抢人,右手以一招武功,同时伤他们兄弟中的两个,那也得出其不意,很侥幸得手。” 阿不都勒断然道:“那和尚绝不是白啸天变的。” 华夫人道:“通天教呢,会不会是丙灵子,他的武功可就胜任了。” 阿不都勒不住地摇头,道:“绝对不是丙灵子,那和尚是尖脸,丙灵于是方脸,鼻梁又低,那和尚的眼睛大,丙灵子的眼睛细小,那和尚矮胖,丙灵子比他高得多了。” 华夫人暗暗忖道:这孩子明明聪明过人,记性极好,看他描叙丙灵子的特征,正是一点不错,那么描叙那和尚的形貌,也就不该太离谱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一章 魂兮归去 阿不都勒忽然急声说道:“这一日一夜,我将这件事想了几百遍,那陌生和尚既不像九阴教的人,也不像白啸天,不像丙灵子,也不像二煞刑纣,任何人都不像,身材面貌不像,武功手法也不像。” 赵三姑道:“那么像谁?难道天上突然掉下一个和尚不成?” 阿不都勒急得面红耳赤,道:“我怎么知道?反正那和尚是中土人氏,绝不是西域人。” 华夫人蹩然道:“这中间有几点疑问:第一,那和尚掳去令师,目的何在?” 阿不都勒接口道:“当然是为了剑圣虞高的事。在世人想来,那金剑的秘密,《剑经》的所在,只有我师父一人知道。” 华夫人点头道:“你很聪明,依你讲来,那和尚行色匆忙,似乎不敢在店中久留。这一点必有缘故。” 阿不都勒抓耳搔腮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依夫人看,那和尚为何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 华夫人沉吟道:“或许是怕人撞见,也许有人追在他的身后。 不过这也仅是揣测之词,不足深信。” 华天虹道:“兄弟,你那两位师兄如今留在哪里?” 阿不都勒道:“在洛阳客店之内。” 华天虹道:“伤势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阿不都勒摇头道:“伤势倒不很重,大师兄被那和尚施展‘铁膝盖,,撞伤了胯骨,二师兄挨了一‘霸王时’,受的是内伤。” 华夫人蹙眉道:“这都是普通武学,那和尚能够以这种通俗武功,一举击伤都罕和铁摩泰,正是化腐朽为神奇,武功已臻化境,像白啸天和二煞刑纣那等造诣,还未达到这种地步。” 那都罕是向东来的大弟子,铁摩泰是二弟子,两人的武功,众人都曾见过,听了华夫人之言,都觉得甚为有理,一时之间,俱皆默然。 阿不都勒那双大眼之内,突然滚出两行热泪,眼望华天虹道:“华大哥,只有你能救我师父。” 华天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毅然道:“兄弟别着急,无论如何,咱们总要救回向老前辈。”目光一转,朝母亲望去。 华夫人沉吟半晌,朝儿子道:“你向老前辈与咱们是患难之交,他对你的恩德非同小可,此事自无不管之理,但那和尚无名无姓,毫无线索可寻,人海茫茫,寻来实不容易……” 阿不都勒插口道:“总得寻找啊!师父四肢都残废了,那‘化血吼’是星宿派的武功,说定只借用一次,师父是不肯失信的人,而且用那功夫非常坏身子。” 华夫人蔼然一笑,朝华天虹道:“你即刻动身,先到洛阳,瞧瞧都罕和铁摩泰的伤势怎样,看有无线索可寻,然后自己衡量,如何搜索那和尚,搭救你向老前辈…”语音微顿,接道:“此事茫无头绪,只有凭你的智慧和努力去干,不过救人救彻,既然着手,就不能半途而废,那怕十年八年,总以救着人为止。” 华天虹蹙然道:“娘呢?” 华夫人道:“咱们回落霞山庄,路过洛阳时,能会面就会上一面,否则就继续北上,你救着了向老前辈,将他送返西域,事了之后,再行归家。” 华天虹暗暗忖道:如此一来,那时间可真长了! 他是纯孝之人,母亲武功已失,身子又很虚弱,他自然放心不下,新婚未久,夫妻情意正浓,骤尔离别,也难免怅惆之感。 华夫人见他脸上露出留恋之色,顿时眉头一蹩,沉声道:“这是义不容辞之事,迟疑不得。” 华天虹心神一凛,仆身拜倒,道:“娘千万保重。” 华夫人将手一摆,道:“我知道啦!” 华天虹转面朝赵三姑拜了一拜,正欲嘱托几句,请她照顾自己的母亲,那赵三姑已是挥手道:“滚啦!男儿志在四方,难道你真想守着老婆过一辈子?” 华天虹俊面一红,挺身站起,秦碗凤匆匆包了几件衣衫,双,手递过。 华夫人想到儿媳新婚,情爱正浓之际,于是吩咐秦碗凤,送华天虹和阿不都勒出门。 阿不都勒说了洛阳的居处,三人辞出房来,秦碗凤奔到厨下,匆匆取了一包食物。 行出店门,华天虹接过食物,道:“娘身子不好,起居服药,你要倍加小心。” 秦碗凤双目噙泪,头点了一点,道:“包裹中有两锭银子……”两滴珠泪,顺腮滚下。 默然半晌,华天虹低声说道:“钻研药物,太费心神,你武功不要扔了,尤其吐纳导引,日日要做,不可停辍。” 秦碗凤温驯地点一点头,道:“你武功大高,名气又大,须防鬼蛾伎俩;饮食茶水,尤其要小心在意。” 阿不都勒心急赶路,忍不住插口道:“嫂嫂是解毒大王,谁敢班门弄斧,在华大哥面前弄鬼,这是不足挂虑。”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你嫂嫂从师未久,所学不多,离解毒大王还远得很哩!” 那阿不都勒才只十六七岁,不解男女之情,华天虹夫妻话别,他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华天虹和秦碗凤不便亲呢,互相叮嘱了几句,依依不舍地望了一忽,只好作别上路。 奔出西门,华天虹将那包食物打开,两人边跑边吃,狼吞虎咽,转眼吃得干干净净。 阿不都勒一摸肚皮,道:“嫂嫂真好,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嫂嫂这样好的人。”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我替你留意着,几时遇上了,如果年纪相当,我就替你做媒。” 阿不都勒道:“要不救回师父,我是不讨老婆的。” 华天虹赞赏道:“对!咱们尽早救回向老前辈。”抓起他的手腕,展开轻功疾奔。 华天虹以前每日“跑毒”,练得脚程之快,无与伦比,服用过灵芝仙草以后,轻功提纵之术,更是超迈当世,如今功力又精深了一层,论到脚程,武林之内,实无敌手。 阿不都勒被他提在手内,双足不沾地面,耳中呼呼凤响,那劲风扑面,连眼睛也睁不开来,心中对华天虹佩服得五体投地。 路上歇了片刻,赶到晨间,已人洛阳城内,阿不都勒撤腿狂奔,将华天虹领到了客店。 此时客店刚刚开门,二人奔入店内,迎商撞上一个店小二,那店小二一见阿不都勒,顿时急声道:“小爷,您再不回来,小店可要吃人命官司了!” 阿不都勒惊道:“什么事?” 那店小二手指后堂,道:“小爷那两位同伴昨日午间出门,不知怎地被人杀死,尸体躺在城外,地保……” 阿不都勒先是一震,随即顿足大哭,旋风般地朝店后奔出。 华天虹急忙追上,奔入一间厢房,只见地上一床草席,席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都罕与铁摩泰二人。 阿不都勒呼天抢地,嚎陶大哭,突然嘶声喊道:“华大哥! 我要找师父,我要报仇!” 华天虹脸色铁青,切齿道:“为兄的负责找你师父,负责替你报仇。”蹲下身子,掀开那覆盖尸体的被单,检视尸体。 都罕和铁摩泰的遭遇完全相同,两人都是利刃贯胸,每人心胸间一道长约寸许,宽两三分的创口,血染重衫,时间过了一日一夜,那血渍早已凝固。 阿不都勒双眼血红,牙根格格乱挫,倏地抓住华天虹的膀臂,道:“华大哥,是谁杀的?是谁下的毒手?” 华天虹黯然道:“兄弟坚强一点,为兄的拼着性命不要,一定找出凶手,替你两位师兄报仇。” 阿不都勒呆了一呆,道:“是匕首刺的?” 华天虹点了点头,仔细检视两具尸体,除了胸问的创口,及那和尚留下的旧创外,再无旁的伤痕,心中暗暗付道:两人伤口的部位完全相同,凶手若非制注二人从容下手,那就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了。 阿下部勒牙恨一咬,道:“华大哥,是那和尚干的?或是另外的人?” 华大虹暗暗叹息一声,付道:这孩子将我奉若神明,仿佛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唉! 他如此信赖我,我若不能救回向老前辈,替他两个师兄报仇,岂不令他失望了。付念中,歉然说道:“这伤处都是硬伤,无法据以判断凶手的武功门派,咱们假定凶尹就是那个和尚,先设法找人,救回了向老前辈,再谈报仇之事。” 阿不都勒眼含痛泪,点了点头,道:“两位师兄的兵刃都不在身上。” 华天虹道:“你们那银剑非同凡品,想是被那凶手取去了。” 目光一抬,见那店小二立在门边,另外尚有十来个看热闹的人,挤在门外。 人群之内,育两个中年汉子,一见华天虹的目光移来,急忙朝人后躲去,阿不部勒一眼望见,顿时闪电般扑了过去,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人的膀臂。 那两个中年汉子匆匆一闪,未曾躲开,臂上剧痛沏骨,齐齐“哎要”一声。 阿不都勒十指一紧,厉声喝道:“快讲!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两个中年汉于痛得娥牙咧嘴,头上直冒大汗,眼睛望着华天虹,露出乞怜之色。 华天虹走了过去,道:“兄弟放手,待我问一问他们。” 阿不都勒朝那二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松开了双手,那两个中年汉子手抚臂膀,眼望着华天虹,脸上已无人色。 华天虹浓眉一皱,道:“你们是哪一方的?” 那两个中年汉子齐声道:“小人等本是风云会的属下,如今风云会解散,小人……” 华天虹截口道:“你们躲躲藏藏,是否做了亏心的事?” 那二人急声分辩道:“小人们昨日夜间才到洛阳,绝未做过亏心事,华爷不信,可以查问店家。” 华天虹打量那二人一眼,道:“你们以前见过我?” 那二人连连摇头,左面那汉子急声道:“咱们从未见过华爷,只是听人谈过爷的身材相貌,爷腰间又挂着铁剑,所以二见就能认出。” 阿不都勒怒喝道:“你们躲躲闪闪,为了什么?” 那两人朝华天虹脸上一望,畏畏缩缩地道:“咱们只怕冲撞了华爷的虎威,所以……” 华天虹料那二人必是风云会下不关重要的人物,当下将手一挥,命二人离去,两个大汉如逢大赦,躬身一礼,匆匆溜去,其余看热闹的都是商贾之流,但却都似认出了华天虹是谁,每人脸上都露出恭敬之色。 要知此时的华天虹,如丽日中天,那名头之响亮,震动武林,喧腾民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几乎无有不知华天虹者,这也是因为“江湖三害”散布太广,茶毒民间过于厉害,一旦覆灭,将华天虹烘托出来,变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 阿不都勒只道抓住了线索,哪知乃是不相干的事,不禁悲从中来,茫然道:“华大哥,咱们怎办?” 华天虹温言道:“兄弟别急,咱们先料理两位师兄的尸体,然后出动找人。”转脸问道:“哪一位是掌柜的?” 那掌柜的早在一旁,急急跨出一步,弯腰哈背道:“小人就是,爷有什么吩咐?” 华天虹摸出一锭银子,道:“有劳掌柜的,派人购买棺木,装殓咱们这两位同伴,选个安葬之地,银子不够,回头补上。” 那掌柜的急声道:“小入照办,银子不敢收!银子不敢收!” 说着弯腰不迭,连连后退。 华天虹皱了皱眉,一望那店小二道:“小二哥,咱们这两位同伴的尸体,是什么入送回来的?” 那店小二急道:“地保查出是小店中的客官,因是外邦客人,又有一位出门未归,因而迫着——着小店搬回店内。” 华天虹道:“地点在哪里?可有目击搏斗之人?” 那店小二脑袋连摇,道:“地点在北门外离城门五六十丈处,没听说有人见到什么。” 华天虹想了一想,将银子塞在那店小二手内,拉着阿不都勒,大步行去。 二人出了客店,直奔北门。此时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二人行出不远,觉得身后有人追赶,扭头一望,却是两个遮遏小孩,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岁不足,两人都是衣衫褴楼,蓬首垢面,似是城中的乞儿。 那年纪小的打着赤脚,年纪大的本来穿着一双拖鞋,这时将拖鞋提在手内,两人埋头狂奔,那光脚板咯咯连响,追得十分起劲,只是华天虹和阿不都勒脚下太快,两入使出吃奶的力气,仍是愈掉愈远。 华天虹见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乞儿,也未放在心上,须臾,行出北门,来至出事的现场。 地上留着两滩血迹,除此之外,毫无线索可寻。二人在四处搜索了一遍,也未找着都罕和铁摩泰的兵器。 阿不都勒喀然若丧,道:“华大哥,咱们怎么办?”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咱们先查客店,瞧瞧最近几日可有僧人投宿?然后再闯寺院,不过,这也是大海捞针之法。” 忽见城门之下,探出两颗脑袋,瞄了一眼,疾快地缩了回去。 华天虹的目光何等锐利,眼角一瞥,看出是先前追蹑身后他两个乞儿,当下将手一招道:“两位小兄弟,请过来讲话。” 那两个乞儿奔出几步,愣了一愣,突然举手一挥,扭转回身,顺着城墙奔去。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咱们跟去瞧瞧。”举步行去。 阿不都勒急忙跟上,惑然道:“这两个乞儿是什么路子?” 华天虹摇头道:“我也搞不清楚。” 阿不都勒道:“要不要追上前去,抓住二人问问?” 华天虹道:“我想那样不好,不如跟着他们,瞧他们将咱们领到哪里?” 那两个乞儿在前奔跑,华天虹和阿不都勒缓步相随,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来至一座古旧的废塔之下。 这废塔高有七层,矗立在荒野之上,因年深月久,塔身破、败,随时有倒塌之虞,地方人士业已决定拆除,尚未动工,却在四外围了木栅,钉着“行人勿近”的告示…… 四人来至近处,草丛之内,突然响起击掌之声,那年纪较大的乞儿双掌连拍,与之呼应。 只见草丛之内,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黑炭,跑步迎了上来。 那年纪较大的乞儿道:“小五儿,有人来过没有?” 那小黑炭脑袋瓜子一锡,两只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朝华天虹上下一瞄,突然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呆了起来。 那年纪较大的乞儿伸手朝华天虹一指,道:“这一位就是华大哥。” 那小五儿叫道:“哦!我一看就像。” 华天虹含笑道:“小兄弟,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干嘛?” 小五儿举手一指塔顶,道:“那西域老头儿的尸首在塔上,我在这里把风。” 阿不都勒闻言,身子猛然一伸,旋风般地朝塔门奔去。 小五儿高声叫道:“喂!站着。” 阿不都勒哪里肯听,一掌击开塔门,冲进了塔内,华天虹耽心他遇险,身形一晃,闪电般地抢到了他的前面。 但听一声巨响,那塔门撞在壁上,霎时积尘飞扬,籁籁下落,四壁摇晃,大有倒塌之势。 华天虹暗暗心惊,阿不都勒却是浑然不觉,抬头望去,古塔的下面六层业已倒塌,只有最上一层的楼板尚在,离地太高,阿不都勒无法跃上。 那小五儿由门外探首进来,举手连招,道:“华大哥快出来,小心宝塔一垮,将你埋在里面啦!” 华天虹拉起阿不都勒,道:“兄弟先出来,为兄的到顶上去瞧瞧。” 阿不都勒双眼血红,道:“大哥,师父一定遭了毒手。” 华天虹情知不妙,将他拉到木栅之外,随即一提真气,身子直拔而起,升到了六七丈高,袍袖一摆,飘进了塔内。 小五儿双眼瞪得铜铃一般,突然双手翘起拇指,朝那两个年长的乞儿猛然一比,道: “那和尚狗屁不如!” 阿不都勒一听提到和尚,再也忍耐不住,迸力一跃,纵上了第四层的塔角,足下一垫,借力朝上跃去。 但听哗啦一声,那塔角顿时崩垮了一片,阿不都勒足下一空,疾坠而下。 霎时,砖瓦飞溅,哗啦连声,那塔身裂开了几条大缝,眼看即要倒塌。 小五儿的反应最快,睹状之下,立即大喊道:“华大哥快跳出来!塔要塌啦!” 华天虹跃入塔内,目光落处,心头一阵冰凉,原来楼板上一床草席,席上躺的,正是向东来的尸休! 向东来心口一个血窟窿,胸上一片血污,死状与部罕和铁摩泰完全一样,显然那杀人凶手是同一个人。华天虹未及细看,古塔已在倒塌,当下匆匆抱起尸体,飞身跃出了窗口。哗啦一阵巨响,古塔已全部塌下,尘土飞扬中,阿不都勒与三个小乞儿,纷纷奔跃,华天虹轻功卓绝,半空中身形一折,远远地飘落在地。 阿不都勒惊魂甫定,一眼看到华天虹抱着自己师父的尸体,顿时飞扑过去,抚尸甸哭。 十余年前,向东来挟技东来,邀斗中原豪杰,以一柄金剑,打遍大江南北,未逢敌手,结果却遇白啸天、任玄、天乙子、无量神君和周一狂五人的暗算,幸为华元肾所救,落个残废之身,转回西域。此番卷土重来,一举伤了任玄和天乙子,也可算是报了大仇,只可惜师徒几人,先后罹难,七个人死了六个,剩下小弟子阿不都勒一人,其所遭所遇,也是够惨了! 阿不都勒伤恼过甚,哭了一阵,倏地昏倒下去。 华天虹热泪盈眶,但他饱历变乱,虽是悲愤填膺,外表却矜持不乱,当下在阿不都勒胸口推拿了一阵,使他苏醒过来。阿不都勒双目一睁,抱着华天虹哭道:“大哥,兄弟要替师父、师兄报仇,你助我一臂之力啊!” 华天虹垂泪道:“兄弟放心,拼了性命,我也要抓住凶手,让你手刃仇人。” 阿不都勒哭道:“凶手是谁啊?咱们到哪里去找那狗娘养的和尚?” 华大虹毅然道:“兄弟别急,只要那凶手不死,天涯海角,咱们总要将他抓到。” 那小五儿接口朝阿不都勒道:“你放心!咱们华大哥千金一诺,他讲的话,一定算数。”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诸位小兄弟,你们何以知道此事? 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 那小五儿道:“当然可以!”轻轻咳嗽一声,接道:“这件事,是这样的——”——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二章 洛阳一小 阿不都勒急声道:“是怎样的?” 那小五儿道:“前日夜里,我在这塔下捉蟋蟀,忽然见着一个和尚,抱了一人奔来,那和尚一个旱地拔葱,就是那么一纵,一下跳上了第四层,再一晃眼,就到最上层啦!” 华天虹暗暗忖道:那和尚掳着一人,尚能飞登塔顶,轻功岂不到了登萍渡水的境界? 只听那小五儿道:“我一瞧这情形,知道那和尚来路不正,心中一琢磨,那和尚既能一跳几丈高,本领大得很,所以我只好伏在塔下,一动也不敢动。” 阿不都勒急道:“后来怎样?快点讲。” 小五儿双眉一挑,道:“镇定一点,忙有什么用?” 这小儿不过七八岁大小,又不会武,偏是神气活现,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华天虹啼笑皆非,只好低声下气地道:“小兄弟快讲,咱们找到了线索,立即就去抓那凶手。” 小五儿一点头,道:“我躲在塔下,听到那和尚逼问这位仁兄的师父,问他《剑经》藏在那里,这位仁兄的师父只是冷笑,一个字儿也不吐,恼了和尚,就出手折磨这位仁兄的师父。” 华天虹双眉一蹩,道:“后来呢?” 小五儿道:“后来呀……那和尚突然问道:《剑经》是不是藏在华大哥玄铁剑内?” 眼珠一转,朝华天虹腰间的铁剑溜了一眼。 华天虹暗暗心惊,道:“那位向老前辈怎么讲?” 小五儿道:“那位向老前辈呀,他就是什么也不讲,那和尚却哈哈大笑起来,差一点连宝塔也笑垮了,随即就听到那位向老前辈惨叫一声,想是那和尚动手杀人了。” 华天虹道:“以后呢?” 小五儿道:“就在那时,塔外有个女人讲话啦,那女人说道:丙灵子,丙灵子,我劝你识相一点,早早投入我九阴教下 阿不都勒惊道:“是丙灵子和九阴教主!” 华天虹蹩然道:“兄弟讲下去,以后怎样?” 小五儿道:“那和尚——不,那丙灵子随即跳下塔来,气呼呼他说道:九阴教主,你可不能欺人太甚,要知狗急跳墙,逼得我丙灵子无路可走,我只有将金剑交给华天虹了。” “九阴教主怎样讲?”阿不都勒急声问道。 “怎样讲?”小五儿慢吞吞他说道:“那九阴教主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再好不过,华天虹欠我九阴教天大的人情,你将金剑给他,我向他索取;谅他不敢拒绝。” 阿不都勒讶然道:“华大哥,你欠九阴教的什么人情?” 华天虹叹道:“唉!那玉鼎夫人顾骛音赠送我一株千年灵芝,解了我体内的莲毒,也救了几位同道好友的性命,九阴教主指的,想必即是此事。” 小五儿道:“正是,那九阴教主也是这样讲,我还以为她吹牛呷!” “后来呢?”华天虹问道。 “后来呀!”小五儿道:“丙灵子鼻子里一哼,满不在乎地说,你那武功虽然胜我一筹,要取我丙灵子的性命,只怕还不容易,何况那一位道友未必肯答应。” 华天虹惑然道:“哪一位道友?” 小五儿道:“我先头也是莫名其妙,再一瞧,嘿嘿!原来另外一边,还站着一个怪人。” 阿不都勒道:“什么怪人?” 小五儿道:“那一股古怪劲儿,我也说不明白,反正是任谁见了那人,浑身都得起鸡皮疙瘩,而且天黑,我也声不清楚。” “那怪人讲什么了?”阿不都勒道。 小五儿道:“那怪人说道:丙灵子,你怎会猜到《剑经》藏在华天虹的玄铁剑内?” 华天虹暗暗忖道:是啊,这内中必有道理。 但听小五儿接道:“那丙灵子道,这还不容易猜,想那《剑经》必是可望而不可及,向东来自己也拿不到手,否则的话,他早已将《剑经》传给他门下的弟子,或是赠送给华天虹了。” 阿不都勒恨声道:“这狗贼倒是聪明。” 小五儿接道:“那丙灵子说道:剑圣虞高的遗物,彼此间具有关联,乃是甚有可能之事,那玄铁剑无坚不摧,金剑却是天下第一利器,这两柄剑有相克之妙,必非偶然。那怪人叫道:说得有理。丙灵子就说,他的师侄将金剑藏在蟋龙主剑之内,这书启动了他的灵机,想那玄铁剑又粗又长,内中藏一部“剑经分,正是再妙不过的事,而玄铁剑不畏宝刀宝剑,独怕那一柄金剑,如此一来,金剑岂不成为《剑经》之钥了。” 华天虹手按剑柄,冷笑道:“以后怎样?” 小五儿道:“以后么,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接着九阴教主与丙灵子打了起来,不知怎的,又换成九阴教主斗那怪人,丙灵子退下阵来,撒脚就逃,九阴教主与那怪人也不打了,两人随后就追,我眼皮一眨,三个人都不见啦!” 华天虹暗暗心惊,想不出那怪人是谁,居然能与九阴教主对抗。 阿不都勒红着双眼,道:“小兄弟,你可看出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 小五儿道:“当时我可没有看清楚,不过,你那两个师兄是昨日午后死的,所以呀,那丙灵子昨日还在洛阳。” 华天虹暗暗惊道:这小儿好聪明, 阿不都勒一望华天虹,道:“华大哥,咱们先到城内搜一遍,瞧瞧是否能够抓到那狗贼。” 小五儿将手一摇,插口道:“不用搜了,咱们已查遍洛阳,找不到那三人的踪迹,华大哥也得赶快回头,去迎接母亲。” 华天虹双眉耸动,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当时我奔回城内,将这事禀告高大哥……” 阿不都勒讶然道:“高大哥?” 小五儿道:“是啊!这事还没完哩!高大哥一听,顿时大叫不好,偷了一匹快马,立时往曹州赶去。” 华天虹道:“你高大哥赶往曹州干什么?” 小五儿道:“高大哥言道:那三人志在《剑经》,《剑经》却在华大哥的玄铁剑内,那三人势必设法夺取,我说华大哥的武功,天下无敌,岂将那三人放在心上,高大哥却说不然。” 华天虹凛然道:“你高大哥怎样讲?” 小五儿喘了一口大气,道:“高大哥言道,一则暗箭难防,二则那三人说不定勾结起来,联手对付华大哥一人,再则听说华大哥的母亲已经没有武功了,那三人若是突然下手,劫持住华大哥的母亲,华大哥还不乖乖地缴出玄铁剑?那三人得了《剑经》,本领可就大啦!” 华天虹骇得脸色苍白,抚着小五儿的头顶道:“小兄弟,你很了不起,你那高大哥也了不起,比聪明智慧,我是远不如你们两人……” 小五儿截口道:“高大哥与我一样,天下英雄中,就只佩服华大哥一人。” 华天虹感动得热泪盈眶,道:“我与你们素未谋面,为了我的事,你高大哥不辞辛劳,赶去通风报信,我见着了,一定要好好的道谢……” 小五儿不待华天虹将话讲完。截口说道:“咱们与华大哥神交已久,区区小事,谢什么……”微微一顿,嘻笑道:“华大哥就要赶回曹州么?” 华天虹道:“你高大哥的话很对,家母身在危境,我得立即赶回去。” 小五儿眼皮一眨,道:“我陪华大哥,好么?” 华天虹面有难色,道:“江湖上凶险重重,兄弟年纪大小,堂上的父母……” 小五儿双手连摇,道:“没啦!没啦!我是飘然一身,无牵无挂,江湖就是家,要怕凶险呀,早就饿死啦!” 华天虹感其知己,不忍拒绝,再者觉得如此聪慧的孩子,任其流浪,也太为可惜,当下点了点头,转朝阿不都勒道:“兄弟暂留洛阳,料理令师和两位师兄的后事,我去迎接家母,同时设法抓那丙灵子。” 阿不都勒黯然道:“兄弟料理了师父的遗体,立刻赶来。” 华天虹道:“好,贼人狠毒,兄弟也机警一点。”朝那两个乞儿点了点头,将小五儿挟在胁下,飞驰而去。 华天虹悬念母亲的安危,风驰电掣,跑得比来时还快,日落之前,已赶到郑县城外。 小五儿倏地叫道:“华大哥歇歇,将我放下来。” 华天虹脚步一收,松开手臂,将小五儿放下地来,道:“兄弟累了么?” 小五儿嘘了几口长气,道:“累倒是不累,就是透不过气来。” 华天虹匆匆调息了一忽,道:“计算行程,家母今晚歇在这城内,路上若无耽搁,如今应该到了,咱们快进城去找寻一下。” 小五儿道:“大哥别慌,我已得着消息,伯母一路无事,已经平安抵达啦!” 华天虹道:“唉!你还讲笑话。”牵住他那脏兮兮的小手,举步向城中走去。 走到城门之下,小五儿倏地收住脚步,向地下蹲着的一个癫头小儿,打了一个手势,那癫头小儿朝华天虹瞟了一眼,低声说道:“西大街的明和栈。” 小五儿一拉华天虹,道:“我知道那地方,大哥随我来。” 华天虹惑然道:“可是你高大哥住在明和栈?” 小五儿道:“他说的是伯母。” 华天虹奇道:“怎么?你们也有帮?” 小五儿做然一笑,道:“风云会管江北,神旗帮管江南,通天教管江东,可是呀!全天下的小抖乱,都归高大哥,本来咱们也想成一个帮,但高大哥的武功尚未练成,不肯做老大,要我做老么,我也觉得太早一点。” 华天虹道:“你高大哥多大的年纪,练的什么功夫?” 小五儿想了一想,道:“高大哥大概十五岁吧,他练的是铁沙掌和铁布衫,我也在练铁沙掌,不过才打沙盘,只有个把月的功夫。”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我瞧瞧你的左手。” 小五儿扬起左手,华天虹一看,果然比右手粗糙许多,小五儿微微一笑,道:“华大哥,我想双手都练,成么?” 华天虹沉吟道:“练硬功,有时手掌要肿,双掌都练,一来不方便,一者练得不妥,手要残废,练双掌十分危险……”语言微顿,接道:“你高大哥可有师父?” 小五儿摇头道:“咱们都是自己练,没有师父。” 华天虹道:“那练功的法门是谁教的?” 小五儿双目一睁,道:“是听人说的,听说这法门知道的人很多,不过要有恒心,不怕吃苦,才能练成,高大哥一掌下去,六块砖头就可应手粉碎。” 华天虹暗暗忖道:唉!两个聪明孩子,可惜未遇名师。 忖念中,不觉来至那明和栈外,走上台阶,一名伙计迎了出来,道:“客官可是落栈?” 华天虹道:“可有三位女客投入你这栈内?” 那伙计连声道“有”,转身带路,领着二人转入后院,来至一间房外,两扇房门紧闭,三人犹未走近,房中已传出赵三姑的喝问之声。 华天虹心头落下一块巨石,道:“三婆,是我。” 只听赵三姑道:“等一等。” 华天虹将手一挥,命那伙计离去,等了片刻,房门启开,秦碗凤在门边相迎。 华夫人盘坐在榻上,赵三姑手拄钢杖,威风凛凛地立在一侧,华天虹走上前去,向二人请过了安,转身道:“小五小,这位老人家是三婆婆,你先见过。” 小五儿作揖道:“三婆婆。” 华天虹一指母亲,道:“这是大哥的娘。” 小五儿仆地拜倒,道:“伯母,小五儿向您磕头。” 赵三姑钢杖一顿,怒道:“好小子,你狗眼看人你,干吗不向老婆子磕头?” 小五儿双眼一瞪,道:“华伯母连毙李无量、玄灵子、青灵子,天下谁个不知?我当然向她磕头。” 赵三姑怒声道:“我老婆子杖毙青虚子,杀敌无数,你小子就未听人说起?” 小五儿眼睛一眨,道:“青虚子,那是这曹州一元观的观主嘛,您不讲我怎知道,磕头就是。”扭转身来,磕了一个响头。 华天虹一指秦碗凤,道:“这是你嫂子。” 小五儿倒是打算磕头,秦碗凤急忙扶住,道:“兄弟别行大礼,一旁请坐。”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凤姐,咱们忙着赶路,腹中早已饥饿了。” 秦碗凤道:“我就到厨下去。”转身出房。 华夫人道:“向老前辈的事怎样?阿不都勒何以不见?” 华天虹叹息一声,将洛阳一行的经过,享告母亲得知,华夫人闻得向东来师徒三人,相继罹难,嘘啼叹息不已! 赵三姑倏地拐杖一顿,忿然道:“丙灵子定在城内,怎生抓住这厮,活活劈了。” 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从被中取出两张纸条,道:“那位高哥儿侠肝义胆,星儿要好生交一交。” 华天虹接过纸条一看,一张写着:“九阴教主、丙灵子、另有一个星宿海魔教的老怪,三人已到城中,欲对夫人不利,慎防之。” 另外一张写着:“丙灵子擅长易容之术,如今形貌打扮又变,踪迹已失,九阴教主落在北门高升客栈,那魔教老怪呆在城隍庙内,老怪物曾对九阴教主言道:你是教主,谁不是教主?听那口气,只怕是魔教的头子。”下款署着“晚辈高泰”四字。 华天虹浓眉紧皱,道:“这纸条是谁交给娘的?” 华夫人道:“咱们马车刚要进城,一个小孩子递来头一张纸条,适才晚餐,菜盘下又见到第二张纸条。”顿了一顿,接道:仰自们的饮食都是凤姐亲手料理,她也不知纸条是哪里来的?” 华天虹沉吟道:“那位高兄弟武功不大好,与三个魔头周旋,只怕……” 小五儿截口道:“大哥放心,高大哥的武功虽不及你,三五个魔头却还奈何他不了。” 华夫人含笑道:“三五个魔头,那可不是耍的。” 华天虹一望母亲,道:“那位兄弟才十四五岁,正在练铁沙掌。” 他说得含蓄,华夫人自然明白,别说那高泰年幼,就算是成年之人,铁沙掌练得登峰造极,在华氏母子眼中,那也算不得武功,如此一个孩子,岂能令他替自己卖命。 华夫人想了一想,道:“小五儿,你可找得到你那高大哥?” 小五儿道:“找是找得到,但他不能到这儿来,咱们也不能去。” 华夫人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如果双方会了面,高大哥岂不暴露了身份?那三个魔头见他是华大哥的朋友,反而要伤他了。” 赵三姑道:“嘿!年头变了,棒褪也成精了!” 小五儿双眉一挑,道:“三婆婆!我可向您磕过头啦,您干嘛瞧不起我?” 赵三姑瞪目道:“人小鬼大!” 小五儿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几时做点大事您瞧。” 华夫人芜尔一笑,母子二人,相视一眼,觉得小五儿的话不无道理,此事实在难处得很。 须臾,秦碗凤端来饭菜,华天虹与小五儿坐到案旁,一同进食。 小五儿忽然悄声道:“大哥,吃饭有规矩么?” 华天虹笑道:“武林人物,吃饭可以随便一点。” 小五儿点一点头,顿时毫不客气,伏案大嚼起来。 华夫人瞧那小五儿一件布褂,千疮百孔,裤子才到膝头,一双泥腿,两只黑手,满头乱发,那形象活活是个乞儿,当下朝秦碗凤道:“你去替他找一套衣衫,命店家准备一桶热水。” 小五儿扭头道:“华伯母,您别费心了,我穿新衣裳几天就破啦!” 华夫人笑道:“破了再讲,快吃饭。” 秦碗凤走出房外,两人吃罢,店伙已送来热水,那小五儿才是七八岁的孩子,众人也勿须避忌,就将木桶置于屋角,命小五儿沐浴,小五儿有心赖掉,却是有点惮忌华夫人,扭促了一下,终于洗起澡来。 赵三姑忽然说道:“昭潞,眼下这一仗,势必要打,星儿回来了,那缩头乌龟,我老婆子是决不做的。” 华天虹接口道:“三婆讲什么?” 赵三姑忿然道:“凤儿见了那两张字条,一力主张谨慎,硬逼着咱们闭门不出,仗着她那师门绝技……” 小五儿倏地扭头道:“三婆婆,墙有缝,壁有耳,若是要紧的话,可不能大声嚷嚷。” 赵三姑怒吼道:“臭小子!谁让你多嘴。” 小五儿道:“那丙灵子已经失踪,说不定就在隔壁房内,您这一嚷,被他听去秘密,可就不肯上当了?” 赵三姑骂道:“小猴儿,你的心眼倒多。”咧嘴一笑,接道:“星儿四处瞧瞧,莫要真的被这猴儿料中,让人摸到近处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飘身出房,四处巡视了一遍,适在此时,秦碗凤捧了一叠衣衫回房,二入双双走入房内。 众人重又商议御敌之策,赵三姑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依她的意思,就来个移岸就船,不待敌人上门,先打过去,予以各个击破,华天虹以母亲的安危为重,非不得已,不愿离开母亲左右,秦碗凤温和稳重,于归之后。事事仰体婆婆和丈夫的心意,这时见丈夫的主张,正合己意,因之缄口不言,不提任何意见,华夫人委决不下,一时之间,未获决议。 小五儿倏地悄声道:“嫂嫂,你的师门绝技是什么?” 秦碗凤拿着一柄牛角发蓖,正在替小五儿梳头,闻言之下,蔼然笑道:“师父见我的武功大差,赐了一点‘九毒瘴’给我,那毒瘴无色无味,施展出来,在空中聚而不散,人若撞上,立即中毒晕倒。” 小五儿道:“哦!那倒厉害,风吹着会散么?” “风大一点,那就吹散了,但若在这房中,关上房门之后,十天半月,也是不会消散的。” 小五儿道:“‘假如你将那东西放在门后,敌人撞开房门进来,岂不是有一阵风,将那东西吹散,反而朝房中的人扑来?”众人闻言,不禁齐齐一惊,想不到他小小年纪,思想如此填密,众人部感到自愧弗如,不觉对他刮目相看,大为注意起来。 秦碗凤只望说动赵三姑的心意,勿令华天虹犯险,见他追问“九毒瘴”的内情,顿答道:“我可以将那毒瘴……”小五儿截口说道:“以后别提这两个字,以防被人听去了。” 秦响风连连点头,道:“我可以将那东西放在适当的位置,苦有人破门而入,劲风一卷,那东西刚好堵在门口。”。 小五儿双眉一扬,道:“真妙!对付本领特别大的人,也有效么?” 秦碗凤道:“据师父讲,只要是血肉之躯,不管内功如何精深,都抵不住这东西。” 小五儿眉飞色舞,转脸道:“华伯母,我有个主意。” 华夫人含笑道:“你说说看。” 小五儿道:“我这主意呀,虽然说不上顶好,但……” 陡地,华天虹身形一晃,霍然到了门后,双臂一分,陡然拉开了房门。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线起自门口,贴着门旁,闪电般投射了开去,瞬眼不见——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三章 我为君狂 华天虹追出房外,搜索了半晌:未见踪影,只得退回房中,掩上房门,道:“是顾驾音那异兽雪狸。” 小五儿惑然道:“异兽雪狸,不是以前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养的那东西么?” 赵三姑晒然道:“你好像无所不知?” 小五儿微微一笑,煞有介事的道:“我五岁开始闯江湖,算来也快三年啦,见的不多,听着的倒是不少。” 赵三姑撇嘴道:“少年子弟江湖老,我看你也到了金盆洗手,息影家园的时候了。” 小五儿瞪目叫道:“三婆婆,我可……” 赵三姑截口道:“呵呵!我忘啦,你小子向老婆子磕过头了。” 华天虹哈哈一笑,道:“小五儿,三婆有一百记杀威杖,我挨过他老人家的耳刮子,你也得小心一点。” 赵三姑冷然道:“怎么?老婆子打不得你?” 华天虹连连作揖道:“打得,打得,星儿无礼,三婆尽管打。” 小五儿暗暗想道:“这老婆婆连华大哥也敢打,那可真的惹不起了。” 华夫人吟吟而笑,道:“小五儿顾鸳音是玉鼎夫人的名字,这事不关紧要,你且说说你的主意是怎样的?” 忽听步履声响,有人叩门,华天虹启开房门,一名店伙送上一双鹿皮小靴,道:“禀华爷,这是少夫人吩咐购买的。” 华天虹接过皮靴,道:“有劳了。” 这小靴乃是替小五儿买的,小五儿接过手来,朝脚上一套,嘻嘻笑道:“这是第一遭,嫂嫂真好。”忽觉有异,伸手靴中一摸,取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 小五儿打开纸条,看了半响,转面朝秦碗凤道:“嫂嫂,这两个字是高大哥的名字,这个字是‘白’,这个字是‘玉’,这个……其它的字嫂嫂见过么?” 秦豌凤芜尔一笑,接过纸条,双手朝华夫人递去,华夫人一瞧,纸上写道:“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已来城内,住在南门僻街小客栈内,未与九阴教主见面,神旗帮的白君仪,孤身一人,刚刚越城而入,正在街上游荡,看那样子,神智似乎有点恍惚。” 赵三姑坐在华夫人右侧,华天虹坐在榻畔,三人都见着了纸条上的字,华夫人眉字之间,顿时泛起忧色,赵三姑双眼一横,朝华天虹冷冷望去,意思像是在讲,这都是你惹的好事,看你怎生对付?华天虹却是大为惶恐,目光一转,匆匆瞥了秦碗凤一眼。 秦晚凤一见婆婆面有忧色,顿时蹙然问道:“娘,什么事令您烦恼?”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华夫人强颜一笑,道:“白君仪也追来了,据高泰说,神智有点恍惚。” 小五儿接口道:“原来如此,伯母勿须操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有华大哥顶住。” 秦碗风微微一笑,道:“白姑娘对咱们无害,那位玉鼎夫人是你华大哥的朋友,对咱们也不会存着坏心。” 小五儿道:“哦!那更好办。”语音微顿,接道:“我最讨厌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些事且莫管他,咱们还是来商量抓贼的事。” 华天虹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正想扯开话题,闻言之下,欣然道:“你且说说,如何抓贼法?” 小五儿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要说等贼上门,贼一日不来,咱们空等一日,一年不来,咱们还得防备一年,从这儿到山西,路程遥远,哪里防得恁多,回到山西,华大哥还得守在家里,大门也不敢出……” 赵三姑笑道:“小子当真有点脑筋,还是依老婆子的主意,先去寻那丙灵贼道,寻不着丙灵子,就打到九阴教主那里,与她见过真章。” 小五儿道:“打虽是打,却也有点讲究……” 赵三姑瞪眼道:“什么?” 小五儿嘻笑道:“三婆别急,我是依着你老人家的主意。” 赵三姑道:“哼!小子倒会见风转舵。” 小五儿笑道:“正是么,我说呀,我和华大哥打出去,若有人起心不良,想趁着华大哥和我不在,侵犯到店中来,那就叫他来得去不得,尝尝嫂嫂的手段。”顿了一顿,接道: “如果我和华大哥守在店内,那三个人除非讲妥了条件,联上了手,同时来犯,否则的话,谁也不会单独来冒险,让别人守在一边捡便宜,那可有得耗啦!” 华夫人颔首道:“小五儿的话很有见地,是一条可行之计。” 小五儿喜道:“那么就这样办。”转脸道:“嫂嫂,我听。 浮香谷的人走过的路,别人再不能走,否则该他倒霉。” 秦碗凤讶然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地上有毒呀!” 秦碗风赦然笑道:“也没有那么厉害,我学的少,更是不成。” 小五儿惋惜道:,‘唉!这种厉害手段,有机会还不多学一些! 那么,你用手摸一下,总可以有毒吧!” 秦碗凤道:“如果手上暗藏药物,触摸之下,当然可以施发过去。” 小五儿道:“那就好了,你快将华大哥的玄铁剑上弄些毒药,要经久不散的,当然华大哥手上要抹上解药。” 秦碗凤惑然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眼下要夺这玄铁剑的就有四人,明里抢,暗里偷,防不胜防,说不定一个疏忽,就被别人夺去,你先在上面弄点机关,谁第一个得手,就教他遭殃。”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孩子智计百出,年纪大了,武功再若高强,那可能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赵三姑疾恶如仇,一听这办法不错,顿时催促道:“凤姐,你那几个师姊临去之际,留下许多法宝给你,若有合用之物,快点用上。” 秦碗凤闻言,移目朝婆婆望去,要待华夫人应允。 华夫人想了一想,觉得那《剑经》要是落到邪魔外道手内,势必助长凶焰,平添一些武功绝世、无人能制的魔头,那乃是贻害苍生、后患无穷之事,理应加意防范,当下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秦豌凤急忙奔人厨下,取来一盆炭火,然后解开包裹,拿出了一个盛放药物的皮囊。 小五儿趋到秦碗凤身畔,伸长脖子,朝囊中一望,瞧那里面尽是大大小小、形式不一的玉瓶,急忙说道:“要最厉害的,最好是触一触就不能动弹、见血封喉、眨眼就断气的。” 秦碗凤尧尔一笑,取出两个羊脂玉瓶,拔开一个玉瓶的塞子,教华天虹摊开手掌。 华天虹摊开双掌,秦碗凤由瓶中倾出一些白色液体,教华天虹探遍全掌,直到腕际,然后将手掌放在炭火之上烤干,华天虹依言而行,看看手掌已干,凑到鼻端一闻,没有任何气味留下。 秦碗风道:“这解药侵入肌肤之内,约莫可保七十余天,但若浸入醋内,立刻就会消散。” 华天虹笑道:“这玩意涂在手上”,可有害……”忽然想到,妻子情深爱重,如果稍有不妥,她也不会让自己去作,讲了一半,连忙顿住。 秦碗凤道:“这是解药,吃进腹中也不要紧。”拿起另外一个玉瓶,拔开了塞子。 华天虹道:“这药要涂在剑上么?” 秦碗风点了点头,道:“自今以后,旁人都不能接触铁剑,你自己也得小心,别让铁剑触到身上的肌肤,万一误触了,赶紧服下解药,只须少许就够了。” 华天虹笑道:“这倒有点意思。”抽出铁剑拿在手上。 这玉瓶中是一种黄色药水,秦碗凤取来一团棉花,教华天虹蘸了瓶中的药水,涂在剑上,那玄铁剑的剑柄剑身浑然一体,形状若剑,实则似一截铁棒,华天虹先涂剑柄,置在炭火之上烤干了,然后再涂剑身,这玄铁剑又粗又长,一瓶药水用光,勉强抹遍全剑。 小五儿倏地摊开双掌,央求道:“嫂嫂,我也要抹点药。” 秦碗凤讶然道:“干嘛?” 小五儿愁眉苦脸道:“万一华大哥的玄铁剑撞着了我的手。 那不糟糕了?” 秦碗凤微微一笑,瞧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拿起解药,倾了一些在他掌上。 小五儿双手连搓带揉,好生起劲,然后举在炭火上反复烘烤,专心一志,极为认真,烤干之后,伸到秦碗风面前,道:“嫂嫂瞧瞧,好了么?” 秦碗凤含笑道:“好啦,七十日内,莫要沾酸醋。” 小五儿欢天喜地,道:“华大哥,时已三更,咱们走啦!” 华天虹笑道:“天太晚;你留在店中吧!” 小五儿愣道;“什么?” 秦碗凤含笑道:“你大哥武功高,不须帮忙的人,你若不留守在这里,咱们可就胆怯了。” 小五儿沉吟道:“晤”一时之间,倒是为难起来。 赵三姑撇一撇嘴,朝着华天虹将手一挥,喝道:“滚啦!” 华天虹站着不动,眼望母亲,犹豫难决。 华夫人低声说道:“你去掂一掂那九阴教主的分量,有三姑和风姐两人,那丙灵子纵然到此,谅他也讨不着好处。” 华天虹道:“尚有一个魔教中人,此人心性难测……” 华夫人将手一摆,值,“处身江湖,岂能畏首畏尾?速即去华天虹无奈,只得插好铁剑,转身出门。 小五儿倏地追到门口,道:“大哥。” 华天虹转面道:“兄弟有何话讲?” 小五儿沉声道:“打不赢就早点逃,打得赢的活,一刀两断,免却后患,千万莫要心软。” 华天虹心神一凛,暗道:“这孩子的性情,与娘有点相像。” 心中在想,人却点了点头。转身行去。 走到院中,四顾一眼,见无人在,足下轻轻一垫,飘身上了瓦面。 星月无光,天空漆黑,疏疏落落的街灯,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人们已入睡乡,万籁俱寂,不闻声息。 华天虹隐身屋脊之后,功凝双目,缓缓朝四外扫视,只怕真有敌人潜伏在附近,等着自己离去,趁机侵袭店中的母亲。 此时天色虽暗,但他目力超人,转眼之间,已发觉对街屋顶之上,站着一条人影,似在注意这面。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人好大胆,矗立屋顶,毫不掩蔽身形。” 忖念中,打量地势,飘身溜下瓦面,顺着屋檐朝前闪去。 掠过街面,绕了一个大弯,轻悄悄地跃上屋顶,潜到了那条人影的后方。 那条人影依旧立在原处,这久工夫,没有丝毫移动,华天虹潜到近处,凝目一望,不禁心头一震。 原来那呆立屋上的并非别人,乃是神旗帮主白啸大的爱女、苦恋着华天虹的白君仪。 白君仪静悄悄地站在屋上,美眸之内,泪光浮动,凝视着华天虹所居的那间客栈,看她纹丝不动,宛似一尊石像,但那眉字之间,充满了凄苦之色,令人见了,心为之碎。 华天虹隐在暗处,凝视着她那妙曼的背影,不禁热泪盈眶,心中暗暗叫道:“君仪!君仪!你何必自苦、我已是使君有妇、有家有室的人啊!” 一阵夜风吹来,拂动起白君仪的裙据,发出一阵飒飒声响,白着仪浑然不觉,依;日静悄悄地立在那里。 华天虹呆了良久,见她尚不离去,下禁心头一酸,忖道:“你要守到几时啊?难道就这样站立一夜不成?” 白君仪美绝尘衰,任何少年遇上,都难免动心,她对华大虹一往情深,人非太上,谁能无情,华天虹自无不受感动之理,工是窈窕淑女,君干好述,华天虹也是格于处境,勉强压制自己的情感。 夜露渐深,浸湿了两入的衣履,华天虹见她仍下离去,心头实在不忍,正想走上前去将她劝走,脑海之内,突然浮现出一群妇女的面容。 那是秦碗凤、母亲、九毒仙姬、苗岭三仙和赵三姑等,这一群妇女似是瞪大了眼睛,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监视着他和白君仪,观看着他两人的举动。 倏地。他耳畔响起九毒仙姬的语声,只听她冷冷说道:“星儿,你要记好,如果你三心两意,情爱不专,做出对不起风儿的事,我誓必取你的性命。” 又听得母亲那坚毅的声音道:“仙姬放心。星儿若有背义之行,我亲自将他的首级送到浮香谷来,登门谢罪。” 想起了这两人的言语,华天虹心头一阵冰凉,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暗道:“相见不如不见,免得误人误己。”当下将心一横,决定悄然离去。 但人非草木,谁能不为真情感动?何况愈是大英雄、大豪杰,愈是多情多义。在华天虹的内心深处,早已不知不觉地种下了白君仪的情苗,只是形格势禁,令他不敢发抒自己的情感,但那情感隐藏在内心深处,滋长发酵,日盛一日,实是有增无已。此时白君仪潜守在华天虹居处之外,意乱情迷,如痴如醉,华天虹隐居在暗处,何尝不是心碎肠断,黯然销魂? 要他狠起心肠,实在心有不忍。 不知过了多久,白君仪倏地喃喃说道:“你睡了么?我这语声虽然微细,华天虹却已听入耳内,不禁惨然心痛,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拥入怀内,转念又想道:“我已是有家有室之人,她是清白女子,如果有了私情,势必败坏她的名声,毁掉她这一生,唉!我怎能害她啊?” 但听白君仪喃喃说道:“天虹,你睡觉,我再等一忽,等你睡熟了再走。” 这梦吃般的语声,充满了缠绵徘侧、哀哀欲绝之意,华天虹天人交战,到了此时,再也狠心不下,决定现身出来,与她相会。 但见白君仪娇躯一颤,轻轻惊呼一声! 华天虹心神一凛,纵目望去,一条淡淡的人影,颤巍巍卓立在客栈屋顶,正向后院凝视。 双方相隔,约莫一箭之地,那夜行人自北面奔来,白君仪的身形刚好被一座高楼遮住,那夜行人竟未发觉。 华天虹一眼之下,已看出来的是九阴教主,不禁怒气上涌,暗道:“丙灵子未来,堂堂一教之主,居然先到,未免大不讲究身份了。” 忽听白君仪沉声喝道:“九阴教主!” 那九阴教主正在打量地形,闻声之下,猛一转面,一眼看出是白君仪,顿时提气纵身,流矢经天一般飞越街面,耸立在白君仪面前。 白君仪静静地望了九阴教主一眼。毫无畏惧之意,轻声说道:“他睡啦,你别打扰他。” 儿阴教主先是一怔,继而恍然而悟,忖道:“这丫头伤心失怠,有点痴迷了。”心头在想,口中笑道:“你知道华天虹和准睡在一起?” 白君仪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幽怨之色,道;“我当然知道。 他和秦碗风成亲了。” 九阴教主道:“是啊!他们成双成对,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华天虹暗暗咒道:“混帐东西,这个时候,你还忍心去刺激她。” 但听白君仪淡淡他说道:“那九毒仙姬和秦百川对他家有恩,他是重义气的人,又是孝子,母命难违,自然要与秦碗风成亲,他根本不爱秦碗凤。” 九阴教主咽然道:“谁说的、是华天虹亲口对你讲的?” 白君仪淡然道:“当然不是他亲口讲的,不过我知道,那是绝对不错的。” 九阴教主脸上露出讥晒之色,道:“为什么?人心不同,犹如其面,你怎能一口咬定华天虹不爱秦碗凤?” 白君仪断然道:“我知道他的心。” 这短短的六个字,说得是那么肯定,那坚逾金石的信念,好似虽海枯石烂,她也深信不疑,这信念绝下会动摇。 九阴教主冷冷一哼,“一厢情愿”四字冲到口边,但与白君仪那坚定不移,凛然不屈的目光一触,话到口边,终于咽了回去。 白君仪似是根本不知面前这人即是新近崛起江湖,以九阴一教,取代往日“江湖三大” 的魔头,那清冷的目光转了一转,沉声道:“你爱夜到来,为了何事?” 九阴教主双眉耸动,道:“嘿嘿!你是在跟我讲话?” 白君仪淡然道:“当然是跟你讲话,你黑夜到此,是想暗算他么?”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这丫头情迷而痴,看她惜瘠懂懂,似已不知厉害,不知生死了。” 心念一转,不怒反笑,道:“方今天下,能与老身放手一搏的。不过两三人而已,若是武功、谋略、党羽、气势宠统算上,能与老身抗衡之人,那就只有华天虹一个……” 白君仪似是心花怒放,粟然一笑,截口说道:“你知道就好,快点离去,莫要扰了他的清梦,从今以后,不要与他作对了。” 九阴教主啼笑皆非,突然狞声说道:“丫头!老身有一个办法,教你知道,华天虹爱不爱你?” 白君仪蟑首一摇,道:“我不要听你的办法,我自己知道,他是爱我的。” 九阴教主冷然道:“你怕真相拆穿,证实华天虹的心目之中,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白君仪玉靥之上,泛起一阵怒色,顿了一顿,倏地双手掩耳,道:“我不要听你的鬼话,我走啦!”转身跃去。 九阴教主冷笑道:“你敢离去,老身立即杀死华天虹!” 白君仪娇躯一震,转面道:“他的本领大,谁都杀不了他。” 九阴教主诡笑道:“老身已经准备一个厉害无比的手段,取华天虹的性命易如反掌,嘿嘿!这隐患一除,九阴教立即大开山门,广收门徒,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白君仪心神一颤,飘身跃回原处,道:“你且说说,你准备了什么厉害手段,能够害他的性命?”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 白君仪似已毫无心机,闻言之下,顿时跃了过去。 华天虹隐身暗处,睹状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只怕那九阴教主施展什么毒辣的手段伤害自君仪,正想出身拦阻,忽又心头一动,忖道:“她若有心伤害君仪,原是举手之劳,用不着使弄狡侩,我若出面,说不定她反而变计,以伤害君仪来挟制我。” 忖念中,见那九阴教主在白君仪耳畔低语了一阵,白君仪突然花容失色,迭连退了数步,娇躯颤抖,震得屋瓦沙沙作响——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四章 郎心非铁 九阴教主狞笑一声,道:“怎么样?你如今该已相信,我取华天虹的性命易如反掌吧?” 但听白君仪颤声道:“哼!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人算不如天算,他总能逢凶化吉的。”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九阴教主阴险狠辣,盖过已往那批敌人,但不知她有何毒辣的手段,居然有把握取我的性命? 只见那九阴教主将手一挥,道:“你既然相信他会逢凶化吉,那就去吧!” 白君仪蟀首一摇,道:“我不走啦!” 九阴教主诡笑道:“不走也好,你容颜绝世,我还未曾见过与你一样美的姑娘,唉!可惜华天虹那小子有眼无珠……” 白君仪怒声道:“不许你骂他!” 九阴教主道:“好吧,你既执迷不悟,我就以事实证明。让你知道,华天虹对你毫无爱意。” 白君仪闻言一呆,愣了一愣,颤声道:“你用什么办法,证明他……他不爱我?” 九阴教主诡笑道:“这办法简单明晾,从今以后,你投入我九阴教下,算是被我擒住,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且看华天虹救不救你?” 白君仪脸上泛起迷惆之色,道:“为什么?” 九阴教主道:“我问你,如果我擒住了华天虹,你是不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脱险?” 白君仪冷冷道:“哼!他的本领比你大,你擒不住他。” 九阴教主干笑一声,道:“且不管谁的本领大,假定是我擒住了他,你是不是要搭救呢?” 白君仪道:“我当然要搭救,哼!你若伤害了他,我与你誓不两立,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与你周旋到底。” 九阴教主狞笑道:“对啊!因为你爱华天虹,所以下许旁人伤他,那华天虹若是爱你,自然也不许旁人伤你,你投入我九阴教下,华天虹如果救你,那就表示他对你有情,他若置之不理,不管你的死活,那就表示他的心目之中,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华天虹隐在暗处,心中想道:这女人舌底翻莲,引诱君仪入教,不知用心何在? 但见白君仪蜂首一摇,断然道:“我下考验他。” 九阴教主微微一怔,诧异道:”为什么?” 白君仪冷冷说道:“我知道他的心,我相信他,那就够了,哼!爱就是信任,不许考验,这道理你不懂。” 九阴教主阴笑道:“似你这般痴情,正是片面相思,到头来白君仪不待她将话讲完,怒道:“我高兴,只要我爱他,不管他爱不爱我,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九阴教主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煞气,但只一瞬,重又消褪,诡笑道:“你去吧,否则老身立刻取你的性命,看那华天虹替不替你报仇?” 白君仪冷冷一哼,道:“你想设计害他,我偏不走。” 九阴教主狞声道:“那是嫌命太长,自寻死路。”闪身上前,伸手抓去。 白君仪猛然跃开,一撩衣摆,抖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 九阴教主先是一晒,突然心动,道:“你也使软剑,是你母亲教的么?” 白君仪冷冷道:“你管不着。” 九阴教主不怒反笑道:“老身虽然息影已久,但江湖上梢有名气的人物,其身世来历,武功门路,老身全都了若指掌。”语音微顿,接道:“老身知道,你何以突然用起剑来。” 白君仪微微一怔,冷笑道:“我会的武功多啦!高兴用什么兵刃,就用什么兵刃。” 九阴教主诡笑道:“话是不错,只是软剑难学难精,你原本来曾练好,从来不用这种兵器对敌,可是最近……” 白君仪傲然道:“最近怎样?” 九阴教主笑道:“你父亲读过《剑经补遗》的全文,想是他将那篇文字教给你了,因而你转攻剑法,改用软剑作兵器,嘿嘿!老身猜得一点不错吧?” 白君仪怒声道:“错了!” 九阴教主双眉一轩,意似不信地道:“错在哪里?” 白君仪面靥之上,露出一片飘忽的笑容,朱唇一抿,道:“不是我爹爹教的,是天虹教给我的。” 华天虹暗暗忖道:啊!我几时教她《剑经补遗》了? 但听九阴教主狞声笑道:“不管是谁教你的,今日老身将你擒下,看看是谁来救你?” 身形电闪,一指点去。 她既决心擒人,白君仪哪里逃遁得了,华天虹隐在一侧,眼看若不出面,白君仪势必落到九阴教主手中,只得挺身而出,沉声说道:“教主手下留情,华天虹这厢有礼了。” 九阴教主涂然一惊,身形急晃,闪电般地退回了原处。 一阵羞怒,泛起胸头,那苍白得不带丝毫血色的脸上,涌起了两片红云,口中却是冷然道:“我以为你永远避着老身,原来也有躲不住的时候。”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人虽然阴险,却有羞耻之心,知道欺负小辈是丢人之事,比起往日那批魔头,是要高一等了。 心念一转,不禁朗声一笑,拱手道:“听说教主落在北门高升栈内,在下正要登门求教。” 九阴教主暗晴一惊,想不出华天虹怎会知道自己的行踪,当下还礼道:“求教之言,老身是不敢当,你新婚燕尔,老身未曾致贺,这里请罪了。” 华天虹淡然笑道:“教主客气了。”目光一转,朝白君仪望去。 白君仪热泪盈眶,痴望着华天虹一瞬不瞬,那玉靥之上,流露着一片凄凉的笑意,口齿启动,欲言又停。 她朝思暮想,只望见春心上人一面,这时,梦中人就在眼前,她却心碎肠断,痛如刀割。 天地间凄惨之事,莫过于此,她魂牵梦紊,念念难忘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扑身过去,投入意中人的怀抱,刻骨相思,不能倾吐,万缕情丝,不敢发抒,那满腹辛酸,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默然半晌,白君仪挣扎出一个笑容。朱唇轻启,呀嚎啼喘地唤道:“天…虹。”两行清泪夺目而出、滚滚下落。 华天虹心头一痛,付道:她一往情深,背着我时;将我认作与她两心相悦、相爱无间之人,如今当着九阴教主面前,我若对她过于疏远,教她颜面何在,情何以堪? 他乃是重情尚义之人,只因不忍亏待一个女子,情不自禁之下,将手一抬,朝着白君仪遥遥伸去。 他的意思,乃是教白君仪过来,站在自己身畔,但他哪里知道,这简单之极的动作,在一个深陷情网,不克自拔的少女眼中,却代表了天大的意义。 白君仪先是一怔,继而娇躯一颤,突然哭道:“啊……纵身一扑,投入了华天虹怀内。 她惊喜交迸,浑忘了一切、但觉悲从中来,亟欲一哭,这时紧紧抱着华天虹,伏在他的怀中,哀哀而哭,片刻间,泪水已湿透华天虹的衣衫。 华天虹双目之中,泪光浮动,手抚着白君仪的秀发,柔声说道:“别哭了,快站在一边,我与九阴教主……” 言犹未了,客栈那面,倏地传来轰然之声,这声音甚为隐约,但是,一声尖厉刺耳的长啸随即响起。 华天虹大吃一惊,抬眼一望,一条人影,胁下挟着一人,自客栈后院冲天射起,带着那尖厉刺耳的怪啸,流矢划空一般,直投南方而去。 此人身法之快,决卞在华天虹和九阴教主之下,厉啸之声划破静夜,犹未歇止,那黑影已一现而隐,脱出了华天虹的视线。 同时间,九阴教主行动如风,一言未发,闪电般地追了下去,转眼之间,越过客栈,消失不见。 华天虹心惊胆战,朝白君仪急声说道:“赶快回家,不许到处乱跑。” 说罢之后,飞身跃下,两个起落,人已赶回客栈,跃入后院,冲到了所居的房外。 只见两扇房门被震成了十余块,散落一地,墙壁倒塌了三四尺宽,碎裂的木块砖土俱都撒在房内,连睡榻上也有,房中尘土飞扬,犹未落下,华夫人、赵三姑、秦碗风和小五儿,四人都在房外,除了华夫人沉凝镇定,脸色依旧之外,其余三人都是脸色大变,余悸犹存。 华大虹一瞧众人平安,心头落了一块巨石,走到母亲身侧,道:“娘受惊了吧?”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把我看成一个乡下老太婆了。” 秦碗凤忽然说道:“虹哥,‘九毒瘴’收不回来了,咱们得赶紧焚化掉,免得被风吹散,伤着无辜的人。” 华天虹道:“如何才能焚比?” 秦碗凤道:“焚化倒是容易,就怕烧着房屋,引起火灾。” 华天虹道:“不要紧,你焚化毒瘴,我防着就是。” 此时栈中的人已由睡梦中惊醒,纷纷赶了过来,秦碗风借了一人手中的蜡烛,扣指一弹,一节烛心带着火苗飞出,射入房中那飞扬的尘土中。 只听膨然一声,房中火光一闪,华天虹左手一挥,一掌虚拍过去。 呼的一阵锐啸,那火光为四面八方的掌力所束,挤成了一个圆球,悬空一滚,闪得一闪,随即熄灭。 小五儿叫道:“哟!这是什么武功?” 赵三姑笑道:“好小子,掌法不比剑法差嘛!”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这是周一狂的‘困兽之斗’,唉!可惜此人不走正路,算将起来,咱们还欠他的人情。” 小五儿向华天虹脸上一指,讶然道:“华大哥,你刚哭过。” “华天虹强笑道:“乱讲什么。”转脸朝一旁望去。 栈中的人挤在丈许之外.华天虹脸上泪痕未干,被小五一嚷,急急转过脸面,目光一瞥,发觉人丛后一颗乌云闪亮的蜂首,匆匆躲了开去。 他不须细看,已知是白君仪,不禁暗暗发愁,付道,她这般痴情,只怕会跟到山西,此事如何才能了结? 忽见那掌柜的躬身道:“爷,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华天虹急忙收摄心神,道:“适才闹贼,这房间已不能再住,另外可有房间?” 秦碗凤接口道:“这里的损失,咱们如数赔偿,明日算给你。” 那掌柜的连声道:“不必赔偿,不必赔偿……”奔了过去,朝一个商贾模样之人低声讲了数语。 那商贾模样之入似是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敬仰之色,说道:“当然让!理该让!俺去收拾行李。”转身奔去。 华天虹耳力过人,听得那掌柜的提起自己的姓名,请那商贾模样之人迁移房间,心头过意不去,又知白君仪尚未离去,怕她被人发觉,心虚胆怯,暗暗捏着一把冷汗。 须臾,那掌柜的过来,请众人入房,瞧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华天虹偷偷一瞥,白君仪业已不在,不禁吁了一口长气,搀扶母亲进入房内。 这是一间套房,内外均有睡榻,华天虹朝门外张望一用良,心中暗暗祈涛道:傻丫头,赶快回家,千万不可流连在外,更不可守在街头,祈祷完毕,拴上了房门。 华夫人倚在枕上,道:“星儿,你可曾遇上敌人,怎么如此快就赶回来了?” 华天虹道:“孩儿就在对街屋上,与九阴教主讲话,并未动手,闻得响动,九阴教主去追那偷袭之人,孩儿就赶回来了。” 小五儿闻言,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朝华大虹胸上盯了一眼,暗暗做了一个鬼脸。 华大虹目光一垂,衣衫胸前,赫然一片潮湿,瞧那部位,正是一个女于伏在胸前哭泣时所留的泪渍,不禁心慌意乱,匆匆移到背光之处立定。 他赶回客栈时,脸上泪痕未于,众人都已见到,只是以为他悬念母亲的安危,急得泪下,因而连越三姑也未追问,小五儿却是心眼特多,偏偏找出了漏洞。 华天虹做贼心虚,唯恐小五儿嚷了出来,当下满脸堆笑,道:“我见那遁走之人臂中挟着一人,以为咱们有人被他掳去,因之万分着急,小五儿想必也受惊了。” 小五儿嘻嘻一笑,道:“嫂嫂对我好,给我买了新衣、新裤、新靴,又替我梳头,我的心就偏向她,因之一直耽心,深怕大哥遇上了厉害角色,被人俘掳去了。” 华天虹听他话中有话,急忙干笑一声,掩饰过去,道:“到底是谁来侵袭、怎么连墙壁也击垮,娘讲给咱们听听。” 华夫人笑道:“小五儿功劳最大,让他讲吧!” 华天虹道:“对!小五儿的口才最好……” 小五儿摇手不迭,道:“有话好商量,大哥别捧我。”轻轻咳嗽一声,接道:“今日全仗嫂嫂的神通,我可不敢居功,嫂嫂说给大哥听,也好替大哥压惊。” 秦碗风为人敦厚,哪里知道他两人在闹鬼,转脸一望婆婆,道:“娘若要安歇,咱们就到外间去讲。” 华夫人道:“天快亮了,闲聊一阵,就可进食登程,我明日在车中睡眠。” 秦碗凤温顺地点了点头,转向丈夫说:“你走之后,我就安排毒瘴,小五儿说最好来个十面埋伏,教那侵袭之人一蹈陷阶,插翅难飞,我就依他的主意,在门外另安了两处埋伏。” 华天虹暗运功力,逼得一股热气烘烤衣衫上的泪渍,一面含笑道:“怎样埋伏法?” 秦碗凤道:“咱们请娘测度形势,假定那侵袭之人是一流高手,推开房门,警觉有毒,必然退到何处,那么……” 小五儿见她讲得慢吞吞的,忍不住接口说道:“咱们在梁上放了一盆洗脚水,用一根丝线牵在门上,房门一开,那盆洗脚水就倾泼下来,那人一退,刚好淋在那人的头上。” 华天虹笑道:“干嘛用洗脚水?” 小五儿道:“是伯母讲,若是丙灵子之流,那盆水一定淋他不着,若用药物,糟踏了可惜。为了此事,三婆婆还特地洗了一次脚。” 赵三姑叱道:“放屁!老婆子哪一晚不曾洗脚,什么特地不特地?” 小五儿急声道:“是!是!三婆天天洗脚……”语音微顿,接道:“伯母说那人警觉头顶有变,若是丙灵子或九阴教主,必须是向有侧方闪躲。若是魔教中人,就会往左后方跳,咱们在那行侧方埋什了一点和九毒瘴同样厉害的毒药。人闪过去。劲风一撞,那毒药立即飞散开来,若是丙灵子或丸阴教主到来,非教他躺卜不可。” 华人虹想了一想,道:“魔教的‘幻形遁法’是反太极旋转,正该朝左后方跃退,那面安置的又是什么?” 小五儿道:”嘻…是神仙水。” 华天虹道:“神仙水?” 赵三姑叫道:“是这小子撒的一泡尿,” 华天虹脱口笑道:“尿也能敌么,两处埋伏轻重有别,那义是何道理?” 小五儿咧嘴一笑,反问道:“大哥刚刚回屋时,可曾闻着骚味?” 华天虹笑道:“怎么?来犯的是魔教中人?” 小五儿道:“一点不错,小魔患子中了九毒瘴,当堂栽倒,老魔头心里一慌,一脚踢翻了我的尿罐子,骇得他鬼哭狼嚎,抱头鼠窜而去。” 华天虹笑道:“你说清楚一点、 小五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是嫂嫂说,九毒瘴不太多,只能设在门后,那‘迷魂散’是药粉,与九毒瘴有异曲…… 嫂嫂,异曲什么?” 秦碗凤道:“异曲同工。” 小五儿一拍脑门,道:“对!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也是数垦不多,只够一处之用。” 顿了一顿,接道:“我就想啦,金剑在丙灵子手内,抓住了他,既可除掉一个对头。又可夺回金剑,那不是一举两得么?魔教那家伙,若是他们教中最厉害的人物,咱们将他抓住,一刀杀了,他的徒子徒孙纵然要来报仇,咱们也不在乎。但那家伙若是魔教中的二流角色,咱们杀他一人,招来更厉害的,此时此地呀,那可不太划算。” 华天虹拇指一竖,道:“兄弟有计较。” 小五儿朝华大虹胸上一望,见那潮湿之外已干,笑道:“大哥现在可以不捧我啦!” 华大虹笑斥道:“少胡扯,说正经的。” 小五儿接道:“所以么,咱们就将‘迷魂散’安在右边,用来对付丙灵子或是九阴教主,我那神仙水就安在左边,用来款待魔教中的客人,嘿嘿!也不过刚忙完,那话儿就来啦!” 华天虹道:“大伙儿都在房中么?” 小五儿道:“可不是,我是真想留在外面瞧瞧,只怪我武艺不佳,谁部下肯答应。” 华天虹笑道:“后来怎样?” 小五儿道:“后来呀,那可妙了,未曾听得一点声息,那门栓突然齐中断了,两扇房门一开,门外就扑进一个穿黄衫的家伙,那家伙一只脚刚跨进房,脑袋就向下栽,门边站着一个黄衫老怪,那老怪的手脚也真快,不知他怎么一捞,一把就抓住了小怪的脚,将他拖出了房外,果然不出我……不!不出伯母所料。” 华天虹笑道:“嗯,怎样?” 小五儿道:“怎样?那黄衫老怪一个虎跳,刚好退到梁下,那一盆洗脚水倾下,差一点淋在老怪头上,黄衫老怪一抬头,使一招‘推窗望月’,一股劈空学力,将那洗脚水震得踪影不见,只听得哗啦一声,尿罐子就踢飞了,再听他杀猪般一叫,人可就不见啦!” 华天虹失笑道:“你喜欢听说评书么?” 小五儿双眉一扬,道:“说评书,嘿!洛阳城有五个茶楼里说评书,孙二麻子的《封神榜》说得最好,我是座上常客,风雨无阻。” 赵三姑撇嘴道:“只怕不是座上,而是桌下。” 小五儿双眼一翻,叫道:“啊!三婆婆!好汉不怕出身低,没有钱嘛。座上桌下,不是一样听么?” 赵三姑怒声道:“臭小子!你瞪眼,我赏你老大一个耳刮子。” 