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逆仙》 Ⅰ 第一章 乌栖山 “滴答,滴答”石壁上的水不断地滴落下来,这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石头甬道。 江明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但是每次走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厌恶感,黑暗,潮湿。 甬道四周石壁布置的火把像是怪兽一样张牙舞爪把黑暗撕开了一条缝,莫名的诡异。江明用力握了握拳头,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通道拐角处,身影一闪便来到了另一处空间。宏伟的建筑映入眼前,竟是一处地宫,飞檐反宇,显得很是庄重。江明并非第一次见到,但依然不敢将先前逼仄的甬道与这鬼斧神工的宫殿所联系起来。 四周,寂然无声,只有每隔不远处的火光闪烁。江明踏过一层层的石梯,走到那扇古朴的朱红大门前,微怔片刻便推门而入。 “宗主”。 “你来了”。听到声音后江明才缓缓抬起头。随后便归于寂静。 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身黑色宽大袍子,披头散发与脸上的温和格格不入,但是眉宇间的气势却像是天生一般,竟是极重,与身后的碧瓦朱甍相交辉映给人一种俾睨天下的感觉。 “怎么样,这两年外出游历可还好?”,被称为宗主的男人率先打破沉默。 江明面对这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人却只是淡淡的道:“宗主找我可有事?” 那中年男人似乎并没有意外会得到这个回答,只是听到少年的冷淡口吻,眼神莫名其妙的黯淡了几分:“明儿,你还放不下吗?”。 罢了,又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出生在这天地,谁又能独善其身。你觉得我们是邪魔,入不得眼……” 中年男人话还没说完,江明却是一脸冷淡打断道:“我不懂,我也不想懂”。 那中年男人见到少年的不耐烦却只是又缓缓道:“你涉世未深,虽说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我近年来忙于宗派事务,教会你的总归太少了。” 江明对中年男人的话置若罔闻:“今日我刚回来,实在有些累了,”片刻又加重了语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宗主”。不等中年男人发话便转身便走出大殿。 大殿内。 那中年男人还站在原地,好像有些失落。阴影处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一人,一袭奇怪装束,被黑衣围绕密不透风,就连脸也是黑纱覆面让人看不真切,对中年男人缓缓道:“宗主,总有一天都会明白的”。 中年男人闭目仰息:“但愿吧”。说罢,再睁眼,那俾睨天下的气势显露无余。 大殿外。 走到甬道前,江明突然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宫殿上头那“血月宗”三个大字,驻足良久,而后默默握紧了拳头,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江明原路返回走出甬道,重见天日的他一时间被阳光刺的眯起了眼,过了许久才缓过劲来。看守洞口的弟子纷纷道:“少宗主”。 江明却是仿佛没听一般关上此处甬道的石门,向后山走去。这么多年这些血月宗弟子们都知道血月宗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江明,血月宗宗主之子。不过这位地位崇高的少宗主却很是冷淡,弟子们也都习以为常。 北荒,乌栖山。在这造化神秀的中州浩土上并不起眼。但是却是终年难见草木,只有零零散散的绿色。光秃秃的山怪石林立与零零散散的草木远看像极了一块溃烂的野兽皮毛。 相传在很久以前,乌栖山还是一座没有名字的普通山脉,是草木旺盛,绿意盎然。突然有一天天降神火,落到此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火光冲天。有人说是天上的金乌在此处栖息,身上的神火燃烧了整座山。从此此山便草木难生,后人从此就叫做乌栖山了。 乌栖山便是血月宗的宗门所在。外部是林林总总的宗门建筑,数不胜数。虽说血月宗建立至今不过百年,但是势头大盛,弟子繁多。 如今中州浩土,正魔相争。好在仙家正派人才辈出,魔教式微。如今魔教内乱不断,玄天殿,万圣堂,合欢派等为首的三大魔教都想蚕食对方,再度统一魔教卷土重来,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而血月宗虽不能与这底蕴深厚的魔教三大巨头比肩,但自成立以来以横扫千军之势吞并周边数多小型魔教门派,隐隐要跻身三大魔教之列。 诸天气荡荡,我道日兴隆。方今之世,正道大昌。 自三百年前正道于东海岸浔阳滩大败魔教后,正派犹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门派山头也是遍地开花。 而在这众多正派中却是以凌云剑阁,梧桐城,千佛寺三家为首,而当年浔阳滩一战出力最大的紫霄观却是选择隐退,不问世事。 —————— 江明已经两年没有回到乌栖山了,看着眼前来来往往比以前多不少的弟子心里想到:“哼,还真是下功夫呢”。江明一边观察血月宗这两年的变化,一边向后山住处走去。 后山,这一片有乌栖山难得一见的草木,几间竹房。加上后山远离宗堂较为清净,颇有一番隐居高人的风范。江明打开房门,屋子里的陈设两年未变半分,而且桌子被褥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有人勤加打扫。 江明回来之后一直低沉的心顿时泛起了一丝温暖。 清姨… ———————— 江明一觉睡醒,刚想起身,耳边传来一个熟悉温柔的声音:“终于醒了啊。” 江明只见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坐在桌前,那女子双臂弯曲拄着桌面,双手捧着清丽的面容痴痴的望着自己,云鬓如雾,松松挽着一髻,鬓边插着一支玉簪,上面镶着两粒小指头般大的明珠,莹然生光。 江明看到这女子立马笑了出来大声喊道:“清姨”。 Ⅰ 第二章 朱雀 “嘿嘿,清姨两年没见,我好想你呀,不过你这懒散的样子还真是少见啊,哈哈”。 江明话音刚落,只见那青衣女子一个闪身便到江明床前,伸出食指对着江明的额头稳稳一点:“怎么出去跑两年回来就敢跟你清姨打趣了啊,长本事了”。 江明额头顿时吃痛,哎呦一声跳下床立马止住笑声,一脸委屈的道:“清姨,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那青衣女子突然停下身来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两年长高了不少,皮肤黑了,身板也壮了。顿时心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堵着了,沉默良久而后抬头看了看窗外说:“回来就好”。 他在外边一定吃过很多苦吧。 江明和青衣女子并肩坐在屋檐下。青衣女子突然问道:“你去见过宗主了?” 江明道:“我前脚刚踏进门就有人通报说宗主找我,唉,怎么说呢,真是烦死了,搞得好像谁想见到他一样”。说完挠挠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那女子明眸转动掩嘴轻笑道:“看来宗主对你很是上心,我猜小江明这两年外出游历的行踪也逃不过宗主眼睛呢”。 “他怎么做是他的事情,我管不了,也懒得去管。反正我们不是一类人,终究走不到一块去。”江明缓缓说道。 气氛顿时有点尴尬,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青衣女子开了口:“你们两年未见,宗主找你都说什么了啊”,见江明有些迟疑,青衣女子沉吟道:“嗯…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不说好了。” 江明手一挥:“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给我讲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 “可能宗主只是想见见你吧,两年未见总会想念的,可是你又那么倔,不愿与他说心里话,他只好说这些大道理来缓解气氛咯”。青衣女子话音刚落,江明身体一颤便陷入了沉默。 青衣女子叹了一口气看着远处的晚霞又缓缓道:“宗主其实是一个极其重感情的人,想当年我们跟着宗主一起扩大血月宗,发生了许多事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有时候感觉就像做梦一样。现在血月宗终于有了今天这副模样,不过白虎却是看不到了”。 青衣女子说到了伤心处,眼眸黯淡,突然却又是一笑,缓缓的道:“血月宗四大使者剩三个啦。” 江明见到女子情绪有点低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赶忙转移话题:“清姨,想不想知道我这两年在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有趣了。” 眼前这女子似乎很期待少年讲他外出游历的事情,转瞬便像换了个人一样看着江明道:“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女孩,清姨保证给你促成这桩姻缘,成为一段佳话。” 江明顿时一脸黑线悠悠道:“清姨,能不能正经点,你好歹是咱们血月宗大名鼎鼎的朱雀使者,万一传出去,杀人不见血的魔教妖女竟喜行保媒拉纤之事,那你可要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了,咱们血月宗也是抬不起头喽。” 眼前这位朱雀使者竟是丝毫不在意,朗声道:“我朱清混迹多年,威名远播,自然也是有一点手段的,那个不长眼的敢笑我。” 江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威名远播,哈哈,我看是臭名昭著。” 青衣女子朱清还没来得及发作,只见江明突然感慨道:“我这次在回来的路上倒是听说了一个威名远播的人,仅是手中一把长剑便吓退了众多万圣堂的弟子,后来才知道他是凌云剑阁剑主的首徒,人们都对他敬若神明。” 朱清道:“俞安?我也有所耳闻,怎么我们小江明羡慕了啊?” 江明微微摇头道:“不羡慕。” “真的不羡慕?” “有一点啦”。 —————— 奇峰横立,云海翻腾。有一白衣,御剑而行,宛如一道闪电,直冲山巅。 山上有一巨石,浑然天成,洁白无瑕,上面刻有四个大字,龙蛇飞动充满了肃杀之意:凌云剑阁。 而偌大的山头仿佛被绝世神兵横切了一般显现出一片平地,一座座塔似的阁楼伫立在此不得不让人感叹这鬼斧神工的杰作。 空地之上又有三十六根白玉砌成的柱子,柱子中间则有数不清的白衣修士迎风剑舞,所有人一招一式尽数相同,正当关键时伴着一声声震耳发聩的“起”,剑却是全部脱离手中宛若游龙密密麻麻的刺向高空,又一声“收”,所有剑又丝毫不差的飞回剑士手中,只留下剑气在空中肆虐,景象实在壮观。 “大师兄”。平台之上的剑士均一手握剑一手抱拳,齐声呼喊。先前那御剑飞行的白衣男子落地后点头示意还礼后剑士们纷纷跑过来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时间好不热闹。 俞安却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道:“师尊可在剑阁?” 诸多剑士顿时面面相觑不知大师兄刚回来为何如此心急,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满脸笑容的悠悠道:“在的,师尊此时正在后山的云海崖。” 话音刚落,俞安便向后山跑去。而身后议论声也是起起伏伏。 “咳咳,大师兄找师尊有急事,不管咱们的,咱们还是继续练剑,继续练…剑…” 刚才走出来的剑士话音却是越来越小,见到所有人无视他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在议论,顿时肩膀一耷拉有气无声的道:“唉,我这二师兄做的真是失败啊。” —————— 乌栖山血月宗 昏暗的地宫大殿内,灯火摇曳。一中年男子黑色袍子,长发披肩端坐中央,不怒自威。 左边站着两个男子,一个俊俏阴柔,一个身材肥胖,满脸横肉,两人站在一起略显怪异。右边站着一个一身奇怪黑衣,黑纱覆面的神秘人。朱雀使者朱清站在正前,正对宗主。 “宗主,我听闻万圣堂弟子与凌云剑阁的人发生了冲突,此事……”朱清顿了一下话锋一转道:“与万圣堂发生冲突的是凌云剑阁剑主的首徒俞安”。 血月宗主眯了眯眼,沉默良久后缓缓道:“三百年前浔阳滩一战,我们圣教不敌败下阵来,只能苟延残喘,蛰伏至今。更是与那些所谓的正派保持距离,今时为何突然发生冲突?” 血月宗主不停翻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沉默片刻看向一旁的阴柔男子:“青龙你怎么看?” 那俊俏男子一脸阴沉略微思考道:“如今我圣教式微,万圣堂,玄天殿和合欢派为我们圣教顶梁支柱,但三方互相制衡。莫说至今之局势,就是我圣教众人一心集齐所有力量恐怕也是落得个三百年前一样的结果。而此时万圣堂却去招惹凌云剑阁,这其中定有原由。” 血月宗主笑了笑道:“玄武你呢?” 那身材肥胖的男子听到宗主叫自己,身体一崩紧,支支吾吾的道:“宗…主,青龙都搞不明白,你找我不是瞎掰吗,让我去杀人还行,让我想这东西,哎脑壳疼。” 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只有火光摇曳,没人注意到站在阴影里的黑衣怪人,他一只手在宽敞的袖袍里微微抖动,手指做些奇怪的动作,突然神情一变就连嗓音都有些嘶哑,颤抖的道:“一切都开始了……” Ⅰ 第三章 小桃园山庄 夜晚,一片寂静的后山。江明一个人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摇摆不定的火光。在这乌栖山长大,自懂事以来却刻意与血月宗的一切保持距离。偌大的乌栖山他只能从朱清那里感觉到温暖。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哪怕千山万水。能让你留恋的是否也有像那青衣女子一样温柔的人儿啊… ———— 当清晨的阳光撒下来的时候,朱清信步来到后山,看见竹门紧闭,朗声道:“小江明,起床了,清姨今天要看看你修炼的功法两年有没有退步。” 良久,屋内却是没人回应。朱清眉头一皱,上前两步站在竹门前犹豫许久缓缓推开门,屋内床铺整齐陈设依旧,唯有桌上已经燃尽的油灯,静静地伫立…… 一条小路上,一个少年的瘦削背影向南远去。 天地这么大,总有地方去的。 江明长途跋涉,风餐露宿。不知道过了几个时日。终于到了一处山庄—小桃园。 当今盛世,名门正派当属梧桐城,凌云剑阁和千佛寺。 本紫霄宫千百年来一直为正道领袖,只是三百年前浔阳滩一战,开始魔教处于下风,可是大战持续多日,魔教又多凶神恶煞之人,渐渐杀红了眼,再是背水一战,一时间魔教竟隐隐有反扑之势,战局不容乐观。 此时紫霄观的掌门通微真人悲悯天下,叹朗朗乾坤怎可任由邪魔颠覆,当即以一身通天道法,引动天雷,魔教死伤无数,四散而逃,浔阳滩也宛如修罗地狱。而此战当居首功的通微真人回到紫霄观后,闭门不出。 几日,传出通微真人羽化的消息。此后紫霄观便不问世事。而正派领袖的位置也慢慢的移到了梧桐城的身上。 盛世之中,门派如雨后春笋。而小桃园则是一个不大的山庄。但对江明来说这里意义非凡,因为他出了乌栖山在此处生活了两年,这里都是他的美好过往。 江明特别喜欢这里,相比光秃秃的乌栖山,江明还是喜欢这里的细雨霏霏的堤岸和渡口城郭,夕阳枫林。 有时候也会想在这生活一辈子也是好的。 看着不远处的小桥流水,江明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走进有着“小桃园”三个字牌匾的山庄大门,进去里面建筑古色古香,青砖绿瓦,花草遍地。 沿着熟悉的道路向里深入,映入眼帘一个鹅黄罗裙的灵秀女子,黛眉如画,手里拿着一把黄色的油伞站在屋檐下看着阴沉沉的天嘟着嘴念道:“唉,这鬼天气又要下雨了。” 江明看到这副情景,先是偷笑了一下,对着那俏皮灵动的女子摆了摆手喊道:“小茹师姐,我回来了。” 那站在屋檐下的女子先是一怔,看着站在门口的满面风尘衣衫褴褛的瘦削少年,一时间竟痴痴的说不出话,良久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师弟。”喜出望外的女子眼睛弯成了月牙,抛下手中的油伞便向江明跑了过去。 那被唤作小茹师姐的女子,站在江明的面前,突然又有些手足无措,伸出手就往江明那又脏又破的衣服上拍打自顾自的念道:“你看看你,身上脏的,去哪也不给师姐说一声,害得师姐担心。” 江明听到只顾低头给自己拍打衣服的女子说话声音明显有点哽咽,也是手足无措,赶忙拦住师姐的手一脸咳咳两声认真说道:“师姐,你这样我不习惯。” 那身着鹅黄罗裙的女子手一顿,抬起头看着江明虽然一脸认真的样子,但眼神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味道。女子转瞬便一手负腰,挺直紧致的身躯一手就要去揪江明的耳朵。 江明见状,一个闪身便跑进了屋舍之中。身后的女子紧随其后,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站住,我看你能往哪跑。” 一阵凉风刮过,天空隐隐雷声,隆隆传来,一滴水珠落在了青石路上。开始下雨了。 一座精致的别苑内,江明与鹅黄罗裙的女子对立而坐,女子眼神紧紧的盯着江明道:“说,你这几多时日到底去了哪里,走的时候竟然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以为你被人掳走了呢。”说完,那女子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 江明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脸委屈的道:“对不起,师姐,我不是告诉师父我回家探亲了吗?两年前我在外漂泊,居无定所,是你好心收留了我,才有我容身之处。可我出来久了,总会想家啊,所以就回家瞧一瞧。” 那女子听罢嗯了一声刚想点头,却又突然发难,道:“等等,我记得两年前初遇你时,问你姓甚名谁,家乡何处,被你敷衍了事。当时看你可怜,我便没多想。后来提到此事也是被你蒙混过去。你今天不给我如实招来,你师姐我是不会信的。” 江明看这局面,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是没什么变化。只能紧紧的和女子对视,不慌不忙语速略慢的道:“自山庄往北三百里有一个泗水村,村子大概有二十几户人家,前倚泗水河畔,所以大多数捕鱼为生,我就出生在那里。我小时候母亲生了一场大病,走的早,是我父亲一个人把我养大的,所以......” 江明说着说着低下了头,那女子咬了咬嘴唇,打断江明道:“算了,算了,你师姐我今日暂且相信你,你以后便在这里好好的吧,这里也是你的家。”女子说完这,好像又感觉哪里不对,站起身来一脸严肃的道:“不过你要是惹到我,还是没你好果子吃,哼。” 江明不得不佩服女子的翻脸的速度,但还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道:“知道了,师姐。” 那女子回应道:“知道就好。”沉默了片刻又道:“好了好了,只顾着给你说话了,赶快去换件干净衣服,去见我爹吧,我要去练功了。”说罢,女子便转身离去,步伐轻快,好似颇为开心。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打在青石地板上。泛起一阵阵水雾,看不真切。 江明看着鹅黄身影渐渐远去。心中五味杂陈。 师姐,对不起了...... —————— 小桃园山庄毗邻当今正道巨擎梧桐城。比起乌栖山所在的北荒,自是多了许多闲情逸致。这个季节梧桐城也该热闹起来了。 Ⅰ 第四章 往事 夜晚,奇峰之上,凌云剑阁。 一间宽敞的屋子里,传出微弱的光芒。一位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盘腿坐于桌前,正在专注的翻阅着一本已经老旧的泛黄的书。正是凌云剑阁剑主首徒——俞安。 “咚咚,咚咚。”俞安听到声响抬起头,皱了皱眉略微不满的道:“谁啊?”门口吱一声,门被推开半扇,只露出一张人脸,那人满脸堆笑声音拉了多长轻轻喊道:“师——兄——师——兄——” 俞安看到那人后,放下手中的书道:“林易啊,进来吧。”那唤作林易的男子也是一袭白衣,赫然就是白天面对众多剑士毫无威信的凌云剑阁二师兄。只见林易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前随意坐下后搓了搓手笑着道:“师兄,你白天那么着急找师尊,是有什么事吗?” 俞安一脸平淡的道:“一点小事,不劳烦师弟费心了。” 林易见俞安不愿意讲,也不多问,看到桌上的老旧书籍,转而笑嘻嘻的道:“师兄,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呢,看的什么书啊?让师弟开开眼。”林易说着便挪着屁股往俞安身边凑去。 俞安伸出一只手把桌子上的书往里推了推,道:“只是一本记录奇闻怪事的志异而已,睡不着,翻出来看看突然发觉还挺有意思的。倒是师弟这么晚跑来我这里,难不成师弟也睡不着吗?” 林易屁股还在半空没落地,看到俞安的一举一动,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又把身体挪回了原地,笑着道:“师兄当今为咱们正道新一代青年翘楚,不但不骄不躁,反而更加刻苦。师弟惭愧,惭愧的睡不着觉。” 俞安面对油腔滑调的师弟早已是司空见惯,只是淡淡道:“可是为了梧桐城之事?” 林易听到梧桐城三个字顿时挺直了腰,一脸认真的道:“师兄英明。师兄殊不知师弟平时虽然没个正形,但看着咱们众多师弟们修为剑法都在进步,我身为咱们剑阁第二弟子又岂能放纵自己,所以想请师兄拜访梧桐城的时候带上我,磨练下自己。” 林易越说越起劲。更是一脸严肃的继续道:“听说梧桐城主有一个女弟子,那女弟子深受他的真传,剑法一绝,要是能与她探讨一下剑法最好不过了。” 俞安听到这里,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师弟,你可还记得去年之事?罢了,你本天赋绝佳,可是却心浮气躁。修道一途,又岂可儿戏?梧桐城之事我见到师尊自会禀告,至于师尊同不同意你去,全看你的造化了。” 林易听到俞安的话顿时笑道:“多谢师兄,有师兄这话,准成。”说罢,林易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突然转回身叮嘱道:“不能忘啊。”说完,轻轻关上门,没了踪影。 俞安怔了怔,转即摇了摇头笑道:“我这师弟。” —————————— 一场秋雨一场寒。昨日一场大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亮才停。昨日还算温暖的天气,今日便让人感觉略微阴冷。小桃园山庄的每一条幽深小径,都铺满了一层青黄交接的落叶。 屋檐上,还有残留的雨水不时的滚落下来。可能因为天气的原因,平时本该晨起修行的山庄弟子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穿行在园中。 江明换了一身黑色厚实衣服,相比之前灰头土脸的样子,此时显的英姿勃发,大步向养心殿走去。 江明直走到一处较大的大殿外,门敞开着。江明跨过台阶,正堂一幅青天白日图,上方悬挂一个牌匾,三个镀金大字“养心殿”熠熠发光,极为庄重。大殿内却是空无一人。 江明一时不知该是如何,正欲转身离去,传来一个沧桑嘶哑的声音:“咳咳,是江明吧,进来吧......” 江明循着声音看去,有一扇小门,颇为老旧。而后便轻轻的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一张桌子,一个紫檀香炉,香炉飘出淡淡青烟,江明吸取吐纳,只觉得一股暖流游遍全身顿时神清气明。两个不知什么草木编制成的坐垫,中间被坐的深陷进去,放在桌子两侧,看起来时日颇久。一个身穿清灰袍子的道人两腿盘起,双目微闭,正在端正打坐。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紫砂加彩雕松茶壶和几盏木杯,淳朴古雅。 看着眼前的道人,江明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耐心的等待道人打坐结束。 “回来了。”那打坐的道人,没有睁眼,只是嘴唇微动。江明看着清瘦的道人,挺鼻,颧骨略高,脸颊微陷,本一副浩然正气双眉却是紧皱,好似颇为痛苦。本是中年,头上却已掺杂着零零星星的白发,尽显老态。 江明毕恭毕敬的道:“弟子回来了,师父。”说罢,便上前拿起茶壶给端坐的道人倒了一杯热茶,热气腾起混入香炉的青烟一齐飘向窗外。然后又默默的回到原地行了个礼道:“师父,我昨日回来的,只是刚回来还未打理实在不便见您耽搁了,所以今日一早便来见您,还请师父恕罪。” 话音刚落,道人突然脸上便闪过一丝异样,略带狰狞。虽然道人刻意压制,但还是被江明发现了异样。不等道人言语,江明轻声问道:“师父,您身体可还好?” 片刻。道人缓缓睁开眼停下动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旧疾而已,每逢阴寒天气便要发作,无碍。” 江明出身血月宗,十几年来排斥魔教功法,为了应付朱雀使者朱清不得不观摩《魔卷天书》。虽说毫不用心,但是年深日久,耳渲目染,血月宗的秘法《魔卷天书》也感悟到了九重中的第三重。最为重要的是,江明长期呆在乌栖山,闲暇之余,就去找一些古籍来看打发时间,所以颇有见识。 江明沉思一会,轻轻吟道:“师父,我曾经偶然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奇闻异事,弟子颇感兴趣,便记住了一些。按您所说每逢阴冷天气发作,可是中了寒毒。” 那道人抬起头细细打量江明,缓缓道:“早些年落下的了,为师何尝未寻求根治之法。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只是苦了你师娘和师姐。后来就在这里落了脚。幸亏咱们庄主见多识广,替我寻了一株九转草,压制我体内的寒毒,所以才苟活至今。” 道人说到此处勾起了回忆,感慨良久又唏嘘道:“二十年了,受这寒毒折磨整整二十年了,早就看淡了。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师姐,等到有朝一日,你师姐有了归宿,我也可以安心的闭眼了。” 江明虽然早有耳闻,但是从师父嘴里亲口说出这些,江明还是心里不是滋味,只得安慰道:“师父,莫要这么说,师娘和师姐要是知道了又该伤心了。况且,您这寒毒也不是没法根除。以那本古籍所述,在西海以南,有数万大山,生有七窍玲珑花,此花功效神奇,甚至可以扭转生死,更莫说是您这寒毒了。” 那道人听了,哈哈一笑,像是胸中开朗了许多道:“书中记录不知真假。路途遥远不说,西海附近又是魔教总堂所在,魔教活动甚是猖獗。不要痴心妄想了。” 江明一阵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那道人见状摆了摆袖子,笑道:“你有这份心,为师就很知足了,没白收你。你下去吧,此事莫要再提了。” Ⅰ 第五章 驭物 江明走出大殿,突然感觉到一阵寒冷。看着相比刚才多了许多的弟子,江明突然有些恍惚。身边的人都一身浩然正气,谁又能想到站在他们中间的却有一个不折不扣的邪魔歪道呢?面具还能戴多久?终有一天我要与我身边的这些人背道而驰吗? 江明好像陷入了一个死结,看着满地的落叶,不禁感叹道:“同是身不由己罢了。”江明静静的站在大殿门口,突然后背冷不丁的被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思绪不知道在那的江明,一个趔趄就要倒地。 身后那人见状不妙,眼疾手快拉了江明一把。江明惊魂未定,只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师姐可是救了你一命哦。” 江明也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张了张嘴结巴的道:“你你......你......,李梦茹,你是要干什么?” 被江明直呼名讳的女子看到江明这副样子,也不生气,只是婉转一笑道:“谁让你是我师弟,你师姐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明听到这话,先是嫌弃的看了一眼女子,随后架起双臂扭过头去,不再言语。李梦茹看江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灵机一动,故作平淡的道:“我先进去看看爹,你在这里等我。” 不等江明回应,女子便踏入了大殿。江明在大殿外不知道该怎么办。心想以师姐的性子,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没过多长时间,李梦茹便从里面走出来了,走到江明面前,咳咳了两声,道:“师弟,跟我来。” 江明跟着李梦茹的脚步向山庄北边走去。走了一会江明忍不住开口道:“师姐,咱们可是去习武场?”李梦茹一边走一边一本正经的道:“师弟,你离开山庄这些时日对修道一事可有懈怠?” “我谨尊师尊教诲,自然是不敢。” 李梦茹头也不回的继续道:“哦?师父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便,我这个做师姐的自然也要替师父分忧,今日去习武场,我便要检查检查你的功课了,道行深浅,一试便知。”说完,李梦茹嘴角不自觉的上挑,浮现出一丝笑意。 ——————— 一片空旷的场地,有很多小桃园弟子在这里修行,好不热闹。最中间的地方有一处高台,便是诸多弟子切磋,师父测试徒弟道行的地方。李梦茹起身跃起,稳稳的落在了高台之上,指着台下的江明,大声道:“师弟,上来吧。” 旁边诸多弟子听到声音,都凑热闹把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议论声,欢呼声,此起彼伏。 “上去啊。” “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啊,打啊。”“你说谁能胜出?”“我真服了,到底打不打?” 江明看这情形,如果今天跑了,在这小桃园山庄恐怕也是无人不知,再也抬不起头了。想着便牙一咬,也纵身跃上了高台之上,与李梦茹对立而站。场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李梦茹见此信心满满,笑着道:“放心吧师弟,我会让着你的。”说着李梦茹便放下手中的长剑靠在一边道:“师弟,你现在还没武器法宝,师姐今日便与你空手切磋了。” 不等江明回应,李梦茹便脚尖一点,五指成掌向江明飞去。江明不得不向一旁躲闪。李梦茹抢到先机,得势不饶人,接二连三的进攻让江明疲于应对。台下叫好声,欢呼声淹没了习武场。 江明曾观摩血月宗《魔卷天书》,虽说只领悟到了第三重,但也不可小看。《魔卷天书》虽玄妙无比但与正道心法相悖,一旦施展开来恐被发现为邪魔秘法,那便是大祸临头。 江明《魔卷天书》修行已早。《魔卷天书》属阴,而大多数正道心法满是阳刚之气,互相排斥。所以江明修行小桃园心法,只能修行入门,不然反噬之力难以忍受。所以两年来江明小桃园心法一直停留在入门第一重。好在江明的师父师姐只是认为江明资质稍差,勤加修行后面还有可能一鸣惊人。 这一念想中,江明身上便中了许多招,好在江明身体硬实才没倒地。李梦茹见江明如此能坚持,也是又加快了进攻速度。这下江明更是苦不堪言,要应对频繁的进攻,还要尽量压制自己不使出《魔卷天书》的修为。转瞬间,便被打的飞了出去。 江明“嘭”的一声摔倒在地。心想,这场切磋还真是强人所难,便躺在地上不起身,摆手道:“师姐,我认输了。” 李梦茹见状,秀眉一立,怒道:“装蒜,我都没用力。”说罢,又竖起双指,嘻笑道:“再教训你一下。”话音刚落,不等江明反应,一手掐诀,竖起的双指泛起光芒,指向远处雨后积下的小水洼,又迅速一带,一团水便向江明飞去。 江明心想,完了。来不及躲闪,只听“噗”的一声那团水便迎着江明的脸倾注而下,顿时江明被“洗了个脸。” 看着江明一手抹脸上的水一手指着自己,气鼓鼓的道:“李梦茹,你......你......你卑鄙。”李梦茹却是笑得开出了花,炫耀的说道:“怎么样师弟,师姐这驭物之术可还行?” 台下的弟子个个震惊的无以复加,想不到如此年纪的女子便能驭物。都以崇拜的眼光看着那台上的俏皮灵动女子。 而江明却是气愤到无以复加,心想在乌栖山谁敢这样捉弄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冷哼一声,重重的甩了一下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习武场。 李梦茹看着远去江明的背影,笑容逐渐消失,一阵失神,张了张嘴,那声师弟终究没喊出口。 Ⅰ 第六章 相思人 梧桐城。 中州浩土,广袤无边。中原地带,物产最为丰富,人口也是密集,可谓是人杰地灵。而东南西北边荒之地,山险水恶,魔教大多隐匿于此。更甚有流传,山林之中藏有鬼魅妖物,摄人心魄,茹毛饮血,世人却不得见。 而坐落在中原中心的梧桐城,又为当今正道之领袖,自然是恢弘无比,气势浩瀚。百丈城墙疑是龙卧于陆,成为山九刃之功,鄙夷天下之势。黑森森的城墙把梧桐城围的固若金汤,真可谓是尽人力所不能开,非神力所不能毁! 不知城墙存在了多少岁月,城垣之上累累伤痕,斑斑驳驳,诉说着沧桑,肃杀!而城内却是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桂殿兰宫,好不气派。街道上也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不愧是天下第一城,正道巨擎之地也。 而城中最惹人注目的却是满城的梧桐树,每至深秋,纷纷扬扬,金黄遍地,成为一处奇景。 城中心一处精致庭院中,一个沧桑的背影,屈身站在石桌前,一手负腰,挥毫落纸如云如烟,一行小字极有神采。 不见故人,只见梧桐。每每念此,长想泪湿衫...... 看着石桌上的字,那沧桑男子却是一阵无言。 “师父,再过几多时日就到霜降了。“一个极为清丽的女子走到男子旁边,恭敬的道。 这男子眉间数条纵纹,眼神黯淡,挺鼻厚唇,额边两缕白发垂到脸颊,满脸的憔悴之色。不是别人,正是正道第一人,梧桐城主——云孤鸿。 刚才还在独自黯然的云孤鸿,听到声音,微怔了下,喃喃道:“是啊,一年又一年,反反复复......” 那个容貌看起来惊为天人的女子好像在提醒云孤鸿,试探着道:“师父,霜降前后这满城的梧桐也该落叶了。” 云孤鸿终于明白了女子的来意,恍然道:“你不说为师都忘了,这一年一度的观秋盛会近在眼前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那女子声音清亮,转身便欲退去。 那女子还没走远,云孤鸿却是摆了摆手,声音暗哑的说道:“等等,近年来咱们这里也新增了不少仙家名门之流,你看着一并邀请过来吧,热闹点好。”说罢,便转过了身兀自看着院子里的梧桐。 那女子一声:“弟子知道了。”便消失在了庭院尽头。 梧桐城,最热闹繁华。梧心院,最萧索冷清。 云孤鸿静静的站在庭院里,手握着一张卷成筒状的宣纸,一动不动。 一阵秋风刮过,一片青黄的梧桐叶落在了云孤鸿的肩上。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 这里也该热闹起来了。 ———————— 北荒,乌栖山,血月宗。 江明离开血月宗有一段时日了。朱清却还是没把江明已经走了的事禀告给宗主。 此刻朱清坐在后山江明的房间里满脸愁容,喃喃道:“唉,这父子俩的关系怎么缓和呢?唉,烦死了。” 朱清越想越烦,脑子里想了一万种方法,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颇为生气的道:“哼,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让你清姨怎么给你父亲交代?” 说罢,朱清站起身猛地踢了桌子一脚,风风火火的道:“终是瞒不住,直接告诉宗主算了。” 血月宗宗主江平生几乎每日都待在地宫,在外很少露面。本犹豫不决的朱清终究是下定了决心,要将江明离开乌栖山的事告诉他。瞒又能瞒多久呢?做了决定,朱清便大步的向地宫方向走去。 朱清走进通往地宫的石头甬道,黑暗扑面而来,一时间竟有些不适应。朱清拔下头上的簪子,心念之间,簪子竟是泛起点点蓝光,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借着微弱的光芒,朱清缓缓向黑暗深处走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朱清走出了甬道,身影一闪便到了地宫前的广场上。踏过白玉台阶,正欲推门而入之时,却听到里面传来若隐若无的争吵声。 朱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一动,手中的簪子便慢慢褪去了寒芒,缓缓的把簪子插回头上,整理了一下仪容,轻轻敲了敲石门。 一片死寂。门里面的争吵声也归于寂静。 正在朱清不知是退还是进时,突然里面出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吱——”推开石门的声音在昏暗寂静的地宫显得那么悠长。 朱清踏进大门,只见血月宗主随意的坐在的石椅上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散发披肩,面容自然。 “朱清,有什么事吗?”血月宗主淡淡的问道。 朱清弯下腰,拱手道:“少宗主他......他走了。” 朱清只感觉说出来后整个人顿时轻松了许多。 坐在石椅上的血月宗主停下把玩扳指的手,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却是被朱清抢先一步。 “他已经走的有些时日了。” 血月宗主明显有点怒气,但还是很好的压制了下去,只是略微不悦的道:“我不是让你看紧他吗?” 朱清听到这话也是心中愤慨,回应道:“他想走,难道我还绑了他不成?” 血月宗主看到朱清反应颇大,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缓缓道:“明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而我又忙于宗教事务,没时间管束。只有你与他最为亲密,所以平时你要多......” 朱清与宗主相识多年,而且有更深的一层关系,自然也不惧。听到这话,只感觉胸中有股火气压制不住,没等血月宗主说完,便厉声道:“宗教事务,就知道宗教事务,你是他爹,你儿子都快不认你这个爹了!” 说完朱清便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转身的一瞬间,却微微的扫了一眼大殿,却并未发现异常。只留下了沉默在原地的血月宗主。 朱清快速的原路返回,回到地面,只感觉心中压抑,没想到竟然有人对事情比对自己亲生儿子还上心的。心想着,便拿起头上的簪子,用手轻轻抚摸,愤愤不平的道:“小初,你当初还真是瞎了眼......” —————— 西海岸往东八百里,有群山。奇峰之上,凌云剑阁。 诸多白衣修士迎风舞剑,颇为壮观。 广场之上,凌云剑阁首徒俞安快步的向一处阁楼走去。后边的林易紧跟不舍。 “哎呀,师兄,你慢点,等等我!”林易对着前面走的俞安摆了摆手臂道。 俞安却是不理睬,自顾自的往前走。 林易见俞安不搭理自己,冲上前一步,抱主俞安的腿,哀求道:“师兄!你就带我一起去见师尊吧!我是真的想去梧桐城长长见识。” 俞安见林易这般无赖模样,也是无可奈何的道:“那天晚上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见到师尊自会禀告,去得还是去不得,全看你造化。” 眼看阁楼近在咫尺,林易抱着俞安腿的手又用力了几分,一脸委屈的道:“师兄,就让我跟你一起见师尊吧,不然我这心不安呐!”说完,眼巴巴的望着俞安。 俞安抬起脚还想继续往前走,却被林易死死抱住,不能往前半分,低下头看着可怜兮兮的林易,无奈的道:“你......如此无赖行径,真拿你没办法。等会跟我一起进去,话不要多!” 林易见俞安妥协了,瞬间变了个脸。刚才还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顷刻间却是一脸笑容。双手赶忙放开俞安的腿,站起身来一边给俞安捶打肩膀一边笑道:“我就知道大师兄会同意的,大师兄最好了。” 俞安见状,转过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林易。 林易赶紧放下双手,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崩着嘴,也不笑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只听到俞安骂道:“没个正经。” “是是是,师兄教训的是。”林易回应道。 Ⅰ 第七章 凌云 林易跟在俞安的身后,一前一后朝面前的阁楼走去。 “师父,我和二师弟来看您了。”俞安轻轻叩了叩门,朗声喊道。 “进来吧。”屋内传出一个中气很足的声音。 两人推开门,只见屋内,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手中的长剑。 剑长二尺七寸,剑身玄铁而铸,腾龙雕纹,剑刃锋利,泛含幽光。正是凌云剑阁排名第一的仙家法宝————惊龙! 世人皆知,凌云剑主顾凌云是个不折不扣的剑痴。嗜剑如命。 天下之大,修行之人也是如过江之鲫,法宝更是种类繁多。而剑其身正直,君子之风,也因此深受修士喜爱。 白衣长剑,斩妖除魔,捍卫正道! 那书生打扮的顾凌云看起来颇为年轻,剑眉星眼,挺鼻薄唇。一举一动间气势如虹,给人一种压迫感。 林易站在俞安身后竟是老老实实,一反常态。而俞安笔直的站在顾凌云前方,朗声道:“师父,时节已到,估计近日梧桐城的人就要来了。” 顾凌云放下手中的剑,眼神锐利的看着两人,缓缓道:“梧桐城为咱们正道之首,来了人自是不可怠慢。你们两个一定要好生招待,不能辱没了咱们剑阁的名声。” 俞安和林易皆恭敬的道:“是。” 说罢,俞安又和顾凌云在那里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 林易见话题迟迟转不到自己身上,心里焦急,悄悄用手拽了拽俞安的衣角。 感受到衣服被人拉扯的俞安,也不回头,却是弯了弯腰,恭声道:“师父,梧桐城的观秋盛会马上就要到了,此次我想师弟与我一同前去。” 端坐的顾凌云眼神直视后面的林易,厉声道:”还去!去年没把咱们凌云剑阁的脸丢光吗?” 林易心里一着急,赶忙道:“对不起,师父,去年怪我没见过世面,给您丢人了。不过有了去年的经验,这次我和大师兄一定给您老人家争光!” 林易说完,俞安也是附和道:“师父,师弟他虽然性子不够沉稳,但胜在思维敏捷,精通世故。如果遇到状况说不定也能帮衬我一把。再不济此行也能让师弟长长见识。” 一旁的林易听到俞安这样说,心里甚是感激,又是慌忙道:“对对对!师父你就让我去吧。这次如果在给您丢人,回来你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怨言!” 顾凌云看着这俩一唱一和的的徒弟,也是无奈,厉声道:“这次去再给我丢人,你就不用回来了!下去吧!” “谢师父成全。”两人说罢就要退去。 突然顾凌云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俞安你留下,我有事和你交待。” 林易看了看两人,心生疑惑。但心中的石头已经落地,所以心情颇好,也懒得去深究,满脸笑意的走出了阁楼。 屋内只剩下俞安和顾凌云二人。顾凌云又是拿起了书桌上的惊龙仙剑,细细打量着道:“此番你和你师弟一同下山,要多照看着他。你为人刚直,你师弟圆滑,两人要互相扶持。明白了吗?” 俞安看着拿起剑缓缓站起身的顾凌云道了一声:“是。” 顾凌云手握惊龙仙剑,微微摆动,顿时泛起阵阵青光。顾凌云身上的剑意仿佛也带动了俞安手中的仙剑,竟微微颤动,渐渐的泛起了红色的光芒。凤临剑! 一时间阁楼内竟隐隐有龙吟凤鸣之音。许久才归于寂静。 看着一脸疑惑的俞安,顾凌云却是淡淡的道:“你手中的凤临剑和我的惊龙剑,渊源颇深。我刻意调动,两者之间自然会有感应。” 俞安一头雾水,想不到陪伴自己多年的仙剑竟然还有这种密辛。还想继续听下去,顾凌云却是没有说下去的迹象了。 顾凌云话锋一转又道:“对了,到了梧桐城记得把万圣堂事情的经过告知云城主。云城主作为咱们正道之首,如果有什么需要到你的地方,要尽力而为。下去吧。” “是,弟子记住了。”话音一落,俞安便缓缓了走出了房间。 阁楼内,顾凌云拿起惊龙剑,剑意散发开来。一时间仙剑颤抖不止,龙吟铮铮。 一个声音喃喃道:“老朋友,魔教又蠢蠢欲动,看来离你我并肩作战的时候不远了......” —————— 小桃园山庄。 被李梦茹捉弄的江明心情十分差劲。此时一个人坐在亭子里暗暗纳闷。 “我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放着好好的少宗主不做,来这里受人欺负。” 江明暗暗下定决心:起码也要个三四天不搭理她,一定要沉得住气,不然我就是小狗。 想着自己那可恶的师姐低三下四的来求自己,来各种讨好自己,“哈哈哈哈哈”江明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呢?” 不知道何时出现的李梦茹,站在不远处一脸怪异的看着江明问道。 江明循声望去,看到自己师姐那一副怪异的表情。刚欲说话,张了张嘴,又想到自己刚才暗暗发过的誓,硬是咽了下去。不再理睬李梦茹,呆呆的看着前方。 这一连串的动作可把李梦茹看懵了:师弟怎么了? 只见李梦茹皱着眉头,快步的走到江明面前。先是绕着江明慢慢的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并未发现异样。 李梦茹站在一旁一手托腮,心里暗想:不会被我打傻了?不对,我也没有打他的头啊,莫非..... 师弟脑子进水了! 李梦茹最终得到这个结论,走到江明前面,弯下腰好奇的看着江明的脸,贴得很近。 江明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把头转到一边。李梦茹扭转身子也跟了过去,江明又缓缓把头转向另一边。场面异常怪异。 李梦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不做二不休,突然就抱着江明的头,用力的摇来摇去。江明一边用力推李梦茹,一边吱吱哇哇的叫着。 “茹儿,你干什么呢?”两人僵持中突然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一边怒喝一边从远处快步赶了过来。 李梦茹听到声音一分心,手上的力道顿时小了许多,江明顺势挣脱了出来。 “娘,师弟他脑子进了水,我给他晃出来。”李梦茹看到脸色不悦的妇人赶忙喊道。 待那妇人走近了一点,被晃的满脸通红的江明终于是开了口:“师娘。”这一声师娘声泪俱下,让那安静端庄的妇人心中一颤。 这美妇正是江明的师娘——陈知意。 陈知意看见江明颇为狼狈,也清楚自己女儿的性格,不用了解心中便清楚又是自己女儿欺负江明了。顿时满脸威严对着李梦茹骂道:“胡闹!” 李梦茹一脸委屈,拿手狠狠的攥着衣角。陈知意也不去看她,一手把江明拉起来满脸关心的问道:“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看到李梦茹吃瘪的江明突然也不是很生气了,道:“师娘,我俩闹着玩呢,怎么会有事呢?” 陈知意见到江明这样说也是放下了心,微微笑了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旁的李梦茹见状,也是心中不服,闷声道:“师弟他装傻骗我,我是为了给他治病才......” 不等李梦茹说完,陈知意怒斥道:“胡闹,治病是这样治的?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一点也不懂事!” 娇生惯养的李梦茹什么时候被这样训斥过,鼻子一酸就差点哭出来。但转念一想,在师弟面前哭出来岂不是很没面子,随即揉了揉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身便跑了。 看到跑了的李梦茹,陈知意长叹一声,道:“你不要跟你师姐一般见识。你师父身体不好,早些年为了寻找治病的法子,带着她东奔西跑,吃了不少苦。最后没找到,便在这里落了脚。你师父和我老感觉是亏欠她的,这不现在惯成什么样了。”说完,陈知意又是长长的叹了一声。 江明听到陈知意说自己的师姐早些年东奔西跑,吃了很多苦,顿时又有点后悔了。心想不该因为被师姐泼了一脸水而和她置气,导致她又被师娘骂。随即道:“师娘,你别生师姐的气,师姐虽然性子跳脱,但是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说着,陈知意拉着江明的手,两人坐在了凳子上,舒了口气道:“好孩子,你聪明懂事,心也通透。要是你师姐如你这般,我和你师父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江明见陈知意很是伤感,只得安慰道:“师娘,你也不用太发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子,师姐开朗活泼,挺讨人疼爱的。” “你说的也对。现在我和你师父还能管教一二,可是人总是会有生老病死的,倘若哪一天我和你师父不在了,以你师姐的性子就怕她闯下滔天大祸,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说着说着陈知意又是满脸的忧愁。 江明听到陈知意这样说,慌忙笑着道:“师娘,你别胡说,你和师父他人家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陈知意知道江明这是安慰的话,不过心里还是颇感欣慰,笑了笑道:“傻孩子,师娘知道你是胡诌的。人在这天地间总归要归于黄土。纵使道法再高深,也不过是增些寿元罢了,最后还不是身死道消。” 这些江明心中自然知道,世人也知道。可是凡人谁不是喜生恶死呢? 看这中州浩土,奇人异士之多,来来往往,无非为名,为利,为长生! Ⅰ 第八章 离别 看着江明一脸认真地样子,陈知意也是来了兴致,笑着道:“我和你师父都非神通广大之人,参不透这天地造化,但也不贪生怕死。” 说到这,江明不知道怎么想地,蓦地说:“师娘,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师姐一辈子!” 陈知意一怔,看着江明认真的脸,心底一阵温暖,缓缓道:“好孩子,你们还年轻,一定要好好修真炼道,咱们也不求得道成仙,但总归日后出去也不能让人欺负了。” 刚说完,陈知意好像想到了江明修行的小桃园功法才不过入门而已,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对着江明讲道:“你是个好孩子,不管是修行还是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要气馁,相信自己。” 陈知意说罢,又是对着江明打趣道:“勤加修炼,你们的路还很长,说不定哪一天就修炼有成,窥得长生了。呵呵......” 江明突然很想修炼有成,让自己的师父师娘高兴一点。奈何《魔卷天书》深种,自然无法修炼小桃园功法。而这魔教功法又不能外露,江明也是一阵苦恼。 ———————— 江明的师父李长风,本来不是小桃园的人。只因当年四处求医无果,途径这里,与小桃园庄主一见如故。小桃园庄主又赠给李长风一株九转草压制寒毒,才得以保住性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便被小桃园庄主强行留了下来,做了一名清闲的客卿长老。 小桃园庄主也是心善仁厚之人,看到李长风身体不好,也没有让他收教徒弟。而江明却是被李梦茹两年前捡回来,意外的拜了李长风为师。 虽然江明修炼功法稍差,两年的时间,依旧停留在入门第一重。但江明尊师重道,心性善良,李长风夫妇渐渐也是把江明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江明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家”。养心殿四个人,简单温馨。 养心殿。 李长风端坐在桌前。李梦茹和江明坐在两侧,两人谁也不说话,李梦茹狠狠的瞪着江明,仿佛要把他生吃了一般。而江明却是直接选择了无视。负责膳食的陈知意时不时的从厨房端来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香味弥漫。 “来,开饭喽!”上菜完毕的陈知意随意坐在了李长风的旁边,两手一拍,笑着道。 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江明早已经忍不住了。李长风刚一动筷子,江明也伸出手要去夹最爱吃的红烧鲤鱼。谁知手刚伸出去,却被一双筷子重重的敲了一下。 江明手一顿,看到师娘李知意正愠怒的看着自己道:“又忘了是吧?要记得感恩。”说罢,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李梦茹轻声道:“你俩起来。”然后陈知意挺了挺身子,坐的笔直。 两人听到后,李梦茹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和江明一齐站起身,对着那端坐的美妇齐声喊道:“粗茶淡饭三餐饱,全是师娘(娘亲)的功劳。”说罢,两人对着陈知意深深的鞠了一躬。 陈知意见到后颇感自豪,满脸笑容的道:“这才对了嘛。这是咱们养心殿的规矩,一定要学会感恩!吃饭吧!” 李梦茹的表情颇为不屑,好像对这规矩很是不满。就连江明也是一脸无奈,每一顿饭都要这样,真是受不了! 两人齐齐的坐下后,江明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陈知意心情不错,又因为李梦茹先前欺负江明心里带有歉意,更是时不时的给江明夹菜。 坐在一旁也不动筷的李梦茹见到这副情景,重重的“哼”了一声。 “茹儿,你怎么不吃饭?”李长风听到声响看了一眼李梦茹终是开了口。 李梦茹嘴一撇,淡淡说道:“不想吃,没胃口。”说罢,又是冷哼一声,站起身离开了养心殿。 不知情的李长风一脸怒容,胡子都翘起来了,道:“这......哼,这惯的,发脾气也得有个理由吧!” 一旁的陈知意知道李梦茹还在因为早上被训斥事而生闷气,也是看了一眼李长风道:“不用管她,过一会自然就好。” 李长风听到后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吃饭,过了好一会,突然对着江明说道:“那个……你待会还是去看下你师姐吧!” 饭桌上,因为李梦茹一闹,气氛也是颇为沉重。江明又快速的扒拉了两口饭,起身恭声道:“师父,师娘,我吃饱了。” 李长风心情极糟,埋头吃着饭,也不说话。一旁的陈知意微笑道:“去吧,好好劝劝你师姐。” “是,师娘。”江明应了一声便快步走出了养心殿。 江明虽然经常忍受师姐李梦茹的欺负,但不知为何,自己就是恨不起来。反而有时候看李梦茹闯祸被骂,心中竟还有几分不忍。谁也说不清这是少年时怎么样的情绪。也许每个人都有,也许每个人都弄不明白......或,明白的太晚...... 江明几乎找遍了山庄的每一处院落,都没见到李梦茹的身影,只能漫无目的的瞎转悠。看着院中熟悉的一草一木,觉得一切都像一场梦。如今自己也有家了,有不苟言笑的师父,温婉贤淑的师娘,更有俏皮灵动的师姐。 哪怕这是一场梦,也是不愿醒来吧...... —————— 梧桐城最中心,梧心院内。 一个清丽宛如仙子的女子对着身前两位梧桐城弟子淡淡道:“两位师弟,咱们梧桐城的观秋盛会马上就要到了。按照往年的习俗,自是去邀请凌云剑阁,千佛寺的年轻才俊。只是今年城主另有想法,所以情况有变。” 前面的两位弟子疑惑的互相望了一眼后,那个较为年长的轻声问道:“师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女子淡淡道:“只是今年师父另有打算,我已做了安排,你们照做就是。” “是,师姐。”二人齐声道。 那清丽无双的女子也不迟疑,缓缓道:“许师弟你去千佛寺。”说罢,又看了一眼身前的那个年纪较小的少年,说道:“程师弟你去邀请附近的两个门派,小桃园山庄和金刚门。” 刚说完,只听那名叫许微尘的弟子开口问道:“余师姐,你去凌云剑阁啊?那里挨着西海,路途最是遥远啊。” 那女子一身淡蓝色衣裙,身材修长,背负一把蓝白相间的仙剑。映着她那清丽的气质,仿佛又寒冷了几分,皱了皱眉道:“许师弟,可有问题吗?” 许微尘见蓝衣女子如此冰冷,刚想说“没有问题”。一旁的年纪较小少年却是开了口。 “余师姐,你其实不必什么事都让着我,我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去凌云剑阁没关系的。相信我!”名叫程笠的少年却是怕说不动这蓝衣女子,更是接着说道:“师姐,你为咱们这梧心院伤身劳心的事太多了,就让我替你分担一点吧!对我来说也是一种磨练。” 站在一旁的许微尘见状赶紧附和道:“小师弟说的对。师姐你就不要跑太远了,就去附近,这样你也能早日回来为师父分忧。” 那女子好像还有点犹豫,始终权衡不下。 “要不然,我去凌云剑阁,让小师弟去稍近的千佛寺。这下师姐该放心了吧!”许微尘见师姐有点动摇,赶忙提高了声调说道。 那女子沉吟了颇久终是点了点头,面容平淡,缓缓的道:“好,两位师弟此行务必小心。”说完,也不停留便缓缓离开了。 这女子虽然在说关心的话,但依旧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冰之感。 见那女子走远,许微尘一脸欲哭无泪的看着眼前年纪稍轻的程笠道:“小师弟啊,师兄这下可如你的愿了。不过师兄可就惨喽!”说完,又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程笠年纪稍小,自是满腔热血,又一直想让师姐师兄刮目相看。如今来了契机,也是心底乐开了花,安慰道:“师兄,凌云剑阁虽然偏远了点,如今盛世,邪魔退散,也无凶险。无非就是苦些脏些,咱们余师姐又是最爱干净。“ 见许微尘还是一脸担忧,程笠悻悻的说到:”我只是想替师姐分担一点而已了。要是不行,咱俩再换换!” 许微尘看着面前的小师弟,想想说的也不无道理,而后满脸欣慰的道:“小师弟长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嗯......那就依师姐说的你去千佛寺。你师兄我呢,就累一点去凌云剑阁。不过还是不可粗心大意。毕竟你是第一次......” 程笠嘴一瞥,颇为不耐烦的打断道:“哎呀!师兄你怎么这么啰嗦!能出什么事啊!我先走了啊。” 站在原地的许微尘看着程笠那还不算厚实的背影渐行渐远,没来由的心中一阵颤动。最后还是不放心对着远处的身影大声喊道:“记住要小心呐!” “知道了......” 程笠的回应声像是飘零的落叶,最终消弭在了秋风中。 愿小师弟此行顺利平安...... 许微尘在风中站许久,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喃喃道:“这天气越来越凉了.....” 满城的梧桐树,青黄相交。再过不久,便是观秋盛会。青年才俊相聚于此,拈叶感秋,吟诗论道...... Ⅰ 第九章 西陵渡 小桃园。 偌大的山庄,有一个少年的背影,来来回回,略显焦急。 江明找了任何一个李梦茹可能去的地方,但都是无功而返。漫无目的走着走着,就到了山庄门口。 白色的巨石拱门下边站着两个守门的弟子,一个矮胖,一个瘦高。江明刚想退回去,突然心头灵光一动,走上前去问道:“请教两位师兄,可曾看到过一个灵动清秀的女子,身形纤细。鹅黄色的衣裙,大概这么高。” 那两个弟子长久把守院门也正是无聊苦闷,正瞧到有人搭话,也是来了兴致。其中一个颇为暧昧的对江明挤了挤眼,笑着道:“师弟呀,你说的女子跟你什么关系啊?是不是.......哈哈哈。” 两个守门弟子说完,相互望了一眼,便是笑了起来。 江明也是头大,奈何有求于人,也是客气的缓缓说道:“实不相瞒,我说的女子是我的师姐。敢问,两位师兄可曾见过?” 那个矮胖的弟子,嘴角不怀好意的一笑然后上前搂着江明的肩膀,奈何两人身形相差甚远,江明只得弯下腰,听着那矮胖子小声道:“是师弟爱慕师姐呢?还是师姐疼爱师弟,但是师弟却不领情,伤了师姐的心呢?” 江明被这一串子话吓到了,赶忙推开那矮胖弟子的手,正色道:“师兄,这话怎能胡乱说呢?两位师兄就别戏耍师弟了,我找师姐有要紧事。” 说话间,却是想到了在那遥远的乌栖山也有一位喜欢打听别人八卦趣事的温柔女子,是有许久不见了...... 那矮胖弟子见状,也是“咳咳”了两声,严肃的道:“实话告诉你,你口中的师姐我们见到过。告诉你也可以,但你要经过我们的考验,顺便帮我们解解闷。” 江明被这俩人耗的有点心急,道:“两位师兄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矮胖弟子一笑缓缓道:“师弟莫急。也不是很难,就是陪我这位师弟过两招,活动活动筋骨。”说着,指向一边的瘦高弟子。 “师兄可要说到做到。来吧!”江明眼下也是心烦气躁,被这俩磨的牙根痒痒。摆出架势就准备动手了。 瘦高弟子放下手中的剑,扭了扭脖子,一转刚才的嬉笑神色。“啊”的一声便冲了上去。 这瘦高弟子一拳一脚间充满了力道,看似体术方面甚强。而从小在血月宗生活悠闲的江明,也没注重身体筋骨的修炼,自然只有挨打的份。 那瘦高弟子身形矫健,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江明只能凭借身体自然反应躲闪,时不时的中招,十分狼狈。 两人差距甚大,可那瘦高弟子却刻意放水,明明有一掌结束战斗的机会,偏偏关键时刻收回攻势,有想多玩一会的迹象。 “两位师弟,慢着点,别伤着了——”那矮胖弟子时不时在旁边叫喊着,看的意犹未尽。 江明觉得自己性子还挺沉稳的,但是这个时候被磨的已经冲昏了头脑,旁边的胖子笑嘻嘻的声音,越听越觉得厌烦。手脚并用,不讲究章法了。撕扯,推拉,全凭本能在战斗,只想打倒对方,给自己出口恶气。但越心急,反而一拳也没打到对方,尽数被对方躲去。 转身腾挪间,瘦高弟子反向一拳朝江明肩旁打去。 早已是气急败坏的江明也不闪躲了,只想狠狠的给对方一拳,以平息心中的愤恨。想着,迎着瘦高弟子的拳头蹲下身体,朝着对方没有防备的腹部尽力出拳。 “嘭”。江明应声倒地,脸上被重重了打了一拳,俊秀的脸上肿起一块,红白相接。一边观战的矮胖子赶紧跑过来,扶起江明问道:“师弟,没事吧,你何苦呢!” 而那瘦高弟子,也是捂着肚子退了好几步,最终忍下痛意,颇为赞赏道:“不错,师弟有胆识。” 江明打了对手一拳,发泄了心中的怒火,脑子也清醒了,站起身喘着粗气缓缓道:“得罪了师兄,还......还请师兄兑现诺言......” 那矮胖子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仰头对天,朗声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不顾!罢了,罢了,告诉你了。”说罢,伸出手指向大门外面的一条小路,“这个方向,也许是去西陵渡口了。” 江明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顿时明朗了,手一拱,道:“多谢师兄了。”说罢,便踉跄了两下,朝矮胖子手指的方向奔去。 “啧啧”,那矮胖子摇了摇头,对着江明的背影喊道:“师弟你经过了我的考验,的确是一片真心。你师姐走的时候看起来挺伤心的,你要好生安慰。师兄相信你,加油!” 江明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小路尽头,那瘦高弟子和矮胖弟两人一脸哀怨,紧紧的抱在了一起,看着远方,喃喃道:“这个世界,孤独的只有我们两个......” ——————— 西陵江,横跨中原地区与西北各地之间。万流奔腾汇入西海。也是中原地区与各地的互通来往的关键要道。 夕阳下的渡口格外的美,落霞朱鹭,天水一色。来来往往的商船,运送着一批一批的货物,商人货工,人声鼎沸。 江明怔了许久,眼角突然湿润了,浮现起两年前第一次到这里的场景。 “唉,你叫什么名字啊?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你的家在哪里?” “跟我走吧......” “跟我走......”那眉目如画..... 记忆中的俏皮女孩,拉着他的手,缓缓的,缓缓的走向了堤岸...... 那女孩那天也是一袭鹅黄罗裙,巧笑嫣然,眉目流转,成了江明十五年间记忆中的绝色!一只芊芊细手缓缓的,缓缓的,把他从黑暗压抑中拉向了光明...... 那天,江明是打算回北荒的...... 落日前,李梦茹坐在石头上,光着脚,任由江水滑过。风吹起她的长发,在余晖下,金灿灿的...... “师姐......”江明轻轻喊道。 那女子,回了下头,又转过去,看向远处飘渺的山河,淡淡的道:“你来干什么?” 江明沉默了一会,静静的走到李梦茹身旁,缓缓蹲下。 “师姐,江水不凉吗?” 李梦茹小孩子心性,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早就不生气了,但是为了面子依然强撑着。但此刻她终于发现了他这个师弟有点奇怪。 李梦茹一转脸,突然看见了江明脸上的伤痕和微红的眼睛,一脸惊慌的问道:“师弟,你怎么了?谁打你的,快告诉我!” 说着,李梦茹就要拉江明起来。江明突然笑了,道:“师姐,我没事。” 一脸诧异的李梦茹,心想:伤口都在脸上,都要哭了,这叫没事?不过看着丝毫没有动作的江明也是又坐了下来,细声问道:“眼睛怎么回事?” “江边风太大,刮的了。” “脸呢?” “被打的。不过很值......” 李梦茹眉头一皱,瞬间站起身,穿戴整齐,拉着抗拒无果的江明就走,厉声道:“走,我的师弟不能白白让人欺负!” 黄昏,小桃园山庄门口。 矮胖子靠在墙上看着天边的夕阳,问道:“你说,他能让那姑娘回心转意吗?要是真成了,咱俩也算行了一桩好事。” 那个瘦高个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回答:“不知道。但愿吧。” 长时间的沉默。两人好像十分期待结果会是什么。 当昏黄的日光快落下时,突然门前小路上隐隐出现了两个身影。 “唉唉......唉,快起来看。”矮胖子一把把瘦高个从地上拉了起来问道:“是他们俩吗?” 瘦高个定睛一看,直接抱住了矮胖子,兴奋的道:“是!他俩还手牵手呢!成了!成了!” “你说他们俩会怎么感谢咱们呢,嘻嘻。”矮胖子一脸骄傲之色。 待到李梦茹手拉着江明,气冲冲走到两个守门弟子面前时,矮胖子和瘦高个还是一脸得意,刚欲开口。 “铮”的一声,一阵寒芒,宝剑出鞘。 矮胖子还没反应过来,李梦茹手中的剑已经放到了他的脖子上。而后,李梦茹狠狠的瞪着站在一旁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的瘦高个。 两人顿时一脸不解,面面相觑。矮胖子先反应过来,笑眯眯的用手弹了一下脖子上的剑锋,“铛”的一声,清脆响亮,顿时绷住了笑脸,哀求道:“那个......姑奶奶,咱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行吗?呵呵......” 一旁的瘦高个也是跟着笑着道:“对对,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说是吗?这位师弟?说话呀!”说着,把头转向李梦茹身后的江明,不停的挤眉弄眼。 江明知道这两个或胖或瘦的弟子没有恶意,只是跳脱,爱玩了点。看着这俩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是一阵好笑,拉了拉李梦茹的裙角,道:“师姐,算了吧,用不着这样吓他们。” “吓他们?哼,本姑娘今天还真就要动真格了!”说罢,手一抖动,剑锋又向矮胖子脖子处靠近了两寸。 眼前的两人,脸色都变了,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大声喊道:“姑奶奶饶命啊!冤枉我们两个了!” “是谁打伤了我师弟?”李梦茹淡淡的问道。 早已是吓得心惊胆战的两人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喊的什么。 “说!” 李梦茹秀眉一立,忽地一声,声音清脆明亮。将面前的两人又吓了一跳。 Ⅰ 第十章 心意 一声清脆响亮的咤声。 那胖瘦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那矮胖子用手微微的指了指一旁的瘦高个,结巴着道:“他......他......我可没动手......我还劝他俩不要打了来着......” 瘦高个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矮胖子,实在想不到他这师兄就这样把他给卖了。 “师兄,你怎么这样,你那会可不是这样说的......” 李梦茹目光一转,剑随手动,却把剑锋挪到了瘦高个的脖颈处,缓缓道:“就是你?要不咱俩过过招?欺负我这师弟算什么本事?” 矮胖子脖颈处没了冰凉之感,顿时长长出了一口气,拍着大腿,一脸委屈的喊道:“姑奶奶!你冤枉我们了!” 江明却是暗自偷乐,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都是一本正经的人,这俩活宝还真是生平第一次见。见这俩人都要哭出来了,赶忙用手按下李梦茹直指瘦高个弟子的剑,正色道:“师姐,你真的是误会了,他们没有欺负我。” “真的?”看着江明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李梦茹也是缓缓收起了长剑,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俩叫什么名字?我师弟的脸怎么回事?从实招来!”说着,又是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剑。 江明听到他俩报了名字,不禁又笑了起来。这矮胖子名叫朱枝望,瘦高个叫叶候。“朱”“候”果然是应景的很。可谓是人如其名。 李梦茹一心想替江明出口恶气,听到名字也没想那么多,接着问道:“那我师弟的脸怎么回事?” “嗯......这个怎么说呢?”矮胖子为人精明圆滑,略微思索便缓缓深情的道:“一个女子失魂落魄,一个痴情少年苦苦追寻。为了测试这位少年是否一片真心,我和叶师弟,便稍微考验了他一下......” 李梦茹不知怎么了,本来紧绷的脸也缓了下来,那颗心仿佛在微微颤抖......期待着......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可是这位师弟却是心急,不顾自身安危,在考验中便受了一点小伤......此情可谓是,天涯海角无处觅,人间能得几会闻呐!......” 江明听到这矮胖子越说越离谱,赶忙打断道:“师姐,别听这俩人胡言乱......” 那一片昏暗中,李梦茹忽地一转身看向了自己。晚风乍起,江明张了张嘴,声音越来越小,仿佛埋在了这风中...... 夜悄然来临。 她一脸说不出的温柔,眼眸闪烁如星光,青丝微扬,只感觉这秋风也是暖暖的了...... 江明一瞬间脑子里风云变幻,只是呆呆的望著眼前的女子...... 仿佛这漫天星辰也因她黯然失色。 “咳咳。”那矮胖子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声响。 李梦茹反应过来,脸一红一阵慌乱,稍作平静。娇哼了一声,也不说话转身走向了山庄。 站在原地的江明,看着两个胖瘦弟子,咬牙道:“你们两个真是口无遮拦!”心底却有一股别的情绪涌了上来,是害怕?是激动?抑或...... 那胖瘦两人一本正经的齐声道:“不用谢!师弟。” 江明刚想发作,却是远处传来一声不满的声音。 “哎,你还走不走了?” 江明“哦”了一声,看了看两个胖瘦弟子,还是追了上去...... 夜色渐沉,星月交映。 江明跟在李梦茹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朝养心殿走去。月亮的清辉铺满了青石小路。 经过刚才的尴尬场面,两人都是长久的沉默...... “咳咳,师姐,你知道那俩人没有恶意的。”江明打破了沉默。 李梦茹走的很慢,头也不回的道:“你师姐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心情不好想撒撒气而已。” “那你现在心情好点了没?” “甚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走着走着就到了养心殿门口。 大殿门外,有一个风姿绰约的妇人,站在门口张望。 “娘,我和师弟回来了。”李梦茹心情很好,笑着就向那妇人跑去。 陈知意看着自己的女儿高兴,自己心里也是欢喜,招手微笑道:“回来就好,你俩快来,等好长时间了,饭菜都快凉了。” 只见屋内李长风皱着眉端坐,饭桌上的菜也是没动一口。直到看见三人进屋,冷哼一声道:“赶紧开饭吧!” 陈知意见状,赶忙清了清嗓子道:“要记得感恩。”说着就坐在了李长风身旁,摆出一副庄严的姿态。 江明和李梦茹两人同时“唉”一声一脸不情愿的道:“粗茶淡饭三餐饱,全是师娘(娘亲)的功劳。”说完,两人齐齐的对着陈知意鞠了一躬,挨着坐在了李长风对面。 “好孩子,赶紧吃饭吧。”陈知意心情大喜,看着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李梦茹午饭没吃,又被那朱,叶两胖瘦弟子说得心中隐隐喜悦,看见满桌的佳肴,肚子也是“咕咕”叫了起来。一挽袖子,也不顾及形象了,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江明虽说在这养心殿待了两年,但李梦茹这架势哪曾见过,哪次吃饭不是中规中矩的。江明嘴角暗带笑意,记下了这副“淑女”模样。 “你笑什么?” 江明回过神来,只见李梦茹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疑惑的问道。 “额......我见师姐吃饭有胃口,我也高兴的很。”江明讪讪的道。 “有病!” 吃饭不紧不慢的李长风,一脸不解的瞄了一眼二人,心想:中午还是剑拔弩张,怎么晚上就嬉笑连连了。也不多问,却是看着江明淡淡道:“明儿,你脸怎么了?” 李梦茹停下手中的动作,抢着道:“还能怎么,当然是你的好徒弟被人欺负了。不过那人已经被我教训过了。” 陈知意听到,赶忙细细瞧着江明脸上的伤痕,心疼的道:“怎么回事啊?快给师娘说说。” “不碍事的,一点也不疼。”江明心中一阵温暖。 “哼”李长风胡子一翘,愠怒的道:“说了好好修炼,就是不听,出去被人欺负,怪谁?” 江明也不说话,李长风又扒拉了两口饭,缓缓道:“你这回来也有些时日了,就是没见你修炼过。明日让你师姐好好教教你,免得再给我丢人。” 江明被师父训斥也是心中烦恼,叹了口气,恭声道:“是,师父。” 李梦茹看见师弟被骂,在一旁刚笑出了声,李长风狠狠瞪了一眼,道:“还笑,还有你,别仗着自己有点修为,就骄纵跋扈的,早晚有一天吃大亏!” 李梦茹嘴一撇,不耐烦的道:“知道啦~” ———————— 第二天 天蒙蒙亮,晨雾还渐未散去。 江明躺在床上还在呼呼大睡,潜意识中突然感觉有点异样,猛的睁开双眼,只看到一副惊慌失措的面容。 赫然正是师姐李梦茹。 李梦茹被突然苏醒的江明着实吓了一跳,大叫道:“你想吓死你师姐啊!” 江明缓缓坐起,怔了半晌,恍惚着道:“这么早,师姐你干什么啊?” 李梦茹端了端身体,正色道:“快起来了,师父交待让我教你本事,哼,免得出去丢咱们养心殿的人。” 一提到修行,江明顿时就焉了。因为《魔卷天书》的缘故,自然是难以有成。想着,便顺势要躺下,再多睡一会。 李梦茹那肯,立马拉着江明的手臂往床下拽。 折腾了好一会,江明也是没了困意,无奈的打了个哈欠,道:“好,好,这就起来,你先去外面等着,等我穿衣洗漱。” “别磨蹭,快点!”李梦茹丢下这句话,便乖乖的出了屋子,站在门外等着。 等了好久,江明才慢慢的踏出了房门。 李梦茹好像因为等的久了,颇为不耐烦的道:“这么慢,难道就不懂笨鸟先飞的道理吗?大清早,正是修行锻炼的好时候,而你就知道睡懒觉。怪不得还在第一重,纯粹是懒!” “师姐教训的是,敢问师姐,今天教我什么啊?是斩妖除魔的剑法,还是力拔九鼎的体魄?”江明看着李梦茹一脸好奇的问。 李梦茹白了江明一眼,没好气的道:“斩妖除魔呢,你连一把剑都没有,力拔九鼎?呵呵,你这小身板就别做梦了。” 江明备受打击,看着李梦茹讪讪的道:“那师姐你就明说了吧,你看我能学什么,你就教什么好了。” 李梦茹是李长风的独女,本来养心殿就自己一个人,现如今多了一个半路师弟,与自己作伴,自然也是欢喜的很。 最重要的是,李梦茹特别喜欢授于江明功课,总有一种自己已经修道有成,收教徒弟的错觉。实在是小孩子心性,有趣的很。 看着江明这样问,李梦茹双手负后,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的道:“修道一途,种类繁多,不仅仅局限于心法。更有术法,符箓。相传魔教合欢派更是有邪门的修道方法为正道所摒弃,咳咳,具体是什么我就不说了......总之有很多啦......” 李梦茹也是“初为人师”,见江明一脸认真,便不由得谈心大起...... Ⅰ 第十一章 修行 “师弟,你修炼咱们本门心法已有两年,可是却依旧停停留在入门第一重,可以见得,你在心法悟性这方法资质稍差。”李梦茹侃侃而谈,“但是呢,也不要气馁,修真炼道之士,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开辟的修炼方法也是种类繁多,以后你总会找到你的那条路的......” “眼下再传授你心法肯定是不值当了,只能你自己慢慢领悟。