小五儿叫道:“我不怕,道理作得讲明不可。” 华夫人笑不可抑,坐起身来。道:“小五儿别吵,我未教你练武.苦不用功.那可真得挨三婆的耳刮子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五章 警讯频传 蹄声得得,车声鳞磷,夕阳残照中,华夫人一行,进入洛阳城内。 车过城时,一个小乞儿攀到辕上,在小五儿耳畔说了一句话,小五儿高踞座上,将头一点,道:“知道了。” 华天虹问道:“是你高大哥的消息么?” 小五儿摇头道:“是阿不都勒,他说有事,暂时不见大哥。” 转面朝那赶车的道:“伙计,向左拐。” 那赶车的驱车向左,须臾来至一家客栈门外。 落栈之后,三个妇女忙着沐浴更衣,小五儿将华天虹拉到一角,悄声道:“吃过夜饭,咱们到街上溜一趟,找到了对头,给他来个先发制人,教他措手不及,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华天虹道:“你指谁而言?” 小五儿道:“管他是谁,教主也好,老道也好,魔息子也好,只要他落在城内,我一查就得。” 华天虹摇头道:“这办法不成,九毒瘴已经用掉,我不能离开母亲。” 小五儿一拍胸脯,低声道:”放心,洛阳地面上,我是坐地马,包在我身上,绝对不出岔子。” 华天虹摇头道:“不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以下变应万变的好。” 小五儿愣了一愣,悄声道:“东都洛阳,是文物会脆……” 华天虹纠正道:“文物荟萃。” 小五儿急声道:“对!是文物荟萃之地,洛阳桥边的夜市。 热闹得不得了,吃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赊帐。” 华天虹暗暗忖道:原来他是贪玩,我倒几乎被他游说动了,心念一转,摇头道:“我是不出门的,你也不能出外,等到将来有暇时,咱们遍游天下,你高兴到那里玩,我都陪你。” 小五儿愁眉苦脸道:“我不是想玩,那阿下都勒傻里傻气,又不懂中原的风俗人情,撞上了丙灵子,那是非得送命不可!” 华天虹皱眉道:“此事例是可虑。” 小五儿接口道:“所以我说,咱们非得找着他不可,而且他躲在暗中,必定是有缘故,咱们也得问他一问。” 忽听房门声响,赵三姑探首出来,叫道:“小五儿,鬼鬼祟祟,又出什么主意?” 小五儿急忙跳了过去,满脸堆笑道:“没什么,大哥与我谈武艺,三婆洗过脚了?那洗脚水可别倒啦!” 赵三姑哼了一声,拧住小五儿的耳朵,将他拖进了房内。 过了片刻,酒饭齐备,几人围坐一桌进食,华天虹从不在母亲窗前饮酒,秦碗凤更是格守妇道,绝不稍有逾越,小五儿可要饮酒,只是限制数量,仅得一杯。 酒饮之后,小五儿眼珠乱转,不住地朝华天虹使眼色,华天虹装作未见,始终不理,华夫人突然笑道:“小五儿,你想出去玩?” 小五儿脑袋直摇,道:“不想!不想!我是洛阳人士,这地方早玩腻了,再说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 顿了一顿,接道:“刚才有人找我去玩,我就一口回绝了。” 华天虹奇道:“谁找你去玩,怎么我没看见?” 小五儿道:“他们躲在暗处,大哥未曾留意,虽然是老朋友,去不去没有关系。” 秦碗凤道:“那就不去吧,免得耽误了功课。” 小五儿连连点头,道:“嫂嫂说的对。” 突然哭丧着脸,接道:“他们怕还等在外边,我去回绝了。” 华夫人失笑道:“算了吧!你出去玩一忽,明日你就离开洛阳,老朋友叙叙旧,道道别,也是应尽的礼数。” 小五儿道:“是嘛!都是打赤脚的朋友,如今我穿上了鞋,要不应酬一下,人家还道我势利。” 秦碗凤道:“咱们还有点银子,你有多少朋友,咱们每人赠送一双鞋。” 小五儿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意思,打赤脚是说落泊,穿上鞋的意思,就是说发迹了,有办法啦!这是江湖切口,不是真的要鞋穿。”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吧,你去应酬一下,可是须得留意,男子汉,大大夫,有胆量乱闯,就得机警善变,被人抓去了,那可不太光彩。” 小五儿急道:“这个伯母放心,有华大哥在一起,诸神回避,绝无可虞。” 华天虹笑道:“我懒得走动,你一人去玩吧!” 小五儿讶声道:“大哥不是要找阿不都勒和高大哥么?” 华天虹含笑道:“阿不都勒躲在暗中比较安全,我倒是想见见你那高大哥。” 小五儿接口道:“那好,咱们就走,高大哥也想拜见大哥,咱们快去。” 华天虹笑道:“忙不在于一时,今日我看家,改日再拜访你高大哥就是。” 小五儿叹了一口长气,道:“好吧,那我只好一人去了。” 秦碗凤道:“你带点银子在身边吧,早去早回。”取了一锭银两递去。 小五儿眼望着秦碗凤手中的银子,道: “嘻嘻……都是穷朋友,带点银子也好,我也还有点;日帐,明日一去,不知几时回来,拖久了也不好意思,不过,这锭银子大多啦,有一二两就好。” 赵三姑道:“拿过来。”接过银子,只见她右手食中二指骄直如剪,一夹一夹,那锭十两纹银顿时被剪成了十块,形状各各不一。” 秦碗风取了两块碎银给小五儿,道:“今日不可再饮酒,不要与人打架,早点回来练功夫。” 小五儿点了点头,瞪目望着手中的碎银,捏了一捏,确是硬绷绷的,不禁咋舌道:“喷喷喷!这是什么功夫?看这样儿,比龙爪功厉害一百倍!” 赵三姑冷冷说道:“拿到店内去秤秤,一两一块,若是分量不对,就带回来。” 小五儿闻言一愣,倏地作了一个长揖,道:“嘻嘻!小五儿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才知三婆的厉害,回头我带好东西给您吃,改日向您学这夹银子的功夫。” 赵三姑喝道:“咄!快滚!”拐杖一挑小五儿的屁股,将他扔出了房外。 小五儿一声惊叫,双足已经落地,暗暗叫道:“好厉害!”以手一摸屁股,幸好不痛,急忙奔去。 奔出店门,黑暗中响起一声口哨,小五儿将手一挥,大步奔去,转眼间,身后跟了一群,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五产岁,全是洛阳城中的小抖乱、流浪儿。 跑过几条街,来至一家小小的面店之前,那面摊子摆在店门口,一个老头儿正在下面,小五儿老远叫道:“老张,切卤菜,汾酒,给现钱,还你的旧帐。” 言犹未了,一阵旋风已卷入店内,拖桌子,拉板凳,乒乒乓乓,乱成一片。 一旁赶来一个妇人,朝小五儿上下打量,惊道:“啊!小五儿,发财啦?” 小五儿一挽衣袖,笑道:“不用讲啦!” 掏出一块银子,接道:“银子先存柜,吃完了再算帐……” 语音微顿,接道:“我喉咙痛,今日不吃酒,给我一人来一杯凉茶。” 那年纪最小的孩子双手捧着一个瓦钵,挤到小五儿身旁,爬上板凳蹲着,道:“五哥,华大哥干嘛不出来?” 小五儿道:“他有事走不开,铁霸王怎样?” 那小孩只有五六岁,名叫小瓢儿,乃是小五儿的跟班,这时递过瓦钵,道:“晚饭喂过,你不在,我没敢与人斗。” 小五儿揭汗凡钵。内中一个乌黑的小蟋蟀,小五儿逗了一逗,见其无恙,急忙盖l瓦钵。迫:“这几日有人欺负你么?” 小瓢儿摇头道:”没人欺侮我.大伙得着消息,知道你和华大哥拜了把产,对我也特别好。” 那浑名黑中的孩子道:“小五哥,华大哥传过武功给你么?” 小五儿双眉一扬,道:“嘿!华大哥的武功是谁传的,我的武功也是准传的,这个别提啦,高大哥几时回的,如今在哪里?” 那小瓢儿道:“高大哥下午回城,随后咱们找他,却又遍寻不见。” 小五儿蹙眉道:“咦!奇怪。” 说话中,酒茶已到,众人纷纷举杯向小五儿道贺,小五儿端着一杯凉茶,虚应故事。 那年纪最长的孩子忽道:“小五儿,刘大户家那小子,昨日又找咱们的喳儿,这梁子迟早要了结,我瞧还是你将他摆平了拉倒。” 小五儿摇手道:“我如今练的功夫,已是另一个境界,那小了不够看,闹出人命,我可以拍拍屁股走路,你们却不能在洛阳立足了。” 微微一顿,接道:“这一两日,可有扎眼的人物进城,和尚啦!道士啦!穿黄衫的武林人啦!好看的女人啦!眼睛放光的啦!太阳穴鼓起的啦!” 小瓢儿道:“有啊!和尚、道士、穿黄衫的丑八怪,个个都是扎眼货,也有好看的女人,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小五儿双眼一亮,道:“慢慢讲,从头到尾,讲清楚一点。” 那黑牛插口道:“小瓢儿慢慢讲,小五哥吃杯酒。” 小五儿心中想着正事,脱口道:“嫂嫂不许我在外吃酒,小瓢儿……” 话锋一顿,改口道:“我的喉咙也是真痛。” 小瓢儿道:“怎么?那嫂嫂很凶么?” 小五儿道:“哼!嫂嫂是天下第一好人,本领之大,那是不用说啦!我只听她一人的话,你讲你的,芽黄衫的怪物我见过,怎么样?” 小瓢儿舔了一舔嘴唇,道:“这几日,我整天守在南门,今日晨间,两个穿黄衫的走进城来,我一瞧,好丑的人。” 顿了一顿,接道:“那红胡子老头儿走在前面,后面是个狮子鼻,年纪轻些的,那人肩上扛着一人,瞧那样子,倒像得麻风死啦!脸色像茄子,手上满是红点,有点像水痘,晦! 那真是骇人。” 小五儿道:“那人中了苗疆奇毒,嗯!你讲下去。” 小瓢儿道:“那两人落在公源栈内,年纪的一个立刻上街买药,啊!剩下的是二虎见着的,让他来讲。”伸手朝对面一指。 对面那黑小子道:“小瓢儿守在城门之下,我去跟踪那几个黄衫人,我打从后院门溜入栈内,发觉那三人住在西跨院内,记得高大哥对咱们讲过,武功特别高的人,十丈之内,能辨飞花落叶,我不敢走得太近,就去推隔壁房间的门。” 小五儿道:“那栈房的墙壁上有洞么?” 那二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我记得那栈房是板壁,壁上有个小洞,正对着隔壁房间的床铺,看妖精打架,那是正好。” 小五儿皱眉道:“不紧要的话别讲,我得快点回去。” 那二虎愣了一愣,接道:“当时我轻轻一推房门,他妈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在房中打坐,我一探脑袋,那老头儿双眼一睁,乖乖!那眼珠儿射出两道冷飕飕的电光,骇得我双腿一软,差一点栽倒下去。” 小瓢儿手指那二虎笑道:“这小子一泡尿撒在裤裆里,真是丢人到家。” 那二虎面红耳赤,怒声叫道:“你他妈的见了那两道眼光,魂也得骇掉。” 众小儿哄堂大笑,连那卖面的老头儿也大笑不止,小五儿倏地一敲桌面,沉声喝道: “别起哄,二虎再讲。” 众小儿收住笑声,那二虎接道:“我心头一慌,扭头就跑幸好那老头儿未曾声张,也未碰上栈中的伙计,我溜到一堆杂货中躲了一阵,见栈中的伙计抬了一口大缸进房,缸中盛着大半缸清水,再过片刻,那年轻的黄衫人抱了一大包药材,和一大缸酸醋回来。” 语音一顿,吃了一大口卤菜,匆匆咽下,接道:“我是真想瞧瞧,那房中搞什么鬼,忍了又忍,终于壮起胆子溜进院子,扑在地上,朝男;窗下爬去,那知我尚未站起身来,耳听得房门一响,房中那老怪讲话啦!” 小五儿道:“他讲什么?” 二虎喘了一口大气,道:“他问道:“地点怎样?’只听另一人道:“选好了,在河对岸芦苇中。’那老怪问道:“血鼎用的香料可曾预备妥当?,另外地人道:“预备妥当了。’老怪又问:‘毒物呢?,另外那人道:“已经准备齐全。’停了一忽,接着说道: “师尊放心,他们只一踏上岸,管保伤在我们的血鼎夺魂大法之下。” 小五儿双眉一锁,自语道:“血鼎夺魂大法,那是什么恶毒的法术?” 二虎道:“我也槁不清楚,他们是这么讲,我就这么听。” 小五儿急声道:“以后怎样?快讲。” 二虎哭丧着脸道:“以后可就好瞧啦!我就听到这里,窗门突然敞开,那年轻的黄衫人探出半截身子,一把揪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扔过了院墙,我人未落地,耳中听得那黄须老怪吼道:‘劈掉!抓回来!’我一想,乖乖不得了!亏得老天爷帮忙,我跌在马厩的稻草堆上,当下我一掀稻草,就地一滚,由墙角狗洞里钻了出来,那小怪物想是笨得很,待他翻屋出来,我早已溜到隔壁磨坊中,躲起来了。” 小五儿沉声道:“老怪物隔壁房中打坐的老头儿,是何模样?” 二虎道:“白胡子、白头发、白长衫,人长得很好看。” 小五儿转脸向小瓢儿道:“还有什么扎眼的人物进城?” 小瓢儿道:“有个白脸子、披头发的黑衣妇人,手拄一根黑杖,杖头雕着一堆鬼头,像是传说中的九阴教主,我教小郭去跟踪,小郭跟了一条街,那妇人忽然不见,再也找不着啦!” 小五儿道:“还有呢?” 小瓢儿道:“有个抱着白狐狸的美女人,不知是不是那个玉鼎夫人,另有一个骑马的大妞,长得非常好看,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小五儿怒声道:“那就是白君仪,她缠着华大哥不放,哼! 几时被我遇上,非得臭骂她一顿不可。” 小瓢儿奇道:“为什么?美得很哩!我可舍不得骂。” 小五儿冷冷笑说道:“你道我嫂嫂不美么?只怕比白君仪美上十倍。” 站起身来,掏出另外一块银子交给那卖面的老头儿,道:“存在你这里,小飘儿没饭吃,就到你这儿来吃面,三年之后我来结帐,欠多少都还你。” 卖面的老头儿接过银子,道:“旁人吃呢?” 小五儿道:“今日吃的我请客,往后的我不认账。” 顿了一顿,接道:“你若欺负了小瓢儿,我扎你的面摊子,拆你的房子,拔光你的胡子,教你别在洛阳混了。” 转脸一望众人接道:“日子难过时,去找高大哥,小瓢儿年纪小.门路少,你们别沾他的。” 众小儿唯唯啼暗,小瓢儿道:“五哥去哪儿,我也要去。” 小五儿道:“眼下办不到,到了落霞山庄,我向嫂嫂疏通,派人来接你。” 小瓢儿垂泪道:“干吗要三年?” 小五儿沉吟道:“多则三年,说不定很快,你们大伙玩,我去啦!” 小瓢儿捧起瓦钵,道:“五哥,你的蟋蟀。” 小五儿道:“我不玩这个了,给你吧!” 小瓢儿点了点头,道:“五哥传我一手功夫,打起架来也强一点。” 小五儿道:“眼下没时间。” 举手一礼,接道:“后会有期,我去啦!”转身奔去。 他记得那“血鼎夺魂大法”之事,急急赶回客栈,奔过几条街,离栈门尚有一箭之遥,屋檐之下,倏地闪出一条人影,低声叫道:“小兄弟留步。” 小五儿吓了一跳.朝后连跃两步,举目一望,心头又是一跳。 街灯之下,立着一位体态啊娜,貌美如仙的少女,虽然街灯黄暗,那少女依然显得美艳夺目,容光照人。小五儿虽是年纪幼小,也不禁暗暗惊叹。 那美艳少女朝四外张望一眼,闪身退至屋檐阴影之下,玉手一招,低声道:“兄弟过来,我有要紧活对你讲。” 小五儿站着不动,道:“你是白君仪?” 那美艳少女嫣然一笑,蜂首一点,道:“你认识我?是天虹告诉你的么?” 小五儿一呆,心中暗暗叫道:真美!笑起来更美,华大哥能不要她,也真够了不起了。 白君仪招手道:“过来,不要站在街心,我有要紧消息告诉你。” 小五儿脚步一抬,欲待过去,脑侮之内,突然浮现起秦碗凤的影子,那好似三春里和煦的阳光,使小儿的心头,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温暖。 他乃是洛阳城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流浪街头,饱:受饥寒之苦,从来不识人间的温情,华夫人、华天虹和赵三姑,这三人虽然对他很好,那情意却是粗枝大叶,尚未激起他强烈的感受,泰碗凤却是大为不同。 秦碗风上有婆婆须得侍奉,又有新婚的上夫,对于小五儿,也说不上全心全意的照顾,但她那谆厚的天性,充满了女性的温柔,慈祥的心田,弥漫着母爱的温馨。她对小五儿的一言一行,都含蕴着无比的爱护和关切,那爱护和关切之情,极为单纯,也极为朴实,那全是基于同情,本乎自然,毫无做作,毫无要求的情感。也正因为如此,小五儿那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灵,感受的也特别强烈。 记起嫂嫂,对于这美艳如仙的白君仪,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敌意,当下站着不动,冷冷说道:“你怎么认识我?” 白君仪见他忽然神色不善,不由一怔,道:“我日间见你和天虹在一起,有说有笑,十分亲呢,因而认识了你。” 小五儿冷声道:“华大哥是我嫂嫂的丈夫,我与他当然亲呢,你有什么紧急消息,告诉我就成,要见华大哥,那是休想了。” 白君仪闻得“丈夫”二字,好似被人刺了一剑,脸上一变,许久始才回复过来,道: “你是华家的亲友,抑是秦碗凤家的人?” 小五儿冷冷说道:“我嫂嫂是华家的少夫人,所以我是华家的亲友,也是秦家的亲友。” 白君仪黛眉一蹙,脸上泛起一阵幽怨之色,道:“你年纪小,不懂事,看在天虹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小五儿冷冷一笑,截口说道:“你不计较,我却非计较不可,你一路相随,究竟打算怎样?” 白君仪盾字之间,陡地涌起一阵煞气,欺身上前,就待出手伤人。 她乃是神旗帮主之女,在父亲卵翼之下长大,养尊处优,骄纵已惯,只因爱上了华天虹,才落得备尝辛酸,历尽苦楚,但是那也仅只限于华天虹一人,她才甘心逆来顺受,换了旁人,她那强做狠辣的个性,谁也侵犯不得。 然而,爱情的力量无往不在,她冲出一步,心头忽然想道:我若伤这孩子,天虹会责怪我的,心念一闪,急忙稳住身形,说“道:“快去告诉天虹,就说有人设下毒计,要伤害他和老夫人,我在此处等他,请他赶快出来。” 小五儿双眉一挑,冷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可是魔教的人要以血鼎夺魂大法谋害咱们?” 白君仪闻言一怔,惑然道:“什么血鼎夺魂犬法?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你快去告诉天虹。” 小五儿暗暗忖道:哼!明明是你想与华大哥幽会,危言…… 危言什么?哼!吓不倒人,思付中,满不在乎他说道:“要我报信不难,但我有什么事,从来是先禀告嫂嫂,再由嫂嫂转告大哥,你看这样成么?” 白君仪心头隐隐作痛,暗道:唉!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天虹啊!你为何不出来一下,难道不知我夜夜等在外面么? 只听小五儿冷冷道:“怎么样?’要不你将情由讲给我听,我斟酌憎况,若是果真紧要,我就暗暗告诉大哥,不过,你还是不能与大哥见面。” 白君仪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大概,详细情形,我对你华大哥讲,” 小五儿晒然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与华大哥相见,好吧、你先说大概,待我衡量衡量。” 白君仪道:“是……” 忽听一声阴森森的冷哼,一条人影电掣而到,直向白君仪扑去。 白君仪凛然一惊,纵身暴退,口中同声喝道:“快跑回去叫……” 言犹未了,那人影疾若闪电,已二度扑到了白君仪身前。 白君仪玉手一挥,寒光闪闪,缅铁软剑反袭过去。 小五儿暗暗叫道:不好!白君仪若是死了,那消息可就不知道了。 他机警过人,一觉有变,顿时扭头狂奔,念头似闪电励上心头,顿时高声嚷道: “华大哥!快出来!九阴教主,丙灵子……”——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六章 卿也堪怜 只听客栈屋顶上,华天虹的声音怒喝道:“九阴教主!华某在此。” 这袭击白君仪之人正是九阴教主,出手一招,未能将白君仪擒下,实是大出她意料之外,眼见白君仪挥剑封架,顿时身形一侧,右手探入剑幕之内,闪电般地一指点去。 但听华天虹冷冷喝道:“看剑!”人道乌芒劲矢般地朝九阴教主背心射去。 相隔尚有两丈之遥,凌厉的剑气已由剑尖射出,直袭丸朋教主背心“灵台”穴,分寸毫厘不差。 九阴教主突然一惊,身形暴闪,朝一侧横掠了丈许。 乌光乍敛,华天虹飘然落在街心,斜阴九阴教主,嗅然不语。 白君仪芳心大慰,手指九阴教主,道:“天虹,她设下毒计,准备明日……” 九阴教主阴森森说道:“小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华天虹脸色一变,晃身挡住了白君仪,沉声道:“君仪站远点。”铁剑一抡,虚空挥了一挥。 白君仪徽微一怔,忽见华天虹抬起铁剑,剑尖上戮了三根漆黑无光,长不盈寸的毒刺。 这三根毒刺来得无声无息,刺上也不带丝毫光华,九阴教主左手扶着鬼头杖,右手下垂,笼在木袖之内,未见任何动作,如此暗袭,实是厉害已极。 华天虹有个专研毒药的娇妻,耳懦目染,对于这门学问,自也不会外行,一瞧那毒刺的色泽,已知是一种见血封喉,狠毒之极的暗器,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对这九阴教主的阴险狠辣,也倍加警惕。 白君仪怔了一怔,道:“天虹,这人对你居心叵测,你别饶她。” 华天虹道:“我知道了,你退到屋槽下去。” 忽听小五儿道:“大哥,你瞧的什么?若是有毒的东西,就留给嫂嫂,让她参考参考。” 华天虹佯怒道:“快回去,不许留在外面。” 小五儿道:“嫂嫂命我在这儿把风,顺便替你掠阵。” 他句句不离嫂嫂,故意奚落白君仪,白君仪听在耳内,正如利箭钻心,华天虹自然懂得这弦外之音,心中暗叫可恶,无可奈何,只好撕下一块衣襟,包着那三根毒刺,朝后扔去,峻声道:“回客栈去。” 小五儿拾起毒刺,暗道:大哥脸上挂不住,有点火光了,当下大叫道:“大哥别慌,我去请嫂嫂来。”扭头跑去。 华大虹暗暗忖道:这小鬼情感偏激,他别真的诅来凤姐,君仪面上可不好看。 心念一转,扭头朝白君仪道:“你速即回家,不许留连在外,我若走动得开,就……” 他本来想说,我若走得开,就来大巴山看你,但他乃是一诺干金之人,想到自己使君有妇,这许诺实是不敢出口,话到唇边,终于咽住。 白君仪脸上,泛起一片凄苦的笑容,道:“你别耽心我的事,这九阴教主处心积虑,想要……” 九阴教主阴森森一笑,截口说道:“白君仪,虽说是自古男儿多薄幸,由来红粉最痴情,不过,你也痴得大可笑了。” 白君仪玉靥一红,怒道:“咱们的事,你管不着。” 忽听赵三姑冷冷说道:“她管不着,我老婆子可管得着。”声到人到,钢杖挟带惊风,朝白君仪当下砸下。 华天虹猛一顿足,急道:“唉!三婆……” “只见白君仪娇躯一晃,避过了一杖,怒喝声中,刷的还了一剑。 华天虹焦急如焚,不禁哀声道:“三婆住手,有话好讲。” 赵三姑充耳不闻,钢杖使得泼风一般,白君仪招架不住,迫得险象环生,发炭可危。 华天虹急得连连顿足,只是家教严谨,身为晚辈,不敢与赵三姑动手,加以拦阻。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这贱婢似是识透了我的计谋,一心要向华小子讨好,华家小子,余情未断,岂忍眼看着这贱婢死去。 转念又想道:白啸天武学造诣不凡,他读过《剑经补遗》,一旦参透,武功势必跃登另一境界,加上属下的高手,那势力一非同小可,白君仪活在人世,华白两家有这缓冲之力,必然不会火并,九阴教可就两面受敌了。但这老婆子若是杀了白君仪,华白两家结成不解之仇,九阴教却可从中取利,这一入一出,相差实在太大。 心念电转,顿时阴恻恻笑道:“白君仪,你赶快逃走,有你这倾国倾城之貌,华天虹迟早是你裙下之臣,今日送了性命,那是太不划算了。” 赵三姑暗道:是哇!这狐狸精美得像天仙下凡,凤姐儿远调远不如,天下男人,谁抵得住美色的诱惑?留这妖精在世,星儿终有遗弃糟糠的一日。 忖念中,钢杖顿时一紧,攻势凌厉绝伦,白君仪左支右继,越发招架不住。 华天虹心如油煎,围着相斗的二人团团乱转,以防白君仪遇险,好出手抢救。 忽听九阴教主道:“白君仪快走,不要逼得华天虹与赵老太动手,落个欺尊灭长之名。” 华天虹怒喝道:“你再挑拨是非,休怪姓华的无礼。” 但听赵三姑怒吼道:“小畜性滚开!”呼的一声,一杖横扫过去。 华天虹空有绝世武功,却是不敢抵抗,身形一闪,掠到了一侧。 这一杖旁顾,虽未曾击着华天虹,那攻势却是一顿,白君仪咬紧银牙,刷的反击一剑。 赵三姑怒火愈炽,招式一变,将白君仪裹入了重重杖影之内,疾攻不已。 华天虹急得泪下,眼看白君仪支持不住,只得重又随着赵三姑的杖势转动。 忽听赵三姑暴喝一声,钢杖带起震耳锐啸,朝着白君仪猛然砸下。 这一杖疾若迅雷,白君仪不及化解,慌乱之中,一抬软剑,朝上硬架。 华天虹见状大惊,想那一杖雷霆万钩,软剑架去,势必连剑带人砸为肉饼,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纵身扑上,以身子护住白君仪。 赵三姑睹状,不禁怒发如狂,但也不能一杖击到华天虹身上,心头气极,钢杖一偏一抡,将华天虹猛然掼了出去。 华天虹左臂一卷,挟起白君仪的娇躯,乘势退了开去,赵三姑欲待攻时,已是不及。 九阴教主暗暗叫道:可惜,可惜,老婆子那一杖落下,这两个小儿岂不完结了。 白君仪一阵激斗,竭尽了全力,这时鬓发散乱,香汗淋漓,那芙蓉美面,累得通红,娇喘不息,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 华天虹瞧入眼内,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怜借。他乃是侠义心肠之人,眼看着白君仪为了自己遭受压迫,那怜惜之心油然而生。这是一种反激出的情感,也是人情之常,赵三姑与小五儿的所作所为,实是弄巧反拙,生出意想不到的反作用了。 只听赵三姑怒声道:“小畜牲:你敢护着这小贱人,莫非忘了九毒仙姬的警告?” 华天虹长长叹息一声,眉字之间,泛起一片悲苦之色,忖道: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看来只有我死了,才能了结此事。 忖念中,以传音入密之法,暗向白君仪道:“仪,你肯听我的话么?” 这短短的八个字,虽是以练气成丝之术透人白君仪耳内,但那每一个字,却含蕴着前所未有、发乎心底的柔情,白君仪听人耳内,立时感觉到一片深挚的爱意。 她心坎之上一甜,美眸之内,顿时进出两行热泪,螺首奋点,泪珠直溅。 华天虹惨然一笑,暗道:“我要你立刻回家,留在你母亲身畔,你依我么?” 只听赵三姑怒喝道:“不许以传音入密之术讲话。” 白君仪怔了半晌,垂泪道:“我依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赵三姑钢杖一顿,大步冲去,叫道:“好哇!小畜牲!小贱人!你们竟敢密约私会,好大的胆子。” 忽听九阴教主笑道:“白君仪,你再不回头,可就拆散人家美满的家庭了。” 赵三姑心头一震,付道:是呀!小贱人自负美色,绝无死心之日,星儿这小畜牲眼看已在变心,眼前碍着一个昭动,但昭豁一死,小畜牲没了管头,他武功如此高强,那时恋奸情热;谁能制得住他?风姐为人忠厚,根本不能控制丈夫,那九毒仙姬纵要出头,打不过小畜牲,也是徒唤奈何,这美满的家庭,岂不硬被这小贱人拆散了。 只听白君仪凄声说道:“你讲啊!十年?八年?纵是一生一世,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即回家等你。” 华天虹双目垂泪,道:“你想我的处境,我……” 赵三姑暗道:好哇!畜牲!畜牲!原来你并非对她无意,仅是环境所迫,使你不敢表露出来,那么有一天处境改变。你就为所欲为了。 心念一转,双目之内,不禁杀机毕露,手横钢杖,跃跃欲扑。 华天虹心神一凛,跨步挡在白君仪身前,含笑道:“三婆赵三姑厉声道:“住口!老婆子知道,今日我杀了白君仪,你将恨我一世。” 华天虹垂泪道:“星儿焉敢衔恨……” 赵三姑不待他将话讲完,厉喝道:“你只管恨!我与你母一世交情,风姐是我亲眼见你娶的,大丈夫岂可二色?岂可出尔反尔?为了顾全你华家三代令名,为了凤姐的一生,今日我赵三姑下定决心,非杀白君仪不可,杀了这小贱人,我赵三姑自行了断,消你心头之恨。” 华天虹心惊胆战,浑身汗下,此时才明白,赵三姑要杀白君仪,也是一片苦心,那动机所在,乃是出于对华氏一门的爱护,也能言之成理,并非单纯的冲动。 赵三姑话一讲完,顿时抡起钢杖,狞声喝道:“你要就滚开,要就挥剑还手,否则……” 华天虹心胆欲裂,挡在白君仪身前,顿足叫道:“君仪快走。” 白君仪眼看情势险恶,自己若是不走,华天虹以身相护,赵三姑一杖挥出,他非得伤在杖下不可,心碎肠断,不禁掩面痛哭,转身狂奔而去。 赵三姑疾恶如仇,本来就恨极了神旗帮的人,这时杀心已起,无法遏止,一瞧白君仪逃走,顿时大喝一声,飞身跃过华天虹的头顶,疾步追去。 华天虹惊急交加,身形一转,随后追去。 但听九阴教主阴恻恻笑道:“华天虹,吃老身一杖,”呼的一杖击到。 华天虹恨透了这九阴教主,都是她冷言冷语,极尽撩拨,使得赵三姑坚定了杀白君仪之心,想那赵三姑乃是死心眼的人,心意一决,势难更改,白君仪一命,不啻是断送在九阴教主几句话上。 心头患怒,不禁厉声一笑,铁剑一扬,猛然迎了过去。 只听“常!”的一声巨响,剑杖交接、火星飞溅,两人身子一震,同时大退一步。 华天虹有生以来,从未如今日这般狂怒,只觉得热血上涌,怒不可抑,猛跨一步,厉声道:“吃我一剑!” 这一剑“独劈华山”,招术平常之极,但那去势如霆惊电闪,九阴教主已经试出华天虹内力不在自己之下,不欲硬拼下去,但却不得不双手握杖,一招“架海金梁”疾迎上去。 又将“骼!”的一声巨响,铁剑砍在鬼头杖上,九阴教主脚下的青石板顿时粉碎,双足下陷了两三寸深。 只听华天虹狂叫道:“吃我一剑!吃我一剑!吃我……” 骼!骼!骼!尖锐的巨音,合着那疯狂的喝喊之声,划破夜空,传出数里,半个洛阳城,闻得到这惊天动地,恐怖骇人的声响。 须差,客栈大门拉开,秦碗凤搀扶着婆婆飞奔出来。 华夫人一瞧,那九阴教主双足陷入地下,直至膝盖,长发飞舞,形像狰狞之极,华天虹双手抡剑,对着九阴教主头顶乱砍乱剁,口中狂叫,状若疯魔。 这是一片惊心动魄,惨烈无伦的景象,两个绝世高手,两件举世无双的兵器,作一场惨不忍睹的拼斗。 华夫人心摇神骇,想不出此事的原委,但她武功虽失,满腹武学,却是超绝一时,睹状之下,顿时看出九阴教主看似狼狈,其实并未落败,自己的儿子虽处主动,却未占到便宜,如此拼斗,不过是猛拼内力,斗到结果,败的丧命,胜的也好不了多少。 秦碗凤看不几下,已是泪眼汪汪,急声道:“娘,这是干什么啊?” 华夫人蹙了蹙眉,倏地峻声喝道:“星儿,攻下盘。” 华天虹自幼纯孝,对母亲的吩咐,唯命是从,这时虽在热血沸腾,征怒至极之下,一听母亲的话,仍旧是不假思零,猛然一剑朝九阴教主的下盘扫去。 九阴教主厉叱一声。鬼头杖霍然一竖,只听一阵金铁交呜:的脆响,杖剑一撞,身子已拔出地面,借着反震之力,倒射出四丈开外。 华天虹双目圆睁,血丝密布,双手举剑,大步冲去。 秦豌凤哭喊道:“虹哥不要追。” 但见那九阴教主转身就走,倒曳着鬼头枝,杖头擦着街心石地,发出一串当嘟之声,脚步踉跄,摇摇欲坠、只是她走得虽慢,华天虹也是摇摇摆摆,追赶不上。 适在此时,赵三姑飞奔回来,两人迎面撞上,赵三姑脸上铁青,神色难看之极,奔到九阴教主面前,一言不发,举起钢杖,猛然砸了过去。 九阴教主恍若未见,直待那钢杖快要击到头上,始才拖起鬼头杖向上一撩。 但听当的一声,赵三姑的虎口迸裂,钢杖脱手,飞上半空,落在街旁屋上,将屋瓦砸乱一片,掉脱下去。 赵三姑神情一呆,眼看那九阴教主擦过身旁,踉跄而去,既不知道袭击,也不知闪让。 华夫人愁眉不展,一顾身畔的儿媳道:“星儿内伤甚重,快去将他扶回来。” 秦碗凤急忙纵身赶上,扶着华天虹的膀子,柔声道:“虹哥,娘叫你回走,不要追了。” 华天虹微微一怔,朝赵三姑望了一眼,转身走回。 秦碗凤扶着丈夫走回店内,华夫人和赵三姑跟随在后,过了一忽,小五儿扛着赵三姑的钢杖,悄然走国房来,俱各默默,没有一人讲话。 秦碗凤芳心暗急,忍了又忍,终于朝华天虹柔声说道:“虹哥,你快调息运功啊,内伤恶化了,如何是好?” 华天虹默然点头,依旧呆坐不动。 秦碗凤潜然泪下,目光一转,朝婆婆望去,意是求婆婆开口,命华天虹运功疗伤。 华夫人双眉紧皱,顿了一顿,笑道:“三姑,胜败兵家常事,你先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三姑怒声道:“白君仪被老婆子一杖击死了。” 华夫人与秦碗风脸色齐齐一变,秦豌凤更是惊呼出声、打了一个寒噤。 忽听华天虹哦的一声,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全都喷在自己衣衫之上。 秦豌凤花容失色,抓起一块面中,为丈夫探拭血渍,口齿启动,却不知如何慰藉。 原来小五儿外出来归,众人放心不下,叫华天虹在屋上了望,顺便在屋上巡视,以免敌人侵入栈内,华天虹跃上屋顶,刚刚朝街心一望,就发觉九阴教主袭击白君仪,当即赶了过去,小五儿回到栈中,将情由一讲,赵三姑静极思动,也要到屋上去瞧瞧,不想引出杀白君仪之事,华夫人婆媳二人留在房中,实不知这变故的由来。 华夫人听赵三姑说击杀了白君仪,想她由街头奔回时脸上的神情,此事定然是真,当下强自镇定,含笑道:“击死了也就算了,这二十年中,正邪两派的高手,死亡了十之八九,这些人有的该死,有的未必该死,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懊恼也是无益。” 赵三姑怒声道:“老婆子并不懊恼。” 秦碗风哀声道:“三婆,您别说了。” 赵三姑怒吼道:“我高兴讲,谁敢干涉我老婆子?” 华夫人强笑道:“老婆子,没有谁讲你不对,你叫什么?” 转面一望儿子,道:“那白君仪对你一往情深,说来也甚为可怜,今夜又是为了报信而来,你去收殓她的骸骨,拣座庙字寄存,以便神旗帮的人运回大已山安葬。” 秦碗凤含泪道:“娘,能不能运回落霞山庄,与咱们家的人葬在一起?” 华夫人道:“那是不能了,一则礼制不合。白啸天也不会答应。 华天虹缓缓站起身来,木然道:“孩儿这就去了。”转身行去。 赵三姑突然叫道:“滚回来。” 华天虹行了回来,垂手道:“三婆有何吩咐?” 秦碗凤见他神情木然,语声空洞,毫无哀嚷之色,知道乃是伤心过度之故,心头越发优虑,当下朝华夫人道:“娘,儿媳陪伴虹哥一道去,好么?” 华夫人想了一想,点头道:“好吧,尽过了心,也就罢了。” 赵三姑倏地冷笑一声,道:“白君仪未死,我老婆子追上一杖,可惜未曾击着,哈哈! 可惜!可惜!哈哈哈……报应!报应!”——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七章 贤妻良母 华天虹身躯一震,虎目圆睁,瞪住赵三姑一瞬不瞬。 秦碗风哀声道:“三婆婆,您最疼爱凤儿,白君仪到底怎样? 可惜什么?报应又是什么?” 赵三姑冷笑道:“老婆子一杖未能将她击着,岂不可惜?那报应么,可就说不得了。” 华夫人道:“老婆子,你也发疯了么?” 赵三姑冷冷说道:“你们一定要知道么?” 华夫人肃然道:“此事关系非小,咱们当然要知道。” 赵三姑嘿嘿一阵怪笑,道:“好吧!老婆子就告诉你们,启君仪逃出老婆子杖下,却被一人掳去……” 华夫人心头一动,凛然道:“谁?” 赵三姑冷然道:“丙灵子。” 华夫人脸色剧变,较之闻得白君仪的死讯更为震动。 忽见华天虹一个踉跄、口一张,又喷出一口鲜血来。 秦碗凤心痛如割,急忙扶住,哀声道:“虹哥,你保重…… 看在娘身上,你保重啊广语音微顿,接道:“娘,通天教也可说是毁在白啸天手上,丙灵子抓住了白君仪,一定不会留她活命……” 华夫人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死倒不可怕,怕只怕……” 秦碗凤惑然道:“那么……”突然之间,也意识那可怕之处,不禁手足冰冷,牙关打起战来。 华夫人惑然道:“唉!双方仇怨大深,白君仪又过于美艳,通天教的妖邪本来都是淫恶之辈,诸多因素一凑,丙灵子 忽见秦碗凤屈膝脆下,流泪道:“娘……” 华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有什么话,你放胆讲吧,只要不背情理,不背侠义之道,为娘的总应允你。” 赵三姑猛一瞪眼,怒声道:“昭爵!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老婆子做事违背情理,不合侠义之道么?” 华夫人哑然失笑,道:“三姑,你别吵闹,今日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我讲一句话,以释你心头的疑虑。” 赵三姑冷笑道:“你讲!” 华夫人脸色一整,肃然说道:“白君仪确然美艳,但那仅是少年男子爱慕的对象,凤姐儿贤淑孝顺,谦恭勤谨,乃是世间无可挑剔的好媳妇,我文昭露犹未老悻……” 赵三姑吼声道:“你这意思,是说我赵三姑老悻酸?” 华夫人芜尔一笑,正色道:“老婆子,千句话作一句话讲,华家娶了凤姐这个媳妇,可说是家门之幸,文昭豁衷心满意,再无所求。我爱之唯恐不及,绝不会亏待于她!” 这几句活,说得斩钉截铁,众人听了,不禁默然。 要知时至今日,华夫人武功虽已毁去,却仍旧是侠义道的表率,为武林正气的象征。她决不轻易然诺,不轻易低毁人,也不轻易赞赏一人,那刚直公正,丝毫不拘的性情,武林同道无下敬仰,她讲的话,掷地有金石之声,赵三姑虽然执拗顽强,也无法不心悦诚服。 秦碗凤感激涕零,仰面道:“娘……” 华夫人蔼然道:“你站起来,慢慢他讲。” 赵三姑面庞一转,狠狠瞪了华天虹一眼,冷声道:“你懂不懂贤妻良母的意思,华家不是蓬门小户,你心中放明白一点。” 华天虹垂手道:“星儿向来敬爱凤姐。” 赵三姑截口喝道:“那就不许搭理旁人。” 秦碗凤见丈夫受窘,急忙截过话头,道:“白君仪出生草莽,但却玉洁冰清,坚贞不移……” 赵三姑不待她将话讲完,截口喝道:“不许夸奖敌人!” 秦碗凤微微一怔,看婆婆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忙又鼓起勇气,特地朝着赵三姑道:“三婆,那白君仪出污泥而不染,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姑娘,旁人若是生长在她那种环境中,想不堕落也是不成。” 赵三姑道:“混账!当初她百般迫害星儿,你忘记了,老婆子我忘不了。” 秦碗凤道:“那也是为了爱情,她只想迫使虹哥低头,并无相害之心。君子不念旧恶,大人不记小过,区区往事,咱们何必记在心里?”目光一转,朝着华夫人道:“娘,咱们家以仁义立世,虹哥侠名在外,得蒙同道看重,芳是任由白君仪落在丙灵于手中,惨遭迫害,武林同道,一定笑咱们……” 赵三姑暗暗付道:这丫头只顾讨好丈夫,不知后果严重,这却如何是好? 她计无可出,忽然发觉小五儿呆坐一隅,双手抚颊,半天未曾开口,不禁大怒,恨恨地瞅他一眼。小五儿睹状,眼珠一转,暗暗朝华夫人一瞥。 赵三姑忙以“传音入密”之术问道:“不要紧、有什么鬼计尽管施展出来,那人面前有我负责。” 小五儿闻音,顿时大叫道:“哎呀!嫂嫂。” 秦碗凤讶然道:“干嘛?” 小五儿满面惶急,道:“大哥内腑受了重伤,你还不调配药物,炔点给他服下?” 秦碗凤戚然道:“没有什么好的药物……” 华夭虹接口道:“这点伤势,坐息一阵也就好了,不须眼药。” 说罢之后,就在椅上打坐运动起来。 小五饵却是一个正经地道:“坐息运功要紧,服药治疗也很要紧。” 赵三姑接口道:“对!这叫做内外兼施,双管齐下。” 小五儿道:“眼前强敌环伺,大哥是咱们的主张,嫂嫂赶紧调配药物,照顾大哥服下。” 秦碗凤忙道:“我这就配药。”匆匆走到榻畔,解开包袱取药。 她本来想好了一篇说辞,从情、理、道义各方面分析,说明华天虹必须尽力搭救白君仪的道理,小五儿这一打岔,事情顿时搁下,然而,华夫人是何等人物,如此大事,她心中自有计较,只因丙灵子已经潜伏地下,居无定所,难以寻获,这救入之事十分困难,因之沉吟在心,未曾讲出。 秦碗凤取出一粒药九,加了几样药草,盛于一个药臼中磨碎,小五儿溜了过去,在她耳畔悄声道:“嫂嫂,言多必败,我就是犯这毛病。” 秦碗凤惑然道:“怎么呢?” 小五儿悄悄说道:“你是新过门的媳妇,婆婆面前,多做事,少讲话,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尤其是关于白君仪的事,你不置可否,随大哥怎么办,省得好心无好报,吃力不讨好。” 秦碗凤低声道:“白君仪是个很好的姑娘……” 小五儿手指掩口,道:“嘘——小声点,世上好姑娘很多,但是,对大哥好,对你未必好。” 秦碗风轻声道:“只要大哥好,对我也就好了。” 小五儿道:“好傻!一个饼,是一人吃好,还是两人吃好?” 秦碗凤暗暗一笑,端起茶杯和调好的药,朝华天虹走去。 小五儿叫道:“大哥,天大地大,不如性命大。伯母的性命最大,你的性命第二大,快快服下药物,到床上去睡一觉。” 华天虹接过药物,一口服下,面对妻子,暗暗投过一瞥感激的目光,秦碗风回报丈夫一眼,目光之内,隐含了解之意。 他夫妻二人以目示意,说的都是关于白君仪的事,小五儿虽然精灵,却是体察不出。 秦碗凤接过药碗,转回榻畔,朝着华夫人悄声道:“娘,救人如救火,迟则不及……” 赵三姑朝小五儿猛一瞪眼,道:“小子!你出的什么鬼主意?” 小五儿急道:“我没有出主意。” 赵三姑怒道:“你和风姐咬耳朵,凤姐就和她娘咬耳朵。”巴掌一扬,待要击去。 小五儿忙向秦碗凤身旁躲去,口中急叫道:“不关我的事。” 忽听步履声响,房外有店伙叩门,小五儿忙道:“三婆婆,有正事。”奔了过去,启开房门,随即拿着一张纸条奔了回来,双手递过,道:“是高大哥写的,三婆婆先请过目。” 赵三姑冷冷一哼,接过纸条,见那上面写着:九阴教主败退出城,落在一艘官船之上,船上部属甚多,意图未明。下面署着“高泰”二字。 华夫人看过纸条,笑道:“敌人若在河中下手,那可厉害了。” 小五儿道:“大哥,你水里的功夫怎样?” 华天虹道:“勉强对付。” 小五儿道:“我也是勉强对付,三婆婆怎样?” 赵三姑冷笑道:“老婆子比不上你,旱鸭子,落水就沉。” 小五儿忙道:“我也是一样,浮得一忽,接着就沉,嫂嫂怎样?” 秦碗凤忧形于色,道:“我也不成。”语音微顿,接道:“黄河水急,敌人若等咱们船到河心,凿穿船底,咱们势必落水,虹哥纵有通天之能,也保不住咱们这许人。” 赵三姑道:“难道眼望山西,永不渡河不成?” 华天虹忿怒道:“这批人欺人大甚,我真想……”举目丫望母亲,倏然住口。 华夫人道:“敌众我寡,眼下暂时不要硬拼。”想了一想,接道:“你的伤势怎样?” 华天虹道:“本来就无大碍。” 华夫人道:“有我这个累赘,强行渡河,那是太冒险了,另换码头,情形也是一样,为今之计,只有暂留此处,徐作行算。” 赵三姑道:“留到几时?” 转脸朝着华天虹道:“咱们的行期暂不决定,你即时出门,先拜吾高哥儿一面,再去探查敌人的部置,九阴教主与那魔教之人已经受过教训,谅他们不敢再来,你仔细搜查敌踪,不必忙着回来。” 小五儿心头一动,暗道:嗯!不对,这话中意思,不是明明教大哥搜查丙灵子,搭救白君仪么?心念一转,顿时插口道:“要见高大哥,非我领路不可,我与大哥同去。” 华夫人道:“小五儿留在栈内,自明日起,早晚读书,日间闲段之时,可谈武事,不管情势安危,日课不得荒废。” 小五儿闻言一怔,愁眉苦脸道:“伯母,练武之人,识得字也就够了。” 华夫人正色道:“男子汉,不读书难成大器,星儿去了。” 华天虹唯唯受命,朝母亲与赵三姑施过礼,转身行去。 小五儿出生市井,长于屠沽之中,养成了一种只讲恩义,不讲道理的性情,他爱护秦碗凤,唯恐华天虹趁此机会,撇了白君仪,因在华夫人面前,不敢过份放肆,这时忙向赵三姑暗递眼色,教她想办法阻挠。 赵三姑是豪放之人,哪里懂得他的心眼,怔了一怔怒道:“你挤眉弄眼,捣什么鬼?” 小五儿哭笑不得,眼珠一转,叫道:“对啦!我与大哥讲一句话。”转身向房外奔去。 但听华夫人道:“小五儿,你要讲什么?” 小五儿扭头道:“我告诉大哥,高大哥在哪里。” 华夫人道:“你说在哪里?” 小五儿急道:“在西肆……” 华夫人笑道:“错了,此时必在河边。赶快上床睡觉。” 小五儿一摸脑袋,道:“当真应在河边。谈心中有事,未曾细想。” 且说华天虹飘身上屋,足踏瓦面,直奔北门,心中暗暗想道:“娘是豪侠心肠,看在白夫人许红玫份上,必然主张搭救眷仪,难得凤姐宽宏大量,不念旧恶,反帮君仪讲话。 他暗暗忖道:无论如何,我得全力以赴,拯救君仪脱难,反正我志在救人,居心无愧,救出了她,设法送她回山,满天云霆,自可消散… 心头转念,不觉已奔近北门,忽然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低声唤道:“天虹。” 华天虹吃了一惊,煞住脚步,朝那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西边一座高楼的窗户缓缓启开,灯光之下,露出半边云餐雾鬓的臻首。 华天虹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看出是玉鼎夫人顾驾音,不禁心头打鼓,有点不知所措。 玉鼎夫人伸手连招,低声道:“快来,我会吃你么?” 华天虹硬着头皮踏瓦过去,道:“姊姊在这里干嘛?小弟身有急事……” 玉鼎夫人道:“瞧瞧四外有人没有,进来讲话。” 这玉鼎夫人慨赠灵芝,非但解了华天虹‘丹火毒莲’之毒,而且子午谷一战,保住了司马长青、彭拜和秦玉龙三人的性命,可算得对华天虹有着大恩,但她热情如火,对华天虹存着野心,也是显而易见之事。华天虹欠了她的人情,对她那浓情蜜意,拒受两难,固之平日里提心吊胆,就怕遇上了她,如今被截住,哪里脱得了身? 玉鼎夫人春风满面,狠狠地瞅他一眼。道:“发什么呆,乖乖地滚进来。” 华天虹无可奈何,低头钻进窗内,玉鼎夫人盈盈一笑,反手掩上了窗门调这是一间大户人家女子的绣卧象牙床,白罗帐,红竣被,鸳鸯枕,此时,一对龙凤花烛,烛炬高烧,火焰辉煌,照得室内喜气洋洋,恍若洞房。 榻畔,一桌珍肴,两昌惭筷,一壶美酒,另有一个琉甲盏,盛着一杯唬三色的液体,玉鼎夫人那侍婢方紫玉笑盈盈立在桌旁,那火眼金睛,遍身雪白的异兽雪儿,伏在窗下的锦登之上。 玉鼎夫人款移莲步,走到席前坐下,手指一对花烛,笑道:“我是新婚,你是再娶,紫玉做媒,雪儿为证,咱们成就好事。” 华天虹忍俊不住,走入座中,道:“姐姐别作耍,家母武功已失,身在险境……” 玉鼎夫人截口道:“放心,有大娘子保驾,定然无虞。” 华天虹苦笑道:“麻烦事多得很,小弟陪姐姐略饮数杯,今夜告辞,明日再来拜访,决不食言。”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待方紫玉斟过了酒,伸手一指那流璃盏,笑道:“这是交杯酒,等一会再饮。” 华夭虹忍住笑,一瞥面前的酒杯,知道其中无诈,当下双手捧杯,道:“兄弟敬姐姐一杯。” 玉鼎夫人柳眉一扬,道:“太客气,这叫相敬如宾么?” 华天虹啼笑皆非,举杯就唇,一仰而尽,道:“紫玉添酒。” 玉鼎夫人道:“你怕酒中有鬼?” 华天虹笑道:“兄弟相信姐姐。” 玉鼎夫人媚眼如丝,撇一撇嘴,突然端起那琉璃盏,放置在华天虹面前,道:“你家大娘子是使毒的大行家,你床头枕畔,学的谅必不少,你且瞧瞧,这交杯酒如何?” 华天虹凝目一望,那盏中液体色如唬琅,浓艳异常,凑近鼻端一闻,但觉有丁股淡淡的荷叶清香,却是分辨不中有毒无毒。 玉鼎夫人道:“怎么样,有毒么?” 华天虹摇头笑道:“没有。”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手指着华天虹脸上,道:“算你这小滑头聪明,有毒之物,焉能作交杯酒用……”顿了一顿,接道:“你敢不敢吃?” 华天虹摇头笑道:“不敢。” 玉鼎夫人狠狠瞄他一眼,道:“老实告诉你,这也是酒,名唤‘醉仙蜜’,神仙饮下,也得醉个三日三夜。”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地道:“小弟也愿长醉不醒,可惜老母在堂,不敢逃避人子之责,否贝!的话,我真想尽此一杯,偷个三日之闲。” 玉鼎夫人盈盈一笑,道:“好啊!既说人子之责,我且问你,不孝有三,什么最大?” 华天虹失笑道:“自然是‘无后最大’。” 玉鼎夫人笑道:“‘对啦!当初你身蕴莲毒,不能接近女子,若非姐姐我那一株灵芝,你华家岂不是香烟断绝,再无后代了?” 华天虹俊面一红,道:“姐姐的恩德,兄弟永生难忘。” 玉鼎夫人道:“别提那‘恩德’二字,我只问你,当世之间,可有第二株灵芝?” 华天虹摇头道:“稀世之宝,百年难遇。当世之内,谅必难有两株。” 玉鼎夫人道:“好!你那大娘子精研药物,如果没有姐姐这株灵芝,她能解得‘丹火毒莲’的毒力么?” 华天虹摇头道:“她对我讲过,她早已研究出来,‘丹火毒莲,是天地间的绝毒,除了千年灵芝,再无解救之道。”顿了一顿,接道:“她是最为了解莲毒之人,因之也最为感激姐姐,时常念着姐姐的好处。” 玉鼎失人笑道:“当然,她是最受实惠之人,若非我那一株灵芝,她纵然嫁菱烨家,也不过守活寡,她不感激我,谁感激我?” 方紫玉听得七荤八素,忍不住扑啼一笑,华天虹羞得满脸通红,垂目望地,笑着摇头。 玉鼎夫人自己也忍笑不住,面庞一转,朝方紫玉叱道:“滚出去,跑得远远的。” 方紫主罗袖掩口,奔出房外,反手带上了房门“玉鼎夫人端起酒杯,低声问道:“大娘子有喜了么?” 华天虹龈然道:“成亲不到一月,那来恁快?” 玉鼎夫人道:“我记得建酪大会以前,你就服下灵芝了;” 华天虹脱口一笑,道“姐姐说笑,成亲以前,兄弟岂敢乱来?” 玉鼎夫人臻首一点,正正经经地道:“成亲以前,确是乱来不得,如今童身已破,那就无所谓了。” 华天虹再也忍笑不禁,站起身来,双手乱摇,道:“姐姐太风流,小弟招架不住,告辞啦!” 玉鼎夫人佯怒道:“你敢跑,我追到客栈,向你妈妈和秦碗凤要人。” 华天虹眼望窗门,不知如何是好,他轻功高绝,果然要走,玉鼎夫人是抓他不住,只是一则玉鼎夫人对他有恩,二则两人间实也有一种情谊,令他狠不起心肠、断然不顾而去。 玉鼎夫人似是下定决心,今夜非成好事不可,这时索兴走了过来,将华天虹按在椅上,两人并肩坐下。 华天虹心头乱跳,眼望窗外,道:“姐姐,天快亮啦!”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五鼓鸡鸣,正是早朝的时候,你向姐姐叩头吧!” 华天虹道:“兄弟不懂。” 玉鼎夫人笑道:“不懂我教你。” 端起琉璃盏,将那“醉仙蜜”饮了一口,然后送到华天虹唇边,道:“我一口,你一口,一下一下的来。” 华天虹是已婚男子,算是有经验的人,单那风言风语,已是承受不住,这时两人挤在一处,肌肤相触,香泽暗渡,越发的心施摇摇,把持不住。情急之下,只好软语告饶道:“姐姐,三更时分,我与你们教主斗过一阵,内俯受了震伤,这刻玉鼎夫人横他一眼,娇笑道:“小混蛋,你不是不懂么,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天虹笑道:“兄弟如今懂了。” 玉鼎夫人嗤的一笑,悄声道:“放心吧,姐姐岂会害你?这酒是补人的,你吃一口,姐姐有疗伤的法子教我。” 华天虹无可奈何,将那“醉仙蜜”饮了一口,问道:“什么疗伤的法子?” 玉鼎夫人道:“是一种。修真不死方’,你再饮一口,听我慢慢道来。” 端起“醉仙蜜”,自己先饮一口,再让华天虹饮一口,接道:“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总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夭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这些道理,你都懂么?” 华天虹含笑道:“懂得。” 玉鼎夫人道:“好,仙经曰:只有铅汞二味药,夫真汞者,阴经之别名,真铅者,阳气之别名,孤阴寡阳,深山兀坐,而欲长生,何其大谬?” 华天虹脱口一笑,道:“姐姐乱扯,不听啦!” 玉鼎夫人娇慎道:“这是阴阳和合大法,练得好了,非但疗伤,且可长生不老。” 语音微顿,曼声吟道:“同类铸成驱鬼剑,共杯作起上天梯。 人须人度超尘世,龙要龙交出污泥。这是半佑帝君指玄篇上的诗句,你读过么?” 华天虹笑道:“旁门左道,我可没有读过。” 玉鼎夫人道:“混帐!你敢骂姐姐是旁门左道,罚你!”端起,‘醉仙蜜”自己饮了一口,然后按住华天虹的脑袋,咕嘟、咕嘟,一连灌下两大口。 华天虹喘了一口大气,苦笑道:“好姐姐,兄弟不胜酒力。” 玉鼎夫人笑道:“没有关系,饮罢交杯酒,咱们问昔日种种,一笔勾消。” 华天虹道:“唉!姐姐言重了。” 玉鼎夫人轻轻一哼,道:“重就重吧,我不在乎。” 华天虹道:“唉!姐……啊!”话未讲出,却被玉鼎夫人捏着下颚,将余下的半杯“醉仙蜜”一起灌入了口内。 华天虹身子猛然一晃,道:“哎呀,我头晕……” 玉鼎夫人伏在华天虹怀内格格直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也笑出来了。 华天虹冠玉般的脸颊上,泛起两片姹红,眼皮也睁不开来,口中含糊道:“姐姐,我头晕,晕得好厉害。” 玉鼎夫人抑住笑声,道:“姐姐预先服过解药,我的头可是一点不晕。” 华天虹举手一拍桌面,吵闹道:“我坐不住,我要躺下,我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小坏蛋,这是你自己要躺下,可别说姐姐勉强你。”搂抱着他的腰,扶他上床躺下——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八章 釜底抽薪 华天虹醉眼包斜,含含糊糊说道:“姐姐,让我走,我真的有事。”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别吵啦,姐姐这不是力、事么?”伸手去解他腰间的铁剑。 华天虹翻身一滚,身子压住了铁剑,道:“别动这东西。” 玉鼎夫人腰肢一扭;娇笑道:“我高兴动。”双手扳住肩头,将华天虹翻过身来,眼看他双颊姹红,醉态可掬,忍不住伸出藕臂,紧紧搂住他的颈项,着实亲热了一阵。 华天虹忽然感到颊上湿润,勉强睁开了沉重的眼皮,说:“姐姐,你哭啦?” 玉鼎夫人热泪盈眶,但却嫣然笑道:“姐姐高兴得落泪,今天是咱们的好日子啊!” 华天虹道:“不,姐姐有心事,兄弟感觉得出。” 玉鼎夫人强颜一笑,道:“姐姐的心事,就是怕你不听话,来,让姐姐替你宽衣。”说着伸手过去,解他的铁剑。 但见华天虹身子一滚,重又压住了铁剑,含糊道:“不能动,上面有毒。”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有毒我也乐意,不用你担心。”重又将他翻转过来。 华天虹眼皮一抬,道:“姐姐,彭祖说过: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你让我一人睡。” 玉鼎夫人娇声叱道:“胡说,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夺。一人睡觉,要短阳寿的。” 华天虹笑不可抑,道:“倍力行房,精髓枯竭,惟向死路日近,兄弟……”身子一滚,又将铁剑压住。 玉鼎夫人一心要解他的铁剑,华天虹醉得话也讲不清楚,偏是知道护住铁剑,两人扭来扭去,闹了良久,玉鼎夫人始终未能如愿,不禁又气又恼,娇道:“死冤家,你到底醉了没有?” 华天虹道:“我心里明白,只是混身上下,一点气力没有。” 玉鼎夫人暗暗忖道:唉,这小冤家内功竟是如此深厚,大半杯“醉仙蜜”,居然弄他不醉。心头在想,口中却是娇笑道:“你没有气力,姐姐服侍你,教你一点气力不花。” 娇躯一滚,翻到了床里,手指着他的额头,接道:“你再不乖乖的,我就点你的穴道。” 华天虹道:“千万不可点穴道。” 王鼎夫人笑道:“是吗?那样太无趣味了。” 华天虹道:“倒不是那个意思,九阴教主、丙灵子,另外还有一批星宿派魔教中的人,全都在谋害兄弟,姐姐若是点我的穴道,旁人趁机下手,暗算了兄弟,那岂不是姐姐坑陷我了?” 玉鼎夫人闻言一怔,愕然良久,美眸之内,倏地泪珠涟涟垂泣起来。 华天虹满面惶急,道:“姐姐干嘛伤心,是兄弟讲错话了?” 玉鼎夫人头一摇,戚然道:“你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谋害你?” 华天虹道:“他们想夺我的玄铁剑。” 玉鼎夫人眼中泪水一涌,道:“你可知道,姐姐也要夺你的铁剑,你道我将你灌醉,真是为了成就好事?”顿了一顿,接道:“当然啦,如果你还有心肝,让姐姐沾点雨露,那也不在姐姐爱你一场。” 华天虹叹道:“唉!姐姐,你好痴啊!” 玉鼎夫人垂泪道:“痴情女子负心汉,姐姐是痴,你不觉得自己心肠太狠么?” 华天虹歉然一笑,道:“姐姐,你也要夺我的铁剑,那是为了什么?是九阴教主逼迫你么?” 玉鼎夫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是为了爱你,并未安着坏心。” 华天虹惑然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 玉鼎夫人俯下脸来,与他亲呢了一阵,始才委委屈屈他说道:“你该知道,剑圣虞高的毕生心血《剑经》收藏在你这玄铁剑内,这己是众人一致的看法,这一点你知道么?” “我知道,同时也相信此事。”华天虹道:“另外一点。” 玉鼎夫人道:“你的武功已经高绝一时,如果再练《剑经》,则普天之下,再无敌手,整个的武林,由你称尊为王,这一点你也曾想过么?” 华天虹芜尔一笑,道:“我倒不想称尊为王,不过,若能使得武林之内,好人出头,没有坏人作恶,那倒是生平所愿。” 玉鼎夫人无限幽怨地道:“我愿,旁人愿么?” 华天虹做然道:“那么大家斗到底吧,我相信天佑善良,恶人终必毁灭。” 玉鼎夫人怨道:“你相信天佑善良,根据什么?老天爷对你讲过么?难道你从未见过好人死在坏人手里?” 华天虹淡然道:“那么大家斗一斗,谁的命短,该谁倒霉,总不能束手待毙,任凭敌人宰割。” 玉鼎夫人似是怨极,怒声道:“死人!你不怕死,我怕你死啦!你娘自己不怕死,你怕她死啊!你……” 这几句话,乍听甚为单纯,其实那言辞之间,蕴含着一种至情至圣,深逢无比的感情,说明了爱情的真谛乃发乎真我,而非斤斤计较对方的反应。 华天虹深受感动,泪水扑籁籁流下,道:“姐姐的情意,兄弟感激不尽,永生难忘。” 玉鼎夫人苦笑道:“那么你就乖乖的,听凭姐姐摆布,反正姐姐绝不会害你。” 华天虹摇头道:“那却不能。玄铁剑由先父遗留给兄弟,并为此剑,研创出十六招剑法,剑上留着先父的手泽和心血,别说内中还藏着《剑经》,纵是一段凡铁,我也决不忍让敌人夺去。” 玉鼎夫人恨声道:“唉!这玄铁剑是祸根啊!我取去铁剑,” 交给咱们的教主,她拿着此剑,形同废物,毫无用处,丙灵子和魔教中的人,则将转而与她为难,谁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这是釜底抽薪之计,你怎么不明道理?” 华天虹断然道:“不管什么道理,只要我一口气在,我就全力保有这铁剑。” 玉鼎夫人急道:“唉!你该知道,纵然。剑经,出世,落在旁人手内,你也不愁打不赢他,反之,你若取得《剑经》世间就再无故手,这是谁也不能容忍之事,冈i有的入都会全力阻止此事,甚至于不择手段地害你,你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华天虹毅然道:“正邪不两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姐姐不必耽心。” 微微一顿,笑道:“姐姐躺下来,咱们热一下。” 玉鼎夫人恨声道:“坏蛋!你当我真的那么不要脸么、哼! 我主意已定,由不得你倔强。”玉手一挥,一指向他腰间点去。 华天虹大惊失色,双手去捉玉鼎夫人的手腕,口中急叫道:“姐姐,这个使不得。”他似是酒醉过甚,混身乏力,一身绝世武功半点施展不出,这时双手乱抓,毫无章法,不过仍旧将玉鼎夫人的手指碰撞开去。 玉鼎夫人格格一阵娇笑,皓腕一翻,再袭华天虹腰际“商曲”穴,左手却是暗出奇兵,倏地向他左肾门点去、 两人本来就纠缠在一起,玉鼎夫人武功又不等闲,这明攻暗袭,双管齐下,实是难以招架,只是华天虹武艺精深,单凭心头的感应,就能体会出她的攻势,百忙中,身躯一翻,滚向床外,让开了两处穴道。 玉鼎夫人格格大笑,左手一挥,“啪!”的一声脆响,在华天虹臀部上拍了一个巴掌,右手一掠,已是抢出了铁剑。 华天虹叫道:“姐姐……” 言未了,倏闻呼然一声,窗门陡地被人撞开,一条人影闪电般地窜到床边,十指箕张,乍然向仰卧床上的华天虹袭去。 玉鼎夫人魂飞魄散,惶声喝道:“什么人?”双手抡剑,猛然砍了过去…… 那人影一声不响,左手一撩,顿时抓住了铁剑,右手疾若电掣,急向华天虹小腹抓去。 显然,此人深知华天虹的厉害,是以明知华天虹已为“醉仙蜜”醉倒,依然全力袭击华天虹,而不先夺铁剑。 但闻华夭虹冷冰冰一哼,挥左掌,抬右臂,一招“困兽之斗”霍然迎向那偷袭之人的子掌,右手却已奇妙无比地震开了玉鼎夫人的双手,将铁剑的剑柄抓在了掌里。 玉鼎夫人但觉双手一震,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床角滚去,那偷袭之人耳闻华天虹的冷哼之声,一股玄奥难测的力道,已向自己掌心涌到。 这些都是同时间的事。自窗门撞开,直到此时,前后不过眨眼工夫,三方面都是应变奇速,出手疾逾闪电。 那偷袭之人警觉出华天虹并未真的醉倒,自己受了诈骗,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左手松剑,右手收招,双足猛蹬,立即朝窗外激射。 子午谷一战,加上与九阴教主那一场疯狂的拼斗,当世之间,业已无人不对华天虹胆怯,这偷袭之人一觉受骗,顿时抽身后退,其应变之机警快速,不谓不高人一等。 但见华天虹上身一挺,口一张,“呸!”的一声,一股唬琅色的酒箭激射而出,直向那偷袭之人脸上喷去。 原来华天虹虽将大半杯“醉仙蜜”饮下,但却暗以一种传自亩疆、专门对付有毒饮食的功夫,将其蓄藏于胃囊,直到此时,仅有极少一点溶解,发生作用,这时却突然内功逼出,当作暗器伤敌。 这一招出敌意表,那偷袭之人惊惶转脸,却是未曾避过,那酒箭全部击在他右边脸上,同时间,那人右脚后跟上一阵锥心奇痛,却是被玉鼎夫人的异兽雪儿咬了一口。 这异兽雪儿伏在窗下,一见敌人侵入,顿时窜射出来,一口咬去,那偷袭之人身法奇速,雪儿虽快,依旧是落后一步,若非那人被华天虹的还击骇得心寒胆战,雪儿仍然是伤他不着。 话虽如此,这愉袭之人的身手也弥足惊人,他右脸被酒箭击伤,右足后跟的脚筋被异兽雪儿一口咬断,却仍旧是忍住奇痛,负伤跃出了窗外,踏着瓦面,纵跃如飞,狂奔而去。 华天虹身形如何快捷,晃眼之间,半身已钻出窗外。 但听玉鼎夫人哀声叫道:“天虹!毒……” 华大虹心神一凛,记起玄铁剑上涂过剧毒,想起那偷袭之人袭击自己,玉鼎夫人那热泪泉涌,亡命护卫的神情,下禁心肠一软,匆匆扑回床边,掏出解药,道: “略服少许,毒力即解,我去追敌。” 玉鼎夫人不待他将话讲完,哭喊道:“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 只听“呀一一”的,一声,那侍婢方紫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华天虹急道:“让紫玉照顾你服药,我……” 玉鼎夫人暗暗忖道:今日一别,几时再能相见?心头一急,不禁猛一低头,一口咬住了华天虹的手臂。 华天虹痛得大叫一声,道:“啊!快快松口,刚才那人是丙灵子,白君仪失陷在他手中……哎哟!” 玉鼎夫人一听华天虹急着追赶丙灵子,竟是为了搭救白君仪,牙齿咬得越发的紧,更是死也不肯松口。 华天虹手臂被她紧紧咬住,痛得泪水直流,运功抗拒,又怕震伤了她的牙根,无可奈何,只得好言说道:“快快松口,我决不走,喂你服药。来,快快松开。” 王鼎夫人充耳不闻,银牙紧咬,硬是不松。 方紫玉窃窃私笑,移步过去,掩上了窗门,拿起一块抹布,匆匆拭去了地上的酒渍和血迹,重又溜去,带上了房门。 华天虹见玉鼎夫人那欺霜赛雪的双手,已泛起一层乌黑之色,却是怎么也不松口,不禁叹息一声,哄小孩一般地道:“好吧,快快松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不走,就不走啦。” 苗疆剧毒,厉害已极,玉鼎夫人中毒之后,只顾缠着心上人不放,也未运功抗拒毒力,这时双臂已全部麻木,心头也有点迷糊,闻得华天虹之言,顿了半晌,始才松开口来。 华天虹拔开瓶塞,捏着她的下颚,将解药喂了少许给她服下,然后伸出手掌抚住她的背心,将一股内力输放过去,催运药效,化解毒力。 过了片刻,那毒力已解,玉鼎夫人手臂已运动自如,顿时抬起双臂,紧紧搂住了华天虹的颈项。 华天虹苦苦一笑,柔声道:“白君仪……” 玉鼎夫人口角噙笑,不住地摇,既不松手,也不讲话。 华天虹莫名其妙,惑然道:“干嘛如此高兴?这中间必有道理?” 玉鼎夫人一笑,满面春风地道:“你将那有毒的玩意解下来,放在床里,你躺下来,我和你讲道理,如果你讲赢了,从今以后,我顾驾音若是再缠着你,就算是最下贱的女人。” 这话讲得很重,华天虹不得不依言行事,当下解下铁剑,置于床里,和衣躺下,道: “什么道理,你讲吧!” 玉鼎夫人似是满怀高兴,甜甜蜜蜜一笑道:“白君仪对你的情意,那是众所周知之事,我顾穹‘音对你的情意,想必也勿须细说吧?” 华大虹长长叹息一声,无言地点了点头。 五鼎夫人含笑道:“是她爱你在先?还是我爱你在前?” 华天虹脸色微微一红,低卢说道:“难分先后,个过这也不关紧要。” 顿了一顿,接道:“姐姐对我恩德匪浅,那却是白君仪无法比较的。” 五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你娶秦碗凤,无论是谁的主张,那都是天公地道的事,反过来讲,如果你舍秦碗凤而娶了白君仪,天下英雄,非但看不起你华天虹,也合不起你的母亲。天下人定然要讲,你母亲有失公正,在为侠义道的领袖。” 华天虹闻言,背上突然沁出了一阵冷汗,惶然道:“姐姐这一番话,咱们母子都未曾想到。” 玉鼎夫人微微一笑,截口说道:“是么?不能齐家,焉能治国、你母于是侠义道的泰山北斗,自己家中的事部有欠公允,还有什么资格为武林排难解纷,主持正义?”语音微顿,接道:“其实,这点道理,你母子从未想到,心头仍;日是感觉得到的,只不过今日由我这坏女人口中讲出来,你感受得特别强烈而已。” 华天虹道:“兄弟从未认为姐姐是坏女人,家母也从无这个意思。” 玉鼎夫人淡然一笑,道:“不管怎样,我总是站在坏人一方,你大概从未想过,好人非但要得好人敬佩,同时也要得坏人敬佩。” 华天虹笑道:“坯人怎会敬佩好人?那就不成其坏人了。” 王鼎夫人道:“不然,你将人性看得太粗浅了,正人君子,坏人也一样敬佩,有敬佩才有敬畏,所以有‘邪不胜正’这一句话。就因为这个道理,好人愈受挫折,志行愈坚,坏人越受打击,胆气越馁。当然啦!坏人的内心深处虽是敬畏某一个好人,他却避免去想这问题,更不公开承认。” 华天虹想了一想,正色道:“多谢姐姐指教,从今以后,兄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好人,令敌人也不得不敬佩。” 玉鼎夫人扑啼一笑,道:“我说的是江湖大事,关于男女间的事,略为马虎一点,也不要紧。” 华天虹哈哈一笑,胸怀甚为畅快,玉鼎夫人这一番“好坏”之论,本是信口而出,自己也未曾深思,但却是华天虹闻所未闻之言,给了他莫大的启示。在此以前,华天虹仍是一个血气方刚,直觉强于理性的少年,由此时起,却是气质一变,成了一位恢恢宏宏,穆穆隶隶的君子,一言一行皆不失为侠义道的领袖。这却是玉鼎夫人意想不到的事——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六十九章 佳人蒙尘 且说昨日夜间,白君仪逃避赵三姑的追击,刚刚奔到巷口,黑暗之中,突然窜出一个白髯垂胸、身着月白长衫的老者。那老者横里窜来,出手便点了白君仪的穴道,将白君仪挟在胁下,疾掠而去。赵三姑由那老者的身法,依稀辨出是通天教的丙灵子,却是未曾追上。 那白衣老者却未就此离去,他挟着白君仪疾快地绕了一圈,重又回至客栈近处,藏身暗中,观看华天虹与九阴教主拼斗,直待双方散去,始才挟着白君仪潜上了客栈斜对面一家药铺楼上,躲在一间堆放药材的角落上。 此人正是丙灵子,他身怀金剑,一面是亡命天涯,逃避九阴教主的追截,同时又想劫夺华天虹的铁剑,取得那一部《剑经》。 如果不算星宿派魔教的人,在当前的武林中,华天虹与九由教主;可算是并世双雄,丙灵子的武功虽也说得上登峰造极,比之华天虹与九阴教主,仍旧是差了一级,与这两人周旋,他无法公然对敌,无奈之下,只得改装易容,转入地下。 通天教全军覆灭,他既想报仇雪恨,又想重振门户,一切希望,全部寄托在那《剑经》之上,通天教的人练的是剑,以他的武学造诣和功力,若能获得《剑经》,则定能在短时间,使武功突飞猛进,跃登另一境界,就眼下的情势言,只要能与华天虹及九阴教主公然抗衡,就可立足江湖,再起炉灶,重振通夭教的声威。 然而,那《剑经》之钥的金剑在他手内,九阴教主穷追不舍,迫得他寝食不安,没有一日安宁,他又谋夺华天虹的铁剑,不能飘然远扬,迫不得已,只有一日三易居处,不时改装易容,以防行藏暴败。也正因为如此,其谋夺《剑经》之心更为强烈。 他潜回小楼,暗想华天虹与九阴教主拼过一阵,两人的元气都大为损伤,九阴教主狼狈而去,一时之间,不会卷土重来。 今日夜间,不失为劫夺铁剑的时机,于是将白君仪的手足以牛筋缚牢,口中再塞着碎布,收藏在一堆药材之下,自己再潜到华天虹所居的客栈附近,白君仪晕穴被点,纵然到了时辰苏醒过来,也是无法逃遁。 不过,华天虹与九阴教主那一阵恶斗,令他想一想就胆寒,那魔教中人夜袭客栈,中毒逃遁的事,他也在暗中看到,正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他犹豫再三,终是鼓不起勇气潜至近处,伺机硬抢华天虹的铁剑,眼看栈房中灯光不熄,华天虹等皆不就寝,只好守在暗处,静悄悄的等待,那知过了许久,华天虹突然离开客栈,直往北门如飞奔去。 他略一转念,业已猜出华天虹此时外出,定是为了白君仪之事,于是遥遥地跟在后面,观察究竟,不料华天虹遇上了玉鼎夫人,半途中停了下来。 他乃是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之人,既知华天虹内功精湛,耳目敏锐,自己稍不谨,既有暴露行迹之虞,又恐螳螂浦蝉,黄雀在后,被那阴魂不散的九阴教主蹑住、因之行动之际,极为小心,丝毫不敢大意。 他处在二强之间,正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眼看着华天虹进了阁楼,窗门已掩,然后才绕道一侧,小心翼翼地潜移过去。 潜至窗外,摒息闭气,凝神向内中一听,发觉玉鼎夫人正向华天虹灌酒,而且动用了通大教的秘方“醉仙蜜”,禁不住心头狂喜,暗想祖师爷有灵,今日假此良机,既可夺得铁剑,又可铲除一个武功最强的敌手,而且还能惩处叛徒,真是一举数得、万载难逢的良机。 他暗暗决定,铁剑到手,取出《剑经》,立即挟着白君仪远走天涯,找一处九阴教主绝对寻找不到的所在,苦练《剑经》上所载的武学,再加上白君仪所知的《剑经补遗》,则再出江湖之时,天下何来敌手?而且,单是想到能够安安逸逸地享受绝世美女白君仪,已令他满怀欣慰,觉得这一向所受的苦难,乃是微不足道之事。 他深悉“醉仙蜜”的厉害,只要华天虹饮下半杯,不愁他不醉倒,耳听着房中二人纠缠不清,心头虽是急煞,但以此事关系着他整个的后半辈子,因之始终是小心翼翼,极有耐性地等着。不料,天色突然破晓,他发觉自己守在窗外,房中的人难以发觉,街上或是瓦面如果有人路过,却是一眼就能望见,迫不得已,只好移动身形,退在一个不易为人发现的角落。虽然如此。以华天虹的功力,仍旧毫无所觉,连那嗅觉之灵远过人类的异兽雪儿,也未觉察出来。 然而,华天虹虽未发觉窗外潜伏着敌人,但却一直在暗自警惕中,他既恐敌人突然袭到,劫夺自己的铁剑,又怕一时把持不住,坠于玉鼎夫人的情网之内,因之始终保持着头脑冷静,灵俯空明。丙灵子时乖运赛,虽步步为营,小心而又谨慎,终究还是飞蛾扑火,落得身受重伤,狼狈而逃,若非玉鼎夫人死命缠着华天虹不放,丙灵子万难逃出华天虹掌下。 丙灵子破着一足,飞跃至一条偏街,匆匆吞下一粒解毒丹丸,趁着凌晨之际,衔上尚无行人,伦沧惶惶,逃入了一家小客栈中。 溜入房内,立即盘膝坐定,运起内功抵制毒力,九毒仙姬门下的毒物为武林一绝,他那解毒丹固然无效,内功之力也无法将毒力迫出体外,幸而他手触铁剑的时间极短,中毒的程度甚轻,仗着一甲子以上的功力,勉强将毒力逼在左手三指之上,抽出一柄匕首,牙根一咬,将那三根手指削了下来。 毒力既出,算是已无性命之忧,急忙取出金创药,包扎手指和脚后跟的伤处,然后才有工夫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 华天虹一股酒箭喷射在他右边脸上,因那人皮面具的阻隔,未曾皮开肉绽,但半面脸已肿起老高,这时匆匆按摩了几下,换了一套衣履,取出一块黑纱罩在脸上,重又溜出了客栈。 他提心吊胆,一路上东张西望,掩掩藏藏,终于潜返到药店的小楼之上。 白君仪被点的穴道业已自行解开,此时正在药材堆下蠕动,丙灵子走上前去,搬开药材,将她提了出来。 这小楼有一扇窗户,斜对着华天虹所居的客栈,丙灵子在窗门上挖了一个小孔,藉以观察客栈门前的动睁,室内幽暗,就只这小孔中透进微光,映照出室中的景物,臼君议醒来之片,发觉手脚和口上被缚,已知自己被人擒住,但却不知拎住自己的是谁。这时凝目一望,舌出是个身穿葛衫,脸覆黑纱的男子,瞧那身材,似是丙灵子,不禁心头一寒,惨然色变。 丙灵子恍若幽灵一般,手捉着白君仪,将她放置在墙角坐好。然后慢慢吞吞地掀起自己覆面的黑纱。 他本有一部白髯,为了便于化装,业已齐根剃悼,那惟淬而带皱纹的而庞,半边脸颊浮肿,加上那满含怨毒的目光,一眼看去.令人恐怖陡生,不寒而栗。 白君仪凝注一眼,认出确是丙灵子,不由机伶伶打了一阵寒嘛,眼眶一热,迸出两行珠泪来。 丙灵子满脸狞笑,抬起左手,放在白材仪眼前,阴沉沉说:“你看清了,我的脸和手,都是华天虹所伤,左足也跛了,这几笔血债,全都着落在你身上,至于神旗帮与通天教的旧帐,那也不用提。”说到此处,缓缓解下布中.取出了塞在白君仪口中的布屑。 白君仪暗暗忖道:既落此撩手中,后果不堪设想,若不速死。所受必然更惨,唉!天虹啊天虹。 她唯恐错过时机.求死不得,想也不敢多想,顿时银牙一咬,猛地自爵舌根! 通天教以采捕为能事,丙灵子一生,不知坏过多少女了的贞节,他年老成精,深懂女子的心理,一见白君仪容色惨变,立即闪电般地伸出右手。钳住白君仪的双颊,令她合不拢嘴。 白君仪泪如泉涌,眼望敌人,目中泛出了一片惨厉之色。 丙灵子阴森森一笑,一字一顿,冷冷说道:“你听清楚,你若自寻短见,我立时奸污你的尸体,将你剥得一丝不挂,高悬在城门之下,让天下人都知道,华天虹的女人坏在我丙灵子手上。”说罢之后,立即松开了手。 白君仪浑身战栗,犹豫再三,再也鼓不起勇气寻死,迟疑了片刻,心中暗暗想道:不管死活,我不能教天虹蒙羞,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听凭老天爷去安排。心念一决,顿时断然道:“你看着办,若能取我的性命,留我的清白,那就算你为通天教报仇,神旗帮还你一笔血债、我白君仪死无怨言,华天虹大仁大义的英雄,他感你此德,必有重报。” 柄灵子冷冷道:“这话太渺茫,我丙灵子听不进。” 顿了一顿,接道:“事到今日,各走极端,我丙灵子了然一身,毫无顾忌,我是怎样有利怎样干。你若逞强,我就先踩蹂躏你的肉体,既可泄愤,又可得一时之快。” 白君仪听他说到怎样有利怎样干,心头顿时一动,忖道:这厮身怀金剑,暗暗随着天虹,显然也是图谋《剑经》。他心中既存贪念,岂会毫无顾忌、我且别忙死去,天虹得知此事,一定会来救我,这厮若要谋害天虹,我还可以相机暗中通知天虹。 但听丙灵子狞声道:“如今你先将《剑经补遗》背诵出来,倘若故意错乱一字,我教你今生今世,无脸见华天虹的面。” 白君仪念念不忘华天虹,丙灵子抓住了她这弱点,专以她的清白为要挟,这一点实是毒辣至极。白君仪暗暗想道:我若推说不知,他定然不肯相信,若是据实吐露,万一他参悟出其中的精义,武功岂不追上天虹了? 丙灵子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意,狞声一笑,道:“你不必多耽心事,你那心上人武功走在我的前面,我纵然参透《剑经补遗》,也无法追赶上他,鹿死谁手,要看《剑经)谁属。” 白君仪冷冷说道:“我纵然背诵出来,明明是真,你偏说是假……” 丙灵于截口道:“你自管背诵。是真是假,我自能分辨。” 白君仪暗暗忖道:那《剑经补遗》前面一段,参加过建蘸大会之人俱曾耳闻,后面的我错乱一些,看他是否分辨得出。心念一转,顿时念道:“天之道……审护持,须隐密,驱鬼剑,泄天机,缓、静、灵、贯串……” 只听丙灵子狞声道:“错了!缓静灵岂能贯串?”将手一挥,但见寒光一闪,白君仪身上的罗衫以及贴肉穿着的沫胸,自领口而下,以迄小腹,突然齐中分裂,雪白的玉体,顿时暴露出来。 他匕首藏在衣襟之下,适才取匕首,划开白宫仪的衣衫,然后藏回匕首,全部动作,一气呵成,疾若闪电,白君仪只见寒光一叫刁,并未看清匕曹的形状,而且白君仪席地而坐,躯体又凸凹不平,这一匕首划去,要将贴肉穿着的抹胸割开,而丝毫不伤到身体,其剑法造诣功力之深,火候之纯,实在已臻化境,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白君仪先是一惊,随即发觉自己的胸脯袒露于外,不啻半身赤裸,不禁羞愤欲绝,恨不得一死了之。怎奈死既下敢,双手又被半缚在背后,连掩护一下也都不能,恨至极处,不由混身颤抖,咬牙切齿道:“你最好是杀了我,否则的话,我必有一日,挖出你这眼珠。” 丙灵于恍若未闻,一双眼睛,盯住白君仪那曲线浮凸,完美无暇,正自颤动不歇的双乳,目光的的,一瞬不瞬,那半边未曾浮肿的脸颊,肌肉痉孪,汗珠直冒,心神之激荡,流露无遗。 要知白君仪美艳若仙,非但是面宠美,身段也是美极,那一身莹白如玉的肌肤,找不出丝毫暇疵,纤细的柳腰,圆浑而丰盈的乳房,形态颜色,无不美好至极,以至像丙灵子这等研轮老手,一见之下,也不禁心神震荡,不克自持。 白君仪羞愤欲绝,心中暗暗叫道:与其让这淫贼作践,不如一死百了,唉!眼不看为净,还是死掉的好。 心念一决,就待嚼碎舌根,自求了断,突见丙灵子猛然转开脸去,口中恨然叫道: “唉!” 白君仪睹状一怔,寻死的念头,不觉重又搁下。 丙灵子虽已移开目光,适才所见的景象,兀自在脑海中盘旋,以致心神激荡,依旧不能平息,脸上的肌肉仍旧痉孪,额上仍是汗出如浆。 此际,他正天人交战,承受着有生以来从未经历之苦,须知白君仪的肉体虽美,但若让一个没有男女经验之人看去,那也不过感到美好而已,却无强烈的比较,丙灵子出身通天教,本就是贪淫好色之辈,而他毕生经验过的女子,犹如过江之鲫,屈指难数。正因为他见得大多,越发感到白君仪是天生尤物,举世无双,而心神之激荡,较之常人,也就更甚百倍。若依他的性情,他早已扑身过去,为所欲为了,然而,他看得出白君仪的性格,深知白君仪的刚烈,他若逞一时之快,蹂躏了白君仪的肉体,白君仪势必自绝,则他的一切计划,势必因此打破。此时此地,那代价是过于高了。可是,教他对这等绝世美人视若无睹,强忍情欲,那痛苦也太难承受。 过了良久,他心头终于叫道:“不能!不能!此时绝对不能! 有这人质在手,纵然被华天虹那小子找上,他也不敢将我怎样,以这女人交换铁剑,那小子大概不会应允,但若以此要挟,迫使那小子去对付九阴教主,谅他不敢不听命,而且《剑经补遗》尚未问出,也不能将书闹僵。 想了又想,终于下定决定,将一股熊熊燃烧的欲火强行压下,在药材堆下取出一个包袱和那皤龙宝剑。 他先将宝剑插入衣衫之内,缚扎停当,藉此平息心头的激动,然后解开包袱,取出一件青布长衫,抖了开来,反手扔将过去,那长衫一卷,恰好将白君仪的身躯裹住,只留头面在外: 白君仪怔了一怔,暗道:这老贼虽然该死,武功倒也厉害,看来除了天虹和那九阴教主,当世之内,亦无第三人强过他了。 丙灵子缓缓转过身来,冷冰冰说道:“从此刻起,你自己放明白一点,我是勉勉强强克制自己,你若自找麻烦,自取其辱,那就是你自己想找痛快,故意挑逗我来奸污你。” 白君仪气得脸色铁青,但知他讲的是实话,也不禁暗自惊心,不敢多讲一句。 丙灵子走到窗下,缓缓坐了下去,道:“我的武功,也在一柄剑上,算到今日,足足有六十年的历史,那《剑经补遗、无论有多玄奥,参进一个讹字,我立时分辨得出,华天虹的剑练得好,内力也超越了我,但若说到对剑学一门知识之渊博,造诣之精深,他绝对比不上我,白啸天半路出家,那是更不谈了,你识想一点,快将《剑经补遗》源源本本念上一遍。” 白君仪想使适才之事,对于此人,不觉畏如蛇蝎。如今只求保住清白,除此之外,怎么也不敢触怒他,当下将那“剑经补遗》从头到尾念了一遍,五十八字,一字不错。 丙灵子聚精会神地聆听,听过之后,仔细思索了一阵,知道其中确实无假,随即靠在壁上,闭目参详起来。 这《剑经补遗》说的是剑学精义,乃是一种极为空洞的理论,无法了解,一知半解,也得不到益处。白啸天武功庞杂,剑术一道虽也涉猎,造就却是有限,但他知道《剑经补遗》中蕴妙谛,建酞大会之后,鉴于当前局势,于是封闭了各地分堂,约束属下,匣旗息鼓,自己则足不出户,潜心钻研《剑经补遗》,同十也修练自己本门几样上乘武功,许红玫见丈夫新遭挫。也就留在山上未忍离去,白啸天暗暗欣慰,因妻子是练剑之人,遂将那五十八字的“剑经补遗》抄在纸上,交给长女素仪,教她转交给许红玫,如此一来,连白君仪也获悉这五十八字了。 这短短的五十八字,白啸天一家人犹未获得益处,传至丙灵子,则又大为不同,丙灵子说的不假,他剑学早窥堂奥,得了这五十八字,则如画龙点睛,眼见得极短的时日内,他的武功即将跃登另一境界了。 小楼中寂然无声,丙灵子闭目沉思,恍若老僧入室,白君仪无论什么时间,只要一空下来,就幻想自己和华天虹在一起,两人这样那样,如何如何,从当日华天虹在曹州“跑毒” 时,她就养成了这习惯。这一年来,她没有一日不幻想一阵,因之,有关成亲、生子,两人携手邀游天下,乃至娶媳,孙儿出世,反来覆去,几乎没有一样未曾想过,她只要一开始幻想,顿时浑忘一切,就似身临其境一般,不过,她所幻想的全是美事,故尔只要一想开头,立即衷心快慰,其乐无极,这时,她身处绝境,本该是万念俱灰,但一闭上眼睛开始幻想,脸上立时娇艳如花,口角露出了微笑。 这两人各想各的,谁也不打扰谁,谁也不觉得须要饮食,忽忽一日,再未讲一句话。 夜间,丙灵子忽然站起身来,破着一腿,在小室中走来走人.踱了一阵,忽在药材堆中拣出一节枯枝,拿在手中比划。 幽黯之中,白君仪依稀看出他是在练剑,但他练来练去,一直不停,白君仪不禁暗暗发起愁来,忖道:这厮练得如此起劲,莫要武功长高。胜过天虹了。唉!早知如此,不如拼着一切,怎样也不吐露一字。 然后。她幻想华天虹与丙灵子斗剑,杀得丙灵子狼狈大败。 招架不往,最后华天虹铁剑连闪。挑出了丙灵子的两粒眼珠。接着,她又想到与华天虹手牵着手,两人立在泰山顶上.观看那海上日出奇景。 子夜过后,客栈门前,突然响起车马之一.丙灵子翟然一惊,扔掉手中的枯枝,扑到窗门,由那小孔中朝外观看。 只见客栈侧门之下,行出那辆长行马车,华天虹高据辕上,亲自驾驶马车,车窗密掩。 瞧不见车内之人。 白君仪也惊醒过来,情不自禁的颤声问道:“怎么,他动身丙灵子冷冷一哼,咬牙不语。 白君议心神一颤,道:“九阴教主在河下设了埋伏。要夺他的铁剑。哼!如果铁剑落到九阴教主早上,你这一辈了就别想见着《剑经》了” 丙灵子刚刚浸沉《剑经补遗》的玄妙之中,想那《剑经》乃是根本所在,剑圣虞高的剑法,其含蕴该是何等神奥!这诱惑实在太大,他忍不住心头惴惴,那患得患失、惶惶不安之情,难以抑制。 但他终是老谋深算、行事沉稳之人,心头虽慌,外表却毫不显露出来,眼望着那马车徐徐行去,口中淡然说道:“深更半夜,城门已闭,马车出不了城。” 白君仪暗暗叫道:天虹!天虹!你怎能将我扔下,任我落在这恶贼手内? 心中在想,口中冷笑道:“难道出城渡河,一定须得马车么? 哼!到了水中,他那铁剑非落在九阴教主手中不可,那时九阴教主找你索取金剑,看你逃遁到何处?” 丙灵子狞笑道:“那时该你最先倒霉。” 白君仪强自镇定,装作满不在乎地道:“听你说来,那确是极为可怕,真正事到临头,一死两瞪眼,那也算不了甚么。” 丙灵子暗暗忖道:这丫头虽是嘴硬,其实又何尝不是如此。 嘿嘿!人死之后:谁还管他娘的奸尸不奸尸,那也不过吓唬女人罢了。 白君仪听那蹄声已隐,显然马车业已去远。丙灵子尚无追赶之意、情急之下,接着说道:“你若不愿终生懊悔,那就赶紧追上华天虹,他的武功天下第一,也不稀罕一部《剑经》,他一定会以铁剑换我。” 语音微顿,接道:“他是说一句算一句的君子,只要答应以剑换人,绝不会三反四覆,再找你的麻烦……” 丙灵于狞声一笑,截口说道:“我是剑也要,人也要,究竟如何,且看你的造化。” 白君仪暗暗咒道:做梦!你这畜生配么?但觉胁下一麻,顿时晕去。 丙灵子点了白君仪的晕穴,将她挟在胁下,启开窗门,跃身下屋,顺着街檐,朝马车行去的方向追去。 追过一条横街,立即望见了马车,夜静更深,华天虹似恐惊醒了市民,马车行得甚慢,丙灵子自知武功不敌,右足已破,伤口亦未愈口,因之远远跟蹑,始终不敢追近,行了一阵,马车已至北门城下。 但听一阵枝桠声响.厚重的城门突然缓缓起开,黑暗之中,只见门后立着两个差役打扮之人,华天虹驱车出城,行至门下,朝那二人拱手,低声说道:“多谢两位了。” 那二人齐声说道:“有辛效劳,祝公子一路顺风。” 丙灵子暗暗想道:原来这小子买通了看守城门的差人,连夜渡河,倒也亏他想出这等主意。 他等了片刻,始才绕向一侧,由远远处登上城墙,跃到城外,却见马车忻而向东,并不直驶渡口。 丙灵子暗暗想道:这小子倒也想得周到,那鬼婆娘若是呆在船上,必然是停泊在上游。 等到发觉偷渡,他早已抵达彼岸了。 那马车得得小驰,行了一程,华天虹突然连抽几鞭,马车顿时疾驰起来。 丙灵子暗暗一惊,足下一紧,始终与那马车保持着三十丈的距离,谅想夜色黑暗,华天虹纵然转面察看,也是不易发觉。 这洛阳一带,河床高出地面,华天虹马鞭抽动不歇,那马车沿着堤岸疾驰,黄土滚滚,车声磷磷,霎时远近皆惊。 那马车约莫疾驰了半个时辰,突然冲上了堤岸,浊流翻腾,浪涛震耳中,一个宏亮的嗓音喝道:“来的可是华爷?” 华天虹沉声道:“是我,渡船怎样?” 那宏亮的嗓音道:“已经准备好了。” 丙灵子纵身一跃,伏在堤岸之己凝目望乞只见河下阐、着,一艘乌木渡船,四个赤膊大汉,手把着长橹待发,另有两条汉子立在岸上等候。 只见华天虹一勒疆绳,那马车恰好在船前停下,华天虹跃下地来,喝道:“带马! 快。” 那两条汉子未待吩咐,早已每人拉住一匹马的嚼环,拖着马匹冲向跳板,华夭虹跟在车后,双手托住车座,转眼工夫,马车已落船中,华天虹顺手一挥,隔空震断了缆绳,那乌木渡船顿时顺着滚滚浊流,直向下流冲去。 丙灵子又惊又恼,想不到华天虹早已策划妥当,行动起来,极为快捷,眼看那渡船顺流冲下,徐徐向河心移动,估料冲下三四里路,即可抵达对岸。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如何是好,由于这一带河水湍急,并非渡口,除了那一艘乌木船外,再无旁的船只,仓促之中,只好挟起白君仪,随着那渡船向下游奔去。 须望,华天虹那渡船离岸已有八九丈远,丙灵子忽然瞥见河下停泊着一条无人的小舟。 他暗暗叫道:管他娘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脱。拼了老命,总不能让铁剑落到那鬼婆娘手内。 他生长江南海滨,自恃水性不弱,这时将心一横,两个箭步,业已跃落舟中,放下白君仪,抓起木桨,掉舟便向那乌木船追去。 霎时,华天虹发觉了这面的动静,奔至船尾,纵声喝道:“什么人?” 丙灵子扬声道:“通天教丙灵真人。” 华天虹峻声喝道:“白君仪人在何处?” 丙灵子放声一笑,道:“在舟中,你家真人腿一动;可就将她那美绝尘衰的脸蛋踏为肉酱了!” 华天虹厉声喝道:“你让她讲话。” 这时,小舟与流船相隔十来丈远,浊浪翻滚,响声噪耳,两人都是提气纵声讲话,浪涛人语,混作一片,听来分外惊人——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章 王剑换美 华天虹是耽心白君仪遭了不测,因之要她讲话。 丙灵子暗想:若要迫使华天虹交出铁剑,少不得攻心战术,故尔闻言之下,忙将木桨交到左手,右掌挥动,解开了白君仪的晕穴,岂料因左手仅剩二指,伤处未愈,操舟不灵,喀嚓一声,木桨突然折断,小舟顿时打横,随波逐流,大有覆没之势。 丙灵子大惊,飞快地抓起一块船板,权充木桨使用。 华天虹遥遥望见小舟在河中打转,顿时惊喝道:“丙灵子!” 白君仪晕穴甫解,随着小舟颠簸,神智犹未清醒,耳听得心上人的声音,不禁欣喜欲狂,大声叫道:“天虹!” 华天虹纵声道:“你怎样?受伤没有?” 白君仪腰肢一拧,坐了起来,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滚滚浊浪,连华天虹所乘的渡船也看不到,不觉暗暗心慌,忘了答话。 只听华天虹急声喝道:“你怎样?受伤没有?” 白君仪叫道:“我没受伤,你赶快注意着,那九阴教主调集了许多水性高强的瞩下,早在河下埋伏着,准备向你动手。” 但听丙灵子纵声狂笑,道:“你不是未曾受伤么?看你家真人来伤你。”左足一挺,踢在白君仪后腰“气海”穴上,白君仪腰上一阵奇痛,忍不住惨呼一声。 华天虹闻得那惨呼之声,心头痛如刀割;厉声喝道:“丙灵子,你要什么?” 丙灵子哈哈一阵狂笑,道:“你有什么啊?这美人儿一身细皮白肉,等闲的事物,你家真人可不换哩!” 华天虹峻声喝道:“坦白地讲,你目的何在?” 丙灵子狞声叫道:“真人不讲假话,你献上玄铁剑,我释放启君仪,各得所爱,两不吃亏。” 自君仪急声叫道:“天虹,他逼我讲出了《剑经补遗》,铁剑……你走,别管我。” 她身在虎口,何尝不想脱险?只是耽心连累了心上人,咬紧牙根讲这几句话,已是心碎肠断;硬咽不能成声一 但听丙灵子纵声狂笑道:“好吧!你就跟随我啦!上岸之后,我与你立刻成就好事,管教你痛快淋漓,受用无穷。哈哈!有你这美人儿陪伴,祖师父一切都放下了。哈哈!痛快! 痛快!哈哈哈……” 此时月黑风高,浊浪滚滚,丙灵子存心要华天虹胆寒,那接近疯狂的笑声,尖厉刺耳,恍若狼曝鬼笑,慑人已极。 前面那乌木流船已到河心,小舟在右后方八、九丈处,河水湍急,两条船顺流下泻,情势奇险,那小舟长不逾丈,根本不堪横渡激流,这时舟近河心,随着波涛起伏颠簸、时时都有倾覆碎裂之势,形势更为惊险。 黑暗中,华天虹矗立在船尾,不言不动,仿佛一尊石像,两只眼睛却是精光逼射,亮如闪电,盯住浪涛中的小舟一瞬不瞬。 显然,他心中犹豫难决,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白君仪乎足被缚,伏在舟中,美眸之内,饱含痛泪,黑暗之中,遥遥望着华天虹那寒星似的双眼,她深知心上人的处境、不能因为自己交出铁剑!但求生之念人人皆有,她又存着万一的希冀,只是不忍出言相求,其芳心之内,充满矛盾,惨痛之极。 须臾渺小舟已近河心,那乌木渡船离对岸更近,丙灵子暗想:华天虹的母亲和妻子谅必隐身在大车之内,有这两人在旁,华天虹势不能为了白君仪而交出铁剑,看来今夜交易无法谈成,当下心意一定,立即恨声叫道:“姓华的,你保持铁剑独霸天下吧!祖师爷告别武林,远走天涯啦!” 说罢之后,手中木板上摆,小舟的方向顿时一折,转向右岸冲去。 这河下情势过于险恶,一旦落水,丙灵子纵能身保,也难以带白君仪上岸,他外表强项,其实也是暗自惴惴,毫无制胜的把握,这时决心退走,并非故意做作,木板几划,小舟隔岸己近了两丈。 白君仪芳心欲碎,在那小楼中独对丙灵子时,她视死如归,此时心上人在望,她那求生之念却变得异常强烈,眼看华天虹尚不开口,忍不住凄声叫道:“天虹!我……” 只听华天虹厉声喝道:“丙灵子!” 丙灵心神一凛,纵声道:“怎么样?是要剑还是要人?” 华天虹峻声道:“剑给你,将船划过来。” 丙灵子心头一阵狂喜,掉转小舟,重向河中移去,那乌木渡船上掌舵的得了华天虹的吩咐,船头一摆,也向这边移动。 白君仪芳心大慰,这时双唇紧咬,泪落如雨,心情之激动,无以言喻,想那玄铁剑非但关系着《剑经》,且是华天虹仗以成名的兵器,他交出铁剑,实较砍下脑袋还要严重。白君仪心内,自然是感激不已。 渡船与小舟齐向河心靠近,须臾,双方相距不过五丈远近、丙灵子立即停舟不进,厉声道:“华天虹,你明白一点,贫道举手之间,就能制白君仪的死命,你若妄想使诈,那就悔之晚矣。” 华天虹抽出了腰间的铁剑,冷然道:“华某讲一句算一句你让白君仪跳上渡船,我将玄铁剑给你,大丈夫一言既出,决不反悔。” 丙灵子暗暗忖道:“若论这小子的为人,他的话倒也可信只是此事关系太大,而且……”目光一垂,瞥到白君仪身上,贪婪之心,不禁油然而生。 只听华天虹冷冷说道:“九阴教主的船,转眼就到,我意已决,你若三心二意,错过了时机,那可怨不得我。” 丙灵子冷笑道:“那时我先杀白君仪,拍拍大腿走路。” 华天虹晒然道:“那时华某也撇下一切,上天入地,誓取你的性命。” 丙灵子闻言一凛,忽见渡船尚在移近,不禁大吃一惊,猛地一扳木板,将小舟疾荡开去,口中厉吼道:“转舵!” 他心慌意乱,使力过猛,那小舟迎着浪头猛然一冲,差一点翻覆过来,白君仪身子一滚,脱口一声尖叫,渡船上的华天虹见了,也吓得惊呼一声,幸而丙灵子应变迅捷,身手并用,稳住了小舟,百忙中一脚踏住了白君仪,未让她滚下河去,饶是如此,小舟中也进了二寸多深的水。 丙灵子吓出了一身冷汗,眼望渡船,狞声笑道:”你那渡船可要宁近,莫怪我先伤白君仪的性命。” 华灭虹惊魂甫定,冷笑道:“果真走了极端,那也只好听人由命了。”话虽如此,仍旧是朝舵上打了一个招呼,吩咐渡船随水直下。不要朝小舟迫近。 这一带河流湍急。本无舟揖之利,那渡船顺流直下,情势已够惊人,小舟行来,更足惊心动魄,各人皆是强自镇定,其人心头惶惶。都恨不得尽速结束这僵局,早早靠岸登陆。 华天虹投鼠忌器.耽心坏了白君仪的性命,丙灵子却是自知武功不敌。提防着华天虹碎然施袭。两人各有所忌,僵持半天,终于是丙灵子开口道:“你将剑扔过来.我弃舟潜水上岸,保证个伤害白君仪。” 白君汉急叫道:“天虹别上当,他讲过……” 丙灵子曾经讲过,剑也要,人也想要,白君仪本待叫破,话到唇边.忽然感到羞于出口,不觉顿住。 但听华天虹冷笑,一声,道:“丙灵子,难道华天虹的信用反而不如你么?” 丙灵子怒声道:“事关重大,你家真人岂能无疑。” 华天虹笑道:“疑在哪里?” 丙灵子冷然道:“如此大事,谅你不敢作主,哼!你以铁剑换人,你母亲允许么?”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难为你倒能体谅华某的困难,既知如此,你就不该来啊!” 丙灵子狞声道:“请你母亲讲话,得文昭铬一言,本真人才能相信,否则的话,这交易是谈不成了。” 华天虹倏地放声一笑,谊:“丙灵子,你贪欲蒙心,灵智已蔽,好教华某见笑。” 丙灵子闻言一怔,愣了一愣,突然憬悟,想他华天虹的母亲和妻子若在船中,他还不老早就催船过河了?岂能为了白君仪的事,流连留下,让母亲冒险;想到此处,不禁暗暗叫道:这是诱敌之计,那大车之内没有人在。 他先是一惊,继而不禁心喜,文昭憋和秦碗凤若在一旁,想要华天虹交出铁剑,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两人若是不在,想他华天虹年事尚轻,为了白君仪,以剑换人,却是大有可能。 但听华天虹哈哈一笑,道:“丙灵子,你何不静下心来,凝神听听?九阴教主早在你我身后,你俗然无觉,未免可笑得紧。” 丙灵子又是一惊,但觉夜色如漆,风涛盈耳,别无所见,亦无所闻。 华天虹先服“丹火毒莲”,再服千年灵芝,内力之强,固是世罕其匹,耳目之力,尤其超人一等。这时双方相距四五丈远,黑暗之下,丙灵子不过望见他的身影,他瞧丙灵子却是颇为清晰,眼看丙灵子神情惊疑,似乎尚无所觉,不觉哑然失笑,道:“河流两岸,皆有船拍浪涛之声,你想想看,除了九阴教主,尚有何人?” 丙灵子暗暗付道:对方相去不过五丈,这小子轻功高地,迸力一跃,只怕纵得过来。心念一转,顿时厉声道:“我足尖抵在白君仪‘灵台,穴上,你若妄动,休怪我心辣手狠。” 华天虹失笑道:“九阴教主志在铁剑,你还是提防她的好。” 丙灵子冷冷一哼,收摄心神,凝耳细听,果然听出后方一二十丈远,贴着河岸,有浪涛拍激船壳之声,想这一带河中本无上下船只,此时此处,除了九阴教主,那还有谁?他技不如人,前进畏虎,后退畏狼,不禁大为恐慌,深悔不该轻敌躁进,追入河下,若是退走,势必被那沿岸下的船只截住,眼看铁剑还没到手,自己却已两面受敌,一时之间,心头好生悔恨。 忽听华人虹柔声唤道:“君仪。” 白君仪急忙应道:“嗯!我在这儿。” 华天虹脸上闪过一丝凄凉的笑意,道:“你听我讲。人生百岁,终有一死,寿夭有定,真非死不可,那也只好认命,你懂吗?” 白君仪温驯地说道:“懂,我不怕死。” 华天虹道:“母亲很关心你,碗凤也爱护你,咱们都希望你活着,这一点你记住。” 白君仪突然泪下,道:“记住了,我听你的话,不能活时,我就死去。” 华天虹眼中泪光浮动,道:“以前咱们耽心你受辱,如今有我在此,纵然救不了你的性命,也绝不让人将你带走,你懂么?” 白君仪垂泪道:“我懂,你别顾虑我。” 华天虹道:“你若遭了不幸,那也是因我而死,我有老母在堂,不能以身殉你。不过,我若有了子嗣,立即披发入山,算是报答你的情爱。” 白君仪哭道:“不要,我要你活着,活一百岁。” 丙灵子愈听愈惊,忍不注厉声叫道:“华天虹,你自命侠义,讲话是放屁么?” 华天虹肃然道:“华某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丙灵子怒声道:“你讲过以剑换人。” 华天虹峻声道:“你让白君仪跳上渡船,我将铁剑给你。”语音微顿,接道:“你得当机立断,否则拿了铁剑,你也无法逃遁。” 丙灵子年过七旬,虽不说擅长心机,人生经验却是够多,眼着华天虹从容镇静,明明是智珠在握,有恃无恐,想来想去,怎么也不相信他真会以剑换人。 左思右想,终是放心不下,不禁将心一横,狞声道:“此中有诈,你非讲清楚不可,否则我宁可玉石俱焚,决不上你的当。”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你倒是小心谨慎,其实对你明讲也无不可,我将铁剑给你,然后咱们主客易势,天涯海角,我总不离开你一步,直到夺回铁剑为止。” 丙灵子闻言一愣,一时之间,哑口无言。要知华天虹的轻功、拳剑、内力,件件在他之上,如果下定决心夺剑,那是极难对付之事。 倏地,河上响起一声海螺长鸣。 只有海盗才将海螺当作号角使用,在内陆河上,忽闻得这种声音,几人心头同是一怔。 那沉郁苍凉的声响划破长空,直抵霄汉,声未落,河上突然闪起了耀眼的火光。 只见前后左右,同时出现了六条木壳大船,每条船的船头上,站立着十来个身穿黑色水套之人,每人都是左手高举火把,右手执着明晃晃的兵刃,这批人虽是明火执杖而来,但却鸦雀无声,肃静异常,后方一条船上,安置着一张大圈交椅,椅上端坐一位披头散发,手扶鬼头杖的黑衣妇人,正是建酸大会之后,崛起江湖的九阴教主。 六条船随着滚滚浊流奔腾而下,早已将华天虹和丙灵子围在核心,前面船慢行,后面船快赶,逐渐地合围拢来。 华天虹虽是胸有成竹,却未料到九阴教徒会水的如此之多,眼看这等情势,也不禁暗暗心惊,当下收起铁剑,抢了一根长篙,闪至舵旁,朝着船上诸人朗声说道:“承蒙相助,感激不尽,各位快请下水逃生,迟了恐遭波及。” 那掌舵的汉子抱拳一礼,洪声道:“小的们武艺低弱,只怕妨碍爷的手脚,爷台珍重,小的们告退了。”翻身一跃,钻入了水中。 船上共有六条大汉,这时齐皆抱拳行礼,纷纷跳水遁去,这六人皆是关洛人氏,久在河下讨生,华天虹行这诱敌之计,特由高泰征请前来,眼前的华天虹,名动武林,如日中天,江湖好汉听说是为他效力,无不引以为荣,乐于效命,这几人武功虽是低微,滚滚浊流倒还不惧,眼看几人潜入水中、再起来已在数丈之外,九阴教的属下未得教主号令,也不加以狙击, 此际,九阴教主那条船已赶到近处,双方相距不过八丈,但见船头偏右,直对丙灵子的小舟冲下。 丙灵子心神大凛,木板拨水,小舟向华天虹的木船冲近了两三丈远,倏地扔下木板,呛地一声,抽出了蟋龙宝剑,左手挟起白君仪,厉声喝道:“姓华的,你要活的白君仪,还是死的白君仪?” 只听九阴教主纵声笑道:“当然要活的,区区铁剑,算得什么,换啦!” 说话中,座船又已追近丈许。 华天虹耸立后艄,一腿压住舵柄,手拄二丈长篙,目光如电,神威凛凛,他算定了丙灵子身在瓮中,绝不敢轻下辣手,硬是强自镇定,理也不理。 丙灵子惊怒交迸,眼看九阴教主的座船鼓浪而上,势必撞翻小舟,气急败坏中,不禁杀机毕露,瞑目叫道:“姓华的,速即摆舵,挡住……”言犹未了,一个浪头击来,小舟猛地一倾,丙灵子顾不得讲话,匆匆一踏左足,保住了小舟未曾倾覆。 华天虹瞧入眼中,惊出了一声冷汗,当下强捺心神,冷冷说道:“华某人自身难保,你识相一点,先跳到大船上来。” 那小舟失了控制,颠来簸去,时时有翻覆之虞,九阴教主越来越近,丙灵子心中明白,扶持白君仪,只能对付华天虹,九阴教主却是巴不得他坏掉白君仪的性命,看看情势不佳,只得咬赁牙根纵身而起,挟着白君仪跃上了大船。 华天虹面寒如冰,冷冷喝道:“人扔过来。” 丙灵子微微一惊,怔了一怔,怒声道:“祖师爷何人,你这后生小辈唬得住么?” 华天虹冷冷一哼,长篙一振,霍然刺去。 他使的丈八蛇矛的招术,两丈长篙,震起一阵惊风,篙头铁尖上带起一片乌光,径袭丙灵子咽喉。 丙灵子又惊又怒,横闪一步,一剑朝篙头撩去。 蟠龙室剑是当世第一柄好剑,展动之间,一片青霞应手而起,耀眼夺目,端的非凡。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妖道为人贪鄙,患得患失,今日若不咬紧牙根,来个欲擒故纵,势必要遭他挟制。落得一败涂地。 心念电转,篙落如雨,恍若万箭钻刺,瞧那憎势,根本就不将白君仪的生死放在心上。 丙灵子左臂挟着白君仪,挥动宝剑迎敌,心头不禁动疑,暗道:久闻白君仪痴恋这小子,这小子却是不大理会,莫非是单相恩,姓华的小子并无真情实意…… 忽听笃的一声,九阴教主的座船疾冲而到,船上的铁锚掷了过来,钉到这面木船的船板之上。 丙灵子是九阴教主的手下败将,惊弓之鸟,见她到来,不免胆怯,华天虹趁他心神微弛之际,摹地大喝一声,篙头挽起斗大的枪花,猛地朝他胸头袭去。 两人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艄后,遥遥搏斗,本来无甚凶险,这最后一招使的枪法,来势突兀,却是凌厉之极,丙灵子看要被迫下水去,亏得身手矫健,应变机警,百忙中腾身而起,避过了这一击。 华天虹满面肃杀之气,峻声喝道:“人扔过来1” 丙灵子怒道:“你是真不要脸?” 华天虹冷然道:“看眼下的情势,谅你保不了人质的安全,你若知机,就赶快将人放掉,咱们算是结个香火姻缘,我拼着一命,保你逃离此处。” 九阴教主端坐椅上,晒然接口道:“你自信保得了么?” 华天虹冷笑道:“胜败难分,你也别忙高兴。” 此时九阴教的六条大船已将华天虹这渡船团团围住,六条船各以铁链相连,排作一圈,与华天虹的渡船相距不过两丈,对方该是一跃可及,不过河水湍急,所有的船依旧是顺流下泻,始终不停。 丙灵子打量情势,不禁暗暗胆寒,眼看身在重围,逃命尚有未可,实在无力挟带一人。 暗想情势一变,华天虹以剑换人的决定势必更改,莫如趁早将他套住,谅他自命侠义,定无食言之理。心念一决,顿时喝道:“依你的,人剑交换啦!”抬手一挥,将白君仪掷了过去。 华天虹深恐九阴教主阻扰,匆匆跃上一步,将白君仪接了过来,哪知九阴教主端坐椅上纹风不动,她正希望以剑换人,则玄铁剑和金剑同在丙灵子手中,此时此地,她全力擒拿丙灵子,正是事半功倍,一举两得之事。 且说华天虹接住白君仪,立即问道:“可曾受到暗伤?” 白君仪喜极而啼,摇头不迭,道:“没有,我手足被牛筋缚着,衣衫也……坏啦!” 华天虹浓眉一皱,瞧她身外裹着一件青衫,急忙摸到捆缚手足的牛筋,五指贯劲,使力捏去,那牛筋虽然又坚又韧,却是抵不住他手指一捏,去了束缚,立即附耳说道:“到车内去将衣衫弄好,手脚炔点。” 白君仪伍泥道:“我手足都麻木了,走不动。” 华天虹搂着她那纤腰,闪至车旁,撩起车帘,将她扶了进去。 九阴教主目光朝那大车一掠,敞声笑道:“这诱敌之计不错啊!本座倒是被你骗住了。”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教主一再抬爱,想必是看得起在下。” 九阴教主笑道:“那是当然。” 华天虹冷笑道:“在下使的是‘瞒天过海’之计,家母已渡河北上,教主也晓得么?” 九阴教主先是一怔,继而笑道:“落霞山庄为武林胜地之一,本座迟早北上一游,眼前有你华爷的虎驾在此,本座是暂不前往了。” 华天虹闻言,心中暗暗窃喜,忖道:听这语气,咱们的打算,她显然尚未识破…… 原来华天虹离开玉鼎夫人之后,并未找到高泰,更未找出白君仪的下落,回至客栈,却接到高泰的详细报告,这份报告上非但说明九阴教主的人扼守黄河,星宿派魔教的人潜伏在对岸,而且献了一条金蝉脱壳之计。 这条金蝉脱壳之计,乃是教华天虹夜间佯作偷渡,将各方敌人引到河上,秦碗风与赵三姑侍奉着华夫人潜去南门,就在洛阳近郊择地匿居。如此一来,华天虹可免后顾之忧,可即趁此时机,全力与敌人周旋,将《剑经》之争,作一彻底了断。 众人读罢这封书信,对于这一位始终未能谋面的后起英雄,既是感激,又是佩服;为了解决《剑经》之事,免得引鬼上门,敌人一直跟到家去,同时也为了搭救白君仪,商议之下,决定照计行事。因之,三更时分,华天虹离开客栈不久,华夫人婆媳与赵三姑也带着小五儿溜出了客栈,悄然出了南门——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一章 河上争霸 一切都是早经布置,不过华天虹仍旧放心不下,总怕出了岔子,此时发觉九阴教主并未识破机关,心头自是安定不少。 这时火炬高烧,照得当中船上亮如白昼,九阴教主见华天虹面有喜色,不禁心动,想了一想,找不出其中的道理,欲待出言撩拔,一时之间,又想不出适当的措辞。 忽听丙灵子怒声道:“姓华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讲不讲面子?” 华天虹哑然失笑,抽出腰问的铁剑,道:“你是拼了性命,也要谋夺我这铁剑?” 丙灵子怒道:“白啸天不可一世,我擒他的女儿,你有何理由管这闲事?我是以人换剑,说不上‘谋夺’二字。” 他身处绝境,豪气全消,迫得与人讲理,话说出口,也不禁老脸通红。不过,就江湖上的道理来讲,白啸天与丙灵子同是黑道中人,彼等内哄,华天虹确也没有理由干涉,否则的话,那就难免贪色之嫌了。 华天虹目光一转,朝端坐椅上的九阴教主扫视一眼,略一沉吟,顿时脸色一整,肃然道:“华某人讲话算数,说给你,就给你。” 丙灵子怒声道:“扔过来!” 忽听白君仪叫道:“天虹,不要给!”说话中,车帘一掀,人如飞燕出帘,跃到了华天虹身畔: 她身上的衣裳被丙灵子匕首割烂,在车厢内寻了一套华天虹的衣衫穿上,卷着长袖,撩着衣摆,腰上束了一根白腰带,打扮得不男不女,奇形怪状,只是绝世美色,掩盖不住,再则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她来说,半世苦恋,今日才算真正投入心上人的怀抱,芳心内那份喜悦,简直压抑不住,以致那月貌花容中,泛出了一股娇憨之色,恍若一个十三不字之年,稚气犹未尽脱的少女。 华天虹朝她打量一眼,忍不住桨然一笑,道:“退在一旁站着,这里的事,我自有处置。” 白君仪伸手朝丙灵子一指,愤然道:“这人老而不死,下流无耻,他迫我讲了《剑经补遗》,《剑经》绝不能落在他的手上。” 丙灵子听她咒骂自己,不禁大怒,双眼一瞪,正待反唇相讥,诅料,目光落处,倏地呆住。 要知丙灵子独对白君仪时,一来是在幽暗的小楼上,二则白君仅既怀仇恨,又感嫌恶,丝毫不假辞色,以致丙灵子目中所见仅是徒具形体的驱壳,十分美艳,一分也未曾见到,此时却是截然不同,她咒骂的虽是丙灵子,话却是对华天虹讲的,丙灵子看去,但见她娇若春花,丽若朝霞,虽在骂人之际,也是眉蕴喜气,眼露风情,指手划脚,睹唁叭叭,那脆若银铃的声音,听来也感到舒服。丙灵子目睹美色,如对醇醒,不饮自醉,目光所及,望着她那边凤飘拂,宽松异常的衣衫,脑海之内,突然幻出她那曲线浮凸,莹白如玉的肉体,霎时间意马心猿,浑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华天虹听白君仪讲话,本是温文儒雅,嘴角噙笑,忽然发觉丙灵子那付如痴如呆、馋涎欲滴的样子,不禁暗暗震怒,将手一摆,道:“我只说将剑给他,并未说将《剑经》给他,你退到一旁,我自有计较。” 白君仪急道:“人都说《剑经》藏在你这铁剑中嘛!” 华天虹道:“我只答应将剑给他,却未答应让他带走,你退开。” 白君仪芳心大急,却是不敢违拗,退在后艄站立,掣出了缅铁软剑,执在手内。 华天虹目光一抬,朝丙灵子冷冰冰一望,伸出铁剑,喝道:“拿去!” 丙灵子微微一怔,怒道:“扔过来!” 白君仪接口叫道:“咱们只答应给你,却未答应扔给你,你不怕死就过来拿。” 九阴教主呵呵一笑,道:“丙灵子,上前拿啊,华公子是堂堂正正的君子,既说给你,一定不会使诈。” 丙灵子心间狐疑,本来不愿冒险,叵耐数十道嘲笑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正是泥人也有土性,羞怒交集之下,不禁牙根一咬,大步走了过去。 白君仪只怕华天虹真的将铁剑拱手给人,不禁大声叫道:“天虹,与这等坏人,用不着讲信用。” 丙灵子踏步上前,距铁剑不过四五尺远,闻言之下,不禁重又站住。 华天虹越来越是看不起此人,心头厌恶,忍不住鄙夷不屑地道:“华某说一不二,拿去吧!”手一挥,只听“笃!”的一声,那长达四尺的玄铁巨剑扔了过去,笔直地插在丙灵子身前船板之上,纹丝不动。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丙灵子、九阴教主以及她那数十名属下,全都莫名其妙。可是,单听那剑落船板的声响,谁都辨得出这玄铁剑的重量,绝非赝品。 丙灵子愣了一愣,飞快地朝九阴教主脸上一瞥,明知道拿了这铁剑,要想杀出重围,势比登天还难,怎奈重宝当前,贪念大炽,牙根一挫,一把撕下了身上的长衫,将那铁剑卷在长衫之内,匆匆扎在背后,华天虹与九阴教主同是冷眼观看,两人都似无动于衷。 白君仪芳心大急,摇撼着华天虹的膀臂道:“好了嘛!该抢回来啦!” 华天虹脱口一笑,道:“岂能那么容易!这位真人武功了得,我不过略胜一筹,没有惯用的兵器,只怕还赢他不了。” 白君仪跺足道:“那……那就不该……” 她气急败坏,话也讲不出来,华天虹反而行若无事,笑道:“人生天地之间,讲过的话岂能不算?再说他拿了我这铁剑,根本逃走不了。” 说话中,丙灵子业已缚扎停当,手横幡龙宝剑,只等有人来抢,他就跳水逃遁。华天虹讲的话他全都听到,这道理他早已想通,只是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息尚存,总是不甘罢手。此时的丙灵子,也是这种情况。 不料,华天虹固是满不在乎,九阴教主却也端坐不动,好似谁都不将此事放在眼内。 丙灵子羞愤难当,宝剑一指九阴教主,厉声喝道:“丙灵子在此,玄铁剑气金剑同在真人身上,你再不过来,你家真人可就失陪了。” 九阴教主朝着滚滚浊流将手一摆,含笑道:“你请。” 丙灵子怒不可抑,暗道:贼婆娘!逃得过今日,看你家祖师爷收拾你。 转念中,翻身扑向船头,就待跃入水内。 华天虹倏地喝道:“且慢。” 丙灵子猛一翻身,厉声道:“小辈若是不服,过来领教便了。” 白君仪勃然大怒,软剑塞在华天虹掌中,道:“留下妖道,挑出他那两粒贼眼珠儿。” 华天虹芜尔一笑,道:“到了水里,软剑形同废物,快快收起。” 面庞一转,朝着丙灵子道:“我且问你,你水里的本领怎样?” 丙灵子冷然道:“你莫管祖师爷怎样,要领教你就过来。” 华天虹淡然一笑,道:“我是不大行,谅你也好不到哪里。” 顿了一顿,接道:“你乖乖地呆在船上,只要不下水,能够与你放手一搏的,仅只本人与九阴教主两人而已,但若到了河下,你瞧吧,这里七八十人,人人都是你的敌手,你就化作鱼鳖,也是难以逃生。” 九阴教主双眉一轩,敞声笑道:“好呀!华天虹,你是越来越厉害了。” 华天虹淡然说道:“忧患熬煎,迫得人竭尽心智,华某的年岁也不小了。” 九阴教主漠然一笑,目光一转,朝丙灵子望了过去。 丙灵子本来覆着面纱,为防到了水中碍事,早已将那覆面黑纱扯去,华天虹一言惊醒梦中人,丙灵子略一审度情势,不觉面色如土,再也不敢下水了。 白君仪由乃父白啸天教养成人,赫赫一帮的小主人,其心机智计原非常人可及,只因困于情孽,性情和气质在逐渐转变中,以致难见本色,这时听了华天虹的话,再向四外环视一眼,也不禁暗暗吃惊了。 原来九阴教主在场的属下共有七十余名,非但每人都穿着紧身水套,手中拿的兵器,也仅是三棱剑,分水刺,三尖两刃刀等,除了少数人的兵器是水陆两用的钩、剑之属,余者清上色是水中使用的兵刃,而且,由兵器的质地,也能看出使用人的身份,这七十余人中,竟是高手不少。 惊疑未定,九阴教主倏地纵声笑道:“丙灵子,你若投入九阴教下,本座宠以高位,奉为……” 丙灵子截口叱道:“笑话。” 九阴教主将手一抬,漫不经心地道:“凿船。” 语声甫落,船侧一人翻身插入了水内,涟游不起,端的第一流身手。 白君仪紧紧握住华天虹的手掌,悄声道:“他们要凿穿船底,赶咱们下水。” 说话中,船底已响起斧凿之声。 华天虹含笑道:“你水里功夫怎样?” 白君仪赦然道:“普通嘛,都是我害了你……”一言未了,眼眶一红,炫然欲位。 华天虹笑道:“未必就死,哭什么?” 转脸一望九阴教主,道:“建酪大会以前,贵教是在海上行道吧?”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随即叹息一声,道:“二十九年前,九阴教不容于江湖,迫得乘俘入海,流浪于水天之地,历时一十六年,始才重履陆地。” 华天虹道:“想是向在南方,故尔中原武林无人知道此事。” 九阴教主点一点头,含笑道:“正是。” 只听一声巨响,船底被凿了一个大洞,河水顿时进了舱底。 这船上除了华天虹和丙灵子等三人,尚有一辆大车和两匹拖车的马,船破水涌,骇得两匹马嘶呜不已,跳跃不迭,华天虹,卜头歉然;暗道:河水湍急,马儿势难游上岸去,我且解下车辕,好坏让这两匹马挣扎一下。心念一转,立即跃了过去,将那马辕卸下。 丙灵子恨极了九阴教主,不由得阴森森一阵长笑,道:“九阴教在海上流浪了一十六年,后面十二年,却又躲在何处?” 九阴教主脸色骤冷,双眼一翻,晒然不语。 白君仪好似依人小鸟,华天虹走到哪里,她总跟了过去,这时虽然身在险境,吉凶难卜,仍旧是心头欢畅,忍不住要俏一俏皮,一扯华天虹衣袖,笑道:“那教主不敢讲出巢穴在什么地方,你知道是为什么?” 华天虹惑然道:“为什么?” 白君仪娇声道:“怕你打上门去啦!” 华天虹失笑道:“不可妄口薄舌。” 但听九阴教主敞声一笑,道:“白君仪,你若拜在我的名下,我将衣钵传你,否则的话可就与波臣为伍了。” 白君仪撇嘴道:“哼!是好汉上岸去,单打独斗,胜了咱们,我拜你为师。” 忽听轰隆一声,船底又被凿了一个大洞,河水急涌而上,马匹挣扎,大车歪倒,木船顿时倾斜,眼看即要下沉了。 丙灵子立在船头,华天虹抓着白君仪的手腕,卓立在船舷之上,同是静以观变。 白君仪倏地娇声喝道:“喂!铁剑还来,否则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丙灵子口齿启动,欲待讲话,但觉情势危势,不敢分心旁骛,强行忍住。 白君仪高声叫道:“你将铁剑还来,咱们替你敌住九阴教主,你尽力杀伤敌人,那么纵然落水,你也有逃命的希望。”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小丫头,这主意不错啊!” 忽听水震船舱之声,那渡船霍然沉下两尺,随即迅快地朝下沉去,丙灵子双足猛蹬,首先朝东面敌船激射而去。 但闻一阵暴喝,东面船上的人兵刃齐挥,同向迎面射到的丙灵子袭去,意欲将他迫落下水。 丙灵子怯惧的仅是九阴教主和华天虹二人,碌碌余子,何尝在他眼内?他已拿定主意,尽力杀伤九阴教主的属下,以便落水之后少受压力。这时一见对方狙击,顿时含胸拔背,身子陡然翻到了敌人上空,幡龙宝剑一挥,漫天青霞,罗网般地疾罩而下。 九阴教主的座船在西首,东边这条船上,恰是职位较低,武功较弱之人,丙灵子挟主剑之利,凌空下击,九阴教的人若不闪避,纵不丧命,兵刃也万难保住。 九阴教主相隔太远,眼看救援不及,只得峻声喝道:“散开!” 那几人闻得教主令干,正合心意,一个个身形电闪,瞬眼四散开去。 丙灵子翻身堕下,身于一晃,顿时掠上了舵艄,横剑当胸,做然不语。 他破了一足,伤势未愈,行动之际,依旧疾逾闪电。九阴教的属下武功各有师承,轻功身法却是全教一致,那“乱五行迷仙遁” 奇幻绝伦,丙灵子见了,也不禁暗暗惊诧。 华天虹则是从容不迫,眼看丙灵子上了东面船艄,脚下的渡船疾速下沉,已快没入水内,始才腾身而起,携着白君仪跃了过去。 他来势悠闲,飘然跃到,九阴教的人见教主既不明令拦阻… 也就假装糊涂,含混过去,华天虹的轻功世罕其匹,一跃而就,落在丙灵子附近,相去不过四尺。 丙灵子心头气恼,瞑目记视,忿忿不已,白君仪却大为得意,翻个白眼,冷冷说道: “铁剑若不还来,你上天入地,咱们总要取你的性命。” 此时中间渡船已沉没不见,剩下九阴教的六条大船首尾相衔,绕着一圈,天光已亮,众人抛弃火把,静待九阴教主令下。 九阴教主看出今日之事,仍须自己亲自出手,当下缓缓离座,沿着船舷朝东首三条大船走来。她一起身走动,原来拥立在她身后的八个男女,俱皆随同走来,显然,这几人都是九阴教中甚有身份之人。 丙灵子心念乱转,想了又想,觉得在船上动手,单是九阴教主一人,自己就抵挡不住,加上敌人属下的高手,自己更是万难抵敌,若不退还铁剑,华天虹势必不肯援手,但若退还铁剑,却又太不划算,想来想去还是跳水逃遁较为稳妥。 心念一决,顿时双足猛蹬,人如劲矢脱弦,一跃五丈,跳入了滚滚浊流之内。 九阴教主睹状,鬼头杖一顿,厉声喝道:“拿人!” 话声甫出,九阴教的属下,人如飞蝗,纷纷朝水中激射。瞬眼之下,七十余人去了大半,船上仅剩二十余名, 白君仪芳心大急,拉住华天虹的手用力摇撼,道:“咱们怎么办?铁剑丢不得啊!” 华大虹苦笑道:“丢不得也得丢,九阴教水上能人太多,咱们不是敌手。” 这黄河的水有如泥浆,加以水流湍急,浪涛滚滚,以华天虹的目力,也看不出水底的情况。但见丙灵子与九阴教的人入水之后,尚无一人出水换气,其水里能耐,显然全都不凡。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华天虹失了兵器,此时与他动手,倒是取胜的良机,但他既敢交出兵刃,总必有恃无恐,想来胜他也不容易。 她心念一转,决定仍以全力擒拿丙灵子方为上策,当下举手一挥,她手下之人早已得过指示,这时一见令下,二十余人立即分成了两起,一半抢到左侧船上,斩断铁链,摆舵直放左岸,另外一半拥着九阴教主,乘坐右侧一条大船,转向右旁,将华天虹和白君仪以及余下的四条船撇下不管。 华天虹睹状,立刻喝道:“快将铁链斩断!”飞身一跃,掌住了船舵。 白君仪急忙抽出软剑,扑到船头,斩断了铁链,随即又斩断了后艄的铁链。 华天虹目光如电,不住地扫视河面。这时,九阴教主的人有些浮出水面换气,看那些人的位置,全都在右前方八九丈外,当下慢转船头,逼了过去。 忽见丙灵子冒出水面,换了一口气,随又潜了下去,同时间,他身外四周现出了七八个九阴教的人。 白君仪面色一变,道:“当真是厉害,看样子,丙灵子绝对逃不掉。” 华天虹眉字之间优色隐隐,道:“你会不会掌舵?” 白君仪蜂首一点,接过了舵柄。 华天虹道:“不要逼得太近,以防九阴教的人凿船。”撩起衣襟,抽了一柄明晃晃的三棱刺,闪到船侧立定。 白君仪急道:“你别下水!” 华天虹点头道:“我知道。” 此际,九阴教主的座船沿着右岸下驶,华天虹这条船行在河心,水中的人处在两船之间,另外那条船在左方八丈外巡戈,丙灵子想要上岸,势比登天还难。 水中争斗,第一看水性的高下,第二是眼力的强弱,再则是水中换气的功夫。丙灵子水里的本领倒也不差,否则的话,他也不敢独驾小舟,到河上来向华天虹勒索。岂料九阴教下,水中的高手还是真多,他一跃下水,急向岸边逃遁,九阴教一个灰髯老者跟瞳追下,虽在滚滚浊流之下,相去三丈多远,此人清清楚楚地望得见丙灵子,两个箭射,顿时追上了他,动手不过五合,九阴教的人已团团围上,此来彼去,朝丙灵子袭击不已。 九阴教教主之下,分作两大殿,三偏堂:两大殿是幽冥殿和刑名殿,幽冥殿支是个女子,刑名殿主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三偏堂是引荐堂、传道堂、司理堂,三堂堂主和两殿殿主,即是九阴教主手下的五员大将,玉鼎夫人顾驾音原属痈殿下,武功造诣,还不如这五个人。 这二殿主、三堂主今日全部都在场,当日参加建酪大会,彼等装扮得奇形怪状,今日却穿着清一色的黑绫水靠,头上裹着黑巾,以致连丙灵子也辨认不出。此刻,幽冥殿主在左边船上负责巡戈,以防丙灵子向北岸逃遁,刑名殿主、引荐堂主和司理堂主三人都在九阴教主背后,水中负责擒拿丙灵子的是传道堂的堂主,这阵容原是准备对付华天虹的,不想抬举了丙灵子。 那传道堂的堂主姓庞名圣,五旬上下,使一柄虎头插翅护手单钩,到了水中,单此一人,丙灵子就无法取胜,加上四面八方轮流攻来的敌人,丙灵子更是招架不住,丙灵子亏得内功精湛,目力锐利,气息悠长,而且蜗龙宝剑削铁如泥,如此尚能勉强支持,同时金剑在他手中,庞圣恐防他将金剑收藏在别处,未曾带在身上,因之不敢取他的性命、二味游斗,打算等他精疲力尽时,擒拿活口。 这庞圣深通水性,搏斗之间,早已将丙灵子骗到了河心,丙灵子不辨东西南北,根本不知身在何处,斗了一阵,体内真气已浊,急忙挥动宝剑,荡开身外的兵刃,疾向水面窜去。 丙灵子探出水面,一瞧又回到了河心,浊浪滚滚,两边河岸一样的遥远,不禁骇然大惊。忽觉一阵彻心肺剧痛,小腿上被人扎了一蛾眉刺,深可见骨。 丙灵子急怒交迸,低头入水,猛地一剑刺下,九阴教那名属下偷袭虽然成功,却被宝剑穿胸而死。 庞圣水蛇般窜了过去,虎头钩如灵蛇吐信,疾袭丙灵子腰际。 这一钩来势奇快,丙灵子心胆俱寒,仓促中身随剑动,一招“野战八方”,遮挡过去,庞圣不敢兵刃相触,只得变招换式。饶是如此,依旧将丙灵子腰上拉开一条四寸长的伤口,皮破血流。 华天虹立在船舷,离丙灵子不过丈许,眼看船边尽是九阴教的人,只怕有人心血来潮,凿穿了船底,急忙向白君仪打着手势,命她将船离得远此。 忽见丙灵子窜出水面,厉声道:“华天虹!” 华天虹微微一怔,未及开口,丙灵子已落入水内。 白君仪用力扳住舵柄,拨转船头,朝向左岸驶去,口中急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无柴烧。咱们先上岸,再设法夺回铁剑。” 丙灵子在水中激斗,背上又中了庞圣一钩,伤势虽然不重,心胆却已骇破,性命关头,猛然窜出了水面,口中呼号道:“华天虹!” 白君仪急叫道:“不要理他。” 华天虹眉头一蹩,道:“君仪将船靠过去。” 白君仪急道:“不能救这妖道,否则咱们一定受他牵累。” 华天虹戚然道:“他既求到咱们,咱们就不能见死不救,再说那铁剑与其拱手送人,也不如被人硬行夺去。” 说话中,抢了一根长篙在手中,凝神望住河中。 白君仪不敢违拗,只得拨转船头,委委屈屈地靠了过去;忽听九阴教主阴沉沉说道:“华天虹,你是活得不耐烦?” 白君仪怒声叫道:“你是嫌命长了。” 华天虹苦苦一笑,到了此际,谁都看得出九阴教的厉害,华天虹逃命尚恐不及,再惹是非,实是自我麻烦,自寻死路,九阴教主之言,他是真正无法答理。 丙灵子在河下,已至最后关头,发发不保中,聚起全身余力,霍然跃出了水面,脱口哀号道:“华天……” 华天虹怒声道:“你也过于贪生怕死了。” 说话中,长篙一探,闪电般伸了过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二章 好事多磨 丙灵子正如溺水之人急逢救星,腰干一拧,急向长篙扑去,但他左手新断三指,尚还包扎着纱布,仓促之下,只得扔弃幡龙宝剑,双手抓住了篙头。 华天虹喝一声“起”,手挽长篙,悠然一抡,丙灵子贴着水面划了一条孤线,双手一软,坠落下来,跌坐船头,喘息如牛。 忽见那传道堂主庞圣右手倒持虎头钩,左手高举着丙灵子的幡龙宝剑,使踏水法直向九阴教主的座船走去。只见他踏水而行,水才浸及膝盖,疾如奔马,简直如履平地,其水上本领,委实高得惊人。 庞圣行至船边,身子一摆,水浪不惊地跃上了船头,躬身呈上宝剑,道:“卑职欲擒活口,未敢全力攻击。” 九阴教主含笑道:“理该如此。” 说着接过幡龙宝剑,反覆检视那剑把,终于看出巧妙所在。 原来那剑把中空,柄头是个螺旋盖,其上镶着一粒龙眼大的珍珠,九阴教主旋下了柄头,一看内中空空,却是什么都没有。 那幽冥殿主道:“老道狡诈多计,看这样子,金剑恐怕还不在他身上。” 九阴教主点头笑道:“八成是藏在什么秘密地方,好在这余毛贪生怕死,绝不会自找而死,我等总能擒住活口,迫他招供。” 说罢将宝剑交给身后一个女子,吩咐舵上向华天虹的船靠近。 这时左边那条船也向河心靠近,两条船将华天虹的船夹在中间,九阴教五十余人浮在水中,早将华天虹的船团团围住。 白君仪眼看无法逃遁,心头气极,不禁朝着丙灵子瞪目喝道:“铁剑还来!” 丙灵子坐在船头调息,闻言之下,精神一愣,好似大感意料之外。 华天虹摇头叹息,举步走了过去,道:“你这人不可救药。” 丙灵子一跃而起,怒道:“你救人而勒索报偿,算什么侠义英雄。” 华天虹笑道:“我算不得侠义英雄,你也算不得人。”左手一挥,一招“困兽之斗”,轻飘飘地击了过去。 丙灵子深知华天虹内力雄浑,哪敢硬接?银看掌势奇奥,化解也是极难,无可奈何,只得伏身一窜,朝一侧躲去。 但听华天虹叱道:“下去!”掌势一折,横里扫去。 丙灵子满以为躲过了这一掌,那知腰上一紧,一股凌厉无伦的劲力袭上身来,不禁大骇,匆匆一跃,跳了开去。 华天虹暗暗付道:我若将他击落水中,未免显得落井下石,反正这河上是九阴教主的天下,讨回铁剑,也是难以保注,还是让这妖道自作自受吧! 心念电转,顿时挫腕收掌,喝道:“回来。” 那剑圣虞高因悟彻“有剑胜无剑,重剑胜轻剑”的精义,乃着《剑经补遗》,因之那一篇《剑经补遗》中,说的皆是举重若轻,化刚为柔的道理,华天虹参透了“剑经补遗》.使得他那刚猛无畴的剑法转成轻灵翔动,不带丝毫火气,看去轻飘飘的,苦不接实,谁都瞧不出剑上隐蕴着莫可抵敌的大力。 正因为他悟彻了刚柔变化之理,其掌法也随之一变。这一招“困兽之斗”创自周一狂,如今在华天虹手中,仅只保存了部分的招式和变化,其他刚柔、轻慢、虚实,全部经过蜕变,与原来泅然不同,其威力之大,弥足惊人。 丙灵子被那一掌迫得纵跃汗去,人去船沿已八九尺,耳听华大虹喝声“回来”,那一股凌厉的潜力暗劲顿时向后疾退,只听呼的一响,丙灵子身子一仰,当真被那股力道吸得向后飞去。 他原来也是名震江湖之人,只因最近这些日子,被九阴教主和华天虹打霉了头,遇上了这两个人,未曾动手,他先已气馁;十成武功,七成也施展不出来,这时身于向后飞去。若在往日,只须身形一变,即可飞回船上,随意飘落回去,此际却是既恐华天虹补上一记,又恐落到河中遭受九阴教的人袭击,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身子一震,双足已踏上船头,却是面向河中,背脊对着华天虹。华天虹此时若要夺回铁剑,实是易如巨掌,但又觉得亲自给人的东西,强行夺回,未免不太光明,暗暗叹息了一声,终于未曾动手。 九阴教主睹状,不禁哈哈大笑,道:“华天虹,看来天下英雄当真是唯使君与操了!” 白君仪闻得“使君”二字,不觉联想到“使君有妇”上,顿时眼眶一红,恨不得放声大哭。 她忍住眼泪不让流下,朝着九阴教主冷冷说道:“你的鬼头杖拿在手中,咱们的玄铁剑被个不要脸的东西要去,你又人多势众,哼哼!自今以后,天下英雄,大概就剩你一个了。” 丙灵子听她骂自己是不要脸的东西,口齿一动,就待反唇相讥,华天虹似是料到他要还嘴,目光一转。冷冷望他一眼,丙灵子但觉羞愧难当,急急将口闭住。 九阴教主目光炯炯,朝白君仪上下打量,眼看她娇艳如花,娓娓诉说,犹带几分娇憨之气,不禁面庞一转,朝着站在身畔的幽冥殿主道:“此女美艳尘衰,年纪不大,也未沾上世俗恶习,我真想收来作个弟子。” 幽冥殿主悄声笑道:“擒过来不就成了。” 九阴教主摇头道:“天地间唯独忠诚之心,非暴力所能获得。” 幽冥殿主道:“先灌上一杯迷药,蔽住她的记忆,如何?” 九阴教主缓缓摇头,道:“此女的可贵,除了美艳如仙之外,就是那至情至性,爱则爱至极端的性情,去掉灵性,那就只剩下一副躯壳,何况我要的是衣钵传人,岂能令她失去本色?” 幽冥殿主笑道:“那样讲来,属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二人低声议论,左右两条船已来至切近,船舷相触,并排下驶。 九阴教主身形一晃,跃过船来,鬼头杖在船板上一顿,冷然道:“丙灵子,老身讲最后一遍,献上金铁上剑,投入九阴教下,意下如何?老身听你一言。” 丙灵子心头暗暗忖道:献出金铁二剑,投入九阴教下,今生今世,那是再无出头之日,身在绝境,若个依这鬼婆娘,势必性命不保,这…… 想来想去,俯首投降,终是心有不甘,念头一转,不禁生出歹念。决定先将华天虹攀上。当下一言不发,抽出背上的铁剑,猛地朝华天虹送去。 华天虹微微一怔,攫注铁剑,扔去裹在外面的衣衫,一顾九阴教主,笑道:“如此一来,教主又得多费手脚了。” 白君仪想那九阴教主定要动手,连忙跃到华天虹身旁,手执软剑,蓄势待敌。 九阴教主目光如电,将白君仪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眼,只觉得这位少女美如天仙.艳光夺人,越看越是好看,忍不住蔼然一笑,和颜悦色道:“白君仪,老身再问你一遍,投入我的门下,我将衣钵传授给你,如何?” 白君仪冷声道:”哼!你还打不过咱们,我拜你为师,岂非笑话?” 九阴教主失笑道:“咱们?你是说华天虹?老身并不弱于他啊!” 白君仪做然道:“他也不弱于你,与其拜你为师,我干嘛不跟着他练?” 九阴教主脱口一笑,道:“他是……” 她本待说:“他是有妇之夫,岂能与你长相厮守?”忽然感到不忍,只怕刺伤白君仪的心,因之话在口边,终于咽住。 要知愈是武功高强之人,愈是重视衣钵弟子,如果自己武功盖世,偏又后继无人,则绝世武功和盖世盛名,势必及身而没,那情形好似一个百万富翁,空有万贯家财,却无半个儿子。 一旦身死,所有的家财不知谁属,是以愈是有钱之人。愈是亟欲有个儿子,儿了不够,还想尽甲抱到孙子,若是贫穷之人,纵然绝了子嗣,那也不过尔尔。练武之人与这情形完全一样,所以九阴教主除了武功衣钵之外,另外还有私心,希望那教主的宝座由自己亲传的弟子继承,免得落在外人手内。 此外,白君仪是个绝世美入,真正的美人,愈看愈觉得好看,越看越感到心倾,以华天虹来说,他就从来未曾仔细审视过白君仪,即使是秦碗凤,华天虹也未曾细细地打量过,当然他更未领略到白首仪的醉人之处。世上下知自己妻子长得究竟如何的男子比比皆是,女人看女人,远比男人看女人来得仔细、九阴教主长得虽不特别美,但却没有缺憾,因之对白君仪的美艳,并无妒嫉之心。她存了收徒之念,看得异常精细,看来看去,但觉白君仪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完美无暇,那好似一朵绝美的花儿,不看则已,愈看愈觉得爱不忍释,非得摘到手中不可。 华天虹见她目幻奇光,在白君仪周身乱转,暗道:这女子阴阳怪气,沾惹不得。当下将白君仪拉在自己身后,道:“站在一边,没有我的活,不许出手。” 九阴教主暗暗付道:这小子明明爱她,看这样子,只怕真有宠妾灭妻的一日。嘿嘿!我若将这丫头收到名下,大概这小子也得投入九阴教下。 心念一转,不禁放声一笑,道:“华天虹,你等在一旁,老身与你认真一搏,教你输得心服口服。” 说罢之后,大步朝丙灵子走去。 丙灵子厉声喝道:“你算不算英雄?” 九阴教主鄙夷不屑地道:“君子可欺以其方,老身不是君子,不吃你这一套。”鬼头杖一抡,一招“泰山压顶”,呼的一杖击去。 这一杖雷霆万钧,丙灵子看着也觉胆寒,心慌意乱之下,迸起全身之力,仰面激射而去。 九阴教主冷然一笑,抬手一挥,一掌隔空击去。 丙灵子人在半空,忽觉一股潜力暗劲汹涌而到,迫得劈出一掌,硬挡过去。 掌力一接,丙灵子闷哼一声,口喷鲜血,当场昏绝。 他一则气馁,二则身在半空,仓皇发掌,五成真力也未用上,这时人被震昏,掉落河中,顿时被九阴教的人捞了起来,扔上了船头。 这时,二条船又破锁在一起,水中的人纷纷跃起,有人搬来了九阴教主的座椅,九阴教主坐了下来,道:“厉殿主,这老杂毛狡诈绝伦,依我看来,取那金剑.还得费一番手脚。” 那刑名殿主姓厉名儿疑,闻言之下.立即躬身道:“属下亲自料理他,教主的意思。是否留着……” 九阴教主将手一摆。道:“此人留不得,废掉吧!” 厉九疑恭咯一声,举步走了过去,一指戳下,点了丙灵子的麻穴,随即在他背上拍击一掌,丙灵子吁了一口长气,悠悠醒来。 白君仪看他举手投足,干净利落,忙在华天虹耳畔道:“这人是屠夫,靠宰人吃饭,咱们神旗帮也有这种脚色。” 华天虹以传音入密之术道:“这事过后,轮到咱们麻烦,我设法让你光上岸……” 白君仪娇躯一扭,道:“我不!” 华天虹佯怒道:“你不先走,我如何脱身?” 白君仪朱唇一抿,泪水顿时在眼眶内打转,道:“咱们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华天虹板着面孔道:“我要活,岂能随随便便死去。” 白君仪委委屈屈地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话,反正……”言犹未了,倏然顿住。 两人在一旁嘀咕,那厉九疑已将丙灵子浑身上下搜遍,果然找不着金剑,他也不急着追问,先解下那幡龙宝剑的剑鞘,看了一看,内中并无夹带,于是扔给那保管蟠龙宝剑的女子,然后才向丙灵子道:“光棍一点,交出金剑,免受皮肉之苦。” 丙灵子沉吟半晌,似是知道不讲不行,冷冷说道:“在曹州一元观暗室之内。” 厉九疑将头一点,意似相信,但却由衣囊中摸出了一根子午透骨钉,拿起丙灵子的右手,一言下发,将那透骨钉按进了丙灵子的大拇指内,齐根而没。丙灵子奇痛锥心,忍不住脱口一声惨嚎,那狂叫之声,响彻河岸,听入耳内,令人毛骨惊然! 华天虹暗暗付道:这老道虽然该死,也不该受此惨刑。 付念中,不禁怒形于色,举步走去。 白君仪一来见闻过这种情形,二来不愿华天虹自找麻烦,而且也记恨丙灵子,睹状之下,急忙将华天虹拖住,悄声道:“那妖道欺侮咱们,活该报应,咱们不管他的闲事。” 华天虹暗想:旁人的俘虏,自己本来无权干涉,何况明知干涉不了,不禁沉声一叹,转身走向后舵,来个眼不见为净,白君仪睹状,急忙跟着走去。 厉九疑那子午透骨钉长只一寸,五棱带齿,其上涂过一种带有腐蚀性的奇毒,这透骨钉打入人的身上,使人感到一阵彻心剧痛,任何铁打铜浇的好汉,也得脱口惨叫一声,插进人的大拇指内,其痛苦自更甚百倍。这时丙灵于已痛得牙齿打战,满头大汗,厉九疑却是若无其下,慢吞吞地探个馒中,馍出了第二枚毒钉,拿起丙灵子的合乎食指,就待按将进去,丙灵子魂飞魄散,急声叫道:“金剑在洛阳城内,所供是实,只求速死。” 厉九疑冷冷一笑,道:“洛阳城方圆百里,小小一柄金剑,准知道藏在哪个角落里?” 丙灵子汗下如雨,哀声道:“协兴客栈对面,药店阁楼之上,我领路,取着了金剑,求赐一死。” 成九疑冷冷道:“那也要看金剑是真是假,若是赝品,我还得慢慢问你。”目光一转,朝九阴教主望去。 九阴教主垂目沉吟了片刻,霍地抬起头来,喝道:“华天虹!” 华人虹缓步走了回来,道:“教主有何指教?” 九阴教主傲然笑道:“今日之势,你自量如何?” 华天虹淡然一笑,道:“非是在下出言相激,单打独斗,无论兵器徒手,船上水下,教主都未必胜得过在下,若是贵教之人一拥齐上,在下自承不敌,不过……”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接口说道:“不过,要想取你的性命,总得付出惨重的代价,你说的是这意思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当真群打群殴,在下竭尽毕生所学,保证……” 九阴教主喝道:“保证怎样?” 华天虹淡然道:“不才夸一句海口。我舍却微命,总教您教主之外,属下之人死无了余,九阴教还得另起炉灶,重新开创天下。” 九阴教主闻言一怔,顿了一顿,笑道:“你轻功卓绝,若是避重就轻,老身倒也未必看得牢你,我不信你一定行。却也不敢肯定你不行。不过,老身并非亡命之徒,何必与你蛮斗,要你就范,我另有良策。” 白君仪娇声叫道:“有本领咱们上岸去打,斗赢了咱们,我拜你为师。” 华天虹尧尔一笑,朝着九阴教主将手一拱,道:“在下请教。” 九阴教主笑道:“我也不用迫你们下水,就在这船头腿尺之地,我独力敌住你华天虹,我手下之人擒住白君仪,将她剥皮抽筋,凌迟细剐,扔到河中喂鱼,你又能够如何?” 华天虹脸色一变,一时之间,沉吟无语。 她说的虽然诙谐,其中实有道理,白君仪却是不管她那一套,软剑一挥。瞑目说道“剥你的皮,抽你的筋,将你凌迟细剐.扔到河中喂鱼,喂王八。” 九阴教主看她哈唁叭狐地反骂自己,非但不怒,而且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华天虹和九阴教的属下也都忍俊不住,一个个窃窃发笑。 想当初,华天虹和白君仪初次相遇之时,白君仪自命不凡,目高于顶。那时的她,以堂堂神旗帮千金之尊,遍身骄气,傲慢迫人,少女的娇憨和纯真淹没殆尽,彼时她的一行一言,一举一动,全都激起旁人的反感,令人无法忍受。然而,如今却是截然不同,完全相反。一往深情,洗尽了她的遍身骄气,满腔热爱,激发了她少女的本能,有华天虹在一旁,她的潜意识中,不由自主地会尽量发挥那种少女特有的美质。那种美质包括纯真、洁净、柔弱和一些善良的成分。总之,那是唯恐显得丑恶,而冀求博人好感,故尔即使是骂人,也会骂得半真半假,不关痛痒,教人听了也不动怒。这等情形,出自一个像白君仪这样既美又艳的少女,那更是骂来也觉好听。 华天虹虽感好笑,心头却甚为沉重,明知九阴教主不会轻易计休,当真依言而行,自己实在保护不了白君仪。沉吟半晌,终是想不出解破之道。 忽听九阴教主敞声一笑,道:“华天虹.我且问你,你与我教下的顾驾音交情如何?” 