今日师姐就暂且教你术法。” 驭物之术! 两人边说边走,转眼就到了小桃园山庄的习武场。诸多弟子都在这里修行。 两人找了一片相对人少的空地,相对而坐。 江明听到李梦茹说驭物之术,自然是记忆犹新,那天就是在这个地方,被泼了一脸水,颇为狼狈。 李梦茹见江明神色有变,也能猜出来一两分,“咳咳”两声道:“师弟,你仔细听好了,驭物之术是一门极为独特的术法,咱们小桃园山庄会的弟子是没有的。” 说到这里李梦茹颇似自豪,而后小声的道:“我爹,也就是你师父,本来是道门的人,机缘巧合之下才落脚了这里,而这驭物之术,自然也是道家的术法......” 江明细心听着。 原来,驭物之术与御剑飞行相似,而御剑飞行则需要深厚的心法道行支撑以及术者与自己的法宝心意相通,方可施展。 而驭物之术则另辟蹊径,可与世间万物产生共鸣,只要术者有够强的心法,道行,意念,别说御剑飞行,便是一手翻山,一手倒海,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着江明一脸惊愕,李梦茹意料之中,缓缓道来:“还记得上次我驭水吗?现在师姐的心法道行也只够这来着。” 江明听到李梦茹提起了驭水那事,脸上一阵尴尬,慌忙扯开话题,道:“师姐,感觉挺有意思的,那你赶紧教我吧!怎么驭物?” 李梦茹又正了正身子,正色道:“师弟,驭物之术需要与世间万物产生感应,共鸣,方可驾驭。目标越大,越难感应,所以你就从......从这个树叶先开始吧。”说着,李梦茹拿起了身旁边一片落叶,放在了江明的身前。 “打坐,冥思,心无杂念,感应周天的一切,感受微微气流,感受你身前的这片落叶。” 李梦茹在修行方面的确很有天赋,江明看着眼前极度认真的女子,甚至感觉到一点陌生。看来,李梦茹的一身道行也不是白白来的。 江明按着李梦茹说的,放空自己,感应身边的细小万物。 感应......感应......一转眼就到中午了...... 江明一坐就是半天,旁边的李梦茹也静静的等了半天。 看着丝毫不动的江明,李梦茹皱起了眉头,伸出手,拍了拍江明的肩头,轻轻喊道:“喂,师弟,醒醒,睡着了?” 见江明依旧没有反应,李梦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掌把江明打翻在地,抓狂着道:“啊~啊~我等了你半天,你竟然给我睡着了!” 地上的江明一脸恍惚,挠了挠头,问道:“怎么了,师姐?” 李梦茹握紧了拳头,厉声道:“我叫你回去吃饭呀!” 江明“哦”一声就欲起身,李梦茹顺势踢了江明一脚,秀眉一立,怒斥道:“气死我了!你......唉......算了,把树叶装起来,回去吃饭,下午继续!”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李梦茹一路阴沉着脸,不说话。 江明知道自己理亏,轻声道:“对不起呀,师姐。”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半天唉,你竟然睡着了!睡着了!”李梦茹气的胸口起起伏伏。 江明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脸委屈的道:“不是师姐你说让我放空身体的吗?谁知道一不小心就睡着了。要怪只能怪今天早上被你闹得了,没睡好。” “还狡辩!”李梦茹又是踢了一脚江明,江明一个趔趄,也不说话了。 “下午继续!” “哦。” 人生大多数都在回忆。有时候一觉醒来,你能真切的感受到有些事就发生在昨天,自己也确实拥有过了。 可是你也清楚的明白,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 中午吃过饭,江明又和李梦茹来到了习武场。 因为上午的事,李梦茹余气未消,在饭桌上也是一声不吭。江明为此颇为愧疚,心想,这次一定要好好领悟其中诀窍,不能再伤师姐的心了。 江明自觉的从怀里拿出树叶,席地而坐,还没开始。李梦茹却是凶巴巴的道:“这次你再睡着,我会打————死————你————的————” 江明看见李梦茹一副“狠辣”的表情,不敢再敷衍,重重的点了点头。 冥想,感应,微弱的气流,放空,再放空...... 江明只感觉自己到了一个黑暗空间,一望无际的漆黑,一层又一层。远处的鸟鸣,吵闹声,剑划过空气的声音,一切嘈嘈杂杂,都缓缓坠落,进到黑暗空间里,旋转,激起一阵涟漪,一圈圈的波纹,扩散开来。 江明满头大汗,胸口起起伏伏。额头上的汗水,慢慢的滴落下来。 “滴答,滴答......” 感受身旁的所有东西,用心去看。你能看到它的...... 一层层的涟漪荡漾开来。波折中,一片青黄的树叶,静静不动...... 江明忽地睁开眼,大口的喘着气。只见李梦茹蹲在自己面前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贴的那么近,关心的道:“师弟,你还好吧?” 江明低头看了看放在自己面前的青黄树叶,突然激动的跳了起来,一把抱住李梦茹,大声喊道:“我成功了!我感应到了!” 周围的弟子都被江明的喊叫声吸引了目光,纷纷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 李梦茹脸上顿时一阵绯红,俏皮可爱的脸上像是落了一道晚霞,惹人怜爱。 江明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看着怀里的李梦茹,也是一阵尴尬,缓缓放开那满脸害羞的女子,轻声道:“对不起啊,师姐,怪我太激动了......” 李梦茹又是踢了江明一脚,没使力气软绵绵的,平添了几分暧昧。 江明也是渐渐的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低着头道:“师姐,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李梦茹见状,心一横,又是对着江明踢了一脚,大喊一声:“你去死吧!”便低着头快速绕过众多弟子离开了习武场,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站在原地江明不知所错,脑子一片空白。 “上次好像就是这俩在这比的武。” “上次是男的先跑,这次又轮到女的跑了,哈哈” “那个小师弟,你是傻子吗?还不去追啊!” 听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江明弯腰拾起那片树叶,终于鼓起了勇气,追了上去。 心想:被打被骂,我也认了...... ———————— 江明又是找遍了半个山庄,依然是不见李梦茹的身影,转念一想,又是朝山庄外跑去。 白色的巨石拱门下,还是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弟子。两人看到江明后顿时招着手喊道:“师弟,过来,可是找那位脾气不是太好的姑娘?” 江明轻“嗯”了一声,心想:脾气的确是不太好。 那矮胖子朱枝望,对着江明勾了勾手,示意江明靠近点,缓缓道:“师弟啊,师兄我是过来人,可待奉劝你一句,这女人的心啊,可是难捉摸的很啊......” 旁边的瘦高个叶候顿时“扑哧”笑出了声道:“朱师兄,你可曾摸过世间女子的手?” “去,去,去。”那矮胖子一阵愠怒被拆了台,而后对着江明意味深长的道:“师弟,赶紧去追吧,老地方。师兄相信你,加油!” 江明也是一阵头大,这俩人怎么就这么喜欢瞎猜呢?不过毕竟告诉了师姐的去处,也懒得辩驳,拱手道:“多谢师兄。”说罢,便向小路尽头奔去。 原地的矮胖子和瘦高个一脸愁容的看着远方,哀怨的道:“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呐!可悲!可叹!” 西陵渡口永远就是这么来来往往,永不停歇。 一个女子站在堤岸边,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姐,对不起,别生气了。”江明自小在乌栖山长大,倒是了解许多奇闻异事,但是偏偏不懂一个女子的心。 李梦茹却是头也不回,淡淡道:“干嘛说对不起,我也没生气。” 李梦茹越是这样说,江明更是打心里认为她就是生气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久的沉默。 “你还记得吗,两年前就是在这里我们第一次相遇。那个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浑身脏兮兮的,看着可怜,我便带你回来了。”李梦茹说完像是回到了那天,看见了坐在岸边的无助小少年,温柔的笑了。 “记得。” “还有你上次探亲回来,也是脏兮兮的。就跟两年前一模一样。你走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被我欺负跑了呢,害我好一阵伤心。” 江边的风特别凉,江明静静的听着李梦茹说着不着边的话。 李梦茹突然话锋一转,缓缓道:“师弟,使用驭物之术不需要很强的心法,勤加练习,便可御物飞行,驰骋天地之间。” 远处山高海阔,眼前女子 心思难知…… Ⅰ 第十二章 暗涌 江水荡漾,波光粼粼。 “你今天下午只是刚刚可以感应到身边的物体,明日还要继续修行,要学会用意念控制物体,这驭物之术才算是学成了。”李梦茹捋了捋被风吹乱了的头发,缓缓道:“可以御物飞行之后,不管去哪,速度自然是不比往日。师姐不愿看到你脏兮兮的样子。” 江明全身一震,只感觉怀中贴着胸口的那片树叶隐隐发烫,带着他的那颗心燃烧了起来。 师姐不愿看到你脏兮兮的样子。 这一刻,便是让他为眼前的女子去死,也是绝不迟疑的。 —————— 清晨,寒露未消。江明却是早早的醒了,一路来到养心殿。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可别修行的时候又睡着了。到时候看你还能怪到我头上!”李梦茹随意坐在桌前,一脸鄙夷的说道。 经过昨天的事,江明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却是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今早也是早早的醒了,仿佛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喊。 不能辜负师姐的一片用心良苦,绝对不能! 本来信心满满的江明听到李梦茹冷嘲热讽的话,脸色一变,尴尬的道:“师姐,绝对不会了,今天我一定认真修炼。” 李梦茹怪异的呵呵一笑,道:“这还差不多。坐下等着吃饭吧!” 没过一会,陈知意便是端上来了几盘素菜和三碗清粥。脸色好像不是太好,略带苍白,眉间带着一丝担忧。 “粗茶淡饭三餐饱,全是师娘(娘亲)的功劳。”两人照旧养心殿的规矩。 陈知意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道:“好孩子,快吃饭吧。”说罢,也是心不在焉的。 李梦茹低下头便开始吃了起来。江明看了看桌上的三碗清粥,好奇的对着陈知意问道:“师娘,师父呢?” “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知意轻呼了一声,怔了一下,依然温柔的道:“你师父呀,睡懒觉呢,说是不想吃饭,不用管他。” 正在吃饭的李梦茹嘴一撇,略带不满的道:“那么大个人了还睡懒觉,哼,比我这不成器的师弟还要懒。” 陈知意看了看李梦茹,轻声的道:“呵呵,是是,你俩都是勤快的好孩子,吃过饭,好好去修行。学成了,好让你们那师父看看!” 大殿外,秋风裹着落叶,略带萧索...... 饭后,待江明和李梦茹走后。收拾饭桌的陈知意突然身子一晃,“嘭”的一声,手中的青瓷碗摔落在地,四散开来。 谁也没有发现,站在原地的陈知意紧咬嘴唇,竟是面色苍白! ———————— 江明跟着李梦茹走到了习武场,又来到了昨天的修行场地。 “师弟,你昨天可以感应到那片树叶,非常不错,师姐很欣慰”。李梦茹学着师父的语气侃侃而谈,道:“但是,那只是开始,要想控制它,驾驭它,那就难了!” 江明看着李梦茹一副老声老气的样子,心底也是暗自偷乐,表面却是一脸好奇的问道:“师姐,那该怎么样才能控制它呢?心意相通?” “对!就是要心意相通,把它当做你身体的一部分,然后随心所欲的去控制它,指挥它。” 江明缓缓的从怀里掏出那片树叶,青黄相交,边缘微卷,已经有焉了的迹象,不解的问道:“这一片树叶我怎么能与它心意相通?它又不是活物,况且这片树叶都要烂掉了。” 李梦茹咬了咬牙,暗想:我这师弟怎么这般呆傻?刚想发作,又想到自己现在是授课的“师父”身份,强忍下怒意,故作平淡的道:“师弟,你可听说过万物皆有灵。莫说一片树叶,就是一粒细小的沙子,只要你功夫到了,自然能与之心意相通。” 李梦茹拿过江明手中的树叶,放在旁边的地上,道:“喏,你现在去感应它,然后尝试控制它。” 江明“哦”一声,闭上眼冥思,果然又看到了那片树叶,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移动半分。 过了许久,江明都是有一种有力无处施展的感觉,睁开眼,无奈的道:“师姐,使不上力啊。你要是让我用手,倒是可以控制它。” 李梦茹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怒斥道:“你是傻子吗!用手的话那岂不是人人都可以,还让你在这里修行个屁啊!我让你用意念!意念啊!” 看着李梦茹咬牙切齿的样子,江明嘟囔道:“你又没说用意念。” “你嘟囔什么呢?还不快练!” ———————— 中州浩土,广袤无边。在这西北蛮荒之地却是盘踞着三百年前败落的各大魔教,万圣堂,玄天殿和合欢派。均靠西海,位置错综分散,稍往北便有近年来势头大盛的血月宗。 险恶之地,自然是山高林厚,其中更藏有魔教总堂,是为魔教圣地。世间无数正道之人,大义之辈多次围剿,却因地势复杂,均是无功而返。又因魔教有意蛰伏,不显世间,故此作罢。 西海附近,山石林立。一处高山深涧之中,是为魔教三大派阀之一的万圣堂所在。从天上看,是以为一处狭缝,万万想不到偌大的万圣堂竟藏匿于此。 山涧之中,竟是掏空了半座山崖。里面吵吵闹闹,热闹非凡。 议事堂内...... “大家静一静。”坐在石台高处的万圣堂堂主——蛇灵子正色道:“这次我召集诸位教众,是有要是相商。” 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坐在两侧的两位老者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缓缓站起身恭声道:“堂主一心为我圣教,我等也定然竭尽全力,哪怕丢掉这条老命,也是在所不辞啊。” 蛇灵子笑了笑,道:“丢掉性命?那倒不必。左护法有这份心,是我圣教之福啊!哈哈。” 右边的老者也是一抚胡须,问道:“今日堂主召集我等,不知有何大事啊?” 蛇灵子一转刚才的笑容,面色严肃,对着下面诸多教众,高声道:“三百年前那一战,我圣教不敌,被驱之于此。各位在这艰险之处,受尽风霜雪雨,苦不堪言......” 蛇灵子说的慷慨激昂,也正说到了台下诸多弟子的心中。在这偏僻之处,看尽山荒水野,忍受酷暑严寒,都是拜那些以正道自居的人所赐! 一时间台下的诸多弟子,均是眼眶发红,双拳紧握,心中愤恨! “我身为万圣堂之主,看着你们白日担惊受怕不安,夜晚辗转反侧难眠,每每思之,我也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说着说着蛇灵子突然用手重重的拍了一下墙壁,激起一阵石屑,咬牙道:“我本已心如死灰,可是又怎么对得起在坐的各位兄弟!所以,我决定颠倒乾坤,血债血偿!” 台下的诸多弟子都被蛇灵子的情绪所带动,无一不是振臂一挥,高声呐喊:“颠倒乾坤!血债血偿!” 高呼声,响彻山涧,回荡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 站在高台之上的蛇灵子也是面露喜色。 “那敢问堂主可有什么计划?”一个苍老的声音宛如一滴水滴进了湖面。 顿时场中人人面面相觑,心生疑惑。 “怎么打,这不是去送死吗?” “是啊,以我们教的实力怎么去报仇呢?” 台下的弟子仿佛从美好的想象中回到了现实,一时议论纷纷。 蛇灵子看着不知何时站起来的老者右护法,缓缓道:“本堂主既然这样说了,自然是有周密的计划。” 那老者右护法又是捋了捋胡须,恭声道:“堂主正值当年,满腔抱负,我等自是可以理解。不如堂主把计划说于我等,我等也好心中有数,免得做了那冤死的鬼!” 蛇灵子心中阴沉,脸上却依然云淡风轻,缓缓道:“右护法多虑了,此次不是大举进攻,而是推波助澜。自然我教也不会有伤亡。” “哦~”那老者右护法沉吟了一声,又是缓缓道:“如今局势,我圣教式微,自然是不可能与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抗衡。堂主推波助澜,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蛇灵子面对这老者的次次阻挠,心中颇为不悦,口气也是加重了几分,冷笑道:“呵?怕引火烧身?恐怕现在已经晚了!一个月前,我已经派过了丁言带了一队人马下山,而且交手的是凌云剑阁大弟子——俞安!” 全场哑然,寂静无声! 那左右护法两个老者气的说不出话,看向站在一侧的狠厉男子,问道:“丁言,可有此事?” 丁言是蛇灵子的得力助手,也是万圣堂的利剑所在。自然也是不虚,迎着老者的目光,淡淡回应道:“确有此事。” 两个老者顿时火冒三丈,大袖一挥,冷哼一声:“胡闹!”说罢,两人纷纷大步离开了议事堂。 台下的诸多弟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议论不止。 蛇灵子见状赶紧站出来主持大局,心平气和的道:“诸位不要慌张,我身为堂主,自然会对各位的安危负责。况且只是小小的探一下水,也激不起多大的浪花。诸位尽可安心,到时候我圣教功成,那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呵呵......” 台下的弟子听罢,心中的慌乱也下去了,纷纷高呼道:“誓死追随堂主!誓死追随堂主!” 待议事堂弟子散尽,蛇灵子缓缓攥紧了拳头,喃喃道:“这两个老不死的......” 一旁的丁言站的笔直,道:“听闻左右两大护法年轻时也是心狠手辣之辈,怎么到老了就这般畏手畏脚。” 蛇灵子笑了笑道:“他们终归是老了,只想在这安安稳稳的了却余生,岁月磨光了他们的雄心壮志,呵呵......” 站在一侧的丁言缓缓来到蛇灵子正前方,恭声道:“堂主正值当年,自是有气吞山河之势,属下等着那一天。” 蛇灵子看着眼前的得力助手,颇感欣慰。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那件事不要失手。” 丁言弯下腰,拱起手道:“属下定不让堂主失望!” 而后一片死寂...... Ⅰ 第十三章 相遇 小桃园山庄。习武场 “师姐,还是不行啊,要不先歇一会吧。”江明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树叶,一脸无奈。 李梦茹也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江明尝试了半晌,一直尽力去感应,控制。可就是始终得不到要领,乏味枯燥加上李梦茹在旁边偶尔的冷嘲热讽,江明早已是心神俱疲,甚至对自己的天赋资质产生了动摇,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李梦茹所说的自己愚蠢不堪。便开口诺诺的问道:“师姐,你当初修行这门术法,用了多长时间?” 李梦茹没想江明突然会这样问,怔了一下,支支吾吾的道:“也......也就几天吧!” 江明顿时一阵哑然:“我......师姐......”而后大吼道:“那你干嘛逼我那么紧!我还以为我真的是傻呢!” 李梦茹的俏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红晕,尴尬的笑了笑,道:“教人修行,自然是希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师姐我是着急了点,不过也是为了你好!” 见江明一脸纳闷神色,李梦茹又是催促道:“快快,别停着,说不定下次就成功了。” 江明长唉一声,又开始了漫无止境的感应,控制...... 过了许久,江明面前的树叶,突然毫无征兆的微微一动,却是那么显眼。江明心中大喜。 “师姐,我成功了!” “啪”的一声,李梦茹拍了一下江明的头,厉声道:“你是脑子练坏了吗?自己也不清楚吗?那是风!风刮得!” “算了算了,气死我了,把叶子收起来,下午再练。”李梦茹重重的翻了一个白眼,颇为无奈。而后,也不理会江明径自走了。 还站在原地的江明收起树叶,不知为何,心神不宁的向养心殿跑去。 养心殿旁有一处极为简朴的屋舍,是江明师父师娘的起居室。还未至,便听到屋内传出阵阵的咳嗽声。 吃早饭时,江明就感觉不太对。师父一日三餐很是规律,而且出自道门,自然讲究,又岂会睡懒觉。只是当时李梦茹在没有深究。如今便是心中一沉,猜到了几分。 江明缓缓推开门。厅内一扇小窗,陈设简单干净,只有几张红木桌椅,老的掉色。内里一间厢房传来阵阵低语声。 “叽呀”一声,只感觉这厢房的门如此的沉重。 坐在床边的陈知意微微一怔,抹了抹发红的眼眶,轻声道:“明儿,你怎么来了?”说罢,就站起身向江明身后看去。 江明虽然心中早已经猜到了一二,可是看着温柔好强的师娘这副凄然模样,还是鼻子忍不住一酸,道:“师娘,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陈知意瞅江明身后没人,便轻轻把门一关,道:“你师父没事,就是最近天又冷了。” 床上的李长风面无血色,被子裹了一层又一层,却还是颤颤发抖。 “.......师父没事......咳咳......” 江明整颗心坠到了冰窖一般,看见平日里严肃的师父,如今这副模样,不由得眼泪流了下来,哭着喊了一声:“师父......” 一旁的陈知意赶忙给江明擦了擦眼泪,慌忙道:“傻孩子,哭什么,你师父没什么大碍。就是昨晚寒毒发作,屋子里没药了,这才加重了些。” 江明看着眼前还在安慰自己的妇人,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 陈知意见状,叹了口气,对着江明轻声道:“傻孩子,别哭了,你既然来了,那就帮师娘个忙吧。” “我本想等你师父熬过这阵就下山去抓药呢,可是......正巧你来了,那就替师娘走一趟吧。” “嗯。”江明看着对自己恩重如山的师父师娘,悲从心起。但是听到师娘这样说,还是强忍住了眼泪,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陈知意温柔的笑了笑,转身拿起纸笔写了一会递到江明手里,道:“照着药方抓就好。” 说着又伸出袖子给江明擦了擦脸,道:“好孩子,放心没事的啊。对了,可别让你师姐知道了,免得她担心。” 江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走出这间屋舍的,只是看着外面淡淡的阳光,攥紧了手中的纸...... 一瞬间千般情绪涌上心头。 恍惚之际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母亲还活着,也该是如此的吧...... 距离小桃园山庄不远处有一座小城,名曰永和城。虽不如梧桐城那般宏大,繁华。但居于中原之地,也是差不到哪里了。前倾小桃园山庄等名门正派,后倚正道巨擎梧桐城,城中百姓也是安居乐业。 因为师父师娘的事,江明心情很是低落,走在永和城这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却是丝毫提不起兴致。一心想着师娘的交待,只低着头向药铺走去。 “唉,姑娘,别走啊,让老朽给你算一卦......” 来来往往的行人加上路边零零散散的小贩,宽敞的大街所以也是显得颇为拥挤。江明本就心急,前边又因为发生了什么事,乱糟糟的,更是寸步难行。 “姑娘,我一眼就看出你气度不凡,不如让老朽给你算一卦,通晓阴阳,能知后来过去,只需五两纹银……” 只见前方街边拐角处,一个老者拉着一个女子,正在纠缠不清。那女子一时慌乱,想走却是被那老者死死的拉住衣裙。两人拉扯之间,周围有许多行人驻足观看,街道也是更加混乱不堪。 “放开!”这一声轻喝清澈明亮。走到近处的江明,不知怎么的只感觉这声音略带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那算命老者像没听到一样,依然不依不挠,貌似铁了心要给这女子算一卦。 心不在焉的江明一阵恼怒。修行难成,师父又遭受痛苦。自己眼下有要紧事,也是莫名其妙的耽搁了,竟是诸事不顺。想着,便绕开人群,向堵路的源头冲去。 只见一个老者,胡须皆白,面容清庸,到也有三分仙风道骨。可是却是一手拽着那女子的蓝白相间衣裙,留下一层脏兮兮的黑手印,不由得让人印象大打折扣。 怒气冲冲的江明刚想开口骂道,却被眼前那女子窒住了。 如果说给世上女子分类的话,温婉如朱清和师娘陈知意,俏皮灵动有师姐李梦茹。可是眼下这女子却是江明未曾见过的。 只见那女子蓝白衣裙,背负仙剑。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颈雪肌,右边明眸下一点泪痣。实为清丽,而此时却愁眉微锁,略显窘迫。 此等佳人,也难怪惹得许多行人驻足。 “放开!”声音也是如人一般清冷。隐隐怒意中动作却是极为轻微,仿佛怕伤着那老者。 待江明回过神,缓缓上前,对着那算命的老者,道:“老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呢?” 那老者听到,看了一眼江明,缓缓道:“自然是为算命,喏!”说着,另一手拿的竹竿往前靠了靠。 只见竹竿上一块白幡,上有乾坤八卦,下有一串小字:吉凶祸福,荣辱兴衰。 江明冷笑了一下,又问道:“不是听闻算命讲究缘分,可怎么见老先生却是不依不挠,是为何故?” 那算命老者脸皮颇厚,听到这话自然明白了什么意思,只是缓缓放下了拽着女子衣角的手,依然面不改色,亲和的道:“我见这位姑娘与我缘分深厚,自是心有怜惜,便忍不住要指点一二。” 那清丽女子见到老者放开了手,脸色也是渐渐好转,淡淡看了一眼江明,也不言语。 那老者见女子是难以哄骗了,转而笑眯眯的看向江明,和蔼可亲的道:“小兄弟,因今日之事,你我相遇。你我自然也是缘分不浅呐,不如让老朽给你算一卦。解你心头疑惑,算你前程命理。如何啊?” 江明一笑,心想:见一个就说有缘人,那岂不是与天下人皆皆有缘? 来了好奇心,江明也想看看老者如何坑蒙拐骗,转即道:“既然有缘,那就依老先生的,给我算一卦吧。” 那老者心中大喜,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石桥一处空闲的地方,道:“呵呵,小兄弟,咱们就到那边说话吧。” 看着江明和老者一边攀谈,一边远去,原地的清丽女子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 那老者看着江明,一脸神秘莫测的道:“小兄弟,我看你脸色,可是近日遇到了什么难处?” 江明心里一哼:自己脸色差恐怕瞎子都看的出来吧。脸上却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老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所言极是!” 那老者捋了捋发白的胡须,一脸得意。而后顺势拉起了江明的手,反复琢磨了一会,道:“如老朽没算错的话,小兄弟恐怕出身是极好的!只是......” 见那老者沉吟之间,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只是什么?” 江明转眼看去,那清丽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一脸淡漠的望着那算命老者。 那老者怔了怔,没想到这女子又跟来过来,还想坏了自己的好事,心中一衡量,便故作高深的缓缓道:“方才我观这位小兄弟手掌纹路,可谓是......唉......” 江明自然是不信命这一说的,眼下也是来了兴趣,迫切的问道:“可是看出了什么?还望老先生指点迷津。” 那老者“呵呵”两声,笑了笑道:“老朽行走江湖,自然也是要吃饭的。嗯......本是五两纹银,可念你我缘分至此,那就给小兄弟便宜些,二两便可。” Ⅰ 第十四章 算命 只见身旁的女子仿佛又清冷了几分,方才对自己说五两纹银,可是看自己好欺负?便板着脸不说话,静静的的看着两人。却是蓄势待发! 江明回头瞧了一眼,犹豫片刻,道:“老先生要是说的不准,可是不能白白收我钱财啊。” 那老者乐呵呵的道:“算不准,不要钱!小兄弟尽可放心,放心啊。”说完,挺了挺腰,又捋了捋白花花的胡须,一副正气凌然。 江明想着:反正这老头也跑不了,倒要看他能装作几时,一定要好好教训这等没皮没脸之人。便作势从怀中要掏出银两。 霎那间,一柄剑鞘横在了两者之中。剑鞘略宽,蓝白中幽幽流转着寒光,一看就非凡品。 “我来给!”一只芊芊素手伸了出来,掌中二两纹银。“要是今天不说明白,你就是自讨苦吃!” 江明也是怔了怔,没想到方才一直默默忍受的女子竟是有如此脾气。 那老者一见到钱,眯着的眼里闪烁着光芒,摇头晃脑的道:“那是自然的。”说着便从女子手里接过,一气呵成的放进了怀里。 老者欢喜之余,看到江明和女子一脸平淡,也是赶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方才我看小兄弟手相,就连老朽也是啧啧称奇啊。”说着,便缓缓上前又拉起江明的手掌摊开道:“纹理即为命理,包含着人一生的吉凶,姻缘,运势……” 老者极为认真,用手指顺着江明的一条掌纹道:“此线本平稳延伸,却是突然转折,凌乱分散,正可谓预测小兄弟命运多桀,诡异多变啊。” 江明道:“那该是如何?” 算命老者拿着江明的手掌,脸凑近了几分,缓缓道:“且看,细微之处,又分为两条较为粗壮,走向却是一左一右,背道而驰。” “小兄弟,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啊。”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八个大字老者说的颇为深重,也微微动摇了江明的心。到底何为天堂,何为地狱? 看着江明一脸思索中,老者又是开口道:“再看,这另一条线分叉开纵横交错,却是深刻。小兄弟以后感情注定也是坎坷,刻骨铭心,纠缠难断啊!” 只听老者一声:“悲哉!”便重重的叹了口气,很是担忧的样子。 哪怕江明一直不信命,可是只听眼前这老者一直往坏处说,也是脸色阴沉,道:“老先生难道有改命之法?” 算命老者心里一喜,脸上也恢复了刚开始的神采,重重的道:“自然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江明刚欲说话,却是被身旁的女子抢先问道。 那女子微皱着眉,似乎迫不及待的等待老者解开答案。 老者捋了捋胡须正色道:“人命天注定,改命说的轻巧,实为逆天之举啊!”说到此处,老者又是一脸悲痛的道:“不过。小兄弟,你我缘分深厚,老朽愿意为你指一条明路。只需要......” “嘶”隐隐破空之声随至。算命的老者顿时张口结舌,哑然无声。 收剑入鞘,半截花白胡须缓缓坠落。空气中剑气肆虐。老者手中的竹竿和上面的白幡化为齑粉,流落地面。 “满口胡言!”那女子一声清喝,却是极为动听。别说老者,就连江明也是怔住了,只叹道好快的剑! 原地张着嘴的算命老者,胡须被齐生生的拦腰斩断,看起来十分滑稽。呆了片刻,立马跪下来,哭喊道:“神仙饶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神仙高抬贵手!”痛哭流涕间,慌忙的从怀里掏出先前收下的二两纹银,双手奉还给这女子。 那女子面无表情,也不接银子,只是缓缓道:“今日只是略微惩戒。倘如再装神弄鬼,被我遇到......” 那算命老者只想骗点钱财。看那女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不知是那家的青年才俊,自是想狠狠敲诈一笔。谁知对方举手间可取他性命,又想到刚才的纠缠自然是一阵后怕,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允诺道:“不敢了,下次绝对不敢了!” 那女子淡淡扫了一眼老者,也不理会二人,径自离开了。 由于女子出手惩治了老者,江明心里不由得对她滋生了一点好感。望著渐远的倩影,只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人。清冷孤倨。 算命老者依旧没缓过神,匍匐在地上,不停的叫喊道:“神仙饶命啊……饶命……” 这一副狼狈模样与刚开始的仙风道骨,相差极远。 江明看着老者可怜的模样,突然也是不恼了。拾起地上的银子,道:“我说过了,老先生说的不准可不能白白收我钱财。这钱虽然是那姑娘的,但也不能便宜了你,我就暂时先收下了。” 没想到算命老者如此胆小,还依然趴在地上苦苦哀求。江明也是哭笑不得,世上还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啊! 这一连串的事情耽搁了许多时间。江明一想到师父师娘,摸了摸胸口的药方,大步向药铺跑去。 “劳烦王掌柜的,帮我抓副药!”到了永春堂,江明慌忙掏出药方递给一位看起来很是友善的中年大叔。 每当养心殿没药的时候,陈知意就会来这家药铺抓药,有时候江明和李梦茹也会跟着。一来二去也认识了这药铺王掌柜。王掌柜在这永和城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为人亲和,深受城中百姓爱戴。 看着江明一脸慌张,王掌柜也是不敢怠慢,赶紧接过药方,认真的看着。 江明看着王掌柜如此严肃,心里也是紧张到了极点,不由得连呼吸都慢了,等待着。 只见王掌柜眉峰渐渐靠拢。过了许久才抬起头,正色道:“可是你那位师父旧疾发作了?这次好像又加重了啊。” 江明心里甚至闪过一丝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的念头。望著王掌柜的脸,才知道自己听的清清楚楚,那念头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张了张嘴哑然道:“是的王掌柜,我师父这次病发我是见到了的,比往常厉害许多。” 刚说完,又是赶紧问道:“王掌柜可有什么办法?” 此时的江明心中一团乱麻,也忘了这寒毒难以去除,竟是把希望都放在了眼前的王掌柜身上。 看著江明希冀的神色,王掌柜放下了手中的药方,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你师父的药都是从我这里抓的,我心里自然有数,只是这次突然加了许多药量......” 说到这里王掌柜又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唉,我虽行医几十年,可是你那师父身上的病却是我不曾见到过的。就连这药方也是你师娘写的,我等终究是凡夫俗子。说来惭愧啊!”说着,就招呼着店里的学徒开始抓药。 江明自然是懂得李长风身上的寒毒难以根治,可是此刻又有什么办法呢?面对医者,一丝希望……不过人之常情罢了。 江明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要是王掌柜有办法的话,师父何必被这寒毒折磨十几年呢?付过钱拿过药,缓缓的出了药铺。 “慢走啊~”药铺内学徒亲和的喊道。 临近中午,繁华的街道上。一个单薄的少年,失魂落魄。 只希望这天气再暖些吧...... ———————— 奇峰之上,凌云剑阁。 两个白色身影你来我往,剑法凌厉。正是俞安和林易。 两人不停的试探对方,寻找破绽。 俞安一剑递出,林易闪身避其锋芒。又刹那间,两人仙剑相抵,僵持不下。而后,齐齐发力,两人均是倒飞了出去。 落地后的俞安手中的凤临仙剑荡漾着赤红的光芒,剑意直冲云霄。一剑斩下,隐隐有凤鸣之音,蓬勃的剑气形成一道幽红血光,仿佛把空气都燃烧了起来,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向林易飞去。 林易手腕轻动,手中的落雁仙剑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心境。本已经在先前的战斗中黯淡了不少的褐色光芒,此时却是光芒大振。 看着前方的剑气,林易紧抿嘴唇,用力的提剑一甩,似雁翎一般的三道褐色剑气,“嗖嗖嗖”的冲向那道幽红血光。 二色剑气冲击之处,红光势如破竹,接连冲过两道雁翎剑气。林易此时脸色发白,只感觉提剑的手都在发抖,注视着前方。 幽红血光与最后一道雁翎剑气凌空相撞,光幕之间,剑气交错,难舍难分。 俞安见状,仙剑随心,微微一动,连冲二道雁翎剑气的红光突然间血光大盛,凤鸣破空。剑气如涅槃的凤凰一般,带动周围的空气,闪烁着古朴的火焰,刺向林易。 林易心中暗自叫苦:自己的师兄可真下的去手。眼神却是盯着近到咫尺的浴火凤凰,啊!用尽全身力气挥动手中的落雁仙剑去拦那道所向披靡的红色光芒。 电光火石间,微不可察“当”的一声,浴血凤凰刚撞到落雁仙剑的剑身,后面却是如泥牛入海,消弭不见了。 脸上毫无血色的林易,双腿一软,瘫坐到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欲放松,庆幸自己安然无恙,突然眼角余光一闪。 空中一道白影掠过。转眼间,凤临仙剑对准了林易的脖子。 剑尖微颤。寒意袭人! 过了好一会,林易才缓过劲来,一手拨开颈间的剑,悻悻然的到道:“师兄,我差点就被你杀死了。” 俞安一脸严肃,也不顾林易拨开剑的手,依然直指林易,平淡的道:“你已经死了。” 林易一脸不耐烦道:“是是是,多亏了师兄手下留情。”说着,便是跳起身,双手拍了拍屁股,笑着道:“师兄,你这剑法又精进了许多啊,呵呵。” 俞安缓缓收起凤临仙剑,一脸正色道:“我会对你手下留情,别人可不会。今日若你对的是魔教心狠手辣之人,只怕你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林易咂了咂嘴,不满的道:“师兄,什么尸体不尸体的,多晦气!”转而又笑嘻嘻的跟上去道:“不是有师兄在嘛,定然是没事的!” 山巅之上,云雾缭绕。 放眼望去,则是西北之地,穷山恶水。凌云剑阁,雄踞险要之关口,镇守边荒之邪魔! Ⅰ 第十五章 长风知我意 山风微拂。 一处阁楼前的石阶上,俞安和林易并肩而坐。一个丰神俊朗,一脸严肃。另一个满目笑意,玩世不恭。 “师弟,这么长时间了,你修为还是停滞不前,师兄该怎么说你才好。” 看着板着脸的俞安,林易微微道:“我这资质,定然是比不上师兄的,师兄就对我放宽些吧!” 俞安猛地瞪了一眼林易,林易缩了缩脖子,也不直视他这为人死板老套的师兄。 “难道你忘了师父说过的话了吗?为人不可孤高自傲,更不可妄自菲薄。凡是只要认真对待,总会有结果的。你哪是资质差?是你根本不把修行放心上。总是懈怠,何时才能练成?” 说话间,俞安已经略有怒气。 林易一脸委屈的小声道:“可是这《九天剑诀》就是练不会嘛......” 俞安见到林易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反而怪功法,更是恨其不争,厉声道:“还说!你练不会,那师父怎么就练的会?” 《九天剑诀》乃凌云剑阁秘传功法,不知何人所创,精妙无比。剑诀共分为三重,每一重又分三个境界。分别是第一重:中天,羡天,从天。第二重:更天,睟天,廓天。第三重:咸天,沈天,成天。总为九天之境。 有传言到达九天之境,一剑之威,斩落银汉! 林易见到俞安如此生气,反问道:“师兄,你说连师父至今都修不到第三重,到底这第三重真的存在吗?” 俞安怔了下,转而看着远方喃喃道:“师父如今第五境睟天境,便是世间修士顶峰之人,真想不到第九境成天境是该如何?”然后看了看林易,正色道:“你如今才第二境羡天境,该是要勤加修行了,莫丢了咱们凌云剑阁的脸。” “哦!”林易轻轻应了一声,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笑嘻嘻的道:“师兄,这梧桐城的人该来了吧?也这么多天了!” 俞安道:“是啊,不过咱们凌云剑阁也比较偏远,说不定有事耽搁了,再等些时日吧!对了,到了梧桐城,你可要老实点,莫要再.....” “哎呀师兄,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林易一脸无奈。 ———————— 小桃园山庄。 从永和城赶回来的江明心事仲仲,刚走到石拱门下,只见一胖一瘦两个守门弟子迎面而来,拦住了江明的去路。 那矮胖子朱枝望走到江明跟前,极为贴近,一脸神秘的道:“江师弟,咱们山庄发生了一件大事,想不想知道?” 江明一心想带药回去,也没心情陪这俩活宝耍闹,淡淡的道:“不想知道。”说完,就欲绕开胖子离去。 那瘦子叶候见状赶紧上前堵住江明的去路,正色道:“师弟,你不听,你一定会后悔的!” 江明还是不理睬,自顾自的就要走。 “咳咳,是关于一位女子的。” 江明听到后,立马联想到了自己的师姐李梦茹。便停下了脚步,对着那一脸神秘的矮胖子问道:“我师姐怎么了?” 那瘦高个朱侯嘻嘻一笑,不怀好意的道:“要想知道,那就陪我解解闷,在这守门可是无聊的很啊。”说着,便是两手相扣,扭动脖子做了一个活动筋骨的动作。 “呵!”江明摸了摸脸上还没消去的伤痕,心想:我还能在同一地方被打两次吗?便是没好气的道:“两位师兄,我什么也不想知道,我还有要事,就先走了。要是耽搁了,恐怕我师姐又要找麻烦了。” 江明把“师姐”两个字咬的极重,只想唬住这俩奇葩的人。 没想到还真有用,那矮胖子和瘦高个竟是迟疑了一下,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正在这时,矮胖子突然站了出来,一转往常的笑嘻嘻模样,正色道:“师弟,我见你脸上的伤还没好,上次是我们有愧于你。这次就直接告诉你好了。你呢也就别劳烦你师姐那位姑奶奶了。” 说完,却是又一脸神秘,小声的道:“咱们山庄今天来了一位女子。气质出众,就连容貌也不输你师姐。” “你怎么知道的?”江明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自己问的问题有点傻。略微一闪尴尬神色。 那胖子也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是江明不相信,慌忙解释道:“咦,师兄就是一个把门的,难道谁进谁出还不知道吗?不过,那女子最令人称奇的不是外表,而是背景!” 江明也是被提起了兴趣,好奇的问道:“背景?什么背景?” “梧桐城!” 当那胖子说出来的时候,江明也是一怔,这俩人不像在骗自己。可是正道领袖般的存在,来这二流小门派干什么? 便问那胖子道:“朱师兄,叶师兄,可知道梧桐城的人为何来此?” 那胖瘦二人都摇了摇头:“这个不知道。”然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看着江明缓缓道:“师弟,你这小脸挺清秀的。如果把那女子哄到手,那嘿嘿,真是野鸡飞上枝头!前途大大的!” 江明听到这俩人瞎诌就头疼,翻了个白眼,道:“烦请两位师兄切莫瞎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看着江明远去的背影,一胖一瘦两人齐生生的喊道:“加油师弟!师兄看好你哦!到时候别忘了师兄啊!” 江明也懒得理睬,略显着急的向山庄内走去。 一间简陋的屋子,静静的伫立。偶尔凋零的树叶伴着秋风在空中打转,缓缓落到青石小路上。 江明轻轻的推开木门,走进厢房之中。看到在床上打坐的李长风不由得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师娘,我回来了。”心中舒展许多的江明看向坐在一旁的陈知意小声说道。 “嗯”,心不在焉的陈知意轻轻应了一声,而后站起身对这江明温柔的笑道:“好,咱们不要打扰到你师父,去外面说。”说着,便轻轻关上了门,领着江明去了外屋厅内。 陈知意随意坐到了椅子上,看着无所适从的江明,微瞪了一下,愠怒道:“怎么?还跟师娘客气呢。坐下吧,都是自家人。” 都是自家人! 江明迟疑了一下,和陈知意相对而坐。看著眼前温柔的师娘,无论再苦再难也从不会忽略自己的感受。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情绪,只是感觉为了报答师父师娘,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毫无怨言。 “你师父这寒毒啊,一阵一阵的。早上还是难受的紧,这不,这会已经好多了。”陈知意看着江明还是担忧的神色,又是安慰道:“你呀,就莫要担心了,没事的啊。” 江明去药铺买药的时候,早已经清楚了,师父这寒毒又是加重了。可是师娘还是在劝慰自己,顿时心中五味杂陈的。既然师娘不想让自己担心,那我就也让师娘放宽心吧。想着,江明便是挤出一个笑脸,道:“没事就好!我想师父他老人家一身道行,区区寒毒,那是自然奈何不了师父的。” 陈知意笑了一下,道:“好了好了,我去给你师父煎药了。你师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也没顾的上她,你去找找看,这孩子总不让人省心。” 看着师娘陈知意憔悴的模样,江明重重的道:“嗯,师娘我先走了。” 江明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却是缓缓消融,低下头攥紧了手。心中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喊:七窍玲珑花...... 待江明离去后,陈知意端着药来到厢房内,轻轻喊道:“长风,起来喝药了。”便坐在了床沿上。 正值中年却是零星白发的李长风缓缓接过药,一饮而尽,而后擦了擦嘴,缓缓道:“知意,辛苦你了。” 陈知意温柔一笑,拍了一下李长风,嗔怒道:“哼,几十年了,现在你知道我辛苦了。”而后也是感觉自己有点小女人心态,脸也是微微一红。 看着眼前略微害羞,别有一番韵味的妇人。李长风顿时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陈知意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正色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是这般。” 说完,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有一个明眸皓齿的妙龄女子,跟着自己受尽苦难,而后心中一阵酸楚。手臂动了动,迟疑了许久,终究是缓缓搂著陈知意的肩膀,哑然道:“是我对不住你......” 陈知意微微一怔,随后又往那人怀里靠了靠。此时只感觉自己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嗔怒的骂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李长风看着怀里的人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阵苦涩。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还是哑然道:“知意啊,这么多年来让你受了许多苦,委屈你了。如今我这身体......不知道我还能陪你走多久......” 陈知意也是仿佛没听到一般,依偎着不动。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长风,你后悔过么?” 听着那幽幽的声音,像傍晚的微风一般,拂过了岸边杨柳,走过了暮雪千山。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岁的原点。在那荒芜之地,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轻轻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青丝,诺诺的问道:“敢问道长尊姓大名?” 有些事情终究会来,不愿去面对就不去面对吧。多陪身边的人一程,也是再好不过了的。 “我叫李长风,敢问姑娘叫......” “陈知意,嘻嘻。”那个少女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那么的开心。 此去经年,又怎舍得让她一直皱着眉头呢? 李长风看着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子,本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许多,张了张嘴,轻轻道:“未曾......” Ⅰ 第十六章 心跳 江明找了许久,终于在书阁找到了师姐李梦茹。 原本俏皮可爱的女子,此刻却是靠坐在一处书架底下,睡得那么沉稳。双腿屈膝,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籍,精致的小脸就这样对着一旁。是那么的安静,那么的惹人……疼惜。 书阁空无一人,静的让人发慌。江明从没见到过如此沉静的李梦茹。此时此刻,只有一颗心在快速的跳动着。 江明缓缓上前,轻轻蹲下,只怕惊扰到了这熟睡中的女子。只是静静的看著,乌黑如瀑的长发散落下来,遮盖了半边眉眼。眉头轻皱,应该是在梦中遇到了不高兴的事情吧!眼睛就那么轻轻的闭着,现在看来是如此的静谧,谁又知道当这女子睁开眼,却是另一番气质呢?李梦茹睡觉很轻,听不见呼吸的声音,只有双肩微微伏动。如玉一般洁白的颈,皮肤下的道道青色细微可查。 江明不知怎么的了,就这样看著师姐,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如芒在背。迟疑了半天,屏住呼吸,缓缓的拨开李梦茹额前的秀发。 她偏爱鹅黄色,她曾说自己性格乖张,穿鹅黄色的衣服看起来比较温柔可爱。 此时蜷缩在一起的女子眉黛如画,长长的眼睫毛不知怎么的黏到一块,眼下却是有道道泪痕。这般活泼的姑娘想必也是有伤心事吧! 江明心中一阵苦涩,有些事情自己都想到了,如此聪慧的女子何尝不知呢? 江明很想叫醒她,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 这个下午,有一个女子在梦中苦痛,有一个少年,在静静的怜惜。 “啪”不知过了多久,李梦茹动了一下,手中的书籍掉在了地上。 听到声音的江明一阵慌乱,脸色微红。 “师弟?你怎么来了?”李梦茹醒了之后,赶紧用手抹了抹脸,站起身质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明顿时有一种被曝光在太阳下的感觉,可是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啊。只是结结巴巴的道:“我...我...刚来......” 李梦茹一脸不信,淡淡的道:“说话都说不好,肯定是做贼心虚。说,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怪不得我感觉睡觉有点不舒服呢?” 江明被说了个正着,脸红的更狠了。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便想要绕过这个话题,弯腰作势去捡地上掉的那本书,道:“师......师姐,你看的什么书啊,看的都睡着了?” 李梦茹见状,也是不肯后退,非要问个所以然,往前一步就要去拦江明。谁知道江明心中慌乱如麻,也没注意,一下便撞到了李梦茹的怀里。 李梦茹刚睡醒,手脚略显无力,整个身体直接被撞得靠在了书架之上,书架一阵摇晃。 一瞬间两个人身体紧紧相贴,面面相望。寂静的书阁空气也仿佛凝固了。只有两颗心在“砰砰”的跳动。 看着眼前那惊慌失措的女子,面容是那么的动人心魂,甚至可以感觉到彼此间的呼吸和两幅身躯间的温度。他只感觉喉咙有点干,浑身气血在上涌。 那女子脸色微醺,灵动的眼眸转来转去,朱唇微张,微微的喘着气,露出若隐若无的皓齿。 从不饮酒的江明好像第一次感觉到醉意,一阵恍惚。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双眼眸,柔情如水。而后他好像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缓缓对着那女子吻了下去。 李梦茹不由得娇躯紧绷,双手紧紧的攥住衣角,缓缓闭上了眼,等待着...... “茹儿,明儿,在这里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彻整个书阁。 两人瞬间睁开了眼,才发现彼此离的那么近,唇与唇,两颗心。却始终只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终是差了丝毫。 翩翩风月,浮生种种。终究好似,大梦惊鸿。 如果当时狠下心去吻面前的女子,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被拉到现实的江明手足无措,心底一阵慌乱,连忙退了三步。李梦茹站在原地大口的喘着气,胸口起起伏伏。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面红耳赤。那女子洁白的皮肤,像是铺上了一层晚霞,他只感觉是格外的美丽,惊心动魄。 “茹儿?明儿?”听到动静的妇人又是喊了一声,缓缓向二人走来。 江明蓦地回应道:“师娘,我们在!”一旁的李梦茹着急的不停的揉脸,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陈知意循声绕过书架见到二人,也是一呆,怔怔的问道:“你俩怎么了?脸这么红?”见两人都不说话,陈知意又是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书籍,问道:“你俩又吵架了?” 李梦茹反应颇快,立马轻“哼”了一声,转过脸看向一旁。留下江明呆呆的望着陈知意。 陈知意见状,脸色一沉,微怒道:“人家师兄弟都是互亲互敬,怎么到了你俩这,就是三天两头的闹呢?” 江明看了一眼看向一旁的李梦茹,见她没有转过身解释的迹象,只能硬着头皮,支支吾吾的道:“师娘,别生气。我们只是......只是在讨论这本书上的内容......嗯......我和师姐意见发生了分歧,就是这样的。”说着江明就弯下腰捡起了那本书,假装从容的放到了书架上。 正欲发作的陈知意克制住情绪,心想孩子看书是好事,有不同的见解互相讨论也正常,脸色便好转了几分,道:“好,这次就算了,不过下次可不能再这样脸红脖子粗的吵,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是。”两人见糊弄过去了,均是松了一口气,齐声答道。 陈知意白了一眼,对着两人招了招手,道:“跟我走,找你俩半天了。咱们庄主要召集所有弟子到广场上,有重要的事。” 江明和李梦茹齐步跟在陈知意后面,互相偷看了一眼,两人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陈知意只感觉今日这二人有点怪异,竟是安安稳稳的没有言语。越想越不对,便停下脚步,猛地回头看去。 “娘,你干嘛啊?”心思不知道在哪的李梦茹着实被吓了一跳,稳定心神后撇了一下嘴,不满的说道。 陈知意满脸疑惑道:“怎么感觉你俩不对劲呢。” 李梦茹白了一眼,没好气的道:“怎么不对劲了!” 陈知意目光扫了一下两人,也没心情多纠缠,正色道:“赶紧走,庄主还在等着呢。” “烦死了,没事找事。大家都不忙吗?说集合就集合。”李梦茹刚走两步便撅着嘴,念念叨叨的。 陈知意瞪了一眼,微怒道:“茹儿你说什么呢?庄主对我们有大恩德,我教你们感恩是白教的吗!” 李梦茹见被骂了也是悻悻然的不说话。低着头走着,脚步跳来跳去,头发也是一甩一甩的,看起来颇为欢快。 江明突然想到那守门胖瘦二人的话,忍不住问道:“师娘,是不是因为梧桐城来人了,所以才这么兴师动众的啊?” 陈知意“嗯”了一声,缓缓道:“梧桐城是来了一位姑娘。梧桐城为咱们正道领袖,来咱们山庄,自然是有大事,怠慢不得……” 三人一边走一边说,很快便到了广场之上。偌大的广场,青石地板,石柱林立。小桃园山庄所有弟子都汇聚于此,议论纷纷,十分热闹。 陈知意领着江明和李梦茹站在了一旁,静静的等着。过了一会,李梦茹便是站不住了,一会往东瞧瞧,一会往西看看。好奇这盛大的场面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听说那女子可不得了啊,背负仙剑,气质出众啊!” “关你什么事,就凭人家来自梧桐城,你这一辈子都跟她搭不上关系的!” 无所事事的李梦茹只瞧见前面一群男弟子说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便走上前去“咳咳”两声,好奇的问道:“诸位师兄在讨论什么啊?” 小桃园山庄弟子男多女少。这群男弟子听到如此悦耳的声音,也是纷纷围到了李梦茹身旁,争先恐后的谄媚,只想得到眼前这俏皮女子的青睐。顿时大家七嘴八舌,乱糟糟的,也听不清到底说的什么。 “好了好了!师兄你先说!”李梦茹咬了咬牙,强忍住怒意,对着一位偏靠前的男弟子说道。 那男弟子欣喜若狂,在这山庄中可是闷坏了,与如此漂亮的女子对对话也是好的,便示意周围安静下来,开口道:“师妹有所不知,咱们这山庄啊,来了一位奇女子,容貌极好,就跟......就跟师妹不相上下吧,不过气质却是十分清冷。实在是只可远观啊……” 李梦茹身为女子,自然对女人本身不感兴趣。见对方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上,略微不耐烦,皱了皱眉问道:“哦,师兄可知道来咱们山庄是为了何事啊?” 那男弟子一脸神秘,凑近了几分道:“好像是有一桩大机缘。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要是得到,那便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梦茹见那男弟子越靠越近,不由的退了两步,道:“多谢师兄了。师妹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便欲离去。 谁知道那群男弟子顿时起哄,把李梦茹围的水泄不通,挤来挤去的。李梦茹也是被堵在了里面。 李梦茹心思细密,自然懂得这群好色之徒是故意戏耍自己的,不由的怒气上来了,厉声道:“让开!” 只见刚才与自己对话的男弟子,一脸嬉笑道:“我叫彭波,叫我彭师兄就好。不知师妹怎么称呼啊?等会咱们一起去喝喝茶谈谈心行么?啊哈哈。” 李梦茹见到这男弟子如此轻浮,顿时火冒三丈,刚欲动手,只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拉起。 李梦茹不知是何人,心头一紧,蓦地转头…… Ⅰ 第十七章 余忴霜 周围一片吵闹杂乱。 入眼却是一副熟悉的面庞。本来七上八下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安定了下来...... 江明不知何时挤进了人群之中,拉着李梦茹的手,对着周围的弟子笑着道:“各位师兄,我师娘找我师姐有急事,这就先告辞了。”说完,微微拉动李梦茹的手就欲离去。 那位姓彭的弟子被这么一闹,也是感觉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颜面,岂能轻易任由眼前的二人离去。便是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挡在了江明前面,淡淡的道:“这位师弟,我有些问题要问旁边的这位姑娘,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 江明不知道为何,哪怕此时面对的人再多,也不想放开李梦茹的手。手中传来的阵阵暖意,仿佛是那女子在幽幽表达她的心意:不要放手,我不想你放手,我会永远站在你身旁。 两手紧紧的,紧紧的相扣。 那弟子彭波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脸色铁青。又见江明态度坚决不肯让步,犹豫了半晌,终是缓缓让开了身,道:“既然师弟师妹有要紧事,那就改日再叙吧。” “多谢师兄。”江明道了一声谢,便拉着李梦茹离开了人群。人群中又是吵闹轰天,只是那位叫彭波的弟子被周围人嘲讽的无地自容。 江明和李梦茹走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两人还在拉着手,便是赶紧松开。又是一阵尴尬神色。 沉默了许久,李梦茹突然半开玩笑似的说道:“师弟,如果刚才不让我走,咱们又打不过那么多人,怎么办呢?” 刚才江明并没有想这么多,此时也被问怔了,看着李梦茹炽热的眼神,想了许久终是说道:“哎呀,师姐,你就是傻,在这里他们敢动手么?师娘就在附近,而且今日还是庄主说大事的地方,要是闹起来,怎么收场。” “哦。”谁也没注意到,有个俏皮可爱的女子,期待的眼神逐渐黯淡。李梦茹把江明说的那句话在脑子中回放了好几遍,得到的只有失望,还有愤怒。想着便突然拧住江明的耳朵,呲牙咧嘴的问道:“你说谁傻呢?啊?我看你最傻了!” “轻点,疼......疼......”江明一阵手舞足蹈的大叫。 远处的陈知意看着这俩人,心中又气又好笑。待到两人走近,对着李梦茹嗔怒道:“你呀你,就不能好好的,也没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 李梦茹不以为意,吐了吐舌头问道:“娘,你有什么要紧事找我啊?” “啊”陈知意一脸疑惑。“我没找你啊。” 江明在一旁不知怎的了突然怪异的“咳咳”了两声。 李梦茹转头看向江明愠怒的道:“那你说找我......”还没说完,却是微微一怔,挑了一下眉道:“算了算了。”转即心底又乐开了花,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我这傻师弟是自己找过来的。 陈知意瞥了一眼偷笑的李梦茹,喃喃道:“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江明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又“咳咳”两声示意李梦茹不要再回嘴了。 但此时陈知意却突然转移目光,看向江明,皱着眉问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嗓子不舒服吗?” “没......没......”江明赶紧摇了摇头。李梦茹见此也是笑得花枝乱颤。只有两人心照不宣。 “你们俩最近怎么那么奇怪呢......”陈知意刚说完,只见广场最前方一阵躁动。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二人安静下来。 只见前方有几道身影,缓缓踏过石阶,走向高台。走在最前的便是小桃园庄主——王青山,带着一位女子和几位长老站立在了高台之上。 四位长老并排而立,面色严肃。王青山稳稳居于高台正中,身旁站着一位极为靓丽的女子。如此位置,便是梧桐城的贵客无疑了。 山庄众多弟子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正脸,都是目瞪口呆,就差口水没流出来了。一时间所有如狼似虎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女子身上。 见到这副场景,本就五短身材,满面红光的王青山脸也是成了猪肝色,对着身边的女子尴尬笑了笑,道:“我们山庄自然比不得名门大派,弟子们也是孤陋寡闻,没什么见识。见到余姑娘如此仙人之资,免不了失态,让余姑娘笑话了,呵呵。” 那被唤作余姑娘的女子微微颔首,道:“仙长客气了,晚辈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听着余姓女子淡淡的声音,王青山脸色也是缓和了许多,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的道:“大家都静一静,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有要事......” 江明举目望去,看见师父李长风站在台上身姿挺拔,想必是寒毒已过。当目光看到那位女子时,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先前算命时巧遇的不正是那台上的清冷女子吗?蓝白衣裙,背负蓝白仙剑。 身旁的李梦茹也注意到了江明神情,冷“哼”一声,重重踩了一下江明的脚,淡淡道:“发什么呆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勾了魂呢!” 江明一阵吃痛,转而也发觉自己盯着那女子望了许久,悻悻然的道:“啧,我看师父呢,你看多精神。” 李梦茹当然不信,正想说话。却是被陈知意瞪了一眼,生生咽了下去。 陈知意看见台上的李长风气色好了许多,心情也是不错,道:“你俩消停一会吧。听庄主讲话!” 不服气的李梦茹又用目光狠狠的瞪了一下江明,仿佛要杀人。江明故作什么也没发生,自然的看向高台之上。 “......事情呢,我已经大致说了一遍,对你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事,要好好珍惜。下面就请余姑娘详细的给大家讲讲。”说着,王青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台下弟子见余姑娘要讲话,又是一阵躁动,议论声不止。 余姑娘缓缓向前迈出一步,待下面声音渐无,才淡淡的道:“我叫余忴霜,来自梧桐城......” 这女子容貌惊为天人,声音也是极为冷淡,让人产生距离感。可是偏偏令台下的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余忴霜。明明气质绝尘,如天上仙子,可是右边眼角下又有一颗泪痣,平白增添了几分烟火气息和惹人怜惜之心。 “此次前来,是受恩师嘱托。”说着,余忴霜顿了顿道:“梧桐城一年一度的观秋盛会,是各门各派青年才俊相识论道之所,对往后的修行之路大有裨益。特此恩师让我前来贵山庄邀请两位出类拔萃者,前去赴会,修真悟法,以匡正道!” 说完,台下一阵哗然。梧桐城的观秋盛会,往年只邀请那些正道巨擎,多少人想去却是没那个资格。如今却是有这等好事,自然是不可错过。 只听台下弟子纷纷问道:“余姑娘,是只有两个名额吗?这么多人,怎么选呢?” “确实只有两个名额,刚才我也说过了必须是修行出类拔萃者。”余忴霜说完,拿出两枚十分小巧的玉佩,道:“这里有两枚玉佩,便是前去赴会的令牌。” 这时,一旁的王青山站了出来,搓了搓手,对着余忴霜缓缓说道:“余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山庄自来人员混杂,管教松散,所以也没个具体的排名划分。从这么多人中选出两名,恐怕要多费余姑娘些时间啊。” 余忴霜听到后沉吟了片刻,缓缓回道:“晚辈无妨的,一切都依仙长。” 王青山被余忴霜一口一个“仙长”的叫着,喜形于色,满脸笑意道:“好,好,好!” 说着,便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弟子大声喊道:“有要争此机缘者,明日集合于习武场,道行深浅,一试便知。取得最后两名胜者,拿玉佩,去参加观秋盛会!” 王青山心里高兴,喊得也是十分豪迈。台下弟子见王青山如此真性情,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李梦茹却是一脸愤慨道:“咱们庄主是怎么坐到这个位置的,拿把杀猪刀就跟街边的屠夫没什么两样!” 听到这说辞,江明又特意看了看王青山一眼,略胖身材,四方大脸,满面红光加上豪迈的性子。拿把杀猪刀做屠夫也不违和,想起那个场面,江明不由得笑出了声。 一旁的陈知意突然拍打了下二人,微怒道:“我教你们感恩是白教的吗?勿要以貌取人。就是因为庄主为人豪爽仗义,你们今日才能站到这里说说笑笑,不然的话......” 陈知意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李梦茹幽幽的来了句:“自古深情多莽汉呗。” 这下可把陈知意惹火了,对着胡言乱语的李梦茹就是一顿训斥。 江明不敢去掺和,生怕等会也牵连到自己。便是装作没事人一般,望着高台之上。 只见王青山又口若悬河的讲了半天,无非就是什么要把握好机会,好好修行,不要给山庄丢脸之类的话。而后一挥大手,便让弟子散去,大会可算是结束了。 此时已天色昏沉,众多弟子纷纷散去。陈知意领着江明李梦茹二人还站在原地,等着高台上的李长风一起回去。 只见高台之上,人影晃动,你来我往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过了好久才有散场的迹象。 江明无聊的伸了伸懒腰,这一天可算是过去了。 此时,夕阳的余晖下有两个身影,一个挺拔稳重,一个高挑纤细。缓缓的向陈知意三人靠来...... Ⅰ 第十八章 缘分 天气变冷,日头也是落山的越来越早。 偌大的广场上。陈知意,李梦茹和江明三人注视着缓缓走来的两道身影。天色昏沉,看不真切。 “哎,娘,跟爹走在一起的是谁啊?是梧桐城来的人吗?她怎么跟来了?”李梦茹一脸疑惑的问道。 见李梦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陈知意也是心烦,便不作回答,向着那两道身影迎了上去。 此时江明只得感叹:真是太巧了!永和城的街道上人那么多,偏偏让自己遇上。山庄又那么大,弟子又那么多,还是要与自己相遇...... 等会见面怎么开口呢?是先打招呼说:好巧呢?还是先还给她二两纹银呢?江明心里一阵纠结。转念又一想:算了算了,也许这就是缘分使然。 这一想,江明也坦荡了许多,作势就要跟着陈知意的脚步迎上去。刚一迈脚,只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身后的人紧紧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走啊。”江明看着李梦茹,疑惑的问道。 只见李梦茹狠狠的瞪着江明,咬牙切齿的问道:“师弟,刚才想什么呢?我早就看你不对劲了,看见那什么余姑娘,跟丢了魂似的。怎么?你认识呀?” “啊?”江明赶忙摆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 李梦茹俏脸一板,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道:“不认识去凑什么热闹?给我站这里等着!不许过去!” 江明实在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心想:师姐怎么莫名其妙的,翻脸真是比翻书还快!但还是乖乖站在李梦茹身旁静静的等着,没有挪动脚步。 等了好一会,远处的三人才缓缓赶来。果然是梧桐城余忴霜! 三人刚一到跟前,陈知意一脸笑容,说道:“今日余姑娘暂住咱们养心殿,你们俩可要好好向余姑娘讨教一二。” 李梦茹听到后一脸不满,刚欲说话,却是被狠狠的瞪了一眼,也没了后话。而后陈知意手臂一伸,道:“余姑娘,这是小女,名叫李梦茹。” 李梦茹拗着脸,一副比余忴霜更冷淡的样子。 余忴霜面无波澜,微微点头。 “小女顽劣,余姑娘切莫在意。”陈知意见李梦茹如此不懂礼数,脸上一阵难堪。赶紧对着江明道:“这是江明,我和长风的徒弟......” 还没说完,只见余忴霜看向江明,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神情。转而又恢复了平静。 尴尬的江明和余忴霜对视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半晌,却是对方淡淡的道:“我叫余忴霜,我们见过的。” 江明没想到这女子如此直接,怔了一下,讪讪回道:“额,好巧啊!余姑娘。” 一旁的李梦茹十分惊讶,没想到还真被自己猜中了:这俩人还真的是认识! 李长风和陈知意也是颇感意外,没想到江明竟然会见过梧桐城的人,而且今日还会在这种场面相遇。两人虽然好奇,但也不好细问。 “天色不早了,咱们早些回去吧。”李长风只感觉凉意渐起,也懒得去深究了。 感受到这其中怪异的陈知意也是缓缓站出来,微笑着道:“对,你们也算认识了,咱们回去再聊。” 说罢,一行五人向养心殿方向走去。 余忴霜冷冷的跟在最后。李梦茹走在最前,看着是气鼓鼓的。江明和李长风又不说话,气氛实在沉重。 陈知意见状,顿了下脚步,与余忴霜并肩,缓和的道:“余姑娘,小女脾气古怪,别往心里去啊。” 余忴霜以为这妇人怕自己心生芥蒂,想了一会道:“李师妹俏皮可爱,又与我年龄相仿,晚辈自然也是心里欢喜的很。” 江明和陈知意都是微微一怔:实在想不到这般冷淡的女子,竟然能说出这番话。 陈知意一听,微微一笑,就打开了话匣子:“唉,我家这孩子要是如余姑娘这般聪慧懂事就好,我也能少费些心......” 知性的陈知意言语间温婉热情,跟余忴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也是缓和了许多...... 江明不得不对师娘产生敬佩之心,与这么冷淡的人都能谈笑自若。若是换作自己,定然是相处不来的。想着想着,又感叹道:要是师姐和师娘一样的性格,那该是多好啊! 几人直到了养心殿,因为陈知意要负责膳食,才结束了攀谈。离去时还再三叮嘱江明,李梦茹二人好生招待,不许怠慢。 自幼待在梧桐城的余忴霜,很少接触俗世烟火,一副冷淡性格。可怎奈眼前的妇人举止言谈间不由的让人亲近了几分。如此热情,反倒弄得自己有点不好意思了。 陈知意做晚饭去了,李长风一回来就不见人。此时殿内就剩余忴霜,江明和李梦茹三人。 余忴霜很自然的端坐在一旁,打量着四周,没有说话的迹象。而李梦茹时不时的撇她两眼,充满了敌意。 江明夹在两人中间是如坐针毡,有点说不出来的别扭。便轻“咳”两声,开口道:“余姑娘......” “闭嘴!” “呃”话刚出去,只听到李梦茹一声厉喝,打断了自己。 缓缓闭上嘴的江明看着师姐死死的盯着自己,也是浑身不自在。又感觉在这余姑娘面前颜面尽扫,脸一阵滚烫。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尴尬。便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假装细细把玩着。 余忴霜抬起头,看了一眼江明,见江明无动于衷。然后目光放到李梦茹身上,与她对视着。 一个目光平淡如水,一个目光显露锋芒。 李梦茹挽弄着秀发,似是不经意的突然问道:“刚才听闻,竟是余姑娘与我这师弟早就相识?” 余忴霜何其蕙质兰心,瞬间也明白了对方的敌意出自何处。也是微微一笑道:“我想李师妹误会了,我和你这师弟并非旧识。只是先前在永和城见过一面而已。” 一旁的江明见到两人谈及自己,赶紧放下手中的杯盏,附和道:“余姑娘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李梦茹也不理睬,依旧一脸平静的道:“见过一面?城中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遇到我这呆傻的师弟?如今又相聚一堂,两位可真是很有缘分呢!” 李梦茹话中有话,余忴霜自是听出来了,但心中坦荡,自是一脸平静的回道:“我先前在那城中被人纠缠,多亏了江师弟替我解围,还没来得及道谢,所以便记得深刻了些。”刚说完,又是冷若冰霜,“若是李师妹不愿我在这养心殿停留,那我大可走了便是!” 李梦茹听此两人并无纠葛,心中轻快了许多,也许真是自己误会了。但为了面子,依旧不肯认输的道:“余姑娘若觉得这养心殿实在简陋,想走我们也是绝留不住的。” 余忴霜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自是有些脾性。听到这里也不说话,俏脸一冷,直接起身便欲离去。 江明暗暗叫苦不迭,自己这师姐说话也太没分寸了。刚准备起身去拦余忴霜,只听殿外传来一声:“开饭喽!” 还没走出殿门的余忴霜与陈知意刚好相对。 端着热腾腾饭菜的陈知意,自然是不知情,温柔的问道:“余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饭做好了。”说着就把饭菜往桌上摆。 看着忙来忙去的妇人,余忴霜怔了一会,平静的说道:“没事,只是坐的久了,活动一下身子。”说罢,又坐回了原地。 陈知意“嗯”了一声,一脸笑意的招呼大家就坐,道:“茹儿,去把你爹叫来,开饭了!” 李梦茹一脸不情愿的走后。江明顿时松了口气,这两个女人真是厉害的紧!一个比一个奇怪…… 正当江明纳闷时,忽听陈知意道:“来了!” 只见瘦削挺拔的李长风带着俏皮可爱的李梦茹到了屋内。 李长风还是坐在了中间的那把椅子上,看见人齐了,对着众人正色道:“余姑娘旅途奔波,又有选拔一事,要在咱们山庄停留两天。庄主和我商量过了,咱们这人少清静,而且还有茹儿可以作伴,所以余姑娘就暂居咱们养心殿。”说完,大手一挥:“就这样,吃饭吧!” 江明和李梦茹刚想动筷,却看见陈知意坐的端端正正。无奈的两人齐齐站起身喊道:“粗茶淡饭三餐饱,全是师娘(娘亲)的功劳!”然后,对着陈知意深深的鞠了一躬。 陈知意微笑着道:“好孩子,吃饭吧!”然后看向一旁不知道什么情况,也没动筷子的余忴霜:“余姑娘不用客气,这是我教给他俩的规矩,就是为了让他俩学会感恩!” 平时没觉得有什么的李梦茹,此刻觉得无地自容,只是让别人看了笑话去。一脸不满的埋头吃饭,时不时的刻意弄出点声响。 几人就这样怪异的吃着饭。不知过了多久,李长风突然道:“茹儿,明儿,明日一早记得去习武场参加选拔。” 江明和李梦茹却是罕见的默契,齐声答道:“不想去!” “为什么不去?”李长风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直直的望着二人,一脸严肃。 江明看着李长风阴沉的的脸,知道师父已经有怒气了,想说又怕被师父责怪,犹豫了半晌,还是支支吾吾的道:“师父,我道行低微,去了也是给您丢人,我......我就不去了吧!” “那你呢?” 李梦茹见问到自己,一边夹着菜一边淡淡的道:“师弟不去,我也不去。” “啪”李长风放下手中的碗,突如其来的响声把众人吓了一跳。怒斥道:“你俩怎么这么不成器!都给我去!我不怕丢脸!” 李长风性子极为沉稳,也很少发脾气。这一下也是把二人震住了。即使性格跳脱的李梦茹也不敢再回嘴了。