华天虹闻言,不禁满面啡红,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白君仪见他受窘,想也不想,立即朝着九阴教主冷冷说道:“咱们和顾骛音没有交情。” 九阴教主笑道:“顾驾音就是玉鼎夫人,我问华天虹,你莫乞其妙,不要乱插嘴。” 白君仪道:“我偏要插嘴,咱们和玉鼎夫人毫无交情。” 语言微顿,倏地转过面庞,向华大虹低声问道:“交情如何?” 华天虹越发窘困,一时之间,耳根、脖子全部红了。 九阴教主吟吟一笑,道:”顾驾音胆大包大,竟敢偷盗老身的一株千年灵芝,中去赠送给你,你且想想,她该当何罪?” 华夭虹大吃。一惊,瞬息之间,脸上血色尽失,一片惨白。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缓缓说道:“这话你或者不信。其实此事九阴教的人全部知晓,哪一日我抓回了顾驾音,可以与你对质。” 华天虹将手一拱,道:“在下也不言谢,教主苦有意图,但请示下。若是属意这柄铁剑,在下拱手奉上。” 说罢之后,双手托着铁剑,迈步递了过去,接道:“剑上有毒,请以酸醋洗之。” 儿阴教主淡淡一笑。神目如电,凝视着华天虹,既不讲话,亦下接剑。 白君仪似是心有不甘,酸溜溜他说道:“给你啦!得了《剑经》,恭喜你武功天下第一。这玄铁剑本身就是罕世之宝,比得上你的千年灵芝,咱们将剑给你,抵偿你的灵芝,一刀两断,和谁也没有交情啦!” 九阴教主闻言,不禁仰天大笑。半晌之后,始才收敛笑声,朝华天虹道:“《剑经》于你有用,于老身无益,你这铁剑并未放在老身眼内。” 华天虹眉峰一皱,道:“然则教主苦苦追擒丙灵子,同时也起意谋夺铁剑,用心安在,在下殊为不解。” 九阴教主漠然一笑,道:“方今天下,能与老身抗衡者,仅你华天虹一人,老身倒是极愿与你公平较量,谁要取胜,也尽可刻苦自励,再下功夫钻研,但若借助前人遗泽,那却有失公道。”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教主言之有理,在下佩服之至。”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由是金剑或是铁剑,老身至少得掌握一柄在乎,总之老身不致半路出家,再去领受剑圣虞高的绝学,却也绝不容许那《剑经》落在你的手内。” 华天虹点头笑道:“这也是人情之常,未可厚非。” 九阴教主道:“其次,老身也不容许《剑经》落在第三者身上,使江湖之上,再增纷扰。” 华天虹讶然问道:“既然如此,今日之局,又该如何了结?” 九阴教主修地仰天一阵狂笑,道:“今日之局,却又万难善罢,老身虽有一个解决之道,却是谅你不能应允。”——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三章 恐吓诈骗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教主有何高见?若能善罢甘休,在下必定委屈求全。” 九阴教主纵声笑道:“老身有一个主意,非但善罢甘休,而且化干戈为玉帛,化暴戾为祥和,就只怕你二人不识好歹。” 白君仪嫣然笑道:“哟!有这等好事,何以不早点讲、嗯! 我猜教主的意思,定是想把玉鼎夫人下嫁给他。”说到“他”字,玉指一伸,朝华天虹指了一指。 华天虹做贼心虚,闻言之下,脸上重又飞起两朵红云,佯怒道:“君仪不可胡说。” 白君仪扑吩一笑,指手说道:“你呀!你就会唬我,哼!看你外貌忠厚,骨子里还不是天晓得。”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看这小子含羞带愧之状,只怕与顾驾音真有一腿,嘿嘿!我且吓他一吓,看他有何反应。 心念一转,顿时脸色一寒,狞声说道:“顾骛音一再违背我的旨意,她已是九阴教的叛徒,五剑分尸,阴火炼魂之刑,早已等待着她,谁管她嫁给何人。” 华天虹闻言,刹那之间,脸色又转苍白,心头之惊惶流露无遗。 白君仪睹状,不禁大为心慌。暗想若非自己多一句嘴,九阴教主不会将此事吐露出来,华天虹不知此事,也就罢了,如今既已得知,焉能袖手不管? 她心头惶恐,不由迁怒到九阴教主头上,又想在心上人面前讨好卖乖,顿时怒容满面,朝九阴教主瞑目说道:“你处置逆徒,本来不干咱们的事,但那玉鼎夫人之所以获罪,乃是因为拿了你的灵芝赠给咱们。哼哼!你忒也小气,这笔账咱们认了,你说怎样办吧,划下道来,咱们管定了这桩闲事。” 她说到华夭虹时,总以“咱们”二字代替,言外之意,即是华天虹与她是两位一体,华天虹的事,也是她白君仪的事。 九阴教主听那弦外之音,不禁哈哈一笑,道:“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这一句话触着了白君仪的痛处,白君仪极为恼怒,软剑一挥,就待冲过去拼命,却被华天虹一把拉住,白君仪余怒不息,瞑目望住九阴教主,缅铁软剑挥得刷刷作响。 九阴教主视若无睹,接道:“实在讲来,顾鸳音天大的胆量,也不敢公然背叛,依老身料想,她迟早会自行投到,领受罪刑、你们若要管这闲事,行刑之日,我必邀请你们到场。” 华无虹暗暗忖道:顾骛音是九阴教的弟子,她甘心就戮,此事就是九阴教主的家务,我身为外人,有力也是无从施展,但若眼看她因我而死,我良心如何说得过去? 忖念中,不禁大为苦恼,道:“教主说是有个主意,足以化于戈为五帛,化暴庚为祥和,不知是何高见,还请示下。”辞色之间,软弱疲惫,大何俯首投降之意。 九阴教主暗暗欣喜,哈哈一笑,道:“我这办法也甚为简单,你教白君仪拜在老身名下,作个衣钵弟子,我看在她的份上,万事甘休。一切既往不究。” 白君仪撇嘴说道:“这么看得起我,我简直受宠若惊了。” 华天虹愁眉不展,道:“教上武功盖世,众所周知,何况还是一教之主,能够继承教主的衣钵,应是求之不得的福份。” 九阴教主目光一转,斜眸着白君仪.笑道:“丫头,听到没句?是福是祸,全在你的选择。” 白君仪撇了撇嘴,面庞一转.望向别处。 华天虹接口说道:“收徒传艺之事,须得两心情愿。教主要在下作主.似乎有欠斟酌。” 丸阴教主笑道:“白君仪困于情理,失了自主之能,她对你言听计从,老身迫不得已,只好要你促成此事了。” 白君议听她批评自己困于情,失了自主之能,不禁又羞又恼,忿然斥道:“你胡说八道.你……你才言听计从。” 她虽恼怒。却是无言反驳.九阴教主加状.大笑不已,白君仪气极,跺足叫道:“笑里藏刀!阴阳怪气!自命不凡!不择手段!不识羞。” 她愈是骂,九阴教主笑得愈响.终于.她将“羞”字拖得长而又长。尖着嗓子喊叫,才将九阴教主的笑声压倒,但已累得面红耳赤,喘息不已。 华天虹暗暗优急。想这九阴教主是个目的不达、誓不甘休之人,既已动念,必然要一直纠缠下去,若不想个根本办法,此事实难解决。 白君仪是草莽豪杰的女儿,是非之念甚为薄弱,她无意拜九阴教主为师,正所谓“只羡鸳鸯不羡仙”,若不是因为华天虹,得拜名师,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在华天虹来说,九阴教主是邪派人物,而且是个盖世魔头,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善良之人拜恶人为师,乃是极端严重的错误,宁死也不能屈从,要他劝白君仪拜九阴教主为师,他自是绝不应允,然而,今日之局,摆明了是不为朋友便为仇敌,身在险境,教他如何不急。九阴教主见华天虹沉吟不语,顿时脸色一寒,峻声道:“老身要赶回洛阳收取金剑,肯与不肯,你爽爽快快地回答一句。”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事本该一口回绝,只是如此一来,对方必然用强,彼等人多势众…… 转念间,忽然发觉此处河道较为狭窄,水流特别湍急,当下不及细想,猿臂一舒,挟起白君仪纵身一跃,跳到了右侧那条船上。 九阴教主怒喝道:“华天虹!你好不量力。” 华天虹听如不闻,向白君仪低声说道:“你先上岸。” 白君仪闻言一怔,犹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忽觉双足一紧,已被华天虹抓了起来。 华天虹动作如电,抓着白君仪的双足,身形霍然一个旋转,提着白君仪抡了来一个圈圈,口中大喝道:“去!”双手一松,将白君仪猛地朝岸上扔去。 白君仪骇得大声尖叫,但觉耳边生风,胸口窒息,去势疾若劲父,惊惶未定,那势道已衰,胡里胡涂的身形一翻,双足已踏在岸上,脸色已是苍白如纸。 这一记怪招,出乎众人意料之外,九阴教主气得脸色铁青,由座上猛地站厂起来。虽然如此,对华天虹也不禁暗暗佩服。 要知双臂之上,没有五六千斤的神力,根本无法将一个人掷出二十余丈,而且用力太猛,势必伤及被掷之人的内腑,单这一点,她九阴教主就未必能够办到。 九阴教主怔了一怔,阴森森笑道:“华天虹,你是决心与老身为敌了?” 九阴教主喜怒无常,华天虹对她实在惮忌得很,当下拔剑在手,肃然说道:“丙灵子末路穷途,挺而走险,难免要出下策,在下受其挟制,以剑换人,心头尚可忍受,教主雄视天下,威名赫赫,在下若是俯首听命,心下却是不甘。” 这几句话不矜不骄,可谓光明磊落,九阴教主听了,无话可讲。顿了良久,始才冷笑一声,道:“如此讲来,你是不惜一战了?” 华天虹凛然道:“但求心安,虽死不惜。”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这小子勇气来自信念,不卑不亢,真正难以对付。 那幽冥教主倏地低声说道:“此人神勇,不宜力敌。” 九阴教主双眉一蹙,暗以“传音入密”之术道:“不宜力敌,就当智取,你有何策?” 那幽冥殿主低声说道:“华天虹在此,白君仪决不会独自逃遁,教主何下命人泅水上岸,先将她擒到手内?” 九阴教主暗想,这主意不错,转脸一望,白君仪果在堤上奔跑,随着河中的船前进,当下朝着身旁一个老者道:“申堂主上岸,将那丫头擒了。” 华天虹闻言一惊,扭头喝道:“君仪速回洛阳,不许流连在此。” 白君仪在岸上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纵身一跃,消失于堤岸之后。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砍下这丫头的脑袋,她也不会独自离去,申堂上速即上岸擒来。” 那姓申的老者乃是引荐堂的堂主,这时躬身一诺,反身就将朝河中跃去。 华天虹同样明白,白君仪一定不会离去,想是躲在堤岸背后,暗中跟随下来,料那老者上岸,必能将她擒下。 他早已看清情势,如果下水,自己必败无疑,船在河心,又无法一跃上岸,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声,一掠而上,一剑朝那引荐堂主拦腰斩去。 九阴教主睹状大惊,扑身上前,厉喝道:“申堂主小心!”鬼头杖疾若电掣,霍地向华天虹腰间袭去。 这一杖围魏救赵,正是攻敌所必救,华天虹无可奈何,只有变招换式,一剑反击过去。 展眼间,当世两大绝顶高手,应在船头飓尺之地,展开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恶斗。 那引荐堂堂主逃过一剑,仆身窜到一侧,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一言不发,直奔船尾,离华天虹远而又远,纵身泅水而去。 华天虹出道以来,一直是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搏斗,这种境遇,养成了他超入的胆识和魄力,今日强敌当前,在未动手时,他是竭力避免冲突,既然动上了手,立即摒绝杂念,全力与敌人周旋,对于九阴教主那七十余名属下,根本视若无睹。 这船头方圆不及丈五,两人用的皆是重兵器,华天虹的玄铁剑长达四尺,九阴教主的鬼头杖八尺挂零,两人这一交手,其余的人只得让到船尾和另外两条船上,纵想倚多为胜,也是插不上手。 华天虹为防有人施放暗器,抢了外侧的位置,背水为阵,足下稳如磐石,有进无退,九阴教主颇思将他迫下水去,鬼头杖凡番猛攻,但华天虹丝毫不让、九阴教主有了前次的教训,知道两人功力相若,兵器悯坷,硬接起来、双方都无便宜,她是一教之主,爱惜性命,珍惜羽毛,不愿做那两败俱伤之事,既不硬拼,也就无法将华天虹迫落河下了。 片刻工夫,二人对拆了三十余招,剑来杖往,皆是点到即土,兵器始终未曾接触、此时已是已牌时分,但天色阴沉,乌云漫天,太阳迄未露而。上有沉沉阴缅,丁有滚滚浊流。船行颠簸,下时有巨浪溅起。使得船头这场激战,越发显得惊心动魄,猛恶无比。 九阴教主几轮猛攻,未能迫退华大虹半步,心中暗暗忖道:这小子背水为阵,如负隅之兽,逼是太紧,势必起而拼命,我且拖延一时,等到擒来白家丫头。再定制胜之策。心念一转,立即攻势一顿,稳扎稳打。 华天虹身在敌船之上,哪有心情恋战,九阴教主攻势一歇,他反客为主,催剑进招,立时反攻过去。 转瞬间,玄铁剑“阴阳两极”、“四顾苍茫”、“龙战于野”、“鸿飞在天”,一连数剑,全是进手招术,但见乌光电制,不闻半约破空之声,那剑势之凌厉夺人,无与伦比。 九阴教主全力应敌,鬼头杖惊风震耳,杖影如山,激战良久,亦是毫无败象。 二人抢制先机,寸土必争,不觉又斗上了三十余合,偏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准也抢不到上风,两人心中却是一样的惊凛。 相斗愈久,九阴教主愈感震惊,原来华天虹的武功,比起建酸大会时已是大为精进,剑法招术,功力火候,全已改头换面,不可同日而语。 要知建酪大会,华天虹刚刚参悟出《剑经补遗》的妙谛,剑术虽是突进,却未完全融汇,火候粗疏,威力尚浅。经过了这一段时日的钻研,成就自是不同。若非九阴教主,换作旁人,只怕连一剑也抵挡不住。 九阴教主愈斗愈惊,不禁生出了警惕之心。暗想:这小子的武功进步神速,日新月异,照这样下去,何须再练《剑经》,只要假以时日,那天下第一人的宝座,势必被他唾手得去。 付念间,妒忌之心油然而生,杀机大起,决心铲除这最强的劲敌。 她这里毒念方起,犹未想出制胜之策,堤岸上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幽冥殿主有胆的过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幽冥殿主凛然一惊,扭头望去,白君仪在岸上指手划脚,又笑又叫,神情十分得意,那申堂主却是踪影不见,不知所终了。 白君仪左手又腰,软剑指定船头,格格笑道:“九阴教主,你这手下太不济事,我随手一剑就砍下了他的脑袋瓜子,哈哈! 罪过!罪过!” 华天赫,那天下第一人的宝座,势必被他唾手得去。 付念间,妒忌之心油然而生,杀机大起,决心铲除这最强的劲敌。 她这里毒念方起,犹未想出制胜之策,堤岸上突然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道:“幽冥殿主有胆的过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幽冥殿主凛然一惊,扭头望去,白君仪在岸上指手划脚,又笑又叫,神情十分得意,那申堂主却是踪影不见,不知所终了。 白君仪左手又腰,软剑指定船头,格格笑道:“九阴教主,你这手下太不济事,我随手一剑就砍下了他的脑袋瓜子,哈哈! 罪过!罪过!” 华天虹铁剑一挥,一招“九天诸籁”,星飞电泻袭了过去,口中大声道:“君仪快走,不要在此捣乱。” 白君仪娇声叫道:“好!我回洛阳,先将金剑取到手内。”说罢转身奔去。 幽冥殿主双眉一皱。朝着激战中的九阴教主道:“申党主武功高强,凭这丫头,绝非他的敌手,想是对方另有奥援,隐身在堤岸之后。” 白君仪奔了几步,突然转身立定,娇声叫道:“九阴教主,你赶紧派个本领大的属下追我,否则后悔之晚矣!” 幽冥殿主眉头一皱。道、“属下讨令,上岸擒那丫头。” 九阴教主沉声道:“幽冥殿全体上岸,务必将白君仪生擒到手。” 幽冥殿主恭暗一声,将手一挥,身形一晃,瞬眼不见。 只听嗖嗖连声,幽冥殿十九名属下,纷纷纵身下水,潜水而去。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幽冥殿主位高权重,仅次于教主一人,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君仪若是不走,定然被他擒住。 心念一转,顿时纵声喝道:“君仪快走!” 九阴教主冷冷说道:“走向哪里、”鬼头杖呼的一声,突然袭去。 这一杖力沉势猛,凌厉无沦,华天虹暗暗一凛,闽电般退了一步,铁剑一沉,霍地搭在鬼头杖上,贴着杖身,陡然削了过去。 九阴教主大喝道:“好剑法!”左手回收,右手下沉,一招“泰山压顶”,猛然击了过去。 两人的武功都是超尘拔俗,到了返朴归真的境界,出手招式,同是简简单单,平淡无奇,绝无虚招花式,正是“兵贵速拙,未睹巧之久也”,所谓“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兵器往来,走的都是最短的捷径,以致招式显得异常地朴实,如此搏斗,胜负之机,端在功力之深浅,内劲之强弱,以及反应之快慢,毫无取巧的余地。 华天虹眼看那一杖劈头罩下,除了横剑硬架,别无他途,但想身处绝境,敌众我寡,若是真力耗竭,那就只有束手待毙,但身后是滚滚急流,退无可退,危急中,未及多想,双足一垫,霍地朝着九阴教主背后翻去。 他凌空而起,打从九阴教主左肩上疾掠而过,铁剑横持胸前,顺势斩向九阴教主的咽喉。 两个绝顶高手对搏,似这样飞越敌人,可说是绝无仅有,不可思议。不过,华天虹之所以如此,一则是迫于形势,二则是九阴教主一招“泰山压顶”使出之后,若是变招换式,威力最难及于左肩上侧,华天虹欺身而过,较之山高空跃过尚要安全,话虽如此,若非轻功已达出神入化之境,纵然有心如此,也是无力办到。 九阴教主一杖击空,耳畔生风,敌剑已在眼前,骇然之下,猛地拧腰一转,鬼头杖“神龙摆尾”,疾地撩了上去。 只听当的一声,剑杖交接,两人手臂同是一震。华天虹似惊鸿一瞥,几乎是擦着九阴教主的耳鬓,掠到了她的身后。 这一招惊险到了极点,九阴教主的属下骇异莫名,眼看华天虹落向近处,每人都有点惊惶失措。那刑名殿主厉九疑猛一抖手,三枚喂毒透骨钉脱手而出,直向华天虹背心袭去。 华天虹双足犹未落地,正当前力已尽,后力难施之际,似这般近身发射的暗器,实是万难躲避,厉九疑眼看毒钉去如电闪,华天虹却浑如未觉,想想一个名震天下的高手:竟然毁在自己手上,不禁心花怒放,几乎要大声大叫。 诅料,华天虹好似脑后生着眼睛,玄铁剑反手一挥,“叮!” 的一响,三枚毒钉全都粘到了剑上。 他这剑是玄铁所铸,剑上具有磁力,那三根毒钉粘在剑上,并不落下,华天虹若无其事,看也不看一眼,双目炯炯,自盯在九阴教主脸上、九阴教主那原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煞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双目之内却是威棱四射,杀机毕露,恍若凶甚恶煞一般。 华天虹暗暗一凛,想道:这人好生奇怪,我与她并无深仇大恨,何以” 九阴教主突地厉声道:“你自负勇力,何不与老身硬拼几招?” 华天虹淡然道:“硬拼几招也无不可,却不能在这船上。” 那刑名殿主厉九疑忽然插口道:“启禀教主,幽冥殿主久久不归,想是岸上另有变故。” 九阴教主心神一凛,抬眼望去,岸上空无一人,九阴教属下和白君仪俱已失踪。 厉九疑道:“那金剑收藏之处,白君仪已经知道,倘若被她捷足先得,那就太不划算了。”说话中,目光一转,朝华天虹手上的铁剑一瞥,意思是要教主先将铁剑取到手中,以防万一。 九阴教主眼珠一转,厉声道:“华天虹,留下铁剑,老身让你上岸,此后相遇,老身决不以兵器胜你。” 武林人物,最怕受人恩惠,华天虹自念欠了她的人情,这笔债若不清偿,终身不能安心,当下强颜一笑,道:“在下愿以玄铁剑抵偿那千年灵芝,不过教主须得保证,自今以后,不再加害玉鼎夫人,她若脱离九阴教,教主不得留难。” 九阴教主大声道:“好!一言为定,你缴来铁剑,老身命船靠岸。” 华天虹见她答应想快,不禁动起疑心,转念一想,欠了她的人情,铁剑给她,不过是求心安,其余的事,仅可另行设法,心念一决,立即将手中的玄铁剑递了过去。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喝道:“天虹不可上当。” 华天虹心头一动,匆匆收回铁剑,众人同是一惊,齐齐转面,朝那发话之人望去。 只见玉鼎夫人一身黑色劲装,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卓立在右边那条船的后艄上,身上水淋淋的,显是刚刚上船。 九阴教主先是一怔,随即阴森森笑道:“你胆量不小,非但敢来见我,且还与我作对,嘿嘿!好!好!有话过来讲。” 玉鼎夫人娇躯一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头的恐惧和激动,流露无遗。 那刑名殿主厉九疑突然厉声喝道:“教主有令,还不上前见礼。” 华天虹浓眉一蹩,暗施“传音入密”之术道:“赶紧逃,我单独一人,比较容易逃遁。” 双方相距四五丈远,那语音直入玉鼎夫人耳内,字字清晰,仿佛讲话之人就在身畔。 玉鼎夫人深知“五剑分体,阴火炼魂”的残酷,她这一露面,已经是公然反叛,心头实是恐惧得紧,这时听了华天虹的暗语传声,急声说道:“千年灵芝是我私有之物,兵器缴不得,切记。” 说罢之后,双足猛蹬,飞身跃去。 九阴教主怒发如狂,厉声吼道:“厉殿主!庞堂主!速即将贱婢擒住。” 厉九疑与庞圣闻言,双双纵身而起,齐向玉鼎夫人身后扑去。 华天虹急怒交加,杀机陡起,左手摘下了粘在剑上的三根毒针,猛地朝着庞圣掷去,有腿飞起一足,将一名执剑男子踢飞起半空,直向厉九疑背后撞去。 只听庞圣一声惨呼,一头栽人了水内。 刀”二根透骨钉原是厉九疑的暗器,上面喂有剧毒,华夫虹情急一掷,三根毒钉全部击在庞圣背心上,人肉深达四寸,其中一很正正钉在心上,庞圣坠入河中,霎时毒发身死。 另外一边,厉九疑发觉背后有人擅床,扭头一望,见是本教弟子,于是反手一掌朝前推去,欲待借这一推之力,身子朝前射去,哪知华天虹一时情急,连尚未练成功的隔山打牛,借物传力的上乘武功也施展出来,厉九疑手掌一触那人身子,一股沉猛的力道,顿时顺着手臂袭上身业,厉九疑五脏一阵翻腾,两眼倏地发黑,吭的一声,身子坠入河内。 华天虹平素虽不使用暗器,各种暗器手法却都练过,所谓“一法通,万法通”。武功到了他这种境界,摘叶飞花皆足以取人性命,那庞圣水里本领登峰造极,不料竟被他无意间击杀。厉九疑受伤不重,倒无性命之忧。 这变化来得突兀,时间却不过一瞬。玉鼎夫人一跃三丈,潜入水内,再未出现。 九阴教主见华天虹举手投足之间,自己手下的两员大将一死一伤,不禁怒发如狂,厉声大喝道:“葛堂主率领所属,火速将那贱婢擒住,其余的人凿船,一体动手,违令者斩。” 说话中,鬼头杖似狂风骤雨,惊涛骇浪,朝华天虹攻袭不已。 华天虹唯恐玉鼎夫人遭擒,出手狙击迫兵,手段之狠,心肠之硬,自己也感到骇异,这时见九阴教主拼起命来,不禁暗叫糟糕,挥剑迎敌中,心中已是起了逃遁之念。 但听嗖嗖连声,九阴教的人纷纷朝水中跃去,连身负重伤的丙灵子也被带入了水内。 华天虹大为恐慌,看这情势,九阴教的人要将三条船一齐凿穿,逼迫自己下水,焦急中,忽然瞥见左边船上尚有几人未及跳入河中,当下铁剑一挥,迫得九阴教主身形一顿,立即闪电般掠了过去,左臂一舒,将一人挟在胁下。 九阴教主心头大惑,不知他挟着一人用意何在,飞身扑去,挥杖猛击。 华天虹身形一晃,瞬眼飘开了两丈,一个起落,人已到了左侧,身法之快,恍若鬼魅。 九阴教主怒急心疯,厉声喝道:“华天虹,不战而逃,在为男子。”纵身飞射,追扑过去。 华天虹冷然道:“你这人说话靠不住,我再不上当了。”言未落,人已绕过船头,回到了右边船上。 九阴教主怒发如狂,跟着飞扑过去,华天虹双肩一晃,人已到了船艄。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在三条船上奔来逐去,华天虹胁下挟着一人,仍然比九阴教主快捷得多,若在平地,华天虹早已飘然远遁了。 此时,舱下咯咯作响,展眼之间,船底已被凿破,河水灌人了舱内。 九阴教主暗暗狞笑,一面追逐,一面叫道:“华天虹,你挟着本教弟子,意欲何为?” 华天虹敞声道:“既然要死,总得捞点本钱。” 九阴教主哈哈大笑道:“本教弟子多得很,你有兴致,尽管放手击杀。”——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四章 险渡难关 华天虹冷冷一哼,忽地冲初船边,抓起胁下那人,猛然掷了出去,随即腾身飞起。 九阴教主大吃一惊,扑到船边,顿足狂呼道:“姓华的!老身与你誓不两立。” 浮在水面的人也是齐声惊呼,有些心思敏捷之人,立即扭转国身,冲波破浪,急向岸边赶去。 但见华天虹跳上半空,落下来时,适才被他抛出去的人正好在他脚下,被他当作垫脚之物,他双足在那人身上一踏,二度腾身而起。 他第一跃几达六丈,再度一跃,又是四丈七八,人在半空,已将铁剑扬回腰间,身形下坠,眼看将要落到河中,突然右足在左脚背上一点,双掌一翻,霍地向下一按,施展梯云纵的绝顶轻功,身子三度腾起。 上岸之后,突然跃出了白君仪,鼓掌欢呼道:“好哇!啊哎!” 原来华天虹接连三纵,横渡了十四五丈宽的河面,这等轻功,可算得惊世骇俗了,但那船只离岸足有二十丈远,他虽竭尽所能,依旧落入了河内。 九阴教的人散在河中,直等船沉,就要在水中抓人、想不到华天虹突出奇兵,陡然逸出了恁远,再来追赶,自是迟了。 白君仪大喜若狂,奔到水边,伸着双手,口中却连声叫快,华天虹水性虽然不佳,游这五六丈距离,倒是满不在乎,须臾泅到岸边,被白君仪一把拖到岸上,拉着就跑。 华天虹急道:“别忙,等一等!”转身立定,游目朝河上望会。 白君仪双足乱跳,娇声叫道:“快!咱们去取金剑,快!” 华天虹笑道:“不要吵,丙灵子狡诈绝伦,他的话未必是真。” 白君仪知道他不肯离去,乃是悬念玉鼎夫人的安危,不禁大发娇嗅,只是华天虹既不肯走,她使尽力气,也无法拉得动他。 此时,九阴教一个手执短剑的老者,疾箭般地游到了岸边,身形一仰,就待窜上岸来。 华天虹铁剑一震,笑道:“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那老者骇然色变,猛一转身,一下退了两丈,眼望岸上,不知如何是好。 华天虹游目四顾,发觉对岸下游有人日出水面,情知那批人正在擒拿玉鼎夫人,心头暗暗耽忧,只是鞭长莫及,空自发愁,爱莫能助。 白君仪照他满脸关注之色,不禁醋意大起,暗道:我点他的穴道,当下骄指一戳,偷偷向华不虹腰上点去。 这一指认穴奇准,出手轻重恰到好处。哪知华天虹肌肉一颤,她这一指已失效应。 白君仪双足乱跳,叫道:“快走嘛!逍遥仙朱老前辈挡九阴教的二十名高手,性命危如累卵。” 华天虹霍然一惊,道:“怎不早讲?”抓住她的手腕,疾向上游奔去。 这黄河南岸,乃是黄土平原,既少树木,亦少房邑视界极广,华天虹奔到堤上,立即发觉远处有一群人在混战,略略一数,竟有三四十人,急忙脚下一紧,奔驰过去。 赶到近处一瞧,交战之人一方是九阴教的幽冥殿主和十多名手下,另一方却是神旗帮的许红玫、白紊仪母女,也有十来个属下,另外两人,一个是红光满面,矮矮胖胖的逍遥仙朱侗,一个是重伤初愈的彭拜。 许红玫仍旧是道姑打扮,手执宝剑,与幽冥殿主相斗正激,其余的人捉对厮杀,打得如火如茶。九阴教的人较多,那引荐堂的申堂主被人点住了穴道,躺在地上,九阴教下四个人企图将那申堂主救回,逍遥仙朱侗手挥蒲扇,独立挡这四人,嘻嘻哈哈,打得最为热闹。 逍遥仙朱侗一见华天虹奔来,老远就叫道:“星二,你好啊!” 华天虹笑道:“你老人家好。” 白君仪拉着华天虹的手,极为兴奋地道:“咱们快上,料理了这批人,赶回洛阳取剑。”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取剑倒是无妨,就怕丙灵子所言不实,那就让九阴教的人笑话了。” 白君仪道:“不管怎样,趁那母老虎未到,咱们先将她这批手下狠狠地揍上一顿,出一口乌气。” 华天虹听她将九阴教主唤作母老虎,不禁尧尔一笑。正待上前助阵,忽然发觉彭拜与白素仪同在一隅,彭拜掌指兼施,威风凛凛,白素仪每有危机,他即出手照应,心头一动,忖道:彭大哥英武过人,与白家大小姐恰是一对,这两人若能结成眷属,正是天作之合,再好不过,我且别忙上前,让他俩并肩应敌,多打一会。 白君仪见他欲前又止,不禁大急道:“怎么样嘛?再不动手,大批敌人拥到,咱们又处在劣势了。” 华天虹含笑道:“你别乱嚷,免得摇动了军心。” 伸手一指,悄声道:“瞧瞧你娘的剑法,你两成都未学到。” 白君仪撇嘴道:“哼!不管怎样,胜过秦碗凤就够了。” 华天虹哑然失笑,却不便接口。白君仪突然想起一事,不禁大急。 只见她眼珠一转,撒腿就跑,口中高呼道:“天虹快走,迟恐不及。”“及”字出口,人已奔出数十丈外。华天虹眼看双方激战方酣,想那九阴教主一到,无人抵挡得住,放心不下,驻足不动。 但听许红攻急声叫道:“华公子,你快追去,看那丫头是何事惊慌?” 华天虹敬重许红攻的为人,自来将她视为尊长,见她如此吩咐,不好意思违拗,只得朝着白君仪追去。 那幽冥殿主见两人所去的方向正是洛阳,心头暗暗忖道:不好!这二人奔向洛阳,定是去取金剑。 心念一转,顿时纵身跃退,挥手喝道:“九阴教的人随我走。” 说罢之后,立即追赶下去。 九阴教的纷纷赶去。 华天虹风驰电掣,展眼追上了白君仪,一把将她攫住,道:“你慌慌张张,闹什么鬼?” 华天虹讶然道:“为什么?” 白君仪吃吃笑道:“咱们跑在前面,那金剑是笃定归咱们了。” 华天虹道:“我不相信单是此事令你高兴,你快讲明白,否则我将你扔下河去。” 白君仪一笑,道:“哼!告诉你也无妨,你老想逼我回家,如今我娘来了,你还不要她领我回去?我不溜掉,岂不成了傻瓜?” 华天虹失笑道:“原来是为了此事,你流浪在外……” 白君仪急道:“我死也不回去,你逼我回家,我就寻死。”吃吃一笑,接道:“回到山中,我还是得溜出来,反正是跟定了你,这叫做前世冤家,知道么?” 华天虹微微一笑,暗道:她还有家可归,有父母和姐姐爱护,骛音如今成了九阴教的叛徒,孤苦零丁,无亲无友,茫茫人海,何处是她的归宿? 想到此处,不禁黯然神伤,满腹欣喜竟化为乌有。 白君仪却是兴奋异常,手舞足蹈,吵吵嚷嚷道:“跑快一点,老天,跑快一点。” 华天虹道:“九阴教主尚在后面,咱们这面的人与她遇上,大为不妥,我想还是转去瞧瞧的好。” 白君仪先是一惊,继而笑道:“不要紧,咱们愈是跑得快,九阴教主愈是心急,越发追得紧,娘虽打不赢她,也不致轻易落败,九阴教主志在金剑,定是全力追赶咱们,不会自我麻烦。” 华天虹一想,这判断甚为有理。忖道:骛音处境十分凶险,我且先将金剑抢到手内,再与九阴教主谈判,看看能否和解。 心念一决,顿时竭尽轻功脚程,携着白君仪风驰电掣而去。 疾驰了两三个时辰,赶回洛阳城内,已是夜幕深垂、万家灯火之时;刚刚进城,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华天虹拉着白君仪闪到街檐之下,道:“你找一家馆子进食避雨,我去搜寻金剑,回头再来找你。” 白君仪喘了一口大气,抬手一掠鬓发,道:“不要,咱们一道。”冒着大雨,当先奔去。 华天虹睹状,只得随同奔去,须臾来至协兴客栈对面那药铺门外,白君仪伸手一指阁楼的窗户,道:“就是那小楼上,是个堆放药材的地方。” 华天虹道:“随我来。” 白君仪急道:“等一等。”说罢奔入了药店之内,向店伙讨了一物。 华天虹奇道:“你干什么?” 白君仪道:“借个火种,你身上带着火招么?” 华天虹摇头一笑,转到左侧,携着白君仪腾身而起,跃至小楼窗外,推开窗户,飘身进入室内。 白君仪道:“掩上窗门,我来搜寻金剑,你守住窗口,别让敌人进来。” 华天虹关上了窗门,守在一旁,白君仪燃起火种,在药材堆中拣了一束枯枝点燃,权充火把,交给华天虹执着,顾不得浑身湿透,立即开始搜寻金剑。 白君仪是江湖行家,对于翻箱倒筐,搜寻宝物之事十分内行。她略一打量,立即跃到梁上,将一切可以收藏物品的地方,全都搜了一遍,连瓦缝和墙壁缝隙也不放过,只是并幸搜寻到那柄金剑。 那一束枯枝因是药材,当着火把燃烧,斗室之内,顿时弥漫起一阵浓重的药味。华夭虹嗅一嗅,笑道:“这是什么药材? 若是贵重之物,焚毁掉就可惜了。” 白君仪接口道:“问你老婆去。”飘身下地,搬动药材,四处搜寻。 华天虹走到白君仪身旁,高举火把,为她照亮,见她衣衫已被雨水打湿,这时又忙得满头大汗,不禁大为感动,道:“你在一边歇息,待我来搜寻一下。” 白君仪道:“这里尽是尘土,脏得很。”嫣然一笑,接道:“丙灵子那混蛋,他点住我的晕穴,将我塞在这堆药材下面,我清醒过来时,发觉眼前漆黑,身上压满了柴草,还道我已经死去,到了九泉之下哩!” 华天虹道:“这老道可恨又可怜,他大拇指内插着一根毒钉,穴道一解,势必丧命。” 白君仪道:“活在世上害人,死了正好。”语音微顿,接道:“他的脚是怎样破的?” 华天虹道:“是玉鼎夫人那异兽雪狸咬的。” 白君仪道:“他脸上呢?是你打他的耳刮子?” 华天虹道:“是我以酒箭喷的。” 白君仪星眸一睁,道:“酒箭?”忽将手中一捆药材猛力朝地上一掼,双足一跳,叫道:“好呀!人家身在虎口,连死都来不及,你却在寻乐子,陪女人喝酒,好痛快呀!好心肠呀!我……我跟你拼命” 华天虹赦然一笑,道:“不要大叫大嚷,将药店老板叫上来啦!” 白君仪仰面大叫道:“我要叫,我……” 华天虹急忙伸手,将她的嘴巴捂住,忽听“砰”的一声,窗门震开,九阴教主飞身扑了进来,身子带起的疾风,扑灭了华天虹手中的火把。 室中顿时一片黑暗,华天虹吃了一惊,疾忙抽出铁剑,挡在白君仪身前。 忽听白君仪拍手欢呼道:“中毒啦!中毒啦!倒也!倒也!” 九阴教主扑入室内,鼻中立时闻到一股奇异的药味,心中方自惴惴,只怕是中了华天虹的暗算,忽听白君仪如此一叫,不禁骇出一身冷汗,身形电闪,猛地窜出了窗外。 白君仪笑得打跌,奔到窗口,朝下望去,只见大雨滂沦中,九阴教主站在街心一动不动,仿佛泥塑木雕一般,看那样子,正是在提气运功,驱除体内的“毒气”,下禁哈哈大笑,道:“九阴教主,你中了长白山的参毒,赶快回家安排后事。” 华大虹低声道:“不要乱叫,这又不是自己家里。” 白君仪吃吃一笑,忽见几条人影如飞而至,当行一个体态娇小的道姑,正是白君仪的母亲许红攻,随后二人是九阴教的幽冥殿上和逍遥仙朱侗,过了一忽,那司理堂主葛天都挟着丙灵子飞掠而到,白君仪和华天虹见他挟着一人还如此快速,不禁同是一惊。 原来司理堂兼掌传功之责,司理堂主又称传功堂主,九阴教弟子们的轻功和“乱五行迷仙遁法”,多数是葛天部所传授,他的轻功造诣特深,脚程之快,比之九阴教主亦不稍逊。 凡人停下身来,俱都喘息不已,逍遥仙朱侗将蒲扇顶在头上,遮挡大雨,仰面望了半晌,叫道:“星儿,你们闹什么鬼? 害得我老人家差一点跑断了气。” 华天虹闻言,急忙飘身跃下,含笑道:“晚辈一时糊涂,你老人有莫怪。” 转身朝着许红攻躬身一礼,道:“夫人您好。” 许红攻蔼然一笑,还礼道:“公子勿须多礼,令堂玉体康泰么?” 九阴教主觉出自己并未中毒,倏地双目暴睁,怒声道:“华天虹!金剑拿来。” 白君仪飘身而下,紧傍着华天虹站定,道:“谁欠你的金剑银剑?” 言犹未了,黑暗之中摹地窜出一条人影,厉吼道:“狗贼道,偿命来。” 声到人到,一道银光脱手而出,恍若电光一闪而没。 葛天都大吃一惊,身形一转,陡然掠开丈许,怒叱道:“什么人?” 众人齐齐一惊,转而望去,大雨之中,站定一个满面悲愤之色的少年,正是一剑盖中原向东来唯一生存的弟子阿不部勒,丙灵子背心上却插着一柄不盈尺的银剑,深没至柄。 葛天都惊怒交迸,一探丙灵子的鼻息,发觉业已气绝,急怒攻心之下,也不管教主的意旨为何,摔下丙灵子的尸体,厉吼一声,立即朝不阿都勒一掌劈去。 华天虹急忙喝道:“兄弟留神。” 阿不都勒双足一挫,避开了这一掌,葛天都身为九阴教的堂主,亲自看管俘虏,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被人害了俘虏的性命,非但失败,而且颜面无光,怒不可抑之下,一击不中,追上又是一掌。 华天虹一掠而上,拔出了丙灵子背上的短剑,抖手一掷,道:“兄弟接剑。” 只听嗤的一声锐啸,一溜银光直奔葛天都背心,华天虹的手劲何等强猛,葛天都耳听风响,骇得猛一仆身,那短剑掠过葛天都头顶,再奔阿不都勒胸膛。 阿不都勒眼看短剑劲风震耳,其疾如电,来势毫不衰竭,眼看无法接住,只得横闪一步,避让开会,岂料华天虹用的是一种名为“大还劲”的力道,那匕首射到阿不都勒身前,陡然停止不动,顿了一忽,始才二度前进,阿不都勒微微一怔,一把扫队住了剑柄。 葛天都怒火如焚,虽见阿不都勒有了兵刃,依旧毫不迟疑,欺身直上,一掌击了过去。 阿不都勒做然不惧,身形一侧,还击一剑,展眼间,两人在倾盆大雨中激斗起来。 要知葛天都是九阴教的传功堂主,负传授教下弟子武功之责,其本人的武功造诣自是不凡,照理来讲,丙灵子挟在他的手下,阿不都瞰是无法杀害的。只是此刻大雨倾盆,视线不清,雨声浙沥,听觉受到阻扰。再者九阴教主正与华天虹讲话,大家的庄意力都在他两人身上,以致阿不都勒一击得手,连九阴教主也来不及阻挡。不过,阿不都勒是向东来的入室弟子,武功得有真传,葛天都要将他击倒,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激战中,只见葛天都身形如同鬼魅,紧附在阿不都渤身前,出掌如电,招招不离、可不都勒的要害,阿不都勒自始即落下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但他短剑门的武功别辟蹬径,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使那长不盈尺的短剑,手法极为诡异,近身肉搏,威力尤其强大,一寸之间,葛天都还奈何他不了。 华关虹看了一会,知道阿不都限于功力,久战之下,必然落败,当下暗暗戒备,打算在他,临险之际,出手救援,但又发觉九阴教主窥伺在侧,一副跃跃欲动的样子。忙以“传音入密”之术对逍遥仙朱侗道:“向老前辈六名弟子已死了五个,眼下就剩这阿不都勒一人,咱们若不保他安全。对不起死去的向老前辈。晚辈对付九阴教主,你老人家关照阿不都勒一下。” 逍遥仙朱侗微微颔首,双目炯炯,随着激战中的两人打转,闭口不语。 九阴教主恼怒已极,她料想金剑已落华天虹手内,《剑经》眼看是华天虹囊中之物了。 她心念电转,急谋对策,但见己方只有三人在场,对方有华天虹。朱侗和许红攻三人抵敌,大致是旗鼓相当。白君仪和阿不都勒虽不足虑,但己方既无绝对优势,如何能迫使华天虹交出剑来? 她穷恩竭虑,找不出制胜之道,但觉无论如何,不能放华天虹离去,想来想去,突然想出一条下策,当下亦以传音入密之法,朝着身旁的幽冥殿主道:“我守定姓华的小儿,你火速离去,召集全教弟子,不惜一切,务必将文昭豁擒到手内,快走。” 幽冥殿主电扫对方一眼,嘴唇微动,暗道:“对手人多,教主……” 九阴教主脸上泛起一阵怒色,道:“姓华的一练《剑经》,九阴教永无出头之日。赶紧走,记着不惜一切,不择手段,务必达成目的。” 幽冥殿主闻言,一声不响,转身疾驰而去。 白君仪睹状,一推华天虹道:“快点截住。” 华天虹讶然道:“干嘛?” 白君仪急道:“她去搬兵。” 忽又想到不是,改口道:“反正没有好事,咱们别让她走。” 华天虹道:“咱们不能赶尽杀绝,让她去吧!” 白君仪急得跳脚,恨不得自己追去,但那幽冥殿主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了。 许红攻睹状,不禁秀眉一皱,暗暗忖道:这丫头向来大模大样,装点得凛然不可侵犯,如今忽地毛手毛脚,一付猴儿样了? 但听葛天部大喝一声,翻掌一挥,直向阿不都勒胸口击去。 这一掌去势奇快,凌厉无匹,阿不都勒终因年纪太轻,功力不足,勉强斗了三十余招,气力已告不支,眼看敌人手掌击倒,竟是力不从心,招架不及。 逍遥仙朱侗早在一旁戒备,睹状之下,顿时晃身向前,道:“老鬼看掌。” 他口说看掌,却是一扇挥去,一阵劲风挟着雨点,袭到了葛天都背后。 这一阵劲风并不强猛,只是面积广阔,大异寻常,葛天都大骇,暗想这是什么掌风,力道如此阴柔,当下不敢招架,身形一晃,霎时飘开了丈许。 逍遥仙朱侗面有惊色,不禁哈哈大笑,蒲扇一摇,道:“这是巨灵掌,未曾练得到家,老鬼莫要见笑。” 葛天都怒发如狂,霍地一声厉啸,欺身直扑过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五章 转战千里 逍遥仙朱侗见他来去如风,快速惊人,心头暗暗嘀咕,口中却是笑声不绝,道:“老鬼报上名来,大仙掌下不杀无名小卒。” 葛天都厉声笑道:“本座司理堂主葛天都。” 逍遥仙朱侗暗暗忖道:原来是个老不死,怎么投在九阴教下了?心中在想,口中却放声笑道:“死里堂主,无名小卒,本大仙饶你不死。”蒲扇一晃,霍地交到了左手,右掌一挥,一招“量尤七解”中的“袭而死”,摹地击了过去。 这一掌古里古怪,阴损之余,明明是安着坏心,想取葛天都性命,大雨滂论中,耳目之力大减,葛天都差一点着了道儿,亏得“乱五行迷仙遁法”出神入化,千钩一发之际,躲过了这一掌。 白君仪一旁观战,看得吃吃发笑,华天虹也为之芜尔,九宽大。 白君仪星眸一横,叫道:“人家还没有讲,你就讲这么多。” 华天虹道:“哦!你讲吧!” 白君仪抿嘴一笑,道:“这套步法五行错杂,阴阳倒礼铺有神鬼莫测之妙。练好这套步法,上阵临敌,先已立于不敌之地。”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不是与我讲的完全一样、想着口齿一张,要待讲话,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怕她撒娇撤痴,忙又将口闭住。 忽听逍遥仙朱侗道:“葛老鬼,你是几时投入九阴教的?” 葛天都冷冷说道:“老夫是上代教主座前旧属,老匹夫有何屁放?” 白君仪伸手在鼻端煽动几下,道:“嗯!什么气味,好难闻。” 华天虹微微一笑,低声道:“别捣乱,九阴教主眼珠乱转,不时看到你的身上,你防着她突然向你下手。” 白君仪大为得意,攀住华天虹的肩头,垫起脚跟,附耳说道:“她想我拜她为师,哼! 你再要撇下我,我就投入九阴教下,杀人放火,专干坏事。” 华天虹尧尔一笑,静听朱侗讲话,那知朱侗问了一句,白君仪一打岔,也懒得开口了。 九阴教本是一个秘密教会,三十年前,也曾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但因行踪隐秘,从不公开行事,教中人物的底细,一般人都不清楚,这一次重出江湖,九阴教主估定可以一鸣惊人,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这才大张旗鼓,公然在建酪大会上出现,原只望一举慑服整个武林,不料华天虹脱颖而出,将江湖局面镇住。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九阴教主骑虎难下。也只好与华天虹周旋到底了。 逍遥仙朱侗昔年闻过葛天都之名,只是不甚了了,对其武功门派更是毫无所知,久战不下,忍不住想出言撩拨,摸一摸葛天都的底子,却因打得正紧,讲话甚力吃力,再则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因之也就作罢。 葛天都久战不胜,心头也是恼怒异常,突然欺身进击,连、走险招,掌落如雨,一连攻了八招。这八掌如电激风扬,凌厉无比,逍遥仙朱侗身法没有敌人快捷,出手落后一步,这时身居下风,勉强拆解了这八招,身手愈趋迟滞,蚩尤三招虽然威力大极,却是无法出手。 葛天都睹状大喜,鼻中冷冷一哼,霍地转到了朱侗背后,抡手一掌,喝一声:“着!” 逍遥仙朱侗心神暗凛,情知躲闪不掉,迫得腰肢一拧,一式“犀牛望月”,挥掌迎了过去。 如此硬接硬架,朱侗出手仓促,架式不稳,五成功力也难以用足。葛天都若是一掌击下,朱侗非吃大亏不可,但葛天都自恃身法快捷,胜券在握,且因对方尚有四人未曾动手,己方人少,不愿多耗真力,因之一见朱侗翻身迎击,顿时身形一晃,转到朱侗背后,仍是一掌拍下。 朱侗惊怒交迸,但却不及细想,本能地回过身来,一掌迎击上去。 这一招朱侗迫得以左掌迎敌,力道更是削弱,但葛天都立意炫耀身法,哈哈一阵狂笑,瞬眼之间,三度转到了朱侗背后。 这等身法,正如附骨之蛆,驱之不去。华天虹、许红攻和白君仪三人在一旁看着,脸上都变了颜色。华天虹几度想上前解救,但九阴教主早料到这点,这时满面狞笑,鬼头杖摆好了姿式,只等华天虹一动,她便一杖击去、 许红攻见势不佳,想起女儿与华天虹那般亲呢,好事必然能谐,神旗帮眼看是作了女儿的嫁妆,陪嫁给侠义道了。当下顾不得被人讪笑,飘身上前道:“葛堂主好身法,贫道请教了。” 九阴教主怒喝道:“许红攻!江湖规矩何在?” 白君仪佯装不懂,道:“什么江湖规矩?” 许红攻本来因为朱、葛二人是单打独门,自己中途插手,有点不好意思,九阴教主再一指责,不禁脸上一红,身形一顿,裹足不前。但葛夭都正当激战之下,无暇分辨身外之事,一觉许红攻跃了过来,只怕已经到手的胜利溜去,急忙化虚为实,掌势一沉。霍然拍下。 他随在朱侗背后转动,双掌回环下击,这一招恰是使的左掌,力道难免稍弱,饶是如此,这一掌若是击上朱侗后心,朱侗仍旧得心脉碎裂而死。 逍遥仙朱侗输的只是轻功身法,其余的却是未必不如,耳听脑后生风,知道这一掌无论如何逃避不了,危急中,咬紧牙根,身子猛地一转,避开要害,硬挺这一掌。 只听“噗”的一响,葛天都这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在朱侗左肩之上,打得朱侗肩骨碎作十余小块,脚步踉跄,一连窜出六步,始才稳住身子。 阿不都勒急忙跃了过去,伸手搀住,逍遥仙朱侗微微一笑,将头摇了一摇,暗提真气,压下冲到喉间的血气,双目一翻,朝着葛天都道:“葛老儿,老夫败得不冤,改日再行领教。” 葛天都傲然一笑,道:“本座随时奉陪。” 建蘸大会上逍遥仙朱侗恶斗数日,毙敌无数,但却毛发未伤,在场之人有目共睹,今日败在葛天都手下,左肩骨碎裂,一条手臂是废定了,难怪葛天都感到骄傲。不过,似朱侗这般认败服输,光明磊落的态度,近数十年来,江湖上已是难得见到,众人心间,也不禁暗暗钦服。 只听葛天都哈哈一笑,道:“白夫人不是有兴赐教么?老朽不才,这厢领教了。” 许红玫人已上前,对方公然挑战,自然不能退缩,当下朝着葛天都的右腿一瞥,淡然说道:“尊驾请用兵刃。” 葛天都掀眉笑道:“夫人好眼力。”撩起裤脚,抽出了一根金晃晃的点穴撅来。 白君仪暗暗忖道:这厮的步法难以捉摸,母亲出阵,若有失误,岂非大力不值。 心念一转,顿时掣出软剑,飘身上前,但却暗暗将华天虹拉了一把。 许红玫双眉一皱,道:“君仪退下,葛堂主武功高强,非你所能抵敌。” 白君仪挡在母亲身前,道:“娘是何等身份,区区一名堂主,值不得你亲自出手。” 目光一转,朝着葛天都冷冰冰说道:“你那步法不错,我与你走几回合。”软剑一挥,刷地一剑削去。 葛天都睹状,不禁暗暗心喜,心想这是天赐良机,让自己擒住白君仪。擒住了白君仪,何愁华天虹不交出金剑?但见许红玫立在一旁,非但不退,反而抽出了肩后的宝剑,显然的,白君仪若是遇险,许红攻一定会出手抢救。 他心念电转,知道一击不中,就无第二击的机会,当下身形一晃,避过软剑来势,非但不出手还击,反而倒执着点穴撅,将右手背负在身后,仅以左手应敌,许红玫见了,果然朝后退去。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我就不信,你单凭一只左手,就能胜过我软剑。” 葛天都放声笑道:“老夫就凭这只左手,罩十招内胜不了你,立即将左手剁下。”身形一侧,不退反进,伸手朝白君仪的右腕扣去。 白君仪冷冷一哼,皓腕一翻,刷刷刷连攻三剑。 这三剑是她压箱底的本领,倾囊倒了出来,葛天都有心转向她的背后,但见她剑势如孔雀开屏,封住了两侧的去路,无可奈何,只得朝后闪退。 他连退三步,但却一气呵成,看去就不过飘然一退,而且不疾不徐,不近不远,间过三剑,身子依旧是在自君仪面前,举止从容,如行云流水,华大虹的轻功虽已登峰造极,论到清雅飘逸,却也自愧弗如。 葛天都闪开三剑,倏地哈哈一笑,举乔一挥,轻飘飘拍出一掌。 这一掌轻描淡写,看似无甚威力,其实后着连绵,隐藏着无穷的变化,葛天都料想白君仪必堕自己毅中,一掌击出,自己也忍不注得意。 白君仪果然看不出这一掌的奥妙,软剑一翻,径削敌人手腕。 葛天都做然自得,只见他左顾右盼,漫不经心地屈臂沉肘,饼起食中二指,倏地朝白君仪腕脉点去。 这一招变化奇快,白君仪骇得缩手,仿佛遇上毒蛇噬腕一般。 只听许红攻峻声道:“君仪退下。” 华天虹早知葛天都怀意不善,睹状之下,顿时踏上了一步。 九阴教主同时迈出一步,诡笑道:“你若技痒,老身奉陪。” 这些都是同时间的事,葛天都前招未尽,后招又至,只见他手腕一翻,变点为拂,依旧是朝着白君仪右手腕脉袭去,疾若电掣,愈来愈为凌厉。 白君仪心神大凛,双足猛蹬,抽身疾退,那知葛天都胸有成竹,他右手金撅摆在背后,随时准备着对付许红攻,左手却似灵蛇飞舞,攻袭不歇,仗着轻功卓绝,如影附形,紧迫白君仪不舍。 倏地,阿不都勒伏身一窜,霍地扑到了葛天都背后,手挺短剑,猛地刺去。 九阴教主惊喝道:“葛堂主留神。” 阿不都勒蓄势已久,这一击迹近暗算,猛烈之处,仿佛搏浪一锥,葛天都闻得教主呼喝,心头方自一凛,一股尖厉的剑风业已袭到背上,间不容发之际,急展“乱五行迷仙遁法”,闪电般地朝一旁掠去。 只听当的一声,葛天都的点穴金撅、阿不都勒的短剑,同时掉落在地上。 葛大部闪避得不谓不快,但阿不都勒不是泛泛之辈,短剑门的武功更有其独特的诡异之处,阿不都勒眼看一剑刺空,顿时掌心一挺,脱手掷出短剑,这一剑虽然未能贯入葛天都背心,却刺着了他的手腕,那伤口深达一寸,再偏一点就切断了腕脉。 葛天都一掠两丈,左手抓着右腕,咬牙切齿道:“小狗!老夫若不取你的性命,誓不为人。” 阿不都勒年纪虽幼,却天生有维吾尔人那股膘悍,闻言之下,但然无惧,俯身拾起短剑,随即一脚,将葛天都的点穴锨踢得激射过去。 华天虹目光一转,朝着九阴教主道:“教主是否有意认真一搏,与在下分判一个高下?” 九阴教主嘿然笑道:“老身倒有这个意思,不过有一个条件。”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什么条件?” 九阴教主漠然道:“你是明知故问。” 顿了一顿,接道:“若是老身胜了,你须交出金剑,这条件宽大得很。” 白君仪接口道:“若是咱们胜了呢?”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依旧朝着华天虹道:“你若得胜了,老身开笼放雀,顾驾音叛教之事,就此作罢,永不追究。” 白君仪叫道:“不行!顾骛音的死活,咱们不管。” 许红攻怒叱道:“丫头闭嘴!华公子的事,不用你乱作主张。” 华天虹暗暗忖道:我若说明并未寻到金剑,九阴教主定然不信,丙灵子又已身死,如果金剑不在那小楼中,这黑锅就背定了。当下一扬手中的铁剑,肃然道:“教主得胜,在下奉赠此剑,在下若是侥幸获胜,就请教主剔除顾骛音的教籍。” 白君仪叫道:“不公道。”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纵然不公道,那也无可奈何。” 白君仪奇道:“为什么?” 华天虹笑道:“我若败了,别说兵器保不住,性命也未必能保,若是侥幸得胜,除了顾驾音的事,还能要求些什么?” 白君仪伸手一指九阴教主,道:“咱们胜了,叫她自刎以谢天下。”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你不懂,这位教主只能守小信小义,教她以性命打赌,那可是白讲了。” 九阴教主双眉一掀,怒道:“小子!你凭着什么,敢下这样的断言。” 华天虹含笑道:“那一株灵芝明明是顾驾音私有,教主竟能欺骗咱们,说是教主所有之物。就凭这一点,在下看透了教主的为人。”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道:“九阴教的弟子连性命也是老身的,更何况身外之物!这种规矩并非自老身开始,我看你是孤陋寡闻吧?”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种解释虽嫌牵强,倒也能够自圆其说。 当下脸色一整,道:“条件如尊意,在下勉力一战,教主将中证人请出来吧!” 白君仪既感赌注不公平,又知华天虹毫无把握,心中极不愿意有此一战,但徒自急煞,却恨没有左右大局的力量,这时听说请中证,不禁暗喜,挺身而出,道:“我算一个。” 九阴教主朝白君仪凝视一眼,突然转面喝道:“是哪几位?该出来了。” 原来有人躲在暗中,只是除了华天虹和九阴教主,别人都未发觉,这时顺着九阴教主的目光望去,才见左方一条窄巷中,鱼贯走出了四人。 这四人都是头挽道譬,身着杏黄色的及膝大褂,大袖才到腕寸,看似僧袍,却是圆领当胸开岔,脚上穿的都是薄底皂靴,高腰白袜,腰上都勒着一条腰带。 这四人穿着打扮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是腰带,当先一人是个酱红脸色的老者,腰带是一条紫金打造的苍龙,那条金龙长约九尺,头尾大如酒杯,身子仅有小指粗细,那龙首镌搂得栩栩如生,身子虽然细长如绳,却是鳞甲密布,爪指分明,而且每一片鳞甲都能活动,具体而微,奇巧之极。 这前面三人都是狮鼻掀唇,五岳朝天,长相奇丑无比,最后那青年却是唇红齿白,脸色如玉,只是双眉斜飞入鬓,两眼煞气甚浓,令人见了不太舒服、此时,四人鱼贯而行,缓步走了过来。当先那老者空着双手,第二人双手捧着一座血光做舵的宝鼎,鼎中升起一股轻烟,虽在走动之际,那股轻烟仍旧是笔直地上升,令人一见即生诡异之感,同时,那鼎中异声不绝,好似有不少毒虫在爬动。 四人徐徐走来,白君仪双眼先是盯着前面老者腰上的紫金龙发怔,突然望见了最后那白脸少年,不禁“哦!”地惊呼了一声。 华天虹也是心头一怔,原来那少年乃是无量神君的弟子谷世表,众人一看这批黄衫人的穿着打扮,已知乃是星宿海魔教中的人,只不知谷世表何时投入了魔教。 走在前面的老者来至场中,眼珠转动,飞快地将每人扫视了一眼,倏地怪笑一声,道: “这里不是有人较量武功吗?老夫做个中证人,不偏不倚,保证公允。” 说话中,那个捧血鼎之人已走到场中,将鼎放在九阴教主与华天虹之间,随即匍伏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谷世表和另外那个中年男子也随同跪拜,神色之间,一片虔诚惶恐之色。 华天虹暗暗忖道:久闻星宿派有许多诡异的手段害人,来者不善,我且莫要着了人家的道儿。 忖念中,发觉九阴教主目视血鼎,脸上布满了戒惧之色,当下暗暗警惕,朝那红脸老者道:“这一位高姓大名,毛遂自荐,莫非也有目的?” 那黄衫老者道:“贫道东郭寿,来得鲁莽,倒叫公子见笑了。” 说罢之后,哈哈大笑。 阿不都勒朝华天虹低声说道:“他是星宿派的掌门人,也就是魔教的老祖。” 原来星宿派的根据地在星宿海,武功诡异,自成一家,嫡传的弟子并不大多,只是每个弟子都广招生徒,那徒子徒孙遍布于青、疆、蒙、藏和西域各地,深入民间,数目多得无法数计,非僧非道,一般称为魔教,星宿派的掌门祖师也就是魔教的老祖。 华天虹因其曾至客栈中侵袭过一次,本来不愿假以同色,转念一想,对方终是一派武学宗师的身份,于是将手一拱,道:“原来是东郭教主,在下一时眼拙,多有得罪。” 东郭寿仰天哈哈道:“今番东来,听得江湖人士言道,中原武林高手虽然不少,却以华公子和九阴教主为翘楚……” 九阴教主见他将自己的名字安在华天虹之后,心中佛然不悦,不待他将话讲完,顿时冷然一笑,道:“道听途说,作不了准,要不道友也算上一脚。” 只听白君仪亮声叫道:“好啊!你们两位教主先较量一下,看看哪个教主是真,那个教主是假?” 东郭寿掀眉大笑,道:“这位姑娘美艳如仙,不可方物,想必就是中原第一美人白君仪了。” 白君仪脸上一红,忖道:这人长相虽是难看,讲话却不难听。当下暗暗一扯华天虹的衣袖,悄声说道:“我瞧这人并不很坏,如若动起手来,你剑下留一点情。” 华天虹笑道:“不打岔,到伯母身边去。” 白君仪扑啼一笑,转到华天虹背后藏起,却是不到母亲身边去。 那谷世表一到此处,就显得神不守舍,两道直勾勾的目光,一直侈在自君仪身上。 早在华天虹出道之前,谷世表就已拜倒在白君仪裙下,百般追求,不遗余力。他原也知道白君仪倾心于华天虹,只是两人始终未曾融洽,他虽然妒嫉,却还能够忍受,心中也还存着万一之想,如今突然见着两人这亲密之状,显然好事已谐,自己的一片痴情是付诸流水了。霎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天地间除了仇恨再无别的。 只见他脸色如同死灰,两目一翻,恶毒无比地瞪了华天虹一眼,一言不发,大步走到那血鼎之前,盘膝坐下,伸出双手,插入鼎口之内。 人时大雨初停,地上积水盈寸。谷世表视若无睹,席地坐在水中,双手刚一插入血鼎,鼎中顿时传出一阵沙沙声响,似有千万只毒物争抢美食。 只听谷世表咬牙一哼,脸上肌肉痉孪不已,神情痛苦,看去极为狰狞。 众人睹状,齐齐一怔,不知他闹的什么把戏。但听东郭寿哈哈一笑,道:“这是小徒谷世表,他入门日浅,急于练成绝艺,诸位请勿见笑。” 白君仪一听那血鼎的声响,身上就感到发毛,这时躲在华天虹身后,怒声喝道:“谷世表,要练功夫走远一点练,别在此地惹厌。” 谷世表闻言双目一翻,朝华天虹冷冷望了一眼,随即垂下眼皮,闭目打坐,提气运功起来。东郭寿甚为得意,鹰目转动,一顾华天虹、九阴教主,道:“两位既然要一较高下,何妨施展几招绝学,也让我等开一开眼界。” 此人来意不善,华天虹与九阴教主拼斗,他多少能收渔人之利。这点道理,华天虹与九阴教主同都明白,只是两人都不出言点破。 九阴教主沉吟半晌,倏地朝着华天虹淡淡说道:“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武学之道渊纳海藏,只有庸材下驷,才会热中于前人的遗泽,那金剑是种祸之源,乱人心意,依我良言相劝,你当众毁去,一了百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六章 边荒一魔 九阴教主的意思,只要华天虹当众毁去金剑,彼此就可免去一战。较之先前,已是退让一步,其所以如此,自是站在中原武林的立场,共御外侮之意。 华天虹暗暗忖道:九阴教主已是一个强敌,加上东郭寿和谷世表,实在难以打发,但那金剑不在我的手内,教我如何毁去? 白君仪见他蹙眉不语,心事重重,顿时挺身而出,昂然说道:“咱们并未找着金剑,谁若不信,就是存心跟咱们过不去,只管划下道儿,我先领教领教。” 许红玫眉头一整,斥道:“丫头你别疯得离了谱,忘记了生辰八字,两位教主都是武学宗师的身份,哪有你卖狂的份儿。” 白君仪闻言,朝着九阴教主气虎虎地瞪了一眼,始才悻悻然退向一旁。 华天虹徽微一笑,道:“咱们确实未曾寻到金剑,只是这话讲出口来,教主定然不信。” 九阴教主漠然道:“老身确是不信。” 白君仪怒道:“不信你去问丙灵子,问他金剑藏在什么所在?” 丙灵子已被阿不都勒一剑刺死,九阴教的人善于装神扮鬼,白君仪叫九阴教主向死人问答,乃是骂人的意思。只是如此一来,越描越黑,九阴教主与东郭寿越发深信金剑已落在华天虹手中了。 东郭寿目光一转,敞声笑道:“两位赌的是铁剑,金剑的下落无关紧要。” 白君仪怒道:“你这老头儿,唯恐天下不乱,再讨野火,我就先教训你一顿!” 许红玫叱道:“丫头无礼,出言不雅,岂不令人齿冷?” 九阴教主却是放声大笑,道:“东郭寿,你城府于重,明见万里,的确不像来自边荒的人物。不过,论起心机智计,莽莽神州,虽三尺孩童也不含糊,依我之见,你若有所图,与其智取,不如力敌,免得求荣反辱,徒自令人见笑”。 东郭寿怪笑一声,道:“言之有理,贫道领教了。”语音微顿,接道:“霍都借我星宿派的‘化血吼’……” 九阴教主插口道:“霍都是谁?” 阿不都勒冷冷说道:“那是先师的名字,‘向东来’三字,仅是扬威中原的化名。” 东郭寿接口道:“霍都也曾对我提过金剑之事,但区区一套剑谱,我星宿派还未放在眼内,贫道东来,则是另有要事。” 白君仪道:“什么要事?” 东郭寿目幻奇光,朝着白君仪凝视一眼,随即一指坐在血鼎前的谷世表,道:“贫道收了这个弟子,答应助他报仇雪恨,使他登上中原武林盟主的宝座。” 白君仪仰天笑道:“哈!笑死天下士,笑掉我的大牙!” 华天虹低声叱道:“君仪别吵。” 白君仪一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悄声道:“你带着镜子没有?借给那个人用一下。” 九阴教主幽幽一笑,道:“果然如此,中原武林岂不成了星宿派的附庸。呵呵!老身虽狂,不想还有更狂的人。” 东郭寿淡淡一笑,道:“这也是适逢其会,成与不成,要看谷世表的造化。”说到此处,抬手一指,遥遥拍在谷世表的后脑之上。这一掌隔空击去,不闻半丝风响,华天虹与九阴教主同是一怔,想不出星宿派的掌力何以如此深柔,简直像是假的。 但见谷世表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哗,双目突睁,精芒暴射,双手向上一提,每根手指上附着一种毒虫:蛇、蝎、蜈蚣、蜘蛛、壁虎,还有几种却是奇形怪状,谁也叫不出名目,五彩斑斓,慑人至极。 白君仪瞧得一眼,脱口一声惊呼,匆匆奔向一旁,“哇”的一声,张口呕吐出来。 一般的毒物,众人原已见过,但这血鼎中养的本是异种,再经人饲养,形态颜色,变得更加古怪,连九阴教主见了,也感到烦恶难耐,直想呕吐,匆匆转过脸去。 那十种毒物紧紧咬住谷世表的十指,摇头摆尾,蠕动不已。 看那样子,既不愿离开血鼎,又不愿放脱口中的美食,谷世表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突然双臂一振,那紧附在指尖的毒物顿时落下,纷纷坠入了鼎中,一旁那黄衫男子立即撤下一把药未,匆匆覆上鼎口,将血鼎抱了开去。 谷世表两只手掌五彩斑驳.鲜艳夺目,但见他双手连连搓动,手上的颜色逐渐消褪。慢慢地回复了原来的白皙,想是那些毒力己是溶到血中,外表上再无异状。 华天虹暗暗心凛,忖道:“他那九辟神掌,已是阴毒绝伦,再加上这么多恶虫的毒性,谁要挨上一掌,那是一定活不成了。” 白君仪睹状,不禁花容尖色。厉声喝道:“姓谷的,你要怎地?” 谷世表双掌一拍,狞笑喝道:“华天虹,谷某向你讨教几合。” 华天虹眉头耸动,笑道:“你既敢叫阵,定是有恃无恐,好吧.我就见识见识。” 白君仪想到鼎中那些毒物。心头犹有余悸,当下急声叫道:“你使剑!”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我若使剑,谅他不是敌手。” 白君仪恨声道:“你不用剑,干脆让我上!”软剑一挥,直扑过去。 华天虹一把捞住,将她拖了回来。笑道:“你先别慌张,掌力虽毒,未必能击到我的身上,想来其中另有奥妙,我非见识一下不可。” 追遥仙朱侗冷冷说道:“这种下流胚子,一剑宰掉拉倒,有什么好见识的。” 华天虹微微一怔,他对于尊长素来谦恭,朱侗讲了话,不便再行坚持,当下拔出铁剑,朝着东郭寿笑道:“不才要用兵刃,阁下师徒一齐上吧!” 东郭寿放声一笑,道:“难怪有人要夺你的铁剑,原来你的武功全在一柄剑上。” 白君仪插口叫道:“喂!我瞧你吐辞不俗,对于咱们中原文物,想必也很在行?” 东郭寿微微一怔,道:“贫道年青时,常在中原走动,这关洛一带,都是旧游之地。” 白君仪道:“好,我且问你,这洛阳一地,有些什么胜迹?” 众人见她突然扯到洛阳的胜迹,心头同时惑然不解,东郭寿却是大为得意,如数家珍地道:“据贫道所知,这洛阳一地的胜迹,有老子故宅和孔子问礼之处,有天津桥、安乐窝、芯妃饲、白马寺,上清宫、再就是邓山、龙门和关林。姑娘说说.尚有什么好去处么?” 华天虹暗暗想道:原来洛阳尚有这许多名胜,可惜我疲于奔命.无暇一游。 只听白君仪格格一笑,道:“你果然是中原通,这洛阳一地,再无其他好地方了。” 东郭寿拂须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练十八般武艺,这是贫道生平的三好。” 他说到十八般武艺时,故意将声调提高,意思是讥笑华天虹一身武功全在一柄剑上,除了剑法别无所长。但听白君仪冷冷一哼.道:“我且问你,那关林是什么所在?” 东郭寿笑道:“关林俗名帝场,乃是关羽葬首之处,那关羽毕命荆南,吴人归其首于魏,曹操以隆礼葬于该处,那地方我去过两次,红墙镣绕,殿字崇宏,古柏葱宠,碑坊甚多……” 原来白君仪美艳如仙,东郭寿与她讲话,竟是越讲越觉得兴奋,忍不住要咬文嚼字,卖弄才华,滔滔不绝他讲了一大堆,尚不住口。 白君仪却似听得厌烦,玉手一摇,截口道:“好啦!好啦! 算你去过两次,我只问你,那关羽是什么人?” 东郭寿微微一怔,道:“关羽世称关公,姓关名羽字云长,蜀汉名将,熟读《春秋》,为人义薄云天,使一柄青龙惬月刀,重七十二斤,死后被人奉为武圣,他与刘……” 白君仪连连摇手,道:“不用讲了,咱们的武圣,武功全在一柄刀上,咱们的武功全在一柄剑上。” 原来她绕了偌大一个圈子,不过是为了替华天虹辩护!谷世表妒火中烧,怒不可抑,突然厉啸一声,扑身上前,一掌朝朝华天虹击去。 华天虹脸色一沉,铁剑一挥,劈面斩去。 这一剑凌厉绝伦,谷世表虽在激愤当头,也不敢妄自逞强,挫身旋步,转向华天虹侧面攻去。 华天虹暗暗付道:他的掌法和内力虽有进境,不过如此,我以铁剑迎敌,取他的性命,仅是举手之劳,只是这样杀他,势必遭人讥笑。 心念电转,随手又是一剑,谷世表虽有拼命之心,无奈华天虹的剑法过于凌厉,令他无法欺近身去,迫不得已,只好转向一旁,再由侧面攻击。 华天虹此时若要杀他,实是易如反掌,但觉谷世表明明不是自己的对手,敌弱我强,实力悬殊,下不了毒手,因之随手挥剑,将谷世表拒于门外,希望他知难而退。 东郭寿虽然闻得传言,华天虹是中原数一数二的高手,却也未曾料到玄铁剑如此难敌,看了几招,脸上已是变色,纵声叫道:“世表回来。” 谷世表一扑一退,形若疯虎,但他为人不笨,心中也明白自已不是华天虹的对手,耳听召唤,只得悻然后退。忽然瞥见白君仪立在身旁不远,顿时身形一折,猛地扑了过去。 华天虹勃然大怒,身形一晃,霍地挡在白君仪身前,冷笑声中,平着剑身,一剑拍了下去。 他实在不愿以兵器奇伤徒手之人,这一剑留情而又留情,避开要害,仅以三成功力拍在谷世表背上,饶是如此,仍然打得谷世表大叫一声,仆倒在地,骨痛欲裂,半晌爬不起来。 东郭寿脸色铁青,缓步走了过来,道:“华公子身手高强,非小徒所能敌,贫道不才,向你讨教几招。”说罢之后,伸手去解系在腰间的那根紫金腰带。 华天虹冷冷一笑,突然收起铁剑,道:“在下领教东郭教主的拳法。” 白君仪慎然道:“你干什么?” 华天虹含笑道:“两位教主都看中了我的铁剑,我且试试,扔掉兵器成是不成?”朝东郭寿抱拳一礼,道:“教主请。” 东郭寿轩眉一笑,道:“两百招,贫道要是败了,就此转回星宿海,此生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白君仪叫道:“你腰带可得留下!” 东郭寿放声一笑,道声:“有潜”,黄衫飘拂,一掌击了过去。 华天虹看这一掌敛精蓄锐,含劲不吐的是名家手法,知道此人相貌虽然丑陋,却有真才实学,当下不敢怠慢,横拳一栓,还击过去。 东郭寿喝一声“好”!十指暴响,屈指如钧,掌心中空,嘿的一声,吐气如雷,倏地以“虚空拳”击了过去。 这“虚空拳”。虽是拳法的一种,武林中却难得见到,华天虹虽知其名。却是初次见着,看那来势什分奇突,却不知奥妙何在,只得使出一招“困兽之斗”,以攻还攻,迎面击了过去。 东郭寿早已山谷世表口中得知华天虹的底细,眼看他左手掌,便知这是他的看家绝艺,不禁哈哈一笑,化拳为掌,霍然迎去。 只听啪的一响,双掌接实,二人身于同是一晃,闪电般地盘旋一匝,拳来掌去,已是疾快地对拆起来。 这二人都是当世顶尖高手,略一交锋,同都试出了对方的斤两,两人心中同样明白,若论内力,准也强不过谁,胜负之故,要看武学造诣和临敌的经验了。 东郭寿出手不过两招,就迫得华天虹使出了看家本领,随即手法一变,左手忽击忽拿,忽而以指点戳,右手施展星宿海一派的“离心夺命掌法”,双管齐下,招招不离华天虹的要害,片刻工夫,业己疾攻了二十余招。 这一轮疾攻,有如迅雷疾电、狂风暴雨,连四外观战的人上看得透不过气来。华天虹以不变万变,始终以一招“困兽之斗”抵敌,亏得轻功桌绝,“移形换位”,“缩地遁身”,加上“空中大榆挪”绝顶轻功身怯,虽处下风,终于履险如夷,支持着个败。 东郭寿连展绝学,始终未能将华天虹击败,争胜之心越发强烈,倏地大喝一声,左手使出“漩现指力”,右手“天魔掌”、“比骨神拳”,佛门密宗“大手印”,奇招迭出,穷极变化,转眼之间,迫得华天虹招架不迭,、连连后退。 白君仪芳心大急,软剑一挥,尖声喝道:“大伙儿上,宰掉这魔教的妖人。”双腿一蹬,纵身飞扑上去。 但觉手臂一紧,已被母亲抓住,许红玫脸色沉郁,一言不发,双目神光电射,盯住激斗中的两人一瞬不瞬,白君仪臂上仿佛上了一道铁箍,瞅牙咧嘴;连连叫痛,许红玫兀自不觉。 这东郭寿好似一个富可敌自的纨挎子弟,挥金如上,出手豪阔得惊人,相斗不过六七十招、他已连变十种手法,而每一种手法都是失传已久的绝学,常人会得一种,练得到家,即可雄视武林,这东郭寿竟然会得如此之多。 此时,非但许红玫和逍遥仙朱侗等惊惶失色,九阴教主脸上也是一片铁青,似东郭寿这等身负十多种惊世绝学,别人固是自愧不如,九阴教主自忖,同样的不是敌手。 转眼间,华天虹满头大汗,掌风震耳中,喘息之声隐隐可闻,幸得这一招“困兽之斗” 的特长,就在于身处绝境临危挣扎,越是势穷力竭,越发能显出这掌法的神妙,东郭寿连出奇招,兀自攻打不破。然而,优劣之势过于悬殊,胜负之数不难逆料,所差不过是时间而已。 许红玫忧心忡忡,再瞧女儿那付焦的如焚、恨不得上前拼命的神气,心中更加惶急,只是自忖力弱,无法手挽大局,无可奈何,只得转眼一望九阴教主,淡然说道:“东郭教主武学渊博,无人能及,中原武林确实该向星宿派俯首称臣,神旗帮也该解散才对。” 这几句话轻描淡写,却有极大的力量,九阴教主心头一震,暗道:华天虹纵然独霸武林,其余的人仍有活路,但若让这东郭老儿打遍中原无敌手,我九阴教岂不同样也完了?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殊。先御外侮才是正理。 这道理甚为简单,九阴教主一想就有明白,无奈嫉妒之心与自私观念作祟,要她捐弃私嫌,协助华天虹一臂之力,她却万分不愿。 东郭寿虽在激战之中,同样听到许红玫的话,不禁攫然一惊,想起昔日向东来打遍中原无敌手,结果就是激起了中原武林的公愤,一帮、一会、一教的首领,联合无量神君和周一狂,合五人之力,联手对付向东来一人,前车之鉴,焉能不防? 他乃是一派武学宗师,心机智计,非比等闲,这时明白了利害所在,顿时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将华天虹击倒,再以全力对抗九阴教主,逐个击破,务使对方一败之后,永无还手之力。 心念一决,招式又是一变,只见他左手五指如钩,招招抓向华天虹的大穴,手爪未出,指端已迸出五缕黑气,嗤嗤作响,刺耳之极,右手臂一阵劈啪声响,霍地暴长了四寸,掌如电掣,记记击向华天虹的胸口。 阿不都勒睹状,骇然惊叫道:“这是‘五鬼阴风爪’和‘通臂魔掌’!”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原来这老儿所学虽博,真本领仍;日是本门武功。 许红玫抓着白君仪的手臂一直未放,眼看华天虹打得危机迭起,险象环生,最多再打二十招,必败无疑,急忙将白君仪向后一摔,沉声道:“退远点!”呛嘟一声,拔出了肩后的宝剑。 谷世表双眉一挑,道:“伯母……” 许红玫怒喝道:“我不懂江湖规矩,也不认识你这武林败类。”许红玫虽已中年,美色未衰,身着道装,平时看去颇为和平,但她是个外和内刚之人,否则的话,也不会夫妻反目,十余年不与丈夫见面。这时一摆下面孔,立即杀机盈面,谷世表心头一寒,竟然不敢还嘴。 此时情势紧张已极,九阴教主是打定主意,要等华天虹受伤落败之际再行出手,如此一来,华天虹不死,可以多一个抵敌东郭寿之人,受些创伤,她就能够趁讽崛起,抢占中原武林第一把交椅。许红玫和身负重伤的朱侗,皆是跃跃欲动,只是华天虹与东郭寿相斗至此,才不过八九十招,希望拖延一阵,尽量保全华天虹的声誉,因之迟迟未曾动手。同时间,谷世表和东郭寿的另外两名弟子已是提功聚力,准备在重要关头再出手阻拦。 忽听东郭寿一声大笑,道:“华天虹,十招之内,贫道即将要胜你。” “你”字才出,倏地脚踩“伶仔步”,直欺中宫,呼的一掌击去。 华天虹竭力抵敌,打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这一掌来势奇幻,无从拆解,顿时侧身探臂,一招“袭而死”迎击过去。 东郭寿哈哈一笑,左手一挥,指起锐啸,疾点华天虹腕时,右掌一沉,陡然朝着华天虹的丹田击去。 他早已算定,自己前一掌攻去,华天虹会以右手指力抵敌,这后一掌顺势搏进,凌厉绝伦,端的厉害之极。 华天虹竭尽全力应敌,心神专注,已至浑然忘我的状态,一觉无力抵挡,双足一振,霍地退了半迟,堪堪闪出了敌人掌势之外。 东郭寿暗暗付道:这小子轻功已至神而明之、随心所欲的境界,假以时日,再上层楼,那简直不知如何了。付念中,抡手一掌,追踪击去。 华天虹身法之快,已近于随念而动,但东郭寿的招术变化,飘忽如同鬼魅,前招未尽,后招又到,迫得华天虹喘息的余地也没有。 霍地,一个冷峻至极的妇人声音喝道:“笑指南天!” 此时正当剑拔署张之际,这声音来得突凡,除了华天虹,每人心中都是一·证,华人虹却是丝毫个以为斤。这声音早已与他的心灵融为一体,他闻得“笑指南天”四子,立即探臂出指,猛然栩着东郭寿的大fik(戳去。 东郭寿一掌攻向华大虹胸上,华天虹一指戳来,身子自然一侧,这一侧并不能避开东郭寿的手单,东郭寿只须手掌一翻,便可结结实实击在华天虹胸上,但华大虹的手指势必也同时戳在东郭寿的太阳穴上。 这一招“笑指南天”,乃是极为普通的招式,在场的人个个都会。用在此时,却是最妙不过,这打法是两败俱伤,不过,无论何人,宁可胸上挨一掌,却不愿太阳穴被人戳上,东郭寿吃厂一惊,本能地闪身避让。 华天虹精神陡振,脱口一声大喝,左手一挥,猛然一掌击去。 他打到此时,方始真正地击出一掌,只听呼的一声锐啸,掌飚澎湃,地上的雨水也被卷了起来。 东郭寿惊疑未定,眼看这一掌威猛无畴,非同小可,他身在异域,不敢任性硬拼,当下挫步旋身,避开锋锐,一掌朝华人虹胁下拍去。 这两招来去,不过眨眼工夫,四外之人却已无心观战,齐齐向那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华夫人独自在前,从容不迫,直向这里走来,举步之间,如行云流水,转眼来到了近处,赵三姑手拄钢杖,秦略风手牵着小五儿,三人跟随在后,同是大步疾奔。 九阴教主心头大骇,暗道:听说文昭豁功力已散,手无缚鸡之力,怎的武功突然回复,难道传言有讹不成? 她心头骇异,其余的人同样感到惊诧。要知华夫人的武功已散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否则的话,九阴教主等也不敢一再的挑衅了。但九阴教主等目光如炬,只看华夫人来时的步伐和速度。已能确定她功力如昔,这是亲目所睹,绝对假不了的事。难怪每个人都目瞪口呆,惊愕不已。 东郭寿可不认识华夫人,激斗之中,也无闲暇观看,但觉四周的气氛特别古怪,莫名其妙之下,只得纵声问道:“来者何方高人?” 华夫人冷冷说道:“文昭鳃。”倏地眉头一皱,喝道:“沉住气,‘翻天覆地’,‘湘子摔萧’……” 这临场指点,须得武学造诣极深,临敌经验特别丰富,思想极端敏捷才行,同时也要熟识对手的武功门路。东郭寿乃是一派宗主身份,本门武功又非中土武学,华夫人生平未曾用过兵刃,其技击造诣可谓深极,但说强过东郭寿很多,却也未必,她只能以旁观者清的地位,偶尔捕捉到先机,指点华天虹使用最为有利的招式。东郭寿的后招变化,却非她所能逆料,不过,她母子二人心意相通,华天虹只要听到一点声音,手上早已施展出去,便宜却是占得不少。 那“翻天覆地”是普通掌术,“湘子摔萧”更是“颠倒醉八仙”中的招式,这些都是华天虹幼年时练的基本武功,如果照他自己的意思,无论怎样也不敢施展出来,那知一用之下,居然将东郭寿两招极为凌厉的攻势轻易地拆解过去。 华天虹大感意外,但觉勇气百倍,对于东郭寿诡诱莫测的掌法,再也不起怯意,放开身手,蹈隙还攻,力争先机,丝毫不馁。 这一阵激斗,较之先前更为猛恶,东郭寿久闻华夫人的威名,见她在场,心中不无疑忌,不觉打消了毒念,只想华天虹先行住手,结束这一场打斗。可是,虽然约定以两百招之限,因中途一阵紧张,谁也忘了计算招数,东郭寿自负是一派掌门,又不能先行住手。 忽听华夫人沉声道:“暴……” 华天虹才听一个“暴”字,顿时大喝一声,夺起神威,一掌击了过去。 这一招名为“暴虎冯河”,据险反击,霸道无比,招式简单,却是正宗武学,圆通浑厚,无懈可击,东郭寿自负身份,不甘避让,也是猛一挥拳,硬邦邦地还击过去。 只听轰的一声,双拳相憧,而人身子齐齐一晃,手竹同是一酸,几乎软软垂下。不料华天虹愈斗愈勇,左手一样,一掌跟着击去,东郭寿欲罢不能,只得继续迎敌。 适在此时,九阴教那幽冥殿主幽灵般地掠至场边、朝着九阴教主悄悄数语,九阴教主眼珠连转,突然将手一挥,飘然退去,幽冥殿主与葛天都追随在后,三条人影,瞬眼消逝于黑暗之中——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七章 剑经问世 许红玫心神一凛,暗道:素仪和彭拜等人迄今来到,莫非路上出了岔子?如此一想,不禁大为忧急,但见打斗未了,不好意思离去,于是高声叫道:“两百招满!” 东郭寿闻言,顿时飘身后退,哈哈一笑,道:“华公子神勇,贫道佩服之至。”弦外之音,好似在说“勇气可嘉,武功不过尔尔”。 华天虹见他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心头颇为不悦,抱拳一礼,状似送客,但却默然不语。 东郭寿傲然一笑,目光一转,朝华夫人深深打量一眼,心中暗暗付道:这美妇人年纪不过四旬,竟是中原侠义道的领袖,当真有点奇怪。 他心中在想,口齿启动,便待讲话,但见华夫人神色严峻,满脸肃杀之气,显然是不假辞色之人,不禁冷笑一声,带着三个弟子转身扬长而去。 这师徒四人一走,华夫人立即移步上前,与逍遥仙朱侗匆匆打了一个招呼,随即朝许红玫含笑道:“贤妹久违,闻你避世隐修了十多年,如今又在江湖上走动了?” 许红玫摇头苦笑道:“生女不肖,小妹也是迫不得已。” 白君仪自秦碗凤出现之后,心头就说不出的难过,本来就炫然欲位,听母亲如此一讲,更觉得心碎肠断,那美眸之内,立刻就涌出了泪水,即忙背转身子,不令旁人看到。 华夫人朝着白君仪那苗条俏丽的背影望了一眼,不禁晴暗一叹,向许红玫低声说道: “你这孩子至性至情,愚姐倒是十分喜爱!”她似是感到碍口,言未竟意,倏然顿住。 许红玫心头一动,暗道:“她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说别有阻碍,无法接纳我这女儿?” 忖念中,不禁目光一转,向秦碗凤望了过去。 华夫人急忙说道:“凤姐过来,见过白家伯母。” 秦碗凤闻得婆婆吩咐,移步上前,口称泊母,检袄一礼。 许红玫目含笑意,注视着秦碗凤的一举一动,但见她举止从容,落落大方,一言一行,无不中节,那一派世家妇女高贵典雅的风范,令人睹之心折,不禁暗暗一叹,心中想道:罢了,罢了,这秦碗凤得为华家的儿媳,看来也不无道理。 转念间,不觉心灰意懒,朝着华夫人笑道:“佳儿佳媳,文姐姐也该苦尽甘来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昔日,华夫人与许红玫被人称为武林双美,两人本来是;日识,只因华元肯和白啸天道路不同,华夫人与许红玫之间,两个母亲都感到无能为力,以致相对之间,都觉得为难。 华家是武林世家,人丁又极为单薄,华夫人私心之内,倒不仅对自己的儿子在娇妻之外另有美妾,无奈白君仪姿色绝世,不像是能够屈居人下者,如果让她与秦碗凤共事一夫,别说九毒仙姬坚决反对,就是华夫人这等睿智的人,也是放心不下。不过,建醋大会之上,许红玫挺身而出,力持正义,华夫人对他倍为敬重,又为白君仪的痴情感动,倒是颇想冒点危险,玉成这桩好事。可惜九毒仙姬的态度过于坚决,华夫人也曾许下诺言,格于情势,有心无力。 许红玫是个自尊心强烈的人,眼看彼此间都感到拘束,顿时打算带着女儿离去,秦碗凤突然走了过去,执着白君仪的手,与她讲起话来,不禁心头一怔,觉得这兆头甚佳,当即打消了去意,向华夫人含笑道:“江湖传言,文姐姐的功力已经散毁了,原来传言不实,真是可喜可贺。” 华夫人失笑道:“你也受骗了,愚姐的功力确实散了,如今是从头练起,仗着轻车熟路,轻功倒是很快地回复了一二成,刚才存心吓唬那东郭寿,勉强提聚功力,由街那边行到此处,其实已是两腿酸软,乏力欲倒。” 许红玫芜尔一笑,道:“姐姐这份雄心毅力,小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华夫人摇头苦笑道:“骑虎难下,也是无可奈何。” 她两人越讲越是投机,秦碗凤依;日执着白君仪的手,与她低声讲话,只是声音很低,谁也听不出什么,就只见秦碗凤悄悄他讲,白君仪却呆立不动,偶尔摇一摇首,或是点一点头,华天虹暗暗欢喜,故意缠着赵三姑和朱侗谈话。赵三姑口中讲话,双眼却不时朝秦碗凤那面望去,神色之间,颇为不满,只是碍着许红玫的面子,不好意思发作。小五儿更是心急,早就想过去监视,无奈手被华天虹牵着,就是挣扎不脱。 倏地,北面屋檐之下,奔来一个小乞儿,小五儿一眼望见,顿时高声叫道:“瘤子,你找谁?” 那小乞儿奔了过来,递过一张纸条,道:“这是高大哥叫我送来的。” 小五儿接到手中,高声念道:“音被九阴教所……” 华夫人转身问道:“什么九阴教?” 小五儿哭丧着脸道:“其余的字不认识。” 华天虹拿过纸条看了一眼,顿时脸色苍白,疾步走到母亲身前,道:“是高泰兄弟来的字条,顾驾音已被九阴教的人擒住。” 顿了一顿,接道:“日间在船上,她已公然反叛九阴教主,如今被擒,遭遇怕是……” 华夫人忧形于色,道:“为人在世,决不能忘恩负义。顾驾音如果未死,咱们不惜一死,终要救她出险。万一已遭不测,咱们为她报仇就是。”举手一招,道:“小哥儿,你过来。” 那小乞儿奔了过来,不胜敬畏之情,道:“小子叫…… 叫瘤子。” 华夫人蔼然一笑,道:“你们的高大哥此刻在哪里?” 那小乞儿伸手向北一指,结结巴巴地道:“在……他有事,不能来拜见夫人。” 华夫人沉吟半晌,转向华天虹道:“星儿随这小哥儿去,拜候高家兄弟,顺便问一问顾驾音被擒之事,以及九阴教的人所去的方向。” 华天虹垂手称“是”,随即向那小乞儿道:“小兄弟,咱们走。” 那小乞儿闻言,当先行去,小五儿急忙溜到秦碗凤身畔,悄声说道:“嫂嫂,咱们和大哥一起去。” 秦碗凤微微一怔,转向婆婆道:“娘,小五儿想念他那高大哥,想与虹哥一起前去。” 华夫人道:“好吧,顺便道别一声。” 小五儿一愣,拉着秦碗凤走到…一,悄声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嫂嫂是忠厚人,那白……” 秦碗凤骇得花容大色,深怕白氏母女听去,急忙低声说道:“小孩子,不可胡言乱语,快随你大哥去。” 小五儿闻言,朝着白君仪冷嗖嗖地瞟了一眼,始才随着华天虹离去。 但他三人走不几步,街旁一家杂货店的侧门突然启开,门内走出一个黑黑皮肤,方方脸膛,肩阔腰圆,身穿一套粗布短衣的少年,小五儿一见,顿时惊喜叫道:“高大哥!” 华天虹一听那少年就是高泰,连忙快步上前,抱拳说道:“高兄弟,愚兄仰慕已久,你竟吝于一见。” 那高泰赦然一笑,抱拳还礼道:“小弟自惭形秽……” 华天虹急道:“兄弟见外了。来,家母一直想见一见兄弟。” 说着把住他那筋肉虬结的臂膀,一同走了回来。 来到华夫人面前,那高泰挣脱手臂,突然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下去,道:“小子高泰,拜见夫人。” 华夫人欲待阻土,已是不及,眼看他跪拜于积水之中,不禁大大为之感动,急声说道: “孩子免礼,文氏何德何能,不敢当如此大礼。”说话中,伸手向前,将高泰扶了起来。这时,每人心中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高泰之所以如此尊崇华夫人,乃是因为对华夫人由衷地敬仰。想那高泰虽无籍籍之名,但彼此间素昧生平,毫无利害关系,这种真诚的敬意,也就越发的珍贵,以致华夫人也感到生平未有的荣耀。 适在此时,一条人影风驰电掣,疾奔而来。许红玫看出来人是自己的家仆,立即扬声道:“敖三,诸位护法呢?” 那敖三收脚站定,躬身道:“启禀主母,各位护法追蹑九阴教的人南下,此时大概已在百里之夕了。” 许红玫黛眉一皱,问道:“为人何事,素仪呢?” 敖三道:“大小姐与诸护法在一起。”语音微顿,接道:“黄昏时分,大伙遇上九阴教的人,发觉彼等擒了他们教下玉鼎夫人,那位彭少侠说是受过玉鼎夫人的好处,当时就上前抢人,大小姐出手相助,咱们也就跟着动手,那位彭少侠心急救人,过于勇猛,人未救下,自己反而负伤累累……” 逍遥仙朱侗急道:“伤得怎样?” 敖三道:“伤得不轻,不过都是外伤,且未曾伤到筋骨。” 逍遥仙朱侗接口道:“以后呢?” 敖三道:“九阴教人数比咱们多,斗了一阵,终于未能将人抢下,九阴教的人也未恋战,脱身之后,立时向南边退走,” 位彭少侠紧追不舍,咱们也只好跟下。” 逍遥仙朱侗不等他将话讲完,立即朝着许红玫道:“多蒙贵帮援手,老朽这里谢过。” 未待许红玫答言,就向华夫人匆匆道声“后会”,转声疾奔而去。 华夫人纵声叫道:“老兄,你左臂的伤……”言犹未了,朱侗已奔出街口,消失不见。 许红玫想了一想,沉吟道:“文姐姐,那位彭少侠受过玉鼎夫人什么好处?” 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位姑娘赠送了一株千年灵芝给大子,解了他体内的莲毒,余下一半,建瞧大会时,救了三个重伤之人的性命,彭拜也是其中之一。” 许红玫道:“这位彭少侠能够饮水思源,倒是十分难得。”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我教过他的武功,那孩子性情过人,堪称佳子弟。” 说到此处,两人相视一笑,许红玫当即告辞道:“九阴教主想已南下,小妹那大丫头正在路上,遇上了可不太好,小妹须得早点赶去。” 华夫人略一沉吟,颇含深意地道:“愚姐即时北返,倘若贤妹不弃,请至落霞山庄,咱们好好地盘桓几日。” 许红玫闻言暗喜,想这邀请,自是暗示要商议两家儿女之事;当下欣然应诺,带着白君仪和敖三离去。白君仪暗暗一想,华天虹势必要去搭救玉鼎夫人,反正不能赖在此地,不如去往前途等候,因之也就乖乖地跟着母亲走了。 华夫人环顾众人一眼,忽向阿不都勒道:“小哥儿,你已报了师门大仇,若不急着回转西域,我希望你到我落霞山庄小住三年,然后再回故乡。” 阿不都勒道:“伯母放心,我一个人能够回去,也不怕路上危险。” 华夫人含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顿了一顿,接道:“我早已听人说过,魔教横行边睡,肆无忌惮,故尔我想,你若愿意随我三年,我愿将毕生所学,倾囊传授给你,希望你有朝一日威镇边疆,以消魔教的凶焰。” 华天虹接口道:“兄弟,你师门不幸,眼下就剩你孤零零一人,你若能够杨眉吐气.光大师门,向老前辈泉下有知,亦感欣慰。” 阿不都勒眼眶一红.道:“跟随伯母学艺,当然是很大的福气,但难金剑是咱们短剑门的……”突然话锋一转,改口道:“不过,金剑若是落在华大哥手内,我甘愿不要。” 华天虹毅然道:“不!你先随家母学艺,我尽力去搜寻金剑,早到了绝对交给你。” 阿个都勒想了一下,道:“我也只要金剑,那《剑经》与咱们短剑门没有关系。送给我,我也不要。”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家母既然传艺给你,咱们就如师兄弟一样,《剑经》果然落在咱们手上,无论属谁都是一样。” 忽听高泰道:“那金剑到底是何模样?” 阿不都勒取出自己惯用的银剑,道:“据师父讲,那金剑是以。金母,铸造的,比普通的金子重二十一倍,比玄铁重十七倍,比‘钢母’重个四倍,那金剑锋芒之利,胜过一切宝刀主剑,形状和尺寸,与这银剑完全一样。” 高泰向那银剑望了一眼,但见那剑连柄个过六寸,剑柄和剑身混为一体。比一般的匕首和解腕尖刀还要短,简直形同玩具,不觉眉头一皱,转脸朝丙灵子的尸体望去。 华天虹睹状,道:“九阴教的厉九疑搜过丙灵子的身子,那人是大行家,金剑若在丙灵子身上,定然瞒不过他。” 高泰道:“小弟觉得,丙灵子是个多疑善变之人,像他这种人,心爱的宝物,若不带在身边,一定是寝食难安,放心个下,同时耽心宝物有失,算来算去,最后还是将宝物带在身上,来个人在宝在,人亡宝亡。” 华夫人大为佩服,道:“这看法很有见地,如果金剑不在丙灵子身上,他就算不得一个真正多疑的人了。” 说话中,心头忽有所觉,目光一转,向着丙灵子的脚上瞥去。 高泰赫然说道:“晚辈也是胡乱猜想,其实毫无把握。”说着走了过去,检查丙灵子的靴子。 众人好奇心起,纷纷跟随过去,只见高泰抽出一柄匕首,在丙灵子的靴底上使劲一划,那靴底顿时裂成两半,却是毫无异状。 高泰提起匕首,望一望丙灵子那残废的左足,不禁有点犹豫,迟疑不敢下手。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谁能料事如神,随便试试,中不中无妨。” 高泰闻言,匕首一沉,在丙灵子左脚靴底下用力割去,但觉手上一轻,匕首尖端毫无声音地少了一截。 小五儿大喜叫道:“找着了。” 高泰心情一松,觑准部位,再度用力一划,霎时间,金霞耀眼,靴底夹层之内,赫然一柄小剑。 那金剑一端只包一层蟒皮,仅只剑柄露在外面,然而就只剑柄上的光泽,已令人耀眼生花。高泰将剑取出,撩起衣襟,一拭灰尘,然后向华夫人逞递过去。 华夫人接过手来,褪掉那块蟒皮,这一柄轰动江湖十余年,引起一连串的谋夺和争杀的小剑,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众人虽无贪婪之心,却也情不自禁的兴奋。 大伙观赏了一阵,华夫人倏地突然一叹,朝华天虹道:“周一狂为这一柄小剑尝尽苦楚,最后终于丧命,他对你有传艺之恩,今日你能力敌东郭寿,斗上一两百招,未始不是拜他之赐,这恩惠不能不报。” 华天虹垂手道:“娘说得对,儿子打算替他立个传人,使他的、困兽之斗,流传后世,藉以报答他的授艺之恩。” 华夫人颔首道:“如此甚好,周一狂豪气凌云,独来独往,算得一条好汉,谁能做他的弟子,确也值得自豪。”语音微顿,接道:“困兽之斗这名称不雅,须得改换。”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局老前辈既是腴来独往,豪气凌云,那掌法变化虽繁,却在一招之中,不如称作‘孤云掌法’,娘觉得怎样?” 华夫人点头道:“就叫‘孤云掌法’吧,收徒传艺,川心性为第一,资秉第二,其余的可以不计,这一点必须谨记。” 华天虹唯唯称是,赵三姑突然说道:“快将那《剑经》取出,待我见识一下。” 华夫人芜尔一笑,将那金剑递给华天虹,道:“你将《剑经》取出,咱们大伙瞧瞧。” 华天虹迟疑道:“铁剑是爹爹的遗物,毁掉岂不可惜?” 华夫人叹息一声,道:“《剑经》乃是根本,毁去铁剑,那也说不得了。” 华天虹拔出铁剑,转眼一望阿不都勒,道:“兄弟,金剑若有毁损……” 阿不都勒截口说道:“大哥不必顾虑,纵有毁损,也不要紧。” 华天虹左手执定铁剑,右手金剑向下一沉,只见金芒一闪,当的一声,铁剑折为两段,半截掉落在地。 那铁剑果然中空,空隙中塞着一卷暗黄色的绞绢,华天虹吁了一口长气,道:“还好,铁剑未曾白白毁掉。” 一看金剑,居然芒刃如故,毫发无损,急忙交还给阿不都幼,随即小心翼翼地抽出那一卷薄绢,交到母亲手上。华夫人台过手中,打开一看,那黄绢薄如蝉翼,非丝非帛,质地极为坚韧,长约八寸,宽度却有六七尺,上面密密麻麻,尽是蝇头大小的字迹,中间夹杂着一些袜笔红字,和一百多个写意的人形。 此时天刚破晓,曙色朦胧,华夫人内功散失后,眼力也跟着退化,虽将那薄绢凑在眼前,仍然看不清其上的字迹,但瞧那些人像姿式各异,手中俱都持着长剑,心知这就是剑圣虞高毕生心血的结晶。当下略一过目,随即递给赵三姑,道:“我看不清楚,三姑瞧瞧,可算得绝世之宝。” 赵三姑接到手中,立即折叠起来,转手交给华天虹,道:“我懒得细看,反正是一卷剑经,你带在身上,慢慢地钻研。” 华夫人目注儿子,道:“先贤遗泽,务须加意保存,千万不可失落毁损。” 华天虹肃容道:“孩儿不敢大意。”说罢将那《剑经》贴身藏好,请示今后的行止。 华夫人略一沉思,道:“咱们回家,你独自南下,设法搭救顾骛音,九阴教主武功不逊于你,加上属下的高手,实力胜过了你,此事十分困难,我也没有什么主意给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三姑接口说道:“东郭寿武功在你之上,谷世表那小子从中作祟,必然还要找你的麻烦,唯一的办法是加紧练武,得着机会,先将姓谷的小子毙掉。” 华天虹唯唯应了,转向高泰间道:“高兄弟可有打算?”高泰赫然一笑,道:“小弟庸庸碌碌,随遇而安,并无一定的打算。” 华夫人突然说道:“孩子,你也随我回家,在落霞山庄安居几年吧!” 高泰闻言一愣,顿了片刻,摇头说道:“能够亲炙伯母的教迪,自是大大的福份,只是伯母事务繁忙,晚辈武功没有基础,从人学起,年纪又嫌太大,将来成就有限,不敢浪费伯母的心力。” 他委婉辞谢,说得甚为诚恳,但心头伤感,忍不住声音颤抖。 赵三姑对高泰颇有好感,见他所言也是实情,当下插口说道:“刚才不说为周一狂立传人么?依我之见,高泰就承袭周一狂的衣钵吧!” 华天虹觉得这办法一举两得,再好不过,急忙问道:“高兄弟,你可愿意?” 高泰点头道:“小弟当然愿意。”顿了一顿,接道:“眼前华大哥事忙,小弟打算先去一趟子午谷,找出周老前辈的骨殖,拣地安葬,算是行过拜师之礼,然后再寻华大哥学艺。” 华夫人暗暗付道:这孩子义重如山,人中罕见,值得爱惜。 当下说道:“此事就这样决定,救人事急,星儿先走吧!” 华天虹闻得母亲吩咐,只得辞别众人,匆匆南下。 且说华天虹离开洛阳,攒程南下,心中料想,白君仪必在途中等候,那知行了一日,犹未见着伊人的情影。 他若有所失,心头有点沮丧的感觉,但因急于救人,兼程赶路,不曾多想此事。可只是忘了白君仪,又念起顾驾音,想起玉鼎夫人那风流蕴藉,似水柔情,衣香鬓影,如在眼前,不禁郁郁不乐,心情出奇地沉重。 这日中午,行至一处镇甸,腹中饥饿,决定打尖用饭,歇息一,阵再走,举目一望,不远处,高悬着一面酒旗,迎风招展,这两天愁怀郁结,心情烦闷,一见这个“酒”字,立刻就走了过去。 这酒店因在阳关大道之上,生意兴隆,地方倒还不小,两间屋子打通,摆着一二十张酒桌,时当日中,正是行路人歇足进食之际,酒店中竟是上了八成座,余下的空位也不多了。 华天虹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一个汗流侠背的酒保过来招呼,华天虹心不在焉地道:“打一壶酒,随便来点小菜。” 那酒保应了一声,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等了片刻,那酒保送来一大壶酒,一盘牛肉。华天虹幼遭家难,母子二人匿居深山,刻苦练武,自奉甚薄,出道之后,也没有讲究过口腹之欲,一见有酒有菜,顿时自斟自饮起来——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八章 奉命救美 他出道已久,东飘西荡,居无定所,上酒店进食已是习以为常,独自一人饮酒,今日却是第一次。那酒保见他随便要点小菜,想他不是大吃大喝之人,因之送来的酒也是本地的土酿,极为便宜之物。他饮了一口,但觉那酒人口如刀,极难下咽,味道也十分不好。 不觉间,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往事。记得第一次饮酒是在曹州,那是华灯初上之际,他应玉鼎夫人之约,到通天教的一元观内赴宴,玉鼎夫人盛装高譬,春风满面,怀抱着异兽雪儿坐在主位,陪座的是一元观观主青虚子和五音真人。玉鼎夫人那美婢方紫玉专为华天虹执壶,另外还有一群美貌少女环列在筵席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奉为上宾,第一次受到成名人物的阿队,豪情万丈,多少有一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当然,他能在曹州出尽风头,玉鼎夫人的眷顾和捧场,功不可没。 以后、他又拜访了玉鼎夫人的香居,那一座海滨华厦,白石围墙、朱漆大门,花木扶疏,景色如画。玉鼎夫人在一座四壁通风,浓荫密布的敞厅中摆酒,他高居上座,华云坐在下首,王鼎夫人亲自执壶为二人斟酒,宾主之间,恍若家人。这以后就是一连串的争杀,然后……然后就是在洛阳城中,那小小画楼之上,龙凤花烛,象牙床,白罗帐,红竣被,鸳鸯枕,还有琉璃;和那琥珀色的“醉仙蜜”。 他喃喃自语道:她对我只有恩惠,只有好处,从无半句怨言,从来不计较得失,她…… 她是一代奇女子。忖念中,不禁泪珠滚滚,顺腮而下。 要知玉鼎夫人对华天虹的浓情蜜爱,是化作一片温情厚谊,逐渐灌输到华夭虹心田中的,那一片温情厚谊,看来不甚浓烈,没有刻骨铭心之力,甚至有点玩世不恭,有点儿戏,其实,那是因为玉鼎夫人自伤老大,自觉不是华天虹的良配,唯恐求荣反辱,因之将满腔挚爱,蒙上一层玩忽不经的外衣,悄然无声地输送给心爱的人,自己却泪珠偷弹,暗暗忍受着痛苦。 如此的爱情,用心良苦,对方还不易觉察。事实上,华天虹以前就感觉不出,乃至在那小楼之会以后,华天虹依旧未能体味出玉鼎夫人用情的深这;在他的观念中,玉鼎夫人永远是乐观愉快,风流洒脱,对任何事都不认真,对成败得失看得甚为谈簿;甚至根本不识人间的愁昔苦 可是,他突然醒悟了,想到玉鼎夫人之所以被擒,乃是为了阻止他交出兵刃,如今他身怀着《剑经》,就愈发感觉出玉鼎夫人的好处,再想起昔日种种。最后想到叛教之罪和“阴火炼瑰,五剑分尸”的惨刚.于是他便坠入一种前所未经的痛苦中他愁肠百结,不时长吁短叹,心中盘算着如何救人。忽然发觉酒已喝光,当下一扬酒壶,道:“小二哥,劳驾再来一壶。” 一名酒保疾步趋了过来,弯腰哈背道:“爷稍候,小的这就送来。” 那酒保守着酒壶离去,眨眼工夫就端了一壶酒来。华天虹心头有事,也未想到酒保怎地突然殷勤起来,但见有酒,顿时斟上一杯,端起就喝,忽然觉出,这酒异常醇美,似是数十年的陈年佳酿,心头方自迷惑,又觉出四周甚为肃静,只有左边角落有人讲话。 移目望去,讲话的是些负贩商人,自己侧面坐了一桌人,有个武生打扮的少年怒容满面。不住地向那边瞪眼,似欲阻上那些人喧哗。 华天虹微微一怔,移目朝那一桌人望去,只见上首坐的是一位年约丑旬的老者,另外六个人年纪较轻,有中年也有少年,一律是劲装疾服,每人身畔都带着一个长长的包裹,看那样子,包裹中似是藏着兵器。 那老者目光一抬,与华天虹打了一个照面,顿时欠身而起,抱拳含笑道:“公子爷好。” 华天虹急忙起立,抱拳还礼道:“老英雄好。” 像这样萍水相逢,偶尔打个招呼,江湖道上,本是常有的事,华天虹敬那老者年氏,觉得该等他先行坐下,不料那老者也想等华天虹先行坐下,以示礼敬,两人一般心意,不觉僵住,那桌上其余的人见了,也纷纷站了起来。 跨出一步。含笑道:““在下华天虹,老英雄贵姓?” 那老者匆匆离座,道:“老朽赵震东,得睹华公子丰采,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这赵震东精神饱满,仪表不俗,一看便知不是低三下四之人,只是对华夭虹客气过份,弄得华天虹越发地过意下去。 华天虹心中有事,本来没有心情酬酥,但觉自己虚名在外,得武林同道敬重,理该表示谦逊,于是作势肃客,道:“原来是赵老英雄,这里酒菜甚佳,老英雄若不急着赶路,敢请同饮几杯。” 那赵震东全然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怔了一怔,急声道:“恭敬不如从命,公子请入座。” 两人坐了下去,早有酒保过来添置杯筷,那赵震东抢着向酒保道:“小二哥,尽快整治几佯菜肴,那陈酿如果还有,再端一壶上来。” 那酒保喏喏连声,一扭屁股,匆匆往厨下奔去,华天虹听那赵震东讲话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于是问道:“赵老英雄仙乡何处?” 赵震东脸上泛起一股颇为得意的笑容,道:“老朽也是云中山人士。” 华天虹急忙抱拳道:“原来是桑淬父老,晚辈失敬了。” 赵震东急道:“岂敢,岂敢,日前听得江湖朋友讲,华公子阂第还乡,车马已抵洛阳,怎地……” 华天虹容色一黯,道:“晚辈遇上了一点意外的事,还得南下一趟,老前辈是北归故里么?” 赵震东道:“老朽上月离开家乡,如今要前往曹州,公子千万别客气,老前辈之称,万不敢当。”这赵震东口才本来十分便捷,只因对华天虹特别敬重,竟然有点语无伦次,夹缠不清。 须臾,酒保添上了酒菜,两人相对饮了一杯,华天虹有意向他打听,路上可曾遇见过九阴教的人,但见他也是由北而南,因之未曾开口。 讲了几句闲话,那赵震东放下酒杯,肃然说道:“家乡故老,闻说老夫人因力战群邪,功力耗竭,玉躬违和,人人都很悬念,不知如今的情形怎样?” 华天虹敛容道:“托诸位父老之福,家母的健康日佳,武功也在恢复中。”顿了一顿,接道:“老前辈一直家居纳福么?” 赵震东抱拳一笑,道:“不瞒公子说,老朽也是自幼儿闯荡江湖,壮年时小有成就,在曹州挣了一爿大通漂局。仗着几分人缘,各方朋友抬爱,生意倒也不恶。”“原来是赵老缥头。” 赵震东赦然笑道:“那缥局开了几年,虽是小康局面,对老朽这等江湖下走来讲,也是差堪自喜,足慰生平了,不料北俱会一场血战,正派侠士伤亡殆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连带也改变了咱们这批江湖小卒的命运。” 华天虹眉头耸动,道:“是否行镖不能越界,又得向帮会缴纳规费?” 赵震东嘿然一笑,道:“那算小事,有的干脆就来个征用。 那就是压根儿没收啦!大通缥局便是被风云会的贼子强占过去,老朽自量,以卵敌石,无济于事,只好忍下这口恶气。” 华天虹义形于色,道:“强占大通缥局的人是谁?建酸大会上,风云会的人非死即伤……” 赵震东连连摇头,笑道:“勿须公子操心,那侵占大通局的贼子名叫郝昆仑,他还不够资格参加建酪大会。”呵呵一笑,接道:“但子午一战、风云会土崩瓦解,似郝昆仑这种留在地方的小贼,那就只有举家逃窜的份儿,老朽隐迹在家,以打猎为车,过了十来年忍辱偷生的日子,如今可要收回产权,重理旧业了。” 华天虹想到神旗帮犹在,虽有许红玫出头,是否真能改弦易辙,却是难得很,新近又崛起一个九阴教,要说天下已经太平,实是言之过旱,但见那赵震东喜气洋洋,正在高兴头上,也懒得说出丧气的话来。 但贝赵震东双手捧杯,肃容说道:“华公子,非是老朽故意滔媚,您可不知有多少江湖朋友,多少升斗小民拜之赐,托你之福,似老朽这种情形且不说他,就以这乡镇酒店来讲,若在往日,进进出出都是帮会中的人,开口就骂,动手就打,大吃大喝一顿,抹抹嘴巴走路,高兴的就扔下一块银子、不高兴的敲诈勒索,还要弄几个走。像这种情形,如今可没有啦,这也就是公子……” 华天虹脸色一红,截口说道:“除好锄恶,是侠义道的本职,晚辈年纪轻,武功浅,随着一批尊长效力,不敢居功。“只怕他再讲恭维的活,急忙岔开话题,问道:“这一两日中,老嫖头可曾见过九阴教的人?” 赵震东微微一怔,道:“老朽听人说过,九阴教死灰复燃了,只是未曾见过九阴教的人。”语音微顿,接道:“不过,今日辰间,老朽倒是见过一批穿杏黄衫,打扮非僧非道之人,瞧那样子,颇似塞外魔教的人。” 华天虹暗暗忖道:他所遇上的,定是东郭寿师徒。当下问道:“老嫖头遇上的共是几人?他们走哪一个方向?” 赵震东道:“总共五人,四男一女,方向若非曹州,便是南下湖广了。” 华天虹浓眉一整道:“四男一女,何以不是去往曹州,便是南下湖广?” 赵震东放下酒杯,神色突转凝重,道:“犬子在曹州时,曾经见过公子的风采,公子一踏入店内,他就对老朽讲了,老朽一直就想将这个事奉告公于,但见……” 华天虹瞧他罗嗦了一大套,犹未讲到上题,心头发急,截口说道:“晚辈有朋友,失陷在仇家尹中,一时伤感失态,老镖头万勿见笑。” 赵震东道:“岂敢,岂敢,公子的那位朋友,不知是男是华天虹忙道:“是一位姑娘,她是拙荆的至交好友,被九阴教的人擒去。” 赵震东道:“哦!那就奇怪了。”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奇在何处?老镖义所见的四男一女,那女子多大的年纪,衣着打扮怎样?” 赵震东不加思索,道:“那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年纪二十不到,衣着打扮与那四个男子一样,也是杏黄衫,薄底皂靴,高胸白腰。勒一根黄绩腰带。”微微一顿,接道:“非是老朽夸张,那姑娘实在美极,老朽简直不能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美艳的女子。” 华大虹翟然一惊,心中暗暗叫道:难道是君仪? 赵震东见他突然间脸色苍白,血色尽失,不禁大为耽心,极为关切的道:“华公子,你……” 华天虹定一定神,急道:“老镖头快一点讲,晚辈赶着救人,须得早一点上路。” 赵震东道:“老朽遵命。”想了一想,始才说道:“昨日夜间,咱们宿在许家集的客栈中,质问起床,闻得院子中人声嘈杂,老朽推开窗门一瞧,发觉那四男一女正要离去,那女子吵吵嚷嚷,赖着不走,定要骑马,不肯步行,老朽瞧着也未在意。那知那美艳女子突然嚷道……”说到此处,修地顿住。 华天虹心头大急,道:“那姑娘怎样讲?” 赵震东朝四下扫视了片刻,压低声音道:“那姑娘嚷道:从这里到九曲五六千里,我走不动,要掘宝贝你们去,我不想发财,也不想……” 华天虹道:“也不想怎样?” 赵震东道:“那姑娘就只讲到这里,为首的那个老叟赶了过去,笑着骂道:你这妮子疯啦!咱们到曹州,谁到什么九曲十曲,那姑娘尖着嗓子叫道:到曹州你们都是死!就只讲了这么一句,就被那老叟拉着手腕走了。” 华天虹似乎有一肚皮苦水,却是吐不出来,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九曲……掘宝……曹州……” 赵震东插口道:“依老朽判断,那姑娘说的九曲是真,那老曳说的曹州是假,可惜那几个脚程很快,老朽等出门上路,已经失了他们的踪迹。” 华天虹戚然道:“老镖头听来,那姑娘讲话是何处口音?除了老镖头,这里可有旁人见着那姑娘的面貌?” 赵震东道:“那姑娘口音很杂,大体上是豫陕交界的口音,当时天还未亮,老朽起身特别早,旁的人闻得那姑娘的吵嚷声起床察看时,他们已出门走了。” 华天虹暗暗忖道:定是君仪无疑,这…… 忽听一阵惊哦之声,一个紫衣少女奔入店内,扑到华天虹桌旁,仆地大哭道:“公子爷,小姐性命难保,你快设法救她 华天虹忽然感到心头作痛,急忙提起一口真气,在胸口转了一转,道:“紫玉起来,我已知道此事,如今就要赶去。” 原来这紫衣少女正是玉鼎夫人的心腹婢女方紫玉,她往复奔驰了一日一夜,这时鬓发散乱,遍身已为汗水湿透,模样甚为狼狈,怀中却还抱着那异兽雪儿,雪儿似已负伤,神情极为萎顿;这通灵异兽知道主人有难,又知华天虹是主人最为亲密之人,那一对神采涣散的朱睛中,充满了哀祈之色,牢牢地望着华天虹,口中发出一阵阵呜咽之声方紫玉站起来,哭道:“公子爷,快走啊!小姐正受‘阴火炼魂,之刑,那刑罚残酷得很。” 华天虹热血上涌,喝道:“人在哪里?” 方紫玉垂泪道:“在曹州。” 华天虹钢牙一挫,道:“路远,一时半刻赶不到,你快吃饭。” 伸手抱过了雪儿。 方紫玉坐到桌旁,端起饭碗,却是珠泪涟涟,食难下咽,摇头道:“婢子吃不下。” 华天虹道:“勉强吃一点,我先上路,你随后赶来。”端起酒杯,喂那雪儿饮酒。 方紫玉噙着眼泪吃饭,一面说道:“雪儿被教主的‘幽青掌,力震伤了内腑,看这样子,它也活不成了。” 华天虹脸色铁一般青,沉声道:“不要紧,我救得活它。” 那雪儿内伤极重,对酒也失了胃口。华天虹当即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当作酒饭钱,那赵震东连忙抢着付账。华天虹哪有心情客气,起身离座,与赵震东打个招呼,说了一声“曹州见”,闪出店门,抱着雪儿疾行而去。 他早已想过,白君仪显然已出了岔子,其处境之险,不在玉鼎夫人之下,但想她上有父母,中有姐妹,而且贵为神旗帮主之女,玉鼎夫人却是身世凄凉,除了一个婢子,一头雪狸,再无别的亲人,两相比较,决定忍起心肠,撇下白君仪的事不管,先以全力去救玉鼎夫人。 那异兽雪狸深懂人意,而且善于搏斗,足抵一个一流高手,华天虹昔日在曹州聚英酒楼,初会风云会的椿元极,一战成名,就曾得这雪儿之助,对这通灵动物早有情感,这时将它抱在怀内,一掌覆在它的背上,出了镇口,立即将一股悠悠绵绵的内力透入它的体内,为它治疗伤势。 他一面施展轻功赶路,一面以真力为雪儿疗伤,自午未至西初,两三个时辰未曾歇息,直到那雪儿伤势痊愈了六七成,自行挣脱手掌,始才停手。 一人一兽在途中进了一顿饮食,继续踏月赶路。直到二更时分,始才赶到曹州,方至城内,迎面遇上了敖三,华天虹立即问道:“白夫人何在?” 敖三道:“主母是傍晚到的,如今在分堂内,因恐公子孤身涉险,特命小人前来迎驾。”一望他臂中抱的雪儿,接道:“二小姐未曾与公子一道?” 华天虹沉声道:“出了岔子,我未曾遇上她,快领我去见你家主母。” 敖三大惊失色,一声不响,扭头疾奔而去。 须臾,两人来至神旗帮曹州分堂,敖三领着华天虹直趋内宅,许红玫闻得步履声响,迎出厅门,道:“天虹,君仪呢?“ 华天虹抢上一步,就阶前拜倒,俯首道:“君仪大概是遇上了东郭寿,被他们挟持而去,晚辈本该向湖广追赶……” 许红玫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移步上前,伸手搀扶起华天虹,蔼然说道:“以情理而论,你应该先来曹州,这事并未做错。”说罢吩咐备酒。 华天虹久知她贤良公正.但觉没有适当的话好讲.只得无限感激地望她一眼,转身与白素仪见礼,道:“姐姐,彭大哥呢?” 白素仪道:“在厅内,你想必累了,里面坐。” 二人进入厅内.只见彭拜身上裹满了纱布。以手抱头,闷坐一隅,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洋。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 华天虹走到他身旁,道:“大哥,你伤势怎样?” 彭拜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声不响。 许红攻微微一笑,道:“这孩子.他定要单独去与九阴教主拼命,我偏偏不许他去。” 华天虹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她外表虽然镇静,其实心悬爱女的安危,忧急之情,不难想见。当下退到一旁坐定,就待将路上所闻之事讲出。 适在此时,两名婢女走进厅来。手中捧首面盆和茶点。 许红玫将手一摆,道:“先洗脸,进点饮食,有话慢慢地讲。” 华天虹闻言,只好过去洗面,胡乱吃了几块点心,酒席却已摆好.许红玫自往上座坐下,彭拜和华天虹坐在两侧,白素仪下首打横。 许红攻修道十余年,那从容镇静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华天虹心悬两端,如何按捺得住?因在白氏母女面前,白君仪的事尚未提到,不便谈及玉鼎夫人之事,故尔酒过一巡,立即将路上所闻,赵震东所讲之著,一字不漏地叙说了一遍。 许红玫听罢之后,皱眉沉思了半晌,道:“那四另一女。男的是东郭寿和谷世表师徒,女的是君仪那丫头,这一点决无疑义。” 华天虹忧形于色,道:“晚辈想请伯母带着人连夜追赶,如果追到了东郭寿,设法与曹州分堂取个连络,晚辈这里事情一了,立即赶来接应。” 白素仪戚然道:“娘,那师徒几人都不是好人,妹妹落在他们手内太危险,华大哥这主意不错,咱们还是立即动身的好。” 许红玫淡淡一笑,道:“追人要有一个方向,方向不明,怎能贸然追去?” 华大虹道:“依晚辈猜想,君仪吵吵嚷嚷,乃是故意要惊动客栈中的人,她说彼等要到九曲掘宝,必是故意泄漏行踪,希望这消息传到咱们耳内。” 彭拜道:“对!情形定是如此。嘿嘿!也亏得她想得出这妙策,旁的不说,单凭掘宝二字,就足以使这消息很快地传遍江湖了。” 白素仪愁容满面道:“娘,她说的九曲,该是溶江西边那九曲山么?” 许红玫点头道:“大江南北,地名叫做九曲的有几个,但说高中原五六千里,那就只有溶江的九曲山了。” 华天虹愁眉不展,道:“伯母和大姐一向是隐居在梵净山么?” 许红玫轻轻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这两处都是名山,同在西南,相去不远。”顿了一顿,接道:“我有点怀疑,荆湖南北路是神旗帮的势力,他们的衣着打扮又极为扎眼,不知他们如何走法?” 众人齐齐一怔,觉得这看法甚为有理,白素仪突然叫道: “有了。”起身离座,匆匆向内室走去—— 文学殿堂扫校 第七十九章 吉凶难卜 白素仪走入内室,须臾疾步走出,手中端着一个朱漆托盘,盘上覆着一块洁净的黄绞,黄绞上排列着一付卜卦用的器皿。 彭拜酒杯一顿,叫道:“是啊!伯母是修道人,卜卦、算命,自必有些本事。” 白素仪移开杯筷,将托盘端放于母亲面前,道:“疑则卜,请娘卜一卦,问一问妹妹的吉凶。” 许红玫笑道:“人说红颜薄命,君仪虽有几分美色,却非红颜之属,也不是夭折之相,不必卜了。” 白素仪愁容满面,央求道:“趋吉避凶,人情之常,事关妹妹的安危,娘还是劳动一下吧!” 许红玫含笑道:“泄漏天机,易招鬼神之忌。这样吧!我以一卦为限,君仪的事暂时搁置一边,咱们替玉鼎夫人问一问休咎。” 华天虹闻说以一卦为限,不禁叹息一声,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我惹出的事。“ 付念中,戚然问道:“伯母,九阴教主如今在哪里?” 许红玫道:“通天教的道观,全部被九阴教占了,据手下人禀报,九阴教主和他手下的一批高手,如今都在城东的一元观内,王鼎夫人也被囚禁在观内。” 华天虹沉重地叹息一声,道:“九阴教主处置顾驾音,名义是惩治叛徒,实际却是与晚辈为难。” 许红玫道:“若是如此,一时半刻,不会伤害顾骛音的性命,你歇息一晚,养足了体力,再设法救人。” 华天虹点头道:一此事由晚辈独自料理,君仪身在险中,伯母还是卜一卜她的行踪,早点设法营救。” 许红玫想了一想,道:“如此也好。” 当下洗净了手,端起龟甲,开始卜卦。 华天虹武功虽然高强,对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杂学却是外行,彭拜也是一窍不通,两人静坐一旁,看着许红玫问卜。 许红玫卜了一卦,按着易理默默推详,突然脸色一变,道:“奇了!“白素仪惊道:“卦象怎样?妹妹有凶险么?” 许红玫道:“怪!依卦象看去,君仪此刻应在本地。” 顿了一顿,摇头笑道:“术有时尽;数有时穷,我的卦也许不灵。” 华天虹离座而起,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此事怠慢不得,伯母安歇,晚辈先在城中搜索一遍。”躬身一礼,就待行去。 许红玫暗暗付道:“看他愁绪隐隐,忧形于色,对君仪倒也有情。” 但听彭拜叫道:“我与大妹子一道,咱们查客栈。” 许红玫霍然起立,道:“都随着我吧,素仪传敖三。” 敖三应声走入厅内,道:“小人在此。” 许红攻道:“通知众位护法,议事堂待命。” 敖三恭诺一声,疾步奔去,许红玫转脸一望华天虹腰际,道:“你的玄铁剑呢?” 华天虹忙道:“铁剑已毁.《剑经》在晚辈身上。” 许红玫眉尖耸动,道:“可喜可贺!” 语音微顿,肃然道:“倘若九阴教主逼迫你以《剑经》换取顾弯音一命,你将如何?”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晚辈须得从长考虑。” 彭拜道:“此事没有考虑的余地。大丈大不能受恩不报,死了颐鸳音,你练《剑经》,杀九阴教主替她报仇,我亏欠的人情无以为报.干脆自刎以谢《剑经》却是绝不能落在九阴教主手上。” 华天虹道:“事事根由,大哥虽得一茎灵芝救命,但系得自小弟手中,与顾肖音无涉,谈不到以死相谢。” 许红玫道:“听君仪讲。她被丙灵子擒往时,你曾以玄铁剑相赎。事以过去.我也不便说你做得不对,但《剑经》是剑学宝库。重宝秘籍。关系武林机运,你多加考虑就是。” 华天虹娓娓道:“多谢伯母指示。” 白素仪道:“华大哥的铁剑毁了,可要另找一件兵器?” 华天虹急忙道:“若有长剑,就请赐给小弟一柄。” 白素仪闻言,奔入室内取来一柄精钢长剑,华天虹接过佩好,抱起雪狸,随同众人走向大堂。 许红玫带出来的十余名护法、香主,已在堂前待命,许红玫检点过人数,立即率众出发。 出了曹州分堂,许红玫率先疾行,直向南门奔去、此时天未破晓,大街上尚无行人,许红玫似是胸有成竹,领头疾奔,毫不犹豫。须臾来全南门,双足一顿,飞身跃上了城头。 华天虹心头一动,暗暗忖道:“卜以决疑,难道如此之准。” 忖念中,人也跟着跃到了城上,但见许红玫双目之内神光如电,凝观看东南方一瞬不瞬,华人虹也跟着望了过去,晓色朦胧上,旷野寂寂,却是一无所见。 敖三随后跃到,望了一眼,道:“启禀主母,那地方红光上钎,像是刚刚被过火灾。” 许红玫闻言,将手一挥,喝道:“走!”纵身一跃,当先奔去。 其余的人刚刚赶到,睹状之下,纷纷朝城外跃去,争先恐后,士气极为高昂。 那微微泛起红光之处是一座村庄,离城约有五六里路,这点路程自然不在众人心上,个须片刻,众人已奔入村里。 这村庄约有三十余广人家,都是砖墙瓦屋,庄内刚刚失火,焚毁了一栋房屋。此时余烬未熄,村中的人聚在火场四周,尚未散去,本是你言我语.一片嘈杂。忽见大批江湖人物拥到,顿时鸦雀无声,肃静下来。 许红玫目光,一扫,转向一个五旬左右、员外装束之人,打个问讯,道:“老员外请了,贫道许红玫有礼。” 那人见这批江湖人物的首领是个美貌的中年道姑,脸上惊悸之色稍褪,听得“许红玫” 三字,神色陡然一变,半晌无语。 许红玫芜尔一笑,道:“老员外贵姓?” 那人匆匆走上几步,惶然拱手道:“草民刘子清。” 许红玫道:“原来是刘员外。这被灾的房屋,可是员外的家宅?” 刘子清连连点头,应了一个“是”字,他身后环绕着一群妇孺,地上散着箱笼杂物,一望而知乃是这火灾的苦主。 许红玫道:“刘员外新遭祝融之灾,咱们本来不该打扰,只是有一点意外之事须要查访,不得不打扰员外。” 刘子清忙道:“哪里,哪里,道长有话只管询问。” 许红玫道:“请问老员外,这场火是因自家不慎,或是仇家所为?” 刘子清道:“是家人不慎,烛火引起,草民没有仇人,这场火虽然毁了祖宅,幸喜尚未伤人。”言外之意,是不幸中的大幸。 众人听说这火是自家不慎而起,并非有人寻仇纵火,以为许红玫定当离去,那知许红玫朝着敖三等将手一挥,道:“四下瞧瞧,看有无线索可寻叶敖三等闻言,立即分头查看,有的人绕向庄后,有的人退出庄外,行动如风,秩序井然。 但听许红玫道:“刘员外背挺腰直,神凝气清,想来也是武林中人?” 刘子清惶然道:“小民少时练过几天庄稼把式,旨在强筋健骨,实在不敢以武林人物自居。” 许红玫微微一笑,道:“刘员外识得我等的来历么?” 刘子清不胜惶恐地道:“小民料想道长等都是神旗帮的英雄。” 顿了一切,接道:“曹州人无有不知江湖事的,小民虽不出外走动,倒也时常听人谈难,是以猜得出道长与众位英雄的来历。” 许红玫黛眉一皱,转身朝着华天虹低声就道:“咱们身负恶名,这位员外意存戒惧,虽有隐情,却不愿意吐露,这却如何是好?” 华天虹惑然道:“晚辈江湖经历太差,看不出那位员外有何隐情。” 彭拜道:“大妹子性情温和,让她过去问问。” 白素仪望了母亲一眼;移步走到刘子清面前,检袄一礼,道:“老员外,小女子有个孪生妹妹落在仇家手中,咱们要追查她的下落,老员外要是知道什么线索,就请赐告,咱们感激不尽。” 此时天光渐亮,那刘子清闻言,朝白素仪仔细端详一眼,突然大吃一惊,退了一步,摇手道:“姑娘不要见疑,老朽不是江湖中人,不知令妹的下落,心中亦无隐情。” 白素仪转面望着母亲,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此时连华天虹也看得出来,刘子清家中失火,内情必不简单,只是他讳莫如深,只字不吐,许红玫与华天虹都不是用强之人,谁也无法可想。 须臾,派往四处搜索之人纷纷转来,都未发现可疑之处,敖三回至近处,忽然又向侧面一株老榆树奔去,转至树后一望,脱口叫道:“华公子!” 华天虹微微一惊,疾步走了过去,其余的人纷纷跟去,连那刘子清也跟随在后。 那老榆树粗约一围,枝叶十分密茂,斜对着被焚的刘家,约有四五丈远,那树干的背面,树皮新被剥去了一块,有人以金钢指一类的武功,在光秃的树干上留下了一行字迹,写着:“字谕华天虹.速至九曲。快!” 那最一个“快”个写得极为潦草,下面却画了一个图记。寥寥两笔,一个圆圈带一条尾巴,看去像一个蝌蚪。 旁人识不得这图记.彭拜一见之下,顿时叫道:“这是朱师伯的蒲扇。” 华天虹闻言,再看一眼,果然像一柄蒲扇,当下朝着许红玫道:“伯母,这是逍逐仙朱老前辈留的字,只怕与君仪之事有关。” 白素仪伸手在字旁一摸,道:“这上面还是潮湿的,想必时间不久。” 许红玫转脸朝刘子清道:“刘员外,咱们对你毫无恶意,你若知小女的行踪。便请告诉,贫道必有报答。” 刘子清欠身道:“小民实是无可奉告。” 神旗帮的属下闻言.一个个都是怒形于色。只是素知这位帮主夫人为人正直,谁也不敢露出野性,仅只暗暗朝着刘子清瞪眼.却是无人发作。 刘于清惶惶不安,似是十分为难,不时瞥上华天虹一眼,颇有求援之意。 华天虹心头大疑,拱了拱手,道:“在下华大虹,老员外可有指教?” 刘子清急忙还礼,道:“久闻华大侠腰悬一柄黑色巨剑,怎地……” 华天虹朗声一笑,道:“在下的么铁剑因故毁了,身边这长剑是刚刚佩上的。” 刘子清连连点头道:”老朽确实无可奉告,” 语音微顿,接道:“华大侠是天下同钦的英雄,若有足以奉告之事,老朽是万万不敢隐瞒的。” 华天虹赫然一笑,道:“在下年轻,不敢当老员外如此抬爱。” 许红玫暗暗想道:“这老儿鬼得很,是个角色。”沉吟半晌,道:“天虹,你打算怎样?” 华天虹歉然道:“晚辈既然到了曹州,若将顾驾音的事置之不理,良心上说不过去……” 许红玫截口道:“好,我带人先追下去,你这边的事一了,立即兼程赶来。” 华天虹躬身道:“晚辈遵命。” 许红玫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率颂众人往南方追去,将华天虹一人留在当地。 华天虹暗暗叹息一声,心头育一种落寞之感,抬手在树干上一拂,将逍遥仙朱侗的留言抹去。见那刘子清并无话讲,只得将手一拱,道声打扰,带着雪儿转回城内。 回到城中,决心夜间去探一元观,设法搭救顾鸳音,于是投了客店,蒙头大睡。 午后醒来,以内力替那雪儿疗过了伤,一人一兽,在房中进过饮食,雪儿蛤伏在榻上打吨,华天虹愁绪紊怀,百无聊赖,取出了怀中的《剑经》,坐在桌前观看。 那《剑经》劈头第一句是“剑之为物”,如何如何,竟与一般的剑谱不同,一般的剑谱讲的是某一套剑法,重点在于特定的招式,这《剑经》却是泛论剑学,虽有百余个图像,却只是示范性质,推衍之繁复,真正的变化无穷,其精髓之处,却在于理论的阐释。 如此一部《剑经》,学习之人,自然须有极高的悟性。不过,任他一等一的天质,也无法于短时间内参透这一卷秘友的妙谛。 华天虹浸沉在这一卷颇为深奥的经籍中,不知不觉,天已黑暗下来,一加检视,能悟透的不及什一,懂是懂了,却不知那深逢精细的剑学意旨,在临敌动手之际,究竟能有多大的益处。 收起《剑经》,唤店伙送来油灯,准备饮食,那雪儿蹲在榻上,两只朱睛神光烟烙,业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华天虹望了一望,不禁芜尔一笑,暗想只有这雪儿才当得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八字,无怪动起武来那么厉害,当下伸出双手,撮口一嘘。 那雪儿身形一纵,闪电般地跃到了华天虹手上,华天虹细一检视,知道其内伤业已痊愈,心头暗暗欣慰,将它放在桌上,一同进食。 这一人一兽,彼此间已建立起感情,饮食之际,你顾我盼,十分亲切,华天虹觉得雪儿善解人意,极为乖巧,心中不禁惦念起玉鼎夫人,不时地叹息一声。 忽然听得步履之声,隔壁房间的屋门打开,店伙招呼客人进房,听那语声,是两人落店,同住一个房间。 那二人中气充沛,进话的声音十分宏亮,说话中不时带些江湖切口和隐语,华天虹知道两人是黑道中人,却也未曾在意。 过了片刻,那两人也在房中饮酒用饭,忽听那较为年青的声音道:“洪九哥,这隐密到底是谁泄漏出来?” 那姓洪的声音较为苍劲,说话的口气也有点老气横秋。只听他缓级说道:“不管消息来自何人,咱们奉命行事就是了。” 先前讲话那人似是酒杯一顿,沉声道:“唉!兄弟就怕空劳往返,再闹一个灰头土脸……” 那姓洪的冷冷道:“隔墙有耳,你最好别提正事,哼!你若不想翻身出头,只管回你老家享福,怀抱子,足蹬妻,逍遥自在,谁为管你?” 只听另外那一个冷冷一笑,道:“笑话,我章进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觉得对头的武功太高,风云会已是鸡零狗碎。凭咱们几个残兵败将,势难与对头抗衡,送命事小,就怕让人笑话。” 华天虹暗暗忖道:“原来是风云会的余党,但不知他们又有什么正事?” 只听那姓洪的低声说道:“这是咱们兄弟唯一的翻身机会,火中取栗,拼了老命也得争上一争。” 那姓章名进之人低声道:“听说大对头奉母回籍,到了洛阳,忽又折返,日前在豫南出现……” 两人愈讲声音愈低,华天虹急忙摒息静气,功聚双耳,凝神听去。 但闻那姓洪的悄声道:“你根本就想左了,大对头武功虽高,贪心却小,而且他自负侠义,做事须得讲道理,似眼前这事,最可虑的不是他、而是九阴教那婆娘和神旗帮的白老儿……” 那章进道:“总当家的命我等赶到金陵取齐,难道是先奔福建武夷?” 只听那姓洪的冷冷说道:“非也,总当家的命大伙绕道东南,只是防着惊动了神旗帮的人,其实九曲二字,作为地名解释,应是陇西的巴戎县,作为河道名称,便在江苏丹阳附近,当作池名解释,那就在江宁县东北,那是梁朝昭明太子以人工开凿的一个池塘,若说九曲山么,那可就多啦!” 那章进道:“小弟孤陋寡闻,就知道河南把水县那一座九曲山,九哥谈谈,还有哪几座山名叫九曲的?” 那姓洪的声音渐响,道:“四川昭化县以西,有山名为九曲,记县那九曲山不讲,广西三江县以北,也有一座九曲山,那九曲山山势九折,其高万仍,怪石岭岩,中流一水,碧练千尺,那才是真正的九曲山,至于福建的武夷山,山形也是九曲,山中有水,水随山曲,称为天下胜景,有个学究朱烹,做过一首九曲诗描绘那里的美景,其实那山水却无九曲之名。” 那章进道:“如此讲来、咱们是到西南那九曲山了?” 姓洪的未曾讲话,想是点了点头,但听那章进说道:“原来九哥足迹遍天下,见闻如此广博,多年兄弟,小弟倒是失敬了。” 那姓洪的淡淡说道:“我也是听总当家讲的。” 那章进道:“哦!不过,虽是听来的,也算见闻之一。” 华天虹暗暗一笑,听那二人下面讲的都是不关重要的话,于是佩上长剑,抱起雪儿,悄然出房,离了客店。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甚为热闹,华天虹缓缓而行,须臾来至一元观附近,远远望去,两扇杀漆大门虚掩,看去已不像是道观,内中却是灯火通明。显见得住的人不在少数。 华天虹远远望了片刻,闪进一条窄巷,绕向道观的后院。 那后院有一座高楼,楼高四层,修建得十分宏伟,原是一元观的重地,当日玉鼎夫人宴请华天虹,就在高楼的最上一层。 华天虹暗自思忖,九阴教主若在观内,定然住在那座楼内,玉鼎夫人若是未死,囚在何处,却是难以料断。 倏地,两条人影飘然掠到,这二人轻功俱臻上乘,且都炉火纯青,行动之际,恍若一缕轻烟,轻灵飘逸,不带半丝火气。 华天虹先是一惊,凝神一望,认出了那两人是准,不禁大喜过望,急施千里传音之术叫道:“司马叔父!” 原来前面一人一领青衫,腰悬宝剑,正是九命剑客司马长青,后面一个披发头陀,面色如玉,须发赛雪,束发银箍,身着月白僧袍,手提烂银月牙铲,正是慈云大师。 司马长青正待腾身而起,跃进观内,闻得呼唤,连忙刹住脚步,返身奔来。 华天虹迎上数步,欲待拜见,慈云大师电闪而到,一把扶。住,蔼然笑道:“好孩子,你到了多久?” 华天虹道:“晚辈是昨日半夜到的;刚刚才来此处,大师与司马叔父到此何事?” 九命剑客司马长青道:“我与大师玩过泰山回来,路上闻得人言,九阴教主北上洛阳,擒了教下叛徒玉鼎夫人,我前次重伤殆危,亏得那几滴芝液救回一命,饮水思源,也算受过顾骛音的好处,因之追赶下来,希望将人救下。” 华天虹暗想,顾骛音的一株灵芝,自己服用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救了司马长青、秦玉龙和彭拜三人的性命,以顾骛音在江湖上的声名,以司马长青疾恶如仇的个性,今日九命剑客搭救玉鼎夫人,也算得造化弄人,天下事难以逆料了。 慈云大师见华天虹容色黯淡,忧思隐隐,心头大为怜惜,道:“孩子不要发愁,我与你司马叔父本来也是束手无策,如今加上了你,救人已是大有希望,我们商议,立即着手进行。” 要知华天虹虽然名满天下,身材魁梧,人又老成,言谈举止、显得沉稳练达,但实际年龄不过一十九岁,比之秦豌凤和白君仪还要小一点,他聪明而不失敦厚,淳朴而不流于呆笨,对于长辈谦恭有礼,却是出乎自然,毫无做作,因之侠义道中长一辈的人,无不钟爱有加,将他视同拱壁,只是有的人将情感表露于外,有的人却情感深藏内心,难得表露而已。 司马长青伸手一指观中的高楼,道:“傍晚时分,我潜入观内,抓了一个通天教的小道,那小道被迫当差,伺候九阴教的人,据他说来,九阴教主住在这高楼的第三层,顾驾音被囚在最上一层,正受一种‘阴火炼魂’的惨刑,究竟如何惨法,他未曾目睹,说不出来,但知顾驾音确实未死。”——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章 阴火炼魂 华天虹叹道:“九阴教主取顾骛音的性命易如反掌,其所以迟迟不下手,故意加以折磨,正是以此为饵,等候晚辈入伏。” 司马长青双眉一剔,道:“所为何来?” 华天虹道:“那九阴教主将小侄视为眼中钉,认我是她独霸天下的障碍,直欲除之而后快,小侄与她交手过一两次,未曾分出胜负,她忌恨之心因之愈甚。” 当下将最近发生的事,择要说了一些。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闻说他得了《剑经》,同都感到庆幸,听得东郭寿忽人中原和九曲山掘宝之事,两人又齐齐怔住。 慈云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虽是早已看出江湖纷争并未了结,却未料到情势演变得如此快速。照这情形看来,九阴教主固是野心勃勃,那东郭寿也居心叵测,风云会和通天教的残余再不甘于寂寞,未来的这场杀劫,比之北俱会和建酿大会,血腥气味怕是更要浓重了。” 司马长青冷冷一笑,道:“大规模械斗成了习惯,一般人都抱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心理,人心不古,是这纷争扰攘的根本原因,若想武林形态回复到五十年前那样,练武的人爱面于,讲身份,着重单打独牛,胜者为强,败者服输,对以多胜少引以为耻.那却只有一个办法了。”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叔父说的是什么办法?” 司马长青道:“哼!什么办法,那就是将当今一代的邪恶之徒斩尽杀绝,杀得一个不剩。” 慈云大师道:“阿弥陀佛,天地间正气长存,戾气也万难化净,纵然杀光了当今一代的恶人,下一代仍有罪人产生,司马老弟说的是激愤之辞。这不是办法,天虹莫要当真。” 司马长青冷笑道:“大师差矣,若能杀光眼前这批贼胚,下一代纵有恶入,恶性也必定轻微得多了。” 慈云大师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以杀止杀,乃偏激之论,不足为训,天虹切莫听信。” 华天虹微微一叹,眼看司马长青神色不服,大有争辩到底之意,急忙插口道:“大师说的是天经地义之论,司马叔父的话是针对时弊,有感而发,两位说的都有道理……”说到此处,倏然顿住。 慈云大师道:“不错,当务之急。却是救人,依你之见,如何着手?”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顾驾音被囚在第四层楼,九阴教主在三楼坐镇,依晚辈衡量,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出,那是定然办不到的。” 慈云大师点头道:“话是不错,但不能暗救,岂不只有明抢?” 华天虹戚然道:”晚辈想来,合咱们三人之力,九阴教的高手纵然聚集一堂,咱们杀得进去,杀得出来,但说救下顾驾音,带着她杀出重围,那却是万难办到。” 慈云大师道:“是啊!九阴教主不得已时,尚可临时取顾鸳音的性命。这本是一个难题,人是势在必救,你看怎样办吧?” 华天虹叹一口气,转脸朝司马长青望去。 司马长青摇头道:“我想了半日,始终想不出善策,一怒之下,决定就这样闯去,救得人便救,否则的话,索性恶斗一场,好坏教那九阴教主吃我一剑。这办法只能泄忿,想到救不出人,却还连累慈云大师无谓地拼命。”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虽然不喜杀生,却不畏刀避剑,动手过招,倒也乐意。”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辈想出一个简单法子,咱们三人分作两起,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姑且一试,以尽心力。” 司马长青沉声道:“行!这是唯一略有希望的办法。我与慈云大师硬闯,尽可能缠住敌方首要之人,你伺机潜上顶层救人。” 慈云大师含笑道:“万一你救着了人,立即向外闯,别管我与你司马叔父怎样。” 司马长青外号“九命剑客”,性子激烈,勇猛过人,虽刀山剑树亦不放在眼内,一见计议已定,顿时飘身一跃,入了一元观的后院。 慈云大师见了,朝华天虹匆匆吩咐了一声“小心”,跟着也翻过了院墙。 华天虹急忙掠至围墙之下,双肩一晃,贴着墙面飘入了院内。 他负责潜入救人,因之行动特别小心,像这样身子贴在墙上,由墙这面飘到墙那面,又无丝毫风响,纵然近处有人,也是难以发觉。 这墙后是座花园,树木花草,假山水池,星罗棋布,花园过去是座拱门,拱门之外就是那高楼。华天虹跃过围墙,司马长青与慈云大师业已掠出拱门,华天虹匆匆闪到拱门之后,注视着司马长青与慈云大师的行动。 此时上有明月,下有灯光,那高楼四周又无屏障,司马长青与慈云大师虽然都是一流高手,出得拱门,依然被把守在楼前之人发觉。 只听一个粗重的嗓声喝道:“什么人?” 司马长青冷冷说道:“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要见你家教主。” 言犹未了,人已冲天而起,直向三楼跃去。 轻功造诣达到直上三楼之人,方今天下,屈指可数。那把守在三楼回廊上的两人乍见强敌,同是心神一凛,二人齐声暴喝,闪电般地扑了过来。 司马长青一鹤冲天,其疾如箭,话未讲完,一足已经踏上栏杆,宝剑业已掣在手中。 那二人双双扑到,只听劲风震耳,一柄镇铁短乾和一支又细又长的点穴铁笔,同时袭了过来。 但闻司马长青冷冰冰说道:“挡我者死!”宝剑电闪,依然反击过去。 九阴教下这两个职司守望之人,乃是幽冥殿下的高手。单瞧二人所用的奇门兵器和那出手的一招,任何人也该心生警惕,偏偏遇是九命剑客,不论是大敌小敌。一概是全力拼命,那心辣手狠、锋芒毕露之势、任何人见了都得蹙上眉头。 那两人一招攻出,眼看司马长青用的兵刃,想他必然仗着利楞硬接硬架,哪知他剑掣银星,硬邦邦地反击过来。如此拼斗,争的就是一线快捷,那两人看看兵器将要击在敌人身上,忽觉惊芒耀眼,回招救急。 这一剑乃是司马长青毕生功力所聚,一剑袭两人,根本就无先后之分。那使摈铁短戟之人回戟一格,只听“呛!”的一声,兵器已被削断,那使点穴笔之人一笔扎向司马长青的小腿,知被司马长青就势一踢,踢出了一丈开外。” 九阴教主的部署,全是针对华天虹而设,也只有遇上司马长青这种拼命三郎,才能在一招之下击败这两个对手。这乃是一句话的工夫,司马长青身子一沉,已是踏上回廊。 但听一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道:“好横的人!” 声到人到,一缕尖厉的剑气,倏的袭近了司马长青“期门”穴前。 司马长青冷汗一炸,宝剑一挥,一招“回风舞柳”,疾地反袭过去,性命关头,依然不退。 只听嗖的一声,慈云大师手提月牙铲,翩然飞上了回廊。 霎时间,火把高烧,亮若白昼,回廊两端涌出了数十名男女,楼门开处,九阴教主手扶鬼头杖,缓步踱了出来。 司马长青业已看清,接住自己搏斗之人,是个长发披肩,身材苗条的玄衣女子,认得她是九阴教的幽冥殿主,同时也认出她手中那柄宝剑,乃是通天教的镇教之宝峪龙宝剑。 此时,两人已疾快地斗了二十余招,司马长青不过三十多岁,那幽冥殿主,实际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两人的形貌都很清秀,使的又都是神物利器,照理来说,原该打得轻灵妙曼,令观战之人赏心悦目,叵奈司马氏青是天生的手很,只一出招,就想伤人,迫得幽冥殿主也是辣手连绵,战况猛恶之极。 九阴教主凝神观战,两条眉毛斗在一起,成了一个“一”字,看到此处,倏地高声说道:“这司马长青是有名的亡命之徒,惯于撒泼使赖……” 司马氏青怒喝道:“你上来!” 