都低着头默默的不说话。 而余忴霜依旧一脸淡然,一切都不关自己的事。 一旁的陈知意见李长风动这么大的气,也是赶紧正色道:“你俩听你师父的话。你师父不怕丢人,怕的是你们不思进取!” ...... 一时间,殿内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偶尔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屋外的呜咽秋风...... Ⅰ 第十九章 秘密 “噼啪。” 房间里的油灯灯芯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把心思不知道在哪的江明拉了回来。 夜凉如水! 回到自己住处的江明望著窗外的月亮,黑云盘绕。 “怕的是你们不思进取!” 这句话他在脑海中过了千万遍。眼前仿佛浮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在秋日萧瑟的寒风中,零星的白发肆意飘动,不停的刺痛着自己的心...... 平生未展眉,深恩何以报...... 江明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手,缓缓运转小桃园心法。顿时身体周围泛起微微的黄色光芒,一股暖流在慢慢流动。 幽光中,一个少年神色极为痛苦,脸色惨白。却依然强行运转着心法。突然体内,却是一袭冰凉之意,如潮水般涌来,吞噬着那微弱的热流。黄色光芒也是如风中的残烛一般,摇摆不定。 夜风从窗口倾灌而入,长发飞舞。一瞬间,黄色光芒戛然消失。转即,身前深邃的暗黑光芒,凝聚一轮圆盘,黑白交错,缓缓流动。赫然如同窗外那被黑云包裹的银月,神秘,幽深! 脸上毫无血色的江明终是停了下来,暗芒又如潮水般缓缓退去。秋夜中,竟是满背冷汗,黏着衣衫,令人厌恶。也深深的厌恶着自己...... 《魔卷天书》难以兼容正道心法,却是根深蒂固。上次回北荒,阅尽典籍,竟找不到破解之法…… 两年来,小桃园心法难以修进。看着师父师娘那期盼的目光,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们失望! 而自己只能拼命的隐藏,拼命的压制,那令人作呕的邪魔功法! 生怕这一切美梦,破碎…… 一个少年手指深深陷进肌肤之中,生出一抹猩红。 月洒清辉,天地肃然。有谁望见夜色里的一个清瘦少年,伫立在寒风中,仰望苍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江明心中不停的呐喊着,四周一片寂静...... 他的心此刻像火焰一般燃烧着,跳动着!心中的怨,仿佛杂草般疯狂生长...... “江师弟?” 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凉水一般从头灌下。 “呃,余......余姑娘?”从魔怔中被拉出来的江明下意识的喊了出口,而后微低着头不敢正视眼前的人。 心中的秘密永远是悬在胸口上的一把利剑,你不知道它何时坠下,刺破你的胸膛,刨开你的心脏。让你体无完肤,暴露在阳光之下,失去一切。然后把你推向地狱深处...... 月色中,余忴霜的脸也被铺上了一层清辉,清丽无双。 “我有件事想麻烦一下江师弟”,转而又似不经意的问道:“江师弟可是有什么事?” 夜色深沉! 江明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让自己看上去会自然一点,假装从容,声音却依然略微颤抖:“我没事......余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我一定尽力......” 此时只感觉嗓子有点发干! 余忴霜自然看出了江明的异样,但见对方刻意掩饰,也只是皱了皱眉,道:“江师弟能帮我找件换洗的衣物吗?我身上这件有点脏了。” 江明这才发现余忴霜蓝白衣裙袖口间的点点污渍,像是手印一般。便想到了先前算命老者紧抓不放的场景。强挤出一抹笑容,讷讷的道:“那我去找我师姐帮你借一件,你俩身形差不了多少,应该是合身的。” 余忴霜知道李梦茹对自己有敌意,自是不愿亲自去,缓缓回道:“那我在这等着,多谢江师弟了。” “不用客气的。”江明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异样有没有被发觉,只想赶紧逃离此处。 刚迈出脚又想到自己师姐没那么好说话,可能要费些时间,便回头轻轻道:“余姑娘回去等着就好,外面怪冷的。” 风吹乱了她的青丝,只有那若隐若无的清香。随着夜幕,消逝不见…… 余忴霜犹豫了一会,微微点了下头。 人丁稀少的养心殿,一到晚上极为安静。走过几条蜿蜒的小道,心事重重的江明便到了李梦茹的住处。虽然小巧,但是在这养心殿也算的上数一数二的精致了。 屋檐下挂这一只小小的风铃,风铃之上系着一块鹅黄色的布条。偶尔风刮过,发出“叮叮”清脆的声响。 忘了是多久以前了,是和李梦茹第一次去永和城的时候,经过一个街边小摊,死死的拉住不让走,闹着非要买这个小玩意。回想当时,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还挺好笑的。 江明复杂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轻轻敲了敲门,喊道:“师姐,睡了没?” “没呢!”听到屋里应了一声,李梦茹便过了开了门,一脸疑惑的问道:“进来吧,这么晚找我干嘛?” 江明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呵呵的问道:“师姐,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啊?” 李梦茹与江明相对而坐,砸了下嘴,看着屋顶,唉声叹气到道:“心烦,睡不着。倒是你怎么不睡觉?明日不去比试了吗?” “师父都这么说了,当然要去。不过我去也是选不上,就当是去长见识吧!倒是师姐你,肯定选的上!” 昏黄的灯光下,李梦茹沉默了许久,眼神突然变得有几分温柔,声音也很轻微。“师弟,你选不上的话,即使我选上也不会去的。” 江明突然呆住了,心中像是在拉扯一般,充满了犹豫。最终,还是半开玩笑的道:“师姐,这是难得的机会。要是你选上的话,去到梧桐城,学到什么东西,回来再教给我不就行了!” 李梦茹白了一眼,呵呵一笑,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无奈,几分失落。 又沉默了许久...... “哎,师姐我能借你一套衣服吗?”江明说完,看着李梦茹一脸惊讶得望著自己,也是赶紧解释道:“是余姑娘旅途奔波,想借一套换洗的衣服。” 李梦茹“哼”了一声,气愤愤道:“想不到你还挺能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呢?啊!在那永和城替她解围,如今又来借衣服?怎么,她长的有几分姿色,你便被勾了魂了?” 江明见师姐说的如此难听,很想站起来辩解。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赶忙笑嘻嘻的道:“师姐胡说什么呢?余姑娘再好看,哪有师姐好看,况且师姐蕙质兰心,善解人意……” “停,停!”虽然知道是哄骗自己的话,但李梦茹心里也是挺欢喜的。 弄清了江明和余忴霜并无瓜葛,而且先前又阴阳怪气的,李梦茹回想也是略微愧疚。也就懒得为难江明了,没好气的说道:“给你就是了。用不着在这给我说的天花乱坠的。” 江明讪讪一笑。 没过一会李梦茹就拿来了一套衣服,递给了江明,道:“哼,给她后,就早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去比试呢!别到时候又没精打采的!” 没想到师姐这次这么好说话,江明也是略微自喜,道了声“知道了”便离去了。 只感觉今天事情特别多,江明也是感到有点累了。但是生怕余忴霜等的着急了,也不敢放慢脚步。 漆黑的大院内,一间客房里面传来微弱的光亮,门敞开着,想必是在等自己吧。 江明也没犹豫便进去了。只见余忴霜端正的坐在桌前,静静看着摇曳的火光。 看着如此清艳脱俗的女子,江明竟然生出一股自卑感。就像阳光中与阴影处的那道线,我在这边,她在那边! 连他自己都感觉莫名其妙,便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是轻声喊道:“余姑娘。” 说着,便把衣服递了出去。 不知在想什么的余忴霜扫了一眼,站起身接过衣服,缓缓的笑了一下道:“劳烦江师弟了。” 江明第一次见这女子笑,平时都是冷若冰霜的。此时只感觉笑起来更好看了,不由的窒了一下,“没事的,不早了,余姑娘就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等一下。”江明刚欲走,却是被叫住,停下身疑惑的望著那女子。 只见余忴霜缓缓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深沉的夜,突然莫名其妙的道:“那个算命的不过是胡言乱语,会点察言观色的本事罢了。我们的命不是由天注定的。他的话,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江明只以为眼前的女子是把他当作略微呆傻的世俗之辈。不过如此冷漠寡言的女子,能如此的劝导自己,还是打心里感激的。便淡淡笑了笑道:“我本就不信命的。不过还是要多谢余姑娘提醒。” 谁都没看到,这个女子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说到这,江明也是想到了什么,便拿出二两纹银放在桌上,道:“余姑娘,那算命老者是坑蒙拐骗之徒,自然是不能让他白白骗了钱去。银子我放这里了,也算是物归原主。明天还要去习武场,我就先回去了。” 说罢,江明就转身关上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一个清冷决绝的女子静静的望著窗外。幽怨单薄的背影,伫立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是人人如这般不信命,那该是多好...... ———————— 忙活了一天的江明,此刻躺在床上,手里握着一片树叶彻夜难眠…… 师弟,你选不上的话,即使我选上也不会去的…… Ⅰ 第二十章 抽签 清晨,薄雾朦胧。 树上的露珠晶莹剔透,从树叶边缘缓缓滑落。 虽然养心殿距离山庄习武场还有一段距离,但此时也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各种吵闹声,吆喝声,不绝于耳。 因为昨晚在饭桌上李长风发脾气的缘故,今早养心殿的五人也是死气沉沉的。匆匆吃过饭,李长风便带着众人向山庄习武场走去。 梧桐城的观秋盛会,全部牵引着山庄弟子的心。一大早,习武场就聚集了许多人,围得是水泄不通。 江明这一行人,因为有身为长老的李长风和余忴霜的缘故,众多弟子纷纷让路,才畅通无阻的走到了最前方。 余忴霜今日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清冷的气质也仿佛缓和了许多,多了几分婉约。李梦茹也是俏皮灵动,充满活力。出众的二人不由得吸引了身边众多弟子的目光。 余忴霜好似不喜热闹,过了一会默默的走到了一边的角落,独自等待着。 放眼望去,偌大的习武场中间已经临时搭建了三个木头高台,加上原来的青石高台共是四个。上面分别写有一个红色大字:甲,乙,丙,丁。 五短身材的庄主王青山就站在青石甲字台之上,满面红光,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待人来的差不多时,颇为卖力的喊道:“诸位静一静!今日是我们山庄从未有过的盛事,对你们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你们要好好把握!由于时间比较仓促,大家现在就开始找自己的师父报名吧!”说完,就猛的跳下高台,由于体型的原因,看起来十分滑稽,引得众人一阵哗笑。 小桃园山庄,有四位长老,分为四支。而养心殿因为李长风身体的原因人丁稀少,只有李梦茹和江明二人。 此时的李长风坐在丁字台下,不等二人报名,便是拿出纸笔,把二人的名字写了上去。 而另外三个高台,排起了长队,热热闹闹的。跟丁字台这一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知意带着江明和李梦茹站在一旁,略显冷清,不由得心生羡慕。但还是正色的对二人说道:“你俩给我好好的比,咱们养心殿本就人少,可莫要再给你师父丢人了!” “是,师娘。啊......”江明昨晚大半夜的才睡着,自是无精打采,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李梦茹微微瞪了一眼,略微不满的道:“我说的什么?送完衣服赶紧回去睡觉,谁知道又去干什么好事去了?” 江明心里想的都是比试的事情,七上八下的。听着李梦茹阴阳怪气的腔调,也是懒得回应。不想让师父师娘失望,可是自己又......一时间真是有苦难言,五味杂陈的。 陈知意好像看出了江明的担忧,微笑着安慰道:“明儿,没事的,尽力就好。” “可是......”江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说出来。只是轻轻摸了摸胸口,那里好像承载着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勇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也渐渐暖和起来了。 待弟子全部报名结束,四位长老走上前去把名单交给王青山。 “四位长老辛苦了。”接过名单的王青山一脸笑容,转而又对着李长风关切的问道:“李道长,知道你身体不好,眼下又要劳烦你,我......唉,辛苦你了!” 突然旁边一位狭眼,鹰钩鼻,看起来颇为阴翳的中年男子说道:“哼!坐那里写两个名字就累着了,我等可是忙了好一阵!” 这句话莫名奇妙,王青山却也不是傻子,嬉笑道:“岳长老哪里的话!你们都辛苦,都辛苦!” 李长风与王青山可谓是一见如故,关系极好。这场面李长风也是有点尴尬,赶忙道:“在这山庄中我也是最清闲,能为山庄尽一点力,况且还是职责所在,自然是义不容辞!而且能在这山庄安心度日,也是全托各位的福。” 王青山是实在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开心的说道:“李道长客气了,等哪日咱们一起去喝酒!上次说好的请我喝酒,你看这都拖多长时间了?” 王青山唯一的爱好就是酒,但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李长风也是心里不禁的一笑,爽朗的道:“好,不醉不归!” 两人欢喜之余,只听那岳长老又冷冷的说道:“李长老身体有恙,想不到喝酒的能耐却是不小啊!” 王青山四方大脸顿时板住了,皱着眉头道:“我在与李道长讲话,岳长老就莫要插嘴了。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吧!” 这岳长老名叫岳卓,在这小桃园山庄资历最老,心胸也最狭隘。此时,大袖一挥,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另外两名长老见场面尴尬,也是随便找了个理由退去了。原地只剩下李长风和王青山。 只见王青山扫了一眼岳卓的背影,小声的对李长风道:“李兄不要在意,这岳卓最是心眼小。还不是因为那件事,所以处处针对于你。就连我也看不惯他!” 李长风知道王青山性子耿直仗义,此时也是劝慰道:“庄主莫要这样说!我坐得端,行的正,自是不怕旁人怎么说的。” “好!我就喜欢李兄这样的性格。”王青山笑得满脸开花,又是一脸不舍的道:“差不多了,我去忙了。对了,别忘了欠我的那......” 李长风不由得笑了笑,道:“记着呢!” 看着那远去的微胖背影,李长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王青山永远就是这么笑容满面,世上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痛心的事。 只见他一手拿着名单,一手拿着黑色匣子,跳上甲字台。清了清嗓子,喊道:“此次参加选拔的名单,已经出来了。嗯......共有一百零二位。经过各位长老的商议,会以抽签的方式来选出二人进行比试。等下会有一百零二张纸条,放入我这黑匣子中,上面会有一至一百零二此类数字。”顿时众弟子一片喧哗。 王青山也不去理会,接着道:“大家各选一张,以一号对二号,三号对四号,五号对六号如此类推。第二轮也是数字相近的两位弟子进行对决,依次选出最终两位胜者。共有甲,乙,丙,丁四个比试场地,四位长老各守一个,以证公道。” 王青山一下说这么多也是气喘吁吁的,就把手中的黑色匣子递给身边的一位弟子。过了一会,匣子里就装满了小纸团。 李梦茹见状,撇了撇嘴,一脸不屑的道:“咱们这庄主也太草率了吧!竟然毫无准备,现在才弄!” “是啊......”江明也是一脸无语。 陈知意看着这场景也是微微笑了笑,道:“时间来的紧不说,况且咱们庄主也不是心思细密的人,又是第一次举行这样的盛事,弄成这样很不错了。你俩呀!就别较真了。” 李梦茹也是来了好奇心,问道:“娘,他这样是怎么当上庄主的呀?” 陈知意见李梦茹如此认真的问道,一时也是怔了怔,好像自己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便回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虽说咱们庄主不太善于管教,弟子们修行也是松松散散的。但是咱们庄主是个好心肠的人,能坐上这个位置肯定有他的原因的。” 江明望著远处那笑意盈盈的略胖男子,实在也是想不通。心想:以后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问一问! 又过了一会,前方突然一阵躁动,原来是开始抽签了。前面的弟子一时间纷纷上前,选取自己的签号! “大家不要挤,一切都是未知的,早晚都一样,全凭命数!”台上的王青山把匣子放在地上,满脸通红的喊道。 命数!全凭命数...... 站在无人角落里的余忴霜,面无表情,背上的仙剑不知为何缓缓流转着蓝光。 “啊,我是二十八!你几号?” “我十七号。也不知道十八号是谁。” ....... 一时间场中讨论声纷纷。 待所有弟子都抽签完毕。李梦茹才拽着江明向甲字台靠去。精致的黑木匣子里只剩下两个纸团,静静的躺在那里。 “师弟,你先选。”李梦茹俏皮的对着江明说道。 江明看了一眼远远的丁字台边上的李长风,两人四目相对。 少年不敢直视那平淡的眼神,慌忙转回了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伸出了手,对准了一个纸团,缓缓的拿起......又放下...... 靠近匣子角落里的另一个纸团,被抓的皱巴巴的,乱糟糟的缩成一团。也许像极了自己的人生,就这个吧...... 李梦茹静静的看着江明,弄不清他的心。只是轻轻的问道:“师弟,你决定选这个了吗?” “嗯。”江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场地上各弟子都在问别人是多少号,对手是谁,好让自己心里有个底。声音持续了许久,还未平息。 台上的王青山咳嗽两声,大声喊道:“大家都抽到签了吧!” 他声音洪亮,压下了所有的声音,见没人言语。又道:“既然都抽到签了,那各位等下就到我这里按签号报上名字。稍后呢,会有红榜贴出,对手是谁,一目了然。就请大家耐心等待吧!” 说完,各弟子便又乱作一团,挤着推着往前面靠,那名负责记录的弟子一时间也是忙手忙脚的...... Ⅰ 第二十一章 比试 前方一片热闹喧天。 李梦茹用胳膊碰了碰发呆的江明,好奇的问道:“师弟,你抽的是几号啊?” “呃”江明缓缓打开纸团“八十七号。” “我是十六号。喂!你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 李梦茹以为江明还在为接下来比试的事而烦恼,便是又缓缓安慰道:“师弟,别想那么多了,还没打你又怎么知道打不过。虽然你心法还是入门第一重,但在咱们山庄比你差的大有人在。你怕什么?” 听到师姐的安慰,江明心里也是轻松多了。哪怕就只用这第一重心法,也不一定会比别人差。缓缓的开口道:“谢谢你师姐。” 李梦茹白了一眼,嗔道:“你给我说“谢谢”怎么就感觉那么别扭呢?走了!去报名号。”说着就拉着江明钻入了人群中。 过了好长时间,所有参加选拔的弟子才记录完毕。王青山也是又跳上甲字台,大声喊道:“诸位,你们都是我们山庄的一代精英,前途不可限量。话呢,我也不多说了......大体就是这样,大家回去准备一下吧。下午,正式开始选拔!” 台下的弟子都是神情高昂,哄闹而去。 江明一行五人也是又回到了养心殿。因为选拔在即,众人也是比较紧张。 江明和李梦茹寻了一处空地,掏出怀中的树叶,继续修习驭物之术。 只有余忴霜悠闲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好像对花花草草一类的东西颇为感兴趣。 ...... 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吃过晌午饭,便是从一百零二人中,选取二人的残酷比试。 习武场的一面墙前,围了许多人。不等李长风众人,李梦茹便拉着江明往前凑去。 “快点,师弟,赶紧看看你对阵的是谁!” 只见一张大红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两人目光扫来扫去。 李梦茹突然一手拉住江明的衣服,一手指着红榜喊道:“看,你在哪里!” 江明八十七号对八十八号常松! 江明也不知道对方什么实力,便是讷讷的问道:“师姐,这常松厉害吗?” 李梦茹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你听说过这号人吗?”然后又自顾自的看向了红榜。 江明怔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来自己也还是有希望进第二轮的,心中的石头也是落地了,至少也不会输的太难看吧。 江明想着想着,李梦茹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这个朱枝望,是不是......怎么有点熟悉呢?” 江明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矮胖身影。 定睛望去,红榜之上赫然是:朱枝望十五号对十六号李梦茹! “就是那个守山门的朱师兄!”江明也是差点不敢相信,真的是太巧了! 李梦茹却是半信半疑的盯住江明,见江明如此肯定。顿时喜笑颜开,跳起来大喊道:“我运气怎么这么好!” 看到师姐这副模样,江明心情突然有点复杂。为眼前的女子高兴,又为那矮胖男子担忧。 唉!希望朱师兄多多保重吧...... .......... 各位弟子知道了自己的对手,有的哀愁不止,有的胜券在握,有的一脸茫然...... 看完红榜的二人,也是朝着比试场地跑去。特别是李梦茹蹦蹦跳跳的,吸引众多人的目光。 陈知意看到也是微微一笑,心中也清楚看来自己这女儿目前应该是稳了。但还是嗔道:“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子,得意忘形的!” 李梦茹也是毫不在乎,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陈知意看到江明面无表情,便是温柔的问道:“明儿,你怎么样?有把握吗?” 江明刚想回答“不知道”,却是李梦茹先开了口:“放心吧,娘,师弟应该也是能赢的!” “你师姐都这么说了,你干嘛还愁眉苦脸的。放轻松点!”陈知意抚了抚江明的肩膀。 听到两人的安慰,江明也是挤出了一抹笑容。 ...... 待到众多弟子渐渐平息。王青山又爬向甲字台,情绪激动的朗声道:“各位,想必你们都已经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了。四位长老各有一份名单,喊到你们的名字,就去所在的高台参加比试。我现在宣布,选拔正式开始!” 随着王青山一声吆和,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只听先前那位叫岳卓的长老在甲字台之上,朗声道:“一号张啸天,二号程雷。”没过一会,便有两个矫健的身影跃上高台,对立而视。 只见岳卓微颌着眼,淡淡的道:“不可使用阴险招数,不可伤及对方性命。规矩都清楚了吗?” “清楚了。”两人齐声答道。 随着岳卓的一声“开始比试”,两人互相行礼之后便是剑拔弩张,随时发难。 顿时台上气息流动,黄光流转。两人一位持剑,一位拿锤,短兵相接,发出一阵“当当当”的声音。 台下也是围了许多人,都是兴致勃勃的看着。时不时还有叫好声,讨论声不绝于耳。 拿剑的弟子身轻如燕,拨刺挑划,招数层出不穷。而那拿捶的弟子略显笨重,一味的格挡。碰撞间火花四射,战斗渐渐进入白热化。 江明虽说《魔卷天书》已经领悟到了第三重,可是实在没什么实战经验,顶多就是在北荒与朱清偶尔切磋切磋。一时间来了兴致,便好奇的问道:“师姐,你说他俩谁会赢啊?” 李梦茹会心一笑,道:“你看拿剑的那位虽说一直在进攻,但却是伤不了对方丝毫,反而把弄得自己筋疲力尽的。反观拿锤子的那位,步伐沉稳,呼吸均匀,只需等到一个时机便可结束战斗。” 江明闻言去看,果不其然,拿剑的那位脸色略白,而另一位却是面色红润,不由的赞叹道:“师姐厉害!” 李梦茹正在沾沾自喜时,一旁的陈知意撇了她一眼,对着江明道:“明儿,战局变化飘忽不定,不管什么时刻都不可大意。像你师姐这种,以后有吃不完的亏。” 陈知意刚说完,却是台上的持剑弟子体力衰竭,被对方找准机会,一击结束了战斗。 “一号张啸天获胜,进入下一轮。下面是九号和十号......” 李梦茹猜了个正准,便是斜了一眼陈知意,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 陈知意也懒得理睬这骄傲自满的女儿,缓缓向丁字台李长风所在的地方走去。 待陈知意走后,李梦茹一本正经的道:“师弟,主要是那人剑法太烂,你师姐我都瞧不上,你师姐我的剑法可谓是出神入化......” 江明呵呵一笑,赶紧打断道:“知道了,你最厉害。去师父那里吧,快到你了。”说着,便向丁字台走去。 “急什么?就那个.......喂!等等我!” 江明和李梦茹刚走到丁字台,这一场便分出了胜负。只听李长风喊道:“下一场,十五号朱枝望对十六号李......李梦茹!”说着,便面无表情的瞅了一眼李梦茹。 自信满满的李梦茹飞身跃出,鹅黄的身影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的落在了丁字台上面。围观的人皆是惊呼,就连江明也是窒了一下。转即想到自己可以跟这女子朝夕相处,只怕是羡慕死了旁人,不由得笑了一下。 “十五号朱枝望!”李长风声音洪亮,面色严肃。 江明这才发现,师姐已经上去有点时间了,可是那个矮胖的身影还没出现。 正当大家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人群中一阵躁动。 “唉,这不是朱师兄吗?” “你蹲在这干嘛?到你了!还不快上去。” “怕不是怯战了吧!” 人群中嬉笑声混作一团。江明望去,只见朱枝望蹲在人群中,正欲偷偷溜走。抱着头,像一个皮球一样,十分滑稽。 被发现了的朱枝望,顿时一阵尴尬,缓缓站直了身,却还是比身边的人矮一头。拱着手笑着道:“呵呵,诸位师兄,放我走吧,我还有要紧事,今天是比不成了。” 这围观的弟子哪肯,怎么能放弃一个欣赏女子曼妙身姿的机会。一群人起哄,立马合力把反抗无果的朱枝望抬到了丁字台上。顿时丁字台成了全场的焦点,人也是越围越多。 李长风默默看着这胡闹的场景,本想阻止,奈何那个肥胖的身影已经滚了几圈,站起了身。台下的弟子忍俊不禁,顿时又是一片哄笑。 “咯咯咯,朱师兄,你说是不是很巧啊!”李梦茹掩嘴轻笑一阵,立马长剑出鞘,剑尖微颤。 朱枝望脸色涨红,望了望四周,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李长风。一阵纠结后,哭笑着脸对眼前的俏皮女子道:“李师姐......啊......不,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 李长风听到“姑奶奶”三个字,也是脸色难看。一番后终是正色道:“实在不想打的话可以认输。” 朱枝望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慌忙喊道:“我认......” “来!”话还没说,只听一声娇喝,一道鹅黄身影,持剑冲上前去。 江明一时间喜忧参半,师姐也太爱玩了吧,就怕朱师兄心理承受不住...... 朱枝望看见一道寒芒逼来,慌忙之中,猛地转身就绕着高台跑。回头望去,横劈,乱扫,直刺,毫无章法。一时间心里更怕了,这姑奶奶万一失手可不是闹着玩的。只听身后尽是破空之声,却是一刻也不敢停,踮起屁股就啊啊大叫,一圈圈的跑...... 台上两人鸡飞狗跳,台下哄闹宛如市集。 李长风脸都黑了,整个场面难以控制,丁字台周围都是乱糟糟的一片...... Ⅰ 第二十二章 缀穹 自选拔开始后,余忴霜就去找庄主王青山商谈事情。此时两人并肩而行。一个高挑清丽,一个矮壮红润,看起来十分不搭。 王青山言谈举止间颇为熟络,想起什么就说什么。余忴霜则是挑着回答,不想说的话就沉默。不过王青山也不在乎,一直都是笑呵呵的。 “余姑娘,不知为何此次观秋盛会这等好事能轮到我们山庄呀?” 余忴霜听着王青山疑惑的语气,一脸平静回道:“此次是恩师的意思。恩师喜欢热闹。” “是这样啊!”言语间王青山好像突然想起了一个世间的传闻,转瞬脱口道:“难道云城主还没从那件事中走出来吗?” 刚把话说出口的王青山顿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忙捂住嘴,陪笑道:“不好意思啊,余姑娘,是我冒失了!” 余忴霜淡淡的扫了一眼,面色如冰。沉默了许久,道:“这里离梧桐城不远。待选拔结束,可让优胜者带着玉佩自行前去,到时自会有人接待。” “呃?”王青山想不通既然愿意等到选拔结束,为何不愿一同前去梧桐城,便直接问道:“余姑娘难道还有别的事么?” 余忴霜微微点了下头道:“晚辈还要去金刚门一趟。” “哎呀,那可真是辛苦余姑娘了!”王青山看着不再说话的女子也是呵呵一笑。 两人顺着青石小路,踱步回到了习武场。 此时偌大的场地,起哄叫好声不绝于耳。而丁字台围了大部分的弟子,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唉呀........姑奶奶,你放过我吧......” 听着朱枝望近乎哀求的叫声,李梦茹微微挑眉,戏虐的道:“朱师兄怎么这般胆小,打我师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哦?”言语间,动作却是没有停下来,手中的剑胡乱挥舞。引得众人一阵心惊胆战。 边上的李长风胡子都翘起来了。他很想去制止这场闹剧,但是未分出胜负也不能随意干涉比试,只能在一边紧紧的盯住两人,面色深沉。 “呃呃呃.......”朱枝望慌乱之中,突然脚步一滑,竟是一阵趔趄要从台边跌落下来。引得众人不由得摒了口气,高台有一人那么高,只怕朱师兄这份量体格,摔下来,几天下不了床那是无疑的了。 本气势汹汹的李梦茹见状,转瞬收起攻势,眉头尽显担忧之色。迅速的向那在台牙边摇摆不定的矮胖身影伸出了手。 四周突然静了下来。 身体悬空,只有脚在高台边缘上的朱枝望戛然止住了下坠的身形。只见一只芊芊素手紧紧的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裳。一时间所有人都出了口气,欲飞身上前的李长风也是看虚惊一场又缓缓的坐了下来,脸色铁青。 朱枝望慌乱的看着因为太过用力而俏脸微红的李梦茹,脑子一片空白,最后只是结结巴巴的道:“谢......谢....你了......” 江明看着这时,也是暗自捏了一把汗。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音,如平静的湖面落了一片树叶那般,泛起一阵涟漪。 “嘶......嘶......啦......” 这细小的声音却是显得那么的刺耳,一条条的细线,缓缓崩裂开来! 此时台上的李梦茹花容失色,呆呆的望著眼前那慢慢沉下的矮胖身影,手里却是死死的握住一角衣裳碎布! “呃啊!”一声大叫,台下的弟子只感觉一团阴影,遮挡住了光线,向地上砸来!以那阴影为圆心,所有的围观弟子哗然向外躲去。刚松了口气坐下的李长风,瞪大了眼睛,也是再来不及去救人了。 眼看那人就要生生的跌落坠地了。在那团沉落的身影之下,方圆两丈内,已是空无一人......除了一个单薄的黑色身影,与那猛落的一团相比,此刻显得那么弱小....... 一个少年,身体微仆,轻合着眼,下意识的伸出了双臂。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师弟!” 周围乱糟糟的,一层喊声压过一层...... 凝乱的气流伴随着肆虐的风声飘荡在他的耳边,良久“当”的一声...... 四周一片哑然。感受的异样的江明缓缓睁开双眼,一把蓝白仙剑斜嵌入青石地面,剑锋之利,竟是没有激起一片碎石,只有一个小小的平整缝隙。 缀穹仙剑! 斜着的剑身上躺着一个矮胖身影,一脸茫然的望着江明,面色苍白,哑口无言! 瞬时间几道身影飞奔而来,扶起呆住的二人。 “没事吧!师弟!” “明儿?没受伤吧!” ....... 过了许久才回过神的江明,看了一眼满脸关切的师父师娘,低声说道:“我.......我没事...朱师兄......”说着看向早已经被人扶起的朱枝望。那矮胖子眼神复杂,惊魂未定,仿佛又充斥着感激的神色。 李长风见没有人受伤,顿时板起了脸,看着低着头不说话的女子,厉声呵斥道:“你瞧瞧你!像什么样子!简直就是胡闹!” 李梦茹也深知自己玩的有点大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半天才挤出一句:“就是逗他玩一下,我没想到......”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渐渐无了。 “哼!”李长风挥袖离去,回到了丁字台旁的长老席。 众人都在回味刚才的惊险时,一个高挑冷丽的女子,也是身着鹅黄衣裳,素手一伸,收起了插在地上的缀穹仙剑。同时,略微平淡的看了一眼江明。 这时远处的王青山才一路小跑过来,脸色微红道:“你俩没事吧?还不快向余姑娘道谢。唉,可累死我了。” 这时江明和朱枝望才反应过来是谁出手化险为夷,两人走过去,讷讷的道:“多谢余姑娘了。” 余忴霜微微颔首示意,而后拿着缀穹缓缓走向长老席,道:“李长老,事情有惊无险。可以继续了吧?”转而微微一笑:“这场比试,自然是李师妹胜出了。” 李长风狠狠的瞪了一下李梦茹,深吸了口气,朗声道:“十六号李梦茹胜出。下一场......” 转即台上又是刀光剑影。 台下,陈知意又把李梦茹骂了一通,后来看着她眼眶微红才作罢。李梦茹虽然犯了错,但是个活脱脱记吃不记打的性子,没过一会又是活蹦乱跳的。搞得江明也是一脸无语神色。 自发生这个小插曲后,朱枝望就灰溜溜的走了。余忴霜也是留在了习武场,来回走动,以应付突发事故。而李梦茹则带着江明到了甲字台旁指点江山,口若悬河的讲解着。 ...... “岳不凡三十五号对三十六号张景。” 只听一声沉稳厚重的声音传来。本来兴致很好的李梦茹听到后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 江明自然是不明所以,便疑惑的问道:“怎么了么?师姐。” 李梦茹低沉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示意看高台之上。 只见一个身穿蓝色布衣,略微瘦弱的弟子,飞上高台拱手道:“修身殿张景,向师兄讨教!” 另一位却是纹丝不动,只是轻蔑的一笑,淡淡道:“就不要瞎套近乎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语气动作间充满挑衅意味。顿时台下都是一阵议论纷纷。 那名叫做张景的弟子怔了一下,虽然早有耳闻岳不凡脾性张扬,但实在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如此自大。脸上也是红一阵青一阵,这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终是拿起手中的铁剑,羞愤的冲了上去。 小桃园山庄弟子大多良善淳朴,一时间看到岳不凡如此目中无人,也是起了厌恶之心,纷纷为张景呐喊助威。 岳不凡却是丝毫不在意,嘴角上扬。拔出腰间的折扇,左手法决一引,一阵青光闪烁。“扑”的一声,扇子张开,朝着前面的铁剑迎了上去。 顿时场中光芒刺眼,怎么也看不真切。只听见“当”的一声,清脆明亮,好像是什么金属断裂的声音,众人心头一跳,还没时间多想,紧接着便又传出一声惨叫。 “啊!” 声音尖锐刺耳,满是痛苦不甘。江明听的清清楚楚,赫然是先前张景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此起彼伏,待刺眼的光芒散去,江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去张望台上。这一看,却令他全身一震。 只见张景跪伏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无力的垂落地面,胸前汩汩的淌着鲜血,片刻间已染红了大片衣衫。腿边,铁剑断成两半,散落在地上...... 岳不凡一脸淡然,一手拿扇负于腰后,站在那跪伏在地上的人面前,从牙缝里缓缓的挤出几个字:“不堪一击!” 张景满脸愕然,受此重创,又遭受羞辱,一时间他感觉全身的鲜血都在沸腾,也顾不得伤口的疼痛了,他用力的想要站起来,“呃啊......”突然却是身体一阵颤抖,嘴角也流出了鲜血。 “岳不凡你到底要干什么?下手这么重!” “只是比试,你用的着这样么?” 岳不凡呵呵一笑,看着愤愤不平的诸多弟子,充满了戏虐的道:“自己实力不济罢了,怨的了谁?怎么你们也要来试试么?”说着举起折扇指着众人,十分狂妄。 “呸!”此时跪在地上的张景突然面目狰狞,猛地啐了一口。再看岳不凡那白衣之上,已是斑斑血迹,十分刺眼....... Ⅰ 第二十三章 剑舞 白衣之上,触目惊心的丝丝猩红。 “呃......哈哈......”岳不凡扭过头看着怒目圆睁的张景,先是一脸愕然而后又笑了出来,略微癫狂! “你找死!”突然,扬起的白衣在天空下闪过一道残影,一脚踢出!那个跪伏在地上的男子只感觉下巴一阵刺痛,头颅顿时后仰,嘴里的血沫被震得四散开来。 “废物!”一声厉喝,又出一脚,正中张景胸口。顿时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倒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石台边缘,激起一层灰尘。 顿时台下哗声四起,静静的甲字台只有一个瘦弱的身影趴在地上微微抖动。 “咳咳。”负责甲字台的长老岳卓清了清嗓子,满脸笑意的道:“这一场,三十五号岳不......” 没等岳卓说完,忽地只见李梦茹飞身跃起,“铮”的一声拔出长剑对准岳不凡,冷冷的道:“你和我来比一比!” 江明看的也是心有忿怒,看到师姐冲了上去,也赶紧联合旁边的几位弟子把受重伤的张景抬到了一边。 高台之上被剑指着的岳不凡一脸惊讶道:“呀!原来是李师妹啊,好久不见啊!拿剑对着我什么意思么?” “听不懂么!我要和你打!”李梦茹一字一句,重重的说道。 长老席的岳卓见场面有异,也是飞身赶来一下拨开李梦茹的长剑,冷冷的道:“怎么?养心殿的人这么不守规矩么?输了便是输了,还要报复不成?” “住口!你这个卑鄙小人,纵容你这孽子公然行凶,不但不加以阻拦,还.....” 一阵风刮过,李梦茹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岳卓的手死死的钳着她的脖颈,憋得她满脸涨红,她的手不停的拍打着岳卓的手臂,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不要以为你爹的关系,我就不敢动你!”岳卓面无表情,杀意浮动。 台下的江明怔住了,此时他只感觉心中有说不尽的愤恨。那个他说要保护一辈子的女子...... 又一阵风刮过,没有任何迟疑的,他纵然一跃,向着高台之上! “爹,小心!”一旁的岳不凡大喊。 岳卓余光一瞥,大袖一甩,一道凌厉的光芒。那个满腔愤恨的少年便重重的栽落在了石台之上。 “哼,不自量力!” 江明倒在地上只感觉浑身气血翻涌,再也是站不起了,只能与那挣扎的女子隔空相望。她满脸痛楚,眼光中带着一分哀伤,一丝惊惶....... 不自量力!江明从没有如此的恨过自己这般,每过一分,心里仿佛便紧一分。自己原来是这么的没用...... “住手!”一声清喝,余忴霜面若冰霜。 闻言望去的岳卓怔了一下,而后缓缓放下手中的女子。解脱了的李梦茹大口的喘息着,稍微恢复一息,急切的向江明跑去,喊道:“师弟,师弟,你没事吧!” 江明望著朝自己飞奔过来的女子,那迎风舞动的青丝和鹅黄衣角,心头忽地一松,脑子一片空白竟是昏厥过去了。 余忴霜往这边望了一眼,转而又盯着岳家二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岳卓面无表情,回应道:“自是养心殿的人坏了规矩,想要插手比试。老夫起身阻拦,反而出言不逊,给她点教训罢了!况且老夫出手自有分寸,余姑娘就不必担心了。” 余忴霜皱了皱眉,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才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岳长老继续吧。” 天空灰蓝,一切又恢复往常。 台下,一个蓝色布衣的少年,身上血迹早已干涸,紧紧的凝成一大片。一个人,他拒绝让人搀扶,手里握着断成两截的铁剑,摇摇晃晃的向远处走去...... ....... 江明不知道昏睡了多长时间,一睁眼满是柔和的光线,想必已是到傍晚了吧。熟悉的房间,人影攒动。 “师弟,你醒了!” 看着那张俏脸,江明没来由心里一暖,微微一笑:“师姐,我没事。”而后,又看了看李长风和陈知意,轻声喊道:“师父,师娘。” 陈知意见状轻呼了一口气,缓缓上前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倒出一粒朱红的药丸,微微一笑道:“没事就好,来把药吃了。” “啊......”江明缓缓坐起,便只感觉小腹处一阵剧痛,不由的发出了声音。这时一旁的李长风一脸怒容的道:“整天就知道给我惹事生非,修为倒是没见好的了多少!” 江明接过药丸,缓缓低下了头,只听见李梦茹愤愤不平的喊道:“爹!你怎么能怪到师弟身上,是那岳家父子做的事太过分了,我才忍不住上去的。再说,师弟也是为了救我。要怪你就怪我罢!” “哼!还有你,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就你这性格早晚有一天要闯祸,都是因为你,不然你师弟会躺在这里么!” 陈知意见到江明刚醒,两人便是又吵了起来,赶紧对着李长风劝道:“长风,别生气了。那个岳不凡的为人你也清楚。还有那个岳卓身为长老,竟然对一个小辈下的去手。” 李长风依然是带有怒气,也不理睬,对着江明道:“你师姐做事鲁莽,你也跟着她胡闹,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气死我算了!”说罢,便负气的转身离开了。 陈知意看了一眼李长风的背影,柔声道:“你师父这人我最是了解,他呀,是在生岳卓的气呢。一个长辈对小辈动手,也真是不知羞耻。” 旁边的李梦茹摸着微红未消的脖颈,气鼓鼓的说道:“就是,有本事把我掐死算了!” 陈知意白了她一眼,嗔道:“说什么呢?他自是不敢拿你俩怎么样,不然你师父还不找他拼命去啊。还好他下手不重,你师弟也没大碍,只是气血紊乱,休息一阵就好了。” 江明“哦”了一声,便服下了手中的药丸,只感觉腹部一股暖流,缓缓而上,身体也是轻松了许多。刚还在沉浸身体中的变化江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惊慌的问道:“对了,我的比试......有......” 说着说着,他眼神黯然了,自己睡了这么久,想必也错过比试了吧。 陈知意看着渐渐失落的江明,柔声道:“别担心,因为今天发生这样的意外,余姑娘特地去找庄主商量过了,给你的比试推迟到了明天,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真的?” 看着江明希冀的神色,李梦茹瞪了他一眼,嗔道:“是真的!我娘说的话还有假么?” 江明顿时心中舒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李梦茹看着江明虚惊一场的样子,也是暗自发笑,转瞬又撇了撇嘴道:“她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想到还挺通情达理的么。” 陈知意瞪了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要是有人家一半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这么操心劳苦了的!” 看着眼前的两人,江明忽地笑了,窗外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干净透亮。 ...... 夜色悄然降临,养心殿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江明白天昏睡的久了,此刻却是毫无困意,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感觉四肢乏力。 “躺的时间久了吧,出去活动下身体吧!”他心里这样想着,便缓缓穿衣起床,向屋外走去。 夜幕深沉,江明走在青石小路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心里却是似这夜色一般沉重。 那个哀伤,惊惶的眼神无论如何是他忘不掉的。他甚至想重新回到那一刻,哪怕自己被人看作邪魔歪道,也在所不惜。只想轻轻的抱著那女子,轻轻的告诉她:“没事的......” 想到这里他却不敢再想了,他猛地拍打了两下自己的脸,只为让自己清醒。那岳卓虽然蛮横,但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伤人性命,倘如自己一旦暴露,可能会失去眼前的一切吧...... “呵呵......”江明自嘲般的笑了两声。只见前方两条小路,一条通向小竹林,一条通向书阁,他在这岔路口迟疑了许久,也许自己的人生就是漫无目的吧! 冷风萦绕,他望著皎洁的月光,缓缓迈出了脚步。 静谧的夜,江明心事重重,还未走到小竹林,就听到一阵阵“沙沙”声。 本该翠绿显眼的竹林,在这一片漆黑中,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风缓缓刮过,竹叶如涛,起起伏伏。旁边的一池水塘,倒映着月光,折射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光影交错,闪闪寒芒。 月光清冷,也是在她面前黯然失色。倩影飘忽,蓝光幽动。她如同落入凡尘的九天仙子,迎风剑舞。 清辉照孤影,应怜月光寒。 一曲终了,缀穹入鞘! 凄清夜色,竹叶沙沙,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她的心事...... 是夜,湖光映著她的孤单身影...... 江明望着这美丽的女子,竟是呆了,不小心碰到了一根青竹上,发出轻微响声。 “谁?”声音清冷,胜过冰霜。 江明心头忽地一紧,道:“是......是我......” 余忴霜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斑斑竹影映在她的脸上。 “你怎么来了......” Ⅰ 第二十四章 对决 静悄悄的。 江明仿佛犯了什么错一般,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慌乱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睡不着,没想到......” “嗯。” 那清丽女子轻应一声,缓缓弯下腰,轻轻一吹,坐在了池塘沿岸,静静的望著池水。 江明一时间竟有退去的想法,转瞬又想起了什么,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余忴霜较远的地方,随意的坐了下来。 “多谢你了。” 余忴霜道:“无缘无故谢我做什么?” 一开口江明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悠悠的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都多亏了有你在。” “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记在心上。” 看着那女子平淡的模样,江明也不管她是否在意,脱口而出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了。” 余忴霜忽地微微一笑,道:“你今晚怎么这么奇怪,是不是紧张明日的比试?” “呃.....”江明实在没想到这女子竟然会问自己,顿时一怔,回道:“没......有一点吧。” 余忴霜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望向湖水,看不见表情,道:“看得出来,你师父对你期望很高。” “可是,我一直都让他失望,都怪我太没用,白天的时候,竟然连师姐都保护不了。”江明说着说着缓缓低下了头。 余忴霜望著那幽深而又明亮的湖水,突然道:“你看这月亮映在水中,清澈透亮,人亦是如此......” “只求问心无愧!” 那女子的话伴着微风缓缓传来,却又深重坚决...... ...... 次日清晨,习武场依旧人声鼎沸,乙字台! 江明站在台上,心底一阵紧张,以至于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手掌之中。 “我一定不能让师父师娘失望!”他在心里疯狂的呐喊着。他遥遥望了一眼丁字台,那里好像有一双眼睛时刻关注着自己。 “由于昨日突发事故未能顺利比试,特推迟至此。下面是......” “江明八十七号对八十八号常松!” 一个洪亮的声音刚落,只见一个壮硕的男子,飞身跃到高台之上。 台下的陈知意一脸紧张之色,而李梦茹却在一旁不停的大声喊道:“师弟,加油!师弟,你能行的!”这声音清脆悦耳,在一片低沉的声音中听的格外清楚。 台上那壮硕男子看向江明,不知为何眼神却带着一丝别样的感情,过了好久,才缓缓的拱手道:“修身殿常松,向师兄讨教!” “养心殿江明,还望师兄手下留情!” “开始!”二人行礼完毕,伴随着乙字台长老一声低沉急促的声音,顿时台上气息涌动。 只见壮硕男子常松缓缓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向着江明刺了出去。而江明却因为没有法宝武器,只得向一旁翻滚躲闪。 “师弟,好样的!”见江明躲过了第一击,台下的李梦茹更是卖力的喊着,脸色微红。陈知意见状,实在不像姑娘家的样子,暗扯了下她的袖子,声音才逐渐消失。 常松见一击不成,一手引决,顿时长剑微颤,泛起寒芒,一道清光直指江明。 刚翻滚起身的江明,身形不稳,慌忙的向左边闪去,一个趔趄,却是差点摔倒在地。清光掠过,一缕黑发缓缓飘落。 台下的陈知意紧皱着眉,不由得一声轻呼:“明儿,小心呀!”李梦茹看温婉的娘亲都喊出了口,自己再也是顾不住形象了,又是放声大喊:“师弟,加油!” 江明听着台下的声音,强行稳住心神,运转心法,一时间微黄光芒凝于身前,直接形成一面光壁。 常松又是一剑刺来,锋利的剑刃直接深入黄色光壁二寸,“啊!”无论怎么用力,也是再不能穿透半分了。 台下的李梦茹见陈知意一直皱着眉,忍不住安慰道:“娘,你放心吧,师弟能赢的!” 陈知意却是紧紧的注视着高台之上,担忧之色不减,柔声道:“你师弟心法第一重,而那叫做常松的明显比你师弟深厚那么一点,而且还占有兵器的上风,这场比试恐怕......” 陈知意说着说着也是无了,李梦茹却是道:“娘,你怕什么?虽说师弟心法才第一重,但那常松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师弟矫健灵活,胜算自然也是有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但愿如此吧!”陈知意也是不在言语了,紧紧的盯着台上的二人。 此时常松的长剑插入光壁之中,僵持不下,突然间长剑清光大振,一阵剧烈摇动,黄色的光壁竟是从剑缝处缓缓湮灭! 江明勉强支撑着,面色已是略微发白。此时看到光壁隐隐破裂,立马放弃抵抗,向远处退去。 光壁转瞬消散,铁剑没了抵挡,直接向前刺去,奈何江明已经提前躲去,剑锋狠狠的扎入了木制的台桩之上。常松又是一扭身形,顿时木屑横飞,剑身横向扫去。 江明看着愈来愈近的寒芒,跃入高空,像一只飞鸟般快速撤离,之际,又一脚踢出,正中常松的背部。 “好!” “加油师弟!” 这一下,台下欢呼叫好声此起彼伏。陈知意的心也是微微松了松,莫不是真让茹儿这孩子说中了。 台上的常松只感觉背部受力,止不住的向前跑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后转头看着江明,道:“好功夫!”转而高举长剑,一时间天地灵气聚集,清光缠绕在剑尖,隐隐有风声传来! 江明看着对方的动作,心头忽地升起一种压迫感,这恐怕是决定胜负的一击了...... 江明不敢大意,立马运转心法,黄色光芒再度围绕,缓缓凝聚于手掌,主动向前冲去...... 而常松此刻也已经聚集完毕,身体微仆,右手持剑,向前方刺去。 一时间,风气云涌,光芒四射,人人不为之变色! 这是决出胜负的时刻...... “师弟!” 这一声呐喊,江明在嘈杂声中听的清清楚楚! 师弟,你选不上的话,即使我选上也不会去的…… 在这一个瞬间,他脑海里回荡出了这句话,他以掌为刀,黄光跳动,迎着前面的剑刃而上! 江明与常松的距离如此之近,耀眼的清光之中,仿佛看到了他的怪异的眼神…… 剑锋微偏,铮铮声回荡在耳边。江明已经挥出去的手,如脱弦的箭,直接打在了常松的胸口,把他打的飞了出去。 ...... 光芒缓缓消散,江明不可置信的看着倒在一边的常松。 “师弟,你赢了!” 听着台下的声音,江明神色略微复杂,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扶起常松,疑惑的问道:“你怎么…” “咳咳.....”那个壮硕的男子颇为痛苦之色,站起身后,道:“是我输了,你下手也太重了罢!” “这一场,六十七号江明,胜!” 江明刚欲再说话,只听到一阵风声,李梦茹已是飞到台上,紧紧的对著自己,高兴的道:”师弟,我就知道你会赢的!” 江明望了望台下满脸欣慰的陈知意,心里五味杂陈的,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喂,你想什么呢!赢了还这么一脸苦相的!”李梦茹用力拍打了一下江明的肩膀,不满的说道。 “呃......”看着面前的俏皮女子,江明把诸多杂想排除脑海,挤出一个笑容道:“我赢了......” 他忍住不去想,他甚至有那么一丝侥幸,就是我真真实实的赢了。可是他的脑海里全是常松那个深有别样意味的眼神。 李梦茹看着丢了魂一般的江明,嗔道:“不就是赢了么?看你整个人都傻了。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下去啦!”说着,就拽着他的手臂往台下走。 江明应了一声,随着李梦茹便到了陈知意的面前。陈知意满脸笑容,轻拍了拍他的身子,柔声道:“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的,害的我好一阵担心呢!” 江明颇显木讷的呵呵一笑,挠了挠头。 李梦茹白了一眼,道:“别傻站着了,赶紧去告诉我爹,他肯定也挂念着呢!” “对!”陈知意也是刚反应过来,慌忙道:“走,让你师父高兴高兴!” 说罢,三人高兴的向丁字台走去,只有江明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壮硕身影。只是心里的疑惑,很快就被眼前的喜悦冲淡了下去。 丁字台也是热闹喧天,围了许多观战的弟子。而上面又是另一场战斗,李长风则坐在长老席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却时不时的向另一个方向望去。 李梦茹远远的看见,便也不等江明和陈知意二人,直接撒腿跑了过去。 “唉,你慢点!”陈知意见风风火火远去的李梦茹,也是摇了摇头,嗔道:“你瞧你师姐,怎么生这一副模样!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江明讪讪一笑,陈知意却是忽地抬起了头,正色道:“等会见到了你师父,你可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老说你不成器。这不,也不比别人差么!” 听到师娘打趣自己,江明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重重的道了声:“师娘!” 陈知意笑了笑,道:“好了好了,快走罢!” 两人刚到丁字台,只见李梦茹站在李长风身旁手舞足蹈的讲解着。而李长风依旧一脸严肃的注视着台上的比试,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待这场比试结束,李长风才转过头,看了一眼江明,虽然依然是一副严肃脸色,但眼神却略微充斥着别样的光芒。 “师父。”江明正好与他对视,望著那双温和的眼睛,心里一阵激动,仿佛有千般话说,出口的却只有这两个字。 Ⅰ 第二十五章 清光扇 天空湛蓝,白云悠悠。 “爹!师弟赢了。”李梦茹又是在一旁提醒道。 李长风目光斜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道:“我都听见了,你还要说多少遍。” 李梦茹撇了撇嘴,正欲说话。却是陈知意讶然道:“呀!茹儿,只顾着你师弟了,这第二轮也开始了,你赶紧去看看到你没。” “喔!完了完了!”话音刚落,李梦茹便朝着乙字台跑去。李长风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突然转头对着江明淡淡道:“你师姐刚才都对我说了,只是第一轮而已,别沾沾自喜的。” “是,师父。”江明刚应了一声。李长风却是大手一摇,道:“我还有事,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说罢,李长风便是又开始了举行下一场比试。陈知意也是和江明向乙字台走去。 “明儿,你别看你师父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不知道心里有多高兴呢!”陈知意突然说道。 江明怔了一下,低声道:“我知道师父很关心我的。” 陈知意温柔的笑了一下,两人便向乙字台走去。还未近前,只听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十三号宋杰对十六号李梦茹!” 李梦茹嘴角微微一扬,“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已是傲然立于高台之上!顿时激起一阵欢呼声! 那叫宋杰的弟子,见对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一时也是失了神。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拱手微笑着道:“修身殿宋杰,向师姐讨教。” 听着宋杰那幽幽的声音,李梦茹面色淡然,还礼道:“养心殿李梦茹!” “开始!” 话音刚落,一袭鹅黄身影便飞身上前,长剑直直的递出。而那宋杰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被动的躲闪。 李梦茹见对方略显狼狈,嘴角顿时微扬,手中的剑更是闪出阵阵寒芒,凌厉的剑法激起空气,发出阵阵“嗖嗖”的声音。宋杰没想到如此曼妙的女子,剑法竟然如此厉害,也是不敢大意,匆忙拔出长剑,以剑抵挡,才稍微稳住了局势。 两人在台上打的不可开交,你来我往,长剑碰撞的“当当”声不绝于耳。 “师娘,你说师姐会赢么?”看着台上的两人,江明忍不住问道。 陈知意微微笑了笑,柔声道:“你呀!就放心吧。你师父就教你们两个,还能教的差了!” 江明想想也是,师姐打小就跟着师父师娘修道,资质也是绝佳,自然不是普通弟子能比的,也是渐渐放下了心。 台上,宋杰额头已是汗珠点点,但一看到对方的美丽容颜,便是来了支撑的力量,怎么能输给如此佳人! 李梦茹见宋杰苦苦支撑,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剑竟脱手而出,如一道闪电向对方冲去。宋杰慌忙运转心法,顿时青光大振,举剑去挑。两把剑接触之际,擦出点点花火,硬生生的把飞剑拨出原有的轨道,向一旁射去。 “噔”的一声,李梦茹飞出的剑直直扎入木桩,发出阵阵微颤之音。宋杰见对方没了兵器,立马迎身发难,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李梦茹面对宋杰的攻势,竟丝毫不惧,空手迎敌,娇躯更是在空中翻转腾挪,留下道道华彩! 看到局势变化如此之快,陈知意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嗔道:“茹儿这孩子,竟如此托大,不出全力也就罢了,竟然还把剑给丢了出去!” 江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看来师姐真是自信到一定地步了! 李梦茹以空手对敌,阵阵光芒乍现,面对宋杰的攻势竟然还处于上风。而宋杰却是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脸色微白,败局已定。 宋杰不知怎的了,心中生出一股执念,明明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而对方就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一般,但他就是不肯认输。咬紧牙关,一剑劈出! 李梦茹微微一笑,左手引决,一道黄光弹出,竟是把冲上来的宋杰打翻在地,得意的道:“怎么样,还不认输么?” 宋杰以剑撑地,缓缓站起身喘着粗气,也不回话,又冲了上去。可是不过一息,又是被打的倒在了地上。此时剑上的青光已是如风中残烛一般。 “哼!”李梦茹见对方如此不知趣,娥眉微竖,道:“你认输罢!” 宋杰又是一声不吭缓缓站起了身,只是这一次更加摇晃,走路都不稳了,拿着剑慢慢的挥舞,但是却丝毫打不到眼前的女子。 李梦茹也是玩的烦了,轻轻一掌推出,宋杰便是再次倒地,在地上挣扎了好久,这次却是再也起不来了,只是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陈知意微微皱眉,心情似乎不太好。而江明却是对宋杰产生一种敬佩之情。 “呃......我.....呼.......我认输了.......”地上的宋杰终是认清了现实,放弃了抵抗。 乙字台的长老叹了口气,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宋杰,大声的喊道:“这一场,十六号李梦茹,胜!” 李梦茹走到木桩前,收起长剑,一跃而下,满脸欢喜的对着江明,道:“怎么样?师姐厉害不?” 江明白了一眼,道:“厉害是厉害。就是没什么高人风范。” “你说什么!怎么你也想试试?”说着,李梦茹就要去揪江明的耳朵,吓得江明赶紧往陈知意身后躲。 陈知意一下拍掉李梦茹的手,微怒道:“你就不能正常一点!整天疯疯癫癫的。赢了就算了,戏耍人家做什么?” “我乐意,啦啦啦。”说着,李梦茹吐了吐舌头。这下把陈知意气的又是一阵数落。 李梦茹却是不以为意,突然对着江明说道:“师弟,今天上午是第二轮,刚才你是补赛,所以待会你还要再打一场。怎么样?” 经过昨天下午半天时间,一百零二人就已经去了大半,只剩下五十一人。所以剩余号数最后一位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众人皆是羡慕。然而却不是江明。 此时江明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场怪异的战斗,并没有损耗太多体力,过了这么好一会,也是恢复了过来,道:“没事的,我会尽力的!” 陈知意眉头轻皱,重重的道:“明儿要连打两场,都怪那个岳卓!” 江明见温婉的师娘露出一丝愤恨的表情,心底一阵暖流,劝慰道:“没事的,师娘,我没问题的。” 看到如此懂事的孩子,陈知意面露欣慰之色,道:“待会可要好好打,师娘相信你的!” 突然人群嘈乱,一片轰动,三人抬眼望去,乙字台之上赫然是昨日的岳不凡! “林天三十三号对岳不凡三十五号!”随着一声低沉的声音,围观的弟子都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不是岳不凡么?下手可真狠啊!” “不仅如此,还很嚣张呢!” “哼!有点道行就了不起啊!” 听着台下的议论声,陈知意眉头又紧皱了几分,自言自语道:“这岳不凡还真是不讨人喜。” 李梦茹好像也是来了愤怒之意,娇躯挺的笔直,道:“幸亏爹看人准,不然现在还不后悔死了!” 江明听的一头雾水,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师姐?” 李梦茹刚想说话,却是陈知意抢先一步,柔声道:“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这里人多,咱们回去再说吧!”说着,便是望向了高台之上。 江明只好强忍下好奇心,盯着台上的岳不凡。 岳不凡依旧一身白衣,只是身上已没了血迹,腰间别着一把折扇,也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感觉,只是眉间的狠厉,却是毫无掩饰的散发开来。 他对面却是一个长相略微普通的弟子,拿着一把短刀。此时,身体略微紧绷,目光直直的盯着岳不凡。看来心中也是十分紧张。 岳不凡见对方站在那里不动,突然一笑,便是缓缓抬起手来。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全身贯注的林天吓了一跳,手中的短刀也是赶紧提了起来。 岳不凡却是笑得更得意了,轻声道:“林师兄紧张什么啊?” “没......没什么!”林天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怪异,不由得声调都提高了许多,仿佛是在对自己的那颗乱跳的心说的,转而平静的拱起手道:“明悟殿林天向师兄讨教了。” 岳不凡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眯起了眼,拱手回礼道:“静思殿岳不凡,还望林师兄......切莫手下留情!” “呃......”林天突然一怔,却是眼前的白色身影已拔出折扇,一掠而过,折扇也是发出耀眼的青光。林天一时间瞳孔发大,立马举起短刀与折扇相撞。 “当!”的一声,半截反射着寒芒的刀刃,在空中不停的旋转,而后又是掉落在了地面之上。 台下惊呼声四起! 林天一脸震惊的望着自己断成两半的短刀,没来得及反应却是重重栽倒在了了台桩之上,顿时口中喷出一股鲜血。 台下的陈知意眉头紧皱,道:“这岳不凡果然有点道行,怪不得,岳卓竟是把“清光扇”都给了他。” 李梦茹难得的一脸严肃,怒着道:“不就是一个扇子么?遇到我,我定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陈知意瞪了一眼,正色道:“这清光扇啊,是岳卓的法宝,虽说算不上是仙家神兵之属,但已经超出普通兵器的范畴了。倘若你俩真的碰上了,绝不可大意。” 李梦茹握紧了手中的长剑,道:“不就是仗着有法宝么?那又怎样!” 此时的江明却是担忧着台上苦苦支撑的林天...... Ⅰ 第二十六章 岳不凡 林天手握半截短刀,狼狈的应对着岳不凡的攻势。转眼间,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特别是肩头一个方形的伤口,缓缓的流淌着血...... 清光扇发出阵阵青光,与利刃相触,竟是毫无损伤,反而带动周遭空气,形成漩涡向林天裹挟而去。 林天脸色发白,一手紧紧的捂着肩头的伤口,但只能让流血速度变得稍慢而已。另一只手持着断的了短刀,勉强抵挡着。突然不知怎么的了,他当时并没见到岳不凡与张景的比试,但是凭借着从别人口中听说来的只言片语,竟是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这一晃神,林天又是被轰的飞了出去,震得台面上的灰尘以身体为圆心,向四周消散。他顿时只感觉浑身都是酸痛,一手撑地想要起身,突然发现刚才捂着肩膀的手掌,全是触目惊心的鲜血,黏着他的指缝又充斥着骇人的温热!他看着他的手,突然开始心神不宁,突然没了战意,他不想步张景的后尘。 岳不凡见对方单膝跪地迟迟不起身,冷笑一声,又是一扇挥出,青光犹如飞燕而至,林天竟是没有任何反应,这次,他的整个身体都躺在了地上。 “呃......”林天望着湛蓝的天空,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想法:我会死的......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岳不凡看着地上神色怪异的林天,冷笑道:“怎么了?你可比那个谁?张景,差得远了!这就怕了?废物!” 林天脑子一阵空白,他耳边全是嗡嗡声,片刻只是缓缓又半伏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比试只为分出胜负,不决生死,认输即可!”乙字台长老皱着眉头,大声喊道。 林天像是猛地回过了神,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张嘴道:“我......”他话还没说完,只感觉一股狂风灌入了他的口中,剩下的只有呜咽与满眼的白色虚影! 林天早已是没了知觉,天旋地转中,直听到“咚”的一声,他才知道那是自己摔飞在地的声音!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忽然一道残影闪至林天身边,直接拿出一粒药丸,掰开他的嘴塞了进去。赫然是乙字台长老———吴祥。 听着台下愤怒的声音,吴祥又直接闪至岳不凡身前,两人站的距离之近,远看竟是紧紧相贴。 “为什么不停手?”吴祥满脸愤怒,盯着岳不凡的脸,冷冷的问道。 岳不凡一脸愕然的道:“吴长老什么意思?他打又打不过,又不肯认输,怎得能怨的到我身上?” 吴祥看着他一副无辜的表情和腔调,眯了眯眼睛,道:“昨日在那甲字台,不归我管,今日在我这乙字台,可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吴祥心中愤怒,以至于说话的声音都略微尖锐刺耳。可是岳不凡却是一脸茫然,讶然道:“吴长老,你这意思是昨日甲字台,是怪岳长老失职了?” “难道林天是你静思殿的人,就不能输了么?再说了,比试刀剑无眼,自然是会有意外。是吴长老的弟子道行低微罢了!” 吴祥本就口舌愚笨,听到岳不凡巧舌如簧,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狠狠的道:“怎么?你是不是也要看看我道行低不低微!” 台上两人四目相对,气氛沉重。李梦茹刚欲起身,却是被陈知意拽住,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去掺和了。 正当台上剑拔弩张时,突然一道前纤细身影从天而降。正是余忴霜,只见她皱着眉头,淡问道:“吴长老,怎么回事?” 吴祥正在想该怎么说,却是岳不凡先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余姑娘,我和吴长老的徒弟在比试中,出了点意外,然后......” 没人打断,但是岳不凡的声音渐渐无了,因为自始至终,眼前的清冷女子,都未看他一眼! 吴祥也是一回味刚才,也发觉自己跟一个小辈动怒有失身份,便是压下心头的愤怒,道:“也没什么大事,有劳余姑娘了费心了。” 余忴霜却是看了一眼昏厥在地上的林天,淡淡道:“吴长老客气了,这是晚辈分内的事。没事的话,自然是好。” “此次前来虽是晚辈奉恩师之命......”余忴霜轻轻的说着,仿佛略带讥讽,但又看不出表情,“但是,最后的人选,若入不了我的眼,那便也是去不成的。” 吴祥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微笑着道:“呵呵,余姑娘的话就是云城主的话,那是自然。” 余忴霜的话很轻,却如石头一般打在了岳不凡的心上,他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看着面前清丽无双的女子,只感觉脸上有点烫,甚至拿扇子的手都握的格外用力。 “那就不打扰吴长老了,晚辈先下去了。” 那女子缓缓转身,离去,都没有看岳不凡一眼,哪怕一眼! 风缓缓刮过,转眼就到了晌午。而江明也在第二轮中险胜,成功进入了第三轮。 ...... 养心殿,因为江明和李梦茹两人都在第二轮胜出的原因,此刻也是一片欢喜之声。 “爹,怎么样?开心不开心?”李梦茹瞪大了眼睛对着坐在椅子上李长风问道。 李长风斜了一眼,继续慢慢品着茶,过了好久,才说道:“怎么?这选拔就只有两轮么?”说着,又是喵了一眼江明,道:“还好没给我丢人!” 江明讪讪一笑,心里竟是无比的高兴。却是李梦茹突然白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是谁,天天说我师弟不成器的?” 李长风又抿了一口茶,也不理睬,只是看着余忴霜,道:“余姑娘,上午的事我已经知晓了,我们这地方小,事还挺多的,真是麻烦你了。” 余忴霜道:“李长老言重了,这是我分内的事。” “那岳卓父子,真是太坏了!”李梦茹却是接过话茬,愤愤的说道。 “哼!上次的教训都忘了是吧,还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李长风忽地放下茶盏,一脸严肃。 李梦茹也是不认输,继续回道:“他们做事过分,凭什么不让我说!” 李长风顿时面色阴沉,怒道:“你还顶嘴!看你要吃几次亏才能长记性!” 江明见两人又欲吵起来,也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李梦茹道:“哎,师姐,先前你为什么说师父看人准,不然会后悔啊?” 李梦茹好像一提起这事就心情不好,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你问你师父。” 一时间江明也不知道该不该问了,正犹豫时。只听李长风缓缓说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年......” 李长风叹了口气,抬起了头仿佛陷入了回忆当中。 “当年,我和你师娘带着茹儿四处奔波,最后就在这小桃园山庄落了脚。刚到这里时,那岳卓对我热情有加,我与他也算是关系不差。可是,在后来慢慢相处中,我发现我俩性格不合,便有意远之。怎知他却又突然提出,要与我成二姓之好。当时茹儿年纪还小,而且他那儿子岳不凡从小就争强好胜,我自是不愿意的,就被我婉拒了。” 说到此时,李梦茹也是不由得负气的道:“幸好当时没定亲,不然我现在该怎么办?还不如让我去死呢!” 李长风瞪了她一眼,轻轻的道:“被我婉拒之后,岳卓又提过几次,不过都被我推回了。那岳卓也是好胜心强,认为我驳了他的面子。那日,他挥袖而去,以后便是再也没有踏入过这养心殿了。” “哼!这岳卓还真是心眼小,就因为这个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还处处针对咱们养心殿。”李梦茹又是忿怒的对着李长风说道。 李长风微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低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想我也有错。若是当时不刻意远离,而是互相磨合,说不定也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江明没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内幕,也是暗自咂舌。师姐差一点就跟岳不凡有了婚约,心中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一想到师姐差点是岳不凡的了,心中有一份难过。又一想到岳不凡那服狂妄的样子如果遇到师姐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子所摩擦出的火花,就又有点暗自偷笑。 江明脑子里是天马行空,但在眼下的场合却是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众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明儿,通过了前两轮,对接下来的比试有把握么?”从回忆中缓过神的李长风突然盯着他问道。 “呃......师父,前两轮都是弟子运......运气好,第三轮我也不知道......”江明赶紧清空了脑子中的所想,但还是因为刚才荒诞的念头不敢去直视李长风的目光。 看着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江明,不知怎的,李长风心中略微不满,道:“我又不是责怪你,低着头是什么意思,就不能坦荡一点么?” 这下江明的头低的更深了,却是余忴霜平淡的道:“李长老,比试一事,不仅要讲究心法体魄,法宝兵器也是重重之重。江师弟虽动作灵活矫健,可是心法却略差,再者更是没有兵器,自然是心里没把握的。” 听着余忴霜淡淡的声音,替自己解了围,江明不由得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正巧与她的目光相对,不由得窒了一下,而后又是稍显木讷的一笑。 李梦茹也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拍手道:“对!师弟还没有兵器呢。哎,师弟你想用什么兵器?” 江明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正在思考间,李梦茹却是一手把她的长剑塞到了江明手里,满目欢喜的道:“你看看顺手么?你要是用剑的话,正好师姐可以教你!” 江明怔怔的握着带有残留余温的剑柄,霍然抬头,看著李梦茹希冀的眼神,以及空气中传来若有似无的幽香,轻轻道:“好。” Ⅰ 第二十七章 前尘 李长风看着眼前还没兵器的徒弟,突然心里一阵自责,因为自己身体的原因,两年以来竟是没有尽到为人师的责任,大多数都是李梦茹代为传授功课。思索之下,便是缓缓起身进了旁边的厢房,过了好一会,才拿着一个用黑布包起来的长盒子走了出来。 李梦茹眼睛放光,死死的盯着,讶然道:“爹,这是什么?这不是你的宝贝么?” 李长风瞥了一眼,也不理睬,把手中的盒子放到桌子上,缓缓的揭开了上面包裹着的黑布,赫然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檀木剑匣,散发着阵阵微香,以及古朴的气息。 “爹,这把剑平时我碰都不让碰,怎么今天拿出来晒太阳呀!我瞅着今天的太阳也不大啊。”说着,李梦茹便做出一副伸着头往外面看天的姿势。 “去,去一边去!”李长风好像被说到个正着,脸色也是一黑,一阵啐道。李梦茹看到平时满面严肃的爹也是红了老脸,“扑哧”的笑出了声。 李长风却是甩过了头,认真的注视着盒子,眼神也仿佛多了几分温柔,过了好久才轻轻的打开剑匣。 江明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剑,能让一向云淡风轻的师父如此珍爱,不由的嘴巴微张,紧紧的注视着剑匣。 只见一把剑长二尺五寸,剑身宽厚且显黑红纹路,犹如饮尽百万人鲜血般,杀气内敛。而此时剑匣打开,剑仿佛是沉寂了千年之久,如今示与世间,屋内竟升起了一股炽热之意。 就连负有仙剑缀穹的余忴霜也不得不多看了一眼,此剑甚至不比缀穹差,反而气势高涨,如择人而噬一般。 只见李长风缓缓拿起了剑,平时看起来两袖清风的他,顿时竟生出了几分傲视天下,万物皆可斩灭之感。心念一动,剑身忽地炽热之气流转,又带着一丝杀戮死气。 江明望着剑上的红光,不由的入迷了,眼前突然浮现了一副昏黄落日之下,一个浴血男子持剑而立,周围赫然是遍地的尸体,血流成河!修罗战场,只剩下男子一人,他茫然的张望,忽地与江明对视,那个孤寂落寞的男子看不出人样,唯有双目赤红,犹如地狱饿鬼一般! 这是谁的内心,如这般萧索,悲凉,以至绝望...... “啊!鬼啊!” 江明被这人间地狱般的恐怖景象吓了一跳,直接喊了出声,甚至声音都带着一丝尖锐颤抖。 几乎一瞬间,“铮!”缀穹出鞘,阵阵蓝光将江明包裹了进去。看着惊魂未定的江明,李梦茹皱眉问道:“怎么了?师弟。” 江明大口的喘息着,胸口起起伏伏,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哑然道:“我.....我好像看到一个恶鬼......” “扑哧。”看到江明没事,又是说出这样的胡话,李梦茹不由得笑得弯下了腰,道:“师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大白天的还能见到鬼!别自己吓自己了。” 看到李梦茹笑得两腮微红,艳若桃花,江明不由的脸一红,赫然道:“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李梦茹正欲还嘴。却是余忴霜缓缓收起缀穹,顿时蓝光消散,正色道:“李长老,此剑已为神兵之属,可是为何戾气竟是如此之重。” 李长风又把手中的剑缓缓放入剑匣,道:“这把剑是我早些年在外漂泊之时,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一位老先生,不仅救我了我的性命,而且还把此剑赠与我......” 李长风仿佛深陷入了记忆中,眉头微皱,那该是怎么的一段过往,乃至声音的略微嘶哑:“这把剑我不知道它原来叫什么名字,那位老先生告诉我,要非给这把剑叫个名字的话,就叫它.....前尘。‘’ “前尘?”李梦茹虽说早就知道有这把剑的存在,但是这段密辛却是李长风从没讲过的。此时也是一脸愕然。 李长风叹了口气,涩声道:“那位老先生当时已是骨瘦如柴,恐怕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了吧。留下的,也只有这把剑的名字。” 余忴霜也是惊叹,拥有如此神兵,想必也是世间数一数二的神人,可是最后却连名号都不曾留下,真是令人惋惜。但是看着那把凶剑,心底却是不由的担心起来,忍不住问道:“李长老,那这把剑为何如此杀气腾腾,那位老先生可是怎么说的?” 李长风摇了摇头,道:“刚才明儿被戾气所噬,兴许因为道行略低的原因吧。那位老先生说,这把剑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不想让陪伴自己多年的神兵如此沉沦下去,便赠与我了......” 江明听到说自己道行略低,竟然被一把剑带动了情绪,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可是也没心情纠结,因为眼下被这把剑,太过神秘。 “像此等神兵之属,早已有了灵性。剑随主人,倘若主人心无邪念,依那位老先生说,便是可以慢慢化除凶戾之气。这把剑在我身边快二十年了,相比以前看来,那位老先生并非虚言啊。” 余忴霜略微惊讶,果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微笑着道:“李长老自有浩然正气,实为我辈楷模。” 李长风笑着摇了摇头,心情也是爽朗了许多,又缓缓捧起前尘仙剑,正色道:“明儿,今日为师就把这前尘神剑传授与你,你定要不负那位老先生的嘱托,更不能埋没此剑。以此剑斩妖除魔,捍卫天下正道,能不能做得到?” 江明怔了一下,在心脑海里把“斩妖除魔”四个字,又回放了好几遍,看着面前一脸严肃,丝毫没有玩笑之意的师父,一时间竟是五味杂陈。 “做不做得到!” 李长风突然的一声重喝,把江明吓了一跳,但是他却不敢接下这把有着特殊意义的仙家法宝,因为太过沉重了,思来想去,最终怯生生的道:“师父,弟子资......资质愚笨,怕是不能完成师父的期望。”说着,江明便是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微低着头。 “你傻呀!师弟,快接着啊!”李梦茹见状,立马上前作势要拉江明起来,可是江明却微扭了扭身子,依然跪地不起。 李长风冷哼一声,怒斥道:“你这不成器的东西,是这把剑太低级了,配不上你是么?” 江明把头紧紧的埋在地上,低声道:“弟子不敢......” “亏我看你心性淳良,为人正直,才想要把这把剑传授于你。看来我是看走眼了,想不到竟收了一个如此当不起大任的徒弟!” 听着李长风的怒骂,江明却是头也不敢抬,心里宛如针扎一般痛,涩声道:“对不起,师父,弟子让您失望了......” 李长风面色阴沉,冷哼一声,直接把手中的剑“当”的一声扔到了地上,鸣颤良久,才缓缓消去,宛如一把绝世的剑无人能识,发出的阵阵哀叹悲鸣。而李长风看着地上的剑,眼神略微复杂,有心痛,有不舍,看了好久,才挥袖而去。 屋子里的三人,除了余忴霜谁都没有发现李长风走到门口拐角的时候发出的轻叹,以及深深的望了一眼那把前尘仙剑! 待李长风走远后,余忴霜看了看依然跪地不起的江明,道:“你师父对你报以重望,千万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说完也是离去了。 江明缓缓抬起头,早已是面色微白,涩声道:“师姐......”李梦茹撇了撇嘴,把他扶起来,不满的道:“你就是傻!这等仙家法宝旁人要还不给呢,如今白送于你,你却在这里畏手畏脚的!” 江明看了一眼地上的前尘剑,道:“师姐,我......” “哼!这把剑我平时想摸,我爹都不让,如今直接送给你,怎么你还看不上呢!” 看着李梦茹那微竖起来的秀眉,江明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资质愚笨,肯定是要让师父失望的,不如这把剑给你好了,我用你的长剑。” 看着一脸苦相的江明,李梦茹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伸出玉葱般的手指点着他的额头道:“我爹传你这把剑,是因为信任你,知道你不会辜负这把剑,别看他平时淡泊名利的,我娘私底下对我说,其实咱俩赢了比赛后,我爹在她面前都笑的合不拢嘴呢!” 李梦茹说着便捡起地上的前尘剑,塞到江明的怀里,不屑的道:“拿着吧你,这么丑的剑,我才不要呢!” 江明顺势抱住塞过来前尘剑,看着眼前的神兵,心里却是一阵沉重,斩妖除魔么?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江平生,朱清,以及青龙,玄武,还有一个俊俏的少年,这些到底该不该斩呢? 李梦茹看着收下剑的江明,略带讥讽的道:“试试看顺手么,下午还有比试呢。别到时候拿着这等神兵还输了,那才叫丢人呢!”说着,便是轻快的离去了。 此时,屋内就只剩江明一个人,他盯着怀里的怪异仙剑,轻喃道:“前尘?”怔着看了一会,他的手缓缓握住剑柄,顿时一股炽热之感充斥着他的全身,仿佛似九天烈火,欲焚尽世间的一切!最终留下的只有荒凉与.......诉不完的哀伤。 Ⅰ 第二十八章 难言 陈知意平时很有闲情逸致,在养心殿的大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花草草,虽然已是初秋,园圃里的一大半花都已经凋零,但是花卉种类有异,自然盛开的季节也是不同。自打余忴霜到了养心殿,也是对这各有千秋的花草,起了浓厚的兴趣。 刚从屋子里出来的余忴霜刚巧看到在院子里修剪花枝的陈知意,这个平时冷冷淡淡的女子,也是忍不住上前,去讨教栽花养花的诀窍。 “呃,余姑娘怎么来了?”还没走到近前,便是被陈知意听到了动静,放下手中的剪刀,柔声问道。 余忴霜看着满脸温柔的陈知意,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想了好久,道:“晚辈看这满园子的花花草草,各色各异,也是心中欢喜,便忍不住过来瞧一瞧。” 余忴霜性格冷淡,很少有求于人,即使此刻面对如此知性温婉的妇人,也是不好意思把心里的话直说出来。却是陈知意反应颇大,一脸认真的问道:“余姑娘也对这花草感兴趣么?” “是。”余忴霜微怔了一下,轻轻的点了下头。 陈知意顿时喜形于色,掩不住的笑容,道:“哎呀,真想不到余姑娘也喜欢花花草草......” 余忴霜不由得轻轻咬了咬嘴唇,清丽的面容略带娇羞之色。这一刻,她仿佛才是这一片天地中唯一的华彩。 “......呵呵,真想不到啊,要是不嫌弃的话,那我可要好好向余姑娘讨教一二了。” 陈知意满脸希冀,仿佛很难得的遇到了知音一般,但是下一刻她的欣喜神色很快稍稍沉了下去,细声问道:“怎么了,余姑娘是有什么不方便之处么?” 这下本来就有尴尬神色的余忴霜,脸也是又微微一红,红晕点缀,仿佛这满园的花也是悄悄低下了头。 “不是这样的,晚辈如果有花草方面的技巧,肯定是愿意与前辈分享探讨的,只不过......只不过晚辈对这方面的确是所知甚少,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陈知意轻摇了摇手,略带一丝哀怨的道:“这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只是可惜了这些花。” “前辈为何这么说?”余忴霜心中不解。 陈知意叹了口气,道:“咱们养心殿就这几个人,只有我一人喜欢,旁的竟是连看都不看一眼,岂不是辜负了这花团锦簇?” 一时间这清丽无双的女子也是哑然,过了好久才回道:“只要前辈喜欢,那这满园的花便是为前辈一人所开,又怎么会辜负了呢?” 陈知意深深的看了一眼余忴霜,带有赞赏欣慰之意,缓缓道:“余姑娘果然蕙质兰心,只不过我呀,是个俗人罢了。我喜欢,便是也想让身边的人喜欢,我看到花开,便忍不住也想让他们看到,也许是我太执拗了吧。” 余忴霜微皱着眉,似乎不懂这其中的原由,却又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别人。 “对了,余姑娘,你心思细腻,又喜欢花花草草,怎么会对这方面所知甚少呢?” 余忴霜道:“晚辈自幼在梧桐城长大,把心思都用在修行上。再者城中除了满眼的梧桐,便是再无其他了,所以晚辈对花草了解甚少,也是有心无力。” 陈知意看着缓缓弯下腰,细嗅花香的女子,不由的心中一动,道:“既然余姑娘这么喜欢花,不如我来教你吧。你回去之后可以自己栽种,也是一番情趣了。” 余忴霜看着满眼可人的花朵,微微一笑道:“好,那就劳烦前辈了。” 陈知意微摇了摇头,柔声道:“花草种类繁多,自然习性也是不一样,有的好阳,有的喜阴,你看那株......”说着,陈知意就手指着在墙角阴影里的一抹洁白,道:“这叫玉簪花,就要把它放到阴凉的地方,你看看它花朵洁白,如果它被太阳照射的话,就会变黄的,是不是很神奇......” “还有,花不同,盛开的季节也不一样,有的是春暖花开,更有的能傲雪凌霜,也有的四季如常。栽种培养也是不一样的......” 陈知意娓娓道来,说了很多,言语间充满了对这些花草的爱意与怜惜。 一直在认真听的余忴霜心里也是暗自惊叹,突然看到一朵蓝白色的小花,便是好奇的指着问道:“前辈,这朵花叫什么?” 陈知意道:“那朵花呀,叫幽蓝,生命顽强,四季常开,还象征着抵抗命运,不屈服.......” “呵呵,我看余姑娘是蓝白衣裳,想必也是喜欢这朵幽蓝的吧。乍一看,还以为这花是余姑娘身上之物,掉进这花圃中了呢。” 静静凝望着那朵幽蓝的余忴霜,忽地笑了,轻喃道:“我很喜欢。” 听到平时冰冷如霜的女子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感情,陈知意心里一阵欣慰,又是耐心的道:“花不同代表的寓意也不一样,荼蘼花代表死亡,杜鹃花象征凄凉,秋海棠花象征离别,还有刚才的玉簪花象征恬静......” 陈知意一讲到花,就来了兴致,又是说了好久,而后颇为得意的问道:“怎么样,余姑娘,是不是感觉养花这件事,很美好,很奇妙。”讲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轻哼一声,嗔道:“他们竟然会不喜欢,我看还是余姑娘心明眼亮。” 余忴霜看到宛若小孩子负气一般的妇人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继续望向花圃,突然又看到一株宛如白玉绽放,花瓣中央一点朱红的花,便是心生欢喜,指着问道:“前辈,那朵花叫什么?我挺喜欢的。” 陈知意微微一笑,柔声道:“是不是余姑娘偏爱蓝色和白色啊。呵呵,那朵叫慕雪花,它代表着......” “娘!” 突然一声响亮绵长的喊声,响彻天际。只见一个鹅黄身影飞奔而来,嗔道:“哼!就知道天天摆弄你的这些花,都晌午了,还不去做饭,是要饿死你的可爱乖女儿么?” “饿死你算了。”陈知意白了一眼,转而满脸愧色的对着余忴霜道:“对不住了余姑娘,都怪明儿和茹儿太娇气,这么大了连饭都做不好,养心殿的膳食都要我来负责。” 余忴霜微微一笑表示理解,道:“还要多谢前辈了不吝赐教了,晚辈都记在心里了。” 陈知意啧了一口,柔声道:“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多生份。余姑娘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陈姨吧!” 忽地余忴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此刻她的心像风中柳絮一般摇摆不定,她艰难的张了张嘴,终是恢复了淡然神色,哑然无声。 满脸期待的陈知意眼神仿佛黯然了几分,慌忙的笑着道:“不喊也没关系的......” 边上的李梦茹略显不屑的斜了一眼余忴霜,愤愤的说道:“娘!快去做饭了,下午还有比试呢!” 陈知意依旧一脸笑意,轻声道:“余姑娘那我们就先走了,咱们改日再聊。” 余忴霜看着眼前的温婉妇人,衣袖里的玉手紧紧的攥着,面色自然,道:“前辈,您慢走......” 李梦茹冷哼一声,便是拉着陈知意的手缓缓离去。原地只留下余忴霜一个人,怔怔的望著那朵幽蓝,蓝白衣裳与蓝白色的花,两者互相映衬,仿佛融为了一体。 “不屈服于命运么......” 不知为何,立在花前的女子,仿佛独对著那株幽蓝起誓那般自喃。她忽的微微一笑,像是一朵夜间凄然绽放的花,让人们眩目于它的美丽,而忘却了它身上那,似泪一般的寒露…… ...... 晌午的休息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待众人吃过饭才向习武场走去,只不过饭桌上陈知意无意瞥见了江明手中的前尘剑,一路上目光总是不经意的扫向走在最前面李长风,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娘!” “呃.......怎么了? 李梦茹看着说话略显迟疑的娘亲,撅着嘴说道:“娘,你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就这么对我和师弟没信心么?” 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知意也是回过了神,脸上抹出一丝笑容,轻声道:“自信是好事,太过自信就是自负了。你俩呀,还是要认真对待,知道么?” “唉呀,知道了,知道了!”李梦茹自是听不进去这些道理,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转而又是不服气的嘟囔道:“我的道行你还不清楚么,而且师弟也还有神兵在手呢。” 陈知意又是扫了一眼江明手中的仙剑,略带迟疑的道:“这......你俩能胜出自然是最好。”说到这里,也是强忍住心中不去想那些杂念,满脸期待的笑着道:“如果你俩真的去到了那梧桐城,可要好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争取把道行再进一步!” “哼,八字还没一撇呢!”李长风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是白眼一翻,讥讽道:“现在想这么多,还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赢得第三轮吧。” 本来沾沾自喜的陈知意也是发觉自己想的多了,可是被这样讥讽还是心里不舒服,娇嗔道:“你倒是急什么,我不就是随口说一下么?” 李长风也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转而正色道:“明儿。” “呃.....师父,弟子在。”看着师父师娘两人的打情骂俏,正在偷笑的江明赶紧甭住了嘴。 Ⅰ 第二十九章 戾气 李长风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前尘剑,仿佛在与一个多年的老朋友告别一般,缓缓道:“明儿,你如今虽有前尘剑这等神兵,但是你心法浅薄,难以发挥出威力,所以不管如何,比试切记不可大意!” 江明紧紧的握着前尘仙剑,上面淡淡的温和感,充斥着所有筋脉,从所未有过的舒适感。但是此刻依然不敢轻视师父的劝诫,低声道:“弟子都记下了!” 李长风看着旁边端庄文静的余忴霜,又斜了一眼李梦茹,突然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火气,呵斥道:“还有你!”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大步朝着丁字台离去了。 “呃.......哼!”李梦茹一脸愕然,气愤的跺了跺脚,又一脸委屈的望向陈知意,娇声道:“娘!你看爹,我怎么了么?” 陈知意刚才被讥讽,也是心里还有不满,轻抚了抚李梦茹的肩旁,嗔道:“谁知道他又怎么了,莫名奇妙。” ...... 选拔进行的如火如荼,如今进入第三轮的有二十五人,加上第二轮轮空的,总计二十六人,大赛距离尾声已经不远了。 待众人到了场地,余忴霜因为要应付突发事件,便独自离去了。 陈知意看着远去的那个纤细背影,不由得叹了口气,问道:“下午的赛程你们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不过我和师弟同时比试,这次恐怕看不见师弟拿着这把仙剑大发神威了。” 看着一脸失望之色的李梦茹,江明悻悻的道:“师姐,师父刚才说的什么你都忘了么?我心法差,不一定能赢的。” 李梦茹冷哼一声,没好气的道:“那你就趁早认输罢,别到时候拿着这把剑输了,那反而更丢人!”说罢,却是气愤愤的向乙字台走去。 江明一脸愕然,这变脸真的比翻书还快,估摸比赛也该到自己了,便是恭声道:“师娘,那我也去比试了。” 陈知意柔声道:“去吧,好好打,我先去看看你师姐,等会再去看你。” “嗯。”江明应了一声便是向丙字台走去。手中的前尘剑仿佛也活跃了起来,黑色纹路若隐若无的流转着血红光芒。 “江明八十七号对王蒙九十六号” 第一次拿着武器,而且是神兵之属的江明,不由得紧张了起来,手中的剑却是仿佛已经按耐不住了,一股戾气散发开来。 “王蒙向江师兄讨教。” 江明轻吸了口气,拱手道:“还望王师兄手下留情。”说着,前尘剑缓缓出鞘,它再又一次显于世间。 此恨经年深...... 做得万人景仰仙,尝过世间诸般苦。前尘当了,心已僵沉...... 在那一片血红的天地里,风扬黄沙,他的心该是该何等的荒凉以及绝望呢! “铮!”风气云涌,剑身散发黑红光芒,满目的尸体,突然在江明眼前一闪而过,他那一瞬间仿佛置身于其中,甚至听到了它的心声。 在这一阵恍惚中,王蒙已到身前,长剑划过他的眼帘。前尘仙剑下意识抬起,缓缓迎了上去。这一刻,剑上的红芒疯狂的跳动着,像是在诉说着它的渴望。 唯有毁灭,唯有死寂,一剑燃尽山河! 这一剑递出,在那一刹那,宛若永恒。下一刻,已是赤芒如潮,涌向王蒙。在那一片风声呼啸中,王蒙如巨浪中的一片孤舟,等待着被摧毁,被湮灭,吞噬! 江明浑身充斥着暖意,长风飞舞,这一刻他不属于自己,前尘虽已斩断,恨意蚀骨难销。这把剑,这把仙剑,已经沉沦!释放出的汹涌力量,催动着,带动着那个迷失的少年,仿佛这一剑砍下,方可解心头之恨! 可以么......我......这是怎么了...... 不要! 江明在那一瞬间迟疑了,他抗拒着,漫天赤芒中,心头。这一剑已是势不可挡! 忽地,一股冰凉气息从腹部缓缓涌起,向着那心头沸腾的热血冲去。两股力量如千年玄冰,九天烈火,相遇交融,缓缓归于平静。 “铮!”前尘仙剑戛然而止,距离王蒙的额头只有二寸,剑仿佛在不甘的嘶鸣着,激起的气流,吹动着王蒙的黑发。 天地寂静! 满头冷汗的王蒙张了张嘴,声音略带颤抖:“多......多谢师兄手下留情。” 江明仿佛被抽取了浑身的力气,强定心神后立马收起前尘仙剑,涩声道:“你......没事吧。” 台下顿时惊呼声四起,掩没了王蒙的回应声。 “这是什么仙家法宝!” “这......这是真正的神兵吧!” 丙字台长老忽地舒了口气,刚才台上的生死时刻自己竟然失了神,幸好没有生出什么意外,不然自己可是难辞其咎。而后耐人寻味的望了一眼江明手中的神剑,清了清嗓子喊道:“这一场,八十七号江明,胜!” 江明茫然的走下了高台,这时诸多弟子纷纷围上来,炙热的眼神都盯着那把大放异彩的绝世神兵,意犹未尽。而他对身边的吵闹声置若罔闻,木然的向乙字台走去。 放眼望去,乙字台更加热闹,兴许是因为台上的那道倩影吧,他朝人群扫了一眼,发现了全神贯注的陈知意,便是缓缓上前走去。 “师娘。” 陈知意循着声音看去,怔了一下,疑惑的问道:“明儿你怎么来了,这么快就结束了么?”此时江明不知道怎么的了,竟没有一丝取胜了的喜悦,脑海里满是出剑那一刻的风起云涌。 “比试怎......”陈知意看着满怀心事,神色复杂的江明,赶紧转口柔声道:“没事的,能进到第三轮我们已经很高兴了,我和你师父都不会怪你的,你不用难过。”说着便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明霍然抬起头,看着师娘那无尽温柔的眼眸,低声道:“师娘!弟子侥幸胜出了。” “呃......真的么?”这一瞬间,端庄如陈知意也是一脸惊讶,看着面前那个认真的脸庞,嗔道:“你呀!怎么不早说呢,这么快,我还以为......” 说着陈知意也是喵了一眼江明手里的前尘仙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让你师父失望的。” 江明尴尬的道:“哪有,都是这把剑的功劳。” 两人谈话之间,却是台上的比赛已到关键时刻,不由得一同望向了战场。只见李梦茹鹅黄色的身影翻腾辗转,一声娇喝,剑上的黄色光芒灼眼逼人,对方便是被打的飞了出去。 “呵呵.......”李梦茹颇为得意的嘴角上扬,给众人留下一个俏皮的笑容。而后不等长老宣判比赛结果,又如同飞燕一般掠至台下。 “娘!” 陈知意白了一眼宛如孩童般跑过来的李梦茹,道:“看看你,就不能慢一点。” “人家赢了高兴么!”李梦茹撇了撇嘴,转头道:“师弟,你怎么样?胜出了么?” 江明看着面前俏皮无比的少女,心里的阴霾也是散去了,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侥幸赢了,多亏了这把剑。” 李梦茹斜了一眼,讶然道:“这剑真有那么厉害么?” “修道之人不仅要注重心法,更要有个好的仙家法宝。你师弟手上的前尘剑为神兵之属,已有灵性,与主人心意相通,用起来自然是如虎添翼。”陈知意早年随李长风四处飘波,眼界见识自然也是有的。 李梦茹一脸羡慕的望著江明手中的剑,悻悻然道:“唉!早点这把剑我收下了,那岂不是横行天下了。” “师姐。”江明下意识的把剑递了出去,在他心里也许这把剑太过贵重,太过神秘,又或许只是因为那个女子的一番话。 李梦茹拿玉葱般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道:“这把剑厉害是厉害,就是太丑了,你师姐我才看不上呢!” 陈知意呵呵一笑,柔声道:“虽说一把好神兵作用很大,但也不是说拿着就天下无敌了,最重要的还是个人修为深浅。” 李梦茹当没听见,兴致勃勃的道:“师弟,咱们回去吧,我教你剑法。” “好。”说完,江明看向陈知意,询问她的意思。后者摇了摇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等你师父一起。” 微风习习,阳光淡暖。看着远去的二人的背影,陈知意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 待江明和李梦茹回到了养心殿,两人来到了小竹林旁边的水塘前。看着层层叠叠的竹林,江明莫名的想到了那轮明月下的孤寂身影。 “喂,想什么呢!” “没什么,师姐打算怎么教我啊?”江明面无表情的问道。李梦茹眼神锐利的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才缓缓道:“剑为百兵之首,剑论很深,分为点,崩,刺,劈,撩,挂,云等一系列的主要剑法。有道是剑是青龙剑,走剑要平善,气要随剑行,两眼顾剑尖,气沉两足稳,身发须自然,行如飞燕,落如停风,收如花絮,刺如钢钉......” 听到李梦茹娓娓道来,江明不由得有点头懵,打断道:“师姐,这些我都知道,师父教你的时候我都在旁边听着呢。” 李梦茹尴尬的笑了笑,又恢复一股老派的样子道:“不管练什么都要有强健的体魄,而锻炼都是需要日积月累,持之以恒的......” Ⅰ 第三十章 坦荡 看着脸上有茫然之色的江明,李梦茹微微一笑道:“今日教你玉清剑,每天早晚各打一遍,为强身健体之法。时间久了,圆转如意,生生不息,拿起剑自会有一种得心应手,人剑合一的感觉。怎么样?” “玉清剑?”江明一脸不情愿,这玉清剑他心里知道的,只是养气强身的法子罢了,“有没有更厉害的了?” 李梦茹看着略带鄙夷神色的师弟,顿时呵斥道:“你不学也要学,你师姐我当初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么?再说,这玉清剑可是道门剑法,怎么你这意思就是瞧不上你师父喽?” 江明十分敬重师父,此时听到这样说,即使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是很无奈的叹了口气,默然接受了。 “看好了!”李梦茹轻哼一声,长剑出鞘,道:“首先心静体松,精力集中。虚领顶劲,尾闾中直。”说着,她忽然沉肩坠肘,坐腕舒指,含胸拔背,一静一动间,身姿飘忽婉若游龙。 幽幽竹林,一个曼妙的鹅黄身影,纤纤细腰,上下随动,风中似乎飘荡着她若隐若无的发香。 江明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眼睛都没眨一下,但是他却什么也没记住,唯一忘不掉的只有她收剑之时坠落的片片竹叶,映著她的身影,如痴如醉! “师弟,记住招式了么?”李梦茹收剑入鞘,完全没注意到发呆的江明,依然自顾自的讲着:“玉清剑讲究步法灵活,虚实分明,势正招圆,连绵不断......” “咳咳。”江明清了清发干的嗓子,细声喊道:“师姐,能再来一遍么?我没记住。” “呃......什么?”李梦茹怔了一下,细细打量着江明闪过一丝古怪的脸,怒喝道:“你去死罢!” 李梦茹虽然带有怒气,但仍然是又耍了三遍,江明才勉强记下,此时已是脸色微红,却仍是小脸认真的说道:“这玉清剑要勤加练习,早晚各练一边,达到圆转如意,生生不息,到那时对你的体魄,剑法都有多益处。知道了么?” “知道了~”江明一想到每天早晚都要打一遍,心中很是苦恼,但是也明白对自己有很多好处,所以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坚持,为了师姐,为了师父师娘。 “师弟,还有一招厉害的。”李梦茹突然又是一脸神秘之色,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了许多。 “是什么?” 她突然正色道:“你还记得我上次教你的驭物之术么?”江明有点不明所以,怔怔的从怀中拿出那片已经濒临希碎的枯黄树叶,疑惑道:“记得啊,难道两者有什么关联么?” “咦!你还留着呢?都成什么样子了?”李梦茹一脸鄙夷,从江明手中掂起那片干枯树叶,玉手一拈,细微的碎片零零星星的崩散开来,像是一场纷纷扬扬的秋雨。 这一刻,江明心中隐隐约约像是失去了什么,他很想喊出“不要啊”三个字,但是张了张嘴,终是平静的细声问道:“你弄碎它做什么?” 李梦茹白了他一眼,缓缓弯下腰像拾起了什么东西,“喏,这个。”转瞬间,她玉葱般的手指中便夹了一片绿意流转的竹叶,她似乎有点得意的道:“这个不是更好么?”说着,便把竹叶放进了江明的手掌之中。 这片竹叶狭细美巧如女子的娥眉,可是江明还是觉得比不上原来的枯黄烂叶,嘴上便是不满的嘟囔道:“这竹叶也没见怎么好么?” 李梦茹却是丝毫不理睬他的抱怨,正色道:“等到你把这驭物之术学会了,才能用那更厉害的一招。” “那一招有什么厉害的么?”江明看着师姐一本正经的样子,也挺像那么回事,不由得好奇的问道。 李梦茹挑了挑眉,神秘兮兮的道:“能出其不意,可反败为胜,你说厉害不?”见江明还要再问,她便是又突然不耐烦了,“哎呀呀,你赶紧修驭物之术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江明无奈的撇了撇嘴,便是随地而坐,竹叶置于身前,开始了枯燥乏味的修习。而李梦茹却是颇为悠闲的坐到池塘边上,俩手捧着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下午,日头渐渐西沉。傍晚微风,竹叶窸窣,缓缓落尽池塘,仿佛一片小舟,飘过了水天一色,荡过了时光悠悠...... 两人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回养心殿,一路上李梦茹又是对江明一阵讥讽,进了屋内坐下后才罢休。 而李长风正端坐在桌前喝着茶,听到动静抬头扫了一眼,只见一个气鼓鼓的,一个垂头丧气的,便是淡淡的问道:“你们两个又是怎么了?” “还不是你这好弟子,学了大半个下午,就学会了一套玉清剑法。”李梦茹像是巴不得她这师弟出丑,听到有人问,立马脱口而出。 江明对师父极为敬重,也很在意师父的看法,此时心中一阵紧张,也不敢抬头去看李长风的表情,微低着头低声道:“对不起,师父,是弟子太过愚笨。” 李长风又抿了一口茶,过了一会才淡淡道:“这玉清剑法对体魄大有裨益,而且当下你正好可以借此与手中的前尘剑相互磨合,时间久了,用起来自然会更加得心应手。” 李长风的话平淡如水,但是江明却丝毫不敢怠慢,恭声道:“弟子记住了。” “听你师姐的意思,今日还教了你些什么了?” 李梦茹抢先道:“还教了驭物之术,可是师弟就是笨呐!”平时江明没感觉有什么,可是此时在师父面前被人如此讥讽,脸上一阵滚烫,头低的更狠了。 李长风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道:“这驭物之术为道门术法,奇幻莫测,哪有那么容易学成的,你师姐当初也是学了好一阵子,自然是不能急功近利。” “咳咳,爹,娘去哪了?”李梦茹见被揭老底了,赶紧打岔。 “跟余姑娘在花圃呢。”李长风瞪了她一眼,转而又是不满的道:“整天就知道摆弄那些花,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来做饭。” 李梦茹娇声道:“就是,我去喊她。”说罢,便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大殿。屋内感觉立马冷清了下来,只有李长风喝茶时瓷器碰撞的微微响声。 “你今日在第三轮取胜感觉怎么样?” 正在出神的江明,怔了一下,随后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剑,低声道:“是弟子运气好,而且还有师父的这把剑,才侥幸胜出的。” 李长风低头往下斜了一眼,也不知道看的哪里,过了良久才淡淡道:“这把剑以后就是你的了,不仅承载着那位老先生的希望,也承载着为师的希望。当你每每拿起这把剑,就要想起为师对你说过的话。” “弟子记住了。”江明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坐在正堂中央的师父,门外昏黄的夕阳斜照进来,打在他的身上,熠熠生辉。 三千世界,还有这么一个小角落,人生之幸。 夜色渐渐深沉,此时从花圃回来的陈知意已是准备好了膳食,养心殿五人围在一张圆桌上,满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看起来比起往日丰盛了许多。 江明和李梦茹行完饭前的规矩便是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平时陈知意是不会在意的,可是如今有客人在场,两人的动作跟细嚼慢咽的余忴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由得嗔道:“你俩慢点吃,没人给你们抢!” “唔......唔,娘,今晚怎么做这么多菜啊?” 看着只顾着吃饭,说话都说不清得李梦茹,陈知意白了一眼,道:“还不是你和你师弟进了第四轮,没回来的时候,你爹就交待我给你俩做点好吃的,算是奖赏你俩的。” 坐在中间的李长风突然好像被噎到了,发出一阵响动,脸色微红的道:“我可没说过!我是说余姑娘来者是客,要你招待好一点,怎么变成......” “行了行了,吃饭吧。”陈知意摇了摇手。 李梦茹见到自己爹吃瘪,顿时笑得花枝乱颤,对着江明道:“师弟,看到没,能吃到如此美味佳肴,可要好好谢谢你师父。” 江明抬头看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的李长风,自然是不敢开口的,便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低下头继续吃饭。 只听李长风轻咳一声,淡淡道:“这才刚进第四轮而已,就别得意了,别明天又给我丢人。” 李梦茹轻撇了下嘴,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正色道:“爹,那个岳不凡也进第四轮了么?” “哼!那小子的凶名如今在这山庄谁人不知,下手狠辣又有点道行,所以今天他的对手没来参赛,算是直接取胜了。” 陈知意也是起了担忧之心,道:“茹儿,你与岳不凡号数相近,要是遇到他了可一定要小心啊。” 李梦茹想起被岳卓钳着脖子,又想起岳不凡嚣张的嘴脸,愤然的道:“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 “李长老,那岳不凡道行很深么?” 一直很安静的余忴霜突然开口,李长风也像是隐隐发觉出了什么,放下了碗筷,缓缓道:“岳不凡的道行自然是不能跟余姑娘相提并论,但是在这山庄年轻一辈中已是出类拔萃,难遇敌手了。” 江明从来没想到这岳不凡竟然如此厉害,不由得看向了李梦茹,后者则是一脸不在乎,但是他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选拔不仅要选修道一途的佼佼者,最重要的是品行端正......” 昏黄的烛火下,余忴霜面无表情,声音也很轻,但是却是如此的坦荡。 “这不是恩师的吩咐,但是我却是这样看的。” Ⅰ 第三十一章 惊变 夜色沉沉,寂静的养心殿大院内,只有风声在夜空中轻轻回荡。 一处极为简朴的屋舍内,有一盏昏黄孤灯,映着略微狭小的屋子,里面陈设不多。夜风轻送,从开着半扇的窗口吹了进来,发出微微的“呜呜”声。 屋子中间桌子上的那盏灯火也被吹的有些摇晃,变得明灭不定起来。一只素手轻轻伸了过来,挡住了风,火光很快稳定了下来。 “知意,有些冷了,把窗关上吧。” 屋外的风还是不停的吹着,时不时的发起点响声,陈知意看了一眼早早躺在床上的李长风,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缓缓走到窗子边上,打进来的冷风吹起了她的秀发,外面朦胧一片,片刻便轻轻合上了窗户。 陈知意有些慵懒的坐回了桌旁,顺手拿起一面圆镜,镜子里的人秀发如云,眉眼说不出的柔情。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可是修行几十年,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容颜如旧,只不过多了几分过往沧桑。 她背床而坐,看了半晌,镜子边缘处隐隐约约映出一个瘦削的面孔,微皱着眉,眼睛轻合,看着还是中年的相貌,双鬓却是发白。 “长风。” 桌上烛火轻轻跃动,过了片刻,正在闭目养神的李长风才缓缓睁开了眼应了一声,“嗯。” 陈知意放下手中的圆镜,也不回头,细声问道:“你把前尘剑传给明儿了?” 李长风缓缓坐起了身,倚在床头,轻声道:“明儿虽然心法稍差,但只是才修行了两年,也算的上聪慧。那把剑就给他吧,说不定真的运气好去到了梧桐城,道行突飞猛进,也不埋没了这把剑,也算对那位老先生有个交待了。” “那你体内的寒毒怎么办?” 这句话声音平淡,似闲聊一般,李长风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但是想必以她多愁善感的性子,此刻怕是强忍着泪水吧。他心中微微一疼,轻声道:“知意,这把剑虽说是有灼热之气,可以温养我体内的寒毒,但并非长久之法,这么多年过去了,寒毒发作却是一次比一次厉害,如今这把剑在我手中已是无用,给明儿的话......” “我知道了。”陈知意忽地转过了身,紧紧的望著他的眼神,而后白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放心吧,明儿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心意的。” 李长风不喜欢表露心迹,如今被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慌忙的摇了摇手道:“赶紧睡觉吧。” 陈知意眼神略微迷离,而后缓缓脱去了外衣躺在了李长风的旁边,轻轻一吹烛火,屋子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跟余姑娘最近老去花圃做什么?” 听着说睡觉的李长风又是开口了,陈知意轻笑了下,说道:“你们都不喜欢花花草草,我可算是碰到了一个知己,怎么还不能去交流探讨了?” 李长风略微惊讶的道:“想不到余姑娘竟然会喜欢这些东西。” “余姑娘虽然平时看起来冷若冰霜的,但我感觉她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孩子。可是总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不喜欢跟人太过亲密。”陈知意脑海又浮现出了那个在花圃旁欲言又止的清冷女子。 李长风呵呵一笑,带有一丝不明意味,“你是怎么看出来余姑娘心肠柔软了?” 陈知意正躺在床上,目光盯着一片漆黑之中,悠悠的说道:“余姑娘和我一样都喜爱花草,我是这样,那余姑娘又能差到哪里去?” “那你这样说,岂不是喜欢花草的都是柔情之人了?” 听着李长风怪异的腔调,仿佛略带一丝讥讽,陈知意不满的嘟囔道:“是又怎么样?” 李长风往上拽了拽被子,也懒得再多做纠缠了,正色道:“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赶紧睡觉吧。” “哼。”陈知意总感觉对方是在戏谑自己,可是一片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好发作,便负气的重重翻了个身,脸朝向一旁,却是没什么睡意。 不过一会,耳边传来微微的打鼾声,陈知意心里莫名奇妙的安定了下来,缓缓合上了眼。就这样不知道持续了多少年,只要她听到这个声音,都会感觉到心安,仿佛所有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夜色如墨,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屋外的风儿也仿佛又急了几分。 在这同样的深夜里,有人悄然睡去,也有人无眠。在大院内的另一处屋舍,从外面看,门窗紧闭,毫无光亮。任谁也看不出来,屋内却是赤芒阵阵,流转夺目。 整整齐齐的床铺上,江明手握着前尘仙剑盘腿而坐,剑芒照亮了整片黑暗,散发出微微的炽热之感。 虽然夜已经深了,可是江明整个人并没有一丝疲倦之意。事实上,修道之人的精力远超于普通人,便是几日不眠不休,也不会有大碍。此刻前尘仙剑的赤芒映在他的脸上,红光焕发,显得神满气足,而他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手中的仙剑。 剑身略宽,黑色的纹路缓缓流转着异芒,入手出的温热之感,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的顺着肌肤血管涌入五脏六腑。 而令人奇怪的是,平时前尘剑身上的凶戾之气,此刻却是仿佛被什么压制了一般,隐隐约约不能散发出来,杀戮死气顺着江明的手掌进入他的体内,但是却再也不浮现不出先前那令人生怖的修罗地狱之景。就连本来入手处的炽热之感,也是变成一股温热的暖流。 江明想起了今天下午的那一场对战,到现在依然心有余悸,那一刻他完全被这把剑夺取了心智,脑海里满是滔天恨意,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呐喊,定要劈出这一剑!他虽然有一霎那的抗拒迟疑,但是剑势已是摧枯拉朽,他甚至已经想到了下一息对手命丧当场,鲜血淋漓的惨象。 也就是在这一刻,江明突然想到了师姐,师父师娘以及眼下所有的美好,如果这一剑劈出,恐怕自己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他下意识的牵动全身的力量,去抵抗这噬人的戾气,忽然满身的炽热之感被一股冰冷的力量所包裹,仿佛两股浑然不同的力量互相抵消化解了。 想到这里,江明脸上忽然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与期待。他紧紧握着前尘仙剑,缓缓运转深埋在体内的《魔卷天书》,顿时赤芒大振。 他轻轻合上眼,去感知体内的变化,有一股炽热之感破体而入,缓缓游动,带动了他的血液,仿佛在沸腾一般,当这股力量行至腹部之时,突然一股冰冷的阴暗气息缓缓上涌,两者如水火相遇,互相缠绕包裹,最终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竟然融为一体,化为温和。 果然是如此,江明心中一阵欣喜,这前尘仙剑本为浩然正气之物,但是如今又夹带一丝诡异气息,竟然能兼容于属阴的《魔卷天书》。前尘仙剑的戾气被《魔卷天书》所化解,而《魔卷天书》的阴冷邪魅之息竟被前尘仙剑的炽热之感所压制。 此时江明的脸上露出古怪神色,强忍着自己放轻呼吸,虽然他处于门窗紧闭的屋内,但还是小心的望了望四周,忽然想起了什么,握剑的手微微一松,顿时赤红光芒如潮水般消退,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 夜色正深,他凝神倾听,入耳的只有微微的呜咽风声。 江明从未感觉到现在的轻松和解脱,仿佛心中的石头落地了一般,以后他再也不必担心这魔教功法被发现了。他轻轻的把前尘仙剑放到床边,褪去衣裳钻进了被窝。 此刻他的兴奋情绪完全把倦意困意扫去一空,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他又克制不住自己深深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仙剑,语调中带有一丝颤抖,带有一份坚决,“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黑云压月,天地肃然。一间普通的屋舍内,有个少年已是沉沉睡去,嘴角带有微微笑意。漫漫长夜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屋里突然有什么闪出了一道微弱红光,转而很快被黑暗包裹,融入了深沉夜色...... ...... 山风飒飒,距离中原地区千里之外。 此时天初破晓,露出了鱼肚白,远处的群山轮廓朦胧。近处一条九转回肠的小溪,上方覆盖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如女子的薄纱一般,随着哗哗的溪水流转飘逝。 这里人烟稀少,草木旺盛,一个背负仙剑的少年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灰头土脸的,略微散乱的头发上更是覆了一层微白的雾水,正是欲前往凌云剑阁的许微尘。 他伸了个懒腰,缓缓向小溪走去,溪水清澈见底,映出他略带风尘倦意的面容,他似乎无奈的摇了摇头,掬起一捧带着寒意的清水向脸上扑去。 “呲.......”许微尘咧了咧嘴,没想到这水竟然如此刺骨,顿时提起了精神,慌忙用袖子抹了抹脸,却是一副浓眉大眼平易近人的相貌。 他站起身又轻轻举起手臂蘸取发丝上残留的水珠,朝西方望了一眼“唉,总算快到了。” 此时,天边泛起了道道红光,从云缝中照射下来,像无数条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打在了他孤单的背影上。许微尘轻舒了口气,正欲御剑而去,突然树林里一阵躁动声。 “扑腾腾......” “啾啾......叽喳......” 他霍然抬头,只见成群的飞禽当空而起,振翅惊鸣。望着无边天际渐渐消失的黑点,许微尘缓缓拔出了仙剑,蓦地转过了身...... Ⅰ 第三十二章 前夕 中原,小桃园山庄。 旭日初升,白云悠悠,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习武场依旧人声鼎沸,随着赛程的推进,比试是越来越来激烈,围观的弟子比起以往也似乎更多了些。 随着一天的比试,李梦茹因为自小跟着李长风的缘故,修为较深,而江明也凭借手中的仙剑,二人在一天的两轮比试中皆皆取胜,成功进入了四强。 同时江明因为手中的前尘仙剑,在比试中大放异彩,吸引了诸多好奇和崇拜的目光,一时间风头无两。 平时不苟言笑的李长风,此刻也是笑意盈盈,腰板仿佛又挺直了几分,走路带风,带着大胜而归的一行人回到了养心殿。 趁着天色还早,陈知意又是与余忴霜去到花圃研究花花草草去了。 李长风看着屋内的二人,强忍住心中的喜悦,使自己看起来严肃一点,说道:“你们两个表现的很好,但也不要得意,这最后留下来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必须要认真对待。还有,明天的比试至关重要,关系到你们的去留所在。” 说着,李长风却是皱起了眉毛,看了一眼李梦茹,略带担忧神色,“你明天的对手是岳不凡。” 虽然早已是预料之中,但江明还是不由得替师姐紧张了一把,望着那毫不在意的女子,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是无言。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李梦茹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仿佛不关自己事一般,又好似有几分淡然。 李长风冷哼一声,对她自大的态度十分不满,正欲发作,却是一个蓝白身影缓缓走了进来。李长风强压下情绪,道:“余姑娘你回来了啊?” “嗯。”余忴霜体态端庄,随意的坐在了一把老旧发白的椅子上,给人一种恍惚不可直视的感觉,是那么的出尘脱俗,“这些天劳烦李长老了。” “哪里哪里。”李长风莞尔一笑,转而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自语道:“明天选拔就要结束了啊。” 余忴霜道:“这些天叨扰李长老了,当选拔一事尘埃落定,那晚辈到时也该离开了。” 她就要走了么?江明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月光下那个孤单身影,心里闪过一丝莫名的落寞,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相见了。 “什么叨扰不叨扰的,余姑娘兰质蕙心,能来我这养心殿是柴门有庆。” 李长风本略带笑意,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转欢喜之色,正色道:“云城主这些年来怎么样?” “有劳前辈挂牵了,家师……很好。” 余忴霜皱了下眉头,很快恢复了自然,但是说出的话却略带迟疑。 “嗯?”李长风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他不知为何如此,略微斟酌一番,突然想到了一个世间的传闻,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之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怕对方误会,最终还是缓缓道:“余姑娘莫要误会了,我早些年在外漂泊不定,有幸见过云城主一面,虽然离得很远,但云城主神人之姿,令我记忆犹新啊,所以才忍不住问上一问,呵呵。” 虽然李长风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但江明和李梦茹可不会认为事情就这么简单,此时他们两个满脸惊诧,谁都想不到这个平时深居简出,守分安常的男子,年轻时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见闻,不仅得到前尘仙剑,更是见到过神秘莫测的正道领袖——云孤鸿。 听到这话的余忴霜脸色缓和,想到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失态以及心中所想,顿时感觉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便是低声道:“前辈为魁垒之士,是晚辈心胸狭窄了。” “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余忴霜本心领神会就好,大可不用说出来,但她是如此的坦荡,能屈能伸。李长风不由的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二人莫名奇妙的对话,江明和李梦茹都在认真倾听,隐隐约约能感觉出什么,但最后还是云里雾里的,不得其中要领。 就这样夜色渐深,若隐若无的黑云缠绕着月光,一片朦胧。此时陈知意也是准备好了晚膳,异常的丰盛。 “娘,又做这么多菜啊!” 陈知意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你就多吃点。” “好!”说着,李梦茹就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哎呦!”她伸出去的手突然被打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一脸委屈的喊道:“娘!” 陈知意坐的端正,狡黠的说道:“你跟你师弟这么大了连饭都不会做,还要我来,难道不要感谢我么?” 李梦茹刚想回嘴,却是江明暗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拉着她站了起来,两人齐声道:“粗茶淡饭三餐饱,全是师娘(娘亲)的功劳!”然后又是齐齐的鞠躬答谢。 “什么烂规矩……”李梦茹小声嘟囔了一句,而后重重的坐下,椅子与地面发出一阵响动,像是在表答她的不满。 陈知意也不理睬,只是热情的招呼余忴霜夹菜:“余姑娘你明天就要走了,来尝尝这个红烧鲤鱼,是我的拿手好菜,明儿最喜欢吃了。” “谢谢前辈。”余忴霜面对温婉贤淑的妇人,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夹了一块鲜美通红的肉块,慢慢的咀嚼着。 余忴霜抬眼望去,只见陈知意满脸的期待神色,眼波流转!她脸上忽地流露出一丝局促,就连整个身体也有点无所适从,像是三尺寒冰渐融,即使她再自诩铁石心肠,面对真正待自己好的人,又如何能不动容。 一片昏黄烛火中,一个清丽无双的女子像是回忆起了往事,她曾丢失的东西放佛在这样一个,幽幽夜晚,重新活了过来。 “怎么样,好吃么?” 这一刻,柔和的声音宛如波涛,不断冲击着她的内心,恍然间思绪翻涌,那层笼罩着她的冰霜面具终是缓缓的无力垂下。 曾几何时,也有人这般对你么?多年以后,你是否也难以忘怀? 她轻轻点了下头,攥着纤纤玉手,看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慢了几分,胸口微微起伏。她迷离的望著摇摆不定的烛火,终是决了心: “好吃,陈姨。” 这一句,柔声细语! 她轻轻的说,顺着自己的内心,这一瞬间从未有过的轻松,整个人也随之平静了下来,如烟如水。 四下哑然,只是怔怔的看着余忴霜,飘忽火光,映在那副清冷的容颜上,好似多了几分柔情。 “那……那余姑娘就多吃点。” 陈知意此时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端庄大方如她,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后柔和的一笑。 ……… 月儿挂上枝头,无风。 吃过晚饭后,众人闲聊一会便散去了。寂静的院子内,江明手持前尘仙剑,步伐轻盈,连绵跌宕。 他对于这玉清剑不敢怠慢,每天早晚各一次。每次都会有一种气息沉稳的感觉,可是此时却呼吸紊乱,心里是绝静不下来的。 他的心似剑影一般,幽然而动。明日是选拔结束之时,明日有个人就要离去了…… 江明心烦意乱,完全没注意到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纤纤身影。他勉强打着玉清剑,却是有形无神。 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那个比月光还落寞的倩影,还想到了那晚水波粼粼以及她说的那句问心无愧。 待他收剑入鞘,那个身影才踩着清辉而来。一袭蓝白衣裳,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余姑娘,你怎么来了?”江明仿佛做贼被捉住一般,大感窘迫,不敢直视那双明眸,声音也是低沉。 平日里冷若冰霜的女子,不知为何嘴角微微噙着笑意,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说道:“江师弟还在想明天的比试么?” 江明才发觉是自己太过紧张了,心口微微一松,故作惊讶的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到你在练剑,便在旁边多等了些时间,可是看着你却是心不在焉的。”余忴霜声音淡淡的,极为动听。 江明讪讪一笑,问道:“余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么?”抬起头却是看见了她手中的鹅黄衣裳,心中顿时也是猜到了。 “我想烦请江师弟帮我把衣服归还给李师妹。”余忴霜细声细语,仿佛有点难以启齿。 “没关系,不麻烦的。” 看着她递出的衣裳,江明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却只是小心翼翼的接过一角,生怕触碰到她的如玉葱指。 这一刻,隐隐幽香,暗自传来。 江明不知为何忽然有点心灰意懒,隐约错过了什么,呐呐的道:“师姐其实心地很善良的,你帮了我们那么多次,她断然不会再为难余姑娘你了。” 余忴霜莞尔一笑,“我自然是知道的,那就多谢江师弟了。”说完便转身缓缓离去了。 她窈窕的身影越行越远,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江明竟有点恍然失神,她的那一抹笑容,像是从永恒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份幽清的美丽,印着天上的月光星光。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空气中游荡着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以及掌心传来的细软触感。江明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鹅黄衣裳,没来由得脸一烧,略微滚烫。 我这是怎么了?他猛地摇了摇头,把诸多杂想排出脑海,朝着大院的另一角走去。 虽然江明与李梦茹的住处遥遥相对,但是养心殿的院子并不是很大。江明借着月光,沿着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青石小路,向着前方那盏光亮走去。 Ⅰ 第三十三章 深拥 一片朦胧夜色中,那盏灯火格外的显眼,光亮顺着半掩的窗子溢出,与灰白的月辉相互交融,映出小巧精致的屋舍。 檐下,挂着一只风铃,上面还系着一角鹅黄衣料。无风,它便安静的待在那里,为这夜平添了几分静谧。 江明轻轻敲了敲门,得到里面人的回应后,便缓缓走了进去,屋内干净整洁,隐约充斥着女子独有的暗香。 “找我有什么事啊?” “余姑娘让我把衣裳还给你。” 江明打量了一眼坐在桌前的师姐,随意的与她相对而坐。 李梦茹撇了一眼江明手中的衣裳,伸出了手,略显不满神色,“借衣服找你,还衣服还找你,怎么,她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啊?” 烛火微微跳动,映着她的素手,仿佛透明一般,染上了红晕。 这时江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那个清冷女子的绝美笑容,他瞬间哑口无言,只是直直的把叠的整齐的衣裳递了过去。 李梦茹接过后,随手丢在了一旁,盯着桌子中间的幽幽烛火,轻声道:“师弟,明天选拔就结束了。” 江明应了一声:“是啊。” 李梦茹心不在焉的趴在桌子上望着那片光亮,烛火倒映在她灵动明亮的双眸之中,就连俏脸看起来也是微红。 “师姐,你明天有把握么?” “什么?” 看着明知故问的师姐,江明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力,他虽然知道师姐的性格,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明天的比试你一定要小心呀。” “怎么,你也认为我不是岳不凡的对手啊?” 看着师姐一脸嫌弃的盯着自己,江明竟有些不自在,慌忙摇了摇手,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怕你……受伤。” 江明本想给师姐打气,但是说着说着,他却想起了那个被岳不凡一脚踢飞的血红身影,便是声音渐渐低沉,道出了心中的担忧。 “那不还是认为我打不过他么!”趴在桌子上的李梦茹忽地挺直了身,脸色一板,严肃的盯着江明。 她似乎有些生气,可是当她看见江明一副难堪窘迫神色,顿时也觉得没什么了,“怕我受伤,你是在担心我啊?” 她的语调仿佛带着一丝真切又带着一分玩味,江明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的。”李梦茹缓缓转移了目光,又望着那迷离的灯火,沉默了良久,忽然幽幽的道:“我输了不是还有你的么。” 她说的这句话,与其说是对着江明说的,不如说是她对着自己的内心说的。 江明第一次见到如此黯然的师姐,她的声音是如此的飘忽,仿佛在自我劝慰一般,但是江明却真切的感受到了她的那份失落不安。 还记得那天书阁中,蜷缩一团,泪痕未消的灵秀女子,原来,看似坚强洒脱,无所畏惧的她,也会有那一霎间的落寞与无助。 “师姐,你选不上的话,我也不会去的!” 李梦茹明显呆了一下,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当真好似月上柳梢,压弯了枝头。 看着她莫名其妙的笑容,江明顿时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般,脸上一烧,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却令江明如同雷击一般。 “我也不舍得离开你。” 月光如水,从半掩的窗洒了进来,好似眼前美丽女子的温柔眼波,紧紧的将他簇拥着,一时间竟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随着烛火的跳动,倒映在墙上的两个身影,也是飘忽不定。 庭院清清,悄无人声。 不知何时,他张开双臂与她,紧紧相拥。 ………… 旭日初升,感受到柔和光线的江明缓缓睁开了眼,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疲乏。 自那一个深拥之后,他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竟是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昨夜难以入眠,直到窗外透出朦胧亮光的时候才隐约睡去。 “呃呵……”江明情不自禁的打了呵欠,仿佛五脏六腑重新通了气似的,他强忍住困意,缓缓坐起身,从一旁拿出衣裳,仿佛还残留着那女子淡淡的温香,隐约传来。 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突然感觉也不是那么困倦了,便草草的起床,穿衣洗漱。 清晨,空气中掺杂着略微的水汽,待一切杂事处理完毕,江明才拿着前尘仙剑走到了庭院中,准备开始每天的功课,每天早晚各打一遍玉清剑,面对师父的教诲,他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清凉湿润之感缓入脾肺,那颗躁动的心仿佛也平静了下来,他拔出仙剑,身形环动,相比昨晚的心不在焉,这次他保持精力集中,一招一式间也是有神了许多。 这道门剑法果真有其中玄妙之处,他动作轻忽,气势绵长,不知不觉间竟是忘却了周边的一切,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和手中的这把剑缓缓游动。 待江明打完一套玉清剑法,身上的衣衫已是被未消的寒露微微浸湿,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浊气,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身心一片舒坦。 江明收起前尘剑,便是沿着青石小路走去,不知为何,刚才平静下来的心,此刻却是又有隐隐跳动起来的迹象,而且离那养心大殿越近,心跳的越厉害。 就这样他心情复杂,仿佛带着五分期待三分欢喜以及二分胆怯,踏入了殿门。 那一刻,他在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千百种见面的场景,就连那女子娇羞的神色都勾勒了出来。 她没在…… 平时习惯早起的师姐还没来,偌大的屋内只有师父李长风和余姑娘在细声闲聊着,师娘此刻正在厨房做早饭吧。 江明心口猛地松了一下,却又悄然涌上一丝失落。 过了好一会,当陈知意备好膳食时,李梦茹才睡眼惺忪的晃了进来,本充满活力的女子此刻多了几分恬静。两人目光不经意间,一刹那的对接,却是双双默契的移了下去。而江明先前脑海里的千般风云也浑然消散化为心中淡淡甜意。 他们俩都没能清醒过来,仿佛都沉入了月色,一如他们互相投入怀抱的那个夜晚。 饭桌上众人看到江明与李梦茹两人皆是一声不吭,以为是今日比试至关重要的原因,所以也没有细问,有的仅是众人的再三叮嘱与眼神中的希冀。 早饭清淡,吃的也快。在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晨,众人松松散散的朝着习武场走去。 放眼望去,偌大的场地中只剩下了一个青石擂台,想必另外三个临时的擂台已被拆除。此刻,人潮拥挤,所有人都是情绪激昂,今天是最终决胜的时刻! 江明正在出神中,突然感到肩膀被人轻轻一拍,他心里忽然不安了起来,转身望去。 “江师弟,你干什么这么紧张。” 入眼的却是两副笑呵呵的面容,江明讶然道:“朱师兄,叶师兄!”而后他好似又想起了什么,眼神略微黯淡。 朱枝望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挺了挺身躯,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安慰道:“师弟啊,比试不要太紧张了,放松一点,师兄相信你。” “谢谢师兄。” 江明虽然心思不在比赛上,但是面对别人的好意,心里也是升起一股暖意。 “你怎的突然变这么厉害了?”此时一旁的瘦高个叶侯也是凑近了几分,挤着眼,一副古怪神色,“你可不知道,你现在成咱们山庄的名人了。” 江明突然想起那日与他的缠斗,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可是今天能走到这一步,就像梦一样,不自觉的把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温热之感顿时传遍全身,涩声道:“师兄就不要开玩笑了,都是我运气好。” “好好打,我们会给你加油的!”朱枝望颇为用力的拍了拍江明,一反平日里的不正经神色,带着几许真心。 就这样,江明又闲聊了一会,直到比赛快开始的时候,才回到了人群中。 偌大的场地,如今只有一个甲字台静静伫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王青山,余忴霜和四位长老皆在场,坐在擂台最前方,看来对接下来比赛十分重视。 “这一场,岳不凡对李梦茹!” 随着王青山的一声吆喝,一个白衣别扇的潇洒身影飞上高台,下面却是一阵议论声,嗡嗡作响。 此时江明望着静静站在前方的那个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师姐!” 蓝天如碧,阳光淡暖。 两人的目光穿过疏疏离离的人群,遥遥相对,却是一刹那的无言。 “那个.......你要小心呀。” 李梦茹刚转头时的欢喜之色顿时化为满脸的鄙夷,嗔了江明一眼,而后娇躯一动,宛如花间仙子,稳稳的落到了擂台之上。 见到是一个女子进入四强,而且花容月貌,登时台下的弟子们掌声雷动,欢呼叫好声不绝于耳。 这情景与岳不凡形成了天壤之别,坐在最前方的王青山卖力的拍了两下手,而后瞄了一眼李长风,悄声道:“我看你家这姑娘不得了啊。” 王青山嗓门大,声音也沉厚,虽然尽力的压低却还是被一旁的岳卓听了去。 “我儿不凡难道就差了么? 听着岳卓不满的语调,王青山面露尴尬之色,笑呵呵的道:“不差,不差,都是山庄的栋梁之才!” 岳卓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眯起眼望向了擂台之上。 Ⅰ 第三十四章 险境 “静思殿岳不凡,还请师姐赐教。” 青石擂台之上,岳不凡一转之前的嚣张跋扈,竟是带着温和笑意,如果被不知情的人瞧见了,恐怕还会以为是个温润如玉的贵家公子。 李梦茹却是冷笑一声,讥讽道:“别假惺惺的了,你我都莫要手下留情!” “呵呵,李师妹,即使咱俩做不了那双宿双飞的道侣,也用不着这样吧?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 看着岳不凡那浪荡的模样,李梦茹杏目圆睁,不等他说完,便是长剑出鞘,刹那间黄芒闪动,挟起一股气流向前冲去。 岳不凡深知李梦茹道行不低,面对她的攻势,丝毫不敢怠慢,连忙退了两步,左手伸入腰间,自下而上猛地一拍,一把流转着青光的折扇飞了出去。 “当”的一声,空中的折扇与剑刃相撞,李梦茹只感到一股强横的力量涌来,不由的剑锋微偏,便是无奈的收住了身形,向后退去。而折扇也是弹飞回来,稳稳的落入了岳不凡的手中,略带几分潇洒。 席位上的岳卓脸上浮现出淡淡笑意,讶然道:“李师侄好像有点急躁啊,怎么一出手就落了下风呀!” “哼,好手段!”李长风面色阴沉,也明白当下这岳不凡旧事重提,言语轻浮就是为了扰乱茹儿的内心,让她失了分寸。 “依我看啊,只是兵器占了上风罢了。” 王青山为人粗犷,自然看不出岳不凡先前那番话的目的,只是看到跟自己关系要好的李长风动气了,便是出言劝慰。 岳卓突然眼神闪烁,阴阳怪气的道:“呵呵,不凡拿把扇子赢了就是投机取巧,但我听说李长老的好弟子,最近可是威风的很啊,不还是全凭手中的仙剑么?” 李长风轻哼一声,甩过头去,懒得再争口舌。 台上,岳不凡噙着笑意,折扇“扑”的一声张开,只见上面一副山水墨图,旁边还有一行清雅小字:风烟俱净,天山共色。轻轻挥动间,台上顿时狂风大作,仿佛也卷动了天上的云彩,刮的人脸生疼。 李梦茹此时丝毫不惧,秀口微抿,长剑横立于身前,刹那间黄光大盛,抵挡着那袭来的罡风,但是她依旧被刮的秀发飞舞,衣裳猎猎作响。 在那一片天地躁动中,那团黄光,宛如风中残烛。江明不由的提了口气,为这女子所担忧着。 她还能坚持多久,她会受伤么…… 风气云涌!李梦茹忽然腾空而起,没了阻拦的气流顿时发出呜呜的声音,呼啸而散。 半空中,她脸色肃然,长剑发出耀眼的黄光,疾如闪电,带着劈山倒海的气势,当头斩下! 清光扇瞬间迎了上去,发出万丈光芒,当下一刻不起眼的黄芒就要被吞没时,李梦茹半空中忽然翻转身体,宛如花间舞动的蝴蝶,手决一引,剑芒又似倒挂的银河一般向上提去。 寒光映到了岳不凡的脸上,看到他惊讶的神色,以及那一分恐惧。 轰! 一瞬间,岳不凡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直接撞到了擂台柱子之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 台下哗然,四下皆惊。席间的岳卓一脸不可置信,直接站起了身,死死的盯着台上的女子,眼神满是阴翳。 “岳长老,你干什么,小辈间的比试而已,不用担心的。” 岳卓看了一眼笑呵呵的王青山,冷哼一声,又是缓缓的坐下,却是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扶手。 日头当空,岳不凡显得略微狼狈,但是他却丝毫没有痛苦之意,反而嘴角渐渐上勾。 “呵呵,呵呵……” 李梦茹站在离他几丈距离,面对着怪异的岳不凡,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反而露出一抹凝重之色。 “呵!”岳不凡又是怪笑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慢慢抚去嘴角的温热猩红,稍怔了一下,而后微呲着牙,脸上的肉像是在颤抖,先前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却是再也不见了,整张脸满是狠厉阴沉。 李梦茹猛然惊醒,轻咤一声,手中的长剑又是黄光四盛,冲天而起。 众人皆是沉迷其中,谁能想到这个细长的身影,却是有如此能耐,竟然能伤到一路有横扫之势的岳不凡。 反观另一边,岳不凡已经从刚才的异样中走了出来,面无表情,清光扇却是略微震动,仿佛跃跃欲试一般。 长剑与漫天的青光相撞,又是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强烈的波动仿佛引动了天地华彩,凝固住了空气,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放慢了呼吸。 忽地,一道青光宛如巨柱一般,从半空中无情的劈下,带着千钧之力,势不可挡。 李梦茹玉脸微白,在那巨大的威势之下,竟是不肯后退半分,长剑霍然刺天,抵住那下坠来的青色巨柱。 两者相碰之际,台上的气流顿时以交锋处为圆心,向四周爆去。 狂风乍起,乱了青丝,惊了心神…… 这一场,是比试几天以来绝无仅有的战斗!也是小桃园山庄年轻一辈的巅峰一战! 巨柱像是幽青的通道,连接了天地之间,望不到尽头,里面的气流疯狂涌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如九幽地狱般,张开了一道裂缝,风声是它的低声吟诵,它的怀抱,在慢慢张开。 在那天地之威下,那一团黄光显得那么弱小,却又那么凄凉! 她银牙紧咬,脸上布满了痛楚,指天的长剑已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压,而显得略微弯曲。她的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在渐渐地,渐渐地向下缩去。 “师姐!” 江明整颗心都要跳出了胸膛,他是该多担心那一只伫立在狂风暴雨中心的,无处可逃的雏鸟! 陈知意手已经是攥的发白,但是听到江明略带颤抖的声音,还是投去宽慰的目光,正准备说话,却是听到“轰隆”一声,她赶紧望向高台,却是差点惊呼了声。 滔天青柱,终是沉了下来。 轰隆!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宛如天雷一般,让所有人心中不由得一震。 万丈青光,早已淹没了那道鹅黄身影,只见巨柱直直的砸了下来,掀起一阵风暴,肆虐开来,待巨柱落地,风烟顿狂! 此时立在台上的那道青光快速的转动着,缩小着,仿佛要毁灭里面的一切。 所有人都知道她还在里面,或喜,或忧,但是却没有人去阻止。 许久! 那道青光缩小成一人那么高,依旧疯狂的肆虐着,但是却渐渐的光芒黯淡,明灭不定。 席间,岳卓缓缓收起笑意,面色低沉,这一招“缚龙”他最清楚不过,如今这架势,明摆着已是再无后力,他撇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李长风,看来这一场比试,胜负难料。 周围的气流渐渐平稳了下来,青色光芒开始退去,每消散一分,却是从里面隐约溢出夹杂着黑色的白芒,两种光芒盈盈流转,生生不息。 “这是……” “不知道啊。” 台下弟子皆是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只见那女子静静的站立在石台之上,青丝凌乱,面色发白,脚下的那方青石,早已是尽数龟裂,如粉末般的碎石被刚才巨大的漩涡扭成螺旋状排列,方才那青色光柱竟有如此威力,果真是凶险万分。 此时,李梦茹双手交叉胸前,身上被黑白二芒所包裹,像是阴阳二鱼互纠在一起,缓缓游动。看来正是这怪异的光芒替她挡住了那具有天地之威的一击。 “道门心法?”岳不凡紧握折扇,微微的喘息着,这招“缚龙”看来消耗颇大,他疑惑不甘的盯住面前的异芒,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李长老,这难道是紫霄宫的心法?” 席位上的王青山刚松了口气,看到场上的异变,又是大吃一惊,脸上也透露着红光。 李长风摇了摇手,缓缓道:“各门各派的心法为宗门之根本,固然是不会外传的。紫霄宫传承已久,太清玄天真法更是神秘莫测,这清心道诀自是比不得的。只是两者同属玄门,有一点渊源罢了。” “哦。”王青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耳边却是传来了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 “虽说紫霄观已多年不问世事,弟子也是鲜显露于世间,但是晚辈曾有幸见过太清玄天真法的风采。回想起来,确实与李师妹身上的心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还是大有不同的。” 平时寡言少语的余忴霜,今日竟是主动接起了话,清丽的脸上也是多了几分温和。 李长风淡淡一笑,道:“余姑娘果真才高识远。” …… 听着几人聊来聊去的,一旁的岳卓觉得甚是聒噪,脸上虽有担忧之色,但是看到自己儿子手中的折扇,心也略微放宽了起来。 几息之间,台上的两人都稍缓了过来,因过度消耗体力而显得苍白的脸,都是多了几分血色。 岳不凡看了一眼席间身着青灰袍子的李长风,心中的惊讶也是消去了,李长风深居简出,因为两支关系的原因也是鲜有接触,竟然忽略了他出自道门这一点,这下也就不足为奇了。 