九阴教主纵声一笑,道:“你不是老身的对手,华天虹业已潜入楼上,老身在这里等他下来。” 司马长青凛然一惊,料那楼上必有埋伏,华天虹或许有什么凶险。 岂料,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际,幽冥殿主冷冷一声娇喝,皤龙宝剑惊虹暴涨,展开了一轮疾攻。司马长青一着失机,落了后手。霎时连连遇险。连同归于尽的招数也无法施展。 且说华天虹趁着下面搏斗之际,绕到一侧,抱着雪儿,飞身跃上四楼。 他本来也是以为楼上必定有埋伏,哪知这四楼静悄悄的,既无人踪,亦无机关暗器。 走廊上高悬羊角风灯,暗淡的灯光,掩照着雕龙楼凤的厅门。华天虹飘身上前,轻轻一推,厅门应手而开,厅内空空,却无人在。 这是一座三丈见方的花厅,花厅内悬着十来盏殿灯,华天虹记忆犹新,当日玉鼎夫人设宴相召,就是在这厅内,只是此刻仅有靠内的两盏殿灯亮着,昏暗与沉寂,衬托出一种惨淡气氛。华天虹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人事沧桑的感觉。 这花厅靠内一面有三座门户,门前都垂着厚厚的绒慢,一望而知,乃是三间内室,华天虹反手掩上了厅门,方待过去察着,怀中抱的雪儿突然嘶嘶一叫,一挣下地,飞炔地窜人了当中那间内室。 华天虹心情说不出的紧张,闪到门前,一手撩起了绒馒,刹邓间,百脉责张,目毗欲裂,猛然冲了进去,口中嘶叫道:“姐姐!” 原来这是一间密室,室内的家具已被全部搬走,空荡荡的房间中,新设了一座香案,香案上摆列着四座高约尺许、紫擦木雕刻的神像,或站或坐,形态不一。四座神像都是女子,而且同是长发披散,垂覆肩后,那四个女子相貌都不难看,但与九阴教主一般,脸上都带着一层诡异的表情。每座神像之前一个香炉,炉中插着线香,却未点烛。 香案之前四五尺处摆了一个蒲团,玉鼎夫人面对神像,盘腿坐在蒲团上面,上身赤裸,满头青丝披散垂覆在那白哲丰腴的背上。 在蒲团之前,摆着一座形式古怪的青铜油灯,灯上有盖,盖上有七个小孔,小孔中冒出一种青森森的火焰,七股青焰冒起八九寸高,合而为一,竟然凭空转折,直对玉鼎夫人赤裸的胸口烧去。玉鼎夫人奶沟中央有个酒杯大小、银光闪亮的圆点,那火焰正正射在银点之上,烧得嗤嗤作响。玉鼎夫人那赤裸的肉体微微战栗着,身上湿辘辘的,尽是汗渍。 玉鼎夫人知觉未失,闻得华天虹的呼唤之声,猛地将头一摆,兜转长发,掩住了自己的面孔,急声道:“别动我,也不要动灯。”语音干涩,简直不像她的声音。 华天虹扑身上前,跪在玉鼎夫人身畔,身子不住地颤抖,双眼血红,泪水如泉涌,道: “姐姐,你……”蹑哺半响,却是语不成声。 玉鼎夫人眼中迸出了几滴眼泪,她垂着头,长发掩面,泪水滴在灯焰之上,顿时嗤的一声,冒起一股青烟。 这是一个令人心碎肠断的局面。华天虹初见这“阴火炼魂”的惨刑,但觉心胆欲裂,热血沸腾,却因刑堂无人看守,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无法出手相救。 那雪儿也知道主人正在身受惨刑,这时依偎在主人身旁,哀鸣不绝,伤痛也到了极点。 华天虹恨极,猛然叫道:“姐姐!你怎么办?”扬手一挥,一掌朝地面拍去。 但闻玉鼎夫人道:“灯。” 华夫虹听得一个“灯”字,急忙收敛内力,只听啪的一响,地板上留了一个清晰的掌印,那刑灯却未被震动。 玉鼎夫人熬受那阴火焚身的惨刑,其痛苦无以复加,但她极为坚强,只在初见华天虹到来时,忍不住迸出两行热泪,随即便将满腹辛酸,浑身痛楚强行忍注,顿了片刻,缓缓说道:“我反正活不成了,你在我的死穴上戳一下,让我早点解脱掉。” 华天虹噙注眼泪,咬牙叫道:“不!” 玉鼎夫人轻轻说道:“唉!人都有死,死在你的身边,我也心满意足了。” 华天虹恨声道:“你拿出求生的勇气来,拼了性命,我也要救你脱难。” 玉鼎夫人凄然道:“缕蚁尚且贪生,我何尝不想活着?而且……唉!我也实在舍不下你……” 这短短的一句话,其中包含了说不尽的情爱。华天虹听了,不禁心如刀割,泪水泅泪而下,不住地往下滚。但见玉鼎夫人身上的肌肉颤动不止,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急忙一抹眼泪,道:“你先告诉我,这鬼灯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办法救你。” 玉鼎夫人摇头,唆咽道:“你先答应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受教主的要挟,不受委屈……” 华天虹见她在如此情况之下,依旧为自己着想,心头愈发感到痛借,点了点头,答道: “我答应你。你快点讲,我忍耐不住。”玉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胸上涂的这一团银漆,名叫。灭绝阴磷’,这是九阴教的独得之秘,乃是合天蚕之梦、百音雀但、金模涎、水母丹、寒至脂,混上毒磷调合而成,这‘灭绝阴磷’涂上胸口,溶蚀入肌肤之内,顷刻便会毒气攻心而死,这一盏炼魂灯也是特制之物,其中含有碧蛛之气,有这灯火燃烧,吸住阴磷毒气,可以保住性命,只一离开这灯火,立即就毒气攻心而死。” 华天虹咬牙切齿,道:“这样被火炙烧,痛苦岂能承受?” 玉鼎夫人道:“唉!这是九阴教主最为惨重的刑法啊!五剑分尸仅其余事。” 华天虹恨道:“可有解药?” 玉鼎夫人点一点头,道:“独门解药在教主身上。” 华天虹不待她将话讲完,挺身而起,叫道:“我去找他。” 玉鼎夫人急声叫道:“慢点。” 华天虹转身站定,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汗水和眼泪,道:“干嘛?” 玉鼎夫人道:“你的铁剑呢?” 华天虹道:“毁了,《剑经》在我身上。” 玉鼎夫人沉重他说道:“你若以《剑经》作交换条件,纵然救活了我,我也自寻了断。” 华天虹闻言一怔,刚刚收束住的泪水,重又泉涌而下。 只听玉鼎夫人道:“这阴火炼魂之刑,照例是七日七夜,我还有五天的性命,你设法救我,但是不可受人胁制,不可忍受委屈。” 华天虹柔肠寸断,噙着眼泪答应了,道:“我能碰你的身子么?” 玉鼎夫人怔了一怔,颔首道:“不要震动我。” 华天虹匆匆脱下长衫。蹲下身子,轻轻拭去玉鼎夫人背上的汗渍,手指触着玉鼎夫人那颤动的肌肤,自己的身子也跟着颤抖。 玉鼎夫人轻轻说道:“将衣衫披在我的身上。” 华天虹闻言,将长衫披在玉鼎夫人背上,道:“你脸上有汗,我替你理一理头发。” 玉鼎夫人熬了一日两夜的酷刑,容色已大为苍老,她不愿华天虹见到,匆匆将脸转向一旁,道:“不要。” 华天虹微微一怔,不知她为何不让自己看她的脸面,当下不及细想,道:“你忍耐一点,我去找九阴教主算帐。” 玉鼎夫人道:“你将雪儿带走。” 华天虹道:“我还要上来。” 玉鼎夫人断然道:“不!未曾取得解药前,不要上来看我,免得中了旁人的暗算。” 华天虹心如刀割,不忍拂逆她的意思,当即抱起雪儿,疾步退出室外。 出了厅门,耳中闻得楼下的搏斗之声,突然之间,一股生平未有的煞气,一直冲上了头顶,但觉血液沸腾,心浮气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人,而且杀得越多越好。 此际,司马长青与幽冥殿主已激战了三百余招,司马长青左胸上留了一道长约三寸的剑创,幽冥殿主左臂上也有一道伤口,两人伤处都是血流如注,头上都是汗出如浆。 回廊上惊芒电闪,剑气弥漫,两条人影在剑光之内盘旋交惜,扑击不已,战况之猛恶,无与伦比。 这两人武功相蚜,难分高下,但交战一久,各施辣手,两口宝剑偶尔逼得撞在一起,司马长青的白漓剑不如幡龙宝剑,每撞一次,剑上便留下米粒大的一点缺口,打到此际,白漓剑已是缺了三处。司马长青心头痛惜,出手越发拼命,慈云大师眼看这两人必有一个死伤,接连喝叱了几次,无法令他住手,九阴教主寒着面孔,却是未曾出声。 正当两人打得惊心动魄、将要分判出生死存亡之际,华天虹已由楼顶扑下,众人但闻一声震天价暴喝,华天虹已挟着一阵狂猛的劲风,合身朝着幽冥殿主撞去。 回廊上的人无不大惊失色,敌我双方之人都知华天虹迟早会到,却未料他一改素常那沉稳的气派,突然袭向一个正在交战之人。 事起仓促,九阴教主首先一声怒叱,拦截却已不及,司马长青不愿如此取胜一女子,喝了一声,急急撤剑后退,那幽冥殿主却是虎口一震,幡龙宝剑已被华天虹夺去,身子被一股猛烈的劲气撞得立足不住,蹬蹬蹬直向后退。 九阴教主睹状,脸色一片铁青,鬼头杖猛地一顿,怒斥道:“华天虹!你算哪一门子英雄?” 华天虹双眼之内血丝密布,左手一挥,将雪儿扔向一旁,跟着扯下佩剑,弃掷干地,冷冰冰说道:“咱们废话不讲,你自己瞧着办。” 华天虹杀机盈面,但觉玉鼎夫人之事既不能软语相求,又无交换之道,动手相博,纵然胜得九阴教上,也是无法迫她放人。这明明是个死结,除非自己任凭摆布,否则的话,简直无法可想。 忖念中,脑中浮起玉鼎夫人那阴火焚身的惨相,一股怨气淤积胸间,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突然身形一转,要向身侧那批九阴教徒扑去。 九阴教主脸色大变,厉声道:“华天虹,你敢!” 华天虹宝剑一振,阴沉沉说道:“你以为华某人有所不敢? 哼!你错就错在这里。我先杀尽你这批手下,看你拦不拦得住?” 一晃,就待扑去。 慈云大师身形电闪,霍地挡在道中,沉声道:“阿弥陀佛,佛在当头,你速挥定力。” 华人虹双眼怒火熊熊,忿然叫道:“大师开恩,晚辈好恨!” 这个“恨”字叫得异常沉闷,听入各人耳中,却以焦雷轰颀。每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司马长青长长浩叹一声,道:“天虹,我说杀净这一代的恶人,那是愤慨之辞,一时失言,你不要认真。” 华人虹横剑当胸,几番想要冲过慈云大师,扑向九阴教主的人,但见慈云大师宝相庄严,不敢冒犯,又听司马长青出言劝解,顿时人天交战。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华天虹的仁恕之心,仅是根于父亲的遗传。华夫人性情刚毅,疾恶如仇,在她看来,除恶便是行善,杀一个坏人,等于救无数好人,一路哭何如一家哭,那是于心无愧之事。在她夫亡家毁之后,复仇心切,卧薪尝胆,求的就是扫荡妖氛,诛灭群邪,她所恨的是一切妖邪之辈,却非一两人而已,因之她教导儿子虽是百般周到,却单单不提“仁恕”二字,先时司马长青发表了一篇偏激之论,华天虹心上已是布下了一片阴影,玉鼎夫人之事无法善罢,这就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杀机了。 华夭虹患恨难消,身子气得发抖,那皤龙宝剑上的梭芒一闪一闪,刺人双目,楼板也被震得吱吱作响,空气出奇地沉闷,迫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慈云大师满面悲悯之色,问道:“孩子,那姑娘是存是亡?” 华天虹虎目之内,迸出两行热泪,道:“现在楼上受刑,惨无人道,非人所堪。” 慈云大师寿眉一蹩,转面道:“教主,贫僧等斗胆干求,求你释放那位姑娘。” 九阴教主见他出面讲话,知道僵局已解,暗暗松了一口大气,笑道:“顾驾音是九阴教的弟子,老身依照教规处置逆徒,这是我教私事,与旁人无关啊!” 华天虹武功的厉害,乃是人所共知之事,那幡龙宝剑被他抢在手中,正是如虎添翼,他若存心杀伤九阴教的弟子,九阴教主实无把握拦阻得住,这时口风已是松得多了。 慈云大师垂首一叹,道:“贫僧也知道这是贵教的私事,我等只是求恳,并非不讲道理。” 九阴教主道:“是啊!天下事说不过一个理字,大师等自负侠义,更不能不讲道理。” 慈云大师道:“贫僧斗胆请问,那顾姑娘所犯何罪?”——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一章 四皓来归 九阴教主含笑道:“老身认为她犯了违命叛逆之罪,大师莫非要打抱下平不成? 慈云大师道:“岂敢。据贫僧所知,顾姑娘屈身通天教,为教主立过不少功劳……” 九阴教主截口笑道:“这论功行赏,论罪处罚,悉由老身斟酌,纵有不公,也用不着旁人干涉啊!” 慈云大师叹道:“那顾姑娘有恩于我等,她有危难,我等不能见死干救,这是义不容辞之事。教主明鉴,尚祈网开一面,放顾姑娘一条生路。”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顾骛英有恩于诸位,诸位并无恩惠于九阴教,这人情老身可卖可不卖啊!” 慈云大师闻言,脸上一红,一时之间,无言对答。 司马长青暗暗忖道:老和尚不识人间奸诈,由他谈判,十年也不成功。 心念一转,顿时踏步上前,朝着九阴教主瞑目道:“本人受过顾驾音的好处,人是必救,你爽爽快快地划一条道,我等可行则行,否则兵戎相见!” 幽冥殿主冷冷说道:“司马长青,你并未胜得本座,发的什么狠?” 司马长青怒声道:“胜你何难!改日与你分判高下。” 幽冥殿主冷声道:“可惜我的宝剑被人出其不意地抢去,我家教主又不将你的宝剑夺下,下次相遇,我是难以与你拼斗了。” 司马长青冷冷一哼,道:“下次相逢,司马长青以凡剑与你动手,照样能取你的性命。” 忽听嗖的一声,方紫玉由楼下纵身而上,急声叫道:“华公子!” 华天虹虎目一睁,道:“好!你有胆量到此,不枉你家姑娘爱你一场。” 方紫玉偷眼一瞥九阴教主,脸色苍白,显然心头极为怯惧,口中却向华天虹道:“我家姑娘投入通天教以后,方才收录婢子,婢子算不得九阴教的人。” 华天虹道:“好的!你站到一旁,我若救不了你家姑娘,一定替她报仇雪恨,决不教天下人耻笑,说我华天虹不讲义气,比不上你。” 方紫玉闻言,朝一旁退了一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华天虹见她似有要事急于禀报,怔了一怔,问道:“有什么话要讲?” 方紫玉吞吞吐吐地道:“婢子刚才到神旗帮的分堂去打听公子的行踪,有个名叫刘子清的人,领着四个一百多岁的老者,也在那里探听公子的下落。婢子问那姓刘的,他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须得面禀公子,婢子就将他们领来了,如今都在观外等候。” 华天虹突然一惊,道:“四个老者,都是一百多岁?” 方紫玉点头道:“嗯!全是鹤发童颜,身子健朗得很,好像都有武功在身。” 九阴教主怦然心动,暗道:期颐之年已是难能可贵,四个人同时活到一百多岁,而且聚在一起,若非久隐世外的高人,那可就见鬼了,嘿嘿!小杂种多了这么四个帮手,那就谁都摇他不动了。 要知一个人洁到一百多岁,若不是练武不辍,其武功之高,实是可想而知,何况一下子出现四个,这也难怪九阴教主感到心寒了。 但见华天虹攒眉沉吟,喃喃自语道:“这四人是谁?东郭寿烧了刘子清的家宅,这四个老翁找我,一定与九曲掘宝之事有关。” 九阴教主闻得“九曲掘宝”四字,心头猛地一跳,差一点惊叫出来,心中暗暗忖道:如此大事,我怎地一点也不知道?对哇!东郭寿是一教之主,身份崇高,非向东辛那种孤魂野鬼可比,若非有极端重大的事故,岂会轻易涉足中原! 忽见华天虹朝着慈云大师道:“敬老尊贤,礼不可废。有劳大师走一趟,代替晚辈接待那几位老人。” 慈云大师忧愁隐隐,转眼一望九阴教主。只怕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自己离去,更为势弱、 九阴教主倏地放声一笑,道:“华天虹,你是真要拼命?” 华天虹沉着脸道:“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看你铁剑不在身边,莫非已经取裕《剑经》了?” 华天虹冷笑道:“《剑经》就在身上,可惜不能以经换人。” 九阴教主淡淡一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就算你的武功再进一层,老身也不怯惧于你。” 顿了一顿,将手一挥,道:“你去吧!老身保证不伤顾骛音的性命,等你练成《剑经》,我与你当着天下英雄较量一次,你若得胜,老身就将顾骛音还你。” 慈云大师大喜,接口道:“如此甚好,教主是一代高人,一言既出,定无反悔。天虹,我等走吧!” 华天虹暗暗忖道:九阴教主狡诈绝伦,哪来便宜我占?慈云大师是实心眼,焉知她的厉害? 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九阴教主突然变计的用意何在。一时之间,但觉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听方紫玉道:“那阴火炼魂之刑,好似在头顶开洞点天灯,如果炼到七日七夜,人就油尽灯枯,元气丧净,活在世上也是形同废人。” 她这话乃是对华天虹讲的,九阴教主却自敞声一笑,道:“你不是我九阴教的人,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方紫玉目光一转,鼓起勇气道:“是姑娘对我讲的。” 九阴教主笑道:“好啊!原来她早已知道阴火炼魂的厉害。 这样讲来,她是明知故犯,存心要以身试法了。” 华天虹听得“明知故犯”四字,想到那都是受自己拖累,再一想到玉鼎夫人忍受酷刑的惨状,不禁心头一痛,恨声道:“你先撤去刑罚,我也不必先练《剑经》,何时何地决斗,由你吩咐,我随时奉陪。你若得胜,我将《剑经》给你,你若败了,依约放人。” 九阴教主喝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即时撤刑,你等着我的决斗通知。” 华天虹怔了一怔,想不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但觉得当真决斗,自己实无必胜的把握,想她必是自负武功,才会有此决定。 慈云大师道:“四位老人尚在观外立候,我们走吧!” 华天虹虽想亲自看着九阴教主撤刑,见慈云大师催着离去,只得点一点头,准备当先退走。 方紫玉倏地走上一步,畏畏缩缩地道:“公子,我想留下恃候姑娘……” 华天虹觉得如此虽好,却因她对九阴教主大为不敬,只怕九阴教主不会饶她,不觉目光电射,向九阴教主望了过去。 九阴教主是果雄人物,自然懂得这点道理,当下朗然一笑,道:“肠犬吠尧,乃为其主。老身是何身份,岂会为难于她?让她留下就是。” 方紫玉闻言,抱着雪儿退向一旁,默然不语,并不因为九阴教主的大量,有何感激的表示。 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心中却是暗暗忖道:那顾鸳音能有这样一个婢子,为人必有过人之处,倒是不在大伙为她拼命。 华天虹看了着手中的幡龙宝剑,突然向幽冥殿主掷了过去,俯身拾起自己的佩剑,纵身一跃,当先退走,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忙也跟着离去。 三人行动如飞,须臾到了观外,抬眼一望,街对面果然站着四个发如银丝、须眉皓白的葛衣老者,刘子清站在一侧,正在躬着身子讲话。 这四人都是银胡过腹,胡须最短的一人也长达两尺,教人见了,无法不相信是百龄以外之人,华天虹与慈云大师等一望之下,全都肃然起敬,三人舍下轻功,一起疾步走上前去。 华天虹因对方找的是自己,因之抢到前面,老远就朝着刘子清将手一拱,道:“晚辈因事来迟,累得诸位老人与员外久等,罪甚罪甚。” 刘子清拱手还礼,道:“公子不必客气。”依次序指着身侧的老人,接道:“这一位是在下的曾祖,这位老人家姓严,这位老人家姓李,这位老人家复姓濮阳。” 华天虹急忙躬身长揖,道:“小子华天虹,拜见诸位老人家。” 慈云大师合什道:“小僧慈云,参见四老。” 司马长青一揖到地,道“晚生司马长青,拜见四位长者。” 一时之间,全都成了小辈。 刘子清朝四老说道:“这位大师是空门侠客,司马大侠是侠中俊杰,都是极得武林景仰的人物。” 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齐声谦逊,四个老人始终面露笑容,引见完毕,刘子清那曾祖父顿时呵呵一笑,道:“大伙都别客气,华公子可有便于讲话之处,老朽等有要事奉告。” 慈云大师不待华天虹开口,抢着道:“有地方,路也不远,小僧领路。”说罢当先走去。 这一元观离城东门很近,慈云大师领着众人出城,那四个老人讲话声音洪亮,脚步也极飘逸,刘子清练过武功,脚程也甚轻健,几人走得不疾不徐,片刻功夫,来至一座小庙之外。 这小庙孤立郊外,庙中只有一个老僧,法号一瓢,慈云大师与他是多年相识,每次到曹州来,总是落在他这庙内,这时来至庙前,推开庙门,领着众人入内。 此时天刚刚亮,一瓢已做完早课,闻得脚步声响,由蒲团站了起来。 慈云大师合什道:“打扰师兄清修、慈云又要在此歇足,还要叨你一顿。” 一瓢和尚合什一礼,嘴巴动了一动,未曾讲话,转身就向佛堂后面走去。 这后面有两间静室,一间充作一瓢的禅房,另一间便是慈云常住的地方。一瓢走到门前,合什垂首,算是肃客。众人走入室内,一瓢已抱了蒲团进来,随即又垂首走去。 众人在蒲团上坐定,慈云大师笑道:“这位一瓢师兄是天聋地哑,又不是武林中人,诸位有话尽管讲,请他听他也懒得听。” 华天虹一望刘子清与四个老人,敛容说道:“诸位长者寻找小子,不知有何指教?” 那复姓催阳的老人转眼一望刘子清,意思是叫他先讲话,刘子清当即说道:“在下先讲昨日夜间的事。” 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二人,听华天虹讲过刘子清家宅被焚,逍遥仙朱侗留字,命华天虹速即赶向九曲山,这中间疑云重重,三人都急想知道究竟,因之都不接口,静待他自己讲去。 只听刘子清缓缓说道:“昨日半夜里,五个身着黄衫之人,突然闯进了在下家内,声言要找在下的曾祖,在下的父、祖两辈俱已仙逝,曾祖健在,但结庐黄山,已有六十余年未曾返家,只由我们小辈按期赴黄山朝见,因家曾祖素来告诫子孙,不许张扬此事,因而连左邻右舍也不晓得。” 顿了一顿,接道:“那五个黄衫人是四男一女,三个丑陋,最小的一男一女却长得很好,女的尤其美艳,在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神旗帮之女白君仪,他们来势汹汹,定要查间出家曾祖的下落、尤其那白君仪,硬说事关宝藏,在下着不从实招供,她便要杀害在下的全家,那领头的老者怪她泄漏机密,要点她的穴道,白君仪始才不再讲话。” 华天虹忍不住插口道:“她是另有用意,决不敢当真行凶。” 刘子清听如不闻,接道:“在下从来只知道家曾祖得获高寿,乃是因为偶食仙果之故,却不知有何宝藏。眼见那五人来意不善,不敢说出家曾祖结庐黄山之亭,那白君仪突然说道:“我瞧那四人只怕已经……”说到此处,突然咽住。 华天虹等都知下面必是“死了”二字,刘子清不敢出口,但听他继续说道:“在下见她咒到家曾祖头上,脸上顿时露出愤怒之色。那为首的者者十分机灵,一见在下的脸色,立即哈哈一笑,朝着其余四人道:“祖师爷聪明绝世,料事如神,要非如此,怎会在上千的掘宝人中,独获驱珠,掘得《天化札记》?嘿嘿! 他算定那四个汉人要活到一百五十岁,那四人怎会早死?” 他说溜了嘴,终于讲出一个死字,脸上顿时露出惶恐之色。 华天虹等三人面面相觑,听说有上千个掘宝人,想那必是一件惊天动地、举世震动之事,眼前坐着四个百余岁的老人,此事不由人不信。因之三人都暗暗咋舌。 慈云大师想像当日的情景,情不自禁他说道:“《天化札记》可是武功秘籍之属?”话一出口,立时警觉失态,急忙接道:“贫僧并无贪心,仅是好奇。”忽又觉出不妥,急急说道:“阿弥陀佛,好奇是痴,又妄语,罪过罪过。” 众人见他如此,心头都有点发笑,但觉他持身严谨,兢兢业业,又都暗起敬意,谁也笑不出来,忽听那濮阳老人道:“天化是人名,乃是当年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此人姓曹,死时才不过二十来岁,武功却是很高,他从九曲神君习艺,由于学的尽是各门派中最厉害的秘技……” 司马长青惊道:“各门各派?” 滁阳老人缓缓说道:“正是各门各派。”顿了一顿,接道:“那曹天化文才甚佳,因学得大多太杂,一时不能尽得精髓,加以别具深心,故每练一种武功,便暗暗作成笔记,因爱好舞文弄墨,就将这本笔记题名为《天化札记》。” 华天虹猛然省悟,道:“难道东郭寿武功庞杂,却又精而不深,敢情是照着《天化札记》练的?” 司马长青道:“杂到什么程度?” 华天虹道:“通臂神拳、化骨魔掌、金刚诀印、幽青指力,还有许多。” 司马长青双眼直翻,道:“简直像听山海经,老员外请接着讲下去。”刘子清点了点头,道:“在下想来,这内情太过复杂 忽听那一瓢和尚在厨房中叫道:“慈云师兄。” 慈云大师急于听刘子清讲话,随口应了一声,那知一瓢和尚又唤了一声,慈云大师高声道:“师兄唤我有事么?” 却听一瓢和尚高声道:“你们在谈掘宝的事,老袖不能过来。”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辈过去瞧瞧。” 说罢走出房去,须臾端了一托盘素斋回来,道:“老师父自己堵住了耳朵,听不到咱们的谈话。” 慈云大师道:“阿弥陀佛,一瓢师兄才算出家人,我六根下净,连头陀也不配作。” 华天虹芜尔一笑,摆好素斋,帮着四老将蒲团移近。 众人一面进食,一面听刘子清讲话,只听他继续说道:“在下不敢说出家曾祖的结庐之处,但只推说四老结伴云游,行踪无定,在下可以代为寻找。那……那东郭寿似乎看出硬逼无用,又因无暇等待,他有个弟子抱着一条血红色的丹鼎,东郭寿伸手鼎中,捉了一条五彩斑驳的怪蜈蚣,勒起在下的衣袖。使那蜈蚣在我左腕上咬了一口,在下这微未之技,根本不堪彼等一击,心头虽是愤怒,却是无法反抗。” 华天虹忿然道:“想不到东郭寿如此卑鄙,下次相逢,我可另眼相看了。” 刘子清朝华天虹望了一眼,道:“东郭寿使那蜈蚣咬我时,白君仪勒起衣袖,笑道: ‘哈哈!刘子清,我也尝过这趣味,咱们拜个把子,你作兄,我为妹。’在下只道她出言讥损,哪知她左腕上果真有那蜈蚣咬过的齿痕,与在下这痕印一模一样。” 说到此处,勒起衣袖让华天虹观看。 华天虹一瞧,那是两粒绿豆大小的红点并在一起,肌肤微微下陷,正如那种大蜈蚣的齿痕,他见过那血鼎中的毒物,想到白君仪手腕被噬,满嘴钢牙挫得乱响。 刘子清放下衣袖,接道:“东郭寿言道,那蜈蚣的剧毒已经渗入我的血内,不过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毒力方始发作,发作后当日毙命,除了他的独门解药,别无救治之道。” 顿了一顿,接道:“他勒令在下寻找家曾祖,或是四老中的任何一人,要在四十日内赶往广西三江县内,听他差遣。否则在下丧命,他事了之后,还要寻在下家小的晦气。” 司马长青道:“老员外如何作答?” 刘子清道:“在下唯唯否否,未作具体的答覆。” 华天虹道:“既是如此,他们就不该纵火焚毁老员外的房屋刘子清淡然说道:“那火是白君仪放的,她还想伤害在下的妻儿。” 华天虹勃然震怒,道:“可恶!” 刘子清以已看出华天虹与白君仪的关系颇不平凡,微微一笑,道:“那姑娘言道:“刘子清,咱们既已拜了把了,那就留个纪念吧!’那姑娘纵火的本领也是真大。在下尚未弄清她话中的意思,只见她将手一挥,一把药粉朝油灯上洒去,蓬然一声,厅中顿时起了大火。 东郭寿倒是想将大火扑灭,却是来不及了,白君仪甚为得意,指着在下道:“你别心痛,反正你找不来你的曾祖父,再说你纵然将人找来,迟早也还是一死,这蜈蚣是天下一绝,被咬的人即令服了解药,也还是活不过半年。东郭寿闻言,顿时大声斥责,白君仪却大声嚷嚷……” 华大虹余怒未息,忿然道:“她又鬼叫什么?” 只听刘子清说道:“白姑娘嚷道:“咱们有约在先,我不逃走,不暴露身份,不泄漏机密,却未曾说过不许我杀人放火。你是一代武学宗师的身份,岂能不守信诺?,白姑娘说到这里,突然一掌,向我那小孩子击去。她是真下毒手,倒亏得东郭寿身手快捷,一把将她捉住,我那小孩子才算保住了性命。” 司马氏青双眉一剔,道:“原来白君仪邪僻乖张,竟至如此! 自今以后,天虹不许再理会她。” 司马长青与华元青是八拜之交,以关系而论,乃是华天虹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司马长青才敢于下这样一道严重的命令,华天虹既是佳子弟,岂能不遵长辈的吩咐?” 华天虹心头一寒,实是找不出反抗的道理,只得垂首敛容,神色之间,不禁流露出伤感之意。 刘子清暗暗忖道:这华天虹名震天下,年轻的人,如此飞黄腾达,谁都难免会有骄矜之气,他却是如此纯良,这真是太难得了。 要知武功和勋业,虽能令人敬服,却也只能令一部分人敬服,不能令全天下人敬服,有一种人,将品性放在第一位,只有品格完善之人,才能使这种人心折。刘子清就是属于此一类型之人。 他一直很矜持,未曾显露出热情,这时突然哈哈一笑,道:“华公子,实不相瞒,昨日夜里,我见你与神旗帮的人搞在一起,很有点不以为然,因之心头虽有隐衷,也不愿向你透露,今天我又看出你与那位白姑娘的交情不凡,心中更是大起反感。”——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二章 细说前因 华天虹脸上一红,赫然道:“老员外,晚辈并非不知自爱之人,只是大地间育许多事,令人身不由己,虽是大违初衷,还是不得不作,晚辈虽力争上游,可叹智慧所限,终还是随世浮沉,百无一是。” 刘于清将手一摆,道:“公子过于自谦了,在下已经了解公于的为人,想你做事,总必有道理,在下不知内情,不免误解。” 司马长青忽然叹息一声,感慨道:“想我‘九命剑客,四字,乃是以鲜血得来,江湖之上,谁不知我司马长青是铁挣挣的男子,今天却也为了救一个女子而拼命,大概这就是身不由己吧。 嘿嘿!不知内情的人,或许还要误解哩!” 说到此处,转面朝华天虹道:“你与白家那丫头的事,我也懒得管了,你自己瞧着办吧!” 华天虹闻言一怔,暗暗感到欣慰,只是几人无意中触着了人生问题,想起白君仪和玉鼎夫人都在难中,人事无常,结局难料,以致心情越发沉重,毫无喜悦之意。 刘子清倏地朗声一笑,道:“华公子,现在你可想得出,白君仪何以要烧我的家宅,还想伤我那孙子?”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哦?” 慈云大师是慈善之入,本着与人为善之旨,恨不得天下都是好人,一听这中间还有解释,立即插口道:“白君仪虽是白啸天的女儿,本身却无恶名,与天虹为友之后,当然会受到感化,这放火杀人之事,其中必有讲究。” 刘子清微微一笑,道:“这道理我也是刚刚想通。她放火杀人,目的不外是刺激在下,希望加深仇恨,免得我屈服在东郭寿的威势之下。换句话讲,她是存心破坏东郭寿掘宝的计划。” 慈云大师柑掌笑道:“这话不错,呵呵!那姑娘倒也慧黠,只是纵火可怒,伤人难饶,幸喜尚未真个伤着,下次遇上,天虹好好告诫她一下。” 华天虹脸上发热,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向刘子清道:“神旗帮的白夫人,贤良公正,下次遇上,晚辈请她赔偿老员外的宅第,白夫人定无异言。” 刘子清哈哈一笑,道:“在下虽非豪富,区区一座房屋,尚不放在心上,华公子好意心领。” 司马长青见四位老人已经用完素斋,立时将话转到正题上,只是不好意思提起“掘宝” 二字,绕着圈子道:“濮阳老前辈,晚生先头听您提过九曲神君,那想必是个武功很高的人吧?” 那催阳老人用手一理长髯,道:“嘿!诸位!天地间有书呆,有酒鬼,有财迷,有花痴,诸位想一想,还有什么?” 华天虹等闻言,部不禁芜尔一笑,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知他话中的含意。 司马长青道:“有一种人好赌成性,沉溺不能自拔,世人称为赌鬼。” 慈云大师笑道:“贫僧有一位朋友,生平另忱所好,单单喜欢下棋,他嗜奔如命,每日沉迷于纵横之间,遇上对手时,一下就没完。有时找不着对手,买了糖果,哄着专邻居的孩童对弈,你不会,他就教你,真是饭可以不吃,棋不能不下,那是一位道地的老棋迷。” 濮阳老人拂髯笑道:“赌鬼、棋迷,还有别种么?” 华天虹道:“小可听说有些人热衷于做官,不知可有官迷?” 濮阳老人含笑道:“学而优则仕,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若做官成瘾,做了小官想做大官,做了大官还想更大的官,钻之营之,不惜一切手段,那也可谓‘官迷’了!” 司马长青忽有所悟,道:“就武论武,想必也有武迷?” 濮阳老人放声大笑,道:“呵呵!嗜武之人很多,为武着述的人当然是有。” 华天虹道:“老人家,那九曲神君想必是一位武迷?” 濮阳老人将头一摇,道:“不是。” 华天虹一怔,暗道:既然不是,这些话岂非白讲了? 但听濮阳老人道:“那九曲神君非但练武入迷,而且为武而痴,为武发狂,终于着魔,那是一位‘武魔’。” 慈云大师道:“那定是一位特立独行、不受世法羁勒之人,老人家可否讲一讲他的生平?” 那姓刘的老人忽然插口道:“在当时,人们当着他的面称为神君,背地里不叫九曲神君,却叫九曲。那一位,乃是古往今来最大的一个武林罪人,其平生事迹,令人无法思议,无法置信,他所造成的事实,对武林的影响、既深且远,大得无以言喻。” 那姓李的老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接道:“当时的武林,固然被他闹得天翻地覆,便是今日武林局势,也是他所造成,说不定再过一百年,他的阴影仍旧是笼罩着整个的武林。” 这位老人出语惊人。华天虹与司马长青等听了,不禁目瞪口呆,全都莫名其妙。 忽听那姓严的老人道:“二哥、四弟,还是让大哥一人讲吧,免得大家茫无头绪,越听越是糊涂。” 那姓李的老人和姓刘的老人听了,齐齐额首;转脸向濮阳老人望去。 濮阳老人似是整理思绪,顿了半晌,始才缓缓说道:“那九曲神君大约出生在一百八十年前,自幼好武,十余岁时,投奔当时的名武师范澄,请求收录。那范澄绰号‘神拳’,武功得自一册叫做《破甲神拳》的拳谱,半生浸淫,武功确实不错,九曲神君怀着满腔热望,望门投止,请求收列门墙。哪知道神拳范澄收徒传艺,有一定的规矩,而且毫无通融的余地。” 司马长青问道:“什么规短?” 濮阳老人道:“说是规矩,其实是秘技自珍,收徒有一定的条件,那条件就是须有大力引荐,或者是有隆重的拜师之礼。否则的话,神拳范澄就要观察心性。所谓观察心性,就是师之人在范家为仆,执役四年,然后再定收录与否。” 慈云大师含笑道:“练武的人,依武谋利,倒也说得过去,九曲神君想是既无大力引荐,又无隆重的费礼,自愿被观察心性四年。” 濮阳老人道:“正是如此。当时九曲神君不过十余岁,为仆四年,原也不以为意,只是他生性好武,进入范家为仆之后,每日清晨,眼看着范澄下场子教徒弟练武,心痒难熬,不禁违了范澄事先的告诫……” 说到此处,端起茶怀喝了一口,接道:“他进入范家不过数月,在就暗中偷窥范澄师徒练拳。他偷愉地学,偷偷地练,过不了几天,事为范澄发觉。想那窥招窃艺之举,触犯武林大忌,范澄又是刻薄之人,一怒之下.抓着九曲神君一顿毒打,差一点将他打死。打过之后,将之赶出门去。在范澄想来,此事算是完了。那知天大的事故,才只从此开始。”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老人很会讲故事,只是稍嫌缓慢,令人听来发急。 只听濮阳老人慢吞吞他说:“那九曲神君是一个孤儿。离开范家之后,流落长街,沦为乞儿.捱了半年,幸将伤势养好,对神拳范澄却是衔恨刺骨,有心乃投明师,学艺报仇。只是偷学了范澄几手《破甲神拳》,未能窥得全貌,耿耿于心,念念难忘。 他在范澄家中作过几月仆人,对范家的内情十分清楚,一时心痒,竟然摸到范家,将范澄那视作命根的拳谱偷了过来。” 慈云大师脱口一笑,道:“此人胆子好大,只是不该作贼。” 濮阳老人道:“普通人身包胆,也有人胆包身,”那九曲神君挺而走险,却与胆量大小无关,他就是生性好武,为了练武,一切在所不计。那种情形,较之色胆包大,还要强烈几分。” 司马长青道:“范澄岂能甘休?不知结果怎样?” 濮阳老人道:“范澄知道拳谱是九曲神君所窃,只是踏遍江湖,寻不着九曲神君的踪迹。哪知事隔两年,九曲神君忽在江湖现身,而且做也一件荒唐透顶、令人发噱的事。” 华天虹奇道:“那是什么怪事?” 濮阳老人尧尔道:“当时开封府有一个名叫公孙彤的人,以一柄长剑扬名江湖,他那剑法名为‘一字慧剑’,在内家剑法中,也算得上乘武艺,九曲神君盗得破甲拳谱,躲在深山之内习练,不过一年,已将破甲神拳练成,因惧范澄追索,勉强又躲了一年,终以嗜武成痹、求知欲过于强烈,忍耐不住,竟然跑到开封,找上公孙彤的家门,与公孙彤谈判交易。” 华天虹道:“如何交易法?”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出示一册《破甲神拳》的抄本,对那公孙彤开诚布公,说明原委,希望公孙彤缮写一册‘一字慧剑’的剑谱,两人交换。” 众人听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司马长青道:“那九曲神君只怕是个头脑简单、不通世情的傻子?” 濮阳老人将头一摇,道:“绝顶天资,人中罕见。不过,此人脑中只有一个‘武’字,由于兴趣过于集中,对于其余的任何事情,一概懒得理会,故尔行为奇特,大违常情,世俗之人难以了解。” 慈云大师道:“不错,贫僧的那位棋迷朋友便是如此,他……” 顿了一顿,摇头笑道:“他闹过的笑话太多,一言难尽,有空时再讲吧!” 濮阳老人微微一笑,接道:“范澄家中失窃,丢了《破甲神拳》,乃是一件十分丢人现眼的事,又怕消息传扬开去,弄得天下皆知,九曲神君更加不敢露面。因之,这事始终保密,一直未曾泄漏出去。公孙彤听明原委、再瞧瞧那拳谱抄本,当时虽然吃惊,但却一口应允,答应缮写一本剑谱抄本,与九曲神君交换。当时九曲神君年轻识浅,不懂权谋,再则似己之心度人之腹,只道旁人与自己一样,也将拳经、剑储视为拱壁。因之留在开封,安心等候公孙彤抄写剑谱,毫无怀疑之想。” 司马长青道:“公孙彤大概也不是好人?” 濮阳老人拂髯一笑,道:“十全十美的人固然是凤毛磷角,十恶不赦之人,同样也是稀少。世俗之人的性格中,有善良的天性,也难免恶劣的成分,好人坏人之分,仅在善性与恶性的比例,以那公刊、彤来说,倒也算不得坏人。” 慈云大师大力赞佩,道:“阿弥陀佛,老人这话真是至理名言、颠扑不破之论。此所以儒家讲求恕道,我佛力主慈悲,认为世上无不渡之人……” 转脸又向华天虹道:“天虹,你好好记着濮阳老人的话,行侠仗义,固然应该勇往直前,但千万不能轻易杀人,须知真正的恶人少而又少哩!” 华天虹唯唯受教,道:“晚辈记得,决不轻易伤人的性命。” 司马长青一望濮阳老人,道:“老人家,那公孙彤究竟怎样处理此事?”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接过拳谱抄本翻阅了一下,知道内容是真的,但却怀疑删去了精要之处,在他想来,《破甲神拳》是神拳范澄的看家法宝,万无被一个原本不会武功的小子盗去之理,他可有点疑心,此事乃是范澄的诡计,由于妒嫉自己的声名,故意派出一人,持了一册并不完全的拳谱,来骗取自己武功的秘密,以便将来击败自己。 “公孙彤如此一想,心头颇为愤怒。但见九曲神君仅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何况上门是客,买卖不成仁义在,自己是成了名的人物,不愿与籍籍无名的小子动手。当下回到内室,取出一本剑谱,对九曲神君说道:“你瞧我这剑谱,文字上万,一百零一招剑法,附着一百零一个图形,描绘起来,极费工夫,这种摹又不能假手旁人,你若希望抄本完善,那就只有安心等候,至少须得二十余日,抄本才能完工。’那剑谱外表古色斑斓,内容文情并茂,九曲神君略一寓目,心头已是奇痒,无可奈何,只得约定一月之后,再来公孙彤家完成交易。” 司马长青道:“那公孙彤到底作何打算?”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以剑成名,一得之愚,沾沾自喜,对那《破甲神拳》根本没有兴趣,既疑范澄居心不良,派人赚取自己的绝艺,因此决心将计就计,给范澄一个厉害,同时趁机大出一次风头,扬名立万。” 华天虹笑道:“如何将计就计?”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等九曲神君离去之后,立刻写了一封信,派人炔马兼程送给范澄,通知范澄前来抓贼,同时暗暗约集一干武林名家,前来充作见证。想那范澄失窃之事,若是实情,因此抓着了贼,追回了失物,对公孙彤自当感激不尽,如若事属诡计,公孙彤就当着武林朋友,与范澄公开较量一次,击败了神拳范澄,也是颇为露脸的事。” 司马长青失笑道:“这办法两面开刃,左右皆可伤人,果然不愧剑术名家。” 濮阳老人微微一笑,道:“神拳范澄得信,自然是急急赶去,公孙彤邀约的一批朋友也都如期赶到。到了约定交易的那天,九曲神君带着拳谱抄本,兴冲冲地去到公孙彤家中。进门之后,发觉厅上高朋满座,其中一人煞气冲天,赫然是神拳范澄,心知已被公孙彤出卖。 到了此时,交易自是免谈,逃走也已无望,只有硬起头皮,面对现实。” 慈云大师听得有趣,急道:“结果怎样?”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颇为光棍,不待神拳范澄开口,先自说道:我在你家当过仆役,你毒打过我一顿,我盗了你的拳谱,而练了两年,这些事多讲无益,如今拳谱被我收藏在一个秘密处所,除了我自己,谁也别想寻着。我身上带着一个抄本,你若愿意,我将抄本还你,彼此两罢甘休,否则的话,我们武功上分输赢。你若胜了,我先将抄本给你,再领你去拿原本,同时任你如何处置,我一概照办,决无异言。” 华天虹道:“如果九曲神君胜了呢?” 濮阳老人笑道:“这话也只有你问,旁的人绝无此想。那丸曲神君说道:“我若胜了,拳谱就归我所有,你不能多找麻烦,不过我决不伤你的性命,你可以回家再练武功,三年之后再找我较量,我们比一比练武的进展,看谁进步得快?” 想到此事,濮阳老人自己也忍俊不住,摇了摇头,朗声笑道:“诸位,那九曲神君乃是古今一绝,其行事为人,奇特到了极点。所以我才不厌其详,将他少年时的事迹,原原本本地细讲。不然的话,诸位对于他后半生的荒谬行径,那就怎样也无法相信了。” 华天虹道:“老人家请讲,咱们洗耳恭听。” 濮阳老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神拳范澄哪里将九曲神君放在眼中、当着一干武林朋友,不便失去身份,忍着怒气听他言讲,只是不住地点头,一连串他说好。等他讲完,立即催他动手,当下两人就在范家的练武场上,按着武林规矩,动手较量起来。” 说到此处,忍不住深深一声长叹,道:“唉!肥而痴,何如瘦而狂?其实,范澄行年六十岁,习破甲神拳四十余年,九曲神君年方弱冠,练破甲神拳不过两年,岂料交手之下,竟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恶斗三百招,犹未分出胜负。” 司马长青惑然道:“破甲神拳,顾名思议,该是一种刚猛的外门功夫,范澄积四十年的功力火候,不能胜一后进,其中总有缘故。” 濮阳老人道:“简单地说,九曲神君是个天生的练武种子,对武功一道,悟性奇高。其次,旁人每日练一两个时辰,他的脑子里却只有武功一件事,别无杂念,他仿佛吃饭睡觉,时时刻刻都在练武。故尔他练一年,等于别人练五六年,加上资秉的差别,那就等于旁人练十年二十年了……” 他嘘了一口长气,接道:“那一场打斗,范澄胜在功力深厚,九曲神君却因深得破甲神拳的神髓,推陈出新,化腐朽为神奇,其运用之活泼刁钻,火候之老辣洗练,犹在范澄之上,虽然不时危险,却终能支持不败。” 司马长青道:“既未限定招数,打到最后,总得分出胜负。” 濮阳老人道:“打到三百三十招后,九曲神君突然妙着连发,一连几记巧打,骗得一个破绽,一拳攻在范澄肩上。也是由于那破甲神拳太耗气,范澄年事已高,血气渐衰,激战一久,精力不继,加以激怒当头,心浮气躁,致为九曲神君所乘。” 华天虹道:“这结果想必出乎每人预料,但不知以后怎样?”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练那破甲神拳时,心思完全放在招术之上,功力却不能等而进,仗着年轻力壮,勉强支持了三百多招,气力已是用尽,那一拳击在范澄肩上,范澄浑如未党,九曲神君却被震得倒退几步。这一停下手来,就无再战之力了,此时举座哗然,无不大惊失色。” 司马长青道:“若按江湖规矩,这一战该是九曲神君胜了,众目睽睽之下,范澄焉能抵赖?” 濮阳老人道:“当时范澄气结胸膛,站在当地发呆,九曲神君却匆匆留下那拳谱抄本,说了声‘三年再行领教’,迅即溜去,座中本有抱不平的人,只是仓促之间,犹豫未定,九曲神君业已逃去。” 慈云大师呵呵一笑,道:“既有抄本留下,又有三年之约,旁人自然不好意思插手,那九曲神君倒也机警。” 濮阳老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已算过去,众人各自散去,神拳范澄在开封搜了几日,未曾寻到九曲神君的下落,心灰意懒,只有回家去苦练武功,准备三年之后的一战,谁知道事隔月余,公孙彤家中又出了岔子。” 华天虹道:“剑谱失窃了?” 司马长青道:“我不相信,有范澄前车之鉴,公孙彤自会当心,小小一册剑谱,何处不能收藏?九曲神君纵有穿屋越舍之能,翻箱倒柜,只怕也无法搜到。” 濮阳老人道:“有一日,公孙彤自外归来,发觉书桌上有九曲神君的留笺,笺上指斥公孙彤出卖友人,因之趁其外出之际,将其剑谱取走,并谓三年之后,要以一招‘一泻千里’击溃公孙彤的‘一念万年’,随即以一招‘一气呵成’逼迫公孙彤使出‘一行三昧’,接着就以一招‘一张一弛’,在公孙彤右胸上一剑,不过声明不取公孙彤的性命,以便作第二次较量。” 司马长青眉头耸动,道:“此入真有恁大的本领,连公孙彤的剑谱也盗走了?” 濮阳老人答非所问,道:“公孙彤看过留笺,不过一皱眉头,那。一字慧剑,的每一招都是‘一字开头:一泻千里、一念万年、一气呵成、一行三昧、一张一弛,全是剑法中招式名称,公孙彤曾将剑谱拿给九曲神君看过,虽是略一寓目,但想一目十行,过目成诵之人并非没有,自己的剑谱藏得极为稳妥,谅那小子盗窃不去,这留笺必是泄念解嘲之举,故尔不以为意。” “可是,”濮阳老人垣:“九曲神君说的那五招来去,其中颇有道理,公孙彤情不自禁地细细一想。那知不想犹可,一想之下,顿时脸色苍白,恍惚右胸上真的被人刺了一剑。当下大步奔入卧室,移动书架,一按墙壁上的机钮,壁上立即显出一座暗橱,公孙彤按动另外一处机钮,暗橱的铁门立时自动启开,诅料,那剑谱好端端地存放在橱中,并未被人盗去,” 慈云大师道:“这样一讲,九曲神君的留笺之举,可真是自我解嘲了。” 濮阳老人道:“大师言之有理,原来九曲神君确有过人的才华,那剑谱他虽只略一寓目,却已记下了不少招式名称,他决心偷盗剑谱,但知公孙彤心计深沉,剑谱一定收藏在极为秘密的地方,外人绝对无法找到,说不定东西根本就在公孙彤身上……” “唉!”濮阳老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那九曲神君的耐性也真是了不起,他无分昼夜,每日守伺在公孙彤家中,也不逼近,遇上公孙彤练剑之时,他就在远处遥遥偷看,与自己所记的招式名称印证,如此偷看了月余,居然揣摸出一些道理,于是就编排出这投石问路之计。 华天虹讶然道:“投石问路?” 濮阳老人道:“是啊!他不知公孙彤将剑谱藏在什么地方,留笺之后,人却躲在瓦上,瞧出那机关秘密之后,立即飘然远飓。” 华天虹越听越糊涂,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足智多谋,一瞧剑谱尚在,便猜到了对手的心意。当时他声色不动,闭好暗橱,移回书架,剑谱依然藏在橱中,等到晚间,先在室内穷搜一遍,确定没有贼人隐藏在暗中,然后重新启开暗橱,取出剑谱,将一册假货放在其中,真的却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自此以后,他时时安排巧计,准备擒贼,有时还带剑出门,四处搜索九曲神君。那知道九曲神君到了江南,早已投在茅山恶道妙化门下了。”——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三章 旷古奇人 慈云大师笑道:“这人也真有趣,难道他自知不敌,不惹公孙彤了?” 濮阳老人道:“哼!有趣的事还未开始哩!他天资绝顶,练武更勤,妙化对他钟爱有加,眼看他与自己心性相近,明明是同一货色之人,因之推心置腹,毫不见疑,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许为衣钵传人。九曲神君也并非心怀异志,只是两年之间,已将妙化老道的本领学全。既无新鲜武功可练,他又呆不住了,觑着一个时机,逃之夭夭。并非顺手牵羊,而是天生的爱好,他临走之际,将老道的拳经剑籍,以及降妖捉鬼、生水治病、一切画符念咒的秘本儿,一股脑儿席卷而去。” 华天虹哈哈大笑道:“这些本领他已学过,为何还要做出卷逃的勾当?” 濮阳老人道:“你见过爱好古董的人么?” 华天虹摇头道:“未曾见过,不过晚辈知道有这种人?” 淄阳老人道:“拳经剑筵之于九曲神君,就如古物之于古董迷,他就是喜欢不时摩娄,细细把玩。到了后来,九曲神君武功盖世,但是闻说某处尚有一册太极拳的珍本,他也不远千里,急急赶去,明抢暗盗,不惜一切手段,务必弄过手来。那时的九曲神君,已是成为‘武痴’了。” 司马长青失笑道:“妙化老道发觉心爱的弟子卷逃而去,如何对付?” 淄阳老人道:“追捕呀!搜索呀!” 华天虹道:“追到没有?” 淄阳老人道:“追若是追得到,那就用不着搜索了。” 慈云大师放声大笑,道:“老人快讲,我猜公孙彤要吃亏了。” 濮阳老人道:“可不是!事隔两年,公孙彤早已淡了防范之心,一册贵重的珍本剑谱,带在身上终是不便,因又放回了原处。九曲神君离开茅山,直奔开封,他随妙化恶道学了两年本领,武功固是大进,鬼门道更是多了,到了开封,就在清晨,觑着公孙彤手举鸟笼出门散步之后,潜入公孙彤家,轻轻易易地盗走了剑籍,等到妙化与公孙彤大索天下,追捕九曲神君时,他早已逃出万里,躲到兴安岭中练剑去了。” 濮阳老人吁了一口长气,端起茶杯辍了一口,忽然说道:“此人一生充满了传奇性,我讲累了,二弟接着讲下去,简单扼要一点,侠点说说掘宝的事。” 那姓李的老人闻言,匆匆整理一下思绪,道:“过了一年,九曲神君突然去到范澄家内,应那三年之约。妙化老道与公孙彤早就守在范家附近,三人围住了九曲神君,恨不得将他撕作三份,九曲神君还是老办法,胜得了他,便能追回失物,否则再来一场约会。当时,范澄最先下场,斗了四十余招,败下阵来,随即是公孙彤与九曲神君比剑,最后是妙化老道与亲传弟子动手,两人与范澄一样遭遇,都是未及两百招,先后败下阵来。” 那姓严的老人见二哥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即补充道:“他与范动手时,施展破甲神拳,与公孙彤则用一字慧剑,绝不掺一点旁的武学,与妙化老道交手时,两人掌指拳剑一起来,但他招式之内,绝不夹带一点破甲神拳和一字慧剑的招术。” 华天虹道:“这一点真是了不起,如果换了我,激战之下,想分也分不清楚。” 李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三人先是车轮战,相继败下阵来,妙化老道从中起哄,三人联手齐上,合斗九曲神君一人,九曲神君在兴安岭躲了一年,日以山粮果腹,不知吃了什么古怪东西,以致内力大增,轻功也练得高人一等,连斗三阵,依旧还有余勇,但以一敌三,可就支持不住,他偏又死心眼,与谁拆招,要用谁的武艺,混战之下,那是谈何容易! 因之接战不久,便已连受重伤,但妙化等须要追回失物,一心要擒活口,却被九曲神君突破围攻,脱逃而去。” 司马长青道:“他身已负伤,妙化等难道追不上他?” 李老人道:“此人有三绝招,他善偷、善逃、善躲,这是他早年的惯伎,从未失风一次。” 华天虹笑道:“以后呢?” 李老人道:“这以后的一两年中,武林中发生一连串的窃案。许多名门大派和黑白两道威名赫赫之人,都失窃了武学秘籍,九曲神君好似与整个武林斗法,结果闹得沸沸腾腾,许多并未失窃的人,也出面捕他。这时正是天下之大,没他容身之处,可是依旧未曾捉注他,直到十多年以后,他自动在江湖上出现/ 华人虹脱口一笑,道:“老人家,他在什么地方躲了十多年?” 李老人道:“据一般人判断,他可能去了一趟天竺国,那是由于他再出江湖之后,瑜咖术十分高明,人们才有此猜想。” 慈云大师道:“武学秘这非比金银财宝,若不追回失物,谁也不能甘心。他既已露面,自必旧案重提,有人找他算帐。” 李老人道:“那是当然……” 语音微顿,接道:“别人是旧案重提,他却是旧样翻新,乱子越闹越大。” 华天虹惑然道:“如何翻新法?” 李老人道:“这时的九曲神君,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武功之高,却已找不出敌手。但他嗜武成瘾,并不固为武功盖世而稍减,反而愈陷愈深,越演越烈。以往他是暗偷,如今却是明抢,乃至威胁利诱,敲诈勒索。总之,为了任何武功秘瘦或拳经剑谱,他使尽方法,务必弄过手来。” 华天虹道:“武林人士难道不联合行动,协力对付他么?” 李老人道:“谁说不联合行动?在他那个时代,为了对付他一个人,黑白两道捐弃私嫌,极少发生磨擦,同道友好更加不用说了。” 华天虹凛然道:“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人周旋,此人的魄力可谓大矣!” 李老人道:“这时,他尚无九曲神君的名号,一般人都不称他的姓名,多数人叫他‘武痴’,有的人却唤他‘狐狸’,当时天下好比一,个围猎的场子,所有的武林人士,都来猎取这一头妖狐,无论他跑到何处,后面总有人追,前面总有人堵,他成日里东逃西窜,却还要打别人的主意。” 慈云大师道:“此人之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贫僧真愿意生在那个时代,见识一下这古怪的奇人。”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此又闹了一两年,武林人士,依然无可奈何,不料,阮州卫家门的掌门人,在贺兰山一个石洞之内,搜到了九曲神君藏在洞中的两卷秘复,其中一卷是点苍派的剑该,另一卷则是辰州祝由科的看家沫宝《祝由十三科》,此书相传是轩辕帝所制,书中所载是符酸治病之法,与武功无关,乃是九曲神君十余年前所窃,卫家门的掌门人未能寻到本门失窃之物,却找着了旁人的东西……” 顿了一顿,接道:“九曲神君偷盗与抢劫来的许多武林密瘦,俱都分藏在荒山峻岭的隐僻之处,这些秘籍虽是别人之物,但一到他的手内,他便视作传家之宝,再也不愿还人。贺兰山中那两册秘籍被人寻获,他懊恼至极,且因飘泊年久,忽生安居之想,于是选定九曲山,着手兴建九曲宫,作为他安居与藏宝之处。” 华天虹道:“他有那么多仇家,岂能过安稳日子?” 李老人道:“那是当然,消息传出之后,追索失物之人纷纷赶去,加上助拳的人,以及虽无关联但却别有图谋的人,有意趁火打劫,那场面之热闹,也就不用讲了。” 司马长青道:“他一个人,难道敌得住这许多人?” 李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群情鼓噪,气势汹汹,确有一哄而上,合数百人之力,围殴九曲神君一人之势,九曲神君虽然武功绝世,却也十分惮忌。” 华天虹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那些人若是当真拼命,九曲神君势难活命。” 李老人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确有拼命之心,可惜后面的人拼命喊杀,前面的人却站着不动。” 濮阳老人倏地插口道:“九曲神君的武功大高,当真混战起来,首当锋锐之人,万无活命之理,那些入志在夺回失物,彼此问不相统属,若是首先送掉性命,岂非白白便宜旁人,自己死得毫无意义?因之,准都希望旁人打头阵,自己最后才上。” 李老人道:“这内中尚有一点十分微妙的因素,那就是九曲神君嗜武如命,为人行事却无暴戾之气,终其一生,未曾杀过一人,得意之时,虽沾沾自喜,却不骄做。由于这点缘故,当时的人将他视为“武痴”,骂他是‘狐狸’、‘疯子’,唯是无血海之仇,也就下不了杀身以赴的决心。这也就是我等今日谈起他来,依;日称他‘神君’之故。” 华天虹道:“这确是一个关键,不知最后如何?” 李老人道:“九曲神君原也有他的打算。当时他就说道:你们目的是在追回失物,如果群打群殴,无论谁死谁活,你们都无法达到目的。我如今安居下来,定出一个办法,你们若能照我这办法去做,说不定还有取回失物的希望。” 慈云大师笑道:“他的办法一定很‘绝’。” 李老人含笑道:“那是真绝!他当时说道:从今以后,我住在这九曲山内,你们各自努力,去寻求有关武功、毒技、符壕以及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土木机关等各种秘发,或是灵丹妙药。宝刀宝剑乃至珍珠玛琐。珊瑚翡翠等奇珍异宝,只要寻得一样两样,便可拿来与我交换,只要我中意,就可换回本门的失物,或是交换别派秘复的抄本。” 华天虹笑道:“这办法对失主不公道,只怕无人答应。” 李老人道:“正是如此。那些失主道:你偷咱们的,抢咱们的;要咱们以物相赎,这道理说不过去。九曲神邪道:胚有宗立个办法,待我的宫殿筑好之后,我将毕生所取宝物,全部收藏在宫内,你们可以照我当初一样,无论明抢暗盗,随时前来夺宝。” 司马长青道:“这办法可就狂妄了,不过也是难免之事,他纵然不讲,别人也会去做。”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但他也有说明,他说这办法有一定的条件。若是失主自己来偷盗,抓住了囚禁三年,别无刑罚,但着并非失主,抓住了则按情节轻重处罚,重则废去武功,轻则留于宫中为奴。” 慈云大师笑道:“这条办法倒还说得过去。” 李老人含笑道:“他还有第三个办法,他说九曲宫筑成之后,再年的中秋节,宫中举行一次为期七日七夜的夺宝大会,任何人皆可参加。当然那夺宝大会有许多规则,其中主要的一条,便是失主争夺失物,限定以失物上所载的武功相搏,例如神拳范澄争夺《破甲神拳》,彼此动手就以破甲神拳为限,而且当年败了,次年尚可卷土重来。” 华天虹道:“这人真有意思。若非如此,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再说本门武功不能战胜外人,确实也该发奋。” 李老人道:“此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想伤人的性命,而且总替别人留一个翻本的机会。亏得如此,他在世之日,虽然闹得天翻地覆,却未掀起浩劫。” 华天虹道:“照这三个办法去做,强于流血拼命,那批失主意下如何?” 李老人道:“与九曲神君较量本门武功,藉以夺回失物,对谁来讲,都不能说没有胜望,而且纵无必胜的信心,也有侥幸的心理。何况一次败了,二次还可再来,同时又怕返得紧了,九曲神君再来个逃之夭夭,甚至走上极端,将所有的秘笠尽行毁掉。故尔众失主听了他的办法,无可奈何之下,也就暂时妥协了。” 濮阳老人接口道、“这中间尚有一点关键,那批怀着趁火打劫之心的人,差不多全是黑道中人,众失主已有妥协之意,他f1i反而从中起哄,九曲神君突然使出霹雳手段,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陡然制住了十多个武功较高的人,众失主慑于九曲神君的武功,更是不愿妄动。” 司马长青笑道:“这武痴手段很厉害啊!” 淄阳老人道:“那倒未必,建筑九曲宫,须得庞大的人力物力,他的本意,乃是抓住这批人听差。” 华天虹笑道:“其后怎样?” 濮阳老人道:“以后……晦!我们应该早点讨论掘宝的事,二弟也讲得太琐碎,还是由三弟讲吧!” 那姓严的老人闻言,急忙说道:“费时五年,九曲宫始才筑成,第六年的中秋节,召开第一届夺宝大会,连续七年,没有一人夺回失去的秘复。在这期间,有人为了盗宝失陷宫中,被囚三年,也有人沦为九曲宫的奴仆,同时也有许多人寻了奇珍异宝,与九曲神君交换拳经剑谱的抄本,更有入自愿投入九曲宫,充当一名属下。总之九曲宫的宝物愈聚愈多,势力越来越大,九曲神君的地位更加稳固,声威更为强大,但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道:“这些年来,九曲神君收了四名弟子,都是资秉甚佳、练武勤勉的少年。这四人得明师指点,武功盎步神速,然而在那夺宝大会之上,都无法代替乃师出场” 他恐怕华天虹等听不懂,接着说道:“就以神拳范澄为例,他年过七旬,血气已衰,夺宝之战由他的儿子范衡出场,那范衡四十来岁,破甲神拳练得登峰造极,九曲神君与他较量,也要打到百招以上才能取胜。九曲神君的二弟子名叫史文恭,习武喜走刚危的路子,他特地精研破甲神拳,因得乃师代为打通任,督二脉、并得药物之助,内力已经比得上范衡,但破甲神拳的火候不上范衡,依旧不能代师父出场。似公孙彤与妙化等内家高手,经过这二十年的磨练,本门武功都已练得出神入化,九曲神君的弟子更是追赶不上。” 司马长青笑道:“九曲神君既不得食言自肥,那就作茧自缚了。” 严老人道:“美质良材,难遇难求。绝顶资秉之人,非每代可有。因此到第八年的夺宝大会时,九曲神君公开宣布,有人寻到特别聪明的童男童女,亦可送到九曲官交换宝物,而且代价特别的优猩。” 司马长青摇头笑道:“荒唐。” 严老人道:“确是荒唐,但此后的十多年中,九曲神君每年总要增收二两名弟子。到他死时,门下男女弟子共有三十八名,其中大部分是聪明颖悟之人。这批人武功进步神速,到了九曲神君晚年,差不多都能代替师父出阵,只有几个尖顶高手,才能使九曲神君亲自出马。” 华天虹道:“是否有人终于以武功夺回了失物呢?” 严老人道:“有。将近四十年的夺宝斗争中,共有三人索回了原物。可是在这期间,天地间的宝物,几乎全被九曲宫搜罗去了。” 华天虹咋舌道:“如此一座九曲宫,最后又是怎样了?” 严老人道:“随着九曲神君氏埋地下了。殉葬的是三十八名弟子,与两百七十三个下人。” 华天虹罢然一惊,道:“其敌安在?” 严老人道:“简单他讲,三十八名弟子中,约有十一二名是奸细,这十一二人,有的是江湖人物的子弟,有的是被人事先收养,经过训练之后,再辗转送入宫中卧底。这十一二名弟子身后的人物,当然是觊觎九曲宫庞大的宝藏。九曲神君选择弟子只重资秉,旁的一概不计,这种别具用心的事,他早已发觉,但其中凡名正是他众多弟子中天份最高、武功成就最大之人。这种情形,令他无法使出壮士断腕的手段。因之他一面力加防范,一面希望以师徒之情加以感化。可惜门下弟子太多,情势复杂,始终未能如愿……” 语音微顿,接道:“其次,他无法选定继承衣钵之人。此人的毕生精力用在练武、比武和传武之上,始终未曾另创新酞,他门下的三十八名弟子,武功成就各不相同,没有一人像他一样渊纳海藏,兼收并蓄,通晓他的全部武艺。因此刀。三十y、名弟子中,没有一人足以击败其余三十七人,而且,在他这一群弟子中,最早收的四人武功较次,最晚收的两三人天赋最高,武功最强的却是当中的几人,情形之杂乱,无以复加。” 濮阳老人接口道:“九曲宫宝藏太丰富,这使得身临其境之入,谁也不忍骤去,谁都梦想成为偌大宝藏的主人。因此那三十八名弟子,老早便开始了明争暗斗,只等师父一死,就要来一场宫内的夺宝之战。” 司马长青道:“那批人是各自为战,还是勾党结派?” 濮阳老人道:“当然要勾党结派,甚至还要勾结外援,可是因为那三十八人都是聪明才智之士,越是聪明人越发自私,越发难以与人合作。他们分为四五派,但是都抱着相互利用的心理,谁也不信服谁,谁也不听旁人的命令。如此复杂的情势,再加上宫外的人推波助澜,那就谁也无法处置了。” 慈云大师寿眉紧蹙,道:“到此时为止,官中到底有些什么宝藏呢?” 濮阳老人道:“晦!要什么有什么:好武的人,富中有的是武学秘籍;贪财的人,宫中多的是金银珠宝;你若企求长寿,宫中有延年益寿的灵丹;你若希望驻颜,宫中有驻颜不老的妙药,琴棋书画,宫中有古玩;佛经道藏,宫中有珍本,当初三藏法师千辛万苦,由佛国取回的一批经籍,也被一个江洋大盗送入宫内,作了托庇门下的蛰礼;学仙学佛之人,也要到九曲宫夺室哩!” 慈云大师膛目道:“阿弥陀佛!还有这等事?” 华天虹惑然道:“老人家,宫中既有延年益寿的灵药,九曲神君何以会死去?” 没阳老人道:“是啊!九曲神君之死,是一件颇费猜详之事。由于九曲神君一死,九曲山立时崩塌,山洪倒灌,九曲宫陆沉,宫中的人没有一个逃出。九曲神君之死,也就成了一个千古不解的哑谜,但宫中藏有延年益寿的灵药,那是任何人所不敢怀疑的。” 李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兄弟四人,就是在第二次大掘宝时,侥幸得了一枚朱果,兄弟四人分而食之,才能寿登期颐,一起活到今日。” 华天虹讶然道:“第二次大掘宝?” 李老人道:“一点不错,第二次大掘宝。依老朽四兄弟看来。眼前是第三次大掘宝的时候了。” 华天虹、司马长青、慈云大师,三人面面相觑,全部作声不得。 只听濮阳老人缓缓说道:“九曲宫突然陆沉,人们自然纷纷猜测其中的原因。一般的结论,认为宫中出了人伦惨变,想是几曲神君师徒之间,出了无可挽回的变故,只是宫中的情形过于复杂,准也无法寻出确切的定论。不过,人们关心的仅是宫中的宝藏,对其余的事,也无心情仔细地推究。” 司马长青忍了一忍,终于说道:“掘多乃是必然有的事,但不知第一次掘宝,其情况怎样?” 濮阳老人道:“丸曲宫陆沉之后的三十年内,九曲山中,没有一日断过掘宝之入。但第一次大掘宝,则是九曲宫陆沉后的第二年,自三月开始,直到九月,历时半年,参与其书音,约有一千多人。” 华天虹皱眉道:“动员了偌大的人力,想必有所结果。”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兴建宫室之初,独力与武林周旋,当时他考虑到,自己或有失败之日,对于他毛;半生的聚积,他是宁可与自己偕亡,也不愿再回别人手内。因之九曲宫内除了机关遍布、消息重重之外,也预先设计长埋地底的布置,那机关发动之后,宫室下陷,山岭崩塌,山洪改道,九曲宫非但埋藏在地底,上面还覆盖着一条水势甚急的川流。掘宝之人由川流两岸迂回挖掘,其中细节,三日三夜也说不完。总之,历时半年,尚无人掘得宝物。九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忽然有人触动了地脉,突然之间,左面一排峻岭自行崩裂,房屋一般大的山石,铺天盖地而下,掘宝之人,一下被活埋了八百余人,山川又改了面目。幸逃大难的三百多人,有的受了伤残,有的心灰意冷,于是纷纷败兴而退,只有极少数人依旧留在当地挖掘。第一次大掘宝,就以这惨剧终结。” 华天虹道:“第二次呢?” 濮阳老人双目一睁,道:“第二次大掘宝是在十七年之后,这一次可就大不相同了。” 华天虹、司马长青、慈云大师,三人都不禁耸然动容,睁大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四章 力任艰巨 只听濮阳老人道:“这一年的春天,有人在山中掘到了一柄大名鼎鼎的宝剑。” 司马长青是个不爱美人爱名剑的汉子,闻言之下,忍不住问道:“什么宝剑?” 濮阳老人道:“龙泉剑。” 司马长青惊道:“那是欧冶子三剑之一,此剑……”倏然顿住,道:“老人家请往下讲,晚生不打岔了。” 淄阳老人也急干将话讲完,闻言之下,接口说道:“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曹天化,曾经以此名剑,与公孙彤较量过剑法。此剑突然出土,立即又掀起一阵掘宝的狂热。那一年的六月,川流忽然枯竭,九曲宫上面的土地显露出来。这样一来,掘宝的人更为兴奋,到了十月底,山中已聚集两千多人。” 华天虹道:“这么多人,那是如何掘法?” 濮阳老人道:“一言难尽,有的人并非武林之士,仅是受雇字人、作工赚钱,有的人合股,也有的独资,反正在那大掘宝期间,九曲山中恍若闹市,干各种营生的人都有。” 李老人接口道:“在那三十年中,因为掘宝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之人,不可胜数,而且不限于武林人物,有些商贾之流,将掘宝视为致富之道,雇了夫役,终午在那里挖掘。” 慈云大师摇头叹息道:“罪过,罪过,那九曲神君真是害人不浅。” 华天虹笑道:“老人家,第二次大掘宝,结果又是怎样?” 濮阳老人道:“简单他讲,只有两起人有所收获,一起是我们兄弟,掘得一枚朱果,四人分而食之。另一起是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门人,掘得曹天化的《天化札记》。” 司马长青道:“其余的人皆无所获,未知其故安在?” 濮阳老人道:“当时山中鱼龙混杂,情势乱极,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门,为人极是机警,他掘得《天化札记》之后,声色不动,立时装作心灰意懒、收兵而退的样子,率领门下的八九个弟子,退出了掘宝的地方。” 华天虹讶然道:“那是为什么?” 濮阳老人道:“怕人抢夺啊。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丧父丧子,还有那失去传宗之宝、曾经年年在九曲宫的夺宝大会上苦斗、终未追回失物之人,星宿派非我中原武林之数,岂能容他们拣这便宜?不过,听说星宿派也有宝物陷在九曲宫内,就不知是否属实。” 华天虹道:“各位老人家获得朱果之后,是否继续掘宝?” 濮阳老人道:“当时我等匆匆将朱果吃掉,本想继续掘下去,转念一想,我等并未失窃,一枚朱果,已是非份之物,漫山遍野的掘宝人,有所收获的不过寥寥两起。上天对我等不薄,再掘下去,那就过于贪婪了。因此.我们四兄弟略一商量,当时也退了下来。人说知足不辱,我兄弟正是如此。因为我等刚刚退走,突然山洪暴发,数百名掘上人不及撤迟,当场为山洪冲走。接着又是地震山崩,山川变形,连日大雨下来,掘宝之地,面目全非,死人无数,却连尸体也见不着一具。” 那一直不曾讲话的刘老人,突然沉重地浩叹一声,道/唉! 当日那恐怖的情况,就像是因为人们贪婪,上干天怒,老天爷特意降下这番浩劫,以惩罚人们的贪鄙。” 华天虹与司马长青相视一眼.两人并无贪宝之心,但觉宝物埋弃地底,时间久了,自必化为乌有,那是暴珍天物,有失天生万物以养人的原意。因之两入觉得,宝物应该早早掘出,但听了刘老人如此言讲,也就不便答腔。 却听淄阳老人道:“我兄弟四人,久隐黄山,得获高龄,逍遥自在,本无牵挂。最近突然省悟,倘与草木同朽,长寿早夭,那又有何差别、既邀天幸,寿逾期颐,就该仰体上苍德被万物之旨,竭尽绵薄,使那九曲宝藏,重见天日,为福人群,同时也一劳永逸,使后世之人,不再因为掘宝之事,断送宝贵的生向。” 刘老人接口道:“此事想是天意,九曲宝藏合该出世。我们四兄弟商议既定,离开黄山,先至曹州,本意是找子清孩儿,先打听当前武林的局势。哪知一返家门,就遇上了东郭寿这一档事。如今纵无我等出来,第三次大掘宝也是难免了。” 严老人道:“此事必须慎重处理,否则的话,宝藏无法取出,惨剧还得重演。” 司马长青肃然道:“诸位老前辈,你们四位想必胸有成竹,但不知此事应该如何着手? 如何进行,始能掘出宝物,同时不致引起你争我夺,导致武林杀劫?” 濮阳老人伸出一指,沉声道:“最主要的,要找一位大雄大力、至仁至勇之人,出来主持全局,此人须得具备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慈云大师寿眉耸动,道:“怎样的三个条件?” 濮阳老人道:“第一,此人须有盖世的武功,足以压制像东郭寿那种野心勃勃之人。” 华天虹道:“老人家有所不知,眼前江湖上,还有野心更大、贪心更强之人。” 濮阳老人惊道:“谁?” 司马长青代为答道:“就是那九阴教主。此人手段之厉害,犹在东郭寿之上。” 濮阳老人点了点头,道:“第二点,那主持全局之人,须有大公无私、绝对清廉的品格。倘若掘出了室物,应该给谁的,一定要给谁。苟非他所应得,他一齐不能妄取。” 司马长青道:“这一点倒不难,我司马长青虽不敢说自己如此,但却找得出这种人来。” 濮阳老人道:“掘宝一旦展开,势必震动天下,那时群雄毕集,劳苦退后,见利争先,如何统驭,如何指挥这批人,有功如何赏,有过如何罚,那就不单是武功的问题了。” 慈云大师叹一口气,道:“这样的人物,那是真难找了。” 司马长青道:“四位老前辈心目之中,可有这等样人?” 黄山囚老闻言,齐齐将头一摇。 司马长青道:“没有也得选啊!终不成再来一个各自为政,各人碰自己的运气!” 话说出口,忽然想到黄山四老就是运气好,掘得一枚朱果。 这话抓人的痒处,实是有失礼貌,不禁脸色一红,颇为不好意思。 但听濮阳老人哈哈一笑,道:“司马大侠肝胆照人,所言也是正理,何况最可虑的是宝物出土之后,那防止争杀、依情按理的分配问题,人是必得选出。但我等久疏世事,对此人选,委实不敢妄置一词。” 司马长青微微一怔,突然转脸道:“天虹,你敢不敢当此大任?” 华天虹凛然一惊,急急摇头道:“小侄年纪大轻,德望不足以服众,旁的也就不用说了。” 慈云大师沉吟道:“放眼当世,只有华夫人足以当此大任,可惜……” 司马长青一顾华天虹道:“你娘的武功到底怎样了?” 华天虹道:“轻功已经恢复两三成。” 司马长青道:“那可不成,练武之人,只服武功在身之人,由文弱之人统驭,坐而言不能起而行,人心难服,易萌异志。” 华天虹道:“若由母亲出主大局,咱们可以全力辅佐。” 司马长青冷然道:“不稳当,真能那样,干脆由我来干,你们全力辅佐我好了。” 慈云大师笑道:“罪过,无补于事的话,少说为妙。” 濮阳老人道:“听子清讲,方今的江湖,神旗帮仍是一个庞大的势力。九阴教主和东郭寿既与侠义道为敌,神旗帮更有举足轻重的力量。但不知华夫人出面主持全局,神旗帮会不会服气。” 司马长青冷笑道:“神旗帮夜郎自大,谁也不服。” 刘子清突然扬口道:“我看那位白夫人对华公子顾盼殷殷,倒似华公子的话,她无有不应承的。” 慈云大师笑道:“那位白夫人十分钟爱天虹,有意选天虹为东床爱婿,那是一位极为贤良的夫人。” 司马长青道:“嘿嘿!眼看神旗帮是许红玫当权,论公论私,天虹可是吃定他们了。” 华天虹脸色通红,欲待分辨一句,却是无从说起。 但闻刘老人道:“掘宝之事,旷时费力,须要很大的人力财力,神旗帮人多势众,是个不容忽视的分子。” 司马长青双目一睁,敞声道:“四位老前辈,你们对江湖情势很清楚啊!有话何不爽爽快快他讲?” 黄山四老目光交投,相互问望了一望,濮阳老人突然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等属意于华公子。这是既须领袖群伦,又须真刀真枪的事,眼前的英雄豪杰中,只有他一人能与九阴教主和东郭寿对抗。只是此事关系太大,弄得不好,败名丧生,还得拖累旁人,因此……” 司马长青不待他将话讲完,转脸道:“天虹,你愿不愿干,肯不肯干?” 华天虹不胜惶恐,道:“此事如果做得完满,不啻为武林太平垫下万世之基,那可强于一刀一剑地与恶人搏斗。” 慈云大师道:“对嘛!能够完成此一功德,也不在你做人一场。” 华天虹道:“晚辈胸无贪念,若是能力足够,倒是愿意当此艰巨,只是自忖力弱,不敢…… 司马长青怒叱道:“混账!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愿意,还有甚么犹疑的。” 慈云大师道:“唉!这等大事,当然是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地去做,单凭一股热情,误了自己事小,误了众生。如何挽回?” 司马长青道:“眼前是没何更适当的人选,这是当仁不让的事。如何慎重,则是以后的事……” 顿了一顿,容色一弛,接道:“从现在起,你接下这副担子,咱们听你调度。我算你已经成人,自今以后,不再对你疾颜厉色,不再扫你的面皮。” 华天虹肃容道:“多谢叔父爱护。” 濮阳老人呵呵一笑,道:“华公子,如今我们要商议如何进行了。” 华天虹微微沉吟一下,道:“晚辈觉得,前面那些话被人听去无妨,以后的话还得暂时守着秘密。” 司马长青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忽听庙门之外一阵哈哈大笑,丸阴教主的声音道:“华天虹,恭喜你初当大任,老身也甘愿听你调度哩,哈哈……” 司马长青勃然大怒,身形一晃,眨眼掠出室外,飞身上屋,举目察音。 只见九阴教主倒拽鬼头杖,拖着那得意洋洋的笑声,早已奔出数百丈外,衣袂飘风,快速惊人。 司马长青哼了一声,绕着小庙转了一圈,回至室内,朝华天虹问道:“老鬼物何时到的?” 华天虹道:“小侄疑心她会跟来,故尔一直暗暗留意。她与咱们前后脚到,小侄气她不过,存心让她站在外面,等她听到重要之处再赶她走。” 司马长青双眉一轩,道:“为什么?” 华天虹道:“这人无事尚要生非,若是有些风吹草动,她更是非得插足不可。掘宝之事既已开始,她势必要弄个明白,咱们若是不让她听,她回头就会来逼问一瓢师父,说不定还要找刘员外的麻烦,而且顾弯音的事悬在那里,小侄也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濮阳老人呵呵笑道:“华公子,你很擅于心机嘛!” 华天虹赦然道:“老人家不知这内中的细节,晚辈是被她们缠怕了。” 濮阳老人一笑,道:“今后的事,公子有何打算?”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晚辈首先想请刘老员外去一趟落霞山庄,与家母商议一下掘宝的大计。内子专研解毒之技,对刘老员外体内那蜈蚣的毒,或许能够解救,万一不成,赶到三江县还来得及。” 刘子清道:“这办法不错,在下久闻老夫人的令名,如此大事,理该先让老夫人知道。 再说要我向东郭寿俯首投降,求他解毒救命,我也宁死不愿。” 濮阳老人道:“子清北上,有益无害,这且不提,我们四兄弟是识途老马,九曲之行,送掉老命也得要去,但不知华公子有何安排?” 华天虹无可谦逊,只得说道:“若是依晚辈的意思,就请四位老人家先行启程,请慈云老禅师陪伴南下;此事忙不在一日半日,路上勿须走得太辛苦。晚辈后一日动身,一路兼程,先期赶到地头,瞧瞧九曲山的情势和东郭寿的动态。” 濮阳老人道:“如此甚好,老禅师是否乐意与我们四兄弟结伴?” 慈云大师知道华大虹如此安排,是因为黄山四老年岁太高。 武功未臻上乘,要自己与彼等结伴,以便沿途保护,当下连忙说道:“贫僧乐意与四位老人结伴,何时启程,全凭四位吩咐。” 濮阳老人道:“咱们四人本是闲云野鹤,离开此处,即时上路吧!” 司马长青一望华天虹,道:“我如何?若有差遣,用不着客气。” 华天虹脸色微微一红,道:“掘宝的消息传扬开去之后,各方豪杰,或许会闻风赶去。 但依晚辈料想,翟伯父性情耿介,不会因此出山。” 慈云大师道:“正是,翟天浩不可少。” 司马长青道:“好吧,我去拖他,随后就到。” 濮阳老人道:“老禅师,主意既定,我们出发了。” 慈云大师急忙一跃而起,道:“小僧今年才只六十二岁,这‘老’字是万万的不敢当。” 众人俱都芜尔,鱼贯走出静室,那一瓢和尚送众人走出庙问,几番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慈云大师心头大惑,道:“师兄是有甚么吩咐么?” 一瓢和尚顿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三藏法师历经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抵达天竺,幸赖我佛慈悲,携回那批经卷,咱们身为佛门弟子……” 慈云大师道:“哦!慈云记着这件事,那批经卷若是真在九曲宫中,我尽力争取就是。” 顿了一顿,悄声道:“师兄也想去一趟九曲么?” 一瓢和尚闻言一呆,期期艾艾地道:“我又不是武林中人,待我……待我考虑几天。” 慈云大师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众人离去。 司马长青奔往大湖,独自一人走了。到了城中,华天虹与众人作别,自回客栈。 用过晚膳,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华天虹独坐房中,心中暗暗思量玉鼎夫人的事,决定夜间再探一元观,与九阴教主作最后的谈判。 突然间,有人轻叩着房门,华天虹怔了一怔,道:“谁?” 只听一个低哑的嗓音道:“我。” 华天虹眉头一皱,手按剑柄走了过去,缓缓启开了房门,目光落处,不禁浑身一震,颤声道:“你……” 昏暗中,只见门外立着一位身穿黑衣、黑纱覆面的女子,在那黑衣蒙面女子身后,站着怀抱雪儿的方紫玉。 见到方紫玉和雪儿,华天虹本能地想到站在面前的女子是玉鼎夫人。然而,玉鼎夫人较这女子丰腴得多,而且,若是玉鼎夫人,为何以黑纱掩面呢? 那黑衣蒙面女子见华天虹不胜震惊之状,掩面黑纱之后,倏地滚落两串晶莹的泪珠,轻启朱唇,低低唤道:“天虹。” 华天虹闻得这低声呼唤,摹地心头一紧,一把执住黑衣蒙面女子的双手,颤声道:“姐姐,你……” 这蒙面女子确是玉鼎夫人,但她一切都变了,人变得纤瘦了,衣着打扮变得朴实了,举止言谈变得沉稳了,她仿佛变了另一个人。 两人默默相对,凝然不动。四目之内,同是泪珠滚滚,无声饮位。 方紫玉越过两人,步入房中,点亮油灯,低声说道:“公子,你请坐。”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执着玉鼎夫人的双手,走到榻畔,并肩坐下。 方紫玉勉强绽出一个笑靥道:“姑娘今日尚未用膳,我去吩咐店家。”说罢走去。 华天虹忍了半晌,鼓足勇气道:“姐姐,你的脸?” 玉鼎夫人低声说道:“我脸有病容,不愿让你见到。” 华天虹暗暗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小事嘛,慢慢也就好了,我只怕你脸上受了外伤。” 玉鼎夫人微微转过面庞,道:“假若我的容貌毁了,你觉得怎样?” 华天虹道:“唉!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啊!姐姐若是想得开,我是不在乎的。” 玉鼎夫人道:“你摸一摸我的脸。不过要用手背,不许用手掌。” 华天虹莫名其妙,但知她所以如此,其中必有缘故,想起她在一元观内,受那“阴火炼魂”的酷刑时,也是以发遮脸,不让自己看到她的面容,心头愈发迷惑,当下将手探入面纱之后,以手背在她脸上薄触了一遍,觉得肤肌完整,并无伤痕,只是显得干燥,失去了往日那一种冰肌玉骨的细腻和滑嫩而已。 玉鼎夫人悠悠问道:“可曾感觉出来?”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没有什么啊!我瞧你是小题大做了。” 玉鼎夫人幽幽叹息一声,道:“唉——你道那‘阴火炼魂’之刑是闹着玩的?那一盏炼魂灯焚化了我的青春,我已经老了。” 华天虹先是一惊,继而坦然笑道:“老就老吧!人可长寿,却不能长生不老……” 玉鼎夫人俯首黯然道:“可是你并未老,先前我就比不上秦碗凤与白君仪,如今更是无可比拟了。” 华天虹沉重地笑了一“笑,道:“我若多加解说,反而落于言栓,反正你记住,天荒地老,情未必老,无论你变不变,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你。唉!即使你突然变作二八年华的少女,我也无法多给你一点,你若变作鸡皮鹤发的老岖,我也不会少给你一点。”——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五章 纷入宝山 玉鼎夫人默然半晌,道:“你越来越会讲话,也越发显得老成。想是长在忧患之中,日子过得十分艰苦?” 华天虹点了点头,道:“白君仪落在东郭寿手中,眼前又多了掘宝一事,前路维艰,成败难卜,我事繁责重,惶惶不可终日,你得强打精神,力加振作,助我走完这一段路程。” 玉鼎夫人含笑道:“白君仪的事,与我何干?” 华天虹将头一昂,笑道:“为人在世,总求尽其在我。白君仪的事,我不得不管,我的事情,你也不能袖手旁观。上苍如此安排,谁能逆天行事?” 玉鼎夫人闻言,觉得在这世间,尚有一人需要自己的慰藉和协助,不禁生机复萌,心胸大为开朗,格格一声娇笑,道:“白君仪身在险中,你不感到忧急,干嘛还要流连曹州,不去设罚营救?” 华天虹苦笑道:“为了你啊!” 伸手朝四外一指,接道:“咱们上次在曹州晤面,就是在这房中。此番重来,不由自主地回到此处,我对你的心意,如此也可想见了。” 玉鼎夫人掩口一笑,心头虽觉甜蜜,口中却淡然说道:“闲话休提,女子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我的后半辈子,唯你是问了。” 华天虹芜尔一笑,道:“我本负心汉,卿是薄命人。我劝你及早醒悟,还以另谋托靠的好。” 玉鼎夫人扑味一笑,朗声道:“九阴教主得知你主持掘宝,立刻释放了我,说是刑罚暂寄,命我带罪立功。”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你怎样讲?” 玉鼎夫人娇声笑道:“我说且看事实发展,我量力而行。哼我九死一生,可不将她那教主放在心上。” 华天虹苦苦一笑,道:“我早知道事情未了,非死人不可。” 玉鼎夫人突然娇声叫道:“还我的月容花貌来。” 华天虹膛目道:“如何还法?再说你受刑之后,容色或许憔悴一点。” 玉鼎夫人道:“憔悴?我脸上生出了皱纹,老了。”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笑道:“我不以为嫌,也就得了。” 玉鼎夫人道:“哼!徒托空言,我没有信心活下去。” 顿了一顿,接道:“九曲宫中有的是仙丹妙药,你拼了性命,也得替我弄上一点,让我去掉眼角鱼纹、额上车轨,回复原来的容貌,否则的话,我只有死在你的面前了。”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九曲崩陷地底,迄今一百余年,纵有灵丹妙药,只怕也化为泥沙了。” 玉鼎夫人断然道:“不会,那九曲神君是有心人,绝不致于使天材地宝归于毁弃,此中必有巧妙。” 话音微顿,接道:“寻不到灵丹妙药,你就替我找出一种足以回复青春的修练法门,我拣一处清静地方,闭门修练,你讨三妻也好,四妾也好,我一概不问。只要你隔上一年半载,与我小聚三日,等到我当真老了,咱们一刀两断。” 华天虹暗暗忖道:濮阳老人言道,主持掘宝之人须得清廉公正,不该自己得的,虽一芥不取,如今驾音先订下了回复青春的秘籍和药物,如果君仪也预订一两样,碗凤再要一两样,其余的至交尊长各要一两样,则我纵将九曲宝藏据为己有,也不敷分配了。 玉鼎夫人惑然道:“看你攒眉不语,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何事令你作难?” 华天虹嘿嘿干笑一声,道:“我是在想,‘清廉公正’四字,想想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五鼎夫人淡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管他清廉不清廉,公正不公正!” 华天虹笑斥道:“谬论。” 玉鼎夫人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你要清廉公正,就得做个孤家寡人。不管怎样,办不好我的事,我与你以死相拼,咱们同归于尽,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鬼妻。” 华天虹啼笑皆非,适在此时,方紫玉备好酒菜端进房来。 玉鼎夫人挽住华天虹的手臂,双双步入座中,道:“我与紫玉吃饭,你独自小酌,讲一讲九曲宝藏的细节,三更时分,咱们动身赶路。” 华夫虹道:“我先动身,你留在曹州养息几日,等体力稍复玉鼎夫人摇头道:“我恨不得胁生双翅,一下飞到九曲,拿起锄头,亲自去掘宝贝。” 九曲山,山势九折,峰高万切,中流一汛,形如万丈碧练。 在那山脉七折、地势最为高峻之处,便是九曲宫的遗址。百余年前,此地宫殿巍峨,金碧辉煌,数十里外,遥遥可见。但沧海桑田,几经变迁,时至今日,九曲宫已是荡然无存,连断瓦残垣也见不到一点。 这日晨间,山中来了一群黄衫人,为首的老者正是星宿派掌门人、魔教教主东郭寿,唯一的女性则是神旗帮帮主的爱女、美艳如仙的白君仪。其余一十六人,全是东郭寿的弟子,谷世表也在其内。 一行人来至岭上,打量着谷下的一条溪流。这道清溪宽约囚丈,水深约莫五尺,清溪之下,怪石磋峨,苔碑丛生,青绿万丈,别无异状。 谷世表望了半晌,道:“师父,九曲宫埋藏在这溪水之下么?” 东郭寿沉吟道:“大概是在这断崖之下,” 站在东郭寿左边那须眉赤红、面目丑怪之人道:“地点既已确定,那就隔断溪流,开始掘宝吧!” 此人姓房名隆,乃是东郭寿的大弟子,新近才领着一群师弟赶来中土。 东郭寿闻言,两道浓眉紧紧一蹙,道:“据祖师父遗言指示,九曲宫占地千余亩,规模极为庞大,直到第四次地壳下陷,方才全部埋葬地底。动工发掘,先得找出门户所在,预先弄清楚宫中房屋道路的来龙去脉,就是实地挖掘,亦非十天半月之事,更非我师徒十余人之力所能完成之事。” 房隆赤眉一皱,道:“那该如何?” 东郭寿道:“此事必须与中原武林合作,否则咱们悄悄地来此掘宝,不必绕个圈子,惊动中原人士了。” 白君仪立在一旁,眼望溪流出神,闻得此言,猛然转脸,双目炯炯,冷冰冰地望了过来。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丫头,这几日你神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人,是何道理?” 白君仪神色一片冷漠,答非所问道:“听你言中之意,掘宝风声走漏,正是符合你的心意了。” 东郭寿傲然笑道:“中原人士虽然狡猾多计,老夫亦非无谋少略之人。哈哈!若是折在你这丫头手上,那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子了!”说罢之后,又复哈哈大笑。 白君仪冷冷一哼,道:“如此讲来,你是故意假我之手,将掘宝的消息泄漏出去了?” 东郭寿捻须笑道:“这等说法未始不可,但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白君仪不假思索,冷冷说道:“那还不简单:你找人合作,那算有求于人,就得受人要挟,如今等着别人找你,那就由你开出条件了。” 东郭寿放声大笑,道:“丫头果然聪明。但这几日你神情忽改,冷漠傲慢,令人大起反感,这又是何道理?” 白君仪淡然道:“你自负心机,原来也有不懂的事。” 东郭寿笑声道:“女人心,海底针。老夫想了几日,就是想不出其故安在,但知你绝非故意做作。” 顿了一顿,接道:“你若不愿那天蜈毒潜伏体内,我如今就替你解掉。” 白君仪冷冰冰说道:“不必。” 原来星宿派的人称那蜈蚣为“天蜈”,白君仪曾经被那天蜈噬过手腕,体内潜伏着天蜈剧毒,东郭寿自愿将那毒力解去,白君仪反说不必,而且说得冷冷漠漠,毫无矫揉作态之意,饶是东郭寿才智过人,也感到莫名其妙。 白君仪说罢之后,独自走了开去,打量四周的形势。谷世表冷眼旁观,神情忿痈,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 那房隆瞪着白君仪的背影出神,突然说道:“师父,这丫头会不会自寻短见?” 他本是一个性情暴戾、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但觉白君仪是世间最为完美的一件书物,纵不能据为己有,也恐其突然毁掉。 但听谷世表恨恨一哼,道:“她这神气,大师兄或许感到陌生,小弟可是熟悉得很。” 房隆容色耸动,道:“哦!为什么?” 谷世表忿然道:“她早年便是这种样子,就是初见那姓华的小子时,也是这副没有女人味道的神气。” 房隆讶然道:“以后怎样?” 谷世表恨声道:“姓华的小子后来在曹州出现,不知怎地,她被那小子迷惑住了,自那时以后,她就一扫以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一变而为言笑宴宴的了。” 房隆双眉一剔,道:“几时又变成这种冷冰冰的样子?” 谷世表悻然道:“就在大师兄到来的前两日,咱们也未曾苛待她。” 东郭寿倏地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 房隆急道:“师父明白什么?” 东郭寿看他那迫不及待之状,心中暗暗忖道:美色人人爱。又多了一个争风吃醋之人。 心中在想,口中笑道:“华天虹迟迟未曾赶来,这丫头生了怨恨之心,迁怒到咱们头上,故尔显出这一种神气。” 房隆双目之内杀机一闪,道:“原来如此,姓华的小子不来便罢,来了我立即取他的性命,好坏将这丫头带回星宿海去。” 东郭寿脸色一沉,道:“中原人士狡诈多计,彼此间的关系也特别复杂。我之所以不等更为有利的时机,急于完成掘宝一事,便因为你缺少心机,不是中原武林的对手,不敢将这掘宝大事留到你的手中去做。” 房隆双目一睁,道:“我一力降十会,遇上中原高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任他鬼计多端,教他施展不出。” 东郭寿冷冷道:“哼!若是如此,你就别想回返星宿海了。” 房隆心头不服,尚欲争辩,但见师父神色不善,只得忍住。 东郭寿朝着白君仪的背影望了一眼,沉声道:“今夜或是明日,华天虹与神旗帮的人必到,我若不在此处,你们任凭白君仪离去,谁也不许另生枝节。” 谷世表暗暗惶急,道:“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将她带到此地?” 东郭寿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另有用意,此中的详情,你们不必多问。” 说罢之后,吩咐众人伐木为材,搭盖木屋,准备长住,自己独自一人觅路下谷,朝向溪流上游走去。 房隆相好地势,指挥众师弟展开工作,暮担苍茫之际,业已盖起几幢简陋的木屋,须臾,一轮明月自东面山脊之后升起,夜幕缓缓垂下来。 暮地,十余条人影首尾相衔,风驰电掣奔到了近处。房隆目光锐利,一眼望见,顿时厉声喝道:“来的什么人?”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唤道:“君仪!” 白君仪兀立在崖边出神,忽然闻得母亲呼唤,不禁娇躯一震,匆匆迎了上去。 许红玫见爱女无恙,心头落下了一块巨石。目光一转,朝那几幢木屋望去,星宿派的一群弟子闻得声音,俱都走出屋外观看,因有东郭寿的嘱咐,无人出头生事。 白素仪飞奔上前,拥着白君仪道:“妹妹,你没事么?” 白君仪摇了摇头,美眸一转,朝随后奔到的人电扫一眼,发觉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井未赶来,霎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芳心欲碎,恨不得当时自刎,一死了之。 神旗帮的属下喘息未定,纷纷上前见礼,每人都是和颜悦色,暗含慰问之意,但白君仪容色惨淡,意兴萧索,冷冷漠漠、默然不响的答礼,毫无摆脱危难的欢欣之意。 许红玫察颜观色,心头猛然一惊,沉声道:“是否吃了亏?” 须知白君仪美艳如仙,倾国倾城,陷身敌人手中,好似羊在虎口,谁也放心不下,身为女子,清白重于生命,许红玫实是耽心女儿受了污辱。但她哪里知道,白君仪正是占了极端美貌的便宜,因为美到极点的女子,世上难得见到第二个,那好像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使得人见人爱,而且爱不忍释,但谁也不愿随随便便、轻易地糟踏掉。白君仪随着星宿派师徒长行万里,一路之上,谁也有过非非之想,东郭寿是一派掌门之尊,想得比众弟子更为厉害。但他始终觉得,以暴力沾污白君。仪,乃是一件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事,再来也是对华天虹与神旗帮有所惮忌,唯恐走上极端,无法善后,破坏了掘宝的大事。白君仪得保清白,实是一件颇为侥幸之事。只是这机键十计微妙,连当事人也未必弄得明白。当然,东郭寿也只是留待缓图,并非死掉那夺美之心。 白君仪听母亲追问,自然明白话中的含意,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女儿未曾吃亏。” 顿了一顿,接道:“娘请放心,神旗帮帮主的女儿,绝不会做出令父母蒙羞的事。” 忽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喝道:“好!有志气。” 神旗帮的人闻言,同是霍然一惊,齐齐向那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房隆立在屋前,只道是华天虹来了,顿时身形一晃,挡在路口,喝道:“姓华的小子,先会你家大爷。” 彭拜勃然大怒,暴喝道:“何方鼠辈?彭拜先来会你!”言犹未了,人已向前冲,却被许红玫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只见百余丈外,一株苍松之后,缓步走出三人,为首一个身形修长的紫袍男子,三络青须迎风飘拂,面色晶莹恍若美玉,赫然是神旗帮的帮主白啸天。 白君仪一见,顿时飞扑过去,投入老父怀中,叫了一声“爹”,泪珠滚滚,夺眶而下。 要知白素仪是母亲抚养大的,白君仪却是父亲一手养大,性相近,习相远,白君仪的性情与父亲相投,是以许红玫到来,白君仪矜持得住,白啸天一到,白君仪的满腹辛酸,就突然倾泄出来了。 白啸天轻抚着次女的满头青丝,温言道:“好孩子,事已过去,何必伤心?从今以后,再不要离开爹娘膝下了。” 白君仪蟑首连点,道:“女儿如今才知道,只有爹娘是真爱女儿,其余都是假的。” 白啸天道:“是啊,如今醒悟,并不嫌迟。” 许红玫走了过来,朝着丈夫道:“你倒是来得快,这两位是谁?” 白啸天陪笑道:“夫人辛苦了。”一指身后二人,接道:“两位都是久隐世外的高人,与我算得总角之交。” 那两人年纪都在四旬左右,未待白啸天说完,那肩插长剑之人将手一拱,道:“在下宫天佑。” 那文士打扮之人接道:“在下长孙博,久仰夫人令德。” 许红玫稽首还礼,因是丈夫的故交,遂命君仪姐妹上前见礼,宫天佑与长孙博见姐妹二人生得一模一样,但姐姐身上散发着一种淳朴气质,妹妹脸上却多了一层夺目的艳光,令人见了,对姐妹二人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宫天佑与长孙博心中,都不禁暗暗称奇。 这面忙着见礼,白啸天两道眼神,冷电般地凝注在彭拜脸上。数月之前,黄河以南的半壁江湖,全在神旗帮主的威名笼罩之下,时至今日,江湖三大已去其二,神旗帮依然屹立未倒。这位帮主,自有其慑人之处。彭拜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白啸天望他,他便望着白啸天,虎目圆睁,做然不惧。 许红玫发觉两人在暗中瞪眼,急忙说道:“拜儿见过你家伯父。” 白啸天见妻子对彭拜如此亲近,不禁为之一怔。他才智过人,一瞧这情形,便知必与自己的大女儿有关,饶他一世之雄,这时也发起呆来。 但见彭拜迈步上前,抱拳一礼道:“小子彭拜,参见伯父。” 言辞不差,声音却是过于洪亮,白啸天见两个女儿都攀上了侠义道的少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苦味,当下将手一摆,木然道:“免礼。” 彭拜闻言。转身退后,依旧在许红玫附近站定,白啸天见他进退之间,始终未向大女儿素仪望上一望,心中却又生出一阵迷惘之感。 原来彭拜与白素仪相处既久,已经生出情愫,但两人都是朴实无华之人,虽然相爱,却是顺乎自然。谁也没有十分热络的表现,彭拜之所以时许红玫服服贴贴,则是由于自幼孤露,从未受过母爱的温暖,许红玫对他爱护,他便趋于驯服。大抵愈是性情刚烈之人,愈是容易被温情征服,这原是与白素仪无关的。 众人匆匆叙过了礼,白啸天转脸一望站在不远处的房隆,道:“转告你的师父,明日辰时,老夫约他一晤,共商掘宝之事。” 房隆也是四十开外之人,从师三十余年,自负武功,想他白啸天未必就是自己的对手,一见白啸天那大刺刺的神气,心头大感不服,神色之间,顿时表露出来。 白啸天是何人物,一瞧他眉目耸动。立即了然他的心意,冷冷说:“是你办得了的事,你师父不会远来中原。老夫的斤两,非是你能掂的。” 语音微顿,接道:“你师徒未曾亏待老夫的女儿,老夫也懒得多生事端。你若不服,等着姓华的小子到此,找他较量就是。” 说罢之后,将手一挥,当先离去。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白啸天领袖群伦,驰骋江湖数十年,那气派与威势岂是常人可及。房隆生长边睡,经历所限,虽有一身武功,却不足与白啸天分庭抗礼。 且说白啸天带着众人走出一箭之遥,选了一片高旷之地,吩咐众人就地歇息,明晨起,再伐木为材,搭建木屋,以备长住。 许红玫秀眉一蹙,朝着丈夫道:“你打算在此地住多久?” 白啸天含笑道:“快则两月,慢则半年,直到掘开九曲宫,取得宝物为止。” 白君仪插口道:“爹,东郭寿有一本册子,上面记着武功秘密;那册子的最后一页像是地图,东郭寿背着人时,常常瞧着那地图发呆。” 白啸天容色耸动,道:“哦!我料想东郭寿必有所恃,却未想到是一张地图。” 转脸一望宫天佑和长孙博,接道:“宫二哥,长孙老弟,依你们猜想,那册子与地图是何来历?” 宫天佑沉吟半晌,道:“那本册子或许就是九曲宫的故物,地图上记的什么,那就难以猜想了。” 白君仪道:“东郭寿懂得许多别派的武学,说不定就是打从那册子上学的。” 那长孙博突然缓缓说道:“那地图所示,或许是藏宝之处的秘道,我若见了,定然认得出来。” 白君仪星眸一睁,道:“宫伯父与氏孙叔叔久已知道那藏宝之事么?” 长孙博微微叹息一声,道:“百年之前,那宝藏甚嚣尘上,几乎是无人不知。只因累次失败,令人心灰意冷,始才逐渐冷淡下来,但也只是暂时搁置,以待有利的时机。我等的先祖,与那宝藏有密切的关联,临终之际,都将此事嘱告后人,代代相传,视为家门大事。由于事关重大,越来越是隐秘,以致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不再知悉内情了。” 白啸天接口道:“你宫伯父乃是华山剑派的传人,他门中的拳经剑籍,全部失陷在九曲宫内。” 宫天佑长长浩叹一声,道:“你长孙叔父的高祖有个外号,叫作‘圣手鲁班’,九曲宫就是他负责营缮而成,但他筑成九曲宫后,被九曲神君囚禁在宫中,直到老死,连带许多土木之学,也一起埋葬在宫内。” 长孙博沉重地叹一口气,道:“叔叔的高祖巧佯造化,他两手画龙,合之如一,以尺准度,不失毫厘,唉!我若有那能耐,发掘九曲宫也就容易得多了。” 白君仪道:“叔叔不须忧虑,依侄女判断,这一次掘宝,十九可以成功。”接着便将东郭寿有意与中原武林合作,努力以赴的情形,略略讲了一些。 白啸天听了,微微一笑,道:“这是三兽渡河,各有因缘,谁也无法独成其事,谁也可以碰碰运气,结果如何,暂且不论。”顿了一顿,接道:“君儿,这黄衫不成样子,快快换下。” 白君仪点了点头,转向姐姐索取衣衫,白素仪急忙解开包袱,取出自己的衣履,陪她走入树林之内换衣。 神旗帮的人携有干粮,众人进过饮食,围坐在一起聊天,东郭寿业已回转,也领着一群弟子坐在屋前,双方相距一箭之地,彼此间遥遥可见。白君仪始终未提身中天蜈剧毒之事,因之神旗帮与星宿派的人同处深山,竟能相安无事,且还盘算着携手合作,互相利用的步骤——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六章 自求绝艺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内功深厚之人尚在打坐,功力浅的已经睡去。白素仪坐在一块巨石之前,靠着石块打吨,白君仪席地而卧,蟑首枕在姐姐腿上,深山岑寂,夜是如此地静温。 暮地,十余道人影,疾快地奔到了近处。 白啸天双目一睁,看出是自己的属下,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神旗帮组织精细,帮规严峻,帮中护法堂主等多的是武林高手,在神旗帮下却是极守纪律,毫无草莽人物那种火杂杂、乱哄哄的刁气。这批人奉命赶来,得了白啸天的吩咐,顿时各自散开,觅地歇息。片刻工夫,岭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神旗帮的第二批属下又到,再过个把时辰,第三批人又到。一夜之间,神旗帮的五十余名精锐,悉数到了九曲山内。 拂晓之际,山中突然涌来大批人马,为首一,入长发披肩,手拄鬼头黑杖,正是九阴教主率领全部手下到了。 白啸天雄心万丈,生平大志,便是独霸天下,子午谷一战,他几乎完成了生平的梦想,那知功败垂成,终是白忙一场。他之所以失败,固然是华天虹的铁剑威力太大,神旗帮的人抵敌不住。根本原因,则是九阴教徒在神旗帮卧底,削弱了神旗帮作战的能力。这是白啸天一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挫败,他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矢志必报此仇,但他城府甚深,时机未到,决不轻言雪耻复仇之事。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瞧九阴教主到来,忍不住心头大怒。 忽听东郭寿纵声笑道:“白老帮主请了,东郭寿来应帮主之约,这厢有礼了。” 白啸天转脸一望,东郭寿黄衫飘拂,独自走来,意态十分悠闲,当下也单独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道:“东郭兄万里迢迢,远来九曲掘宝,谅必胸有成竹,功成在望了。”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白兄何以不说兄弟远来中土掘宝,却代以九曲二字?” 白啸天淡然道:“武林一派,何分中上边睡?兄弟素无地域夕m” 东郭寿敞声笑道:“如此讲来,白兄之意,这宝藏兄弟是掘得的了?” 白啸天坦然道:“天下物属天下人,兄弟掘得,东郭兄当然也掘得。” 东郭寿放声大笑道:“久闻白兄是一代霸才,今日一见,始知传言不虚。” 白啸天敞声道:“岂敢,岂敢。”说到此处,两人相视大笑。 笑声未歇,北面山下又有一群人出现。领头一人,轻袍缓带:腰悬长剑,正是群豪侧目的华天虹,后面跟着黄山四老、慈云大师。司马长青,与特地由太湖敦请来的翟天浩,最后却是面垂黑纱的玉鼎夫人和她那婢子方紫玉。 东郭寿一见黄山四老与华天虹同来,眉头顿时一皱,一顾白啸天道:“白兄,这才是真正掘宝的,看来你我只有乔附骤尾,唯人马首是瞻了。” 白啸天见着华天虹就有气,闻得东郭寿之言,鼻中沉沉地哼了一声。东郭寿看出二人确是不睦,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华天虹登上山脊,经过许红玫附近,立时趋前见礼,道:“晚辈因事来迟,伯母恕罪。” 许红玫知道他这是对女儿讲的,笑了一笑,道:“我也是昨夜才到,你一路辛苦,先去一旁歇息吧!” 华天虹唯唯应了,转面一望白君仪,发觉她神情冷漠,仿佛自己是陌路之人,不禁一怔,道:“你体内的剧毒可曾解去?” 许红玫惊道:“什么剧毒?” 白君仪冷冷说道:“以前被毒物咬过,如今已经好了。” 华天虹见她神情不好。跨步伸手,一把拿住了她的左手,勒起衣袖一看,那欺霜赛雪的皓腕之上,赫然两点殷红的齿痕。 白君仪挣脱手腕,忿然道:“你管你自己的事,我的生死,用不着你多操心。” 华天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怔了半晌,突然大步走到东郭寿身前,将手一伸,道: “掌门人若有解药,速即赐下。” 白啸天勃然色变,望住东郭寿,冷冷一哼。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解药当然有,我与白兄前嫌既释,纵然白兄不讲,兄弟也会将解药奉上。” 只听九阴教主敞声道:“哈哈!华天虹,你是白忙了。” 那房隆突然闪到华天虹身后,冷笑道:“小子,解药在大爷身上,打得过你家大爷,才有解药给你。” 东郭寿呵呵笑道:“华公子,这是劣徒房隆,他久仰你的大名,想向你讨教。你手下留情,略予指教,无论谁胜谁败,解药照样奉上。” 说到此处,转向房隆道:“华公子是中原人杰,你徒手领教,以示敬意,两百招为限,败了认输,不许拖泥带水。” 房隆双掌一拍,道:“小子,你上吧!” 华天虹暗暗震怒,转念想道:以德服人,须有真才实学为后盾,此番掘宝,分子庞杂,眼看又是一场你争我夺,唯利是视之事,要想和平解决,只怕千难万难。 心念一转,决定尽己之力,显武立威。当下也不多言,左手一挥,虚劈一掌。 房隆不过故示傲慢,根本懒得客气,一见华天虹出手,顿时大喝一声,挥拳猛攻过去。 华天虹出道以来,日日在征战之中,临敌经验够得上“丰富”二字,略一交手,顿知房隆已得东郭寿的真传,以拳技而论,自己未必胜得过他。 这两人刚一动手,山下又到了一批人马,为首一个独臂老者,乃是昔日风云会的总当家任玄,一个双腿俱断,胁下支着两根钢拐的老道,是通天教主天乙子,另外则是二煞刑纣与一会一教的旧部,共有七十余人,这两部分人自付力弱,新近合流,华天虹路过三江县时,与他们朝过相,双方本是同时动身,因之前后脚到此。 高手对博,往来何等快捷,华天虹犹未找出制胜之道,动手十余合,任玄与天乙子等来至附近,两人相斗已逾百招。 华天虹忧心如焚,忖道:星宿派得《天化札记》之助,拳掌之技,冠盖武林,这房隆功力深厚,火候老辣,我根本无能胜他。但他不过是东郭寿的一名弟子,我连他也胜不了,如何能压制各方豪雄,主持掘宝大事? 心念一转,不禁猛一咬牙,招式一顿,卖个破绽,敞开了门户。 房隆睹状,惊喜交迸,喝一声“着!”一掌击了过去。 这乃是电光石火一般快捷之事,观战之人惊讶之声未及出口,但闻华天虹冷冷一哼,左手一晃,一掌迎个正着。 只听“啪!”的一声,双掌交击,华天虹稳如泰山,房隆的身子却是猛然一震。 但见华天虹牙关紧咬,一脸寒霜,右足一迈,左掌一挥,一掌反击过去。 这一掌直对房隆胸口击去,手出华到,迅捷无伦,房隆不及化解,迫得举手一封,以掌硬对。 又是“啪!”的一声,房隆身形猛震,闷吭一声,当堂大退一步,石地之上,清清晰晰一个足印。 华天虹招术无法取胜,迫于无奈,拼着内伤,要将房隆生生震垮,这时一掌甫落,跟着跨上一步,扬腕一抡,又是一掌击下,房隆欲罢不能,举掌一封,又是大退一步。 只听啪!啪!啪!连响,房隆吭一声,退一步,转眼连退了六步,地上一串足印,越走越深,房隆双睛外突,脸上胀得通红,华天虹却煞气盖脸,神情冷峻已极。 东郭寿心头大急,想起当日洛阳一战,华夫人曾在场边指点儿子,因之也想指点房隆,摆脱华天虹这如影附形的拼斗,但觉华天虹这一掌功力圆浑,如珠走玉盘,回环劈击,循循相生,拆解之法虽多,房隆功力不及,无法施展出来,纵然加以指点,也是不能解围,一时之间,徒自急煞,却是想不出主意。 要知华天虹的武功集中在一招掌法和十六招剑法上,这种武学,谓之别走踢径,其精妙之处,就在功力运用的神奥。那一日华天虹与九阴教主拼命,以玄铁剑连砍九阴教主的鬼头杖,以九阴教主的武功也无法摆脱铁剑的追击,其厉害之处可想而知。 华天虹连击六掌,见那房隆依然不倒,心头亦知惊凛,情知毙了房隆无法善后,但又不能罢手,心念一转,突然厉声喝道:“也罢!”举手一挥,猛然击了过去。 这一掌使足了十二成功力,雷霆万钩不足以喻其威猛。房隆一瞧来势,通红的面孔,霎时转成死灰一般。 但听东郭寿哈哈笑道:“华公子胜了。” 说话中,一掌贴上房隆背后,带着徒弟飘出了丈许。房隆心血上涌,已至喉间,亏得师父暗以真力相助,一口鲜血未曾喷出。 华天虹这最后一掌本是虚张声势,一见对方认输,顿时散去功力,运气调息,虽然获胜,心头却有一片惆怅之意。 东郭寿取出一粒红色药丸,朝华天虹递去,笑道:“久闻公子连服丹火毒莲与千年灵芝两种异宝,功力之深厚,举世无敌。传言果然不错。”言外之意,便是华天虹之得胜,不过是多服了两种灵药异草罢了。 但闻翟天浩冷冷说道:一讲过败了认输。不许拖泥带水,何以又有这些废话?” 东郭寿面庞一转,道:“请恕老夫眼拙,这一位是何方的高人?” 霍天洽冷冰冰说道:“姓翟名天浩。” 华天虹接过那红色药九,插口说道:“东郭先生,你远来中土,是志在掘宝,抑是要会中土的英雄?” 东郭寿容色一弛,道:“志在掘宝怎样?要会中原的英雄又该怎样?” 华天虹朗声道:“若是志在掘宝,咱们就不分略域,努力同心,共同完成此一盛举,出力多者多得,出力少者少得,公道自在人心,多少自有公论。” 房隆虽败不服,厉声道:“要会中原英雄,又该怎样?” 华天虹淡淡一笑,道:“九曲宝藏以武功秘友为主,星宿派若是自负绝学,自信胜得过中原无数的豪杰,要那些武功秘籍还有何用?参与取宝岂非多余?不如先行以武会友,待星宿派胜了中原武林,回返星宿海以后,咱们再取宝藏,重练绝艺,若有所成,再向星宿派讨教。” 白啸天倾耳静听,心中暗暗叫道:这小畜牲!非但武功一日千里,连讲话做人也越变越厉害了。 但听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这两条路径都不错,九阴教无可无不可,不管是上阵交兵,或是入地掘宝,九阴教决定站在华公子这一面。” 论到唇枪舌剑,房隆更是差得远了,东郭寿探知九阴教主的厉害,唯恐徒儿又惹麻烦,当下敞声一笑,道:“咱们都是练武之人,当然希望先行以武会友,可惜星宿派有一件传宗至宝,失陷在九曲宫内,掘宫取宝,势须参与,我瞧还是免伤和气的好。” 白啸天暗暗忖道:那鬼婆娘声言与小畜牲站在一面,不知是何居心、忖念中,纵声说道:“掘宫取宝的关键,全在于如何掘宫,而不牵动地脉,使山崖崩塌,地壳下陷,当初营建九曲宫的巧匠是‘圣手鲁班’,其后人现在此处。” 众人闻言,同是耸然一惊,数百道目光,齐向神旗帮那面望去。 长孙博迈出一步,拱了拱手,道:“不才长孙博,土木之学。阶知亦甚为有限。” 白啸天接口道:“长孙老弟家学渊源,那也无须说了,白某人与他是属至交,因而敢于插足取宝之事,但不知其余各位,对于此事有何高见?” 他的意思,自然是问别人凭着什么掘宝,东郭寿首先说道:“星宿派中握着一张秘图,没有那张地图,纵然是在当年进入了九曲宫,也是无法走近藏宝之处。”说到此处,哈哈大笑。 忽听九阴教主道:“黄山四老是亲眼见过九曲宫,曾经参与上次挖宝之人,此事少他们四位不得,他们如令都站在华公子一面,华公子是有资格掘宝得宝的了。” 众人闻言,目光齐向黄山四老望去,他们四人银髯过腹,那是不用自我介绍的了。 白啸天存心就在排挤九阴教,这时冷冰冰说道:“九阴教又是凭什么?” 九阴教主漠然说道:“本教此来是为华公子助力,掘宝向前,分宝退后.各路英雄可以不必挂虑。” 华天虹听她说得如此漂亮,不禁啼笑皆非,白啸天与东郭寿等见玉鼎夫人随着华天虹到此,来了之后,却回到九阴教内,站在九阴教主身后。两人料想九阴教主与华天虹之间必有密约,是以九阴教主口口声声帮着华天虹讲话,始终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 东郭寿自具深心,对中原武林并无偏倚,闻得九阴教主之言;也不加以深诸,目光一转,朝向任玄与通天教主道:“这一批朋友呢,是适逢其会,抑是存心掘宝?” 任玄阴沉沉说道:“咱们随缘到此,能掘便掘,有宝取宝,林泉无主宾,想来无人干涉。” 东郭寿双眉一皱,转向白啸天望去。 白啸天淡然道:“那些都是昔日风云会与通天教的高人。” 说话中,两人目光来去,瞬息间取了默契,决定将这一路人马排挤于掘宝之外,只是未曾决定如何下手。 华天虹年事渐长,对于人情鬼蛾见识已多,他站在近处,对两人以目示意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吃惊,知道神旗帮与星宿派已初步勾结起来,准备把待掘宝之事。 忽听东郭寿笑道:“华公子,掘宝之事,黄山四老,长孙先生,还有区区那张地图,这三者缺一不可,如何着手,咱们先听你的高见。” 华天虹暗暗付道:看这形势,此次必是以掘宝始,以流血终,万无好结果。但我人微言轻,压制不下这几个大魔头,如何能以左左全局? 一时之间,计无可出,拖延之词冲口而出,道:“凭在下所知,尚有许多掘宝之人,近日内将要赶到,此事合则可成,分则必败,莫如等候一天,明日午正,再集此处,以定大计。” 东郭寿笑道:“此事首在慎重,忙不在于一朝,白兄觉得如何?” 白啸天淡然道:“兄弟无话可说。”抱拳一礼,转身退去。 华天虹朝着东郭寿拱了拱手,也自转身行去,他心事重重,加以与白啸天不睦,虽知白君仪对自己怀有芥蒂,却无心肠理会,将那解药交到许红玫手中,便回到自己一伙人当中。 翟天浩朝着左侧高峰一指,道:“那地方最为高亢,咱们在那边扎营,可以监视一众贼胚的动静。”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走了过去,在峰脚安顿下来。几阴教的人也在岭上扎营,凡方面相距部不过一箭之地,讲话不能听到,彼此的举动,却都能够望见。任玄与天乙子却退后较远,看起来与众人分成了两起。 赶了一夜的路,众人都有点疲乏,用过干粮,各自坐地休息。华天虹心事沉重,愈想愈感辣手,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训了后来,以手支额,头也抬不起来。 慈云大师大为不忍,蔼然说道:“天虹,大伙商议商议,或许能替你分优。” 华天虹摇了摇头,道:“咱们的力量太单薄,纵然掘出宝藏,也是眼看着他们争杀抢夺。” 司马长青恨声道:“抢就抢吧,到时候你拣好的抢到手中,保着四位老人撤退,咱们断后,阻挡那批贼子。” 华天虹摇头道:“咱们来此并非为了夺宝。与彼等争利,有失此来的原意。” 翟天浩冷冷说道:“怎生想个法子,先杀尽那批贼胚,余下的事就好办了。” 华天虹摇头苦笑,道:“晚辈胜那房隆,已是不太光彩,他们人多,力敌是行不通了。” 司马长青道:“谁教你不用剑?与这般卑鄙龌龊之人,不必再讲客气了。” 华天虹苦笑道:“以兵器动手,晚辈大约胜得了白啸天,敌得主九阴教主,比起东郭寿来,大概要差一点,但是纵然小胜他们,也不能令他们降服,而且武功全在一柄剑上,也有捉襟见肘之时。” 慈云大师道:“你的《剑经》练得怎样了?” 华天虹道:“这一向忙着奔波,偶尔抽空瞧瞧,仅只首尾看过一遍,略略窥得大要。” 霍天浩沉声道:“赶贤练,练成了先拿东郭寿开刀。” 华天虹点了点头,闷了片刻,仰脸一望背后的高峰,道:“晚辈到峰上去坐一忽,记一记剑法。” 众人齐皆颔首,目送他登上峰顶坐定,这高峰耸立山脊,约有六七十丈高下,峰顶方圆不过五尺,但却颇为平坦。华天虹独坐愁城,不禁念起母亲,面向北方坐下,脑海之内,浮起在洛阳城中,母亲指点自己与东郭寿对抗之事,心中暗暗想道:武功之道,原非一成不变的,《剑经》上纵论剑术,却不指出一定的招式,可见以武功克敌,全在因势利导,怎样能够避开敌势,最快最狠地反击敌人,那剑便由何处出去。拳脚掌指,自然也是同一道理。 转念又想道:武术的要旨,不外防身克敌,总求攻击敌人,与免去敌人攻袭。我何不依着剑法的脉络,自求拳掌击技的道理? 心念一转,顿时取出《剑经》,先从头至尾地阅读一遍,《剑经》上的文字和图形,他早已熟记心中,这时又温习一遍,然后收起《剑经》,默默思考,比照剑学义理,琢磨拳掌的道理。 他愈想愈深,逐渐浸沉于武学精义之中,心志一专,脑中,除了武功再无杂物,不觉入了浑然忘我之境,到了午后,慈云大师悄悄上来一趟,睹状之下,知他正当心神专注之际,因之留了一份粮水在他身边,悄然退下峰去。 到了傍晚,慈云大师又上来一趟,见他依然是瞑目呆坐,身边的粮水原物未动,只得轻轻地退去。 夜间,突然来了苗疆的九毒仙姬,而且除秦碗凤之外,十二名弟子全部带出来了。慈云大师等一问,才知九毒仙姬师门重宝《百毒经》失陷在九曲宫内,那是九毒仙姬门中的看家法宝。此经失掉之后,九毒仙姬门中传艺,就靠口口相授,再无经典根据,而且也怕那《百毒经》转入旁人手内。因之一得消息,立即倾巢而来。 秦碗风是九毒仙姬的关门弟子,华天虹好似她门下的东床爱婿,她那十二名弟子,年纪都比华天虹大,华天虹曾在浮香谷内什毒,与她们相处半年,在她们心目中,小郎是大伙共有的宠儿。这时见他呆坐峰上,不言不动,都嚷着上峰探望。九毒仙姬提防她们吵闹,止住众人,亲自上峰探视,随即下峰取了一个玉石香炉,焚了一炉清心宁神的异香,命大弟子兰花仙子端上峰去,放在华天虹身前。 匆匆一日,到了次日午时,白啸天、东郭寿、九阴教主以从任玄和天乙子等,各方为首之人,齐集峰上,等候共商掘宝之事,华天虹却还在思索武功,身子纹风不动。此时,近处急煞了九毒仙姬与慈云大师等,远处急坏了玉鼎夫人与白君仪。虽然每人都知道他在练武,但因身在闹中,全都耽心他走火入魔,但又不敢贸然将他唤醒。 九毒仙姬与翟天浩等紧急地商议了一望,觉得该以华天虹的切身厉害为重,取宝之书只得从权。与是决定由九毒仙姬出面,与群豪协议掘宝之事。 九毒讪姬走了过去,环顾众人一眼,道:“华天虹练功正紧,不克参与挖宝大计,我苗岭一派有重宝失陷在九曲宫内,宝藏若能取出,我只取本门之物;华天虹不是恃强攘夺之人,诸位谅可放心,如何着手,但凭诸位公议,我等竭力以赴就是。” 东郭寿知道白啸天不愿与九阴教主交谈,当下笑道:“如此甚好,不知九阴教主有何高见?” 九阴教主心中想道:老身本来就是以逸待劳,静候宝藏出土,纵有高见,也不告诉尔等。心中在想,口中笑吟吟道:“九阴教此来,本是为了协助华公子,既非华公子主持其事,本教就退作壁上观吧!”说罢之后,转身退开。 东郭寿与白啸天自然知道九阴教主打的什么算盘,但两人都是枭雄一类的角色,时机未熟之前,俱都隐忍不发。东郭寿转脸一望任玄,道:“任兄与天乙道长,两位作何打算?” 任玄与天乙子早已议定大计,一听东郭寿询问,任玄顿时接口道:“久闻九曲宫方圆数里,规模极为庞大。咱们单独行事,旁人若掘前门,咱们便掘后门,别人由左面入宫,咱们便由右面入宫,只要是旁人开掘的门户,咱们决不经过。” 东郭寿微微一笑,道:“但若牵动地脉,引起山崩,那又如何?” 但听白啸天道:“东郭兄,林泉无主宾啊!咱们掘得,旁人也掘得,各碰运气,各安天命就是。” 东郭寿先是一怔,忽见白啸天脸上杀机隐现,顿时明白他的心意,当下哈哈一笑,道: “白兄指教得是。看来这掘宝之事,只有你我二人力任其劳了。” 白啸天微微一笑,朝着九毒仙姬抱拳道:“掘宝工作,由在下与九毒仙姬效力,仙姬是千金之躯,门下弟子都是女流之辈。汗马之劳,不敢相烦,只求黄山四老出面,指点发掘细务。” 九毒仙姬道:“四老已经慨允,鼎力协助此事,并且声明但尽义务,不取九曲宫一草一木。” 白啸天道:“九曲藏宝车载斗量,我等纵然贪得无厌,却也要不了许多,四老一芥不取,亦非论功行赏之道。” 这一,件掘宝的大事,就此草草而决,当下长孙博与黄山四老会在一处,参详九曲宫当年的形势,改订今日陷埋地下的位置,东郭寿早已相好溪流上游的地形,这时率领众弟子与一部分神旗帮的属下,奔向上游,另辟水道,使溪流改道。同时派人出山,采购掘土用具与粮食。 这批动手执役之人,上上下下,皆是武林健者,因有武功在身,身手矫捷,气力胜过常人十倍,做起事来,效率自然惊人。到了夜间,那溪水已被截断,溪流逐渐干涸,黄山四老与长孙博聚在一间木屋之内,尚在秉烛绘图,华天虹依旧在峰上思索武功,白君仪与玉鼎夫人在远处望断了脖子,都因知道九毒仙姬的厉害,不敢过去探望。 半夜里,靖州城赶来了秦白川与秦玉龙父子。到天亮时,陆陆续续,赶来了许多零星的掘宝人,这批人大多与九曲宝藏有直接关系。彼等闻得风声,急急赶来掘宝,到了地头,发觉所有凶名震世的人物全在当地,领其事的则是神旗帮主与魔教教主,那就只好呆在一旁干瞪眼,谁也不敢插手。 到了翌日中午,这种零星的掘宝人已聚集一百余人。当年那神拳范澄与一字慧剑公孙彤的后人俱在其内,还有便是闻宝心动、来此淘金之人。华天虹那乡亲赵震东,本来打算至曹州接收缥局,结果中途变计,也匆匆赶来了此处。 未牌时分,长孙博已根据绘成的草图,测度了尺寸,划下发掘的范围,星宿门下与神旗帮的手下,开始搬运乱石,清理发掘地现场。虽是一批武林高手,却也弄得遍身狼污,忙得一身大汗。 这边地面尚未清理完竣,任玄与天乙子已在另一边指挥手下,开始向地下挖掘了。 彼等规模甚小,选的位置与白啸天这面相隔五十多丈远,入上处也在溪流以外,以情理而论,可说并未沾这面的光,称得上河水不犯井水,到天黑收工时,居然挖掘了一个宽广两丈,深约五尺的大坑。 白啸天立在远处观望,忽向东郭寿道:“东郭兄,你瞧那个大坑,埋葬七十几人是否嫌小?” 东郭寿一本正经地望了片刻,道:“似乎小一点,再掘一日,那就差不多了。” 白啸天点了点头,道:“那就让他们再掘一日吧!” 这两人在远处议论,任玄与天乙子固是不知,那批零星的掘宝人更不知情,彼等见掘宝既分两起,相互间亦不干扰,于是生出侥幸之心,大伙商议,决定也另起个炉灶,掘一条地道试试——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七章 火中取栗 到了次日,白啸天这面也动工发掘了,那批零星的掘主人则已联合起来,在任玄等所掘的小坑过去四五十丈外,也开始向地下挖掘,白啸天与东郭寿视若无睹,同样不加干涉。 这一日,山中突然搭起了一些凉棚,出现了许多小贩,卖茶卖酒,卖日用杂物,卖掘土用具,尚有一个半老徐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前来卖唱,一时之间,生意鼎盛,入夜不息。 这已是第四夜了,华天虹依然未曾下峰。众人虽知内功登峰造极之人,四五日不眠,算不了什么大事,但却耽心他用心过度,导致精神崩溃,或是走火坐僵。因之自晨问起,九毒仙姬与霍天浩等人轮流上峰,坐守在华天虹身旁,为其护法。 今夜已是二十,下弦月缓缓升起,缓缓移动,当一钩残月高挂,天时已近四更,白啸天与手下之人突然离开卧塌,齐齐闪出了木屋。 白君仪终夜未寐,正在木屋窗后,呆呆地望着峰上的华天虹出神,睹状之下,立即奔出屋外,拉着白啸天的衣袖,惊叫道:“爹!” 许红攻自屋内闪了出来,道:“少达,你准备干什么?” 白啸天对这一位夫人却是甚为惮忌,见她询问,立即含笑道:“任老儿与天乙子记着子午谷丧师之仇,包藏祸心,打算引发山崩,将咱们一网打尽,悉数埋葬在此处,他们都是十恶不摄之人,生平作的坏事,比我只多不少,我怕增加你的烦扰,所以决定独自处置此事,也不与你商量了。” 白君仪一听与华天虹无关,顿时松手放了父亲的衣袖,许红玫却自秀眉一蹩,道:“天地有好生之德,何必多造杀孽?你也应该开始为后辈积点德了。” 白啸天含笑道:“我任劳任怨,倾力掘宝,若非为了你与两个孩子,难道还带进棺材不成?” 伸手一指,接道:“瞧,星宿派的人也出动了,可见事关大众的安危,非是我一人心窄。” 许红玫转脸一望,果见东郭寿与众弟子也闪出了木屋,似在等候这边的动静,不禁深深一叹,道:“我若极力阻止,只怕旁人笑你受制于妇人,你自己斟酌办理,若是赶尽杀绝,那就过于伤我之心了。” 白啸天闻言一怔,道:“彼等如果知机退走,我决不赶尽杀绝。”说罢之后,朝着东郭寿遥遥将手一拱,倒似揖让请先之意。 东郭寿见了,也是遥遥一礼,两个枭雄早有默契,行过礼后,齐齐率领手下,直向任玄等扎营之处扑去。 双方相距不远,不须片刻,星宿派与神旗帮的七八十人,潮水般地涌到了地头。但见任玄手持一柄蓝汗汪的淬毒金背刀,狂飚般地卷出木屋,厉声喝道:“白老儿,你待怎样?” 一会、一教之人自忖力弱,时时防着白啸天骤下毒手,夜间价哨不断.从来不敢大意。 白啸天那面才出木屋,他们这里便己发觉,早是人人惊醒,执戈以待。任玄的话尚未讲完,全军已闪出木屋,严阵待敌。 白啸天虽是心狠手辣,终究夫妻情深,百忙之中,高声喝道:“要命的速即滚!”滚字才落,手掌已向任玄击去。 东郭寿更为阴险,平日里未言先笑,此时却闷声不响,晃身向前,正对天乙子扑去。天乙子双腿断后,新练一对钢拐,眼看东郭寿攻来,只得挥兵器迎住。 瞬时之间,双方展开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混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会一教虽然已被剔出江湖,却也还有未死之人,并非轻易所能打发,尤其二煞刑纣,肢体无损,武功犹在,心头积恨却是更深。这一动起手来,凶残猛狠,无所不用其极,毒辣之处,慑人已极。 展眼间,白刃交换,血肉横飞,喊杀之声,响彻深出,双方的暴戾之气,一泄无遗。 这一阵喊杀之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同时也惊动了沉思四日四夜的华天虹。 华天虹浸沉于武功之内,旁的声音撼他不动,杀伐之声,却是一下便将他惊醒过来。 九毒仙姬适在一旁,见他身躯一震,虎目暴睁,立即沉声说道:“小郎,我在这里。” 华天虹转脸一望,见是九毒仙姬,不禁大喜,仿佛突觉见到母亲一样。 九毒仙姬道:“你清醒一下,进点饮食。” 华天虹一瞧身旁有个水壶,立即拿起,一下鲸饮尽净,道:一仙娘,是哪些人在混战?” 九毒仙姬道:“白啸天与东郭寿,带着人围剿任玄与天乙子。” 华天虹双眉一蹩,道:“为夺宝藏而残杀,此风不可长。星儿要管此事。” 九毒仙姬惑然道:“任他们自相残杀,于我等有益无害,你自顾不暇,何必多管闲事?” 华天虹急道:“任玄与天乙子势穷力寨,已无大害,应该留给他们一条生路,令其改过迁善。白啸天与东郭寿是独夫寡人,决不能令其得势。星儿答应过黄山四老,允诺主持掘宝,善了此事,咱们一定得压制白啸天与东郭寿。” 九毒仙姬道:“你这孩子,我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全然听不进去。” 华天虹心念己决,但却柔声道:“仙娘,星儿一定要干涉此事。” 九毒仙姬叹道:“唉!你一人能敌几人?如何干涉啊?” 华天虹毅然道:“事急燃眉,我尽力而为,走一步算一步。”说到此处,猛地长身而起,引吭一声长啸。 九毒仙姬道:“你饿了四日,先吃一点东西。”说话中,突然发觉华天虹早已掠下峰去,啸声在耳,人已走得踪影不见,不禁心头一怔,急急赶了下去。 这边血战正激,忽然闻得一阵穿云裂石、慑人心神的清啸,每人心头都是一凛,仓皇之中,却只有几个为首之人听出是华天虹的啸声。 但听华天虹怒喝道:“统统住手。”声到人到,一条人影自空下罩,直向东郭寿扑到。 东郭寿力战二煞刑纣,发觉对手的武功竟在任玄与天乙子之上,自己竟是难以取胜,迫得解下腰间系的紫金苍龙带,以兵器与刑纣交战。正当取胜在即之际,忽见华天虹扑击而下,不禁暗暗震怒,紫金苍龙带一挥,闪电般击了过去。 华天虹存心立威,以作主持掘宝之事的后盾,只是碍于许红玫母子的情面,力求避免与白啸天直接动手,这时人未落地,一见紫金苍龙带当胸点来,右手一撩,陡然将那栩栩欲活的龙头攫到了手中。 东郭寿心魄猛然一震,简直疑在梦中,脱口大喝道:“华天虹!” 他这一喝,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左手却如电光石火一般,迅疾绝伦地一指点去。 凌厉无匹的指力,震起一阵破空锐啸,近处之人,耳膜齐齐一阵刺痛。 华天虹战志昂扬,全然不知所惧,右手一翻,将那紫金苍龙带在手掌上连绕两圈,左手一探,直扣东郭寿的手腕。 论到左手运用之灵活,方今之世,无人能与华天虹比拟。东郭寿一招攻到半途,华天虹已是后发先至,手指触上了东郭寿的手腕,东郭寿如遇蛇蝎,猛地缩手不迭。 这时,华天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宁可送命,右手挽住的紫金苍龙带也不放弃,左手一下未曾扣住东郭寿的手腕,顿时奋起神威,大喝一声,一掌拍击过去。 若在往日,华天虹必然是一招“困兽之斗”,此时却但想争一个快字,那一招“困兽之斗”手腕须得一抡,划上一个半圆,这时竟然省去那前面的半截,抵隙而攻,光秃秃地一掌顶去。 东郭寿浑身汗炸,根本无暇转念,眼看敌掌击到,间不容发之际,匆匆抬手,朝着华天虹的手腕托去。 只听华天虹冷冷一哼,右手猛力夺那紫金苍龙带,左掌骄指如刀,顺势砍了下去。 此际,东郭寿已是到了欲哭无泪的境界,他右手虎口一热,紫金苍龙带跃跃欲去。这兵器是星宿派的第一至宝,为掌门人尊贵与荣耀的象征,不说宝刀宝剑削之不断,单那栩栩如生、堂皇瑰丽的样子,便足以动人心神。白君仪一见这条金龙腰带,就是满心羡慕,恨不得弄过手来,东郭寿身为星宿派掌门,也正是宁可粉身碎骨,亦不能让华天虹夺去。 但听“霍!”的一响,东郭寿拼死握紧了紫金苍龙带,左手的衣袖却被华天虹的掌风削下了半截,断处整齐,如被刀切。 这时,原来立在远处的人全力向这里跑,原来混战的人俱各罢手,没命地向四外挤,瞬眼之下,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子。 白啸天一旁观战,脸色铁一般乌青。东郭寿身受之苦,他竟感同身受,其余的人,脸色大抵相同,皆是被意外的震惊怔住,脸色耸动,心头一阵茫然。 此际,华天虹与东郭寿依旧是右手抓着紫金苍龙带,各以左手相搏,华天虹以已之长,攻敌之短,隐然占了优势,决心奋战到底,不胜不休。因之把握先机,一招追着一招,猛攻不已。东郭寿竭力拒敌,打得心胆欲裂,却又身陷泥淖,无法自拔。 那房隆愈看愈伯,眼见师父一世威名,即将莫名其妙地葬送在此地,不觉狂吼一声,并起双掌,拥身朝华天虹扑去, 变起仓促,谁也来不及阻止,但却暴起一阵如雷的喝声。 华人虹手挽金带,正处激斗之中,若在以往,真不知如何应付.此刻半去,却见房隆胸腹之间,门户大开,双掌的攻势,恨本不足为虑,当下身形微侧,有腿一翔,喝一声,“去!”一腿踢了过去。 只听房隆哎晴一声,双手捧腹。身子平飞丈许,蓬然摔落在地,那面观战的人纷纷退让,只因部在惊悸之下,虽见房隆狼狈之状,却无一人发笑。 九毒仙姬惊悸甫定,顿时纵声说道:“谁若再次插手,休怪我苗岭的手段阴毒。” 众人听厂。全部默默无语,这时谁也慑于华天虹的厉害,连星宿派的弟子,也无胆量上前了。 们这忽工夫,东郭寿却与华天虹争成了平千。原来华天虹经过四日四夜,潜心钻研拳掌之技,武学升堂入室。确是迈入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但东邻寿也是一派武学宗师,其一甲子的修为,岂是等闲之事?当房隆插手一击之时,华天虹分心旁顾。身手自是一慢,这一慢虽是短得不能再短,但在他这种极顶高手眼内,却是相当充裕的时间了。这一瞬间,他右手握的紫金苍龙带也是连挽两匝,除非身受重伤,再也不虞兵器脱手,同时趁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左手抢制先机,以暴虎冯河。困兽负隅之势,倾力猛攻,不敢稍怠。华天虹挡得住他这一轮猛攻,也足以独步武林了。 片刻工夫,两人左手力搏了四十余合,右手不时奋力争夺那紫金腰带,你来我往,身形团团打转。错非这一件武林瑰宝。任换一物,早已被两人那拔山举鼎的神力扯断。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集功力、招式、心机、智计之大成,观战之人目不暇接,人人心摇神驰,凛然不能自恃。 突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让路!” 天乙子闻得喝声,扭头一望,发觉身后新到了三男二女,老妇人是赵三姑,两个老苍头是华云与亡命虎宗辽,一个刘子清他不认识,另外一位身着玄色罗衫、神情雍穆清贵的少妇,却是落霞山庄的少奶奶秦碗风。 常言道,妻以夫贵,华天虹在武林中的声望日涨夜鼠使人对他的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天乙子与手下的人,一见是秦碗凤,也就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闪让。 秦腕凤步入场中,秀眉一闪,匆匆朝激战中的两人扫视了一眼,随即朝师父身侧走去。 九毒仙姬沉声道:“不须多礼。”说话中,目光一直未离场中的打斗。 秦碗凤转脸一望慈云大师,轻启朱唇,道:“老禅师,诸位伯叔安好。” 霍天浩低声道:“不必多礼了。” 秦碗风闻言,转眼再向场中望去,见二人打得虽然猛烈,却无显著的高下之分,当下款移莲步,踏前、一步,扬声说道:“两位暂请住手,我有下情奉达,静待在场诸公裁夺。” 华天虹深知自己妻子的为人,这等场合,她绝不会自出主张,既然出面讲话,必定是领了高堂老母之命。因之闻言之下,立即有歇手之意,东郭寿早是欲罢不能,两人目光交接,顿时齐齐歇下手来,华天虹右手一松,放了苍龙金带,两人却都大声喘气起来。 秦碗凤朝丈夫走近一步,敛容道:“母亲命我传言,说九曲宫上藏足众多先贤的心血,理该公诸武林,由大众共同处置。物归原主,天经地义,应无庸议。若有无主之物,自属掘宝人所有。咱们身在武林,既逢其会,自当共襄盛举,亦不敢自标清高。声言一芥不取,但能使宝藏出土,免于长埋地底,致与草木同朽,咱们于愿已足,若有旁人取之不尽之物,咱们亦将据为己有。但愿天下英雄掘宝各凭自愿,取宝悉依情理,咱们不以私情偏袒,不以私怨歧视,不以一己好恶,妄断宝物的归属。若有独具私心。妄图囊括一切之人,愿与公众联手扑击之。” 此时朝阳初上,黄金般的阳光,正正照射在她那清秀的脸上,数百道目光,齐集在她一人身上,静听她朗朗而言,转述华人人的意向,人人聚精会神,倾耳静听。但她讲得过于文雅,也嫌过于详细,在场之人,倒有八成以上未能听出要点。 赵三姑突然高声喝道:“大伙再听一遍:第一,咱们决定参与倔宝,但掘得宝物之后,旁人要不完的,咱们才要。