想明白后,他毫不迟疑,清光扇再度振起光芒,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贴近,一道宛如刀割的青光划破天际。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相迎,发出的黄芒竟是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下一刻,青黄相接之处,激起剧烈的力量,两人却是纷纷倒飞了出去。 李梦茹只感觉浑身剧痛,清光扇虽不属仙家神兵,但已为灵宝之列,每次相碰,她只感觉全身气血随着剧烈震动的经络到处冲突,又经过刚才的消耗,此时只感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出,在空中炸开一朵红色的烟花。 Ⅰ 第三十五章 孤身 四下哗然。 李梦茹粉脸生煞,立马运转道门清心诀,只见胸口缓缓浮现出一个黑白太极图案,不断的吸取着因为剧烈碰撞而残留在体内的巨大冲击力,也渐渐地稳住了到处涌动的气血。 趁着此处,清光扇霍的张开,岳不凡强忍住右臂的痛楚,轻轻一挥,顿时挟起一股烈风,风利如刀,仿佛可以看到空气中道道白色的气流,似箭而奔。 狂风呼啸! 在这一片混乱中,一道黄光直冲天际,她的耳边只有猎猎风声。刺眼的黄芒掩盖了日光,遮住了碧天。 台下,李长风面色沉重。 半空中,一个美丽女子傲然伫立,剑横于身前,任凭风利如刀,竟是不肯退让半分。 下一刻,她缓缓举起长剑,直指青天,衣袂飘动。在狂风中,她的秀发凌乱,一缕黏到了沾着血迹的红唇之上,凄美哀绝! 风突然停了,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抬眼望着那个空中的女子。片刻之间,黄芒愈盛,巨大的威压从四周缓缓聚来,天地一片肃然。 李梦茹面色惨白,但她的眼神却是如此的坚定。恍如昨夜的皎洁月光,我不想留你孤身一人! 多年以后,默然回首,那个你所依赖的人,还在你身旁么? 忽的,她身体猛的一颤,摇摇欲坠,宛若风雨飘摇中的一朵淡黄小花,牵动着人们的内心。 她强自稳住身形,一声轻叱,出剑,而后向前斩出。 一剑飘零! 巨大的剑影从剑身斩出,冲向岳不凡,光芒涌动,犹如巨大的浪涛卷起,不可直视。 当至此,清光扇再度张开,护与胸前,面对这强势的一击,他提起全身的力量,去抵挡。 黄色剑影自远至近,没有任何声响,只是平淡的打到扇面上,不知何材质的扇子,在巨大的力量下,只是微微曲陷。 末了,在一片呼声中,一个白色身影翻滚而出,直接撞到了擂台柱子上,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衣裳。 还未喘息,又是隐隐风声传来,剑如秋水! 岳不凡惊惶之际,霍然抬头,望着掠过来的人影,却是再也来不及起身闪躲…… 长剑将至,还差几丈距离,那个瘦弱的女子脸上早已是没有了一分血色,持剑的手颤颤巍巍,但整个人却是一往无前! 台下所有人,他们的心,都是缩着的,注视着这决胜的瞬间,以及那个在风中飘摇的女子。 下一刻,她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如同跌落的飞鸟一般,从半空中直直的,直直的栽落下来,手中的长剑震手而出,“当”的一声,弹落到一旁。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这变故陡生之快,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啧啧,李师侄一介女流,有此修为实属难得,不过终究是体力差了些,真令人惋惜啊。” 岳卓立马松了口气,摆出一副哀叹的模样,但是言语间却是充满了讥讽,“李长老,快让师侄认输了罢,再打下去恐怕可不就是吐血那么简单了。” 这厢,席间的众人都是莫名的向李长风看去,而后者只是脸色凝重,默然不语,紧紧的盯着前方。 石台上一片平静,没了狂风,没了光芒,有的只是两个狼狈身影和斑斑血迹。 倒在地上的李梦茹,又喷出一口鲜血,就连嘴唇也变得苍白,她艰难的想要站起来,可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她疼痛不堪,最终也只是半伏在地上,微微的喘息着。 另一边岳不凡却是撑着台边的柱子,缓缓的站起了身,手中的清光扇光芒黯淡,几近熄灭,看来正是此等灵宝替他挡住了先前那道巨大剑影。 “咳咳……真可惜啊。” 岳不凡惊惶的内心逐渐平息,脸上带着些许轻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脚步也是越来越稳。 李梦茹因为体力透支看起来已是强弩之末,毫无生机的面容上,那双眼眸仍然深深的盯着远处,仿佛倒影着一团寒光,轻微抖动。 清光扇再度微微泛起光芒,一声尖啸带起微风,萦绕在她的耳畔。 岳不凡的身形遮挡住了照射过来的日光,以致于影子完全覆盖了她的惨淡面容,在那一片仿佛遮天蔽日的黑暗中,一道青光映来,她缓缓闭上了双眼。 “师姐!” “茹儿!” 如果她还能听见外界呼喊的话,就会听见远处,带着几分哽咽的惊呼之声。 在那深深沉沉的黑暗中,微颤的白芒震地而起,一道白光悄然破空,竟是早已脱手在远处的长剑,在这短短的瞬间,已然自行刺入了岳不凡的后背。 驭物之术! 这一刹那,岳不凡闷哼一声,半空中的折扇也停了下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鲜血顺着插入后背的剑身一缕一缕的流出,温热黏腥,他身体微微一抖,面孔扭曲,忍住巨大的痛楚,折扇一挥,厉声道:“去死吧!” 岳不凡声音虽然愤恨凄厉,但明显中气不足,力道也不如先。可是地上的瘦弱身影再无招架之力,随着疾驰的青光,再一次重重的飞出,栽落在地,没了生息。 日头当空,有一个少年的心,却悄然沉去。 岳不凡挥出这一击后,剩余的力量再也无法保持站立,身体一阵摇晃不稳,最终不甘的半跪到了地上,低声嘶吼着,仿佛被激怒的野兽一般。 忽然,一道身影倏然而至,正是岳卓无疑了,只见他落到岳不凡后方,往后背一看,只见满是血红,长剑入体三寸,鲜血不断的涌出,他惊慌之际,也不敢贸然拔出长剑,只得弯下腰,焦急的喊道:“儿子,儿子!” “爹......替......替我报仇!” 束手无策的岳卓看着跪在地上凄惨万分,但也性命无忧的儿子,顿时像是找到了方向,怒气冲冲的向擂台另一边望去。 不知何时李长风已抱起了昏迷的李梦茹,面色凝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小心撬开她的嘴,轻轻的喂进去两粒黄色药丸。然后便一声不吭的抱着李梦茹腾身而起,速度之快,令人咂舌,看那方向是回养心殿去了。 “站住,哪里走!” 岳卓一声厉喝,声音尖锐刺耳,紧跟着前方的身影追了出去,李长风因为怀里的重量,自然是速度稍逊于后者,片刻,两人已是没了距离。 岳卓不由分说,便是一掌劈出,掌风呼啸,势如惊雷,看样子是丝毫不留情面了。 半空中,李长风微微回头,一手掐诀,黑白二鱼缓缓游动,赫然是一个太极图案,正是道门心法清心诀。 电光火石之间,岳卓一掌拍在太极图案之上,本凌厉无比的掌力竟是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自己反而受到一股怪力反噬,不由得滞了一下身形,再望去,前方那个身影已是离去甚远。 清心诀本就善于以柔克刚,这一瞬间的交手,岳卓看似占据攻势,实则吃了暗亏,两者碰撞的冲击之力,竟是吃了大半,气血微微翻涌。 岳卓愤恨之际,往下一瞥,只见下方的岳不凡身体微微抖动,不由得心中一乱,也无心再追,便又回到了擂台之上。 “岳长老,干嘛动那么大气啊?” 此时王青山也来到了近前,查看着岳不凡的伤势,插着一把剑的后背,下方已是成了一个血泊,他犹豫了半晌,才细声道:“不伤及性命,没啥大碍啊。” “不是庄主的儿子,那自然是不心疼的。”岳卓气的嘴唇发紫,脸上的肉都在跳动一般。 “唉......你......” 王青山哑口无言,只听岳卓冷哼一声,便招呼人把岳不凡抬了下去,不时的响起几声惨叫。 不知道过了多久,擂台已经清理干净,只见王青山站在上面,红光满面的脸已然成了猪肝色,促声道:“下一场,江明对彭波。”说完,就欲匆忙下去,但是台下却是响起了诸多疑惑的声音。 “庄主,那上一场是不是算岳不凡赢了?” “别啊,那岳不凡仗着有灵扇在手,不知道打伤了多少人,这才算是报应!” 此时岳卓一行人已经回去了,听着众多弟子的心声,王青山面色纷繁复杂,最后咬了咬牙道:“结果等我和诸位长老商议!”而后便是大步的向席位上走去。 临近晌午,光线竟有些迷眼,江明只感觉昏昏沉沉的,他艰难的张了张嘴,涩声道:“师娘,我不比......” “明儿,对不起。” 忽然,一个柔和的声音打断了他,带着几分愧疚,又带着几分决然。 江明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五味杂陈的,但是他却能明显的感到有一丝落寞。 “对不起,师娘不能看你比试了。” 果然是这样! 江明霍然抬头,只见她嘴唇紧咬,已经毫无血色了,就连眼眶也是微红,也许她的心早就不在这里了吧,一如他自己的心! 如果自己受伤的话,他们会不会像这样的难过慌乱...... 他微微一笑,装作轻松的样子,轻声道:“师娘,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好孩子,你可千万别再受伤了,师娘就先回去了。” 江明看着陈知意渐行渐远的匆忙背影,凄然一笑,也许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她一定会留下来看吧! 他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是个混账东西,师父师娘对自己恩重如山,怎能这般妄想,况且师姐还受了伤。 人群纷纷扰扰,江明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向青石高台。 围观的弟子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盯着这个最近风头极大的少年手中的那把仙剑,议论纷纷,有好奇,也有不屑。 也许,在他们心底还是觉得不公的吧,一个毫不起眼的弟子,凭着神兵,走到了最后。 Ⅰ 第三十六章 杀气 站在高处,阳光暖暖的洒在了江明的身上,可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那个苗条而凄婉身影,早已带着他的心悄然沉去,即使此刻站在这擂台之上,也有点意兴阑珊。 我认输算了罢…… 他缓缓抬起头,恍然望去,面前的人竟有些熟悉,应该是叫彭波吧,刚才报名字的时候,自己竟然没听到。 江明忽地凄然一笑,想起了那个女子被一群人为难,还是自己去帮她解了围,拉着她的手,穿过了层层人群。 彭波面对他的怪异,不由的生起几分愤怒,语调也是重了许多,“我是彭波,请赐教!” 看着毫无反应的江明,仿佛满是轻蔑,彭波脸色一变,沉声道:“那日你让我颜面尽失,成为众师兄弟的笑柄,今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说完,便是一剑挥出,长剑发出灿烂的光芒,横扫而去。 那一片光芒,映在江明淡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转而,他整个人被光芒吞噬,良久! 下一刻,他整个人重重的跌落了出去,台下的欢呼叫好声传入耳畔。没有人会为自己加油,也没有一个人会心疼自己。 原来,此处,养心殿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王青山一拍大腿,疑问道:“这……这李长老的弟子怎么看起来不对劲,死气沉沉的!” 四下无声,没有人回答,只有一个冷丽脱俗的女子神色微恸,已然猜到了几分。 此时,彭波心中狂喜,手握神兵又是如何? 刺眼的光芒带着凌厉无匹的剑气,转瞬即至,再一次打在江明的腹部,在巨力的冲撞之下,他弯着身子,宛如死狗一般,擦着地面倒去,只有略起的灰尘,萦绕着他。 江明已是面色惨白,他艰难的想要爬起来,映入眼帘的是点点依稀干涸的血迹,在这青山台面上却是那么的刺眼! 那又是谁的血? 是她的么! 他茫然的抬起头,往四周看去,身子猛的一震,入眼处斑斑点点的血迹,一点,一滴,宛如凄然盛放的烟花一般。 那个凄婉的身影啊…… 他仆在地上,没人看得到他扭曲的面孔,以及双眼里闪过的一丝赤红。 为什么对自己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怎么到别人那里就不一样了呢,那么招人喜欢的,怎么忍心下的去手呢…… 他仿佛置身于永恒的冰雪之中,满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唯有手中的前尘剑,炽热滚烫! 忽地,一道黄芒,带起阵阵尖啸,从半空中斩了下来,威势骇人,纵使对手很是古怪,可是彭波却没有丝毫迟疑,目光炯炯,动作间黄光愈盛,向着那地上的可怜人,劈去! 江明霍然抬头,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双目赤红,空洞无比,面对这铺天盖地的黄芒,竟是看不出一丝惧色,只是微微伸手一探,抓住了前尘剑,直直的迎了上去。 这一刻,整个擂台都充满炙热之感,靠的近处的弟子,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威势之大,令所有人都纷纷变了脸色。 “轰”,暗淡无光的前尘刺入了那片无匹的黄芒中,发出如闷雷一般的响声,震耳欲聋。 席上,所有人都是想不明白,为何突然之间,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由任人宰割,变成了战意滔天,唯有余忴霜紧锁眉头,紧紧的盯着前方。 半空中的彭波面对突如其来的抵挡,牙关一咬,黄芒璀璨无比,与黑沉沉的前尘,反差巨大,可是长剑却丝毫不能前进,无奈只得收下攻势,向后退去。 一个交手间,彭波已经感应到了对方心法并不深厚,可是面对这比试以来,名声大噪的前尘仙剑,却是处处小心。 不知何时起了微风,带着一丝热气,吹起了江明的头发,他的面目略微狰狞,双眼隐隐泛着赤芒,离得最近的彭波心中一颤。 “你为什么也要欺负她!” 江明的声音低沉嘶哑,彭波一时间怔了下,回想那天的事情,的确是自己言语轻浮在先,而且还拦着不让走,但是此时对阵期间,绝不能认错,便强自道:“欺负便欺负了,你能怎样!” 前尘仙剑忽然一亮,赤芒漫天,惊起了四方气流,在那狂风之中,一个少年,仰天长啸! 彭波心中大震,望着前方的那滔天气势,竟然生出了一丝退去的想法,可是又念至如此退去,必定要受人耻笑,心中一横,长剑黄芒闪烁,迎着前尘剑冲了上去。 江明身子跃向半空,赤芒宛如择人而噬的巨蛇一般,吐着猩红的舌头,挟起一股热风,呼啸而去。 众人皆惊,先前都以为江明是依靠手中的仙剑,才进入决赛,可是如今这举手投足间的气势,没有深厚心法的支撑是绝对打不出来的。 风雷之势的前尘,还未到身前,彭波一手引决,长剑兀自横立身前,片刻凝成一道黄色壁垒。 彭波能在比试中脱颖而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这黄色壁垒看着深幽坚厚,且流转着异光,其上还有一个个气流漩涡。 前尘剑轰然而至,与那黄色壁垒相撞,发出巨大的声响,而后前尘剑赤芒不断跳动,剑身与壁垒相交处,渐渐泛起一道白印,又发出吱吱的刺耳之音,看这架势就要破裂开了。 彭波脸色一变,赶紧收起长剑,向一旁躲闪。没了阻拦的前尘剑顿时一往无前,紧追而上,也就是这一瞬间,腾腾热气传来,竟是牵动了心神,他眼前忽地闪过一片修罗场景,萧索,悲凉。 这一动神,前尘剑一声嘶吼,直直的冲出,闪烁的赤芒席卷而过,打到彭波的胸口,便是飞了出去。 江明长啸一声,仿佛牵动了前尘仙剑,顿时又是以无匹的气势,紧追那个倒飞出去的身影,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危急之间,彭波强忍住那逼来的滚烫热气,以免再被扰乱心神,半空中,突然翻转身体,长剑一横,挡住了那刺过来的前尘剑尖。 “当”的一声,两剑相撞,本以后可以化解攻势,怎奈前尘剑竟是抵着一切阻力,生生的向前刺去,看起来就像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般。 这下,彭波叫苦不迭,整个身体悬空,被推着急速的向后倒去,他的眼神一闪,看到面前的人竟是面无表情,眼神麻木,不由得心中惊惧了三分。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一声闷响,他便重重的栽到了擂台柱子之上,咳出一口鲜血,不等缓神,只感觉一股热意传来,便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长剑去挡。 前尘剑赤芒流转,快速的向下斩去,被彭波挡掉后,江明又是举起前尘,一剑一剑的斩去,发出一阵阵的清脆之声。 一剑接一剑! 四下皆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在那前尘剑不断的挥砍之下,阵阵巨力顺着手臂传来,遂入经络,气血翻涌不断,片刻间,随着彭波的声声闷哼,嘴角已是溢出了丝丝鲜血,他举着剑的手,也是随着接连不断的劈砍,渐渐放低,但是却绝不敢放下,因为面前的人那双眼神,毫无感情波动。 一眨眼的功夫,彭波已是呼吸变弱,接近断裂的剑仍然机械的举着,嘴角时不时的泛起血沫,身体微微抖动。 所有人都看的怔住了,唯有余忴霜面无表情,平淡的道:“王庄主,彭波显然已无力抵抗,不如这局就到此为止罢,免得再徒添伤亡。” “好,好!”王青山顿时反应了过来,转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笑着看向两侧,道:“这局养心殿江明胜出,两位长老可有异议?” “我没有异议。”吴祥直接道。 半晌,另一位叫张之明的长老,才颇为不愿的道:“没有。”看来,这彭波正是他的人,只能叹弟子不争气了。 王青山还对场上的状况不明所以,正准备叫停,却是被余忴霜拦下。 一瞬间,一道蓝光行至高台,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竟是缀穹出鞘,修长的五指并出剑诀,只见蓝光盘绕而出,直接向江明而去。 前尘剑上的赤芒本已微弱,此时竟如死灰复燃一般,顿时闪烁起来,张牙舞爪的向那道蓝光逼去,二者如两条丝线一般,相互缠绕。 余忴霜眉头一凝,实在没想到这戾气如此之凶,不但不惧,反而直接扑了上来,而那如血般的红潮略微滚烫,带着一股狂躁之气,隐隐拨动她的心神。 她惊讶之余,素手一震,缀穹发出一声清鸣,幽寒蓝光更盛于前,瞬间压了下去,前尘剑上的光芒仿佛充满了不甘,闪了两下,终是暗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之间,在缀穹的蓝光映射下,江明的动作忽地一怔,只感觉一股冰凉气息涌来,原本沸腾狂躁的血液,顿时平静了下来,他惊愕的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彭波,突然感到身体一阵虚软,脸上闪过痛苦神色,然后眼前一黑,竟是向后倒去。 余忴霜下意识的伸出了手,她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江明,神色纷繁复杂,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也顾不得众人的目光,腾身而起,伴着一道清澈的蓝光,逐渐消失不见。 这时,场内所有人都怔怔不语,显然都还没缓过神来。 席间的众人修行时日长,眼光阅历自然也非普通弟子能比,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又细究不明白。 吴祥一阵讶然,长叹一声,道:“这前尘仙剑果真威势无匹,能在这众人之中脱颖而出,也属情理之中啊,彭波输的不冤。” “哼!什么威势无匹,我看是大有古怪,难道诸位都没感觉到有一丝杀气么!”张之明神色愠怒,语气也是重了几分。 “张长老生什么气呀,我就随口一说。呵呵,再说,两人比试打斗,即使有杀气不也很正常么。莫不是你门下的弟子输了,心里有怨,这样的话,我等自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平日里不善口舌的吴祥竟然说的头头是道,嘴角的笑意,无不透露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顿时张之明气的吹胡子瞪眼,指着手,道:“你......你强词夺理!” 见两人争执不休,王青山一副烦躁神色,“哎呀,莫要再吵了,我去养心殿一趟,后面的事就麻烦两位长老了。” 待王青山走远后,吴祥与张之明皆冷哼一声,看向了一旁。 Ⅰ 第三十七章 情愫 小桃园山庄,养心殿。 原本悄无人声的院子,此刻多了几分响动,有略微慌乱的脚步,也有微微的低语。凝神倾听,正是从一处精致的屋舍内传出,门口屋檐下还挂着一只小巧风铃。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一个美妇双手合十,正在屋中来回的踱步,因为紧张而显得略微发白的面容上泪光点点。 “哎呀,你别晃了!” 坐在床沿上的李长风不耐烦的轻斥一声,转而又静心凝神,把手搭在一个白皙的手腕上,看起来正是把脉的动作。 手足无措的陈知意见状赶紧停下了脚步,满眼泪意的望着躺在床上的那个女子,心中忽然又是一阵不安。 只见平时活泼好动的灵秀女子,此刻面色苍白,是那么的安详,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长风才收回了手。 陈知意秀眉紧锁,深深的担忧都写在上面,此刻仿佛呼吸也变得慢了许多,细声问道:“茹儿她,还好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体力透支,气血过于虚弱,休息一阵就好了。” 这淡淡的声音,此刻却宛如天籁之音一般,陈知意悬着的心仿佛落地了一般,猛地长舒了一口气,念叨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看着她如释重负的模样,李长风沉重的心情没来由的好了许多,道:“看你紧张成什么样了,还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也不怕让旁人笑话。” 陈知意怔了一下,没想到这种关头,李长风还有心情打趣,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随即轻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仙人那么厉害,我就眨个眼的功夫,就抱着茹儿飞走了。” 说到这里,李长风面色一沉,道:“要不是茹儿关键时刻驭剑重创了一下岳不凡,恐怕那一扇子下去,怎么说也要半条命了。” “啊!”陈知意不由的轻呼了声,转而看了一眼安静躺在床上的女儿,这才放下心来,片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忧愁样子。 李长风眼神微转,道:“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再给岳卓留情面了。” 陈知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此时已至晌午,日头当空,门口的丝缕光线中,映出一角蓝白衣裳。 “啊,余姑娘你怎么来了?”陈知意起身迎接,声音轻柔。 余忴霜看着眼眶微红的妇人,神色略微复杂,轻声道:“我来看看李师妹,她还好么?” 陈知意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淡然一笑,却满是苦涩,“没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就好了。” 说到这里,陈知意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心头忽地一跳,声音也轻了许多:“明儿他,怎么没过来?” 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暗了下去,余忴霜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默然了片刻,终是轻轻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道:“他昏倒了。” …… 回廊清清。 在沉沉无边的黑暗中,他渴望苏醒,却无法睁开眼,又仿佛被困了千年之久,只好孤身一人,摸索在这无边的黑暗中。 于是他悲伤愤怒,许下重誓要撕裂此处,哪怕为此万劫不复。 仿佛感受到了他内心深深的渴望,亘古以来的那一丝戾气,孤绝桀骜,成为了这无边黑暗的第一缕光! 空白的脑海,只有那熟悉的声音若隐若无,似乎是记忆中师父的语气。 “.....只是受了点轻伤,心神过于激荡才导致的昏迷......” “听余姑娘所说,是明儿不知为何情绪低落,所以才被这把剑的戾气所左右,迷了心智?” ....... 又是几句细微的低语声,江明努力的凝神倾听,突然感觉整个人仿佛从高空坠下一般,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柔和的光线下,几道人影纷纷向他看来。 “明儿你醒了,没事吧?” 看着师娘陈知意满是关心的神色,江明心中一热,但是却没来由的不敢去看那双温柔的眼眸,头微低着,涩声道:“师娘,我没事。” 刚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问道:“师姐怎么样了?” 陈知意淡淡一笑,道:“你师姐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 说着,她坐到了床沿上,轻轻抚了抚江明的肩旁,怅然道:“还好你没事,不然要是有什么差错,师娘这心里可要愧疚一辈子。” 江明想到之前的念头,心里顿时仿佛针扎了一般难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然不语。 这时李长风大步的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黑沉沉的剑,江明身子一动,喊了声“师父”,还没起身,脸上登时浮现一丝痛苦神色。 李长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受伤了就好好躺着吧,这次你可给我大大长脸了。” 江明讶然道:“什么?” 陈知意嗔了他一眼,柔声道:“听余姑娘说你当时昏过去了,所以你还不知道吧,这次比试呀,你胜出了。” “啊!”江明大吃一惊,仔细回想,却是对比试的事情丝毫没有印象,待他稍平复一下复杂的心情,往后看去,却没看到那个冷艳脱俗的女子。 李长风看着他迷迷糊糊的样子,皱了下眉,道:“虽说只是受了点轻伤,但是心神疲乏,还是好好休息吧。”说完,便把手中的剑放到了桌子上,大步的离开了。 陈知意看了一眼,而后脸上好像浮现了一丝歉意,道:“这次你昏迷啊,我们都不在场,是余姑娘带你回来的,你见到她可要好好谢谢人家。” 江明怔了一下,慢慢的点了点头。 陈知意舒了口气,道:“好了,那你好好休息吧,不要太累了,午饭我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江明轻啊了一声,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慌忙道:“不用的师娘,我没事,过一会我自己去就行了。” 陈知意无奈的笑了笑,道:“好吧,那你再多休息一会,等会别忘了来吃饭。” 说着便转回身子,向外走去,就在她正要走出房门的时,忽然听到身后江明叫了一声: “师娘!” 陈知意转过身,轻声道:“怎么了?” 江明似乎迟疑了一下,轻吸了口气,终是细声问道:“师姐她,是不是输了?” 陈知意叹了口气,道:“还没说呢,不过应该是输了吧,毕竟当时整个人都昏过去了。” 江明眼神突然黯淡了一下。 “输了就输了罢,不是还有你的么,我和你师父也是很高兴的。” 陈知意笑了笑,又道:“你先休息吧。”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江明静静的靠在床头,怔然不语。 ..... 养心殿。 不知何时到此的王青山坐在一张老旧的椅子上,而另一边却是一个清丽的女子,此外,大殿之上,再无他人。 “余姑娘,”王青山此刻面色凝重,问道:“李长老的两个徒弟,怎么样了?” 余忴霜道:“江师弟和李师妹都没什么大碍,休息一阵就好了。” 王青山长出了一口气,霍然道:“没事就好。”说完,却是不停的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余忴霜看见了他的古怪,轻声道:“仙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王青山迟疑了一下,细声说道:“那个,第一场比试,谁胜谁负,怎么判定啊?” 余忴霜神色自若的道:“我们身为正道中人,办事自然是要讲究公正的。” 王青山讪讪一笑,附和道:“余姑娘说的是。” 余忴霜目光流转,又道:“那场比试仙长也在场,自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想必仙长心中已有定数。” “啊?”王青山面露难看之色,犹豫了半晌,才道:“李师侄关键时刻,体力透支,才给了对手喘息的机会,事后,虽说被打的昏迷了过去,但是又一剑重创了对手,依我看啊......” 王青山说到这里,沉吟了一下,闷声道:“我觉得李师侄更胜一筹。” 余忴霜转过头,看向王青山。 王青山神色登时有些不自在,看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是没有吭声。 沉默之际,突然耳边又传来了一个悦耳的声音。 “仙长,你觉得岳不凡为人怎么样?” 王青山怔了一下,抬眼看去,那美丽女子如霜般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端倪,不由得讶然道:“怎么了?” 余忴霜缓缓道:“我等身为天下正道,守护浩浩苍生,心中自然要有一颗仁心,倘若我等人人为心狠手辣之辈,与魔教妖人又有何异。” 王青山顿时恍然大悟,满脸的惊讶却掩盖不住眼神中的些许欣喜,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一脸凝重的道:“可是岳长老那边......” 余忴霜淡淡一笑,道:“我自然会与岳长老说清原委。” ....... 院子内,一处较为偏僻的小屋,上方有一缕缕的炊烟袅袅升起,顺着微风飘逝弥散,看来正是厨房了。 李长风坐在灶前,不断的添加柴火,看起来若有所思的,灶间的火焰也是明亮旺盛。 陈知意在一旁的有条不紊的抄着菜,顿然感觉到了什么,喊道:“别填柴了,都快烧糊了!” 李长风恍然惊醒,而后神色报赫,放下了手中的柴火。 随后,陈知意白了一眼,道:“今天怎么想到来厨房了,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李长风迟疑了一下,道:“你有没有发现明儿有些古怪?” 陈知意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道:“没有啊,问这个干嘛?” 李长风搅了搅灶间的柴火,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灭不定。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听余姑娘说,是明儿情绪失控,才被那把剑上的戾气钻了空子。” “情绪失控?”陈知意皱了皱眉头,眼神微转,过了一会,猛然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时茹儿晕倒的时候,我看着明儿,的确有点失神落魄的。” 李长风神色闪过一丝异样,抬起头疑惑的盯着陈知意。 只陈知意顿了一下,而后悠然道:“明儿与茹儿关系最为亲密,感情也深厚,他俩不管谁受伤,另一个肯定是心里不好受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感情深厚......”李长风轻声嘀咕了一句,转而莫名其妙的道:“明儿来咱们养心殿也有两年多了吧。” 陈知意茫然的轻应了声:“是啊,时间过的可真快。” 李长风意味深长的笑了下,悠悠的说道:“明儿与茹儿,正值青春年少,而且朝夕相处,两人互生情愫,也不算奇怪。” “啊!”陈知意大吃一惊,就连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极为震撼的消息。 而后,她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呢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怎么说他们两个奇奇怪怪的。” 想到这里,陈知意忽然看着李长风,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怪异的道:“看不出来呀,你平时一本正经的,想不到对情爱这方面还挺有经验的啊?” 李长风怔了一下,老脸微红,怒喝道:“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我又不是白痴!” 陈知意眼神一收,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讶然道:“我又没说什么,你生什么气么?” 李长风轻哼了一声,冷声道:“快点做饭吧!都什么时候了。” Ⅰ 第三十八章 劝慰 窗明几净的小屋内,斑驳的光影从窗口投射下来,映出在空气中的点点灰尘,缓缓游荡。 江明叹了口气,缓缓的走下了床,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赶忙伸手扶住了桌子,只见上面有一把黑沉沉的剑,静默。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当他就要走出房门的时候,突然又停下了脚步,怔了许久,终是拿起了这把怪异的剑,入手处传来淡淡的温热之感,游走于他的全身经络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感觉。 待江明走到养心殿殿内的时候,只见有三道身影围在桌前,江明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喊道:“师父。” 李长风看到他,略带惊讶神色,转即淡淡的道:“坐下吃饭吧。” 江明缓缓的坐到了桌子一侧,打量过去,竟是庄主王青山也在,另一边是安静的余忴霜,便再无……他人了。 江明看着满桌的饭菜,竟是提不起一点胃口,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师娘去哪了?” “你师娘去照看你师姐了,你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李长风虽然看起来面无表情,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明亮了许多,声音也满是柔和,想必是因为自己胜出的缘故,师父心里或许还是有一点高兴的,可是接下来又要让他失望了...... 这时,一旁的王青山有意或无意的看了一眼江明,犹豫了半天,终是悄声问道:“李长老,你这弟子拿的这把剑,比试的时候怎么感觉有点怪异啊?” 江明不知道为何,心中忽然紧张了起来。 李长风淡然一笑,道:“那把前尘剑的确带有一丝戾气,不过庄主放心,明儿心性善良,假以时日,自然能化解其中戾气。” 王青山舒了口气,闷声道:“哎,原来如此啊,我看江师侄比试的时候有点奇怪,我还以为他是走火入魔了呢,可把我吓一跳。” 余忴霜看着王青山一副滑稽模样,冰冷的脸上也是浮现了一丝笑意。 只见王青山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江明,笑着道:“这小家伙看起来就聪明,既然在这次大赛中获胜了,那以后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啊,到了那梧桐城可要好好修行道法,不能丢咱们山庄的脸!” 谁都没有发现,江明忽的攥紧了手,眼光直直的盯着桌下。 李长风听到这般夸奖的话,一直绷着的脸,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得意的笑了出来,道:“这都是......” 他还没说完,却是听到江明轻轻的喊了一声: “师父!” 李长风脸上还带着笑意,转头看向他,道:“怎么了?” 江明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手,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道:“我不想去。” “什么?” 李长风甚至怀疑听错了,脸上的笑意也略微一僵。 江明与那双深邃的眼神对视着,缓缓道:“对不起,师父,弟子不愿意去梧桐城。” 李长风脸上顿时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才怒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戏耍我么!” “弟子不敢!” 江明身子一动,立马跪了下来,脸深深的埋在了地上。 王青山见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对着李长风道:“李长老莫要生气,这孩子怎么......唉!”转即又是一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 李长风冷哼一声,猛地站起了身,厉声道:“你这混账东西,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余忴霜也是微皱着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明,说道:“李长老,先不要动气,是不是江师弟有什么苦衷?” “他能有什么苦衷!” 李长风刚说完,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又恨恨的坐回了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一声不吭的江明。 沉默了半晌,李长风忽然起身,道:“你跟我来。” 江明迟疑了一下,便跟着他走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隔间。 狭窄的小屋子里,李长风随意的坐在了一个草垫子上,脸色十分阴沉。 江明垂下了头,心乱如麻。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传来李长风淡淡的声音:“你也坐下吧。” 这一下,江明更紧张了,头仿佛又低了几分,怯声道:“弟子不敢。” 李长风刚好转的脸色,又是皱起了眉,怒声道:“怎么,还要我请你坐下么!” 这一声怒喝吓得江明身子一抖,他抬起头,看到师父那副严肃的面容,但绝不带有一丝戏谑,便深吸了口气,与他相对而坐。 李长风看着他,道:“你入我门下,也有两年多了吧?” 江明低声道:“是。” 李长风淡淡道:“本来我已经不打算收徒了,但是见茹儿喜欢,便收下了你。说实话,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很高兴。” 江明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喜悦,但是很快的就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李长风继续道:“可是今天你要干什么,是我和你师娘对你不好么?” 江明心里一急,道:“师父师娘对我恩重如山,如家人一般。” 李长风盯着他,眼神仿佛要看透他的内心一般,问道:“那你师姐对你如何?” 江明微微一怔,道:“也是极好的。” 李长风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不愿意去,可是不愿离开你师姐?” 顿时,江明心中充满了惊惶不安,又低下了头,默然不语,心中却在不停的念叨:师父不知道的,师父不知道的! “你是不是喜欢茹儿?” 这一句话,像是瞬间抽空了江明所有的力气,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从头到脚,刺入深心。 李长风忽然又道:“你们年纪相仿又朝夕相伴,互生好感也不是多奇怪的事情。” 江明紧紧地盯住地面,但是耳边的话依然让他脸红滚烫。 过了好一会,李长风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江明的肩膀,道:“只是你们现在还小,容易意气用事。去梧桐城这么大好的机会,岂能因为一点私情就放弃了。”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下,道:“再说了,去了又不是不回来。” “可是我......” 李长风摆了摆手,示意江明不要说话,而后深深的看着他,缓缓道:“茹儿性子跳脱,爱闯祸,要是没有一点道行修为,以后怎么保护她?” “你再好好想想吧。” 说完,李长风长出了口气,起身离去了。 过了半晌,江明才缓缓抬起头,屋内已然没了李长风的身影,只有肩膀上残留的手掌温度,仿佛带着他的那颗心燃烧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江明走出小隔间的时候,大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了,只留下桌子上没怎么动的饭菜,看来是因为这么一闹,害的他们都没心情吃饭了。 江明一时间心中不是滋味,轻轻咬了咬嘴唇,也走出了大殿,熟悉的青石小路,纷繁复杂的内心。 微风偶尔吹过,那屋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门虚掩着,从门缝中,若有若无的传出一点响动。 他站了许久,可是他的心却久久的不能平静,只感觉心跳的厉害,他缓缓的伸出了手,搭在了门扉之上。 那一个瞬间,这扇木门竟是如此的沉重,他咬了咬牙,“叽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他轻轻出了口气,阳光顺着他的身影一下子照了进去,落在了一个坐在床边的婉约妇人身上。 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她,陈知意迟疑了一下,慢慢转过头来,轻声道:“明儿,你来了。” 江明缓缓的向屋内走去,一步一步的走着,只是,他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张了张嘴,涩然道:“师娘,师姐她......还没醒么?” 陈知意摇了摇头,柔声道:“还没呢。” 她顿了一下,又道:“放心吧,你师姐只是过度劳累,休息一阵,就会醒了。” 江明轻嗯了一声,走到了床边,抬眼望去,却又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本明媚靓丽的女子,如今小脸上只有丝丝血色,那双灵动明眸,就那么静静的,紧闭着。 两人都看着那个安静的女子,默然无声。 过了一会,陈知意转过头看了一眼江明,道:“你师父他们呢?” 江明低声道:“吃过饭后,不知道去哪里了。” 陈知意缓缓站起身,伸了下身子,道:“那我去整理一下碗筷。”说到这里,她略显憔悴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道:“你先帮师娘在这里照看一下茹儿。” 江明慢慢的点了点头:“是,师娘。” 陈知意轻柔一笑,朝着门外走去,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隐约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而后,随着“叽呀”一声,整个屋子也暗了几分。 门,关上了。 在这一片静谧中,江明又缓缓的上前走了两步,看着躺在床上的美丽女子,心中有很多话想说,但话到了嘴边,却化为无声。 他突然又想大声喊出月下那不离不弃的誓言,只是心口郁闷。 两行清泪,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落。 远处不知名处,清幽鸟鸣,白云几朵。 Ⅰ 第三十九章 商谈 午后,到处一片祥和平静。在一处庄重的大殿内,王青居中坐着,其余四位长老也赫然坐在两侧,此外,还有一个穿着蓝白衣裳的美丽女子。 众人皆是默然不语,气氛也是极为沉重,隐隐有着剑拔弩张的意味。 “岳长老,”王青山打破了沉默,道:“都过去了,咱们都是自家人,没必要再生气了。” 岳卓眉头一皱,道:“我儿子现在命悬一线,庄主不但不替我严惩凶手,反倒在这里劝我放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李长风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冷然道:“命悬一线?我看是岳长老夸大其词了吧,我女儿现在又何尝不是在床上躺着!” “啪!”岳卓一拍桌子,道:“哼,你女儿蛇蝎心肠,手段极其残忍,今日我定要讨个公道!” 李长风越听越怒,正要发作,却是王青山沉着脸,刷的起身,大声道:“岳长老你这言辞莫不是太过偏激了,怎可如此诋毁同门。还有,这里是山河殿!莫不是当我这个庄主不存在的么!” 王青山平时乐呵呵的,此时反应竟是如此之大,一时间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侧目。 岳卓却是毫无退忍之意,也是站起了身,冷声道:“哼,比试而已,明明已经无力抵抗,怎么拼尽全力,仍要刺出那一剑,莫不是想害我儿性命!” 李长风脸色一沉,低喝道:“怎么,茹儿不出剑,难道还坐以待毙,等死不成!” 王青山脸上顿时阴晴不定,一甩大袖,恨恨地坐下,大声喝道:“吵吧!闹吧!” 见场面如此,那位叫张之明的长老,慌忙起身,一阵劝慰,岳卓才不甘的坐回了椅子上。 大殿内瞬间又安静了下来,许久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只见一直不见动作的吴祥缓缓喝了口茶,才淡淡的道:“虽说此事与我等没有关系,但是身为山庄的一员,我自然也要说句公道话的。” 王青山重重的出了口长气,道:“吴长老有话便讲吧!”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吴祥,吴祥面无表情的道:“李师侄与岳师侄的修为我等都看在眼里,资质皆是甚佳,可是说到为人行事......”说到这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长风,道:“岳师侄自然是差了点的。” 岳卓脸色一变,咬着牙,狠狠的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他轻哦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道:“难不成是吴长老与我儿子发生过一点冲突,就故意扭曲是非么?” 吴祥淡淡一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我身为长老,自然是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的,我倒是听说岳长老掐着别人的脖子,可是威风的很。” 岳卓冷哼一声,道:“有小辈干扰比试,而且出言不逊,我只是略微惩戒一下罢了。” “哦,原来如此。可是......”吴祥摆出一副淡漠的表情,忽然又道:“小辈无缘无故为何要去干扰比试啊?” 岳卓眼神一缩,正要辩解,却是李长风道:“我可听说是岳师侄比试的时候,出手甚重,罔顾同门性命,所以茹儿才干扰比试,避免酿成惨祸。” 岳卓怒道:“什么惨祸?比试刀剑无眼,有所伤亡也是难免的事吧!” 李长风眼神一转,道:“岳长老说的好,刀剑无眼!那为何在这件事上还是不依不挠,况且茹儿受的伤也不比你儿子的轻。难道你儿子就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你!”岳卓心里一急,又是刷的站了起来,却是气的说不出来话。 王青山见状赶紧顺水推舟,摆手道:“岳长老先坐下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岳卓冷冷的看了一眼端坐的吴祥和李长风,终是缓缓的坐下了。 王青山沉默了一会,道:“既然岳长老都说比试刀剑无眼了,况且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不要因此伤了和气。” 李长风也非不识大理之人,本无意计较,可是怎能任由别人诋毁,经过一番争吵,心中的火气也是消了许多,便是道:“庄主说的是。” 王青山点了点头,又看向岳卓,道:“岳长老,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岳卓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也不作声。 王青山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道:“既然岳长老也没有话要讲,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话刚说完,岳卓霍然起身,头一甩,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完,便是大步的向门外走去。 他还没走出殿门,却是传来王青山的声音: “岳长老等一下,还有一事。” 众人顿时都疑惑的望着王青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除了从进门开始便一言不发的余忴霜。 岳卓听到后颇为不愿的转过头来,沉声问道:“什么?” 王青山略微迟疑了一下,道:“是有关李师侄与岳师侄,二者谁入选一事?” “什么!”岳卓猛地转过身,声音也变的尖锐了许多,道:“我儿子胜出了,难道还有异议么!” 李长风也是略微一怔,看向王青山,满脸的疑惑。 只见,王青山清了清嗓子,沉吟了片刻,道:“那个......此事还要再商议一下。” 岳卓没来由的心中一沉,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盯着王青山。 “敢问怎么个商议法啊?” 王青山犹豫了一下,道:“我认为这场比试是李师侄赢了。” 瞬间,岳卓脸色剧变,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喝道:“被我儿子打的昏迷不醒,怎么能算她赢?” 李长风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岳卓,又转头望向王青山,道:“庄主不必如此......” 王青山却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插嘴。 此时,岳卓怒极反笑,道:“你们难道瞎了眼不成,谁胜谁负,看不出来么?” “我等自然是不瞎的,李师侄明显技高一筹,若不是你儿子有清光扇在手,怕不是早就败下阵来了。” 因为吴祥的两位弟子被岳不凡打伤,他更是与岳不凡发生过冲突,此时竟是发泄心中的怨气,不依不饶。 忽然,传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循声望去,正是沉默了许久的张之明,只见他悠然道:“哪有如此道理,若非要提及法宝,那李长老门下那位姓江的弟子,该是如何?是不是也应该算我门下的彭波胜出啊?” 岳卓看了一眼替自己说话的张之明,心中也来了底气,抬起头,说道:“都知道庄主和李长老关系好,莫不是今日要以情徇私,失了公道?” “你......你说什么呢?” 王青山脸色微红,说话也支支吾吾的,略显慌乱。 “都不要再说了!” 突然,一声低沉洪亮的声音传来,众人瞬时怔了一下,纷纷看去。 只见李长风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缓缓站起身,对着众人道:“无论是岳师侄去梧桐城,还是茹儿去,都是我们山庄的人,日后只要一心向道,为天下正道尽一份力,那便是幸事......” 说完,他又看向王青山,坦然道:“至于这个名额,我就......不争了。” 岳卓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听到了什么滑稽的话一般,怔了片刻,才露出了讥讽的笑容,冷冰冰的道:“李长老能有此觉悟,甚好!” 吴祥也是哑口无言,明明这边有自己和庄主相助,已经占有胜算,可是这大好的机会,就这么白白的放弃了。他转头看向岳卓,那一副小人得势的嘴脸,越看心中越气,可是却没有立场再去争辩了。 岳卓得意的望向王青山,眼神里却充满了不满,道:“庄主,可还有话讲?” 王青山面色难看,正欲说话,却是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有话讲。” 岳卓眉头一皱,循声望去,只见从进门开始便一声不吭的女子,缓缓离开了座位,站了出来。 她一步一步地走着,这美丽的女子一瞬间夺去了所有的目光,冰肌玉骨,仿佛九天之上绝尘的仙子,眸下的一点泪痣,又为了她平添了几分冷丽。 待余忴霜走到自己身旁,岳卓没来由的心中一寒,淡淡的道:“余姑娘要说什么啊?” 余忴霜道:“自然是为了刚才诸位长老所议之事。” “哦?”岳卓面色一沉,果然被自己猜个正着,皱着眉道:“此时已有定数,余姑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余忴霜淡淡一笑,道:“刚才李长老的话,晚辈很是认同。可是要匡扶天下正道,道行再高,修为再深,也是不够的。” 岳卓道:“为何?” “何为正道?是要守护浩浩苍生,是要心怀大义,倘若空有一身修为,但却行所无忌,心狠手辣,又怎能配的上正道两个字!” 岳卓看这架势,明摆着是针对自己的,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余姑娘何以见得我儿子是这般为人啊?” 余忴霜面若冰霜,正视着岳卓,道:“比试的时候无所顾忌,连伤数人,甚至后面无人敢与之对战,对待同门尚且如此,何况别人呢。” 岳卓听到这话,心中不是滋味,拳头紧攥着,尽力的压制自己,过了半晌,才道:“莫不是你在那养心殿住了几天,便也要以情徇私,你口口声声说的正道,可曾有公道!” “问心无愧。” 余忴霜面不改色,淡淡的说着,可是却仿佛断冰切雪一般,令人动容! Ⅰ 第四十章 悔悟 山河殿内,一片寂静。 只有那个美丽女子的声音,回荡。 忽然,岳卓怆然一笑,整个身体也仿佛没了力气一般,微微一颤,只有那略微嘶哑的声音传来。 “好,好,我岳卓,无话可说。” 众人一时间,或悲,或喜,平日里岳卓虽是强横了些,傲气多了些,可是毕竟相处多年,他这副失神落魄的样子,还是不愿见到的,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不忍。 王青山此时也是一怔,犹豫了半天,终是走到了近前,手举在空中,迟疑了一下,而后缓缓落在了岳卓的肩膀上,轻声道:“岳长老,你......你没事吧。” 岳卓抬起头,茫然了许久,而后轻轻摆了摆手,道:“我没事。”说完,他慢慢的走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怔然不语。 吴祥与他相对而坐,突然心中升起一股异样情绪,缓缓走到他身前,低声道:“岳长老......” 岳卓摇了摇头,张嘴刚想说话,却是殿门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叫喊。 “师父,不好了!”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个弟子跑到殿内,扫了一圈屋内的人,不知道该怎么说。 岳卓抬头看了一眼,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那个弟子略显迟疑,而后道:“不凡师兄,被......被人打了。” “什么?” 那个弟子慌忙的跪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出了事情的大致。 岳卓眉头一皱,也不理会众人,便飞身而出。 殿内的众人,迟疑了一下,也紧随而去。 ...... 待众人到了静思殿的大院,只见诸多弟子略显慌乱,看到山庄里的长辈都来了,纷纷上前行礼。 “都散了吧。”岳卓也不转头,只是袖子一甩,匆忙的向一处屋舍内走去。 跟着岳卓来的众人心中皆是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只怕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便也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幽暗宽敞的室内,只见岳不凡趴在床上,一条条的白布包裹着他的背部,渗出的丝丝血迹早已干涸,看来正是之前的剑伤。而此刻白白净净的脸上却是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处伤痕,红中带紫。 岳卓看到没什么大碍,顿时长舒了口气,蹲在床边,轻声问道:“儿子,怎么样了?” 岳不凡听到这声音恍然惊醒,慌忙握住岳卓的手,道:“爹,是......是张景干的,替我报仇!” 一旁的吴祥大吃一惊,讶然道:“什么,张景?” 岳不凡猛地抬起头,顿时牵动了伤口,脸上一阵抽搐,但仍是盯着吴祥,狠狠的道:“对,就是你的那个混账弟子,一定不能放过他!” 王青山脸色凝重,但更多是不解,对着岳不凡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输在我手中,今日趁我受伤,便伺机报复,一定不能饶了他!” 岳不凡一字一句说着,充满了恨意,声音也是越来越凄厉。 岳卓神色纷繁复杂,只是小心的给儿子查看了下伤势,却是默不作声。 吴祥心中一沉,岳卓最为护短,而且经过刚才事情,想必怒气更加旺盛,牙关一咬,强自道:“岳长老,此事我定会追查清楚,若真是如此,我定会重重责罚凶手!” “责罚凶手?”岳不凡瞪着吴祥,厉声道:“我要他死!” “住嘴!” 众人皆是一怔,竟是岳卓对着岳不凡一声呵斥。 岳不凡满脸的不可置信,过了半晌,才狠狠地喊了一声:“爹!” 岳卓冷哼一声,转即对着众人道:“咱们出去说罢。” 众人面面相觑,这下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在岳不凡凄怨哀怒的目光下,默默地跟了出去。 刚到屋外,又是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喊,“爹!”还伴随着一阵猛敲猛打墙壁的咚咚声。 王青山犹豫了半天,细声问道:“岳长老,师侄没事吧。” 岳卓摇了摇头,缓缓道:“我刚查看了伤势,不打紧的,只是多了几处皮外伤。” 正当众人在再问时,却是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清瘦少年,缓缓地从一旁的拐角处走了出来。 “张景?”吴祥心中一惊,不由得喊出了声。 只见那个少年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走到众人面前,而后重重的跪下,大声喊道:“弟子张景,愿凭庄主和各位长老处置!” 吴祥见他这副模样,脸色愈发阴沉,怒斥道:“你还有胆子过来!” 张景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有他轻轻的声音传来:“弟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是万不敢连累师父的。” 说完,他缓缓抬头看向岳卓,道:“此事都是我一人的错,是我怀恨在心,与旁人无关,不管岳长老如何处置,弟子都毫无怨言。” “有骨气!”吴祥瞬时来了怒火,指着张景道:“你是翅膀硬了是么!” 正在这时,又从远处跑来一个壮硕的弟子,看起来颇为急切,立马跪到了张景的身旁,促声道:“弟子愿意为师弟承担一切罪责!” 张景看了一眼跪在自己旁边的壮硕弟子,不满的道:“师兄,你来干嘛?”后者却是毫不理睬,直直的盯着众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吴祥怔了半晌,才愤然道:“你......你们是要气死我么!” 众人皆是沉默。 这时,王青山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岳卓,而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松。” 王青山又道:“那你与张景是什么关系啊,为何要替他承担罪责啊?” 常松深吸了口气,道:“我与张景是师兄弟,平日关系亲密。他年纪稍轻,心傲气盛,自从败给岳师兄后,便耿耿于怀,今日才犯下大错,都是我这个当师兄的约束不力。”说完,他又垂下了头,道:“请庄主和各位长老责罚!” 张景脸色一变,又往前跪了几步,促声道:“此事与师兄无关,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看着互相包揽罪责的两人,吴祥面色纷繁复杂,而后,缓缓闭上了眼,再睁开却是精光闪烁,五指成掌,就要打去,却是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 “等一下!” 众人纷纷望去,却是岳卓叹了口气,摆手道:“算了罢。”而后转脸看向吴祥,低声道:“这都是凡儿自食其果,吴长老就不要怪罪他们了。” “啊?”吴祥满脸的难以置信,怎么感觉岳卓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时间也分不清他是喜是怒,竟是讷讷回了句:“当真?” “岳长老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 说着,王青山往前走了两步,对着张景正色道:“虽说你今日犯下罪责,但岳长老心怀宽广,念你年轻气盛,尚可迷途知返,故饶你一次,还不快谢谢岳长老。” 张景和常松道:“多谢岳长老。” 吴祥面无表情,促声道:“还不快滚,回去面壁两天!” 张景和常松慌忙起身,对着众人行了个礼,便略带茫然的离去了。 待二人走远,王青山拧着眉头,道:“这张景敢做敢当,也算是有些气节,可怎的这般行事,竟然跑到这里来报复行凶?” 吴祥长出了口气,道:“唉,我这弟子啊,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刚烈的很。” 岳卓摇了摇头,低声道:“那日比试我都看在眼里,是不凡羞辱他在先,还不顾同门情谊,重伤于他,年轻人看重面子,血气方刚,今日不过想出口气罢了。” “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啊。” 说着,岳卓看了一眼余忴霜,坦然道:“今日还多亏余姑娘点醒了我,我一直教凡儿修行道法,却忽视了怎么教他做人。” 说着,他缓缓仰起头,怔怔的看着远处,过了许久,才道:“凡儿母亲去的早,我这个当爹的总觉的亏欠了他,而我在这山庄中资历最老,为人也强势了些,一直包庇纵容他。” 说到这里,他又低下了头,自嘲般的笑了下,轻声道:“所以只要是他想要的,我都会尽力满足,不知不觉间,凡儿竟是养成了这般狠厉的性子。” “刚才在那山河殿,我也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失道寡助啊。” 岳卓幽幽的说着,神色黯然,众人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 王青山长叹了口气,轻声道:“岳长老,咱们都几十年的交情了,说这些干嘛。” 岳卓涩然道:“今日这张景犯了错,尚有人来替他求情,若是哪一天跪在这里的是凡儿,只怕是没人站在他这边的,我愧对凡儿死去的母亲啊。” 余忴霜不知为何心中一颤,竟是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但是她面色仍是坚若冰霜,这个美丽的女子,仿佛把所有事都深深的埋在了心底。 这时,吴祥沉吟了一下,望向失神的岳卓,道:“岳长老,我说些真心话,你可别生气啊。” “有话便讲,如果生气的话,刚才早就气死了!” 吴祥突然窒了一下,过了半晌,才缓缓道:“刚才我在那山河殿说的可都是实话,岳师侄这般年纪有如此修为,的确了不起,可就是这......这性子差了些,若是加以劝导,那以后也是一等一的人物。” 刚说完,只听岳卓冷哼一声,头一甩,转身又进了小屋。 “哎......你不是说不生气的么!” 吴祥脸色一沉,而后一脸愁苦的看向众人。 王青山嘿嘿一笑,道:“这才是岳长老嘛!” Ⅰ 第四十一章 玉佩 没过一会,岳卓又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长剑,赫然是李梦茹的佩剑,只见他缓缓走到李长风面前,递了出去。 在众人的目光下,李长风接过了剑,低声道:“那就多谢岳长老了。” 岳卓面无表情,深吸了口气,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沉默了片刻,道:“先前我见凡儿受伤,心里着急,便对你出手,是我......” 李长风摆了摆手,打断道:“岳长老说哪里的话,茹儿也是性子娇纵,难以管教,你我都身为父母,我自然也是理解的。” 岳卓长舒了口气,又道:“李长老在那山河殿上甘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这气度我自愧不如。不过此事,我也毫无怨言,权当给不凡长个记性吧!” 李长风看着岳卓,仿佛回到了初到山庄之时,那时的岳卓待人亲善,到底是何时变成这副模样的,李长风也想不起了,但是他清楚的记得,光阴辗转,十几年过去了...... 这时,许久不见说话的余忴霜站了出来,道:“庄主,诸位长老,既然事情都结束了,那晚辈也该走了。” 李长风怔了一下道:“这么快么?” “晚辈还有别的事情。” 说着,她拿出两个玉佩,递了过去,“可让江师弟与李师妹休息两日,自行前去梧桐城。” 李长风迟疑了一下,而后缓缓接过了玉佩。 余忴霜淡然一笑,对着众人道:“那晚辈就先走了,望各位前辈,保重身体。”她顿了一下,面色好似微红,看向李长风,轻声道:“还有陈姨。” 李长风略微惊讶,而后道:“余姑娘慢走。” 她对着众人行了个礼,便是素手一划,伴着一道淡蓝清澈的光芒中,消失在了天际。 良久,王青山望着天空,而后长长出了口气,叹道:“终于结束了。” 众人一时间都是感慨良久,又闲聊了几句,就纷纷告辞回去了,萧索的院子里只留下岳卓一人。 他长叹了一声,站了良久,又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走进了身后的屋舍。 趴在床上的岳不凡听到动静,慌忙转过头,道:“爹,怎么处置那张景的?” 岳卓脸色一凝,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还有......”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而后促声道:“你也不要去梧桐城了!” “什么!” “嘶......”岳不凡猛地想要起身,顿时背部又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只好又趴了下去,瞪大了眼睛,怒道:“我赢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岳卓看着儿子这副模样,突然心里一软,语调也变轻了许多:“因为你心性不稳,经过大家商议,所以这次就.....” “是不是那余忴霜说的!” 岳卓还没说完,却是被岳不凡厉声打断,不由的又气上心头,怒喝道:“身为正道中人,要有济世苍生的心怀,你有么!” 岳不凡突然一怔,而后满脸的不可思议,面孔甚至有点扭曲。 岳卓冷哼一声,又道:“我念你母亲去的早,所以一直纵容着你,这些年来,不仅让我落了个蛮横无理的名声,还害了你,成现在这副模样!” 岳不凡癫笑两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道:“我怎么了?我怎么就没有济世苍生的心怀了?” “你还不知悔改!” 岳卓脸色难看,厉喝道:“今日你为什么会被打,这都是你自食其果!残害同门,狂妄自大,你有什么资格配得上正道两个字!” “你到底还是我爹么?怎么,在你眼中,我就这般不堪么!” 岳不凡凝视着岳卓,始终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只见岳卓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沉默了良久,才轻声道:“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吧。”而后,便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了。 岳不凡顿时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头低垂着,想着那个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冷艳女子,双手却是死死的攥着被褥。 ...... 待李长风回到养心殿的时候,直接来到了李梦茹的房间,此时江明和陈知意都守在床前与醒来的李梦茹轻声交谈着。 江明看到师父,慌忙站起身,道:“师父。” 经过一串的事情,李长风所有的烦心事都消去了,对着江明露出了少有的笑容,道:“坐吧。” 看着温和的师父,他却是满怀心事,一面是对师姐的承诺,一面是师父师娘的期望,两个念头不停的缠绕在他的心头。 “爹,你来了。” 听到这一声柔弱的喊声,李长风轻轻走上前去,道:“茹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好多了。” 李梦茹倚在床头,俏脸虽是泛白,但已经有了微微的红晕,也不见平日里的调皮模样,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娇柔的令人心疼。 “没事就好。” 李长风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沉默了片刻,就把手中的长剑放到了桌子上。 李梦茹眼珠一转,伸着头,细声问道:“爹,你把剑从......从他身上拔出来了啊?” 李长风白了她一眼,“是岳卓还给我的。” 略带疑惑神色的陈知意转过头,悠然道:“那岳卓最是护短,怎么会轻易还给你,他是不是为难你了?” 说到这里,李梦茹忽然一脸愤慨,道:“我听师弟说,你还跟岳卓打起来了,等我好了,一定要去找他好好评理!” 李长风脸色一沉,轻斥道:“你就不能老实一点么?是不是又有力气了!”他刚说完,却是又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喝。 “茹儿刚醒,你冲谁发火呢!” 只见陈知意秀眉轻锁,略带愠怒的盯着李长风。 “你......” 李长风突然一窒,深感无力。 过了半晌,他深吸了口气,才道:“是岳卓主动还给我的。” 说着,他顿了下,又从怀中掏出两枚精致的玉佩,道:“不仅如此,去梧桐城的机会,岳卓也甘愿放弃。” 话音刚落,江明瞬间抬起了头,心中隐隐有什么在跳动,但他又不敢相信,就那么呆呆的望着,那两枚洁白无暇的玉佩。 李梦茹怔了半晌,讶然道:“真的?”刚说完,她又变成了一副不屑的神情,道:“岳卓那样的人,处处为他儿子着想,怎么可能会甘愿放弃?” 陈知意也是缓过了神,柔声道:“是啊,长风,你是不是跟岳卓做了什么交易啊?” 看着疑问连连的二人,李长风一阵烦躁,把玉佩递到江明手里,道:“岳长老没有你们想的那样不堪。”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此时,陈知意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玉佩在你手里,那余姑娘呢?” “她已经走了。” “啊?”陈知意忽然一阵黯然,过了片刻,才幽幽的道:“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李长风轻笑了一下,而后正色道:“不过余姑娘走的时候,还特的让我转告你,要保重身体。” “真的么?” 李长风白了一眼,也不回答,转身看向江明:“两日之后,茹儿和你一起去梧桐城。” 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闪过一丝不悦,沉声道:“这下,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明怔怔的望着手里的两枚玉佩,手心里传来的淡淡凉意,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那深埋心中的苦涩,此刻全被欣喜代替,过了半晌,才重重地道:“弟子多谢师父了。” 李长风冷哼一声,便大步地走出了房门,嘴角却是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江明看了一眼李长风的背影,他的冷言冷语,却感觉胜过了所有温暖的话。 江明高兴的笑了笑,而后走向床前,把一枚玉佩递给了李梦茹。 李梦茹接过玉佩便好奇的把玩着,只见上面光泽盈盈流转,她翻来覆去的瞧了半天。 “这上面怎么只有一片树叶啊?” “这是梧桐树叶。”陈知意笑着道:“梧桐城满城都是梧桐树,这自然也成了梧桐城的标志了。” “哦。”李梦茹没了兴致,便是随意的把玉佩扔到了一边。 陈知意却是感叹道:“这梧桐城主也是一个痴情人呀,听说是他喜欢的那位女子喜爱梧桐,所以便有了如今这满城的梧桐树,真是用情至深啊。” 江明略显惊讶,不由得来了好奇心,说道:“师娘,云城主为正道领袖,受世人敬仰,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想必也和那位女子在一起了吧。” “就你懂的多!” 突然,李梦茹白了一眼江明,悠然道:“云城主那么大的人物,若是真的在一起了,早就成为一段佳话,广为世人流传了,你可曾听闻过?” 江明神色报赫,讷讷道:“没有。” 李梦茹眉头上扬,看起来颇为得意,道:“而且梧桐树多为相思离愁,我猜是云城主未能得偿所愿,梧桐树也是他寄情于物吧。” 陈知意莞尔一笑:“是啊,所以云城主饱受相思之苦,这么多年来,外界也一直流传他为情所困,孤苦度日。” 听到被自己猜对了,李梦茹轻蔑的看了江明一眼,道:“师弟,你真是笨死了!” 江明脸上一红,讷讷的说不出来话,过了半晌,才强自道:“可.....可云城主是那么厉害的人物,被他喜欢,那便是天大的福气,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李梦茹一怔,而后居然忍不住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这一笑,仿佛让人窒息,又似令人沉醉。 江明先是呆了一下,看着她的欢喜笑容,却是生不起一点愠恼,悻悻然的问:“你笑什么?” 只见李梦茹笑吟吟的望着他,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他脸上转了几转,慢慢的道:“师弟,你是真的傻!” 江明在她的目光下,大感窘迫,又一想到师娘还在旁边,顿时脸上发烧,便是轻哼一声,负气的转过头去。 “你们两个懂什么?” 陈知意嗔了李梦茹一眼,而后缓缓抬起头,感叹道: “多情总为无情苦.....” Ⅱ 第一章 临行 就这样,经过了几天热火朝天的比试,小桃园山庄又恢复了一片平静。 在山庄松散的氛围下,却是有一个少年丝毫不敢懈怠,迎着晨风,披着夜幕,刻苦的修行着道法。而在他旁边,总有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女子,眉目如画…… 日起日落,很快便两日过去了。 大清早,养心殿四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早饭一反平日里的清淡,此刻是满桌佳肴,香气腾腾。 见到如此,李梦茹又是急急忙忙的伸出筷子就要夹菜,手刚伸出去,却是耳边传来了一阵“咳咳”的声音。 她循声抬头,只见一双美目狠狠的瞪着自己,不由的窒了下,而后撇了撇嘴,直接放下了筷子,双手负于胸前,头甩向一旁,一副不打算妥协的样子。 陈知意神色一愣,转即又恢复了一副笑吟吟的模样,转头看向江明,温柔的道:“来,明儿,咱们吃饭。” 李梦茹眼神一斜,悠悠的道:“师弟,咱们马上就要走了,干嘛还要守这烂规矩,再说,一顿不吃也饿不死,是吧......” 话音未落,只见江明刷的一下起身,对着陈知意恭声道:“粗茶淡饭三餐饱,全是师娘的功劳!” 而后,在李梦茹能杀死人的目光中,重重的又鞠了一躬。 陈知意满脸欢喜,柔声道:“好孩子,咱们吃饭!” 江明看了一眼气鼓鼓的师姐,讷讷一笑,又轻轻坐下,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饭,但是在那愤恨的目光下,却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啧啧,有些人啊,就为了一点饭菜,就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李梦茹颇为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自顾自的说道。 陈知意轻嗤一声,悠然道:“那是你不饿。” 说着,她又看向江明,柔声道:“明儿,师娘特地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多吃点。” “谢谢师娘。” “哼。”李梦茹一脸不屑,道:“梧桐城那么大的地方,难道还没鱼吃么?” 一直不说话的李长风,见到她们一直斗嘴,心里一阵烦躁,又转念一想女儿就要远行了,虽冷着脸,但语气还算缓和:“赶紧吃饭吧,这次就算了!” 李梦茹嘴角一扬,娇嗔的喊道:“谢谢爹!”然后又轻蔑的看了一眼陈知意,便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饭来。 陈知意没好气地一笑,也不说话。 这一下,饭桌上都沉默了下来,对于两人的即将离去,心中有欢喜,但更多的却是担忧与不舍。 待众人吃过饭,从养心殿大院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徐徐升起,散发着淡淡暖意。而偌大的广场之上,站了许多人,当李长风带着三人走过来的时候,人群瞬间涌了上来,只见领头的比众人矮了一截,正是王青山,身旁的是山庄里的其他三位长老。 “庄主,你们这是做什么啊?” 李长风虽然不喜欢热闹,但是此刻看着这场面,心中还是略微感动的。 王青山满面红光,笑着道:“今天是你的俩徒弟临行之际,我们当然也要来送一送啊。” 李长风摇了摇头,仿佛有点不好意思,正色道:“我这俩徒弟走就走了,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又回来了,弄这么大场面干什么?” “哎,你这说的可不对了!” 王青山突然神情肃穆,正色道:“毕竟代表的是咱们山庄,那肯定是要风风光光的。” 说完,他又是看向江明与李梦茹,一本正经的道:“你们两个小家伙去了那大门大派,可不能给咱们山庄丢脸,知道了么?” 李梦茹嘴角一撇,悻悻然的转过了头,也不作声。 “我知道了,庄主。” 本略显尴尬的王青山,看见江明一脸认真回答的样子,也是脸色一缓,又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李长风看了一眼性子古怪的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便与身前的几位长老寒暄了起来,吴祥与张之明都是略带笑意,也没了之前大赛之时的敌意了。 而后,李长风又看向一直板着脸的岳卓,怔了一下,喊道:“岳长老......” 只见岳卓大手一挥,截然道:“不必再多说了,不管谁去那梧桐城,都是山庄之福,是凡儿......没那命。” 江明听到这话,却是大吃一惊,岳卓怎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抬头望去,还没来得及打量,却是忽然发现了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脸庞。 正是那一场怪异的比试,对自己放水的常松! 随着接二连三的事情,江明本来已经快淡忘了,可是此刻,那埋在心底的疑惑,再度布满了心头。 他扫了一眼,便偷偷的钻出了人群,绕到了常松的背后,隔着几个人,轻声喊道:“常师兄。” 常松的兴致仿佛被这热闹的场景提了起来,本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此刻却乐呵呵的盯着前方瞎看,丝毫没有反应。 江明犹豫了一下,轻咬了咬嘴唇,便伸出了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道:“常师兄......” 这一下,察觉到异样的常松,猛地一回头,壮硕的身躯立马撞到了身后的几位弟子,他看到江明顿时轻呼出了声,讶然道:“怎......怎么是你?” 常松惊讶之余,看了一眼身边被自己撞到的几位弟子,神情报赫,慌忙拱了拱手,道:“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江明正欲开口,只见常松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挤开人群,就拉着他就向一旁走去。 “常师兄,你干什么啊?我有话想问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那边说。” 常松一边说,一边拉着江明向广场一侧的石柱走去,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江明也是摸不着头脑,只好无奈的跟着他走。待两人到了石柱旁边,常松又瞄了一下四周,看到没人经过,才轻出了口气,道:“你问吧。” 江明轻嗯了一下,道:“我想问师兄,你在和我比试的时候为什么要故意让着我?” “啊!”常松大惊失色,慌忙道:“你小点声音。”而后,又是微微转了转头,扫了一眼四周。 江明看到他这副神情,也是头一缩,声音轻了许多,细声问道:“怎么了?” 常松轻声道:“我师父,就那个吴长老,这几天老是发火,就是因为我们没给他争气。如果我放水这件事,让他听到了,肯定要骂死我的。” 江明看到他如此小心的样子,心里不禁有点好笑,但依然直直的问道:“那师兄你为何要故意输给我啊?” “你还记得张景么?” 江明忽然想起了那个身穿蓝色布衣的瘦弱少年,以及那两截断剑,不由得心中一沉,“记得。” 常松叹息一声,缓缓道:“他是我师弟,那日比试的时候,被岳不凡重伤,岳长老也是视若无睹,只有你和那位穿黄色衣裳的姑娘替他说了句公道话......” 说到这里,他神色略微黯然,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我那师弟性子刚烈,也是重情重义之人,见到那天你们为了他而被岳长老打伤,心中老是过意不去,便想着让我替他还了这份人情。” “啊?”江明听完之后,心里略微惊讶,没想到自己的无意之举,就这样获得了一局取胜的机会,但又一想到当时只是单纯的为了救师姐,脸上又闪出一丝愧色,略微发烫。 常松看到他这副神情,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我看了你后面的比试,要真的打,我还真不是你的对手。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吧,也算是成全了我师弟。” 江明心中五味杂陈的,怔了半天,才讷讷的道:“那你呢?” “啊,我?”常松一副懒散的样子,悠然道:“我从来都不去想那些大好的机会能落在我手里,我也不稀罕。”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江明,道:“你师兄我啊,只想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江明突然呆住了,这不也正是自己想要的么? 又或许,能和师姐在一起的一生,才能叫做是一生吧! 想到这里,江明发自内心的笑了笑,正视着常松,道:“多谢师兄了!” 常松翻了个白眼,道:“行了,咱们回去吧!” “好。”江明刚准备走,却是感觉手臂又被拉了一下,便是转头道:“怎么了?” 常松紧盯着他,一副严肃的神情,正色道:“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你师兄我怕麻烦,倘若哪天传到我师父的耳朵里,我就......” “哎呀,我知道了!” 江明没想到这么壮硕的一个大男人,竟然如此婆婆妈妈,便没好气的回了一声,兀自离去了。 待他回到人群的时候,只见李梦茹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一时间竟感觉有些不自在,讷讷的问道:“你看我做什么?” 只见李梦茹冷哼一声,便直接把一个像是小布囊的东西,重重的扔了过来。 江明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拿在手里细细的看着,看了半晌,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想直接问李梦茹,但又看到她一副冷淡的神情,便走到陈知意面前,问道:“师娘,这是什么啊?” 陈知意突然温柔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柔声道:“这是幽蓝花种,帮我送给余姑娘......” “她一定会很喜欢的!” Ⅱ 第二章 离别 江明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一听到是花种,也是失了兴趣,便“哦”了一声,看向了还在交谈的师父。 “......那庄主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和知意把他俩送到门口。” “好。”王青山嘿嘿一笑,又向江明看去,道:“你这小家伙,可要好好修行道法,你们就是咱们山庄的未来。” 看到对自己抱有很大期望的样子,江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便重重的点了点头。 而后,李长风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就带着养心殿一行人向着山庄大门走去。 “保重啊!” “早去早回!” 这一天,风和日丽,身后是纷乱的送别声,前方是要走的人生路....... 白石拱门依然矗立,门口还是那俩一胖一瘦的身影,江明还未走到近前,两人便热情的迎了上来。 李梦茹突然小脸一板,也不停留,径直的向前走去。 朱枝望和叶候尴尬之余,还是对着李长风恭声道:“李长老。” 李长风点了点头,看一了眼江明,道:“别耽搁太久。”说完,便和陈知意走了开去。 朱枝望立马靠了上来,对着江明正色道:“师弟,你这前途无量,以后可不要忘记师兄啊。” “对啊,那天你比试的时候,我俩可一直在给你加油助威呢。” 江明没来由的心中一暖,看着两人,道:“多谢两位师兄了。” “不谢,不谢。”然后朱枝望脸色颇有暧昧之意,眼神一斜,示意江明向那边看去。 江明扭头一看,正是那个苗条的鹅黄身影,不由的心里一紧。 “你俩这郎才女貌,实在是天打雷劈的一对啊,你可要......” 虽然江明心里也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了,但听到如此直白的话,还是大吃一惊,慌乱的打断道:“我师父还在等着我呢,我先走了。” “唉,你这......”两人看着江明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略显无奈,齐声喊道:“那你多多保重!” 江明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而后来到了师父的旁边。 李梦茹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江明瞬时又大感窘迫。 “明儿,这两天驭物之术修的怎么样啊?” 听到李长风的声音,江明瞬时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低声道:“弟子从未懈怠,只是弟子资质愚笨,还......未能学到精髓。” “那我怎么听你师姐说,你可以驭剑了?”李长风神色略带讶然。 “弟子每天坚持练玉清剑法,不知不觉竟与前尘剑有种微妙的感觉,所以就勉强可以驭剑了。” “原来如此。” 李长风舒朗笑了笑:“此等神剑,自有灵性,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在这方面的确有所帮助。” 说到这里,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许多。 “切记,心性要稳,万不可因外物冲昏了头脑。” 听着师父铿锵有力的声音,江明略微一怔,不由得又握了握手中的仙剑,依旧传来熟悉的温热气息。 “弟子记下了。” 李长风抬起头看向远处,沉默了良久,和声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这就离去吧。” 这时,陈知意忽然面露伤怀之色,深深的看着两人,轻声道:“你们两个在外面,一定要小心,要按时吃饭。” 说完,她又看向李梦茹:“去了外面,你可千万不能再由着性子胡闹了,若是闯了祸,没人会护着你的。” 李梦茹白了一眼,语气带有不满,又似带着三分娇嗔,道:“我知道了!” 陈知意目光如水,默然良久,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过了半晌,她的话才伴着微风,轻轻传来。 “你们去吧,我和你师父,等着你们回来。” 江明忽然心里一痛,直接跪了下来,对着李长风和陈知意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师父师娘,保重身体。” 陈知意怔了一下,慌忙上前扶起了他,而后凝视着他,微笑着道:“去吧。” “走了啊。” 李梦茹面无表情,看了一眼爹娘,转即长剑一划,腾空而去。 李长风叹息一声,转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在原地的江明,道:“多照顾些茹儿,去吧。” “嗯!” 江明缓缓转过身,伴着一道赤芒,紧追李梦茹而去....... “长风。” 陈知意望着天际,突然眼眶微微泛红,用细微的声音喊道。 李长风转过头,看著她白皙的面容,上面已是泪光点点。 “咱们回去吧。” 两个落寞的萧索身影,唯一能做到的只是望着他们,在自己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养心殿,冷冷清清的庭院,小池无波,细竹静默。 从此,便多了两个盼望,等待的人....... ....... 中州浩土,广袤无边,西有凌云剑阁对峙邪魔,东有紫霄观隐于名山,南有千佛寺雄踞大泽。而梧桐城坐镇中央,为天下之首,是为第一大城。临畔的城镇村落不可计数,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谓之中原。 时值盛世,正道大昌,中原地区可谓是占据了天时地利,繁华无比。更甚有一条西陵江横跨西东,分脉支流交错,成为了各地之间互通有无的商贸要道,如此太平之世,空前绝后。 两人驭剑顺着西陵江一路往东,从高空俯视而去,满山青翠,层层叠叠,本汹涌奔腾的西陵江,也宛若伏地的草蛇一般,天地之大,万物渺小。 如此壮阔之景,李梦茹心胸顿时为之一宽,更是加快了速度,衣袂飘舞,便远远的把江明甩在了身后,烈烈风中传来她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声。 江明却丝毫不敢分心,虽说未能学会驭物之术,但前尘仙剑列为神兵,与它互有感应,此刻以念力辅以道法驱动,勉强也可以驭剑,但是不免有些吃力,此时只能望着前方欢呼雀跃的身影,稳稳的跟着。 当两人从永和城上空划过时,城中的百姓纷纷仰头张望,更有些年近古稀的老者,竟是跪拜磕头,声称能安稳度日,全是这些正道神仙的功劳,理应受此一拜。 事实上,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只不过当今盛世,邪魔避退,而修道之人又行事低调,所以这些凡夫俗子难以见得,只觉得神乎其神,不由的肃然起敬。江明看到这场景,却是感觉如坐针毡,也是稍微加快了速度。 经过了永和城,便是已经走了小半路程,后面多是村庄小镇和诸多山脉。两人穿云越山,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到达了梧桐城地界。本来李梦茹打算直接飞行进去的,奈何江明死活不愿意这样招摇,而且告诉她可以好好逛逛这天下第一城,这才勉强妥协。 两人决定了步行进城,便找了一个僻静处落在了地上,此时江明身体酸乏,面色微白,只觉得与前尘仙剑的感应比起决赛那日仿佛弱了几分,所以这一路驭剑也是颇耗些体力心神。 这一路在天上,李梦茹本是兴高采烈,不知道因为什么,只要江明一和她搭话,脸就冷了下来,就连刚才商量着怎么进城,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落地后,不待江明休息,她便一个人悠悠的朝着前方那座气势恢弘的巨城走去。江明一阵苦恼,也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只得悻悻然的跟了上去。 巨龙盘卧一般的梧桐城,站在前方只能看到一面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黑青城墙,在岁月的侵蚀之下,竟是依稀可以辨出上面刀剑法宝击打过的痕迹,更是有各种巨大爪痕,令人不寒而栗。 两人进到城内,只见各种商贩走卒,极为热闹。李梦茹顿时眼放精光,跑了过去,仿佛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逛来逛去。没过一会,江明便是双腿发软,但也不敢说出任何不满的话,只能暗自叫苦,麻木的跟在她后面。 城中行人众多,李梦茹一身鹅黄衣裳再加上她跳来跳去的,极为显眼,倒是一个如此明媚灵动的女子,也惹得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她却丝毫不在意,径直走向一个吆喝着卖糖葫芦大叔的面前,直接从上面拔下了一个最大的糖葫芦,直接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瞬间弄得嘴角满是甜腻,她也顾不得擦,又是向前方晃去。 那卖糖葫芦的大叔心里一急,想伸手去拉,但又见到如此靓丽的女子,也不忍脏了她的衣裳,便跟上两步,喊道:“哎,姑娘,你忘了付钱啦!” “嗯?”李梦茹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大叔,然后对着落在后面的江明抬了抬下巴,便又兀自的向前悠去。 那大叔报赫一笑,然后便抱着插满糖葫芦的架子走到江明面前,笑呵呵的道:“小兄弟,二文钱。” 江明恨恨的瞪了一眼李梦茹的背影,然后颇为不情愿的从怀里掏出四文钱,递了出去,道:“大叔,给我也来一串。” “好嘞!” 那大叔见又卖出一串,声音也是充满了喜悦,点头哈腰的收下钱,又给江明选了一串品相不错的糖葫芦。 “师弟!” 江明刚拿着糖葫芦,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喊声,抬头一望,只见李梦茹笑吟吟的盯着自己,顿时心里一寒,慌忙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讷讷的走到她跟前。 只见李梦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已经吃过了。” 说着,她便把手中的竹签随意的扔到了一边。 江明哑然,一眨眼的功夫,那么大的一串糖葫芦就没了,不由的扯了扯嘴角,道:“那你喊我做什么?” 李梦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盯着江明,幽幽道:“手给我。” “啊?”江明心里一紧,犹豫了半晌,才讷讷的伸出了手。 只见李梦茹瞬间抱着他的手臂,往上一提,扯起他的袖子,就对着自己的小嘴重重的抹了几下。 Ⅱ 第三章 说书人 “好了!” 待李梦茹放开手臂的时候,江明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袖子上都是甜腻腻的冰糖,瞬时气的瞪目结舌,说不出话。 “你......你......” 李梦茹嘿嘿一笑,盯着他道:“这就是你不听我话的下场!” 江明眉头一皱,赶紧用另一只手擦了半天,也擦不掉,反而弄的手上也黏乎乎的,便只能无奈的作罢。 李梦茹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突然又道:“你师姐我渴了,也饿了。” “呵!” 江明心中憋屈,嘀咕道:“刚才在天上的时候,谁让你哇哇哇的乱叫的,我还以为你不会渴呢。” “你说什么!” 李梦茹秀眉一立,作势就要去拧江明的耳朵,江明赶紧闪到一边,促声道:“我什么也没说,走,咱们去吃饭!” 李梦茹白了一眼,悠悠的道:“那就走罢。” ...... 当两人站在一处看起来极为奢华的酒楼前,江明不由的嘴角抽搐,哑然道:“师姐,这里的价钱肯定不便宜吧。” 说着,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小摊,细声道:“要不咱们去那边吃......” 李梦茹轻哼一声,也不理睬,直接踏入了这“醉仙居”的大门。江明欲哭无泪,只得咬了咬牙,也跟了进去。 “客官,里面请。” 店小二看到两人便热情的招呼了上来。 江明瞬间被这里面的装设所惊到了,红木横梁,古色古香,只见宽敞的大厅内,只摆放了少许的几张桌子,只有寥寥数人正在那里吃着饭,而大多数宾客都在二楼,三楼的奢华之处,想必是人若是到了富贵处,便开始追求起身份品味来了。 他瞬间萌生了退去的念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店小二,又看了一眼径直走向二楼的师姐,心里一阵绞痛,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二楼中间全为镂空,围着一圈大概摆放了十余张桌子,一眼望去,人头攒动,将近满座,两人便找了一张空闲的位子,随意坐了下来。 这时,店小二弯着腰热情的道:“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李梦茹抬起头一边想,一边说,便报了几道小菜名。 “好嘞!客官请稍等。” 正当店小二要退去的时候,江明忽然道:“小二哥,再添一道红烧鲤鱼。” “不用了,我们不吃鱼!” “啊?”店小二一阵茫然,目光在两人身上游转不定,不知道该听谁的。 江明正欲说话,却是又传来李梦茹淡淡的声音:“我说了,我们不吃鱼。” “我要吃鱼!” 店小二细细打量了一眼李梦茹,身着虽不算华贵,但容貌极为灵秀,言语动作间也是隐隐有做主的样子,想必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而后又看了一眼江明...... “不要就不要了,两位客官,请稍等。”店小二又是笑容满面的走了开去。 江明一阵愠恼,今天可算是被欺负一天了,深吸了口气,便是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呵呵,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敢跟我反着来。” 李梦茹一脸严肃的瞪着江明,重重的道:“你以后都没鱼吃了!” “你......哼!” 江明负气的转过头去,过了半晌才嘟囔道:“你怎么变的跟岳不凡一般了。” “我怎么了?” “蛮横,不讲理!” ...... 没过一会,店小二便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李梦茹喝了口茶水,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江明本打算拒食,但奈何奔波了一天,肚子早已是饥肠辘辘,此时饭菜虽然很美味,但是每一口都饱含心酸苦楚...... 饭到中旬,两人都吃的差不多了,江明细细打量,才发现身边柱子到处是雕龙画凤,一副富丽堂皇的样子,不由的又是心情沉重。 “啪!” 正当江明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楼大厅传来一声极为响亮的声音。 “诸位客官,酒足饭饱了,不妨往这看一眼,寻个乐呵。” 江明只感觉这个声音略微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出在哪里听过,便朝着二楼镂空的地方,往下瞧去。 只见一个身穿大褂的老者,半短白胡须,仙风道骨,坐在大厅的一张桌子前,赫然是一副说书人的模样。 “啪!”老者醒目一拍,瞬时吸引了诸多目光,只见他环视了一下四周,而后朗声道:“诸位客官,可知近几天是什么日子?” 众人皆是一副懒得理睬的样子,默不作声。那老者也不脸红,缓缓道:“是云城主的观秋盛会,而且今年与以往不同,还多增了几个名额。” “这谁不知道啊。”人群中也不知道从哪传出了一个声音。 那老者笑着摇了摇头,道:“那诸位可知这观秋盛会的意义何在?” 听到这,江明和李梦茹顿时来了好奇心,毕竟前来梧桐城就是来赴会的,与自己关系甚大,两人皆是认真的看去。 只见大厅一侧,一个粗犷汉子喝了口酒,爽朗的道:“是为了让那些资质好的年轻人,修为更进一步,来抵抗那些魔教妖人。” “说的不错!”老者点了点头,转即又是一脸肃穆的盯着那粗犷汉子,道:“如今魔教蛰伏三百余年,此太平盛世,为何还要这般啊?” 这一下,那汉子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众人皆是沉默。 只见那老者捋了捋参差不齐的花白胡须,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正色道:“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吁......” 瞬间嘘声四起,江明也是大失所望,撇了撇嘴,嘟囔道:“这不跟没说一样么。” “啪!” 那老者又一拍醒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悲叹道:“三百年前,正道的神仙们与魔教之人在东海浔阳滩一战,可谓惨烈无比,死伤无数啊!” 看着老者一副悲悯众生的样子,仿佛在回首往事一般,又加上讲的是正魔大战,皆是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便有一人忍不住问道:“何老丈,你细说说呗。” 老者又是一捋胡须,挺了挺胸,缓缓道:“当年这正道之首还并非梧桐城,而是紫霄观......” “当时,紫霄观掌门通微老神仙率领众多侠士与魔教之人在那浔阳滩大战数日,可是却迟迟不分胜负啊......” “......再后来,魔教渐处下风,终于有了败落之象。可是,唉......” 说到这里,老者又是深深叹息,众人也是被这波折的战况所吸引,纷纷静默聆听着。 “咱们正道有能人异士,可是魔教存在已久,又岂是泛泛之辈。就在这时,魔教竟是大举反扑,隐隐又占了上风!” “啊!”那老者说的抑扬顿挫,痛心疾首,刚才的粗犷汉子竟是忍不住站了起来,惊呼出了声。 只见老者微微一笑,轻抚了抚手,示意那汉子坐下,又道:“那通微老神仙为天下领袖,又岂能眼睁睁的看着魔教之人颠倒乾坤!当即便以一身通天修为,引动天雷,本是晴朗的天气啊,忽然变的那是黑压压的,没过一会,竟是打起了雷,下起了雨!” 说到这里,老者仰头一叹,缓声道:“那场面可谓是,乌云夭矫风作恶,雷奔电掣雨悬河啊!” 此时,全场静无声息,江明也是听的呆住了,都在静等着下文。 “啪!” 这一声,格外的响亮,瞬间惊醒众人。 只见,那老者站起身,咳咳了两声,朗声道:“各位客官,天南海北的来咱这醉仙居,在咱的桌前坐了位置,那也是不差钱的,虽说我这是嘴皮子功夫,但老夫也是要吃饭的是不是......” 说着,他伸出手向四面八方拱了拱手,端的一副八方迎客的模样,笑着道:“各位客官,有钱的就捧个钱场罢!” 瞬间,四下又是嘘声一片。 唯有刚才那粗犷的汉子又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喊道:“老丈讲得好!快继续讲,接下来怎么样了?” 说着,便是朝着老者的脚下扔了几枚铜板。 老者静立不动,却是丝毫没有坐下来继续讲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才缓缓又有几枚零星的铜板落下。 老者往地上瞄了一眼,脸上却是有忍不住的欢喜之色。 “讲的不错。” 正在老者打算收手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子声音,众人看去,只见二楼一个男子站在栏杆前,丹凤眼,薄唇,一副柔美之相。 这男子微微一笑,掷下两枚银锭,柔声道:“老丈,烦请继续讲。” 老者却是丝毫不看那男子,目光紧盯着那落在地上翻动的两枚银锭。 老者明显怔了一下,转即呵呵一笑,对着旁边使了个眼色,竟是从大厅一侧走出个娇嫩秀丽的女娃娃,瞅着也就十岁左右,看起来以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那女孩撅着嘴,看起来满脸的不情愿,拿着一个大碗,蹲在地上拾起钱财,狠狠的扔到碗里,发出一阵阵响声。 老者嘿嘿一笑,神色报赫,又坐在了原来的凳子上,又一拍醒目,便口若悬河又开始讲了起来。 那柔美男子站在二楼,看样子竟是与江明邻桌,此时满脸认真的瞧着老者。 “......天雷滚滚,闪电直劈,真是天地变色,轰隆隆的一片。啧啧,在这天威之下,魔教死伤无数,不得不退去啊,不过后来,通微老神仙也......没多久就羽化了,唉!” 话音刚落,只见那粗犷汉子一拍桌子,怒道:“这魔教妖人也忒狠毒了,竟然害了通微老神仙。” 老者叹息一声,缓缓道:“这才有了如今这盛世,得来不易啊,所以才像老夫刚才所说的,要防患于未然啊!” 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皆是唏嘘不已,纷纷感叹,心底庆幸的同时,又有一丝沉重的感觉...... 片刻过后,嘀咕议论声四起,竟是都开始骂起了魔教妖人,说是何等心狠手辣,卑鄙无耻,更有甚者,说魔教之人,都是三头六臂,有着两张嘴的嗜血怪物,吃人不吐骨头! Ⅱ 第四章 正邪 虽然江明也有些反感自己魔教的身份,可是此时听到各种恨骂的声音,也明白这是市井愚民的偏见,可是心里仍然不是滋味,明明也没见到父亲,清姨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成杀人如麻的妖人了? 他这般想着,自己只求安稳度日,难道也是他们口中的邪魔么,若是眼下暴露自己的身份,只怕魔教妖人还未动手杀人,便骂也被骂死了罢! 难道自己终究要和母亲一样,因为魔教的身份,而死么...... 正当江明千思百想之际,只听身后又传来那男子的柔和的声音: “诸位一口一个心狠手毒,卑鄙无耻,难道......” 说着,他又笑吟吟的环顾了一圈,道:“诸位见过?” 这一下,众人都窒了一下,过了半晌,纷纷摇头:“没见过......” 男子笑容更加灿烂了,问道:“既然没见过,那诸位何以见得魔教之人,皆是如此啊?” 终于听到有人说了句公道话,江明心头忽然一暖,便转头看去,只见那男子面容柔和,满是盈盈笑意,令人心生亲切。 在男子的流转的目光下,众人皆是皱着眉头,却是哑口无言。 “若是我等见过魔教妖人,今日哪还能坐在这里?” 那汉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低沉,但已有几分底气不足的意味。 男子站在二楼哈哈大笑,摇头道:“魔教有如此骂名,只是因世人以讹传讹罢了,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说着,他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消退了下去,目光微缩,仿佛能看透一切似的,缓缓道:“险恶的是......人心。” 看着男子突然一本正经的样子,先前的粗犷汉子怔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道:“公子,你不要跟我们讲这些大道理,那魔教妖人凶恶传来已久,难不成是空穴来风不成?” “人心险恶,可是无论正道之人,还是魔教妖人,也都是人,他们都是有心的。好人难免行些坏事,妖人也不一定非要杀人如麻。” 那男子说完淡然一笑,伸了个懒腰,便又安静的坐了下来,桌上一壶酒,几盘小菜,独自一人。 这一席话,却令江明大为震动,仿佛那颗茫然无措的心也有了方向一般,不管是正道,还是魔教,只要做人问心无愧,想必那就是好的。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扬,忍不住想看一看有如此见解的是何等人物,刚一转头,却是遇那男子目光相对,那男子柔和一笑,江明也微微笑了笑,便又转回了头。 这男子已经坐下,可是刚才的汉子仿佛还略有不满,怎么也想不出正道的神仙们是如何的险恶法,便是幽怨道:“公子处处为魔教妖人说话,难道是与魔教妖人有什么关系么?” 众人都是心头一震,刚才竟然没想到这一点,此刻都是一脸凝重,默默地望向男子的方向。 偌大的酒楼,静默无声。 良久,才传出淡淡的声音:“我若是魔教妖人,诸位怎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谈天说地呢?” 听到这里,众人瞬时舒了口气,可却又传来了男子充满戏谑的声音: “可是魔教之人,行事诡变难测,也说不定。” “啊!” 众人一怔,空气也仿佛沉重了几分。 过了半晌,大厅里的那位老者,才咳咳了两声,和声道:“小兄弟,好端端的干嘛说自己是魔教中人呢。”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无人说话,而后缓缓站起身,道:“这世间万物,有阴便有阳,有黑便有白,谁又说的清呢,你我都不过凡世一俗人罢了,只要能平平安安的,那便是天大的幸事了。” 这一番话说的真切,是正是邪与自己又有何干,不过是瞎操心罢了,众人一想便纷纷感叹附和道:“老丈说的不错,只要我等能平安度日,这比什么都强!”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缓声道:“平安度日虽是小追求,但你我都为肉体凡胎,要做到又谈何容易啊!” “啊?” 人群中又响起了诧异声,过了片刻,有人忍不住问道:“为何?” 老者捋了捋胡须,正色道:“总会有意外的么!” 说着,他又喊了声“小怜。” 片刻后,刚才拾钱的小女孩便抱着一根竹竿走了过来,上面还有一块白幡,有着两行小字。 老者接过竹竿,往地上一杵,朗声道:“吉凶祸福,荣辱兴衰,都可测算。今日于各位有缘相聚于此,就便宜点,五两纹银一卦!” “噗!” 江明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这才知道刚才为何看这说书人有点熟悉的感觉,现在一打量,不正是曾经在永和城给自己算命的老者么! 李梦茹疑惑道:“怎么,你见过啊?” “师姐,他是个骗子......” 江明便把在永和城如何帮余忴霜解围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梦茹“哦”了一声,撇了撇嘴,嘀咕道:“原来你是这样认识她的啊。” “什么?” 江明略带不解,可是李梦茹也没解释的打算,便又看向了大厅的那位老者。 只见那位老者昂首挺胸,气度不凡,看着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此刻微眯着眼,眼珠却不停的向四周打量。 他身边的那位小女孩脸庞红润,极为可爱,此时拽了拽了老者的大褂,仰着小脸,一副有话要讲的模样。 老者眉头一皱,俯下身来,只见小女孩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老者翻了个白眼,又直起身,脸上颇有得意之色,朗声道:“诸位客官,只需五两银子,便可趋吉避凶,行的安稳,无灾无难!” 说完,老者又捋了捋胡子。那粗犷大汉经过他先前的一番口若悬河,已经对老者心生了几分敬仰,眼下又瞧着真是一副脱尘绝世之相,便细声问道:“老丈,你不仅会说书,还有测晓祸福的本事呢?”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一生飘荡,浪迹天涯,遇到的凶险不计其数,要是没有一些本事,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了!” 听到这里,那汉子肃然起敬,不过脸上仍有犹豫之色,像是在思索什么。 眼看着那汉子有了算一卦的想法,李梦茹眉头一凝,就欲起身阻拦,却是被江明慌忙拉了下来。 “师姐,这里大多都是一些商人,他们出门在外,花些钱财,能求个心安也好。” 李梦茹白了一眼,又往大厅看去,只见那汉子已经走到了老者面前,颇为恭敬的递出了钱财,她才颇为气愤的瞪了江明一眼,恨恨地道:“就你知道的多!” 江明讷讷一笑,心里却都是忧愁,临行的时候师娘交待过不要她招惹是非,况且还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可是依师姐的性子,又哪敢明说不让她惹事,也只能这样哄着来了。 这太平盛世,江湖相士也很常见,可是眼下的老者鹤骨仙风,又加上刚才说的一些令人惊叹的奇闻异事,让人不由的对他起了敬仰之心,当下,便是吸引了诸多人的目光。 只见那老者满脸堆笑的收下了银子,放入竹竿上的布囊,而后,咳咳了两声,正色道:“客官你想要看什么,财运还是姻缘?” 汉子摇了摇头,爽朗的道:“我是来做木材生意的,只想让老丈看一下,此行可会顺利平安,也不求其它的了!” 老者捋了捋胡子,眼中颇有欣慰之色,这世人来来往往,无非求名求利,眼前的粗犷汉子,实乃一抹清流,便笑着道:“是要看手相、面相还是测字?” 汉子看了看满是老茧的手,脸上一红,道:“我也不太识字,那就请老丈给我看看面相吧!” 老者目光微收,便向汉子打量而去,过了片刻,突然神情却是罕见的肃穆。汉子已对眼前的老者奉若神明,此时心中也难免有些慌乱,细声问道:“老丈,可是看出了什么?” 老者缓声道:“你双耳肥厚,圆而有实,是有些福气的,此行定然能赚到些钱财。” 说到这里,老者眉头一皱,颇有凝重之色,道:“可是,我看你面有红光,但嘴角偏青,眉毛浓黑,正所谓眉如焦炭,非灾即难啊!此行,或有意外啊。” “啊!” 汉子满脸的慌张,急忙问道:“那.....那怎么办?” 老者舒了口气,道:“你嘴角偏青,是近期有口舌之争,正所谓祸从口出,只要少说些话,便少了事端,也没什么大事。” 听完后汉子怔了半晌,对着老者一拱手,道:“多谢老丈指点。”然后便紧闭上了嘴,神色凝重的坐回了位子上。 他这一番坐了回去,酒楼里便是静了下来,众人生怕自己也是祸从口出,也不敢再多言语了。 “老丈也帮我测个字罢!” 在这沉默的气氛中,突然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众人纷纷循声望去,正是先前出手阔绰的男子,不知何时又站在了二楼的栏杆前,笑吟吟的盯着老者。 江明眉头一皱,这男子对受世人深恶痛绝的魔教能有那样的见解,定然不会是市井愚昧之人,此刻难道也被这老者的高人模样所蒙骗了? 他思前想后,怎么也不忍眼睁睁的看着令自己豁然开朗的男子也再被骗,犹豫了一下,便转过头,轻声道:“兄台,不要被骗了。” 男子一身黑衣,负于栏前,听到声音后便看向江明,一脸的柔和的笑着道:“无妨,求个心安而已。” 江明怔了下,又看了一眼男子的位子,距离不算太远,恐怕自己的一言一语,尽数被他听了去罢。 Ⅱ 第五章 测字 这厢,李梦茹怒目瞪着江明,不让自己阻拦老者行骗,他却开始多管闲事了起来,当即便是愤恨的对着江明一阵数落讥讽,江明心里有苦难言,也不还嘴,思绪全被身后的男子和大厅里的老者夺去了。 酒楼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只有轻微的“哒哒”声传来,在众人的目光中,只见那男子缓缓走下楼梯,站在了老者面前,满脸笑意的看着他,道:“老丈帮我测字吧。” 老者老脸上掩不住的喜悦,笑着道:“那公子想问些什么啊?” 年轻男子沉吟了一下,道:“我此行负有重任,你就帮我看看此行顺不顺利吧!” 老者呵呵一笑,道:“没问题,没问题。”说完,他又看向一旁的小女孩,道:“小怜!” 小怜吐了吐舌头,从一旁拿出纸笔,放在了桌子上,而后目光一直放在年轻男子身上,转来转去的。 年轻人接过笔,像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思索了片刻,便笑道:“那就写我的名字吧,看看此行运势如何?” 说着,他就在白纸上写了两个字,双手递给了老者。 老者眯起眼睛,盯着纸上的两个极为漂亮的字,下笔轻微,随意柔和,给人一种出其无心的感觉,可是每一笔末尾却又是稍许凝重,似乎是其中锋芒难以压抑一般。 小怜踮着脚向老者手中的纸上看去,轻轻念道:“沈决!” 她仿佛满足了好奇心,双颊露出了两个小酒窝,便蹦蹦跳跳的去了一旁。 那叫做沈决的男子默然看了一眼小怜,微微笑了笑,而后转头看向老者,道:“如何?” 老者沉吟了一下,又捋了捋胡须,道:“沈决二字,水意旺盛,本该柔和,可偏偏刚厉,实为那翻江倒海之水,所谓水来土掩,土积为山,二者相互制衡依存,方可安稳事成。” “土积为山......” 沈决默默念叨了一句,总感觉有点像无稽之谈,便是笑着摇了摇头,但依然还是递出了五两银子,道:“多谢老丈指点了。”说完,便又缓缓的走向了二楼。 江明看着走过来的沈决一脸茫然,心中好气又好笑,谁知道他正好向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 沈决微微一笑,直接走到了江明的旁边,笑着道:“我早该听你的话的。” 江明怔了下,道:“怎么了?” “被忽悠了呗!” 沈决一脸懊悔,转而又从他自己的桌子上拿来一壶酒,道:“兄台,不管怎么样,刚才还是要多谢你的好意提醒,来,咱们喝一杯!” 说着,他便是要拿起杯子开始倒酒了。 “啊!” 江明正欲摆手阻拦,却是李梦茹皱起了眉头,淡淡道:“我们不喝酒的!” 沈决动作一僵,就那么尴尬的站在了旁边。 江明不知怎么的对沈决颇为好感,便慌忙地站起身,道:“那我就以茶代酒陪兄台喝一杯罢。” “好!” 两人喝了一杯后,沈决便顺势的坐了下来,满脸的笑意,当他看到李梦茹时,也明显的一怔,此等美丽女子,总想多看两眼的。 李梦茹眉头紧皱,好似对这热情的人,十分反感,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江明一眼,以示不满。 江明神色报赫,但还是强笑着看向沈决,只感觉他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一双丹凤眼,满是柔和。 沈决看了看眼前的二人,道:“两位可是修真之人?” 江明吃了一惊,自己与师姐身着打扮与普通人无异,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决微微一笑,解释道:“方今世上,修道之风盛行,我瞧两位又带有佩剑,想必定是身怀绝技之人。” 江明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前尘剑,却是听到李梦茹对着沈决问道:“那你呢?” 沈决笑着道:“我的师门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门小派而已,我也是朽木一根,所以来这天下第一大城,为师门跑跑腿,顺便来长长见识。” 说着,他又看向江明,道:“不知兄台,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江明对此人深感亲切,就差点说了出来,谁知道耳边传来李梦茹的声音: “我和我师弟是来游玩的!” “哦,这样啊。”沈决点了点头,又道:“两位既然是来游玩的,想必师门离这里也不算太远吧!” 江明看了一眼故意说假话的师姐,便是也不敢回答的太具体了,便是敷衍道:“往西大半天的路程吧。” 沈决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缓缓站起了身,道:“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辞了。” “好,兄台慢走。” 沈决对着二人拱了拱手,便带着淡淡笑意下了楼,当他走到大厅的时候,看了一眼自从看完相就沉默不语的粗犷大汉,而后摇着头苦笑了一番,便走出了酒楼的大门。 此时天色已近傍晚,街道上行人也少了许多,沈决微皱着眉头,慢悠悠地晃着,突然他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柔和的脸庞上再度浮现出了笑容,然后便大踏步的向城外走去,眼神充满了异样的神采。 昏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他低声的自喃声: “蛮横,呵呵,我就喜欢蛮横的人......” ...... 梧桐城,醉仙居酒楼。 二人吃完可口的饭菜,李梦茹又提议要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再赶路。江明虽然心疼钱财,但是眼下要赶到梧桐城中心的梧心院,如今天色已晚,那肯定是不太方便的,便只能无奈的又要了两间客房。 两人下了楼,经过大厅的时候,看相的老者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留下一张白纸,隐隐约约写着两个黑色小字。由于刚才老者测字的时候,离得距离太远,江明听的不是太清楚,此刻便忍不住想一探究竟,便瞅了一眼。 “沈决!” 江明只感觉那柔和的男子与这有着肃杀之意的名字极为不搭,也无暇多想,便跟着李梦茹走向了酒楼后院的客房。 后院地方颇为宽阔,小池流水潺潺,旁边还有清幽的花草小树,随着晚风传来似有若无的芳香。江明自小长在北荒,生活见闻与这中原地区大有不同,虽然也有所了解,但眼下在这天下第一城,仅仅是一个酒楼的庭院,都有如此风雅,一时心中也是大为赞叹。 李梦茹看着江明,一脸嫌弃的道:“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明日一早,再赶路。”说完,她便伸了个懒腰,想必兴致高昂了一整天,也是挺累的。 江明讷讷的应了一声,只见李梦茹瞥了他一眼,便直接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悠悠斜阳下,看着一天都没好脸色的师姐走进了房间,江明忽然间有些心灰意懒,再也提不起精神来,便缓缓地走回了房间。 在这一片静谧中,江明翻来覆去的,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浑身不舒坦,无论如何也睡不好,他迷迷糊糊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缓缓睁开眼时,窗外竟是还透着微弱的光亮。 他就怔怔的看着天花板,想着今天酒楼里发生的事,真是叹命运之奇,若不是当初遇到师姐,还有师父师娘的收留,想必自己还待在那冷冰冰的乌栖山吧,父亲总是忙于宗教事务,陪伴自己的只有清姨,只有这少许的温暖。 他突然又很想念母亲,可是他却想不出母亲是长什么样子的,他就这般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苗条温婉的背影,他用力的想要去看清楚,可是那道背影却迟迟不转过身,他微微张了张嘴,只觉得一阵苦涩,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喊了一声,这辈子从未喊过,也再没机会喊的话: “娘、娘亲......” 那道背影似乎听到了他内心深深的呼唤,在一片耀眼的光亮中,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身,那是一副温柔白皙的面容,目光中仿佛带着些许光芒,而后忽地微微一笑,顿时天旋地转...... “啊,师娘!” 江明恍然惊醒,猛然坐起,脸上一阵发烫,过了好一会,他激烈跳动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了下来,转而内心深处,又悄然的蒙上了一层孤独与失落。 他在朦胧的光亮中怔怔坐了半晌,这一个摇摇欲坠的黄昏,是如此的漫长。 江明再也没有了睡意,他平和的穿衣起床,走到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外面青灰一片,正是黑白交替之时,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旁边的房间,黑暗无光,想必她累了一天,早已经睡下了吧。 微风习习,院子里小径曲折幽深,路旁青草灌木,花枝微垂。江明就这样惘然的走了一会,便坐在了小池旁的一块大青石上,水意微凉。 他就坐在这里,望著那扇紧闭房门的房间,那里面有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他听着潺潺的流水声,静静的望着,心莫名奇妙的安定了下来。 庭院幽深,在这即将来临的夜幕下,仿佛也勾起了他的思绪,往事重重,他想到了很多人,这一刻,管它天地翻覆,只愿自己所在乎之人,永永远远,平安喜乐。 唯有母亲,千般惦念,却永不得见。 他缓缓抬起头,仰望天幕,凄清夜色中,有他低声的诉语: “我过得很好,我在这里、也有家了,很温暖......” Ⅱ 第六章 巧遇 朦朦胧胧的明月渐渐升起,照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还有一个孤单的少年。 “......哎,杨老板,等一下老夫!” 江明独自一人坐在小池旁,静静的沉浸在这份幽静的美好当中,此时却响起了人声,声音也是越来越明显,看样子正是朝这边走来的。 在淡淡的月华下,只见一个老者紧紧的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手里还拿着一根竹竿,虽然略显不便,但他依旧是满脸笑容,大有谄媚之意,正是先前的看相老者。 “......呵呵,杨老板,咱们好歹也算旧相识了,你就不能便宜点么? 而那被唤作杨老板的男人,一副精明之相,淡笑着道:“可我听说,你今天在我这里骗了不少银子!” 老者顿时板起了脸,正色道:“我这可是得祖师真传,为人指点迷津,那是做好事,能叫做骗么!” 说完,他又白了一眼杨老板,颇有几分幽怨,嘟囔着:“那钱不是已经分给你了么。” 杨老板冷哼一声,声音也带着几分愠怒,“你、你说好的借我地盘一用,赚到银子分我一半,现如你又耍赖,就给我一两,而且还好意思,想在这住上一晚!” 老者脸上一红,强自笑道:“嘿嘿,杨老板,一码归一码,我住这里又不是不付银子,你就给我便宜点,要不找间破的,我凑合一晚,怎么样?” 杨老板摇了摇头,一副软硬不吃,势在必得的样子。 老者一脸愁苦,哀声道:“出门在外,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要养活我这九岁的小孙女,我容易么,就当可怜可怜我们爷孙俩吧!” “不行!” 杨老板瞄了一眼老者,带着得意的笑容,继续向院子里面走来,老者跟了一路,气喘吁吁的,但看样子仍是不肯放弃,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江明对这老者实在是没有好感,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到近前了,便悻悻然的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推开房门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那老者洪亮的声音: “小兄弟,等一下!” 话音刚落,只见那老者小跑到他面前,刚才那副点头哈腰的样子已然不见,一脸严肃的道:“小兄弟,我观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大事不妙啊!” 江明眉头一皱,缓缓转过身,讶然道:“你不认识我了?” “啊?” 老者明显一呆,转即又满脸堆笑,“认识那自然是最好的。”说着,他就对站在一旁的杨老板摆了摆手,看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 杨老板脸色黑青,瞪了老者一眼,又看了看江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便一甩头大步离去了。 老者嘿嘿一笑,又看着江明,面色凝重,正色道:“小兄弟,你眼有红丝,是容易遇到灾祸之人啊。” 江明冷哼一声,也懒得搭理他,作势便要进屋关门。那老者一急,赶忙上前拉着江明,道:“咱们三人将就一晚,作为回报,老夫替你除灾消难!” “三人?” 正当江明疑惑的时候,老者背后忽然钻出来一个娇嫩秀丽的小女孩,抓着老者的衣襟,只露出一个头来,道:“咦!” 江明顿时一怔,没来由的感觉这小女孩竟有几分师姐的影子,过了半晌,才对着她扯出了一个尽可能温柔的笑容。 老者眼神瞄了下,又转一副愁苦模样,哀声道:“总不能看着我们爷孙俩今晚露宿街头吧,我倒是无所谓,可就是苦了我这可怜的小孙女,她才九岁啊!” 那叫做的小怜的女孩,眉头一皱,撅着嘴喊道:“爷爷!” 老者瞪了她一眼,而后看了一眼有着犹豫神色的江明,竟是直接拉着小怜就要往屋子里面钻,手里拿的竹竿在门框上碰来碰去的,过了半晌,两人也没挤进去。 江明“扑哧”一笑,白了老者一眼,没好气的道:“慢点。” “好、好。” 老者神色报赫,转即尴尬的笑了笑,便拽着小怜走进了屋子,江明无奈的叹了口气,便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空荡荡的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江明缓缓点亮上面的烛火,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只见老者笑呵呵的把手中的竹竿靠到墙边,然后顺势坐了下来,笑道:“小怜,你看这个世上还是有好心人的么!” 昏黄的烛火映在小怜的大眼睛中,仿佛两团燃烧的火焰,她坐在桌前,两手支着小脸,看着江明,欢喜的道:“大哥哥,谢谢你了!” “不.......不用谢......” 江明听到被小怜喊作大哥哥,忽然间有点手足无措。他迟疑了一下,而后缓缓的坐在了老者的对面,道:“老先生,您刚才说我大事不妙,是什么意思?” 虽然江明正对着老者,但他借着烛火,眼光却瞥向小怜,可爱中又带着几分秀气,特别是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灵动有神,江明越看越觉得师姐小时候也应该是这样,心中莫名升起了一丝窃喜。 “这个么.......” 老者沉吟了一下,而后缓缓抬起头,顿时眉头一皱,喊道:“小子,你老看我孙女做什么!” “我......我没有......” 江明心中一震,没想到自己就多瞥了两眼,就被发现了,顿时像是做贼被捉住了一般,只感觉脸上一阵滚烫。 老者站起身,手指着江明,道:“别看我一大把年纪了,老夫可是行走江湖多年,看一眼,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 “爷爷!” 小怜用力瞪了一眼老者,而后用力的把他拉回了凳子上,颇有不满神色,道:“咱们是借人家的地方,才有的地方住的。” 老者忽然一窒,而后神色报赫,呵笑着道:“对不住了小兄弟,老夫刚才失态了。” 还没等江明说话,老者突然又是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正色道:“老夫飘荡一生,就只有小怜陪着,我们爷孙俩感情深厚,要是没个百八十两银子,想都不要想!” “爷爷,你说什么呢!” 小怜恨恨的瞪了一眼老者,轻哼一声,把头别向了一旁。 江明看着这爷孙俩,颇为无奈,赶紧岔开话题道:“老先生,您刚才说我眼有红丝,是容易遇到灾祸之人,是怎么回事?” 老者笑呵呵的道:“没事没事,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江明哑然,却是小怜在一旁道:“我爷爷都是骗人的!” 老者听到孙女这样说自己,却丝毫也不在意,看着江明,笑道:“呵呵,小丫头不懂事。” 话音刚落,只见小怜啐了他一口,继续说道:“刚才给别人看相、测字的时候,明明是胡说的,还好意思收五两银子!” 老者瞪了他一眼,立刻道:“能在这里吃饭喝酒的,是差钱的人么,爷爷要不好好宰他一下......” 他话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神色一阵报赫,过了半晌才强挤出一丝笑容。 小怜看见爷爷的窘相,顿时笑出了声,喜道:“大哥哥,看到了没,我爷爷是天下第一大骗子!” 江明轻轻点了下头,早就认为老者是个大骗子,可没想到这爷孙俩互相拆台,心里也是苦笑不得。 “嘘......”那老者吓了一跳,看了看江明,见他反应不是很大,这才放下心来,又对着小怜,小声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虽说爷爷相术超绝,可被那些凡夫俗子听到了,只怕反被他们当作诈骗之徒,抓去游街!再说了......” 他嘿嘿一笑,神情颇有几分奸诈,道:“爷爷赚这些银子,不还是为了让你能过上好日子。” 小怜吐了吐舌头,默然不语。 江明看着不靠谱的俩人,一阵哑然,过了半晌,还是问道:“老先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什么?” 老者一怔,神情居然又浮现了先前那鹤骨仙风的模样,一副世外高人的气质,道:“我何不忧名动天下,认识我的人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江明,道:“小兄弟,今晚你能与老夫在此相聚,这可是你修来的福分啊!” 江明看着老者参差不齐的胡须,看样子已经新长出来了,便是嗤笑一声,正欲揭穿,却是看到了一旁静静趴在桌子上的小怜,心中一酸,便是也作罢了。 昏黄烛火下,又与名叫何不忧的老者闲谈了一会,虽然老者坑蒙拐骗,但是见识见闻,仍让江明心生佩服。 “啊呵......” 好久没见说话的小怜,趴在桌子上,微眯着眼,此时竟是打起了哈欠,一副困倦模样。 老者一怔,轻声道:“小兄弟,你去休息吧,下次老夫再给你答疑解惑,不过......” 他顿了一下,谄笑道:“咱们虽说有点交情,可是一码归一码,银子还是要给的!” 江明苦笑了下,明明有点绝尘脱俗的模样,可偏偏如此贪财,没好气的道:“好。” 说完,他缓缓起身,看着围在昏黄烛火下的一老一小,心中一阵酸楚,犹豫了半晌,缓缓道:“让小怜去里面休息吧。” 何不忧闻声抬起头,一双温润的眼睛盯着江明。江明一时间竟有些不自在,讷讷的道:“我年轻力壮,况且还是修道中人,没关系的。” 何不忧也没不好意思的迹象,嘿嘿一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觉悟,可谓是老天有眼啊!” Ⅱ 第七章 夜谈 老者一脸欣喜,赶忙把迷迷糊糊的小怜叫了起来,那副神情,好像生怕江明再反悔一般。 进了厢房之后,江明立马拿起了放在床边的前尘剑,让小怜躺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她就恬静的睡了过去。 江明微叹了口气,然后退了出去,又坐回了原来的桌前。 一盏昏黄的烛火,两人相对而坐,何不忧的老脸上仿佛铺上了一层金边,眼神熠熠的盯着桌旁黑沉沉的前尘剑,过了片刻,才笑呵呵说道:“小兄弟你的这把剑可了不得啊,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绝世神兵,前途不可限量啊!” 江明一怔,没想到老者眼光如此毒辣,在暗叹他见多识广的同时,心里又对师父升起了一股感激之情,说道:“老先生说的不错,这把剑叫做前尘剑,是我师父所授。” “前尘?” 何不忧明显怔了一下,沉吟良久才道:“好名字啊,斩断前尘过往!” 说着,他又捋了捋胡须,叹息一声:“前尘过往,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看的开呢,小兄弟,你师父肯定是个逍遥自在人呐!” 江明听到有人夸师父,谦逊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老者轻哼一声,又道:“这把剑年代久远,虽被天下人奉为神兵,可是又有几人能识得呢!” 江明眉头一皱,他这一席话虽然说的很随意,但却有一股嗤笑天下人有眼无珠的意味,一时间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关于前尘剑,却是丝毫不敢轻视,也不管他说的真假,便是恭声道:“还请老先生指教!” 何不忧看着郑重的江明,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道:“此剑外表平平无奇,内里却满是凶戾之气,虽为神兵,但也是不出世的绝世凶兵!” “啊!” 江明大吃一惊,这些他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眼前的老者并不知情,却都被他全部说中,不由的对老者生出了几分佩服。 只见何不忧又微微一笑,道:“此剑为大凶之物,小兄弟年纪尚浅,心性不稳,长此以往下去,难免会被吞噬心智啊!” 说到这里,他又咳咳两声,呵笑着道:“我劝小兄弟赶紧扔了吧,要不然老夫先替你保存着也行!” 江明看着像是在开玩笑的老者,心中却是一阵波涛汹涌,过了半晌,才咬了咬嘴唇,道:“这把剑是我师父传授于我,有着师徒之情,对我而言,意义重大,即使是凶兵,只要拿它做好事,也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吧。” 何不忧怔了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也仿佛明亮了许多,突然得意的问道:“你师父可是出自道门?” 江明大吃一惊,师父的确是出自道门,可是自己也不曾说岔,怎被他说了个正着,便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何不忧淡淡一笑,瞄了一眼诧异的江明,随即用手轻拍衣衫,仰头道:“我前知过去,后晓未来,这世上岂有我何不忧算不出的事!” 江明怔住了,一时间也分不清他到底是坑蒙拐骗之徒,还是真的是世外高人,回想起遇到老者发生的种种事,貌似也没有什么明确的证据指出他就是骗子,而是自己打心里排斥反感,不愿意相信而已,难道世上真有这种玄之又玄的本事? 昏黄烛火下,两人却是再也没有说话了,江明累了一整天,此刻趴在桌子上,已是昏昏欲睡,只有何不忧眼神望着桌上那把黑沉沉的前尘剑,漫漫长夜里,传来他低声的自语:“你终于放下了......” ...... 次日天亮,众人洗梳之后聚到一块的时候,李梦茹大为震动,又嚷嚷着何不忧是个骗子,非要教训他一顿,江明好说歹说,才劝了下来。不过,江明难免的也被讥讽一通,明知道是骗子,还做出引狼入室的举动。 李梦茹虽然对何不忧没好脸色,但是对小怜却是意外的亲切,可能是两人有些相似的缘故吧,两人相谈甚欢,只有何不忧一脸愁苦的跟在后面,叫喊着“不尊重老人”一类的话。 待众人走出酒楼的大门,街道上已是人声鼎沸,何不忧对着江明双手一拱,道:“江湖路远,我们就此别过,有缘的话,来日定会再见。” 李梦茹轻笑一声,道:“还是不要再碰到的好,不然下次.......” 还没说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小怜,道:“算了算了,下次再见的时候,姐姐请你吃糖葫芦。” 小怜微微一笑,还没说话,却是被何不忧一把拉了过去,义正言辞的道:“我孙女与我感情深厚,就是一百串糖葫芦,你也是拐骗不走的!” 李梦茹白了一眼,也不理他,对着小怜道:“你爷爷不是个好人,要是他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姐姐替你教训他!” 小怜看了一眼爷爷,微微一笑,喜道:“谢谢姐姐,爷爷对我很好的。” 何不忧一副得意神情,连忙呵笑道:“亏爷爷没白疼你,走爷爷带你去吃糖葫芦!” 说着,何不忧就拽着小怜往前方走去,走了没多远,小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胳膊用力一甩,便挣脱了开来,又小跑到江明面前,小脸润红,眨了眨眼睛,喜道:“谢谢大哥哥了!” 江明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昨晚把床让给她的缘故,看着她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讷讷的道:“没关系的。” 小怜笑了笑,又看了看李梦茹,道:“姐姐,再见。”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江明和李梦茹还待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前方的一老一少,渐渐消失在人海之中。 转过了拐角,何不忧与小怜走到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只见小怜手里还拿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可是却丝毫没有下嘴,若有所失一般。 何不忧笑呵呵的道:“小怜,我真没白养你这个孙女,想不到还知道爷爷对你好!” 小怜也不说话,一脸的茫然,过了片刻,才道:“爷爷,我们还能再见到那位大哥哥么?” 何不忧捋了捋胡须,一副高深模样,道:“有缘自会相见。” 刚说完,他却是感觉有点不对劲,立刻道:“爷爷对你这么好,也没见你这么惦记爷爷!” 小怜哼了一声,也不说话。 何不忧嘿嘿一笑,拍了拍竹竿上沉甸甸的布囊,笑道:“小怜,爷爷教你本事,你总是不学,看这银子多好赚,到时候咱爷孙俩吃香的喝辣的,岂不美哉!” 小怜摇了摇头,撅着嘴道:“切,都是骗人的,我才不学呢!” “嘘......”何不忧顿时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见无人经过,才又放下心来,小声道:“爷爷不是交待过你不要乱说么,这相术乃是紫霄观的绝学,我这几本相术残籍还是当年通微老神仙与我一见如故,赠与我的,岂是拿来行骗的!” 小怜白了他一眼,“吹牛!” 何不忧嘿嘿一笑,也不在意,俯下身子,又靠近了孙女几分,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那你对能救人的法子感兴趣么?” 小怜呵呵一笑,突然道:“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何不忧老脸一黑,胡子都翘了起来,正欲说话,却是瞧见前方缓缓走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便一步跨了出去,挡在了她面前,正色道:“夫人,我看你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实乃不祥之兆啊,不如让我为你消灾解难,怎么样?” 没过一会,那妇人便欢欢喜喜的离去了,还不忘道谢。 小怜翻了个白眼,看着拿着银子笑呵呵的爷爷,嘟囔道:“爷爷,你就见到银子开心!” 何不忧瞪了她一眼,道:“小丫头,你懂什么,这叫皆大欢喜!不管了,银子到手,走,爷爷带你去吃一顿......” ...... 江明和李梦茹走在街道之上,入眼处均是泛黄的梧桐,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一边观景一边朝城中心走,四周却也是越来越安静,只有零零散散的行人,不由的给人一种冷清孤寂的感觉。 待两人走到城中心梧心院的时候,简直是怀疑走错了地方,本以为正道之首待的地方,本该是奢华无比,气势恢宏,可是没想到只是一个朴素简约的小庭院,院子里面的梧桐树高过围墙,摇曳着发黄的叶子,在凉风下,地上早已是铺满了一层落叶。 木制的小门处,只见一个少年蹲坐在一旁,嘴里噙着一片树叶,一副慵懒之相,可偏偏目光孤傲,眉角上扬,给人一种决不退缩,朝气蓬勃的感觉。 江明下意识的觉得这个少年是一个性子倔强的人,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李梦茹的声音: “你先等着,我去问问。” “啊!” 江明眉头一皱,赶忙笑呵呵的道:“师姐,这些苦活累活,让我来就行。” 李梦茹怪异的看了一眼江明,转即莞尔一笑,摆出一副老练深沉的模样,道:“行,那你去吧。” 江明点了点头,缓缓走到那少年面前,与那少年对视了半天,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细声道:“兄台,这里可是梧心院?” Ⅱ 第八章 梧心院 “没错,是梧心院啊。” 那少年怔了一下,实在想不到竟然还有人不知道这个地方的,然后又往江明身后看了看,道:“你.......你们是来赴会的么?” “是的。” 江明点了点头,便从怀中掏出了玉佩,可他心里的异样情绪忽地更加复杂了,似是沉重,这一股情绪,从他踏进梧桐城那一步,就紧紧的跟随着他,若隐若无。 那少年一看到玉佩,立马站起了身,端正神色,拱手道:“我叫程笠,奉恩师之命,在此接待前来的贵客。” 江明看到少年突然一副极为庄重的样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强压下心中的情绪,立刻道:“我叫江明。” 程笠虽然面庞青涩,可是言语动作却是一本正经,与他的年龄略微不符,只见他抿了抿唇,然后弯腰从地上拿起一把长剑,道:“想必两位是小桃园山庄的吧,请跟我来吧。” 江明点了点头,又转头喊了一声“师姐”,李梦茹便也走了过来,与程笠互相介绍认识后,三人便踏进了这梧心院的大门。 院子里景致迷人,高大的梧桐树沿着曲折的小径整齐排列,枝干遮住了碧天,脚下的小路上铺着零零散散的落叶,放眼望去,宛若清幽深邃的通道一般,看不到尽头,也没有人声,只有依稀鸟鸣传来。 江明仔细的打量着四周,院子原来也不小,但就是颇为空旷,给人一种清冷萧索的感觉,但是此处与外面的热闹喧天比起来,也别有一番韵味,就像世外桃园一般。 李梦茹眼神流露出异样地神采,对着程笠说道:“这院子挺大的啊,而且这么精致古雅,想必云城主也是一个颇有闲情雅致的人吧?” 程笠皱着眉头,思索了半天,才道:“嗯......也算是吧!” 说完,他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犹豫了半天,才正色道:“这里与外面相比是有些冷清了,也没什么人,还请两位不要介意。” 李梦茹看了一眼青涩的程笠,却老是一副老练作派,便摇了摇手,笑着道:“没事,热闹久了,安静一段时日也好,再说这里风景还挺美的!” 江明看了看寂静的庭院,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可是却不见丝毫的人影,便忍不住道:“梧桐城为正道之首,怎么这里没见到什么人啊?” 程笠笑了笑,脸上洋溢着自豪神色,道:“其实我们这里的弟子也很多的,只不过都不在这梧心院里......” “梧桐城地理位置重要,我们又受世人拥护,肯定是要做些事的,所以城东、城南、城北三个角落,都有我的师叔们坐镇,那里人都很多,只不过我师父喜欢清静,所以这里,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才会热闹一点......” “不对。”刚说完,他又是连忙改口道:“其实我师父也挺喜欢热闹的。” 喜欢清静,又渴望热闹...... 江明正在一头雾水之际,突然又想起了师娘所说的,云城主为情所困,是一个痴情人,便心底一阵哑然。 程笠摇了摇头,道:“咱们赶紧去见我师父吧,除了凌云剑阁的人还没来,就差你们两个了!” 江明听到这话,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道:“余姑娘也回来了?” “啊,你说我师姐啊,她昨天回来的!” 李梦茹撇了撇嘴,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升起一股不满情绪,也对眼前的美景失了兴致,便瞪了江明一眼,冷然道:“赶紧走吧!” 程笠走在最前带着二人,顺着曲折的小径走了一段时间,又转了几个拐角,便走到了一处简朴的小阁前,古色古香,从外看来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门窗脚落已然泛黄,甚至还有修补过的痕迹,与院子中零散的屋舍相比并不起眼,反而在诸多精致的景观中,算是老旧的一类。 这一路上都是罕见人影,况且还是院子偏僻之处,不知为何小阁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张石桌,周围摆放着三张石凳,干净如新,不知道是经常有人坐,还是定期有人打扫。 谁又能想到正道第一人,世人眼中的神人,生活环境竟是如此的朴素呢,说是荒山野林隐居也一般无二了。 程笠看着略微发怔的二人,道:“我去通报一下。” 说着,他便走到了小阁前,恭声道:“师父,小桃园山庄的人来了。” 寂静的庭院,许久没有回声,正当程笠再打算叩门时,里面却传出了一声低沉的声音: “进来吧。” “叽呀”一声,程笠轻轻推开了房门,光线瞬间投射了进去,光影斑驳的映在地上,空气中还游荡着细微的灰尘,顺着敞开的房门,一眼望去,竟是莫名的有种幽深寂静的感觉。 门开了,唯独江明觉得心悸。 里面是正道第一人,神仙般的存在,而自己只是一个人人厌恶的,小小邪魔。 程笠站在门口,满脸疑惑的盯着发呆的二人,道:“怎么了,进来呀。” 李梦茹反应了过来,看了一眼默然无声的江明,轻哼一声,便向门里走去。 庭院深深,如此不起眼的屋子,他却是不敢踏进去,浑身仿佛石化了一般,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望著师姐的背影,或者那扇门! 他的所有坚信以及深信自己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便算不得邪魔! 在这一刻,他动摇了,他的信念宛如冰天雪地之中,最锋利的冰凌,那么固执倔傲,却偏偏、也最易碎,在这个平和的下午,就那么的生出了一丝裂纹,蔓延开来...... 他紧紧的握住手中的前尘剑,一股温热之感袭遍全身,原来自己所说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而已,只是自己骗自己,自己安慰自己罢了。 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如他苦涩复杂的内心。 如何才能坦荡,如何才能问心无愧! “想什么呢,走啊!” “啊?”突然手臂传来一阵拉扯,他惊惶的抬头,只见那女子恨恨的瞪着自己,皱着眉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江明深深的看着她,仿佛木偶一般,既不挣扎,也不主动迈步,就这样被她拉着,踏过了那扇门的门槛。 进了房间,江明深吸了口气,强定心神,惘然的望去,屋内一张书桌,堆满了卷起来的书画,一侧还有一把琴,还有一支萧。 而城主云孤鸿就背对着三人,只留下一个深沉的背影,痴痴的朝着内里望去,李梦茹挺为好奇,便是微微探头望去,却是从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 程笠恭声道:“师父。” “呃......” 李梦茹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回了头,跟着道:“晚辈李梦茹,见过云城主。” 这时,云孤鸿悄然叹息一声,而后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众人。 江明头微垂着,大气也不敢出,手死死握着前尘剑,心却在激烈的跳动着,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一旁的程笠眉头一皱,声音略带不满,对着江明道:“还不快快行礼。” 江明咬了咬嘴唇,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只感觉嗓子一阵发干,涩声道:“晚......晚辈江明,见过云城主。” 云孤鸿看了一眼程笠,而后又看向江明和李梦茹,淡然一笑,道:“以后不用掬于俗世礼节。” “是。” 江明慢慢抬起头,微微看了一眼云孤鸿,却是眉间数道纵纹,眼神黯然,发梢发白,与世间大多数人无异,只不过多了几分沧桑。 他一时间怔住了,没想到如此身份的人,竟是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模样,宛如一个普通人一般,唯有那黯然的眼神,又仿佛深邃,溢着淡淡光华,一时间使他陷了进去。 静谧无声,云孤鸿竟是察觉到了异样,眼神也望向了江明,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对视着,都是静默无语。 过了半晌,云孤鸿忽地微微一笑,温和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明瞬间醒了过来,惊惶的低下了头,讷讷的道:“江明。” 云孤鸿恍然失神,过了半晌,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了身,低声的笑着,声音却略带凄然。 程笠眉头一皱,道:“师父......” 只见云孤鸿背对着众人,摆了摆手,低声道:“程笠,你带着他们下去吧。” 程笠满脸的疑惑,前面来的人,师父都要讲个事情大致,怎么今时有点不同于往日,他看着师父萧索的背影,也无暇深究,便恭声道:“是,师父。” 说完,他就带着二人向门外走去,李梦茹眼神一转,出去的时候,故意往一侧偏了一点,顺着云孤鸿先前看的地方望去,顿时皱起了眉头,一脸的不解神色。 程笠发现后,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只见李梦茹悻悻然的撇了撇嘴,不屑的哼了一声,便大步地向着门外走去。 江明早已是木然了,待他反应过来后,瞬间如释重负,赶紧迈动了脚步,仿佛是要逃离此处一般。 待三人走了出去,程笠又颇为恭敬的把门关上了,脸上却是略带愠怒。 李梦茹看着紧皱着眉头的程笠,嘿嘿一笑,细声道:“你师父怎么了?” “哼!” 程笠还在因为李梦茹刚才偷瞄师父隐秘的事而生气,此时也不说话,负气的转过头去,兀自向后院走去。 Ⅱ 第九章 画中人 “哎,你生什么气么?” 