第二,物各有主,却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纵然是十恶不赦之人,或是与咱们有深仇人恨之人,应该他得的东西,咱们也主张给他。” 这儿句话一讲,那些零星的掘宝人固是暗暗欣喜,连一会、一教的人也都怦然心动,觉得只有由侠义道的人主持其事,自己才有得宝的希望,何况华天虹适才与东郭寿一战,不啻救了彼等数十条件命,私心之内,也不能不为所动。 忽见天乙子仰面道:“倘若根据这两点行事,我等愿听差谴。” 他这话讲得无头无尾,仰面朝天,也不表示对谁而言,但准都肴得明白,他是在对华天虹讲话。 华大虹只求功德圆满,上下抱拳为礼道:“这是群策群力之书.说不上‘差遣’二下,道长等既是慨然参加,那是再好不过了。” 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音道:“华公子若是参与其事,俺们愿供驱策,决无半句异言。” 华天虹扭头一望,见是一个彪形大汉,面目陌生,似是从未见过。 那赵震东立在一旁,一见华天虹移目望来,顿时指着那彪形大汉道:“这一位姓范名通,先祖神拳范澄,那九曲神君盗窃的第一册秘籍,便是他们范家之物。” 华天虹抱拳道:“原来是范兄,那《破甲神拳》是范家故物,若能出土,自然该范兄所得。” 说到此处,双目之内,霍然暴射出两道冷电般的精光,在九阴教主、东郭寿和白啸天三人脸上一扫而过,亢声道:“诸位,若依在下的愚见,自今日开始,发掘工作划为两区,由两伙人同时进行,而且日夜两班,川流不息。在下与范通兄等人算作一伙,任老英雄与天乙道长等算作一伙,就当今日这一轮。” 只听许红玫高声道:“这办法很好,神旗帮的人自成一伙,夜间接手工作。”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时人心游离,正是决定大局的时机,伯母讲了话,可不管他白啸天如何了。 心中在想,口中接道:“东郭掌门人,贵派是愿日间工作,抑是夜间工作?” 东郭寿方才一战,余悸犹在,一见台阶就在脚前,顿时接口道:“咱们师徒与神旗帮同时休息,今日夜间接工吧!” 华天虹转脸一望九阴教主,沉声道:“承蒙教主不弃,鼎力支援在下,在下感激不尽,他日必有报答,但不知教主是愿意” 九阴教主暗暗叹道:唉!这小子脱颖而出,实非偶然之事。 她一再声言此来是协助华天虹,后己出口,此时收不回来,而已各方“面部己承担工作,九阴教苦个担任劳务,那便成了众矢之的。此时此地,华天虹只要登高一呼,在场的人,谁都乐意因攻几阴教,先去掉一伙分宝之人,有华天虹领头作战,她实是自忖难敌。 她念头转得极快,觉出形移势易,须得顺应情势,也就下侍华天虹将话讲完,截口笑道:“九阴教到的人多,这样吧,我人情做到底,九阴教的人分作两伙,同时操作,如此二班轮流,日夜相间,也可收调济之效。” 华天虹暗暗忖道:言多必败,不可再讲了。当下抱拳说道:“谨遵教主吩咐,在下等这就上工了。”说罢之后,朝着那批零星的掘宝人将手一挥,大步向工地走去。 华天虹攘臂一呼,霎时欢声雷动,人潮汹涌,争向那发掘宝藏之地拥去。 一会、一教之人乃是丧家之犬,既不见容于白道,复受绿林同道的排挤,那批雾星的掘主人武功低弱,更不足与神旗帮、九阴教抗争,彼等虽入宝山,却只有干瞪眼的份,一个不好,尚有杀身之祸,其心情之沮丧,不言而喻,如今华天虹代他们出头,在这掘宝狂潮中争得一席之地,自是欢欣鼓舞、大喜过望 这几日中,神旗帮与星宿派的人依照长孙博所绘的蓝图,业已掘成一个十丈见方的大坑,那大坑越到下面,面积越小,四面有阶梯下降,因工程浩大,坑中掘起的石土须运出坑外,因之四日工程,才只掘成两丈多深。 长孙博将工地划分成两部分,一会、一教的人在左,那批零星的挖宝人在右,华天虹脱下长衫准备动手,那知群相鼓噪,人人反对。 那赵震东大声嚷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华公子身当大任,岂可亲自动手! 不管怎样,华公子须得保留气力,以便必要时与人动手!” 华天虹暗暗忖道:如此我岂不成为打手了? “华公子监工!” “对、华公子监工!”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吵嚷不清,长孙博与黄山四老也力主华天虹监工。华天虹无奈,只有吩咐华云与亡命虎宗辽多多卖力,补足自己的一份,慈云大师、霍天浩,司马长青三人,他们心中早已决定,任他什么宝物,自己一芥不取,因之也懒得工作。秦白川要替爱婿捧场,定要亲自动手,秦玉龙与彭拜也就义不容辞了。 秦碗凤忽然唤住彭拜,道:“彭大哥,小妹有几句话,要与大哥言讲。” 彭拜道:“甚么事?” 秦碗凤一顾左右,见近处人多,意欲退向一旁言讲,彭拜是耿直人,瞧她欲言又止,顿时说道:“此处没有外人,你讲吧!” 秦碗风微微一笑,道:“小妹路过黔北,遇着了朱老前辈。” 华天虹道:“咱们一直想不通,朱老前辈早已南下,怎地至今未到?” 秦碗凤道:“朱老前辈说要去当阳,敦请一位至交好友,说是与掘宝大事大有关系。” 彭拜道:“朱师伯有话吩咐我么?” 秦碗风含笑道:“朱老前辈对小妹讲,大哥年事已长,理该成家授室,说白家大小姐算得良配,命我撮合此事。” 彭拜脸上一红,道:“我不管。”转身走去。 碗风急忙叫道:“大哥留步。” 彭拜返身站定,赫然道:“朱师伯如何吩咐,你如何办理,我一切不管。” 长孙博适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道:“非是我为老友说话,我那素仪侄女是皤桃会上人,得其为妻,那是九世修来的福气。” 华天虹正色道:“素仪姐姐是无可挑剔的,风姐务必玉成此事。” 秦碗凤沉吟道:“我却耽心一事。” 华天虹道:“耽心哪一点、彭大哥与素仪姐姐很合得来,他们双方该是赞成的。” 秦碗凤肃然道:“白老帮主没有子嗣,亦未收过弟子,万一他要彭大哥入赘…”说到此处,移目向彭拜脸上望去。 彭拜脸色愈红,道:“我不管。”转身大步行去,突然心动,暗道:倘若真要入赘,那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想,不觉站在当地发起呆来。 秦碗凤未曾得到具体的答复,心中大感为难,转面望着丈夫道,”虹哥,你说怎办?” 华天虹笑道:“我也不管。”转身朝那些挖掘坑道之人走去。 秦碗风忙道:“虹哥等一等。”赶上前去,低声道:“母亲命我传话与你,最重要的地方,我没有当众讲出。” 华天虹道:“娘有何指示?”——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八章 江湖一统 秦碗凤低声道:“她老人家说,武功不敌,那就尽力而为,也就是尽心而已。若是武功足以胜人,那就须得以德服人,方为根本之计。”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娘从未对我说过‘以德服人’四字。” 秦碗凤道:“力足以服人,才能谈得上以德服人。娘以前不讲这话,想是因为你的武功未臻顶峰的关系。”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老人家不来此处了?” 秦碗凤点头道:“娘说小五儿和阿不都勒练武正紧,若来此处,势必耽误,又伯少年人为宝物所惑,慢了上进之心。” 华天虹叹道:“唉!娘的见识自是远大,她老人家大概也不愿意再管我的事,存心让我吃些苦头。” 秦碗凤道:“眼前情势还不坏啊!” 华天虹瞧瞧左右无人,低声说道:“眼前这和平是暂时的,粥少僧多,注定了无法善罢,最终还是白刃相见,以武功来抢夺。” 秦碗凤低声说道:“听说宝物很多啊!” 华天虹苦笑道:“无论怎样多,总多不过到此的人,就算每人部分得一样,但宝物的价值不等,真正的好东西总是少数。” 秦碗凤道:“咱们什么都不要,一概让给别人就是。” 华天虹笑道:“那也解决不了问题,譬如有一枚朱果,吃了长生不老,白啸天想要,东郭寿想要,九阴教主也想要,不打一架,如何了结?” 秦碗凤微微一笑,道:“让他们三人分着吃吧!” 华大虹苦笑道:“啊!你还有心肠调侃我。倘若是不能分割的东西,那又怎么办?” 秦碗凤道:“反正咱们是为大众谋,尽心尽力就是。”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道:“这件事咱们既然管了,就希望功德圆满。如果凶终隙未,咱们岂不白忙一场?纵然于心无愧,也是终生遗憾。” 秦碗凤点一点头,正色道:“我先促成彭大哥与白家大小姐的好事,与神旗帮攀上了亲,若有争端,白老帮主总是卖你一点面子。如果这还不够,索性你也步彭大哥后尘,入赘到神旗帮去。” 华天虹笑道:“别胡说,各位尊长谁也不会向白啸天低头,彭大哥与素仪姐姐的事,大媒只有你做,你独自进行,别问各位尊长的意见,免得生出枝节,反而将事情弄僵。” 秦碗风点头应了,华天虹自去监工。秦碗凤退到岭上,忙着向师父请安,又向慈云大师等问好,再来与诸位师姐叙阔。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却向九阴教的扎营地走去。 九阴教主见她走来,顿时迎出木屋,笑道:“少夫人,你是老探望顾鸳音的么?” 秦碗凤检袄一礼,道:“一来探望驾音姐姐,二则向教主请安。” 九阴教主呵呵笑道:“少夫人客气,老身如何敢当?客中不便,无所款待。”转面一望玉鼎夫人,接道:“少夫人初来此处,你干脆陪她四处走走,看看山中的风景吧!” 玉鼎夫人躬身道:“驾音遵命。” 秦碗风正愁人多不便讲话,当下辞了九阴教主,与玉鼎夫人并肩出门,信步走去。 两人本无前嫌,玉鼎夫人与华天虹虽有暖味,秦碗凤既无醋意,两人也就没有芥蒂。行了片刻,秦碗凤道:“姐姐,你的玉容……” 玉鼎夫人依旧是黑纱覆面,闻言之下,吟吟笑道: “我受刑之后,容颜惟淬,天虹未曾对你讲我的事?” 秦碗凤摇头道:“适才入多口杂,天虹又忙着掘宝的事,未曾说起姐姐。”突然叹息一声,接道:“想那千年灵芝本是姐姐之物,若然留在今天,姐姐何愁容颜憔悴!” 玉鼎夫人笑道:“天材地宝,须是有福之人才能消受。愚姐晕落涵残花,不入地狱已是侥幸,那灵芝纵然还在,也是无福消受。” 秦碗凤道:“唉!姐姐说笑了。”语音微顿,接道:“天虹受姐姐之惠,那是勿须说得。便是家兄玉龙,也亏那灵芝救回一命。华,秦两家,对姐姐都是感激不尽。” 玉鼎夫人笑道:“那位司马大侠,也曾因此与九阴教主冲突,一芹之献,这么多人感谢,真教人愧不敢当。” 秦碗凤微微一笑,随即肃容道:“家姑乃是非常人,她老人家对姐姐甚为眷顾,近来考虑到姐姐的去处,觉得侧身九阴教,或是流落江湖,皆非长远之计,因而谆谆嘱告小妹,命小妹务必敦请姐姐,去至落霞山庄长住。” 玉鼎夫人闻言一怔,默然良久,不知如何启口。 她深知秦碗凤绝不敢假传圣旨,而华夫人一言如山,她说出的话便是决定,绝不是虚伪的客气之辞,但是,所谓去至落霞山庄长住,自然是说承认她与华天虹的关系,那也就是说答应了两人的亲事,这是谁也不曾想到之事,她乍闻此讯,自然要访惶无主了。 但她终是曾经大风大浪之人,愣了半晌,终于将头一摇,沉重他说道:“老人家的恩德,我终生不敢忘记,但我只能心领好意,无法遵从老人家的旨意。”顿了一顿,接着: “贤妹是忠厚人,我不瞒你,我并非不愿,实是良渐形秽。但我决意辜负老人家的一片好意,亦非惺惺作态,而是真诚的决定。” 秦碗凤似是大感为难,蹩眉沉思了一“阵,道:“姐姐既不见外,小妹也不拿你当外人,我将此事剖析给你听,你便知道根源所在了。”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接道:“华家自来得武林推重,但那并非全仗武功,以家姑来说,她老人家便是女中豪杰,行事方正,宁可毁家以赴,左决不做出悻情悻理之事,那么,姐姐对天虹有恩……” 玉鼎夫人口齿一张,欲待讲话,秦豌凤似是知道她的心意。接着说道:“此处所说的恩,并非指那灵芝,而是说姐姐对天虹的知遇之恩,灵芝或者可以偿还,知遇之恩除了报答之外,那就无法偿还了。” 玉鼎夫人道:“出于我的自愿,我并未要求天虹偿还。” 秦碗风肃然道:“望不望报是姐姐的事,武林人物将恩怨放在第一位,家姑不愿天虹负人之恩,不愿天下有不平之事,以小妹来说,我还希望有情人都成眷属,天下没有旷男怨女。” 玉鼎夫人笑道“你这菩萨心肠,又未免太过份了。” 秦碗凤微微一笑,道:“这且不论,冉以华家虽得武林推重,终是以武传家,与书香门第不同,咱们只守武林规矩,只讲情理,不受礼教束缚,只要是应该,天虹可以讨两个妻子,也可以讨三个四个,而且进门是妻,也无所谓妻妾之分。” 玉鼎夫人笑道:“算啦!以往我不认识你,近来由天虹口中,逐渐知道了你的为人,也逐渐体味出人的高下之分。你想想看,如果天虹当初娶的是白君仪,而不是你,今日闺房之内,岂不、充满了愁云惨雾,天虹哪里还有心思练武,还有心肠主持这掘宝之事?” 秦碗凤含笑道:“我是天生的木舌头,怎么也辨不出酸味。” 玉鼎夫人笑道:“可是,旁人或许能分润天虹的情爱,却无法分割他的心,他的一颗心全在你一人身上。” 秦碗凤尧尔道:“人若食桃,食其肉也就得了,谁去食核?女人所要的不过情爱,管他心与不心,我只是生来胃小,多了食而不化。”微微一顿,接道:“闲话少谈,小妹说最重要的一点。” 玉鼎夫人含笑道:“原来你善于词令,愚姐今日算是领教了。” 秦碗凤微微一笑,随即正容道:“姐姐,若要天虹与你断绝往来,那是有亏情理之事。 但若继续往来,你又流落在外,天虹难免逾闲荡检之机,家姑亦有教子不严之嫌,小妹还落个醋娘子的骂名,唯一的补救之道,便是将姐姐接回家去,名正言顺,皆大欢喜。” 玉鼎夫人笑道:“你真厉害呀!说来说去,最后还是为你自己。”顿了一顿,正色道: “唉!天虹与我来往,将你置于何地?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不过咱们以前不识,那也不必说,如今已经相识,而且蒙你不弃,愚姐必知检束,以报今日之情。” 秦碗凤摇了摇头。肃容道:“姐姐,天虹是纯孝之人,家姑若是说过一句不愿天虹与你来往,姐姐与天虹就不会好到今日。老人家不是轻作决定的人,既已决定,就望其成功,姐姐爱天虹,就该以华家的晚辈自居,违了家姑的意旨,不免伤到老人家的情感,那又何苦呢?” 玉鼎夫人闻言一呆,不觉潜然泪下,道:“愚姐实在鼓不起勇气,跨入华家的大门……” 秦碗凤想了一想,握住她的双手,沉声道:“姐姐,小妹有个权宜之计,姐姐若再不依,那就是不愿与小妹为伍了。” 玉鼎夫人黯然道:“贤妹请讲。” 秦碗凤道:“东海长离岛东北方三百二十余里之处,有一座孤岛,岛名思霞。华家在岛上有座别府,至今尚有仆人住在那里。掘宝之事一了,姐姐务须去思霞岛定居,以后的事,小妹自有安排。”说完之后,也不侍她答覆,欠身一礼,转身离去,撇下泪眼汪汪的玉鼎夫人,痴立当地发怔。 秦畸风莲步珊栅,施施然来到神旗帮的扎营之地。白啸天一家四口共住一栋木屋,许红玫与白素仪见她走来,母女二人立时联抉而出,立在门口迎接。白啸天视如不见,白君仪也是安坐不动, 秦碗凤与许红玫母女见过了礼,进入屋内,朝着白啸天道:“碗凤敬候伯父,” 白啸天将手一摆,冷冷说道:“罢了。” 许红玫急忙笑道:“少夫人情坐,君仪奉茶。” 这屋中没有下人,以尊卑来说,白君仪最小,无可奈何,只得斟了一杯香茗,委委屈屈地捧了上去。 秦碗风接过茶杯置于一旁,倏的拿住白君仪的左手,勒起衣袖,朝她腕上望去。 许红玫笑道:“她原来中了天蜈剧毒,前日天虹与东郭寿的大弟子斗过一阵,讨来解药服了,但不知潜毒是否化尽?” 秦碗凤含笑道:“齿痕虽在,朱色已退,毒力该是解了。伯母放心,侄女曾以金针疗毒之技,解去刘子清员外体内的天蜈剧毒,君仪妹妹若是不妥,侄女自能解救。” 白君议挣脱手腕,冷冷说道:“你先跑九阴教,再跑神旗帮,一副和事佬的嘴脸,安的什么心肠,不妨明讲出来,若想独吞宝藏,咱们也可商量。” 秦碗凤闻得宝藏二字,不禁想到丈夫身上,当下盈盈一笑,道:“那宝藏虽然诱人,我却无意独吞,不过时机未到,也还轮不到你。” 白君仪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不禁又羞又恼,要待大发娇咳。 秦碗凤吟吟一笑,一把将白君仪拖在身旁坐下,转向许红玫道:“伯母,侄女受逍遥仙朱老前辈所托,特来拜谒,奉求一事。” 许红玫耸然动容,道:“朱大侠人在何处,他有何事求我?” 秦碗凤敛手正容,肃然说道:“朱老前辈有事当阳,一时未能到此,皆因彭大哥幼遭孤露,身世零丁,素仪姐姐温柔敦厚,才貌双绝,是以朱丰前辈想攀这门亲事,特命侄女代为干求,万折伯母玉成好事。” 许红玫朗然一笑,道:“彭拜胆气足,骨头硬,天资也不坏,是个可造之材,我倒是十分喜爱他。” 秦碗凤道:“彭大哥最大的优点是性情过人。依侄女的愚见,素仪姐姐淳朴恬淡,理宜配一位铁挣挣的丈夫。” 许红攻叹道:“素仪淡于荣利,倘若遇人不淑,那真是只有吃苦受罪的份了。”说到此处,转脸一顾丈夫道:“少达,你意如何?” 白啸天早已与妻子暗暗商议过此事,由于大女儿过于忠厚。也只有像彭拜那种肝胆照人的男子,方足以托靠终生,他对华天虹这一帮人芥蒂甚深,本来想赌一赌气,拿架子,却伯伤着女儿的心,当下依照原意,简简单单地道:“教他即日入赘我家,回山之后再行成亲,姓可以不改,却须听我的教导,不可有丝毫违拗。” 许红玫转脸一望秦碗风,道:“贤侄女,你意如何?” 秦碗风躬身道:“伯父的话都在情理之中,也未超出朱老前辈预料,侄女觉得彭大哥年事尚轻,另立门户,没有长辈匡扶。也是不妥。彭大哥若能体察伯母与素仪姐姐的爱惜之情,也不该再作异议。” 许红玫道:“既是未出朱大侠预料,此事便作定论,你回去问明彭拜,他若愿意,明日便来我家。” 秦碗风唯唯称是,当下起身告辞,拉着白君仪的手腕。双双走了出来。 秦碗凤于归之后,一来受华夫人黛陶,二则有了身份,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种雍穆清贵的气派。玉鼎夫人和白君仪都是未上笼头的野马,与秦碗凤相对愈久,愈为感到自愧弗如。那自觉逊色的情绪,自然也压抑不住。 白君仪被秦碗凤牵着手漫步走去,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又觉得轻不得、重不得,不敢得罪眼前之人。憋了许久,终于嘟呶着嘴,冷冷说道:“我又不是你的丫头,你拉我到哪儿去?” 秦碗凤蔼然一笑,转身站定,悄声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在与天虹闹别扭,是么?” 白君仪冷冷说道:“我与他,一拍两散,一切都过去了。” 秦碗凤含笑道:“有始无终,不怕旁人见笑?说给我听听,是什么事伤了你的心?” 白君仪眼眶一红,悻然道:“我落在东郭寿手中,整日如伴虎狼,中栅望他赶来营救,他却留连曹州,全不拿我当一回事,我……我从未想到,竟连顾湾音也比不上。”说到此处,心头一酸,热泪泉涌下来。 秦碗凤道:“你这情由,天虹知道么?” 白君仪恨声道:“谁管他知不知道?” 秦碗凤一笑,道:“原来是你自己独个儿闹别扭。他满脑子江湖大事,只怕压根儿就未想到。”拿起手帕,为她试去脸上的泪,接道:“刚刚我还不是先去探望顾姐姐,再来拜访你们,这先后次序,容有轻重之别,却非亲疏之分,这道理你不能不弄明白。” 白君仪道:“凭什么顾驾音重些,我白君仪轻些?” 秦碗风含笑道:“顾姐姐飘冬江湖,孤苦无依,世上只有天虹一个亲人,你贵为神旗帮主的掌上明珠,威灵显赫,非同小可,东郭寿要伤害你时,既要想想天虹,也还得想一想神旗帮的盈于属下,自己是否真的招惹得起。所以你虽在险中,其实并未到十万火急的程度,比不得驾音姐姐,正在熬受‘阴火炼魂’的酷刑。” 白君仪默然半晌,道:“那妖精干嘛蒙着脸子?” 秦碗凤道:“顾姐姐受刑之后,元气大损,容颜十分憔悴,至今不能康复。天虹若再晚去半日,顾姐姐那就不知落到如何惨痛的地步,她是一个苦命人,你不可对她敌视。” 白君仪冷冷道:“哼!你福大命大,当然大方啦!” 秦碗凤失笑道:“福有大小,也有早迟,你的福命一样是大,只是来得较晚罢了,但是千万不可怨天尤人,以免得罪了菩萨,菩萨不保佑你。” 白君仪道:“我不要谁保佑!” 秦碗凤蔼然一笑,柔声道:“天虹疲于外务,不可再有内忧。明日咱们陪同彭大哥来你家入赘,你别使小性。”说罢之后,与她执手作别,回到峰下。 梨花仙子似热锅上的蚂蚁,见她回来,顿时叫道:“凤儿,你捣什么鬼、两个都是狐狸精,你跟她们说什么?” 秦碗凤含笑道:“都是旧识嘛,谈几句家常。” 霍天浩与司马长青在下棋,慈云大师在一旁观战,这时转脸问道:“凤儿,媒人做得怎样了?” 秦碗凤走了过去,将白啸天的话转叙了一遍,霍天浩冷笑道:“笑话!白啸天是什么东西,彭拜听他的教导,岂不变成一个小贼!这一款取消,否则婚事作罢,彭拜另觅良配。” 秦碗风赔笑道:“伯父明鉴,真金不怕火炼。彭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自有抉择善恶的能力,白帮主若能左右彭大哥,彭大哥也能影响白帮主,何况白家伯母贤良方正,有她匡扶不逮,定无大碍。”说到此处,转眼一望慈云大师,暗暗求他相助。 慈云大师慈悲为怀,其最高的理想便是引渡恶人向善,闻听彭拜亦能影响白啸天,不禁心动,连忙接口道:“凤儿说得不错,彭拜天性嫉恶,守正不阿,从善或是附恶,比的是心志坚强,而非武功高下,说不定白啸天得了彭拜这个女婿,反而放下屠刀,回头向善。佳人难再得,这婚事不可错过。” 司马长青突然说道:“朱大哥既能放心,咱们就不管吧。如果有一天彭拜附恶,咱们于掉白老儿。割掉恶根,也就得了。” 翟天浩想了一想,道:“这办法也成,不过我们三人多多留意,彭拜只一步入歧途,我等便得立即下手。” 彭拜与白素仪的婚事,就此成了定局。这日夜间,神旗帮与星宿派接替发掘工作,次日又由九阴教接手。第二日辰间,华天虹夫妇二人,加上秦玉龙,陪同彭拜至神旗帮入赘。因是入赘,倒省了一笔聘礼。白啸天是一帮之主,富比王侯,虽在客中,却也不愿马虎,除了大酒大肉款待来宾之外,对属下也有一笔巨额的赏赐,酒酣耳热,喜气更是洋溢。一时之间,九曲山中,竟是一片吉祥的气象,那掘宝的工作,跟着也入了紧张阶段。 这一夜,正由华天虹率领那批散兵游勇,与一会、一教的人在工作,四更时分,华天虹因事退出坑外,正向长孙博与黄山四老请教,坑道之下,突然传出一阵喊叫之声:“华公子九曲宫出现了…” 华天虹耸然一惊,猛然转脸,朝那边望去。 只见坑内跃出几人。手舞足蹈,嘶声大喊道:“九曲宫出现啦!大伙儿来看啊!九曲宫出土啦!” 疯狂的喊叫声,划破了深夜的沉寂,震动了睡梦中的入群,展眼间,三江五岳的好汉,黑白两道的豪杰,飞蝗一般地朝坑道扑去。 那坑面两次扩大,己是纵二十丈,宽四十大,五尺一步阶梯,拾级下降,如今业已深达九十余丈,坑上之人肴坑底之人,犹如蚂蚁一般大小。除了少数一流好手,余者上下一趟已是相当吃力之事。 华夭虹陪同长孙博与黄山四老赶了过去,坑内已是人山人海,每层阶梯上都挤满了人,灯宠火把,照耀如同白昼,人人探首下望,议论之声,聚蚊成雷。华天虹与长孙博等身份特殊,几人一到,旁人急忙闪开道路,让几人赶往坑下。 坑底金光闪闪,原来皆是长二尺、宽一尺六寸的铜瓦,另有一个巴斗大的麒麟脑袋,和半截折断了横匾,残匾上钉着一个四尺见方、纯金铸造的“万”字。 白啸天一见几人赶下,顿时指住那半截残匾道:“长孙老弟快与四老参详一下,此地该是九曲宫的什么所在?” 濮阳老人越众上前,一见那半截残匾上纯金的“万”字,顿时耸然道:“这里是万有殿,已属九曲宫的重地,非外人所能涉足之地。” 李老人接口道:“据江湖传言,儿曲神君为此殿题名时曾经言道:凡能进至此殿之人,便是九曲宫的属下,应句尽有,终生不虑匿乏。” 长孙博打开卷着的蓝图,展示在众人眼前,濮阳老人指着一个写着“万有殿”三个小字的方块,道:“就在此处,这后面是花圃,花圃后面是水谢,过石桥便是九曲神君的起居之处。” 这蓝图的是根据黄山四老口叙,由长孙博绘制而成。图上记叙颇为详细,这时各方为首之人都围在蓝图四周,悉心观察,白君仪突然挤了过来,往华天虹身畔挤去。 九毒仙姬与华天虹站在一起,被白君仪一下挤了开来,不禁大怒,双眉一扬,就待发作,但因白君仪是后生小辈,又怕失了自己的身份。 白君仪知道自己与华天虹好事难偕,就是因为九毒仙姬师徒从中作梗,她恨极了苗疆的人。九毒仙姬犹未发作,她已翻个白眼,冷冷说道:“瞪什么眼,吃人么?” 华天虹大急,一把将她拖到身后,低声叱道:“没有尊卑大小,成什么话?” 白君仪朝着九毒仙姬狠狠地横了一眼,随即向着华天虹道:“东郭寿师徒未曾下来,谷世表那小子也失了踪,这事透着古怪,咱们防着一点。” 华天虹突然一惊,纵目一扫,白啸天、九阴教主,任玄、天乙子,重要人物全在坑底,单单不见东郭寿师徒。 许红玫见九毒仙姬歧视自己的女儿,心中不无芥蒂,故意端出长辈架子,喝道:“此事可疑,天虹上去查一查!” 华天虹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是”,纵身向上跃去。 他轻功已臻极峰,足点石壁,展眼升到了坑面,忽听东郭寿震声狂笑道:“华公子,宝藏出土了么?”话声中,一阵排山倒海劲力,挟着一阵腥臭之气,已自当头压下。 华天虹惊怒交迸,间不容发,一提丹田真气,双掌一按,呼的一声,身子划了老大一个圆弧,猛然翻上了半空。 这凌空一纵,神纱绝伦。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人有此能耐,东郭寿一击未中,心胆俱寒,张口一声厉啸,转身飞掠而去。 华天虹身在半空,耳中突然闻得一阵异声,凝神一辨,直骇得心惊胆战,脸色苍白如纸,厉声大喊道:“洪水来了!大家快逃,洪水来了!”心中患恨难消,疾向东郭寿追去! 这都是瞬眼间的事,同时间,坑中惨呼之声大起,只听一片·疯狂的惊叫:“蛇!蜈蚣!毒蜘蛛!……” 随着这疯狂的惨叫,拥挤在阶梯上的人一阵大乱,有的向上纵,有的向下跃,再闻洪水来到,更是惊魂欲出,坑下的拼命往上冲,武功低的顿时被挤出石阶,纷纷朝坑底摔落。 转眼间,一片轰轰隆隆的山洪奔腾声传到了坑内,听那声响,似有千军万马,海潮般地掩袭过来。 郁雷般的山洪声一起,坑中情势愈乱,人人忙着逃命,全部抛弃了手中的火把,黑暗中,只听一片充满惊恐的嘶喊喝叫之声,好似天火焚城。大地陆沉、世界未日一般。 只听白啸天嘶喊着“红玫”,许红玫喝叫着“君仪”,九毒仙姬叫喊着门下弟子的名字,九阴教主与任玄。天忆子等人是各自逃命,谁也懒得理会旁人。这一场巨大的变故中,未受波及的就只有秦碗凤。慈云大师、翟天浩和司马长青四人,这四人留在扎营之处,自始就未移动一步,但变故一起,却又为着己方人耽心,匆匆往崖下赶去。 片刻工夫,海潮一般的山洪已卷到了坑边,蝗虫般的人群,飞一般地朝山崖上扑,跑得慢的被人挤倒在地,踏为肉泥,大难临头之际,人人先顾自己,有的人逃命心急,竟然仗着兵刃开路,无分敌友,乱砍乱杀。 须臾,旭日东升,照着挤立崖边,劫后余生之人。 突然有人大声喊道:“看!华公子在那里!” 数百道目光顺着那人的手指望去,朝阳之下,只见华天虹手挥长剑,与东郭寿师徒十余人斗在一起,兵刃耀日,精芒刺!眼,战况猛烈已极。 九阴教主攘臂高呼道:“走哇!将星宿派的人剁为肉酱,决不让一人逃走。” 霎时间,咆哮如雷,所有的人齐齐向那面狂奔—— 文学殿堂扫校 第八十九章 九曲宫现 华天虹与东郭寿师徒交战之处,是一块上不沾天,下不接地的悬崖。翟天浩与司马长青关心华天虹的安危,两人迸出全身之力,抢先到了悬崖上面,正待觅路下降,忽听华天虹朗声道“不必诸位动手,这师徒几人,我独力对付得了。” 两人凝目一望,只见华天虹剑以游龙,轻舒轻展,将东郭寿与房降圈在中央,东郭寿手舞紫金苍龙带,房隆左手使一柄又宽又大的锯齿刀,右手使的是向来系在腰间的一根金丝腰带,师徒二人身上却是伤痕累累,血流如注,脸色却是死灰一样的惨白。星宿派另外的十八名弟子,只有谷世表一人不在,其余十七人围在华天虹身外团团转,却无一人能够欺近华天虹身边。 霍天浩一瞧华天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点伤痕,这心如止水、超然物外的侠客,也忍不住情怀激动,热泪盈眶,朝着随后拥到的人群双手乱摇,嘶声大喊道:“统统在上面看,任何人不要下去。” 原来这一向时,华天虹除了参与发掘工作之外,无时无刻不是躲在一角钻研武技,那刻苦发奋、不眠不息的情形,只有最亲近的一批人知道。由于耗思过度,华天虹两鬓乌丝竞已转成华发,为了避免引人注目,秦碗凤借了师姐的眉笔,替他将那已转银白的鬓发染成黑色,只是心头怜惜,却不能以身代之。 只有这些人知道,华天虹为武功所付的代价是何等巨大,故尔也只有彼等见华天虹力克强敌、耀武扬威之际,才会衷心地激动。 此际,所有的人都挤在岭上,注视着悬崖上的打斗,悬崖之下水流滚滚,那巨大的深坑已被水流掩没,黑白两道通力合作,费时二十余日的成绩,早已为山洪卷去。 忽听东郭寿嘶声道:“华天虹!赶人不上百步,你已战胜,还想怎样?” 只听群众暴吼道:“这老儿心毒手辣,要将咱们中原豪杰一网打尽,罪该万死,不可饶恕!” “华公子只管下手,不必心存仁义!” “华公子若是不愿下手,可以交给咱们处置!” 一时之间,暴吼如雷,山鸣谷应,大地震动。东郭寿脸白如纸,嘶声喊道:“这是谷世表做的事。他是中原人士,与咱们星宿派何干?” 华天虹冷冷一哼,健腕一震,刷地一剑,东郭寿左胸之上顿时多了一道创口,皮开肉绽,鲜血泉涌。 东郭寿心胆早寒,紫金苍龙带狂挥乱舞,未能挡住这一剑,华天虹剑锋一转,早已在房隆左胸同一部位划了一剑,左脚一抬,将一名星宿派的弟子踢出了悬崖,摔落在溪水之内。 许红玫立在峰上观战,摇头啼嘘道:“唉!这孩子!九曲神君重生,也未必是他的敌手。” 白啸天神情木然,闻得妻子的话,满嘴钢牙一挫,发出一阵格格的响声。 要知九阴教主也自知胜不了东郭寿,其余的人更不待言,那房隆已得乃师真传,左手锯齿刀重达四十斤,右手金丝腰带却是软兵器,一刚一柔,配合无间,其威力之强大,在九阴教主与白啸天这批顶尖高手眼内。正是一目燎然。华天虹以一敌二,还得应付另外十余人的骚扰,非但稳操胜算,而且游刃有余,这就难怪彼等心灰意冷,不敢再想与华天虹对敌之事了。 此际,东郭寿只想被华天虹踢上一脚,摔落水中,以便趁讥逃生,但华天虹立定主意,定要彼等束手就缚,听候公众处置。东郭寿行事太狠,已惹公愤,岂敢听候裁处?但华天虹的剑法神奥不可思议,他竭尽所能,就是无法逃遁。事实上华天虹刚才那两剑伤敌,连冷眼旁观的九阴教主和白啸天也莫名其妙,他身当锋锐,更是茫无头绪。 忽听白宫议尖声叫道:“教他先将《天化札记》奉献出来。” 东郭寿闻得《天化札记》四字,眼中恍愧见到一线生机,但觉星宿派已犯众怒,纵然交出秘发,华天虹肯于罢手,旁的人也不会答应。 但闻华天虹沉声说道:“东郭寿,你交出《天化札记》,华某保你一条生路。” 白君仪接口叫道:“快快献出《天化札记》,将功赎罪。否则咱们了结你师徒之后,立即进军青海,将你星宿派的巢穴夷为平地,将你的那批徒子徒孙、杀得一个不剩。” 人群之中,顿时暴起一阵喝采之声。显然,人皆好事,这主意投合多数人之好。 东郭寿脸色惨白,双眼都是血红。这是他有生以来,做梦也不曾想到的惨败,但他终是大奸大恶之人,虽于极端穷蹩之下,心神依旧不乱,念头一转,立即厉声叫道:“华天虹住手!我将秘籍交给你。” 华天虹长剑一收,飘然跃至崖边立定,缓缓说道:“阁下最好不要使弄狡烩,否则又动公愤,在下就无力周全了。” 东郭寿大声喘息了一阵,由怀中取出一本陈旧的册子,手指封皮;道:“姓华的,你看清楚了,这就是《天化札记》,货真价实,半丝不假。” 只听白君仪冷冷说道:“你若毁损分毫,咱们教你死无葬身之地。” 东郭寿听如不闻,翻开那《天化札记》的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纵横交错的图形,道: “这是宝藏所在的秘图,没有此图,你们纵然翻遍九曲宫的地皮,也休想找得到藏宝。” 华天虹见他遍体鳞伤,狼狈不堪,心头忽觉不忍,暗道:此人也是一派宗主,此番掘宝,义是由他发起,只因贪婪过份,落得如此下场,说来也甚为可怜。心念一转,不禁脸色一整,慨然说道:“此番掘宝,尊驾功不可没。星宿派虽处边隅,亦我堂堂华夏的子裔,红花绿叶,何分彼此。九曲宫果然有宝,也不在乎多几人分润,贤师徒若是愿意留下,继续为掘宝效力,在下不才,纵是拜遍各方尊长,也要求得……” 东郭寿将手一摇,惨然笑道:“纵然囊括九曲宫的武学秘籍,也难胜阁下一人一剑,东郭寿虽是下愚,却也懒得要了。” 九阴教主与白啸天闻得此言,心头陡然一惊,暗道:“是啊!即令将九曲宫的武学秘籍全部抢到手中,胜不了姓华的小子,那岂不是枉然。” 这两人始终存着异心,打算在最后关头倾力夺宝,东郭寿之言好似暮鼓晨钟,惊醒了两人的迷梦,使两人对那宝藏的兴趣。一落千丈,霎时锐减下去。 但听华天虹缓缓说道:“武学之道,汇涓流而成大海,尊驾斤斤计较在下一人,未免有失献身武学的本旨。”语音微顿,接道:“人各有志,在下不敢相强,《天化札记》本是中土故物,尊驾留置此地,九曲宫中若有星宿派的失物,在下取得之后,必当亲自奉还贵派。” 东郭寿厉声一笑,道:“星宿派有宝物失陷宫中,但却不须阁下赐还,只求阁下取得之后,妥为保存,十年百年之后,星宿派若有人才出世,再来登门索取,这《天化凡记》乃我派祖师取之于地,东郭寿只能失落,也不能拱手送人。” 说完之后,云起内力,将那秘籍猛地朝溪下扔去。 哪礼记去势如箭,眼看要落水中,岭上群豪一阵大哗,喝骂之声如雷响。 但见华天虹飞扑而下,左手一挥,呼地一掌,将那秘籍凌虚摄到手中,身形一翻,海燕掠波一般,转向悬岸飞起。 岭上暴起了一阵如雷的喝采之声,白啸天一时忘情,脱口喊了一个“好”字,采声出口,跟着又喃喃咒骂不已。 东郭寿怒恨交集,趁着华天虹飞身下扑,顶上众人注意那秘籍之际.猛一跺足,喝一声走,当先朝崖下扑去,众弟子哪敢逗留?一个个争先恐后,朝着崖下飞扑,房隆恨至极处,左手锯齿猛然掷出,直向半空中的华天虹袭去。 山岭之上又是一阵惊叫,华天虹人在半空,一听声响,已知是房隆的锯齿刀射来,当时瞧也不瞧,右手一兜,长剑反臂掷击,直向那锯齿刀射去,身形一翻,飘然回到了崖上。 只听“呛!”的一声,刀剑相撞,火花四溅,金铁交鸣中,锯齿刀被剑上的真力一撞,在半空中呼呼转动,蔚为奇观,那长剑却已一掠而过,直向房隆背心刺去,其疾如箭,较之初出之时更快。 房隆闻得背后那尖厉的破空之声,骇得猛地一个哆嗦,扑身一滚,一头栽入了水中。 东郭寿不敢上岭,带着弟子涉水而遁,因华天虹答应了放他们离去,也就无人追赶,但暗器如雨点落下,夹着笑骂之声,情势也够吓人,东郭寿师徒头也未回,涉过溪流,落荒而去,转眼逃得不见。 华天虹跃登岭上,举着那《天化札记》高声说道:“诸位,这札记上有一页地图,与宝藏位置有关,在下将札记交给长孙先生,由他参详使用,自今以后,这《天化札记》就由长孙先生保有,诸位若有异议,此时只管声明,若无异议,那就不能做出私下攘夺的事了。” 此时此地,谁也不敢乱唱反调,但听一阵附和之声,事情就此决定,华天虹将札记交给了长孙博,转身便寻黄山四老。 只见任玄与天乙子拥着黄山四老,排开人墙走了过来,华天虹见四老无恙,不禁松了一口大气。 濮阳老人呵呵一笑,道:“晦!那时坑中一片黑暗,触手是人,水泄不通,咱们四个老头儿落在最后,若非任当家的和天乙道长帮忙,咱们可只有坐以待毙了。” 刘老人道:“华公子,将来掘得宝物,我兄弟的一份,决定让给任当家的和天乙道长了。” 天乙子道:“我们救人出于本份,让宝之事,再也别提。” 华天虹忙道:“道长与任老前辈;临难救人,值得大家敬服。将来若有所得,大伙都该知道有所表示。”转面一望许红玫道:“伯母,贵帮兄弟可有闪失?” 许红玫道:“东郭寿将他养的一批毒物散布在坑道上面,咱们帮中有十多人被毒物咬伤,九阴教下伤了十余人。” 华天虹急忙转身找妻子。秦碗风挤了过来,高声道:“有劳伯母和教主吩咐一声,凡有中毒之人,统统送到晚辈这里来。”说罢转身退去。 许红玫与九阴教主也不客气,传令属下,抬着中毒之人随秦碗凤走去。 原来当夜是由一会、一教的人和那批散兵游勇在坑底工作,神旗帮与九阴教的后来赶去,挤住坑道上层,是以东郭寿布下的毒物,伤的全是这两派的人,那批散兵游勇落在后面,有些又是武功低微,风云会与通大教的那管什么道义,乱挤乱撞,踏着旁人的头颅逃命,那些被摔死踏死,最后被山洪卷走的,都是这批散兵游勇中的人。 华天虹游目四顾,见彭拜与白氏姊妹无恙,当下别了许红玫,转身来找自己一面的人,却是忍不住要由九阴教那面走过。 玉鼎夫人依旧是黑纱覆面,见着心上人走过,低声笑道:“托爷的福,幸而未死。” 华天虹微微一笑,见那雪儿在方紫玉怀中嘶叫,只得伸手抚摸了几下,转身再向九毒仙姬身前走去。 兰花仙子竖起拇指笑道:“小郎,今日真厉害,几时有空,我要与你较量一下。” 华天虹微微一笑,转目四顾,口中喃喃数着人数。 紫薇仙子笑道:“连师父十三个,不会少啦!” 九毒仙姬笑道:“当时是真乱,你在上面一喊,坑中顿时一片黑暗,又无路径可循,她们一个拖一个,我拉着兰花的膀臂,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一大串人,就从人堆上踏过。” 她那九弟子孟真真笑道:“晦!当时谁都慌了手脚,有个臭道士一把抱着我的腰不放,我心头一急,向着那死人的顶上一掌,只怕打塌他的脑袋瓜子了。” 华天虹啼笑皆非。苗岭一派除秦碗凤之外,师父徒弟,全是只论好恶,偏重情感之人,她们虽无重大的恶行,但若以中原侠义道的尺度衡量,她们的行事做人,却又不无可议,只是九毒仙姬与华天虹情若母子,门下弟子与他宛如手足,人人将他视若拱壁,宠爱无以复加,华天虹始终不敢批评她们的不是。 但见神旗帮的人由附近走过,一个青袍者者指手划脚,朝着身旁之人说道:“嘿嘿!这一次要不亏了咱们二小姐机警,及早发觉东郭寿那老儿的阴谋,再缓须臾,那就不知要死伤多少人了,说不定若干顶儿尖儿的好手,也得葬身在那深坑底下。” 只听另一人道:“二小姐确实了不起,若非是她,咱们连那《天化札记》的影儿也不知道。” 另一人道:“哼!什么札记,只怕宝藏已被人家搬回青海,咱们还在家中睡大觉哩!” 最先讲话那青袍老者道:“那是当然,哼哼!东郭寿是何等脚色,这掘宝机密二小姐可是以性命拼来的!” 九毒仙姬那十二弟子名叫蓝翠,年纪不过比秦碗凤大一岁,苗女天真,犹未脱去少女习气,闻得几人夸奖白君仪的好处,心头气愤不过,却又无言反驳,只得望着几人的背影” 呸!”的一声,朝地l猛吐一口唾沫。 刹时间,一片唾吐之声,除了九毒仙姬与苗岭三仙,其余九人全向地面吐了一口唾沫。 兰花仙子突然狠狠地道:“小郎,你再与白君仪讲一句话,我罚你当众跪下。我说得出,做得到,可不管你已经是大人了。”华天虹闻言一呆,连连点头,道:“小弟记得大姐的吩咐。” 那蓝翠喝道:“看也不许看她一眼!” 华天虹脸色苍白,点头道:“小弟记着翠姐的话。” 须知人是情感的结合,华天虹当年眼下“丹火毒莲”,一条性命,乃是这些人由死神手中抢回来的。当日蓝翠专管华天虹”的饮食,连带还要协助秦碗凤照料华天虹便溺和沐浴,亲执贱役数月之久,而彼等却是并无所求。这等恩情,华天虹便是夺下九曲宫的全部宝藏,双手奉上,也是酬报不了。何况彼等视华天虹如弟,华天虹视彼等如姐,长时间的情感业已结成,义无反顾,谁也无法反悔,彼等若是坚持如何,华天虹就非得遵命不可。否则的话,彼等虽然无可奈何,华天虹却变作只顾私欲、无情无义的小人了。 九毒仙姬木然无语,她闻得那批人的谈论,想起在坑道之内,自己曾对白君仪怒目相向,不料竟还受了她的好处,那〈百毒经〉师门重宝,势又不能舍弃,但要收回失物,无论怎样辩白,终究还是得白君仪之助。她也是一派宗主,傲骨磷峋,盖过这山中所有的人,想到这症结难解,不禁意兴阑珊,大觉不是滋味。 华天虹知道同这批姐姐无法讲理,心头直想逃跑,忽见九毒仙姬神情落寞,连忙赔笑道:“仙娘,凤姐在替人疗毒,您不过去指点一下?” 九毒仙姬一听提起小徒儿,顿时精神一振,道:“对!大家去看看凤儿,莫要手艺不佳,砸了我的招牌,” 兰花仙子嚷道:“真是的,大家快去。”说罢当先奔去。苗人热情,展眼之间,又都转怒为喜,一窝风地拥去,将适才的事撇在脑后。 那中毒的三十余人集中在一问木屋之内,秦豌凤正以金针疗毒之技,为众人拔毒疗伤,由于东郭寿养的毒物多达十种,而且都是域外异种,治疗起来极为费事,秦豌凤一人忙得团团乱转。那金针疗毒之技是一门极为专门、极为深奥的学问,九毒仙姬的众弟子中,只有前面四人学过,其中也只有兰花仙子和犁花仙子造诣较深,但也未能尽得精妙,动手救人,针法尤其生疏,似孟真真与蓝翠等,她们只对以毒攻敌之技感到兴趣,对于解毒救伤之学,比起小师妹,那还差得远了。 九毒仙姬赶到木屋之内,先照看大弟子和二弟子,以防两人针下出错,闹出人命,兰花仙子手拈金针,一针贬人昏迷地上那人的“风府”穴内,笑道:“这人是被三眼蝎虎所伤,凤儿冶过一人,有了经验,师父勿须操心。” 九毒仙姬听了,再看二弟子梨花仙子,梨花仙子所治的那人是被天蜈所伤,除了伤口有点红肿之外,别无什么异样,秦碗凤为刘子清拔过天蜈剧毒,刚刚已经提示过梨花仙子,因之犁花仙子举重若轻,行来甚为容易。 行这金针疗毒之法,须得先明毒性,然后以金针刺入相应的经脉穴道,以针灸之力拔除毒力。若将毒性判断错误,或是有一针部位偏差,那被针之人顿时便得毒气攻心而死。真可谓针针见血,一丝不爽。这时,秦碗凤正在测验一人所中的毒性,紫薇仙子等围在一旁观看。九毒仙姬背负双手,缓步踱了过去,查看这关门弟子的技艺。 幕地,门外一阵骚动,逍遥仙朱侗背负一人,大步冲了进来,周一狂的望门弟子高泰背着一个长形包裹,陪同一个黑黑面孔的老者,疾步跟随在后面,彭拜也追了过来。 华天虹匆匆接下朱侗背上那人,道:“老前辈,怎么一回事?” 逍遥仙朱侗…指那昏迷未醒之人,道:“这一位姓蒋名子侃,深通舆地之学,而且擅用炸药,他已三十年未在江湖走动,我见东郭寿到此掘宝,特地将他拖来,准备与东郭老儿打对台,夜里入山,适逢谷世表在掘堤。”话锋一转,急道:“闲话慢讲,蒋老头与谷世表那小贼对了一掌,没想到那小贼满手是毒,碰触不得,快请仙姬动手,将这条老命留住再说。” 秦碗凤急忙递过金针,九毒仙姬笑道:“你动手吧,为师的看着就是。” 秦碗凤闻言。玉手挥动,霎时便将五根长达七寸的金针,插到了蒋子侃的胸上,阻截住他的心脉,随即又将两根金针插入了蒋于侃的双手拇指之上。 九毒仙姬笑道:“朱兄放心,有我师徒在此,不会有人因毒而死,你继续说吧!” 逍遥仙朱侗嘘了一口气,道:“咱们到迟一步,那小贼已将石堤弄了一个缺口。我与蒋老头上前阻截,那小贼眼看难再作为,便往蒋老头那边逃遁,两人对了一掌,居然半斤八两,蒋老头本待赏他一枚糖心弹……” 紫薇仙子插口道:“什么蛋?” 逍遥仙朱侗道:“霹雳弹,但咱们急于堵那缺口,只得任那个贼逸去,可惜山洪蓄积日久,水势狂猛,终于未能堵住,怎么样?这里伤人多吧?” 华天虹脸有愧色,点了点头,道:“咱们自今还睡在鼓里,若非老前辈等及时赶到,谷世表势必一举击坏全部石堤,那水势一定更猛十倍,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朱侗道:“蒋老头老远一瞧那石堤,便说是个水淹六军之计,东郭寿一上来就安着坏心眼,你们自然不易觉察。”顿了一顿,接道:“那厮呢,剁了没有?” 紫薇仙子怒道:“被他放了。” 逍遥仙朱侗呵呵一笑,道:“放了总是恩德,只当买王八放生。这且不谈,眼前漫山遍野都是贼子贼孙,这宝贝如何掘发?” 华天虹急忙正色道:“老前辈,眼前是捐弃前嫌,整个武林通力合作,共襄盛举。昨夜已经掘出九曲富的万有殿,如今被溪水淹了,晚辈打算稍停就与各方首领商议,重新隔断溪流,吸去坑下的积水,继续发掘下去。” 逍遥仙朱侗愕然道:“哦!大水未曾将你淹死,你还有胆量与那批王八蛋合作?” 华天虹听他口舌伤人,急忙接口道:“老人家,良知良能,人人都是有的,咱们仁义待人,时间久了,自能邀搏各方谅解。”伸手一指彭拜,笑道:“大哥已是神旗帮主的贤婿,这一帮人,与咱们自然是兄弟了。” 逍遥仙朱侗老眼一睁,转脸朝彭拜望去。 彭拜身形微躬,低声说道:“碗凤说是师伯之命,拜儿不敢违抗。” 逍遥仙朱侗叫道:“哟!礼貌也周到了,辞令也好听了,是白老儿教的,抑是素仪姑娘教的?” 彭拜脸上微微一红,躬声道:“拜儿若有尺寸之进,皆是师伯教诲之功。” 逍遥仙朱侗又是一愣,倒是觉得不好冉随便了,怔了一怔,颤声道:“好!你也该成人了,白啸天老眼不花,才会要你这个长婿。我是尊重白夫人,同时认为素仪姑娘品德高洁,足以匡扶你一生一世,这才壮起胆子,托碗凤作成这门亲事。如今已结良缘,那就看你自己的了,不能做个英雄豪杰,克绍白啸天的箕裘,那是白老儿的悔恨。不能做个正人君子;显耀你先师的门户,那是我做师伯的罪过。我与你师父是刎颈之交,到时候只有刎颈自裁,向你的师父谢罪。然而,厕身草莽、还要不失正大,这很难很难。你得好自为之。” 彭拜虎目之中,泪珠滚动,躬身俯首道:“拜儿若不能达成师伯的期许,当先求了断,自向恩师请罪。” 逍遥仙朱侗心神激动,道:“好,你先回去,为了你,我朱侗向白啸天低头,你回去禀告他,说我少时就来拜访。” 彭拜应了一声“是”,行过礼后,告退出门。有道是君子不重则不威。换言之,人若端凝自重,威仪自然而生。彭拜入赘白家,隐然已是那庞大帮派的继统之人,面对着一个个武功高强的属下,自然须得自尊自重,自惜身份,因而不须白啸天耳提面命,也会突然变一个人。曾几何时,彭拜举手投足,已是给人异样的感觉。这也是时运不济与时来运转两者之间的差别。 这一日,晨喷初露之际,九曲山中的人,全部集中到了溪流对岸的一座高峰之上。黑白两道,五湖四海的豪强,聚集在一座山头上面,每一道神光的的的目光,都紧盯住对面崖下那庞大的深坑,每人都怀着一颗兴奋而又紧张的心,等待那即将来的一刻。 有少数人,并未为了宝物,而是为了自己亲爱的人,才参与这掘宝的行列,但是,既然已经为这划时代的壮举投下极大的心力和时间,其热望成功,亟欲一睹最后结局,与那些为宝物着迷,梦寐无法安宁之人,心情同样的紧张,同样的热切。 那深坑又向下挖掘了二十余丈,黄山四老、长孙博、蒋子侃、华天虹、白啸天、九阴教主,这些人集思广益,终于推详出九曲宝藏应在山腹之内。根据《天化札记》上那张地图,宝藏所在,必然是歧道纵横,门户众多,身临其境,如入迷魂阵中。可是、众人劳碌月余,连一座门户也寻觅不到。 不得其门而入,使众人空入宝山,徒自兴叹,无可奈何,只得想出一个炸开门户的下策。于是由长孙博与蒋子侃厘定了部位,由坑下掘成一条地道,深入山崖之内,遍置炸药,安妥引线。此刻,就要由华天虹引火炸山了。 须臾,深坑之下,响起一阵长啸之声,一缕浓烟卷出坑外,接着便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响雷之声。 梨花仙子最为沉不注气,一听那闷雷之声,顿时双手乱招,张口大喊道:“小郎快跑! 小郎快跑……” 苗岭女子从来不知钮泥作态,一人喊叫,顿时全都喊叫起来,哪知华天虹不辞艰辛,任劳任怨,其声望与威德,不知不觉间深植人心。这时功成在望,人们那爱戴之心,倏然勃发出来。 霎时间,喊快之声如春雷乍动,群山相应,震耳欲聋,人们都知以华天虹的脚程,不会受爆炸波及,但却依然催促他快跑。那乃是私心爱戴之意:若是单独相对,许多人必然难忘旧怨,无法撇去那仇恨妒嫉之心,但处身群众之间,却有身不由已之势。 华天虹点燃引线,掠出隧道,急向对峰驰去,耳听山腹中已起爆炸之声,峰上之人却是喊声如雷,心头忐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当厂亡命般地冲上了对峰,却已饱受一场虚惊。 但听一阵震天暴响,随即又是一阵轰隆巨声,峰上群豪,顿时发出一阵惊叹之声。 只见众人多日以来盘踞的那座山岭,齐腰之处连连爆裂,半座山顶,倏地整个崩塌下来。 展眼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剧震,众人所立的这座山峰也为之震动,树木摇晃,沙石飞走,久久不息。对面山岭却是沙尘蔽日,乱石横飞,树倒屋摧,滚滚下落。 突然间,一道白线自溪流源头处滚滚而下,挟着一阵轰轰发发之声,势如万马奔腾,展眼已至近处。 逍遥仙朱侗惊道:“难道又是谷世表那小贼在造反?” 蒋子侃摇头道:“想是地壳震动,石堤破裂,引得山洪回至原来的溪道。”顿了一顿,接道:“对面那座山峰因地壳龟缩,山腹中早已生出裂缝,我未曾算到这一点,以致爆破的程度较预计为厉害。” 天乙子大声问道:“蒋兄,那藏宝会被炸毁么?” 蒋子侃沉吟半晌,道:“兄弟此时不敢断言,唉!宝藏若有毁损,那可是我蒋子侃的罪过了。” 华天虹道:“蒋老前辈何出此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何况那地壳龟缩,裂缝暗生之事,又非凭空所能料断,宝藏纵然毁失,也是天意如此。”说话中,那溪流已复旧观,巨坑又已重埋溪水之下,崖壁依;日在继续碎裂,巨大的石块兀自滚滚而下,飞落至溪水之内。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对面山崖的爆裂方始静止,这里众人的血液却开始沸腾,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天乙子突然大声叫道:“华公子,咱们应该过去看看了吧?” 华天虹敞声道:“咱们大伙一起过去。诸位,桐棺六尺,大不了挖地一丈。人生在世,命大自然有,命薄终归无。又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那山中若有宝物,诸位只管上前拿取,那是各人血汗换来,咱们也不是全体的领袖,谁也没有作主分配的资格。若说争议,宝物无价,各人看法不一,同样是易起纠纷。因尔今日之事,只有各凭良心,各取本份,那取合之间,务必各自退让一步,为旁人多留余地,不要惹起纷争才是。”—— 文学殿堂扫校 第九十章 武林至尊 许红玫厉声接道:“华公了讲的都是金玉良言,大伙务必三思。”转面喝道:“神旗帮的兄弟听了:本帮上下有福同享,帮主一家绝不欺压属下的兄弟,但帮规不可废,谁若未得帮主之令,越众向前,那是犯上之罪,按帮规处置,律有明文,决无宽贷。众兄弟务必警惕。” 神旗帮的属下闻言,顿时暴起雷鸣般的喏声。 天乙子高声道:“华公子,我等也只是急于一见宝藏,却无急急取宝之意。如果有人利令智昏,妄起非份之想,只须华公了攘臂一呼,我等拼着抛头颅,洒热血,也要全力扑杀那人。” 华天虹敞声道:“道长说得有理。”转身朝着九阴教主将手一拱,接道:“教主,各位前辈英雄,咱们走。”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诸位请啊!” 众人早已心急,说到处此,谁也不愿再说下去。可是这一走,却走出一点名堂来。但见华天虹、白啸天、九阴教主、任玄,天乙子,五个人并成一排,齐齐前进,五人身后都跟随着长长一行,径渭分明,丝毫不乱。 那溪流之中布满了寻丈的巨石,华天虹等五人率众前进,踏石而过,择路登上了那峰顶已被揭去的山岭。 一登岭上,连华天虹也忍不住浑身一震,那啼嘘惊叹之声,连接不断地由人们口中发出。 眼前是一片不可思议的奇观,那揭去顶端的山峰之下,约有百丈方圆,尽是回环盘绕的甬道,那雨道宽约丈许,整齐,若是扯直开来,至少也有十里长短。这十里暗道,盘绕着一片大小不一,蜂房一般排列的石室。不过,这暗道与石室仅有半截显露在外,另外一半处在山腹内侧,顶上被山崖盖住。 几个武功高强之人,都在试走那暗道,只是绕来绕去,始终近不得中心之处。良久之后,白啸天始才手指崖面,道:“咱们不下雨道,就由这吁陌埂上踏过,由那中心处跃下,进入石室之内。” 众人俱无异议,顿时踏着高低不平的断岩,直向中心那些石室走去。到了近处,纷纷跃下,依然是分成五行,齐齐前进。 众人都知,这宝藏所在,有外面那奇妙的南道,根本无须再有机关布置,因而到达石室之外,立时长驱直入,毫无顾虑。 由于居高临下,早已看清全局,因而众人排门阀户,直趋后进。九阴教主见左侧一座石室门户紧闭,当即停身站定,隔空一掌按去。 只听“吱呀”一声,两扇石门应手而开,刹那间,一阵翠绿光华,映入了众人眼内。 凝目一望,原来满室尽是玉器:大至八已玉床,小至绿豆般的饰物、五瓶玉罐,玉刀玉剑,真正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望了一瞬,九阴教主倏地朝身后之人喝道:“未得我令,不许擅自动手。”说罢之后,继续行去。 但看九曲神君收藏的玉器,便能想象到这宝藏之丰富,许多人已经按捺下的心情,这时重又狂跳起来。 慈云大师走了几步,突然叫道:“天虹,我就看到这儿为止。”说罢转身走去。 翟天浩笑道:“我也怕见着好东西心动,咱们到上面守望,替你们把风。” 司马长青道:“正是,目无所视,心无所思。这叫做眼不见为净。”说话中,三人己相继退了出去。 众人又看过几间石室,有的收藏古玩,有的收藏字画,有问石室收藏着形形气色的乐器,有间石室收藏有珍宝,那近寸明珠。板尺珊瑚,多得难以数计。只看得众人目眩神驰,咋舌不己。 这时,众人已进入石室后半,头顶己为山岩所盖,但上空一暗,壁上却显露出柔和的珠光来。 突地,眼前出现一间石室,门户广大一倍,门楣上一块玉石“横匾,携楼着个大的三个字:“藏经斋”。 群豪心头猛然一紧,九阴教主与白啸天双双踏步上前,各出一掌,推开了两扇厚重的石门。 白君仪与九毒仙姬的众弟子都是紧随在领头之人的身后,石门一开,抢着朝里望去,哪知一望之下,俱都骇得脱口尖叫,惊惶后退不迭。 这“藏经斋”足有六丈见方,左右两侧各有一道门户,左面那门户的门媚上楼着“丹室”二字,右面门户的门楣上却是“武库”二字,此外,满室壁上都是石龛,石龛中排满了大大小小、厚厚薄薄的典籍,一望而知,那些便是武林人物心向往之的武功秘籍了。 可是,室中却有人在,只见居中一个碧玉莲座,莲座上盘腿坐一个华发披肩。银髯垂胸的老者。那老者身穿一袭大红长袍,双手停在半空,摆着一个“分花拂柳”的架式,睁目噙笑,栩栩如生,完全像个活人。这老者的四周围满了人,有的出拳,有的出掌,有的作势欲扑,有的抽身欲退。看那样子,这批人正在围攻那红衣老者,地上尚有倒卧之人,似为老者所伤。 濮阳老人一瞧这副景象,顿时指住莲座上的红衣老者,大声说道:“此人便是九曲神君,余者都是他的弟子。除了那曹天化,其余三十五人全在此地。” 九阴教主眉头一蹩,道:“看这情形,九曲宫正是祸起萧墙,一众弟子,联手做出杀师灭伦之事。” 白啸天冷冷说道:“这师徒全不是好人,咱们勿须顾忌,每方出来两人,将他们师徒的尸体移去。” 神旗帮中应声走出两人,其余四方见了,也都有两人出列,入室搬运尸体。 那批人死去已过百年,乍看全都完好,但一搬动,顿时肉化灰飞,骨骼尽散,哗喇声中,散乱一地。那批负责搬运之人急着分宝,顾不了许多,一个个兜起衣摆,连骨骼带肉灰,直往怀中扫去,那赵震东也在其内,他去搬移九曲神君,手指一触九曲神君的身子,霍地一跳五尺,大叫道:“哎呀!” 华天虹惊道:“什么事?” 赵震东双手乱抖,道:“身子还是温的。” 华天虹双眉一皱,转面向华云道:“你去瞧瞧。” 华云走了上去,一把提起九曲神君的尸体,伸手一摸那莲台,道:“这莲座是整块万年温玉雕成,九曲神君的尸体并未损坏。” 华天虹闪目一望,那莲座外方搂四个古篆,乃是“武林至尊”四字。心中暗暗忖道:此人好生狂妄,如此下场,实是咎由自取。忖念中,不禁深深一叹。 那几人七手八脚,霎时清除了室中的尸体。各方之人,顿时鱼贯走了进去。 这石室虽有六丈见方,但几个为首之人为了纵览全室,都不肯逼得太近,因之进入室内之人不过小半,多数人仍;日兀立室外,踞起脚跟,伸长脖子,瞪目向里望着。 这时,每人的目光都在石龛中梭巡,纷纷凝视那汗牛充栋的秘复。每一部秘籍上都附有一纸标签,标注着秘籍的名称。那原是为了便于觅取而设,只是字迹大小,仅只少数高手目力锐利,看得明白,其余的人就只眼花缀乱,越看越模糊。 赵三姑突然抖开一个老大的鹿皮口袋,敞声说道:“有人动手的没有?倘若没有人动手,老婆子统统装走了。” 华天虹大吃一惊,急道:“姥姥别开玩笑,咱们要这些武学何用?” 赵三姑叫道:“你不要,老婆子留着送人。”说着张开口袋,大步走了过去。 华天虹欲哭无泪,双手拖住赵三姑,焦急地向妻子使眼色,秦碗凤连忙拖着赵三姑后腿,低声赔笑道:“三婆婆,咱们说好只是观光,不伸手的。” 赵三姑怒道:“观光个能随缘么:旁人不要,老婆子当然要了。” 华天虹心头发急,朗声叫道:“至宝在前,有兴的上前拿取,但是最好以一件为限,有主之物,还以不拿为妙。” 忽听一人大声道:“此番掘宝,源自本帮的二小姐,理该由咱们二小姐最先选取,” 华天虹知道说话的是神旗帮属下:这理由倒也讲得过去,只是私心之内,不愿白君仪最先动手,但又不便公然阻止,当下接口道:“诸位,上面是丹室,内中或有服后长生不老的灵药,右面是武库,其中谅必藏着干将莫邪一类的神器。先取并无好处、后取未必吃亏。反正一人一件,慢慢地选,且待有宝物失陷在此的人,失将本门失物取回。” 这宫中的宝物委实大多,众人既无胆量洗劫,那就只有选取一样最为精妙的了。只是满目琳琅,令人难作决定。再听华天虹一番言语,更是六神无主,犹疑难定。 但听白君仪道:“爹,我能最先选取么?” 白啸天傲然道:“谁敢阻拦你?” 白君仪盈盈一笑,款移莲步,朝壁上石龛走去。 平心而论,白君仪在这次掘宝之中,厥功至伟,让她最先选取,并不过分。因之连九阴教主与九毒仙姬,也都视若未睹,丝毫不以为意。 白啸天目光的的,飞快地在四壁扫视,希望找出一册包罗万象、神奥得足以与华天虹的《剑经》比拟的秘籍,指点女儿去取。怎奈这石室中宝藏虽富,却都是一技一节之学,偏无一部渊纳海藏、令人一见瞩目的秘籍。 白啸天心急如焚,只得以“传音入密”之木,朝女儿暗暗说道:“你装成慢慢挑选的模样,待为父的看准之后,再通知你动手。” 那知白君仪听如不闻,伸手一抽,扬起一部特别厚重的秘定,娇声说道:“爹,武功秘籍,咱们神旗帮也藏得多了,这《百毒经》堆头不小,女儿拿了,大概不会吃亏。” 华天虹与九毒仙姬师徒,一起大惊失色,华天虹守着兰花仙子之戒,不敢与白君仪讲话,当下仰脸向天,大声说道:“诸位,有主之物最好别拿,这室中至宝难计其数,有的可练成绝世身手,有的可修成绝世容颜……” 玉鼎夫人突然沉重地咳嗽一声,打断了华天虹未完之言。华天虹猛然惊觉,只顾阻止白君仪取《百毒经》,差一点耽误了玉鼎夫人的大事。 白君仪何等精灵,转脸一望父亲,道:“爹呀,哪一册秘籍可以修成绝世的容颜?” 白啸天道:“久闻《姹女心经》是内功心法一绝,女子修炼之后,内力愈深,容颜愈为美丽,也越发显得年轻。” 白君仪道:“女儿取这《百毒经》好么?” 白啸天暗暗忖道:唉!这丫头,你道那批苗女是好惹的么?忖想中,朗声说道:“咱们专究武技,武功登峰造极,也就不在乎任何毒技。道路不同,何必拾人的牙慧?” 白君仪眼珠一转,道:“好吧,爹爹的话总是对的。”当下将那《百毒经》还置橱中,转面道:“爹,那《姹女心经》放在哪里?” 白啸天惑然道:“在左壁第三行,由下数第二个石龛中。” 白君仪立即移步过去,寻着那《姹女心经》,取到了手中。 白啸天讶然道:“天下没有比你更美的女子,你要此经无用,岂不白白糟蹋取宝的权利?” 白君仪娇声道:“美貌与武功一样,武功高了还想更高,人若美了,还想更美。”说罢抱着那《姹女心经》,喜孜孜地走了回去。 华天虹急得面红耳赤,双眼几要喷出火来,他答应过玉鼎夫人,代为谋一秘法恢复容颜。岂料反而债事,让白君仪捷足先得。如此一来,教他怎生向玉鼎夫人交代。可是,白君仪是女儿之身,取那《姹女心经》也是人之常情,他纵然急煞,又怎能加以拦阻? 秦碗凤终是贤妻,瞧出丈夫尴尬,再来也悟出玉鼎夫人想那《心经》,当下笑声道: “君仪妹妹,赶快将《心经》还回去。” 白君仪愕然道:“为什么?” 秦碗凤笑道:“就你眼前这副模样,我担保你嫁得出门,若是再美一毫一厘,天下男子谁也不配娶你,你就别想出嫁了。” 白君仪冰雪一般聪明,早已看出心上人又急又怒,耳听秦碗凤话中有话,再也不敢调皮,当下置还了《姹女心经》,格格一声娇笑,道:“唉!这也不妥,那也不成,我就随便拣一样吧!”说罢之后,俯身抱起那温玉莲座,笑嘻嘻地走了回去。 白啸天楞了一愣,暗道:这蠢丫头,老夫虽是一帮之主,也不敢坐这刻着“武林至尊” 的宝座啊! 他哪里知道女生外向,白君仪脑海中根本就未想到父亲。她人未进门,一眼便看中那温玉莲座。心中暗想,我不出嫁则已,若是出嫁,这莲座便是最好的陪嫁之物,让那冤家尝一尝武林至尊的滋味,我也算是至尊夫人了。 华天虹却未想到这许多,但觉勉强渡过一重难关,当即一顾九阴教主,道:“神旗帮已过去一位,教主何不上前,晒纳一物,以作九曲之行的纪念?” 九阴教主漠然一笑,道:“非是老身自大,眼前之物,没有一件值得老身一取。” 华天虹浩叹一声,道:“教主法眼拣金,也是当然之事。唉!若想找出胜过《剑经》的绝学,实是太困难了。” 九阴教主淡然笑道:“且待开了丹室再看吧。果然无缘,亦是天命。” 华天虹敞声道:”九阴教下的英雄,可有急于上前的?” 玉鼎夫人应声走出,扬声道:“诸位前辈多多包涵,顾骛音有失礼数,却也不敢贪心。”说话中,已将那《姹女心经》取到手中,收入怀内。在场的高手,多数知道玉鼎夫人与华天虹的关系,此时此地,白啸天懒得讲话,旁人更不愿意多事,何况那《心经》只有女子能用。 玉鼎夫人收妥《心经》,倏地向着九阴教主盈盈下拜,道:“驾音久蒙教主教迪,培植之恩,不敢淡忘,虽有小怨,不敢记恨,就此拜别,尚祈教主人人大量,就此将骛音忘去。” 华天虹深深一揖,道:“教主雄视天下,何独不能容一女了,开释之恩,在下感同身受。” 九阴教主目射精光,瞬息之间,在两人脸上往复扫视了数遍,霍地震声一笑,道:“去吧,但望有朝一日,九阴教独霸天下,你迷途知返,再回我的门下。” 玉鼎夫人再拜起立,道:“多谢教主的恩典。”说罢之后,领着方紫玉出门而去。 华天虹见她临去之际,望也不望自己一眼,与自己的妻子碗凤却似相视一笑,心头好生迷惆。 这一桩事,玉鼎夫人有为情舍身的魅力,华天虹有人莫与敌的武功,那是不行也得行的事。九阴教主一时无奈,咬牙应允,心头却是愤怒已极,气无可出,高声喊道:“满眼都是武功秘籍,练了可以增强武功,诸位动手啊,动手啊!” 九毒仙姬冷冷一哼,道:“兰花过去,将我等的《百毒经》取来。” 兰花仙子早已不耐,闻言之下,大模大样地走了过去,将《百毒经》抱了回去。 华天虹瞧这相当和平的局面,突然又冒出火药味来,不禁大急,当下朝着幽冥殿主抱拳道:“左面那部《玄阴真解》,顾名思义,与九阴门路相应,殿主何不取到手中?” 幽冥殿主与司马长青武功相坪,才调相若,年纪又相当,两人经过一阵舍死忘生的拼斗,幽冥殿主芳心之内,老是浮起那人的影子,这是她最大的机密,对任何人也不敢泄漏半点,只是不知不觉中,对侠义道的人萌生了一股向心力。这时闻得华天虹之言,不禁淡然一笑,忘了请示教主,就走过去将那《玄阴真解》取回来了。 华天虹面庞一转,朝着白素仪道:“姐姐,对面第二格石龛中,有半册《蚩尤七解》,那是大哥应得之物,你去替他取了回来。” 白素仪早经母亲指点此事,一直在暗中着急。闻言之下,立时含笑走了过去,将那半册《量尤七解》取到手中,走回彭拜身旁。 白啸天见天虹向九阴教讨好,心头方自气闷,见了此事,心头又觉好过一点。 只听华天虹朗声道:“范兄,《破甲神拳》在右侧靠门之处,公孙前辈,《一字慧剑剑谱》在对面靠壁角处,宫前辈,……” 他早已探问明白,此番参与掘宝之人,共有三十一人有秘籍失陷在宫中,这时像赞礼一般,一个一个地喊叫出来。那批人闻得呼喊,始才走上前去找寻夫物,许红玫见彼等到了石龛之前,还找不着自己的东西,干脆走了过去,依照华天虹的指点,取得秘籍,递给那一批人。 片刻工夫,凡属失主,皆已收回自己的关物。那九曲神君的聚敛也真丰富,分到此时,也不过散去四分之一,尚有四分之三,留置在石龛之中。 华天虹转眼一望天乙子和任玄,道:“诸位也好动手了。” 但闻白啸天喝道:“且慢!” 任玄双目一翻,阴沉沉说道:“应该轮到你威风了。” 白啸天冷笑道:“哼!白某人此时与你计较,谅你不能心服,待你东山再起之日吧!” 语音微顿,接道:“自此刻开始,一草一木,统统分作五份,由各方为首之人领回,自行分配。” 华天虹、九阴教主、任玄、天乙子,四人目光交投,也都觉得只有此法较为公平,不易引起争端,因之谁也不起异议。 许红玫突然朗声一笑,道:“天虹,此事劳苦,却也有点意义,索兴由你做吧!” 华天虹躬身道:“晚辈遵命。”当下走上前去,朗声道:“诸位,星宿派与在下有约,倘是他们的东西,在下须得换过手来。” 忽听门外有人唤道:“天虹。” 华天虹抬眼一望,慈云大师领来一个和尚。华天虹与黄山四老俱曾见过那憎人,原来是洛阳城外,那小庙中的一瓢和尚。 慈云大师道:“一瓢师兄并非武林人,只是发愿宏扬佛法,闻说宫中藏着一批佛经,特地赶来化缘,万祈诸位施主成全。” 风云会下,有一人冷冷说道:“这和尚没有尺寸之功,也来打秋风,只怕说不过去。” 这几句活,九阴教、神旗帮、通天教,乃至华天虹统率的那一批人,人人都有同感,霎时间引起了一阵抱怨之声、只是声音都很微细。 慈云大师面红耳赤,急声分辩道:“一瓢师兄本来也是打算赶来效力的,因他未曾练过武功,路上走得慢,唉!可惜老衲也未曾效力,否则便呵抵他一份了。 华天虹连忙高声道:“在下的一份捐献一瓢帅父,凡是佛经,咱们以武功秘籍换回。” 说罢之后,不容众人再作议论,顿时着手分经。 他一个取下石龛中的秘籍,一手排放在地.分作五堆,凡属佛经道藏、统统归属在自己名下。 这石室中的藏书虽多,怎抵得华天虹身手敏捷,不须半个时辰,业已分配完竣。 这时谁也不再客气,各方都派出人来;将分到的秘籍小心翼翼地订成包裹,派人负责拿带,同时派人专司保护之责。 要知这批秘籍虽不在华天虹与九阴教主眼中,但普天之下,像华天虹、九阴教主一般的高手,统共不过三两人而已,其余芸芸众生,各有其生活,各有其挣扎,各有其上进和堕落。这些秘籍,其中的一点一滴,都能影响到彼等一生的荣枯,不能因为世间有几个绝顶好手,彼等就放弃自己的营生。 华天虹捧着一大叠佛经,走到一瓢和尚身前,双手奉上,道:“大师父,这是二十六部经卷,约莫九十余册,既得九曲神君收藏,想必甚为珍贵。””一瓢和尚合什顶礼道:“小施主功德无量,必蒙我佛庇佑。”微微一顿,接道:“单只一部《大悲心陀罗尼经》便是举世无双的善本,小施主功德无量。”说着,也抖开了一个布袋。 华天虹连连谦逊;随即捧起一堆道藏,送到许红玫面前。 许红玫呵呵笑道:“拜儿与素仪需我照顾,我正在考虑还俗……好吧,我留着再说吧!” 赵三姑迈步向前,鹿皮口袋一张,叫道:“来吧,如今应该轮到我啦!” 华天虹陪笑道:“姥姥,好多人随着我效力哩!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练武的人,爱的就是这点东西。” 赵三姑双眼一翻,道:“那也得由我分配,我得因人施教,还得考察各人的品性。” 华天虹无可奈何,只得将所分的武功秘复,统统装进赵三姑那乾坤袋内。 那赵震东等满面惶急之色,秦碗凤见了,连忙高声说道:“赵老前辈武功盖世,绝不会侵吞这批秘籍……” 赵三姑冷冷道:“老婆子也未摆过擂台,谁说我武功盖世了?” 言犹未了,九阴教主业已推开丹室的石门,众人顾不得说话,匆匆赶了过去。 这以后,众人分丹药,分兵器,分字画古玩,最后分金银珠宝,直到次日黄昏之际,始才分配完毕。 一会、一教之人恐防有人打劫,分到宝物,立即飘然远飓。随后是九阴教的人离去,再后是神旗帮赋归。九阴教主与白啸天都没找到一样能使武功增强到击败华天虹的地步,因之两人都郁郁不乐。 九曲宝藏是真多,临到走时,两派都是大包小包,居然有不胜携带之势,九阴教主与白啸天同有满载而归的感觉,两人的心情,不禁又开朗了,至于击败华天虹的梦想,那也只有寄望于将来了。 这几批人走后,华天虹与赵三姑也散尽了一切。那赵震东托同宗之谊,而且善于奉承,不过一日工夫,便将赵老太骗得昏头转向,他一人所得独多。这也难怪,一笔难写两个赵字,他既与华天虹同乡,又与三婆婆同宗,理该多分一点。 华天虹那批人最后离去,每人都是两手空空,保住的还是随身的兵器。赵三姑愈想愈悔,一气之一下,抖开鹿皮口袋,装了满满一口袋石头,负在背上带走。华天虹要代她背负,她死也不肯。 行路间,秦碗凤忽然大唱悲调,说是可惜了那温玉莲座,认为那武林至尊的宝座,理该为华天虹所得。众人俱觉有理,一致主张追上神旗帮的人,将那至尊宝座夺下。华天虹极力劝阻,秦碗凤却说至尊宝座须由旁人拱手奉上,劫夺得来,有失至尊的真义。于是,大伙都想法子,如何令神旗帮自愿将宝座送来。最后还是秦碗风聪明,说是让华天虹将白君仪娶回家来,那至尊宝座自然是一起来了。苗岭三仙等极力反对,九毒仙姬也不赞成。秦碗凤偏偏对那至尊宝座着迷,一路纠缠,直到分路之处,仍不罢休。华天虹北上还乡,秦碗凤却抛下丈夫,跟着师父同去苗岭,也不知她如何打通了关节,次年新正,彭拜与白素仪成亲。四月十六,白君仪出阁。果不其然,连人带至尊宝座,一起抬到了山西。不过,华天虹始终不敢尝试那宝座的滋味。只是后来,秦碗风与白君仪架着他的双臂,硬按着他在那玉座上坐了一会。 昔日江湖邪魔猖撅、暗无天日,华天虹独挽狂澜,力张正义,历经无数次出牛入死、浴血苦战,终于扫荡妖气,澄清字内.为武林开创一片新的局面。 他今日升登“武林至尊”的宝座,自是当之无愧,江湖之人亦同声爱戴。 此后华天虹便领着那秦碗风与白君仪两名贤妇爱妻,尽瘁余生,以期天下能重脐于太平盛世。 (全书完)—— 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