看着刚遇之时还是一副成熟稳重模样的程笠,此刻像是一个赌气的孩童一般,李梦茹赶紧跟上前去,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程笠也不理睬,忽地转过身,青涩的脸上满是严肃,道:“我师父虽然不在乎礼数,但毕竟是前辈,坐着正道领袖的位置,深受世人敬重,你们还是注意点的好。” 李梦茹莞尔一笑,道:“好,好。” 此时江明复杂的内心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听到程笠的话,脸上一红,道:“对不住了,刚才是我失态了。” “知道就好!” 程笠听到这话,脸上才缓和了几分,而后又望了一眼身后的阁楼,满是恭敬神色,过了片刻,对着二人道:“走吧,我带你们去后院,你们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后院就是你们的居所。” ...... 院子偏僻处的一座小阁。 云孤鸿还怔怔的站在原地,双肩微垂,如同失魂落魄一般。 过了半晌,他才又缓缓的向内里望去,那边的墙上赫然挂着一副画。 画中有位白衣女子,明眸皓齿,栩栩如生,坐在一张石桌前,轻抚素琴,仿佛真的活过来一般,眼神还带着笑意,似有若无的与他悄悄对视着。 隔空相望。 云孤鸿微微笑了笑,走到画前,轻轻抚平画上的褶皱,看起来极为爱惜,轻声道:“这里又来了很多人,你最喜欢热闹了。” “我们也是这样认识的,你还记得么?” “对了,有个少年,眉毛眼睛跟你很像,一开始我还以为......” 还没说完,他又摇了摇头,深深的望着画中的白衣女子,涩声道:“后来我又想想,怎么可能,你早就......” 他似与人闲聊一般,可是声音却渐渐暗哑。 四处静默无声,忽然从窗口送进来了一阵微风,吹起了他的头发,似岁月轻抚他沧桑的面容,又似倥偬往事,一转而过,白了发鬓...... 不知何时,他悄然垂下了头,长发深深掩面,看不见表情,只有双肩微微抖动,似在哽咽: “你怨我么......” ....... 江明和李梦茹二人跟着程笠来到后院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后院地方也很大,四周整齐排列着精致清雅的房间,看起来是特意为客人准备的,但是此处依然是悄无人声,仿佛空无一人一般。 李梦茹皱着眉头,问道:“你不是说除了那什么......凌云剑阁的人都来了么,怎么看起来这里没有人啊?” 程笠板着脸,道:“千佛寺的静心,静空两位师兄为佛门中人,自然是喜爱清静的。还有金刚门的一位师兄,与佛门渊源颇深,想必此刻他们正在一起探讨佛理吧!” “啊!” 李梦茹讶然道:“都是和尚啊?” 程笠面色一阵难堪,微怒道:“静心、静空两位师兄乃是千佛寺的得道高僧,渡世救人,千佛寺更是坐镇南方大泽,为天下正道不遗余力,你岂能这样说!” 李梦茹见他一本正经的神色,白了一眼,道:“那不还是和尚么,我有说错么?” 程笠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的确没有错,可不知道为何看她的表情,总有几分不明的意味,仿佛讥讽一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如何了,过来半晌,才强自道:“哼,你这种俗人,怎么会懂!” 江明忽然想起了酒楼中何不忧所讲的故事,便是忍不住问道:“紫霄观没来人么?” 程笠见有人问自己问题,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愿意说的,虽然脸上还有怒气,但是语气还算缓和,道:“紫霄观已退隐多年,早就不问世事了。” 说到这里,他又神色一转,颇有几分得意的道:“不过紫霄观与我们梧桐城世代交好,此类活动不参加,关系自然也是没话讲的!倘若哪一天魔教妖人卷土重来,紫霄观的真人们定然会出山助我师父,以匡扶天下正道!” 江明心里忽然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有意无意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目光如炬,脸上充斥着异样的神采,像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仿佛在期待魔教妖人被打的落花流水的那一天。 “魔教真有这么可恨么?” “呃......” 程笠先是惊讶的看着江明,而后正色道:“古往今来,魔教一直祸害人间,天下不知多少侠义之士,为此付出了多少牺牲,才换得如今的太平盛世,你说可恨不可恨?” 江明默然不语。 程笠又道:“你可听说过通微真人的名号,我很是敬仰,可是,就连他也是被魔教妖人给害了!” 李梦茹看着程笠年纪轻轻,却一副嫉恶如仇,悲悯人世的模样,便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屑的道:“我们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 程笠脸上一红,怔了半晌,才强自道:“你们知道就好。” 说完,他就转过身,又嘀咕道:“总之魔教妖人就是人人得而诛之。” “哎呀,我知道了!” 晴朗的下午,忽然天空也仿佛黑沉了几分,压的人喘不过来气,让人眩目。 可偏偏他们又是一副理所应当,应是如此的模样。 看着他们正气凌然,看着他们喜笑颜开,那颗心,仿佛沉入了深深的水底。 程笠带着两人又往后院一角走去,指着两座屋舍,道:“这几天,你们两个就先住这里吧,饭菜有专门的人送。” “好,知道了。” 李梦茹笑着点了点头,突然又一副正经神色,问道:“我们来这里是来体验清静生活的么?” 程笠皱着眉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立刻道:“那当然不是,你们先休息两天,我还有要事,等我回头再细细的讲给你们听。” 李梦茹看着青涩的少年,没来由的轻笑了一下,讶然道:“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程笠愣了一下,片刻脸上一红,转而又浮现出期盼神色,肃然道:“我还要去等我师兄!” 李梦茹撇了撇嘴,讥讽道:“你师兄去哪里了,是不知道回来的路么?” “我师兄去凌云剑阁了。” 程笠说完又摇了摇头,神秘的道:“你不懂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开去,可没走多远,又突然回头,正色道:“你们两个可以跟静心、静空师兄探讨修行之事,但是切记不可打扰到他们。还有,我师姐的居所,离这也不远,要是你们两个惊动到她,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看着程笠渐渐远去的背影,李梦茹怔了好久,脸上也是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恨恨的跺了跺脚,道:“气死我了!” 江明站在原地,不知为何脸色很差,强挤出一个笑容,柔声道:“师姐,我有点累了,我先去休息一会。” “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李梦茹转头看到江明脸色发白,顿时一阵慌乱,声音也轻了许多。 看到师姐关心的样子,江明心里却是一阵酸楚,也许世上只有她真正的关心自己吧,可是如果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会不会也厌弃自己呢? 他心里也不知道,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可是这个笑容在他发白的脸上,却显得有几分凄然。 寂静的院子,李梦茹就站在那里,望着江明恍然的走了过去,轻轻的打开了房门,他略显单薄的身影,随后又被一扇门所隔开,却始终没有回头。 精致简雅的屋舍内,江明紧紧的靠在门后,他很想大声的喊出来,可是他只是紧紧的咬着嘴唇,强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但是心里,却仿佛有一个恶魔,在疯狂的叫嚣着: “人人得而诛之!” 他突然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当”的一声,手中的前尘剑掉落在地。他双手掩面,倚着木门,缓缓蹲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昏沉,他才缓缓醒了过来,擦干脸上的泪痕,拍了拍身子,捡起地上的剑,又走出了房门。 江明惘然的走了一圈,走到了院子较为偏僻的一处,前尘出鞘,黑沉沉的剑,仿佛他的心一般,没有任何生机,有的只有那隐藏其中的恨,恼,怨! 他手握着前尘剑,缓缓舞动,赫然正是玉清剑法。 本柔和的剑法,此刻却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狠厉果决,破空风声,不绝于耳! 他的心神无论如何也是安定不下来的,他用尽全力挥舞着剑,已毫无章法,似乎发泄一般,狠狠的劈出! 前尘剑那种心意相同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晚风乍起,他面沉如水,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但是他的内心如杂草一般,明明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他压抑不住,又一剑劈出! “咔嚓!” 凶戾的剑气,势不可挡,前方的一个烂木桩,应声而裂,四散而飞。 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后,江明立马回过神来,手也是无力的垂下,大口的喘息着。 他许久不能平静,就这样静静的呆站在昏暗中。 Ⅱ 第十章 心事 在这一片朦胧中,突然响起了一道略带惊讶的声音: “师弟?” 江明忽地全身一震,刚才自己如魔怔了一般,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她看到,便是慌忙的平稳住呼吸,转过身道:“师......师姐,你怎么来了?” 李梦茹眼神一扫,看到了满地的碎木屑,迟疑了一下,而后皱着眉头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啊?” 江明恍然的愣在那里,过了半晌,才深吸了口气,道:“我在打玉清剑法,虽然离开了山庄,但是师父说不可懈怠,我便......” 他说着说着,却是说不下去了,看着面前的女子美丽的脸庞,他只感觉心中五味杂陈的。 “可是也不是你这样练的啊,玉清剑讲究柔和,圆而有实,我看这块木头,都被你劈的粉碎。” 刚说完,李梦茹又似想起了什么,撇了撇嘴,冷然道:“方才看你脸色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么?” 她虽然语气略带不满,可是脸上却满是关怀神色。 “师姐,我没事的。” 江明缓缓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愧疚万分,也许当时自己转身离去,害得她担心了吧。 “没事就好!” 李梦茹哼了一声,转而缓缓走到一处台阶边上,就欲坐下,却是耳边传来了江明声音: “哎,你等一下!” 她皱着眉头,疑惑的盯着江明,道:“怎么啦?” 只见江明深吸了口气,走到她的旁边,伸出袖子,在那方石阶上,擦拭了一番,看着上面些许的灰尘都消失不见,才讷讷的道:“你现在坐吧!” 李梦茹先是怔了一下,而后白了他一眼,笑着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说罢,便是揽平衣角,缓缓的坐了下去。 昏沉的天色中,她双手捧着俏脸,模模糊糊的也看不真切,只有那双眼眸,仿佛流转着淡淡光华。 见到如此,江明心中的愧疚感,这才减轻了几分,而后也随意的坐在了一旁。 两人在这陌生的地方,呆呆的望着幽深的庭院,静默无言,皆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又过了半晌,才传来江明没来由的话,声音也是略带飘忽: “师姐,你想回去么?” “什么?” 李梦茹眨了眨眼,盯着江明,片刻后才讶然道:“怎么,才离开两天,你就想你师父师娘了?” 江明脸上一红,还没说话,却是耳旁又传来她不忿的声音:“一个整天板着脸,一个整天絮絮叨叨的。” 江明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吓了一跳,立刻道:“哪有!” 李梦茹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如同一个被说到要害的小男孩一般,便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这个静谧幽暗的院子中。 看着她嬉笑的模样,江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不过心头却是浮现了一丝失落。 过了片刻,李梦茹才止住笑意,面色也是平静了下来,突然道:“你怎么想回去了?” 江明头微垂着,茫然的盯着脚下,只感觉心中的思绪如杂乱的丝线一般,缠来绕去,可是他努力的找,却始终也找不到源头,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自卑,还是怨恼,过了半天,才轻轻回道:“我也不知道。” 李梦茹明显窒了一下,而后转过头,盯着他看了好久,而后疑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江明也不说话,只是恍惚的摇了摇头,却满是掩盖不住的疲倦、落寞神色。 “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啊......” 江明忽地抬起了头,脸上明显的带着几分惊惶,哑然道:“没......没有。” 晚风轻轻的吹,拂过屋檐,发出细微的响动,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对望着,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李梦茹紧紧皱着的眉头,才逐渐舒缓开来,眼神也仿佛也变的温柔了几分,轻轻的道:“你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就说出来吧,别一个人藏在心里。” 她的目光如水,仿佛能摄人心魄一般,江明差一点就想说了出来,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断然决然是不能说的! 他慌乱的转过了头,回避了那柔和的目光,而后痴痴的望着深沉的天色,一片朦胧,似破晓时分,又似夜幕降临。 李梦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的身上,不曾移动,看着他明摆着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样,可是偏偏又不愿意讲,仿佛有天大的苦衷一般,心里没来由浮现一种奇异滋味,便是幽幽的道:“你若是真的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与你一并承担,若是你不愿意讲,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润色的嘴唇微抿,缓缓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江明心中一震,再也不躲避那深入心扉的目光,与她对视着,可是他依然感觉浑身不自在,心口有千言万语,却是讷讷的说不出话,过了半天只是涩声道:“为什么......” 李梦茹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思索了半天,才微挑了挑眉,道:“哼,谁让我是你师姐呢!” 就在此时,一轮银月终于破云而出,月光如水,轻轻洒在她的肩头脸畔,映出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江明静静的望着她,竟是看的痴了,当他回过神来,心里却是千百滋味,仿佛对她撒谎,对她些许的隐瞒,都是不应该的,都是莫大的罪过一般! 过了半晌,他终于咬了咬嘴唇,带着他自己的几分怯弱与不安,轻轻喊了声: “师姐。” 李梦茹眼神在他身上转了几转,颇有一副得意神色,道:“怎么了?” 江明本到嘴边的话,没来由的又窒住了,他忽然又想起了程笠说的那句“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是那么的决然! 他又犹豫了,他不敢说出来,可是他也想以真心面对眼前的女子。 他默然了片刻,终是低声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被世人所唾弃,被世人所痛恨......” 江明一边说着,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声音也是细微了许多,余光却是不停的打量着旁边的女子,幽幽道:“若是有一天,你们发现我原来不是我,我而是......是另一种人,你会怎么样啊?” “什么?” 李梦茹皱起了眉头,而后抬起了头,眼珠微转,可是无论她怎么想,却是也想不明白,到底“我原来不是我”是什么意思? 江明面色如水,他觉得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只是紧紧地望着眼前女子的一举一动,却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令他的心狂乱不安! 李梦茹忽地转过了头,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被世人唾弃啊?” 江明哑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就是因为......我是另一个人。” “什么?” 李梦茹嗔了江明一眼,想了半天硬是想不懂,然后微微一笑,缓缓道:“你还能是什么人,你永远都是我的傻师弟!” 说着,她又轻哼一声,过了一会,才漫不经心的道:“放心吧,倘若有天大的事,不是还有我的么!” 她就这般淡淡的说着,带着几分得意的神情,可是偏偏却又那么的真挚。 “多谢你了。” 清冷的月光下,仿佛也暖了起来,江明头微低着,虽然师姐似懂非懂,可是说的这些话,仍让他心中的所有苦楚,所有委屈,都化解了开去。 “谢什么谢!” 李梦茹瞪了他一眼,转而又诡笑道:“好了,那可不许再想师父师娘了啊。” 她这般说着,似在哄劝一个离家许久,思乡心切的小孩子,可是江明心里却没有一丝愠怒,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这一番言语似乎也勾起了自己的情绪,刚说完,她的眼神微垂,秀发在微风中肆意的摇晃,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一片灰白,仿佛带着几分惆怅神色。 发呆了良久,她突然抿了抿嘴唇,扬起了眉头,对着江明道:“其实我爹我娘最期望的就是我们能修道有成,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就要好好修行,这样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回报了!只要我们道法高深,成为厉害的人物......” 说到这里,她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神情,忽地站起了身,走到江明面前,郑重的道:“那样的话,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世上也再没有能难倒我们的事情啦!” 看着认真的师姐,江明突然笑了出来,却绝不是笑师姐的幼稚,而是他发自真心的笑容。 李梦茹也相视一笑,在朦胧夜色中静静的站了半晌,轻声道:“到那时,也一定能找出给我爹治病的法子的。” 江明心头一震,他看过不少的孤本残籍,自是知道的,书中记载西海有群山,中一仙山,草木旺盛,生有七窍玲珑花,功效神奇,可驱寒邪,乃至扭转生死。 可是西海路途遥远,且是魔教总堂附近,险恶异常,以如今的实力是不可能的,等到以后,真的等到师姐所说的那一天,无论真假,都要一试! 想到这里,江明张了张嘴,似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他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一时语窒,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好。” Ⅱ 第十一章 净空 “好啦,走回去吃饭吧,找你半天了。” 李梦茹招了招手,便率先转身向住处走去了,江明怔了一下,紧跟而去,只感觉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竟然都忘了原来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了。 两人各自回到了房间,膳食已经有专门的人送了过来,江明吃过饭后,便在这陌生的地方睡了下去。 ....... 次日一大早,李梦茹刚推门而出,却是正看到江明正照例在空旷的庭院里打着玉清剑法,不由的露出了笑意,待到江明结束了后,才走上近前,笑意盈盈的道:“没想到你还挺用功的么。” 江明挠了挠头,道:“师父有过叮嘱,不能......” “好了,知道了!” 他没还说完,却是被李梦茹摆了摆手打断了,然后叹了口气,没好气的道:“那个叫程笠的也没见踪影,就这样把咱们晾在这里,真无聊。” 江明看了看一圈排列有致的住所,却是安静的异常,比养心殿还有冷清,不由的附和一句:“是啊。” “唉.......” 日头也渐渐的升了出来,洋洋洒洒的充斥着整个庭院,两人又闲聊了半晌,不知不觉的又谈到了山庄比武的事情。 李梦茹咂了咂嘴,道:“闲着也是闲着,那你赶紧练习驭物之术吧,等你融会贯通了,到达一定的境界,我的那一招,你也可以用出来的。” 江明自然是明白的,师姐与岳不凡的比试都看在眼里,那一招自然也是她关键之际控制掉落的长剑刺伤对手,当时凶险万分,但那一剑,确实是匪夷所思,令所有人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女子在修道一途的确很有资质。 李梦茹悻悻然的坐在一旁,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片竹叶,放置在了地上,时隔的不久,竹叶依然带着些许绿意。 江明双腿盘膝,闭目凝神,便开始了枯燥乏味的修行。 过了半晌,江明眉头轻皱,额头上浮现出了细密的汗珠,看起来颇为耗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纵然很用功,却仍和先前一样,只能感应到竹叶,却仍是不能控制它,使它移动半分。 他正在苦思之际,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叽呀”声,江明丝毫不敢分心,李梦茹却是颇感意外,便循声望去,只见院子南边一处屋舍门口,门敞开着,站着一位身着月白僧衣和尚,想必正是千佛寺的僧人了。 那僧人看到江明和李梦茹二人,也是略带惊讶,而后朝着李梦茹微微一笑,便朝着这边踱步而来。 李梦茹看那僧人年纪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却是一副不染红尘、和善的高僧之相,笑容中仿佛又带着些许的慈悲之色,与她俗世所见到的僧人完全不同,便是心中莫名的升起了几分肃穆。 看那僧人走到近前,李梦茹也是站了起来,眨了眨眼,道:“你......想必是千佛寺的高僧吧。” 那僧人双手合十,微微弯腰,道:“我叫净空,想必两位施主是来自小桃园山庄吧。” 那叫净空的僧人声音很轻,给人一种柔和的感觉,举手投足间也是很有礼貌。 李梦茹想起了先前对程笠说的话,虽然没错,但她心里还是带着略微的讥讽之意的,此时便是略带尴尬的嘿嘿一笑,道:“净空高僧猜的没错,我叫李梦茹。” 说着,她又指了指依然端坐在地上纹丝不动的江明,道:“这是我师弟,叫江明。” 净空扫了一眼江明,点了点头,微笑着道:“你我虽门派不同,但是都为天下正道,同气连枝,叫我净空师兄就好。” 李梦茹大感意外,千佛寺为天下大派,正道支柱之一,小桃园山庄自然是比不得的,此时净空却是平易近人,和善无比,果真与自己平日所见的和尚不同,不由的对僧人多了几分好感,便是道:“净空师兄果然为得道高僧,心胸气度,真是令人佩服。” 听到这话,净空摇了摇头,也不回答,只是又看了一眼江明,问道:“江施主可是在修习感应一类的术法。” “啊......是啊。” 李梦茹略微惊讶,没想到净空只是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玄妙,不由的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净空微微一笑,道:“我观江施主心无旁骛,且面带轻微的苦累之意,想必正是耗费心神,进入一种空灵的状态,与我们的佛门打坐有异曲同工之妙,想必就是修习某种感应类的术法了。” “没错,这正是道门的驭物之术。” 李梦茹心中略微震惊,净空不仅为人和善,而且目光如炬聪慧过人,这天下正道中的大门大派中出的弟子,果然都是非比寻常。 “驭物之术......” 净空轻轻念叨了一边,道:“我也略知一二,此术出自道门,讲究与外物心生感应,大成之际,可随心所欲控制外物,实为神奇。” 说完,他又连连称赞道:“江施主如此年纪有不凡神剑傍身,更能修得如此玄妙的术法,果真是英雄少年啊。” 李梦茹听到师弟被夸奖,心中立马升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还没笑出来,却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微沉,瞥了一眼江明,略带愠怒道:“什么英雄少年,我这师弟可笨死了,不管怎么教,就是学不会!” 两人一直来是细声交谈,她这一句顿时提高了声调,一边的江明像是被惊醒了,动了动身子,一脸苦相的望了过来。 净空怔了一下,而后双手合十,低声颂了一句佛号,道:“江施主。” “呃.......” 江明略带疑惑,还没站起身来,只感觉腿脚发麻,一个趔趄差点又坐倒在地上,他勉强维持住身形,狠狠的跺了跺脚,便一瘸一拐的向着二人走来。 看到这幅情景,李梦茹眉头轻皱,目光紧紧瞪着江明,带着些许寒意,刚被称赞“英雄少年”,此时却是又搞出这一份丑态,她看了一眼面不动色的净空,强忍住心中的不满,道:“这是千佛寺的净空师兄。” “啊!” 江明的震惊无以言表,嘴巴微张,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拱手道:“净......净空师兄好。” 李梦茹看他这副神情,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净空却是微微颔首,略带歉意的道:“对不住了江施主,打扰到你了修习术法了,若是因此令施主前功尽弃,我可谓是难辞其咎。” “没有,没有的事。” 江明哑然,看着净空对着自己道歉,更是慌了手脚,连忙摇头,镇定了一番后,才微笑着道:“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资质愚笨,这次修习感悟更是相差甚远,还不如以前呢。” 他虽然说的很轻松,但是语调间依然带有几分莫名的苦涩,似乎是在自我挖苦,暗恼自己太过愚笨。 这一切,净空都看在眼里,神色仿佛略带惋惜,而后又低声颂了一声佛号,道:“江施主可是心中所思甚多,心中太过烦乱,所以才致于此?” 江明大吃一惊,全被他给说中了,自己的确来到这里之后,经过诸多事情,一直心神不宁的,总感觉空落落的,没有一点安全感,此次修习驭物之术,竟然感应也没有以前在小桃园山庄时的强烈了,更莫说控制那片微小的竹叶了。 看着江明惊讶的神色,净空微微一笑,解释道:“我们佛门中人,每天都是要打坐的,若是有太多心事烦扰的话,也是无法做功课的,这与施主所修习的术法,颇为相近。” “是这样啊......” 江明神色复杂,听到这些话后,没有一丝被解惑后的恍然大悟的样子,反而是更加的萎靡了,只是讷讷的应了声。 一旁的李梦茹静静的望著江明,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奇异的情绪,联系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的怪异。 师弟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心事? 他不愿倾诉,而我,能替他分担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很少笑了,总是愁眉不展的,和以前相比,好似少了几分活泼与天真...... 李梦茹想到此处,突然心中不是滋味,轻轻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净空师兄见多识广,可有办法?” 净空双手合十道:“有的。” 他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带着笑意道:“我师兄按照我师父的话说,是心性不稳,性格易烦躁,所以法号为静心,可是打坐的时候,仍是是无法入定,后来让他每天诵读佛门《心经》,才有所好转,方可静下心来,完成功课。” 说着,净空看相江明,道:“如果江施主愿意的话,我愿意抄写一份,可有安定心神之功效,若真对施主有帮助,也算是功德一件。” 江明听到净空这样说,心中大为感激,可是又转念一想,细声道:“这样......不好吧?” 净空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佛法并非一人之法,而是众生之法,这也算是我宣扬佛法了,若真是对施主修行有益,又何乐而不为呢?” Ⅱ 第十二章 心经 虽然净空这样说,可是江明一时间还是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接受,对方越是满脸的善意,他越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倘若哪一天,净空知道帮助的是一个魔教妖人,是该有何想法呢?佛门普渡众生,魔教妖人又在不在此列呢? 正当他迟疑之际,耳边却是传来了李梦茹的声音: “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净空师兄!” 江明缓缓抬起头,看着净空清澈的眼神,默然不语,脸上却是有着为难的神色。 净空乃千佛寺年轻一辈的高僧,天资聪慧,更何况佛门经文是何等的奥妙,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天大的福分,又岂有不愿接受的道理? 就这样过了半晌,净空仍然面不动色,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双手合十道:“江施主不必难为情,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师父常讲渡人即渡己,只要对江施主有帮助的话,那就是天大的好事了。更何况,这《心经》也不是什么隐秘不可外传的法门,人人皆可颂读,感悟我佛。” 听到如此,江明又看了一眼略带不满神色的师姐,这才恭声道:“那就多谢净空师兄了。” 净空微笑道:“江施主不必客气,那咱们就找一个空处,我将这《心经》抄录一遍,赠予施主。” “净空师兄,这边请。” 说着,江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带着净空和李梦茹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是桌椅齐全,颇为精致,招呼二人坐下后,江明便找来纸墨,双手呈给了净空,而后便也坐了下来。 “那便开始吧。” 众人围在一张桌子前,只见净空端坐,双手合十,低声颂了一声佛号,颇有庄严神色,而后拿起笔,在纸上缓缓书写开来。 看得出来,净空对这《心经》铭记于心,默写的时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十分顺畅,就宛如家常便饭一般。 静谧的屋子内,只有细微的写字声,江明和李梦茹都一脸认真的盯着纸上的字,只感觉晦涩难懂,也不懂其中的意思。 又过了一会,纸上已然排满了端庄的小字,净空这才停下了笔,又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才微笑道:“施主,这便是《心经》了。” 说着,他便把纸递给了江明,一眼望去,字体整齐划一,清晰分明,实在是赏心悦目。 坐在一旁的李梦茹十分好奇,便是凑到江明的脸畔,也是细细的打量着,不由得轻声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她念着念着,便渐渐的皱起了眉头,脸上更是浮现了疑惑的神色,尽力的思索着,可是却难以理解其中的意思,过了半晌,便无奈的作罢了。 江明的神色和李梦茹相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待他看完一遍后,放下纸张,目光疑惑的望向了面带笑意的净空,讷讷道:“净空师兄,这其中的意思,我不太懂。” 净空看起来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手里的念珠微转,道:“不必去刻意理会经文的意思,诵经本就是为了解意,只要江施主心中虔诚,不断的去念,自然会懂的,如果我告诉你了,反而会限制施主,若是自己熟读了,到时会懂的更多。” 江明听到这一番话,也没法再追问了,只得似懂非懂得点了点头。 净空微微一笑,继续道:“读经时要摄六根,口里专意念诵,耳朵仔细倾听念出来的声音,时时读经就像是时时用明镜来照心一样,烦恼无明就会减少,自然会起到安抚心神的效果,若是施主心情烦乱时,也会起到心明神清的效果,待施主心静之后,再修习驭物之术,说不定会有奇效。” 看着他一下子说了那么多,不管结果如何,江明打心底还是感激的,便是道:“多谢净空师兄了!” 净空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捻着手中的一串念珠,褐色的珠子在他的手里缓缓翻转,看似平常之物,可是江明二人却不知道,此乃净空的法器,轮回珠,与此行同来的师兄静心手中的另一件法器往生盘齐名,都是千佛寺数一数二的至宝,可谓是不可小觑。 待江明小心的把写有经文的纸放置一旁,才正色道:“净空师兄的话,我都记住了,这经文我一定会熟读背记的。” 看着他一副庄重的神色,净空也是颇为高兴,露出了笑容,低声颂了一声佛号,道:“佛法无边,施主一定能从中悟出大智慧的。” 到此,这一段事情才告一段落,三人又开始交谈了起来,净空又讲了许多佛理,也讲了千佛寺所在的南方大泽的许多奇闻异事,无不可谓是令人咂舌。 可是李梦茹最为关心的不是这些,便岔开了话题,道:“净空师兄出自天下巨派千佛寺,想必不是第一次来这梧桐城参加观秋盛会了吧。” 江明听到这里,忽然也是想起了什么,便是附和道:“对啊,净空师兄,我和我师姐都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大体是怎么回事,烦请师兄讲解一二。” “嗯?” 听到两人的询问,净空明显怔了一下,道:“此次第一次前来赴会的还有一位金刚门的弟子,云城主都已经讲了个大致,难道没告诉你们么?” 江明听到这里,又想起了昨日在那间小阁里发生的事情,不由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还没说话,却是耳边传来了李梦茹的声音:“没有,昨日不知怎么的了,云城主突然有些......”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莫名奇妙的看了一眼江明,道:“当时云城主就见了我们一面,便让我们先回来了,说是让程笠告诉我们,可是程笠却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我和我师弟现在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呢!” “这样啊。” 净空道:“梧桐城为天下之首,云城主更是为正道之领袖,可谓是身有重担,为了天下长久的太平,以及为了维持各大门派之间的联系,云城主一番苦心之下,便有了这观秋盛会.......” “......我们年轻一辈为天下正道的未来,借观秋之名相聚于此不仅可以相互论道,加深修为,更是连接各门派的枢纽所在。” 江明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天下正道四大派阀之间,山高路远,大家都埋头修道,时间久了,难免生分,互相走动走动,总是好的。 他突然又想到了程笠所说的话,紫霄观虽早已不问世事,但是如果关键时刻,仍会挺身而出,可是小桃园山庄与金刚门是不小不大的门派,也不为正道中的支柱,来此又有何意义呢? 江明想到了这里,便是疑惑的看向了净空。 只间净空眼神中带着笑意,仿佛早已看透了他的疑惑,缓缓道:“观秋盛会其实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江明和李梦茹几乎同时问了出来,因为对他们来说来此最重要的事也许就是关于这个了。 只见净空手中转着轮回珠,低声颂了一声佛号,忽地满脸的悲伤神色,道:“两位可知三百年前的浔阳滩一战?” 两人同时点了点头。 净空道:“那一战,是千百年来正邪之间最为惨烈的一战,各大门派都是死伤无数,紫霄观的掌门通微真人更是身死道消......” 他说到这里,眼神微垂,双手合十,又低声颂了一声佛号,似乎是在告慰死去的英灵,待他回过神来,继续道:“我曾在藏经阁中查到一些记载此事的典籍,只不过都是一点零星的信息,当年浔阳滩不知怎么回事,天生异象,正邪之间关系本就紧张,这更是成为了大战的主要原因。” “天生异象?” 李梦茹眼珠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道:“不是通微真人以一身修为引动天雷么,这才击退了魔教?” 净空摇了摇头,神色也是极为肃穆,道:“我们纵使道行再深,修为通天,也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肉体凡胎又怎能引动天地神威呢?” “啊?” 江明心头惊疑不定,而后瞄了李梦茹一眼,只见她撇了撇嘴,冷冷的目光望向自己,冷哼道:“就知道那老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忽悠,大骗子!” 江明也想不通,何不忧明明见识颇广,当时在酒楼也说的抑扬顿挫,仿佛像真的一样,可是净空又为佛门中人,出家人自是不打诳语的,这一相比之下,他更是倾向于后者,便是对着净空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空合十道:“佛说芥子须弥,诸相皆非真,这一段陈年往事,我也无从知晓了。” 江明大失所望,这些事情相隔百年,书中也未有记载,仿佛故意被人抹去了一般,只有只言片语流传于人世,供世人臆想了。 “虽然这些事情都已经掩埋在时间的长河中了,恐怕清楚的也不过寥寥几人,我们也无从得知......” 就在江明和李梦茹若有所思之际,静谧的屋子里又传来净空的声音: “只知道当年浔阳滩还出土了一块石碑,就在这梧心院中!” Ⅱ 第十三章 石碑 “啊!” 此话一出,江明和李梦茹二人都是震惊无比,不由的惊呼了出来。 一直以为那场正邪大战已经是不为人知的隐秘了,可是此时却还留有一块石碑,最重要的是这块石碑竟然就在这梧心院中,过去了三百年,外界竟然没有丝毫的传闻,这无疑是十分震撼的消息了。 净空见到惊讶的两人,却是面不改色,解释道:“自那场正邪大战结束之后,这块石碑便留于此处,世代相传,由于兹事体大,较为隐秘,故两位不知道也是无可厚非的。” 李梦茹秀唇微张,怔了半晌,才道:“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一块石碑呢?” 净空微微仰头,目光闪烁,轻叹道:“三千世界,造化万千,无穷无尽。天生异象,石碑出世,非其凡人能究其根本。” 江明哑然,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那想必此行的关键之处就是在这石碑身上了。 正想着,只听净空继续道:“那块石碑上刻有碑文,玄妙异常。蒙尘百年之后,还是云城主心怀宽广,不吝公示,此石碑才能重现于人世,供我辈观摩感悟其中真意。” 他说到这里,头微微低垂,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说来惭愧,石碑上的碑文,至今仍无人参晓。” “啊!” 江明皱起眉头,道:“就连净空师兄也无法参透那碑文么?” 净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道:“来此观摩石碑的哪一位不是在修道一途的惊艳绝伦之辈,固然聪慧,但天地造化,实在深奥玄妙,终未能参悟。” 李梦茹听到这话,不由的脸上浮现了几分失望的神色,耸了耸肩,道:“就连你们都参悟不了,那我和我师弟恐怕此行也是无功而返了。” 来此赴会的都是天下正道支柱、大门大派中的优秀弟子,观摩数次仍是未有所获,自己又何尝有信心能从中感悟到什么呢? 净空双手合十道:“非也,因果轮回,既然有此石碑,那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两位施主能到这里,也定有过人之处,感悟与否,一切皆非定数。” “净空师兄就不要安慰我们了。” 李梦茹双手捧着脸,伏在桌子上,一副惆怅之色,本来还想到这里,学到些什么厉害的本事,然后找到给爹治病的法子,看来一切都是自己多想了。 净空看着她的模样,面色肃然,道:“我并非是在安慰两位施主,更何况,两位来此与大家相聚相识,也是缘分使然,相互论道、学习,又怎么会无功而返呢。” 他说完,沉默了片刻后,便是低声颂了一声佛号,缓缓站起身,道:“后天就是观秋盛会开始的时候,两位好好歇息,我就先告辞了。” 江明和李梦茹两人也是起身相送,直到净空走远,两人才又回了屋子,坐回了桌前。 一时间,两人都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半晌,李梦茹才轻叹了一声,看似颇为烦心,江明迟疑了一下,小声安慰道:“师姐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参悟那块石碑的。” “呵呵......” 李梦茹笑容略带讥讽,道:“就你懂得多,你先把净空师兄赠予你的佛门《心经》读明白再说吧!” 江明立马窒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实在是晦涩难懂,心中不由的叹道:如此难懂的经文,净空师兄都能参悟,可是仍然参悟不了那块石碑,而自己连这经文都看不明白,又何谈参悟石碑呢? 念到此处,江明脸上也是略带失落,看来修道一途,的确需要悟性的,而自己只能算平庸的那一列,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完全是运气使然,以及有手中的前尘剑相助,前路渺茫,何以完成师父的嘱托,以及去西海的仙山呢? “喂,师弟!”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耳边却是传来了师姐的声音,便是下意识的回答道:“怎么了?” 只见李梦茹也不说话,只是微皱着眉头,一双明眸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细细的打量,仿佛要从中找出什么一般。 看着眼前女子美丽的脸庞,江明也怔了一下,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正在想不通之际,忽地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了身,又凑近了几分。 这一下,江明大感窘迫,不由的往后挪了半分,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幽香,令他放慢了呼吸,窒了好久,才支支吾吾的道:“怎......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么.......什么东西?” 李梦茹这才收起了目光,又坐了下来,但是脸上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口中念叨着:“还真有点像......” 两人又拉开距离,江明这才松了口气,道:“师姐,到底怎么啦?” 李梦茹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道:“师弟,你还记得咱们见云城主的时候么?” “记得啊,怎么啦?” 江明一时间也是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师姐神秘兮兮的样子,也是颇为好奇。 “那时云城主总是往一侧的墙壁上看,你知道他在看什么吗?” 李梦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极为认真,江明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可是那天太过紧张,实在是没有太过注意,只是记得云城主的确总是往一侧看去,可是具体看的什么,却是浑然不知的,便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李梦茹嫣然一笑,小声道:“咱们离开的时候,我特的瞄了一眼......” “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江明大吃一惊,云城主为何等人也,自己当时紧张的不得了,师姐竟然还有功夫去偷窥别人的隐秘。 李梦茹看着惊慌的江明,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紧张什么,不就是看了一眼么?再说,他当时挺怪的,也没发觉,怕什么?” 听到这样说,江明心中才稍微安定,过了半晌,讷讷的道:“那他到底再看些什么?” “是一幅画!” 只见李梦茹郑重其事、满脸严肃的道:“是一副白衣女子的画像!” 看着师姐绕了半天,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秘,想不到竟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画像而已,便是失了几分兴致,悻悻然的道:“那又怎么?” 李梦茹气结,咬了咬牙,继续道:“云城主看的失魂落魄的,想必这画像中的女子,就是他心中爱慕的那位女子了!” 江明心中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不知道师姐为何如此关注这件事,便是没好气的道:“这又不关我们的事。” 李梦茹也丝毫不生气,只是轻哼一声,自顾自的悠然道:“那位女子白衣如雪,轻抚素琴,虽只是一张画像而已,但就像真的活过来了一般,最为关键的是.......”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特意瞥了一眼江明,缓缓地道:“那位女子容貌极为动人,不过却和你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那双眼睛。” 听到这里,江明仍然是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道:“若真是如你所说,天底下有那么多人,只是有点相似,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 “哼!” 李梦茹却是摇了摇头,正色道:“画像与真人虽会有一点偏差,可是云城主常年相思那位女子,恐怕早已将那位女子的容貌刻入了心底,以他那样的人物,只是看了你一眼,竟是看的出神了,突然变得很是怪异,你们到底有多相似,这不用我多说了吧!” 说完后,她嘴巴微张,眼神盯着江明,似在等待他会有如何的反应。 江明听完这番话,突然想到了当时自己与云城主对视良久,而后他竟是变得失落无比,难道真如师姐所说,自己与画像中的女子真的有那么像么? 他这个念头一闪即过,心中也谈不上有什么感受,看着师姐惊讶无比的神情,便是淡淡的道:“长的再像,那又能怎么样了?” 李梦茹本以为江明会有很大的反应,然后高呼称奇,可是眼下江明却是没有丝毫的表情,不由的感觉心中一阵愠怒,好像是一拳打在了空气上。 “谁让你们长的那么像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的不满情绪顿时也是荡然无存了,惊讶的道:“呀!你说那位女子会不会是你的娘亲啊!” 静谧的屋内,只有这一句话在婉转回荡。 江明的神情僵住了,心中却是变幻万千,也说不上来是苦涩还是什么滋味,只感觉空荡荡的。 恐怕今生,能知道娘亲长什么样子,都是一种遥远无比、不可奢望的梦罢。 他头微低着,默然了许久,脸上却是难以掩盖的失落之色。 身前的女子,此时仿佛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也是轻咬嘴唇,默然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明才缓缓抬起头,强挤出一个轻微的笑容,却是带着几分凄然,道:“师姐,我......我娘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我......我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整个人身体都松了几分,眼眶微红,仿佛也是带着些许水意,可是他却仍是微微笑着,轻声道:“师姐,你说我会不会也跟我娘长的很像啊?” 她的眼眸里印出他的凄然笑容,心中也仿佛似针扎一般。 “会的,一定会的......” Ⅱ 第十四章 同行 乌栖山。 这座看似如荒山一般的山脉,任谁也想不到山腹竟是中空,而这其中便是有着血月宗最为隐秘的所在,一处地宫。纵使在这弟子众多的地方,知道此处者也不过寥寥数人。 偌大的地宫不知沉寂了多少岁月,在四周烛火的映照下,所见之处充满着古朴怪异,而再远一点,却是本就微弱的光亮立马被深沉的黑暗所吞噬,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就是在这样的压抑的环境中,地宫大殿内,却站着数道身影,为首的一人双手负后,背对众人,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但是他就往那里一站,竟是有种俾睨天下的威势。 “你们怎么看?” 过了片刻,只见为首的中年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面色温和,正是血月宗主江平生了。而大殿下方一群人正是宗门三大使者以及一个浑身被黑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奇怪人。 “宗主,你不要中了他们的诡计!” 众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声音急切,几乎像是喊出来的。 这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性格最为粗狂的玄武,此时他看着依旧平淡的宗主,心里更加着急,便上前了两步,张了张嘴,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样说,过了半天才晾了句:“宗主,你千万不能去。” “四弟……” 就在这时,一旁的青龙看了一眼玄武,缓缓道:“宗主胸有丘壑,如何判断,如何处置此事,自有高下,你就别瞎操心了。” 玄武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犹豫了半天才又退回了原地,不过似乎仍是不甘心,小声嘟囔了句:“反正不能信那蛇灵子。” “哈哈......” 江平生却是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颇有爽朗之意,笑着摇头道:“玄武,你平时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想到这次能有自己的看法,不错!” 听到此话的玄武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宗主,你就别挖苦我了。” 过了一会,江平生才缓缓收起笑意,脸上又恢复之前的淡然,淡淡道:“蛇灵子这次用我圣教天女令召集我等前去总堂共谋大事,而且上次万圣堂已有动作,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青龙道:“凡入我圣教者皆在圣女神像面前发过毒誓,可是这些年来我圣教明争暗斗,自相残杀的事屡见不鲜,若真的天女有灵的话,呵呵......” 说到这里,青龙却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天女面前发过的毒誓尚能违背,这天女令恐怕也代表不了蛇灵子的诚意,只是如宗主所说,万圣堂已有动作,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定不会置之不理,在这节骨眼上,想必也搞不出什么花样。” 江平生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只是宗主,那蛇灵子口蜜腹剑,狡猾阴险,纵然宗主修为高深,可还是不可大意,不如属下一同前去,到时也好有个照应。” 江平生细细的打量了一眼青龙,似乎偌大的宗门内,也只有青龙能当大任了,心机手段俱佳,如果明儿...... 想到这里,他不禁叹息一声,苦笑道:“这些年来我宗发展迅速,宗门事务也繁多,而朱雀、玄武对此类事情又不管不顾,为了不自乱阵脚,我离开这段时间,宗门内还要青龙你多多费心啊。” 青龙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是沉默了半晌,只是低声道了句:“宗主......” 江平生摇了摇手,正欲再说话,却是一旁最黑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略带嘶哑的苍老声音: “我陪宗主走一趟吧。” 只见从那团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奇怪的黑影,从走路姿势来看,颤颤巍巍的完全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是所有人都凝起了神来。 江平生转头望去,脸上神情却是几番变幻,迟疑了半晌,才低声道:“老先生,你的身体......” 在众人的目光下,只见那黑衣人看起来颇为费力的举起了手,然后轻轻摆了摆道:“无妨的,无妨。” 而在微微烛火的映照下,他那早已干枯的手,竟是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宛如在烈火中焚烧过一般,尽显狰狞可怖。 此时只见他站在那里,犹如枯木一般,但是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倨傲的感觉。 江平生望着那老先生,看了许久,而后者黑纱覆面,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但相处多年,他自是了解这位老先生的,沉默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对青龙交待了一些宗门事务,便和老先生向着大殿外走去,没过一会,两人便消失在了黑暗里。 大殿内,只剩下三大使者还留在原地。 青龙莫名的轻叹一声,而后走到一直沉默的朱清旁边,问道:“三妹,你怎么了?” “我只是有点担心宗主。” 只见朱清看了一眼青龙,而后又转头幽幽望去,也不知道看的哪里,轻声喃道:“明儿母亲走的早,若是宗主再出点意外,那他就真的太苦了......” “你不要瞎说。” 青龙瞪了她一眼,而后看向地宫大殿出口的方向,默然良久,沉声道:“那位老先生虽不曾显露,但在平日接触中,他的见识见闻远在你我之上,恐怕修为也不是你我可以比的。” 朱清皱起眉头,疑惑道:“大哥,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不清楚,此人来历不明,宗主也从未提起,而且宗主与他关系莫逆,也断然不会害宗主的。” 看着依旧一脸担忧的朱清,青龙继续道:“宗主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么,有些事比我们看的都透。” “我就是太清楚他了,所以才担心,我知道宗主雄才大略,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朱清咬了咬嘴唇,仿佛很难说出口一般,过了片刻,忽然道:“可是你没发现,自明儿母亲走后,咱们血月宗就一直在扩大,我怕、我怕宗主被仇恨......” “住口!” 青龙截然打断了她的话,转而才发现自己语气过激了,缓了好一会,语气才又恢复了之前的平和,道:“这些不是你我该讨论的,以后不要再提了。” 朱清既然已经开了头,仿佛深埋心中的话再也克制不住,幽怨的道:“你知道的,我是看着江明长大的,我对他就像是对我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了,他这么多年到底过的开心么,你们有人关心过么,我真的不忍心他再受一丁点苦!” 青龙冷哼一声,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冷然道:“你若真的是对他好,就劝他回来接手宗门事务,也不至于让咱们血月宗后继无人!” 说完,他便甩了下袖子,走了开去,可还没走多远,却是又停下脚步,头也不回的淡淡道:“这就是他的命!” 大殿内,瞬间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朱清还怔在原地,而距离她最近的那盏烛火似乎也快要燃尽了,火光明灭不定....... 梧心院。 日渐西沉,余晖铺满院子里的屋檐窗角,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而随处可见的泛黄梧桐,此时像是暮年老人静默在夕阳下一般,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若是身处此环境中,哪怕就是不识字的乡野村夫恐怕也要大为感叹一番,道是如何心旷神怡,是何等身心放松诸如此类的话。 可程笠却对眼前这般美景丝毫提不起兴趣,这几日他一直守在庭院门口,纷纷落叶如雨,铺了一层又一层,少年的耐心也逐渐被耗尽,此时他略显稚嫩的脸庞上,那原本的盼望希冀已消失不见,全部被焦急担忧而替代。 他坐在院门口那个盘踞的老树根之上,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仰头望天,发呆了好久,忽然莫名的轻叹了口气,自喃道:“又一天过去了啊。” 程笠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庭院里面,又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院外,转而不满的轻哼一声,重重的关上了木门。 他本来打算回自己居所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顺着幽深曲折的小径,心不在焉的走着走着,竟是走到了云孤鸿所在阁楼的附近,心中犹豫了一下,便想着去见见师父也好。 待他走到阁楼之时,云孤鸿正巧一个人静坐在石桌前,程笠当下慢步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恭声道:“师父。” 云孤鸿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声音明显怔了一下,转而微微一笑,“笠儿,你来了啊。” “是啊,弟子有两天没来看望师父了,今日想着,便来了,师父不会怪罪我吧?” 云孤鸿看着面色严肃的小弟子,平淡一笑,然后又挪开目光,望向别处,道:“亏你还记得师父。” 少年讷讷笑了笑,顺着云孤鸿目光所望之处看去,只有几棵零零散散的梧桐,在此处孤孤单单的,显得有些萧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师父为何总喜欢坐在这里看,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静静站在云孤鸿的身侧,他本是繁杂的心,也莫名的多出了几分安全感,安定了下来。 “对了,笠儿,来自小桃园和金刚门的三位弟子,安顿的怎么样?” 程笠恭敬的道:“禀告师父,都安顿好了。” 云孤鸿微微点了点头,道:“咱们梧桐城虽为正道之首,但是绝不可孤高自傲,况且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一定要以礼相待,切记不可怠慢了。” 程笠沉默了一下,而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弟子知道了。” 日暮下,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拉的很长。 云孤鸿转过头打量着程笠,这个少年仿佛永远是那么的朝气蓬勃,身上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傲气和逼人的锋芒,气质、表情、以及资质似乎都有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Ⅱ 第十五章 铁真 “师父,怎么了?”看着盯着自己入神的师父,程笠不由的询问道。 云孤鸿这才回过神来,微摇了摇头,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你天资聪颖,日后在修道一途上必有成就,但你性格固执……” 说到这里,他似乎迟疑了一下,过了半晌,终是压下了心中所想,道:“切记万事不可太过执着了。” 程笠一时间也没弄明白师父到底想说什么,可是他自幼对师父敬若神明,心中更是如师亦父的角色,当下神色肃穆,恭谨的道:“师父所言,弟子铭记于心。” 云孤鸿嘴角似浮现了一丝笑意,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问道: “你师兄还没消息么?” 听到这个话题,本已经平静下来的程笠忽然变的紧张了起来,低声道:“还没有。” “嗯?” 云孤鸿皱起了眉头,沉吟道:“不应该啊,明日便是观摩石碑的日子,按照日程,该回来了才对。” 少年被提及在意的事,难免一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担忧,他刚低下头去,入眼的却是师父发白的发鬓和发梢,嘴边的话一窒,纠结了半晌终是说道:“凌云剑阁路途遥远,师兄又是拖拉懒散的性子,迟点也正常,说不定......明日一早就回来了!” 他越说语气越重,似乎他的内心也是这样告诉他的,自己先前只不过是胡乱猜测罢了。 云孤鸿听着小弟子信誓旦旦的口气,心中仍有疑虑,神情转换不定,可是转头又看到他坚定无比的模样,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这俩弟子平日里形影不离的,对对方的了解比谁都深,也许真被笠儿说个正着,想着想着心中却不免又有些想笑,难道自己已经老成这样了么,竟然还要最小的弟子反过来安慰自己了。 不知何时,夜色微起,悄悄起了凉风,吹的叶子沙沙作响。 程笠望了望天空,转而又低头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师父的宽厚背影,不知怎么的竟在这凄迷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苍老落魄,一时心情复杂,道:“师父,夜色渐深,凉气也该下来了,我扶您进屋歇息吧。” 云孤鸿缓缓摇头,平淡的笑了下,道:“你先下去吧,为师再坐一会。” 程笠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只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那弟子先下去了。” 夜风清冷。 云孤鸿缓缓起身,抬头向西北远望,那里正是凌云剑阁的方向,茫茫黑暗,无边无际,他的瞳孔似乎猛地缩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好像先前的异样从未发生过一般,只是声音充满苦涩,仿佛带着无尽的酸楚:“如你这般傲气的人,不知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丝的后悔呢......” -------------------- 次日天蒙蒙亮,江明推开房门,偌大的院子依旧清冷,也无人声,看来这个时辰其余人还正在睡觉。 他平和的走到院子那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照例练起了玉清剑法,一招一式,宛如游龙,绵延不绝。随着这一段时间的练习,他的剑法一直在精进,手中的前尘剑也是越来越得心应手,隐约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 “呼.......” 江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顿时只感觉神清气爽,而后收起前尘,便走到自己居所的门槛前,也不顾灰尘,随意的坐了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一个人就这么静静的,静静的待着,可是却丝毫不觉得无聊难熬,反而觉得这些恬静的时光难能可贵。 他坐了许久,四周也彻底亮堂了起来,只不过比起往日,天色却多了几分阴郁,乌云压盖,看起来是要变天的迹象。 “叽呀”。 忽然旁边传来一声开门的声音,江明心头一动,转头望去,站起来喊了声:“师姐,你醒了呀。” 李梦茹满面倦容,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也无心回话,只是点了点头,可是还没过片刻却突然皱起了眉,颇为幽怨的嘟囔道:“今天天色怎么这么阴沉,怕是要下雨啦。” “是啊。”江明轻轻应了一声,抬头望天:“下雨也好,这几日一直都挺干燥的,现在反倒清凉了些。” 听到这话,李梦茹依旧不满的轻哼了一声,但脸上幽怨的神色已然消去了大半,看来已经接受了天气转变的事实。 呆站了一会,她微微抬起头,展开双臂,轻合上了双眼。 风儿吹过,她鹅黄色的衣裳轻轻拂动,有几缕黑发贴在她雪白的腮边。丝丝凉意中,这个灵动俏丽的女子,多了几分温柔与恬静。 看着师姐一副享受的模样,江明也很识趣的没有再说话,倒是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粗壮豪放的喊声:“江兄弟!” 江明回过神来,应声望去,看到正朝这边快步走来的壮汉,神情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兴奋,不由的呼出了声:“铁大哥!” 这两日江明不仅通过净空认识了他的师兄净心,更是结识了金刚门的这位叫做铁真的弟子。 虽说铁真的师门与千佛寺同属佛门,渊源颇深。但是两者的地位却差距甚大,即使他性格豪放,与净空净心两位高僧相处起来,也难免有些拘谨。但自从结识了来自小桃园山庄的江明后,便释放了天性,十分热乎。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江明对这个直爽真诚的壮汉也是充满了好感,甚至有些亲切,就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由于铁真年纪较长他几岁,他便亲切的称为“铁大哥。” “江兄弟,你又早起练剑了啊!”铁真走到近前,瓮声瓮气的说道。 铁真的身材极为魁梧,加上肤色黝黑,此时宛若一座黑色的铁塔般,江明瞬间感到一阵压迫感,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讷讷的道:“是啊,我师父告诫过我,修行非一时之功,所以我也不敢懈怠。” 铁真当下严肃的点了点头,颇有敬佩之意,可是忽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一转,变得有几分暧昧起来,道:“江兄弟,你实话告诉我,你师父是不是对你很严厉,你也很怕他?” 江明一怔,一时间也想不通他为何这样说。 倒是铁真看到他这副神情,顿时眉飞色舞了起来,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师父就很凶的,只要我修行偷懒,他就会拿禅杖抽我......” “对了,江兄弟,你师父是不是也很凶,他会不会打你?” 听到这话,江明心头一跳,虽然师姐也经常抱怨师父常常板着脸,但是哪有外人当着女儿的面议论人家的爹的道理。当下便眼神向一侧的李梦茹斜去,“咳咳”两声,呵笑道:“我师父待我很好的,从来没有打过我。” 铁真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会,只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顺着江明飘忽的眼神望去,正看到敞开双臂,感受清凉空气的李梦茹,当即惊讶道:“李姑娘,你这也是在修行么,我怎么没有见过这种修行的法子?” 看到铁真先是口无遮拦,如今又主动去触霉头,江明顿时大感不妙。 果然不出所料,只见李梦茹缓缓收回姿势,俏目先是冷冷的瞪了一眼江明,而后看向铁真,冷哼了一声,道:“要你管!” 话落便恨恨转身进了自己的房屋。 江明只觉得实在是尴尬,自己心里有苦说不出,郁闷之余,看了一眼被李梦茹呛了之后便讷讷说不出话来的铁真,安慰道:“铁大哥,你不要在意,我师姐她.......” 他话说一半,却见铁真摆了摆手,一副了然的样子,道:“哎,江兄弟,你不用说,我都懂。我出门之前,师父就多次告诫,一定要远离女色,言道这世间最不可理喻的便是女子,尤其是漂亮年轻的美貌女子。” 江明瞬时满头黑线。 这时,铁真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同情,感慨道:“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师父当真是英明无比!” 江明心里苦笑不得之际,铁真也从刚才的感慨中走了出来,面带关切,首先问道:“江兄弟,今日咱们要去观摩石碑,参悟上面的碑文,你觉得如何?” “啊!” 江明心中微微一惊,这两日一直在潜心钻研经文,竟然不知不觉间把这样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他也是这时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刚才见到铁真时就好奇爱睡懒觉的他为何今日起的这么早,想必也是因为这回事的缘故。 “铁大哥,我资质平平,悟性也是极差的,就连净空师兄赠予我的佛门经文都参悟不了,更别说那神秘莫测的石碑了,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等天大的好事能落在我的头上。” 看着脸上有惘然之色的江明,铁真也叹了口气,正色道:“江兄弟,你别灰心,咱俩差不多,要力气我有的是,可是一说到悟性什么的,我就头疼。不过既然咱们都来了,那就一定要见见那石碑到底长什么样!” “好!” 铁真在这里见到的都是修道一途惊艳绝伦之辈,难得遇上一个和自己出身、资质差不多的,当下也是对江明更加亲近了几分,两个人宛如难兄难弟一般,互相诉苦安慰。 Ⅱ 第十六章 欲雨 微带着寒意的晨风,从远方吹了过来,掠过房宇楼阁,发出轻微“呜呜”的声音 这个时候,城中已是炊烟袅袅,人声渐渐大了开来,千家万户都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众人吃过早饭后,便汇聚在了一起,李梦茹则因为心情不佳一直少言少语,而净空的师兄净心也是不苟言笑的人,此刻只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期间只有铁真时不时的向净空提问一些关于石碑的问题,净空都一一耐心的向他解答。 江明虽然不是执着于道法高低之人,但是同为修道中人,对此类诡异莫测的事情,总归是有些好奇心的,当下也是细心倾听起来。 “......这石碑的来历大概是此了,而上面的碑文更是玄妙异常,像是记载了一种从所未有神通异法,仿佛在修行一途中另辟蹊径一般。不过,我等虽然隐隐能感觉到什么,但却始终是看不到、摸不着......“ 江明、李梦茹和铁真三人心中皆是微微吃惊。 净空继续道:“即使是这样,对我们修行也是大有裨益的,参悟一星半点便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若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眉眼微垂,“可惜我正道三百年来,无人能悟出其中真谛,惭愧,惭愧啊!” 看着似乎有惋惜感叹之色的净空,铁真却没有一丝沮丧的样子,反倒好奇的问道:“净空师兄,石碑上面刻的什么啊?” 净空默然不语,过了片刻,忽地神秘一笑,“到时你自己看,自然会知道了。” 铁真无奈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追问下去。 众人都沉默了一下,倒是净空看向江明,忽然道:“江师弟,我看你脸色红润,精神饱满,气色比起往日好了许多,可是“心经”起了效果?” 这两日以来,江明除了出去走动,剩下时间便和李梦茹研究净空高僧所赠的“心经”,只是这经文太过晦涩难懂,李梦茹刚开始热情满满,后来渐渐的就没了兴致,甚至有点对这经文嗤之以鼻的样子。 可是江明却依旧认真对待,想着净空高僧是为自己好,总归不能让他的一番好意白费,只要一抽出空来便认真的读记。 虽然没有起到理想中的安定心神的功效,但是这两日睡的确实是香甜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读经文起的效果,江明也懒得深究,便索性乐此不疲的坚持了下去。 此时听到净空一说,当下便满脸掩不住的感激之情,道:“多谢净空师兄了!” 净空双手合十,低声诵了一声佛号,感叹道:“功德无量啊,看来江师弟也是慧心内藏之人。” “啊,真的么?” 只见铁真不可思议的盯着江明,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然后他又看了一眼不像是开玩笑的净空,脸上忽然流露出十分敬佩的表情,道:“江兄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那经文我也有看,却是一点也看不懂!” “呵呵......”李梦茹突然莫名的讥笑了一声。 铁真窒了一下,也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心中暗想:漂亮女子都是这么脾气古怪么,然后又默默称赞了师父一番。 江明自然是懂得师姐为何这样,立马脸上微微一红,强颜欢笑道:“哪有,都是我运气好而已。” 铁真“哈哈”一笑,伸出宽厚的手掌拍了拍江明的肩旁,道:“那江兄弟你这次要是有运气从那石碑上悟出什么,可千万不能忘了铁大哥啊!” 不知怎么的,江明感受到肩旁上传来的热度,心也莫名的暖了起来,也不管铁真是否在开玩笑,当下狠狠的点了点头,“好!” 净空微微一笑,只把两人的话当作年少轻狂的真心挚语了。 这时,后院入口处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众人都是修道中人,耳力感识自然非一般人能比,便纷纷望去。只见,一条弯曲的黄木回廊之上,一个美丽女子信步而来,隐约间蓝白衣裳轻微飘动,不一会时间,便走到了跟前。 净空首先迎上了过去,微微行礼,笑道:“余师姐,好久不见。” “净空师兄。”余忴霜也是淡淡一笑,而后又看向净空身后浓眉大眼、不怒而威的严肃僧人,道:“净心师兄。” 净心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三人又闲聊了两句,无非就是寒暄客套,问候师长的话,可能余忴霜不是话多的人,所以没过多久,就向这边望了过来。 有段日子没见,可是江明不知怎么的,再次见到她仍旧是有种惊艳的感觉,仿佛这个女子永远都是这么美的不可方物,宛如天上清丽无双的仙女一般,一时间竟是看的呆住了。 “哼,有什么好看的!” 江明猛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师姐冷冷的盯着自己,瞬时心里一紧,慌忙移开了视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在这尴尬的时候,铁真看了一眼二人,满脸喜色的道:“江兄弟,咱们赶紧过去吧,肯定是带咱们去看石碑的!”说完,便迈开大步,当先走了过去。 江明刚想跟上,却忽然止住了身形,看向李梦茹,讷声道:“师姐,咱们也走吧。” 一直冷着脸的李梦茹,嘴角忽然泛起了淡淡笑意,也不理江明,自顾自向前走去。江明苦笑了一下,也紧跟上去。 余忴霜目光在三人身上稍许停留了一下,略带歉意的道:“让诸位久等了。” 走在最前的铁真不知道是真的对美貌女子不会说话,还是经过刚才的事更加确信了师父的劝诫,当下也怔住不说话,只是憨厚的笑了下。 而李梦茹竟然直接把头转到了一边,仿佛天生对余忴霜有敌意一般。 这下,江明一阵苦恼,但也无可奈何的又向余忴霜望去,这般近距离之下,这个女子也是完美无瑕,但是不知道为何,她面容上虽然带着淡淡的笑意,但是眉间却仿佛有那么些许的哀愁,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说了句,“没关系的。”而后,便微微的把目光有意无意的往一旁移了移。 余忴霜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对着众人道:“各位师兄,家师正在天香殿等候,请随我来。”说罢,又特意看了一眼李梦茹,道:“李师妹,咱们走吧。” 江明心里忽然松了口气,看来余忴霜并没有把师姐先前的无礼放在心上,倒是莫名的感觉这个看似清傲的女子,似乎跟上次见面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具体却是他说不上来的。 这边,李梦茹稍微一怔,脸上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似乎有点无所适从的样子,迟疑了一下,嘴唇微动,点了点头。 然后众人便跟着余忴霜的脚步,走出了后院,小路曲折,一路上楼台水榭,枯槁梧桐,简单却又充满了清雅。远处,枯叶随风而动,有的缓缓落在了道路青石板上,有的飘到了房檐瓦间。 江明第一次来的时候见到如此景致,只觉得凄清,现如今再次看到,心境却是完全不一样,恍若自己身处于画中一般,时间仿佛也静止了。 “这院子的风景还是这么美,虽然处于繁华之地,但却不染一丝凡尘俗气,小僧虽不是第一次见,但每次见到,心中仍是叹服啊!” 走在最前的余忴霜回头看了一眼净空,道:“净空师兄过誉了,这里虽是有些雅致,但断然是比不上贵寺的,素问千佛寺宏伟庄严,更是以山为基,砌出一尊巨佛,高达百丈,实乃旷世奇景。” 净空微微一笑,默然不语,倒是一旁的严肃僧人净心接过了话茬,粗声道:“我们千佛寺的大佛确实庄重雄伟,不过要说奇的话,那还是要属凌云剑阁的云海崖,俯身望去,彩云缭绕,云海蒸腾,真的宛如仙境一般,相传凌云剑阁的开派祖师,便是坐于此处三天三夜,创出了“九天剑诀”.......” 众人都听的入神,谁也没有发现最前方的那个身着蓝白衣裳的身影,似乎轻微的晃动了一下。 “余师姐。”也就是在这时,净空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喊道。 余忴霜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怔了一下才缓缓转身,道:“怎么了?” 净空沉吟了一下,脸上渐有凝重之色,疑问道:“余师姐,凌云剑阁虽是偏远了些,但是这观秋盛会年年如此,也不曾迟到过,眼下已经到了观摩石碑的日子,却还是不见俞师兄与林师兄的身影,这未免有些奇怪。” 余忴霜眼中忽然有异样的情绪一而闪过,很快便消失不见,淡笑道:“他们已经在来了,现在正在天香斋等候。” “啊,是么!”净空的神色一缓,沉默了片刻,突然莫名一笑,道:“余师姐,这下可有你烦的啦!” 余忴霜笑了下,但是此刻在她绝美的容颜上,仿佛带着些许的苦涩,她抬头望天,青灰色的天穹中,黑云萦绕,一团又一团的黑暗中,隐隐有电光在闪烁。 她怔了一下,收回目光,轻声道:“快要下雨了,咱们快些走吧。” Ⅱ 第十七章 失踪 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延伸而去,直通向院子中心,远远望去,只见一座大殿落于此处,红木横梁,四面回廊相通,两根檀木圆柱后,殿门敞开着。台基之下,几阶石梯与青石铺盖而成的一片空地紧紧相连。 而空地之上站着两个身影,一高一低,江明依稀辨出个子略低的那位赫然是先前见过的少年程笠,而另一位一身白衣,时不时的四处张望,虽然未能看清相貌,但是从身姿来看却有几分俊逸出尘的气质。 “余师姐!” 那白衣男子忽然望来,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大喊道,看起来颇有几分兴高采烈的样子。待众人走的近后,他也小跑着迎了上来,满脸笑意的道:“余师姐,一转眼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余忴霜微微皱眉,冷着脸也不说话,转过头远远的看了一眼站立不动的程笠,脸色似乎突然发白了一些。 白衣男子叹气一声,摆出一副沮丧的样子,小声嘟囔道:“每次见面都是这么冷淡,就不能热情一点.......” 虽说他被冷落,脸上也是一副苦相,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没有一丝的伤心。 “林师兄!” 这时,一旁的净空苦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两步,笑道:“怎么不记得小僧了?” 白衣男子的目光这才从余忴霜身上挪开,看向众人,嬉皮笑脸的道:“我怎么能忘的了净空师兄和净心师兄呢!诶,这几位是?” 说着,他怔了一下,开始打量起江明和铁真,而后目光在李梦茹身上转了几转,沉吟了一下,突然喜道:“嗯......在下林易,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江明看了一眼这叫林易的男子,白衣出尘,神采飞扬,手中持着一把仙剑,隐约流转着褐色的光芒,言语笑意间更是流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说是风流倜傥也不为过了,当下又听到他一见面便如此直白的问师姐姓名,心底忽然泛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下意识的向师姐看去。 李梦茹轻轻蹙眉,还没有开口,便听净空“咳咳”了两声,再次站了出来,微笑道:“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这两位是来自小桃园山庄的杰出弟子李梦茹和江明,旁边的这位是金刚门的铁真。” 说着,他又微微一笑,对着众人道:“这位便是林易,来自凌云剑阁,乃是顾老前辈座下二弟子。” 众人纷纷点头,算是大概认识了一下,接着便是净空、净心和林易三位熟人闲聊了起来,从中得知林易此番是和师兄俞安一同前来的,而此时俞安正在眼前的大殿内和云城主单独会谈,众人皆有疑惑,而林易也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众人便只能站在原地,耐心等候了。 没过多久,林易便又笑呵呵的向李梦茹靠了过来,到处找话题,只不过都没有得到什么好脸色。 听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江明深吸了口气,排除心里的复杂情绪,转过头开始四处打量起来,这里相比别处的清雅,多了些庄重肃穆,大殿更是处于院子的中心,熠熠发光的金色牌匾悬挂于顶,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天香殿! 看来这正是正道领袖云城主用来会客的地方了。 ...... 光线透过木制隔窗,混着大殿内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蔓延开来。 寂静无声的天香殿内,俞安恭敬的站在正中,正对着默然不语的云孤鸿。 而两侧的椅子上也分别坐着三个人,两个男子或高或矮,另一位则是一个美貌妇人,皆是气度不凡。 但是此刻,他们的脸上都有凝重之色,似乎已是沉默了许久。 “俞师侄......” 云孤鸿终是打破了沉默,似乎仍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尘儿失踪了?” 俞安略微迟疑了下,而后微微弯腰,脸上恭谨之色更重,道:“弟子句句属实,的确未曾见到过许师兄。” 经过再次确认之后,云孤鸿纵然早已有心理准备,但眼角仍是微弱的跳了几跳。 坐在一侧的略胖男子看了一眼云孤鸿,眉头紧皱,沉吟道:“凌云剑阁位于西北偏僻之地,山险水恶,此番许师侄至今未归,会不会.......是遇上了什么凶险?” 此话一出,众人心头皆是一震,那坐着的美貌妇人脸上更是浮现起担忧神色,犹豫了半晌,沉声道:“许师侄会不会遇上了魔教之人?” 说罢,她与刚才说话的略胖男子对望了一眼,两人皆是沉默不语。正在这时,却是传来了声音: “哼!” 只见一个面容威严、身材高大的男子站起身来,道:“西北之地虽说有魔教余孽藏身,但是三百年来,一直是蛰伏不出,如此太平盛世,遇上魔教妖人,是不是太过牵强了些!” 说到这里,他看向俞安,眼神中颇有质问的意味,缓缓道:“我梧桐城弟子去了一趟凌云剑阁,那么大的一个人,况且还是修真之人,便莫名其妙的失踪不见,你说是为什么啊?” 梧桐城除了梧心院,还设有另外三个院子,分别位于城中三处角落,而先前说话的三人便是管理分院的长辈人物,略胖的名为叶正奇,那美貌夫人名为苏锦,而这位高大威严男子,同时也掌管梧桐城的刑罚,名叫齐方,可以说是梧桐城的第二人物了。 当下俞安怔了一下,而后抬起头看向齐方,沉默了片刻,忽然道:“齐师伯,许师兄失踪一事,或许真的与魔教有关。”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俞安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半月之前,晚辈偶然下山的时候就遇上了魔教妖人,而且近几日弟子还在流云山附近发现有魔教妖人活动,逐渐频繁,似乎有死灰复燃的迹象。许师兄他修为高深,非寻常修道中人,普通的凶险自然是不用说的,只怕是.......” 听到这里,齐方神色复杂,仿佛还是不肯罢休一般,继续追问道:“若真的有魔教妖人,那为何偏偏许师侄失踪,而你却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在齐方接二连三的质问下,俞安只感觉心里有种莫名不舒服的感觉,但是毕竟兹事体大,当下也强定心神,毕恭毕敬的道:“我和林师弟在凌云剑阁苦等数日,不见梧桐城的弟子,我师父他人家说,梧桐城与凌云剑阁世代交好,况且凭云师伯的威望修行,在此事上也定不会差了分寸,以为只是耽搁了,便让我和林师弟自行前来,还特意交代一路上要注意下看能否遇到梧桐城的弟子,可是这一路上,虽说平安,但也未能见到许师兄。” 说罢,俞安躬下身子,道:“诸位师叔师伯,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晚辈是万万不敢隐瞒的。” 齐方神色纷繁复杂,也不说话,向云孤鸿看去,只见云孤鸿默然片刻,摆了摆手,示意俞安起身,平和的道:“俞师侄,你这一路长途奔波,到了这里又即刻来禀告关系魔教这等大事,想必也是累坏了吧。” 俞安面色依旧淡然,“诸位师叔师伯为天下正道不遗余力,晚辈又何敢谈辛苦二字.......”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莫名又加了一句:“云师伯身为正道领袖,若是有什么吩咐,晚辈也自当竭尽全力,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 云孤鸿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走上前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叹道:“顾兄真是收了个好徒弟啊,这年轻一辈中恐怕就要数俞师侄为翘楚之才了。” 云孤鸿为何等人也,若是寻常人能得到此番评价夸奖,只怕是心底乐开了花,可是俞安脸上却谦卑之色更重,道:“云师伯过誉了,晚辈才疏学浅,这次来到这里,还应该多向贵派和千佛寺的各位师兄学习才是。” 云孤鸿平和的笑了笑,道:“对了,这次观秋盛会又来了几位生面孔,你还没见过,就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 俞安点了点头,而后对殿内众人一一行礼,道:“那诸位师叔师伯,晚辈先下去了。” 正当他走了没多远的时候,突然身后又传来了云孤鸿的声音: “俞师侄,等一下。” 俞安回过身,“云师伯,怎么了?” 云孤鸿略微沉吟了一下,缓缓道:“眼下正是观摩石碑的重要日子,各路弟子来此皆希提升修为,这些烦心事难免会影响到你们的心境,就等稍后再说罢。” 俞安怔了一下,而后轻轻点了点头,“晚辈明白。” 说罢,他便走出了大殿,刚走下石阶的时候,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马跑了过来,声音略带急切的道:“我师兄呢,他怎么没有回来?” 俞安望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少年,那眼神中仿佛带着些许的希冀,似乎迫切的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一般,在天香殿中尚且泰然自若的他,此刻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两人只是一霎那的沉默,程笠的眼神却是忽地黯淡了下来,迟疑了一下,怯声问道:“俞师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俞安抬起头望向一旁的清丽女子,没料想她也正一直看着这边,只不过神色间没有太大的变化,眼神中更是淡漠如水,而后他移开了目光,低头看着程笠,温和的笑了笑,“许师兄修为高深,能出什么事。只不过西北地势复杂、千峰百障,一时走错路,耽搁了时间什么的,也不好说。” Ⅱ 第十八章 玩笑 “可是.......” 程笠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转而盯着俞安一副若无其事的沉稳模样,心中虽仍是半信半疑,可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程师弟,你就别担心了,眼下还是以参悟石碑为重.......” 俞安浅然一笑,还正想说些什么,不料手臂处突然传来一阵拉扯,转头看去,竟是林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直接挽着自己的胳膊,向一边拽去。 他当下眉头微皱,止住身形,正色道:“师弟,你做什么?” 林易嘿嘿一笑,“师兄,我来给你介绍几位新道友认识!”说着,便笑吟吟的拉着俞安继续往前走。 俞安略微迟疑了下,终究是没有回头,半推半就的跟着林易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只见林易目光在众人身上过了一遍,突然“咳咳”两声,摆出一副与方才不同的端正神色,伸出手直接对着李梦茹,道:“这位是来自什么什么山庄的李梦茹,李师妹!” 俞安微微一笑,拱手道:“李师妹好,我叫俞安。” 李梦茹见俞安神情谦卑,颇有温润如玉的君子之态,当下也礼貌的还礼道:“见过俞师兄。”说完后,她突然斜了一眼林易,不悦的道:“小桃园山庄,这很难记么?” “呵呵.......不难记,不难记!” 林易讪讪的笑了笑,也不觉得尴尬,转而又指向江明,笑道:“嗯.....这位是来自小桃园山庄的,小桃园山庄的......” 江明看着他一直刻意接近师姐,如今又叫不出自己名字的样子,心里顿时升起种被忽视的感觉,当下也对他没有什么好感了,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俞安,平静的道:“见过俞师兄,我叫江明。” 这时,一旁的铁真也直接爽朗的自报家门,“我叫铁真,来自金刚门。” 说罢,他看向林易瓮声瓮气的打趣道:“林师兄,你记性怎么这么差,连几个名字都记不住。” “照我看啊,八成是脑子有问题。” 李梦茹动听的声音幽幽传来,只见她自顾自的望向一旁,一副悠闲无比的样子。 众人皆是微微一惊,这里的哪一位不是在师门内受尽宠爱,心底都是有些傲气的,当下便纷纷向林易看去,看他该是有如何反应。 “啊!” 却见林易丝毫不恼怒,反倒惊讶的呼出了声,怔了片刻,恍若失神的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说过我脑子有问题,想不到我与李师妹相处不过半日,便看出了我有如此病症,难道有医治的方法?” 李梦茹看着他一副诚恳哀求模样,真的宛如一个身患重病,急需投医的患者,当下只感觉自己差点就要喷出一口老血,不过还是挑了挑眉,强行淡定下来,顺水推舟的道:“有啊。” “什么?”林易喜道。 “嗯......” 李梦茹沉吟了一下,向四周看了一圈,而后随意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淡淡的道:“喏,你看,你去抱着那棵树,狠狠的撞两下,肯定能好!” 说完,她却是心中大喜起来,想着这人该是一副怎样吃瘪的表情,不由的嘴角也噙着淡淡得意的笑容。 “真的吗?” 林易面色很是认真,此刻看起来像是沉思了一下,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戏谑之意,而后忽然道:“若这样真的治的好我,如此大恩在下无以为报,那只好以身相许了,你看怎么样?” 众人平时都是跟师长学的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相处起来也是沉稳有礼,即使早已是熟知了林易的性子,此番听到这等轻薄放荡、荒唐的话,心中也是难免一惊,江明更是忽地呆住了。 “你!” 李梦茹登时俏脸一僵,从小到大哪听过这样的话,心中微微慌乱,一时间恼也不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张口。 这时江明忽地反应了过来,心中一急,正想替师姐说些什么,却只见那男子朗眉星目,笑吟吟的脸上更是潇洒俊逸,就这样与同样美丽的师姐对望着。 他没来由的窒了一下,却再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悄然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师姐那白皙而美丽的面容上竟隐约浮现了一丝绯红,似薄怒,也似娇羞。 江明只感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奇异滋味,而林易的一袭白衣在此刻也仿佛扎眼了起来,他索性直接转过头看向别处,仿佛多看一眼心中就更加烦躁几分,纵然如此,他的脸色依旧有些难看的不自然,只不过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位置,也没有人发现他的异样,或者说是根本没有人关注他。 “林易,你胡说什么呢!” 突然一声厉喝传来,林易随之身子一震,转头只见师兄俞安瞪着自己,面容严肃,明显已经真的生气了,他怔了片刻,缓缓扯出一个笑容,谄笑道:“呃,师兄,我就是和李师妹开个玩笑,没别的意思......” 他说着说着却是声音越来越小,也不敢再去看俞安愈发冷峻的目光,转瞬收起笑脸,低下了头,老实的退到了俞安身后。 俞安又瞪了林易一眼,只见林易头又低了几分,这才作罢,而后走到李梦茹面前,正色道:“对不住了李师妹,我师弟顽皮,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李梦茹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心中却是越想越气,实在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败在了林易的厚脸皮之下,当下脸色一肃,不服气的转过头,也不说话。 俞安毕竟老于人情世故,自然也明白一个妙龄女子被一个相识不过半天的男子如此开玩笑,心中定是有些情绪的,便也理解李梦茹的态度,沉默了一下,转头对着林易沉声道:“此番你口无遮拦,回去后我定会如实禀告师父,重重责罚与你。” “啊.......” 林易不知是畏惧师父,还是害怕责罚,听到这话顿时一副苦相,看着师兄一副毫不留情的样子,只好把目光看向了李梦茹,眼神中颇有哀求之意。 李梦茹本就是活泼开朗的人,说实话也不大生气,只是女子的矜持与好胜心使然,此番见到有台阶下,林易又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便心情好了许多,深吸了口气,悻悻然的道:“算了,算了,也不用这样。” “阿弥陀佛,李师妹果然心胸宽广.......” 这时净空悄然站了出来,看起来颇有打圆场的意思,看向俞安道:“俞师兄,林师兄既然并不是有意的,况且李师妹也不再计较,咱们小辈的事情就以和为贵,又何必去惊动师门长辈让他们徒添烦忧呢,你看如何?” 俞安脸上略显迟疑神色,而后微微点了点头,道:“净空师兄所言甚是。”接着便冷冷的瞪了一眼林易,而林易怔了一下,也很识趣的对着李梦茹一番感谢,无非宽宏大量、菩萨心肠的词,虽然语调中没有一点真诚的样子,但是李梦茹也不在意,理所当然的回了句“不客气。” 两人虽然谈话气氛诡异,但是却看不出有丝毫的隔阂,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一般,当下净空不禁莞尔,转过话题对着俞安笑道:“这才多久没见,我看俞师兄气息绵长,似是修为更进一步了。” 俞安怔了一下,坦然道:“净空师兄果然慧眼,自从我上次观摩石碑之后,便从中感悟到了修行中的一些窍门,一直停滞的“九天剑诀”也是侥幸突破到了第四层。” 净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神色,过了片刻,笑道:“俞师兄果然天纵奇才,在修行一途上却是远远的把小僧的超出去啦!” “净空师兄实在是过谦了.......” 俞安笑着摇了摇头,又向净空身后的高大威严僧人净心看了一眼,道:“谁不知道千佛寺净心师兄和净空师兄的风采,可是被正道修真誉为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人才,德才兼备,佛法高深,我是自愧不如啊。” 净心虽然平时严肃少语,但是此刻听到这话,也大眼一瞪,摆手道:“这些都是虚名罢了,小僧资质愚钝,唯恩师悟方不弃,授我真法,以期除魔卫道,为天下苍生做些善事,让世间众生少受些苦难罢了!” 他的声音粗重洪亮,脸上神情肃穆,说的义正言辞,众人心中皆是微微叹服,与佛门颇有渊源的铁真更是当下肃然起敬。 众人正在闲聊间,天香殿门口处忽然走出一个矮胖的身影,虽然个子不高,但是步子迈的很大,行路间衣袖飘舞,大脸上却是眉头微皱,略带烦躁之色,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一直站在殿门口若有所思的程笠最先反应过来,也不顾的再想别的,慌忙恭敬的行礼道:“叶师叔。” 这正是叶正奇了,只见他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程笠,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默然叹了口气,而后向前方的人群看了一眼,简单的道了句:“走吧。” 程笠这才抬起头,却是想不通为何叶师叔似乎有点不同于往日,望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稍出神了片刻,便赶紧跟了上去。 众人看着一前一后走来的二人,皆是不再言语,待到走近之后,纷纷拱手见礼“见过叶前辈。”而此时程笠也默默的走到余忴霜身旁站好,目光微垂,一副无精打采的神色。 叶正奇点了点头,目光从众人脸上逐一扫去,看到江明时,江明却感觉他的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在自己身上稍许停留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平淡,问道:“你们都互相认识了吧!” Ⅱ 第十九章 神伤 众人看似随意松散的站在这片空地之上,而俞安却隐隐是站在正中的位置,正对着叶正奇,便主动开口答道:“是,我们都已经大致认识了。” 俞安此时面色平和,动作更是谦恭有礼,仿佛刚才在天香殿中那些不愉快的事没发生过一般,叶正奇看在眼里,心中却产生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本来还带有烦躁之色的大脸上,此刻也显得温和了许多,点头缓声道:“那就好。” 而后他又看向众人,挺直胸膛,正色道:“你们虽说来自不同的门派,有些更是初次见面,但你们都是我正道中的人杰精英,此番聚集此处,是为互相学习论道,提升修为,以便降妖除魔匡扶正道,所以相处起来也要和和气气的,更不要做一些有损师门形象的事!” 叶正奇似乎在“师门形象”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更是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林易。 众人皆是有所察觉,江明、李梦茹和铁真三人虽然与林易接触不久,但是经过刚才的事,心底也算大致明白一二了。而其中熟知林易性格的几位弟子更是心领神会,只不过碍于场面也是一副十分自然的样子,纷纷点头称是。 “哎呀,叶前辈,您老人家过虑了。”林易忽然发出了声音。 叶正奇面无表情,眼睛斜了过去,似乎是在等待他会怎么说,此刻只见林易俊朗的脸上全是庄重神色,正色道:“我们都是出自名门正派的弟子,哪一位不是道德高尚,心胸宽广,那相处起来肯定都是以礼待之。” 说罢他又悄悄瞄了一眼李梦茹,喜笑道:“再者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自然也是和和气气的了!” 看着林易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众人皆是哑然。李梦茹却不由的心中一阵冷笑,再次感叹到一个人的脸皮到底能厚到什么程度。 而听到这番话的叶正奇也是表情奇怪,仿佛在压制心中的好笑一般,一副啼笑皆非的模样,在他的大脸上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过了半晌,才失声道:“道德高尚,说得好啊。” 林易嘿嘿一笑,看起来倒是有些像被人夸奖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他不知道是真的听不懂其中的话外之音,还是装作不知,竟然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叶正奇看在眼里,脸色也逐渐沉了起来,本来心情就不太好,这下便是再也忍不住了,胡子一翘,怒道:“还不明白么,说的就是你!” 林易登时笑脸一僵,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叶正奇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又不愿在小辈面前失了风度,当下哼一声,也不去看林易,调整好心情道:“这次你们来这里,最为重要的就是观摩石碑一事,想必你们也已经大致了解了,你们跟我来,这次就由我带你们去天机塔,观摩石碑!” 说完便是自顾自的迈开脚步走了开去,余忴霜和程笠也不迟疑紧随其后,千佛寺的两位僧人走在正中,俞安则是面色隐约复杂,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林易,也不说话,便径直跟了上去。 林易被师兄这么一瞪,脸色更是难看,不过还是挤出笑容,望向剩下的几人,只不过此刻看起来有些强颜欢笑的样子,强自找话题道:“这天机塔,你们还不知道吧,有传闻说是占据风水地势,是一处极为重要的......” 李梦茹也不去看他,只是咂了咂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悠然道:“师弟,咱们走。” 江明应了一声,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叫上铁真,跟着李梦茹而去,而林易脸沉了一下,慌忙追了上去,道:“诶,给点面子行不行!” 一行人很快的便消失了在了院子拐角之处,而天香殿的回廊之上,竟不知何时站着三个身影,为首的是一个消瘦沧桑的男子,正是云孤鸿,而两侧分别是高大威严的齐方和美貌妇人苏锦,此时三人皆是望着众人消失的地方,怔怔出神。 过了许久,苏锦忽然柔声道:“那孩子长的真的很像小初师妹。” 她声音很轻,似乎是在感叹一般,又像是带着些许的伤感。 云孤鸿出神的望着远处,怔然不语,只有微风拂动了他的几缕白发,在耳畔轻轻摇晃。 苏锦轻轻望去,眼神却是忽然变得复杂起来,仿佛带有心疼,更似有几分别样的感情,轻声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么?” 云孤鸿缓缓闭上了眼,似乎深陷在了回忆之中,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顿时苦不胜情,深吸了口气,涩声道:“她的一颦一笑我至今都还在记在心头,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我也有想过忘记,可是却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说着他突然睁开了眼,沧桑的面容之上忽然掠过一丝痛楚神色,声音暗哑的道:“更何况她死在我的面前,而我却眼睁睁的看着,这叫我如何能够忘记。” 不知为何,苏锦面色忽然有些发白,嘴唇轻咬道:“你恨吗?” 面对这个没来由的问题,云孤鸿却沉默了许久,仿佛在窥探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者说是在直视自己的内心,良久,轻喃道:“我又该恨谁呢,是恨她为一情字,走错了路,弃正道所不顾,还是该恨顾凌云大义灭亲呢。” 这席话却令苏锦、齐方二人纷纷动容,身为同门,他们自然也知道这段隐秘往事的,只不过平时不愿表露的云孤鸿还是第一次如此直接的说起。 只见此刻他温润的眼神中多的更是平淡,是那种故人已逝,往事休矣的释然,不过声音却多了些疲倦与苍凉,道:“这世间的道理莫过于此了,谁又说得清呢,小初是为寻求心中之情,顾凌云是为正道千百年来的清规戒律,或许,他们都没错,而我.......至始至终只是一个局外人罢。” 看着师兄失落无比的样子,一旁许久不说话的齐方突然冷哼了一声,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愤声道:“师兄你重情重义,小初又活泼善良,敢爱敢恨,当年你们站在一起谁不说是极为般配的一对,相处又是何等融洽,只不过你不善于表露心迹,这才........” 说到这里,齐方看向云孤鸿,而修为比他高深许多的师兄,头上竟然已经有了白发,一时心中更是百感交集,愤愤不平道:“若是小初没死,一切都还有转机,师兄你也不会黯然神伤,要怪只能怪顾凌云,竟然对自己同门师妹下的去手!” 苏锦面色微白,悄然望向云孤鸿,只见云孤鸿面上隐约复杂,轻摇了摇头,嘴唇微动,有些艰难的道:“小初对我是何心意我是明白的,我也不奢求什么,只要能远远看着她就好,即便她如今人已经不在了........” 说着他抬头望去,几棵枯黄梧桐孤零零的在院中静默,风儿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淡淡的笑了笑,道:“念着她也好。” 苏锦也望向远处,眼眸深处却尽显无奈的涩然,心中不禁有些苦笑,自始至终,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齐方却是愣了一下,想到自己道行地位皆是一等一的师兄,竟然心中有着这样的千般苦楚,一人独自承受,当下心中也是一阵不好受,深处更是有一股莫名的阴郁之气,不由的目光冷了几分。 云孤鸿说出这些话,似乎平静了许多,也感受到了齐方的异样,沉默了片刻,缓声道:“齐师弟,其实怨不得任何人,是我自己走不出去罢了。” 世人皆知天下正道领袖云孤鸿爱而不得,可是谁又知道他的心系之人却被曾经的挚友当面所杀呢! 这其中的酸楚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的到,可是提到恨,他却又不知道该恨谁了,只有心中那份深深的思怀。 齐方抬起了头,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 云孤鸿看了一眼他,忽然道:“我们梧桐城与凌云剑阁世代交好,更是同气连枝,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俞安那个孩子资质很好,处变不惊,心思缜密,想必也是下一任凌云剑阁的阁主,下次对他尽可能和善一点。” 说到这里,他盯着齐方,道:“你也别老板着脸,不然老的快。” 齐方微微惊讶,师兄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对自己说过话了,竟是一瞬间有些恍惚,曾几何时,也是如这般经常打趣说自己太过严肃,应该多笑笑。 不过他很快的便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转过头去,闷声道:“我一直都对凌云剑阁的人没好感。” 说完,突然又冷不丁的回过头来,皱眉道:“还有啊,该多笑的是你,你看起来可比我老多了!” 云孤鸿怔了一下,而后笑的眉眼低垂,点头叹道:“是,是,我最老了!” 苏锦看着两人,也露出了笑容,不过很快的轻轻蹙眉,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是却又怕扰了这少有的温馨,脸上稍显犹豫之色,不过转瞬便做出选择,张口喊道:“师兄。” “苏师妹,怎么了?” 云孤鸿转过头来,看到她脸上的隐隐忧愁,也渐渐收起了刚才的难得的舒朗笑意,眉间的数道纵纹也仿佛更加深了。 苏锦心中突然有些后悔,不过还是屏了口气,低声问道:“微尘的事,该怎么办?” 齐方脸色也忽地沉了下来,梧心院身处梧桐城,虽说是当今第一大门派,但是身处凡尘之地,城中百姓众多,也难免染上俗世烟火之情,所以更似一个大家庭一般,如今弟子失踪,皆是心里担忧了起来。 云孤鸿默然了片刻,沉声道:“刚才在与俞安问话之时,他条理清晰,言语真切,恐怕尘儿真的是如他所说遇上了魔教妖人。” 苏锦与齐方似乎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神情间并没有多大变化,但其中的凝重却是显而易见的。 三人皆是沉默了一下。 过了半晌,云孤鸿仰首望天,阴沉的天空之上,乌云密集,远处更是隐约有低沉的滚雷声传来,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他的身形在此刻也显得渺小了起来。 “等天气好些,参悟石碑这件事差不多也就了了,到时,就派他们出城去.......” Ⅱ 第二十章 天机 另一边,一行出色年青弟子跟着叶正奇的脚步,走的时间不算太长,赫然来到了一片极为僻静的地方,远方一道高大围墙遮挡住了视线,看起来这里正是梧心院范围的穷极之处。 而围墙内的这片空地均为泥土,上面生满了杂草,不过在这个时节,早已是干枯发黄。只有脚下的这条青石小路延伸而去,直通向前方的一座塔形建筑,而路面也隐约被杂草占据覆盖,颇为荒芜。 “李师妹,你看,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天机塔。”林易一手指着前方的塔形建筑,一边对着李梦茹说道。 他这一路都跟在李梦茹身侧,与江明、铁真四人走在队伍的最后方,不过除了铁真还算正常,李梦茹和江明则是直接爱搭不理的,他却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反而兴致勃勃的找着话题,颇有献殷勤的意味。 其实众人来到此处,由于这个塔位置十分显眼,所以第一眼就直接注意到了,李梦茹此时不由的白了一眼林易,一副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的表情。 之后便又朝着天机塔望去,只见灰白色的石塔为八角,塔顶如盖,塔刹如瓶,虽说有塔的形状,可是却没有那种直冲云霄的气势,反而要比寻常的塔低矮许多,塔身上面也没有任何的花纹浮雕,老旧斑驳,简直就是毫无亮眼之处。 李梦茹思索了一番,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开口淡淡道:“你不说这天机塔占据风水地势,是很厉害的样子吗,可这里荒芜的很,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 林易嗔了一眼,摇着手得意说道:“越是厉害的东西越是不起眼,这就叫做返璞归真,这天机塔能位于这天下第一城的正中心,而且为禁地所在,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 李梦茹不禁一嗤,却不料带头的叶正奇耳力惊人,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什么风水地势,不过是坊间传闻罢了,这塔单纯只是石碑的存匿之所,你们也应该把心放在石碑之上,而不是在这里胡乱猜臆。” 林易哼了一下,撇了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而后凑近李梦茹,压低声音小声的道:“我没骗你,这里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李梦茹呵呵一笑,直接无视林易,抬起头喊道:“多谢叶前辈提醒,晚辈知道啦。” 林易窒了一下,而后悻悻然的甩过头,恨恨地道:“切,不信算了!”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众人都没有再说话,转瞬便来到了天机塔近前,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石塔,古老简朴,上面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而拱形入口处一扇石门紧闭,上面更是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江明不禁向四处望去,塔的位置颇为突兀,而这一路走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这里正是天香殿的正后方,或者真的如林易所言,这塔的位置正是整个梧桐城的正中心,但是关于风水地势一说,他却是半信半疑的。 最为奇怪的是,这片不大的空地之上,长满了荒草,可是不知是何原因,塔基方圆几寸的范围,却是寸草不生,反而最边缘的枯草纷纷向外斜去,虽然凌乱,但是整体看来却是整齐有序,仿佛是要挣扎着逃离此处一般。 正在江明蹙眉思索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了叶正奇的声音: “等会进去的时候,不要随意走动,里面的东西更不要随意触碰,你们记住了吗?” 江明赶紧回过神来,只见叶正奇目光郑重的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了人群的最后方,看起来更像是特意交代自己、师姐和铁真第一次来此的三人的。 众人并无迟疑,纷纷称是。 叶正奇面无表情,回身面朝天机塔,脚步往石门左侧微微移动了约莫两步的位置,似乎是在测量着什么,而后平直抬手,拭去正对着手那块石壁上的灰尘,这时才隐约看到那里竟是有一个微微凸出的方形石块,与周围融为一体,若不十分仔细的看,却是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见他微微提气,伸出手用力的按去,只听一阵低沉的“轰轰”之声传来,拱形石门也随之颤动了起来,而上面的厚厚灰尘随着震颤,纷纷掉落。 三大门派的几位弟子兴许是来过此处的原因,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而反观江明另外三人,皆是凝神屏息,眼中或多或少都有些异样的神采。 这扇门的背后是什么? 而那惊世的石碑之上又是什么? 就在这顷刻间,“轰轰”声戛然而止,石门开始缓缓上升而去,与石壁摩擦又发出一阵诡异刺耳的声响,片刻,随着声音的渐渐消失,一切又归于了寂静,拱形的入口也完全没了遮掩。 江明情不自禁的探头望去,一片深沉空洞的黑暗中,别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不过凭感觉,里面空间应该是颇大的。 天机塔的门敞开着,叶正奇的矮胖身影站在门口最前处,众人皆是紧张的等待着,不过看样子他并没有直接进去的打算,而是迟疑了一下,突然回过身,脸上神情严肃,淡淡道:“不要忘了我说过的话。” 江明一怔,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会这般谨慎,竟是会反复提醒,难道里面真有着什么关系重大的事物吗? 只见此时李梦茹也是眉头微皱,眼神却微微看了一眼林易。 “叶前辈放心吧,晚辈来过数次,这些规矩自然是重视的。” 这时只见俞安站了出来,然后看了一眼江明三人,又道:“这三位师弟师妹是第一次来,对此处尚不了解,我和诸位师兄也会多加照顾提醒的。” 叶正奇听到这话,才缓缓点了点头,默然了片刻,忽然道:“霜儿,你先带他们进去吧,我有些话要和俞师侄讲。” 俞安略微惊讶,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要说,而这边余忴霜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很快的便点了点头,领着剩余的众人走进了天机塔内部。 待到众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黑暗里,俞安这才上前两步,疑惑道:“叶前辈,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叶正奇缓缓舒了口气,大脸上也和善了许多,道:“俞师侄,之前天香殿发生的事.......” 俞安看着他盯着自己,面带迟疑神色,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张口,顿时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转瞬又想起许微尘失踪的事,当下眉头一凝,低声道:“叶前辈,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晚辈一定如实回答。” 只见叶正奇霍然摇了摇头,脸上略带沉吟之色,似乎在组织语言一般。 俞安这下更加疑惑了,实在想不到除了问自己关于梧桐城弟子失踪还能有什么事了,便抬眼望去,只见叶正奇也正盯着自己,过了片刻,突然缓缓道:”你齐师叔他长年掌管梧桐城的刑罚一事,时日一久,脾气性格也难免有些刻板严肃,又加上门派弟子失踪,心情不好,言语间有些不好听的,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听到这话,俞安神色一愣,忽地笑道:“啊,原来是这件事啊,你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 叶正奇也平淡的笑了笑,而后便是细细的打量了一眼俞安,沉默了半晌,莫明感叹道:“顾阁主真是收了个好弟子啊!” 俞安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而叶正奇也从刚才的感慨中走了出来,伸手拍了拍俞安的肩旁,道:“好了,旁的也没什么事了,咱们进去吧。” ......... 死寂昏暗的塔内,只有微微的脚步声回荡,江明走在这里,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觉,恍然间仿佛又置身于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地宫之中,同样的黑暗逼仄,只不过相比之下这里却多了些阴凉潮湿,可能是空气流通差的原因,空气中还隐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味。 也就是此情此景,他心底忽然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似乎是有些惘然,又有些淡淡的思念,仿佛是有好久没回过乌栖山了,不过这个念头,转瞬便被他压了下去,心中默念着:江明啊江明,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冷冰冰的乌栖山有什么好待的,现在身边有关心自己人,也有自己所在乎的人,这不正是你所向往的吗! 想到这里,他轻轻出了口气,下意识向身侧的女子看去,黑暗中一个婉约曼妙的身影,鹅黄色的衣裙微微摆动,不过却是看不见任何表情,兴许以师姐好奇的性子,此刻心里怕是兴奋欢喜的很。 江明轻轻笑了下,依旧默默的跟着前方的人影走去,环形的通道绕来绕去,四处皆是白色石壁排列,没有任何石雕之物,宛若迷宫一般,而越往深处走,却是也更加阴寒,空气中的那丝异味也更加明显,凝神细细感受,似是腥味,若有若无。 众人皆是有所察觉,江明微微皱眉,虽然心中很想张口询问,但是看着前方的几道模糊身影,很是自然的走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很平常一般,也就不好意思讲了。 虽然他是这般沉默,却没料想,眼角余光处突然一闪,一道身影凑了上了来,他顿时被吓了一跳,扭脸一看,只见一张白皙的脸庞很近的望着自己,黑暗中眼睛隐约眨了眨,闪着微弱的光芒。 江明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的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Ⅱ 第二十一章 诡异 黑暗沉沉。 李梦茹用出气一般的口吻悄声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点冷呀。” 她虽然刻意的压低了声音,声音固然很轻很细,但是此刻却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一般,在寂静的黑暗中缓缓回荡开来,她不由的一怔,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起来。 “李师妹,咱们又不是贼,是光明正大来这里的,你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顿时只听林易略带鄙夷的腔调声传来,片刻,突然又如恍然大悟了一般,暧昧的道:“哦.......是不是讲悄悄话呢?” 李梦茹这下只觉得更加难堪,不过转瞬便强行自然了下来,挺直了身子,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些,道:“哼,要你管!” 这些话众人皆是听的一清二楚,当然对林易的玩笑话一笑了之,而对于李梦茹的话却是纷纷上起了心,也下意识的细细感受了起来,封闭的塔内确实有些奇异的感觉,似乎阴冷的有些不同寻常,这种阴冷仿佛可以渗进肌肤一般,隐隐寒意让人由深心处感觉到不自在,甚至有些紧张。 江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与自己走的最近的铁真突然挠了挠头,看向李梦茹,略带茫然的说道:“诶,李师妹,你不说还没什么,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有些冷哈。” 铁真因为将要见到石碑的缘故,心里面一直是兴奋好奇的,又加上是一个粗狂心大的人,一路走来也不觉的有异,而此时一番用心感受之下,却不由得惊疑了起来。 此时,江明抬眼望去,前方几道身影依旧平淡如常,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样子,就在三人疑惑之际,却是人群中间的净空回首呵呵一笑,好心的解释道:“这里常年不见天日,其中又有水源所在,水气迸发而出,所以塔内也就潮湿了些,时日一久,便转化为了阴寒之气,三位是第一次来这里,又加上空间幽闭,感觉到不舒服也是常理。” 说完,他似乎笑了笑,又道:“当年小僧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 只听李梦茹若有所思的轻“哦”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只有轻微的脚步声悠悠而去…… 黑暗中,又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人群突然停了下来,只听一道女子的声音:“就是这里了。” 江明自是知道是余忴霜,声音清雅淡然,不掺杂任何感情,这种声音仿佛是她独有的一般,悦耳却又莫名的令人生出距离感。 昏暗中,余忴霜的身影微微移动,去到了一处靠近石壁的地方,伸出手也不知道触动的什么玄关,竟是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听声音大致像是从塔顶方位发出的。 “咔咔......” “咔咔......” 随着声音,塔顶方位突然有丝丝光线传来,江明抬头望去,只感觉上方是有什么在缓缓转动,随着转动,周围的光线越来越亮,直到最后形成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口,而光亮就是从洞口中射来的,顺着洞口望去,隐约间还可以看见片片黑云,不是天空又是什么? 而原本黑暗的塔内,此时也亮堂了起来。 大致望去,只见几道粗细不一的光柱横斜交错,平白生出了几分美轮美奂的感觉,而塔顶正中央更是有一道极粗的光柱,直直而下,正好落在一块玉白色的石碑之上。 那块不知是何材质的石碑,古老拙朴,似石非石,似玉非玉,就那么静静的沐浴在光柱之中,周边空气中的浮尘缓缓翻转飘荡,像是聚敛了淡淡光华一般,看起来竟是有种神圣庄严之感,似是一刹那的幻觉,它仿佛在无声的诉说着,那遥远的千年、万年,恒久不变的光阴! 江明的目光被它吸引而去,却是再也不能移开,明明只有一人多高的石碑,却感觉要仰头而视,心中更是有股说不出的雄浑之意,哪怕要让他向这块石碑臣服,也是没有二话,没有丝毫迟疑的! “阿弥陀佛!” 突然一声响亮威严的佛号传来,仿佛能贯彻人心一般,江明身子一震,顿时回过了神,却是又怔住了,眼前那块石碑距离自己竟是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到它身上细微杂乱的纹路,而脚下再往前几步,赫然是一口巨大无比的水潭,泛着粼粼寒光,而石碑竟是神奇的浮在水面之上! 江明不由的咽了口唾沫,只感觉嗓子有点发干,那一瞬间的恍然,竟不知不觉间被石碑吸引而去,若是再往前两步,怕是要掉进这不知有多深的潭水里了。 他心里暗叹这石碑诡异厉害的同时,同时也心有余悸,方才自己魔怔之时,幸好那一声佛号唤醒了自己,正当他转过身打算回到原地时,却发现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慌忙的钻回了人群之后,眼神却微微向净空望去。 净空脸上有关怀神色,不过也没有说话,只是轻点了点头,江明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再次望向那块石碑,心底却又忽然有些复杂了起来,似乎是恍然若失,仿佛自己本就对石碑很是渴望,想要接近一般! 这个没来由的想法,他自己却是吓了一跳,难不成刚才近处看了一眼石碑,就与它产生了感情,竟是有些不舍得远离? 正在他想不通的时候,李梦茹用怪异的眼神盯了过来,似乎有些生气的埋怨道:“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一直往那边走,叫你竟然还不理我!” 江明微微惊讶的“啊”了一声,自己刚才除了那声佛号,却是没听见别的任何声音,不过转瞬又有些难为情起来,不知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被一块石碑迷了心神吧? 正在此时,铁真看了一眼犹豫的江明,瓮声瓮气的道:“江兄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们都是修道之人,追求道法不是很正常的嘛,面对这能提升修为的石碑,一时把持不住又怎么了?” 说完,便是大眼瞪着江明,江明看着他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起来,这么多人为何偏偏自己把持不住,而当时的感觉,又岂是把持不住那么简单,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不过嘴上却是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李梦茹听到这番话,也释然了,这一行人中,师弟的道行最低,虽然面上看似不太在乎,但是恐怕心底还是想要提升修为的,面对眼前的大好机会,一时心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想到此处,她又复杂的看了一眼江明,虽然刻苦修行,可是却因为资质中庸,一直难以进步,当下心中竟是略微酸涩,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顾及师弟的感受,再也不能说师弟呆笨傻了! 而江明却丝毫不知道师姐心中的可笑想法,此时开始默默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塔的内部上下直通,并无隔层之说,周围石壁有棱有角,如外部形状一样,都是八角形的,而正中心的位置有一口圆形水潭,水面如镜,毫无波纹,即使站在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感觉到其中散发出的丝丝寒意与一股若隐若无的独特潮湿腥味。 石碑则神奇的浮在水面一边,因为光柱笼罩的原因,十分夺目,江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第一眼便是被石碑吸引了而目光,只不过这一面应该是石碑的背面,只有细微的纹路如同脉络一般交支,并无其他。 除了眼前神秘的石碑,这座塔的结构布局,也是令人费解,竟是如直筒一般,这也是顶部光线可以照射下来的原因,最为重要的是好端端的塔内,为何会有水潭。 此刻李梦茹眉头微蹙,显然也是有着种种疑问,不由的用胳膊轻轻碰了下一旁的林易,细声疑问道:“这里不会真是什么风水宝地吧?” “我先前跟你说,你不是不相信吗?” 林易白了一眼,不过还是压低声音,挑眉道:“谁家的塔会是这样的,你家的是么?” 李梦茹不由的摇了摇头,却又见林易向余忴霜几人的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确定没人注视这边,才低下身子,神秘兮兮的道:“咱们进来的时候,叶前辈再三叮嘱不要随意触碰里面的东西,你不觉的有些异常么?” “异常.......有那么一点吧......” 李梦茹皱眉沉吟了下,迟疑道:“不过,我和师弟是第一次来,多讲两遍这里的规矩,也还算说的过去吧。” 林易又白了一眼,颇有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然后抬起下巴对着别的方向点了几点,忽然意味深长的道:“你看这里有什么东西么?” 空荡荡的塔内,地方虽大,但是除了浮在水面上的石碑,便是再无它物了,李梦茹也是聪明之人,顿时脑子中灵光乍现,讶然道:“你是说不能动那块石碑!” 经她这么一恍然大悟,声音也提高了许多,林易赶忙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可奈何声音已经传了出去,众人纷纷望来,眼神中却都是充斥着或多或少的异样,不过很快的便渐渐淡了下来,他们为正道杰出弟子,都是心思聪慧之人,想必应该也早就猜到了这一点,只不过都是心照不宣,所以此时听到这句话也不算太过惊讶。 只见余忴霜冷淡的看了一眼林易,然后目光放在了李梦茹身上,虽然是面无表情,不过言语间好似多了些耐心,平静的道:“这块石碑大有来历,其中的玄机我们也并不了解,所以还是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事吧。” Ⅱ 第二十二章 碑文 李梦茹看着对待自己似乎有些不太一样的清丽女子,迟疑的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倒是林易呵呵一笑,接过话茬道:“余师姐,你说的话怎敢不听,今天就是刀架在我林易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去碰那石碑一根手指头!” 他说的义正言辞,可是余忴霜却没有理他,反而转头对着众人淡淡道:“眼下参悟碑文才是正事,时间紧迫,诸位师兄咱们就去那边吧!” “好!” 净空应了一声,而后面带善意,望向江明三人,提醒道:“此处常年有阴寒之气,待的久了对身体、道行根基而言都是害处无穷,三位也应珍惜这等难得的机会,用心去感受其中的真意,别到时没有收获,反而深受其害,那就真的得不偿失啦!” 三人皆是纷纷点头应是。 稍后众人沿着圆形的水潭绕到了另一侧,从这边看去,玉白的苍老石碑之上却是沟壑纵横,极不平整,虽不细致柔美,却在独特之中自有一股雄浑之意,仿佛金戈铁马一般,而再其上面刻着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 这些石刻文字,笔意古拙,如龙蛇飞动,肆意而张狂,粗略望去,竟是有桀骜不驯、呼啸苍穹的气势扑面而来! 江明初看一眼,顿时只觉得脑子一昏,整个人的心神也跟着动荡了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中大吃一惊,实在想不到文字竟然能有如此气魄,不过当下还是连忙定了定心神,只怕自己再做出什么丢脸的反应,待稍微平静下来后,向四周瞄了一眼,但见众人的脸上都有或多或少的震骇之色,看来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人如此,心中这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石碑上的文字真不知是天地造化孕育而生,还是为前人所刻,若真的是人为,那又该是一位何等的奇人,就单纯的笔势而言,竟然有种天下独尊的意境,此等豪迈不羁,每次见到都令小僧感同身受,当真了不起、了不起!” 此时净空已然从刚才的出神中缓了过来,脸上的敬畏之色油然而生,向来稳重的他竟是连说了两句“了不起”,可想而知,这其中的气魄真可谓可怕。 其余人皆是望了一眼他,不过并没有说话,继续皱起眉头专注的向那些字看去,江明心里略微唏嘘,也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石碑之上,那些枯涩的文字,纷纷映入眼中。 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食其时,百骸理;动其机,万化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其不神之所以神也。 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也。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 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 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 他看着看着竟是入了神,这些文字,仿佛具有某种古老而神奇的魔力一般,字字如刀,直刺入他的深心中,再也挥之不去。 从这段文字可以看出其中蕴含了天地万物,阴阳生克,自然之造化,可谓是内容宏大,特别是开头的“天生天杀,道之理也,”这八个字,更是令江明震撼,似乎是道尽了这世间万物的生长消亡,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便是大道的规律。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心中却隐隐感到熟悉起来,甚至有些躁动,具体却是说不上来的,努力的去想,去深究,只感觉头脑一阵发胀。 也就是这个时候,其他人都深深的沉浸在其中,脸上大抵都是疑惑惘然的神情,任谁也没有发现,江明的表情却是突然变的痛苦而诡异,双眼死死地盯着石碑,仿佛天地之中,只有他和眼前的那些枯涩的文字。 天、地、人,天地为大象,是自然之道,那人呢,是该如何? 一个奇怪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头,便再也抑制不住,而这些文字又仿佛是缺失了什么? 江明的眼神突然变得奇异而狂热起来,正道三百年来,无人能参悟的大秘密,似乎就在眼前! 到底碑文缺失的是什么? 而人在道的面前究竟应该是如何! 他的心底深处,突然有什么在隐隐在跳动,简直就是呼之欲出一般的感觉。 “咔嚓!” 一记惊雷声,猛然炸响,几乎就在同时,塔顶上方的洞口处突然一闪,一道狰狞的闪电撕裂长空,亮如白昼!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下起了雨,点点雨滴坠入潭水之中,激起氤氲的水雾,环绕在玉白石碑的周围,竟然开始变得朦胧梦幻了起来。 江明神色忽地一缓,眼中的狂热、奇异神采逐渐散去,茫然抬头,望着洞口之外黑沉的天空,脸上神情却纷繁复杂了起来,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涩声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那时情不自禁地向石碑走去,哪是什么把持不住,那种奇异的感觉,是石碑的、召唤! 是这块石碑在召唤自己! 而也在这个时候,因为惊雷声的缘故,其他人也是纷纷回过了神,不过都是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不过依然有着很重的惘然之色,过了一会,只听李梦茹略显惊讶的“咦”了一声,看着抬头望天的江明,诧异道:“师弟,你做什么呢?” 江明轻轻收回了目光,心中却是五味杂陈的,这石碑之上的内容,赫然正是自己所修习的“魔卷天书”的下半部,两者前后呼应,相辅相成,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发现了这个大隐秘而震惊、兴奋,反而心情有些异样的沉重。 这被世人所厌弃的魔教功法,竟然藏在这正道巨擎梧桐城中,而且深受正道之人供奉追求,人人皆想修之,而自己却只能一直苦苦压制住这魔教功法,小心翼翼,从来不敢露出丝毫痕迹,这一直以来的苦楚与卑微,到底又算什么? 这一切太过讽刺! 正与邪,是不是也早是如此,混淆不清了? 正道之人和邪魔歪道,又该如何划分? 他的深心处突然有些疲倦,望着那幽幽雨点落入水潭,每一滴都激起层层涟漪,缓缓散了开去,一时竟是有些恍惚,轻轻的道:“师姐,下雨了啊......” 李梦茹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师弟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发呆欣赏起了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咬牙:“你是傻啊,还是呆啊,别人都在用心参悟碑文,你竟然看起了雨!” 江明默然不语,李梦茹看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越来越气,俏脸一冷,正要发怒,却是一旁的林易凑了过来,嗔了一眼,道:“哎呀,李师妹生什么气嘛,这碑文玄妙复杂的很,看的烦了,欣赏欣赏美景,也不过分嘛!” 李梦茹这才缓了一下,此刻看着师弟失神沮丧、委屈的模样,想必是对碑文一无所悟,而且自己刚才一急,没忍住又骂师弟呆傻,无异于伤口处撒盐,一时心中竟是微微自责了起来,皱了下眉,缓声道:“好啦好啦,那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再看,不过一定不能气馁!” 江明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耳边却是突然传来了程笠的声音: “这石碑上的碑文奥妙无穷,说是我们梧桐城的至宝也不为过了,又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参悟的!” 他的声音略带稚嫩,就那么平平的说着,可是其中却又好似带着些许的自豪意味,也不知道令他自豪的是出身于正道大派梧桐城,还是因为拥有这块无上至宝、石碑的缘故。 江明扭脸望去,只见程笠的眉角上扬,锋芒毕露,表情似乎带有淡淡得意,像极了一只骄傲开屏的孔雀,可是他越骄傲,江明的心底就愈发冷笑。 当有一天,自诩为天下正道的你们,若是知道了所供奉、敬畏的至宝,是你们口口声声中的妖人之物,不知到时,是该怎样一副难看的表情呢? 雨只下了一小阵,突然就停了,可是洞口之上,天际茫茫,却更加黑沉了,片片乌云聚集在一起,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此时众人也又把心思放在了石碑之上,或摇头,或皱眉,或沉吟,或急躁,神情纷繁不定。 江明却清楚的知道,这些石刻文字仅仅是“魔卷天书”一半的内容,而且为下半部,有尾无头,且下半部的落点为大象,大象无形,虚无缥缈,纵使再苦苦琢磨,也不过零星半点的感悟而已,捉摸不透间反而会更加觉得其中深不可言。 若不是他出身血月宗,自小耳熏目染,记住了上半部的内容,并以此为参照,不然也是绝无可能看出其中玄妙的。 这两者相比而言,上半部则较为真切,落点为修炼与盗机,开篇一句总纲,“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概括着世间法有尽,世外法无尽,而修、而行的道理。 正当他暗自对比琢磨之时,却是被一声轻呼打断了思路,不由的看去,却是净空发出的,只见他此时面色略带讶然,手中的念珠--轮回珠更是泛起了阵阵黄色光芒,奇异流转,映在他的脸上,说不出的慈悲祥和,失神的道:“原来竟是如此......”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他缓缓的往地上一坐,闭目凝神,双手合十,竟是打起了坐来,虽然面色平淡如水,但是那串念珠的黄色光芒却是愈来愈盛,其中隐隐有佛门真言“卍”忽大忽小,显现不定....... Ⅱ 第二十三章 碑文二 天机塔内。 黄色的光芒快速流转,映的一片灿烂,不过顷刻间,却是忽地黯淡一下,黄芒流转的速度也缓了许多,仿佛被什么硬生生的止住了一般,就在这肉眼可见的情况下,黄色的光芒越来越暗,不过终究是没有熄灭,直到净空徐徐睁眼之时,才彻底归于了寂灭,之后他便缓缓起了身,低声颂了一声佛号,不过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异样。 刚才的异相开始可谓声势浩大,后来却又弱了下去,林易一直看在眼里,虽然觉得略微奇怪,但是门派不同,修行的法门也是各异,所以一时也是不太清楚,便好奇的疑声道:“净空师兄,你刚才是怎么了,难道是“般若心经”突破了么?” 这“般若心经”乃是佛门的至高心法,与紫霄观的“太清玄天真法”一样,来历最为深远,同时也是门派的根本所在,两者一佛一道,固可谓不可小觑。 此时听到林易的话,众人纷纷侧目向净空望去,如果真的是突破的话,修为更上一层,那对正道而言虽说不大,但绝对是一件好事。 “唉,小僧愚笨,未能突破.......” 只见净空缓缓摇了摇头,脸上似有叹息神色,众人的目光也随之忽地暗了一下,其实就是如此,净空为人和善、高尚,对待任何人都是极好的,也从不以出身高低、修为如何论人,实乃得道高僧,这番众人也是真心的为他感到惋惜,就连好胜心强的程笠也没有任何别样的心理。 “不过.......” 净空突然皱眉沉吟,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众人听到这转折的话,心底忽然有些期待了起来,而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师兄净心更是面色一转,讶声道:“师弟,怎么了?” 江明对待净空也是有着别样的感情,一直以来三番两次的帮助自己,不求回报,这时心中竟是有些欣喜,希望他能有所悟,但是转念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我们千佛寺的“般若心经”讲究以心悟自性,一切法,为渡一切心,而我这次也是从那碑文之中体悟到了“如是我闻”的佛理,一时之间心明神静,大有突破的迹象,就连这串轮回珠也是忍不住大放光芒.........” 说着,净空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褐色念珠,再抬起头时眉头微凝,低声道:“可是当我坐下来之,心底却总隐约感觉少点什么东西,始终是无法完成突破。” 高大僧人净心脸色顿时一暗,看起来颇有些失望的样子,却不料净空说完这些已经缓过了神,面上也不再是思索之色,而是略带平和,微笑道:“小僧资质愚钝,无法悟出其中真意,但是能以此推出佛理,提升一点修为,也是满足啦!” 听到这一番话,江明顿时长出了口气,幸好这“魔卷天书”只是下半部,没有上半部是无从修起的,只能让聪慧之人有所感悟,对修行有所帮助罢了,若净空真的修得了这魔功,那他岂不是害了他自己! 念到此处,他心头没来由的一跳,抬眼望去,那僧人身着月白僧衣,一副不染凡尘、慈悲的模样,而且出自正道支柱之一的千佛寺,是何等的光彩照人,倘若,只是倘若,也修得了这魔功,一朝败露,会落得什么下场,是不被正道所容,还是网开一面呢? 江明突然一窒,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净空师兄对自己是何等的好,赠自己“心经”不说,还处处照顾自己,怎么能这样想! “如是我闻,如是我闻.......” 这一边,高大粗犷的僧人净心却是突然自顾自的念叨了起来,没过一会,竟是面上闪过一丝喜色,立马坐了下来,进入了禅定状态,身旁的法器——往生盘,也是泛起了黄色的光芒。 看来这千佛寺的这两位僧人,虽说净心身为师兄,但是资质却比起师弟净空要低些,往日处事间也隐隐以稳重健谈的净空为首,而在修行的道路上,他竟然也是踩着师弟的步子,听到师弟的“如是我闻”,也是有所顿悟,开始提升起了修为。 众人哑然,没过一会铁真竟是也盘坐了起来,皱着粗眉,过了片刻,眉头忽地一松,面色也平淡了下来,身体肌肤开始泛起金黄色的光芒,身形也隐约的变大了一圈。 净空一怔,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看向江明和李梦茹二人,脸上仿佛带有愧疚之色,双手合十,低声颂了一句佛号,缓缓道:“这“如是我闻”是为佛理,而铁真施主与佛门颇有渊源,有所感悟也是常事,只不过你们两位,只怕是小僧帮助不到了。” 他的神情郑重而真切,看样子是发自真心想要帮助,但却是有心无力,这一下江明更是莫明的不敢去直视他的目光,只有李梦茹点了点头,示意没关系,还多道了声:“多谢净空师兄。” 其实佛门感悟之事,是福至心灵,灵光乍现,其中的所获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既然见无法帮助到其他人,净空能做到的便只有不去打扰,所以旋即也是坐了师兄净心旁边,静静的打起了坐来。 此时,塔内异光流转不息,李梦茹的目光也又放在了石碑之上,只不过随着黄色光芒的频繁闪动,她却是再在无法静下心来,一想到自己还要提升修为日后为爹寻找治病的法子,便更是沉不住气了,不由的有几分烦躁起来,可是越着急,越是无法沉浸入那枯涩的文字中。 纵然如此,她依旧是紧紧地盯着,一会不耐烦的咂舌,一会又生闷气的摇头,只不过俏脸上的萎靡、疲惫神色是越来越多。 余忴霜本就因为有心事,所以自始至终都没把注意力放在碑文之上,也无心去琢磨,但是此刻她看到李梦茹心急的模样,脑海里莫明的浮现了一个对自己很温柔的端庄妇人,一时神色微动,仿佛触动了她什么心思一般,没有言语,只是轻轻的把目光放在了石碑之上。 “李师妹,你不要着急啊,越着急是越不行的。” 林易也是发现了李梦茹似乎有点异样的执着,仿佛不肯罢休一般,略微迟疑了一下,忍不住上前来劝道:“喂,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头上都出汗了。” 李梦茹也不去看他,只是摇了摇头,“不要打扰我。” 林易一怔,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一个这么俏皮的女子变的这副执着模样,想了半天,才细声道:“李师妹你是不是很想提升修为呀?那等会我师兄来,一定能有所参悟,到时咱们一起探讨不就行了么?” 江明一切都看在眼里,林易安慰师姐的模样,言语间又有几分讨好,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也想去说出这其中的道理,可是他纵观了上、下全文,对其中的理解又岂是众人能比的,只怕不知轻重,说些不该说的,反倒害了师姐,到时也把自己推上绝路。 这边,林易见李梦茹不回答自己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虽然在修行一途也很有资质,可是要他去静下心来参悟碑文却是比犹如登天,当下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苦涩文字,顿时更是无奈了,索性直接往地上的石阶一坐,悻悻然的不说话,只是心中却莫名的希望师兄能快点来。 四周突然寂静了下来。 江明心中也突然有些犹豫,师姐迫切的想要提升修为,他自然也知道原因,虽然师姐看起来调皮不听话、没大没小得很,可是心里深处却是一个极为重感情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爹身患重疾,就是这一点,就有足够的理由让她追求道法,提升修为。 那个自己失魂落魄的夜晚忽然再次浮现了眼前,那个女子幽幽的话语,不断敲击这他的内心…… “其实我爹我娘最期望的就是我们能修道有成,既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就要好好修行,这样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回报了!只要我们道法高深,成为厉害的人物......” “那样的话,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世上也再没有能难倒我们的事情啦……” “到那时,也一定能找出给我爹治病的法子的。” 他越想心头便多一些不忍,转头向师姐看去,那一张俏丽的小脸之上,秀眉拧着,满是认真与疲累的神色,一如藏书阁偷偷哭泣那天,同样的惹人疼惜。 “师姐!” 江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心想着:只说一点,应该也是没有太大关系的罢! “李师妹。” 他几乎喊出口的同时,又传来另一道女子平淡的声音,赫然是余忴霜的。 黄芒幽幽的塔内,江明与余忴霜两人都是略带惊讶,静静的对望着。 过了片刻,这个清丽、美的异常的女子面色一缓,淡淡一笑,道:“江师弟,你先说吧。” 不知为何,在她平淡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之下,江明刚才心中那股热血,竟是莫名的消去了一些。 自己在这“魔卷天书”之中悟出的赫然是魔教功法,特异偏激,生杀相化,只要在此处说出一点不该说的,这些正道中的杰出弟子又怎么感觉不到,而自己到时恐怕…… 这下他猛地一窒,深吸了口气,神色似乎有些报赫,讷讷的道:“余师姐,你说吧,我……我也没什么事………” Ⅱ 第二十四章 阴邪 江明刚才的那声“师姐”喊的很是急切,而且脸上也明显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可是偏偏却又忽然止住了,就连后面再说的话也是略带慌乱,而且声音也越来越怯弱。 余忴霜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有点迟疑,不过也没有再推让,对着李梦茹的背影淡淡说道:“天生天杀,道之理也”,是告诫世人明辨制化的生杀之机,生杀相转,而这“动其机,万化安”便是触及气机运动本质,要以静观动,以行而顺……” 听到这一番解释,江明大为震动,这个女子仅仅凭着几个文字,竟然能从中看出生杀相化的道理,虽然这并不是“魔卷天书”的终极,但是这个女子的悟性与资质恐怕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余忴霜这些话虽然像是特意对李梦茹讲的,可是她并没有去刻意压低声音,一旁的林易和程笠也纷纷听了进去,一时间也是眉头紧皱,而李梦茹则是头也不回,依然紧紧的盯着石碑,只不过,兴许是这番话起了作用,每过片刻,她的身体就安定了几分,最后再没有了任何动作,似乎是深深的沉浸入了其中。 只听她口中隐隐念叨着: “生杀相转,生杀相转,生杀……生杀……” “阴阳!” 李梦茹忽地转过了身,脸上丝毫没有先前的疲累倦意,反而有着狂喜的神情,惊讶的道:“生杀,不就是阴阳么!阳主生,阴主杀!” 说完这些,她立马坐在了地上,抱元守一,凝神片刻之后,忽地手决一引,身前赫然凝出一个太极图案,其中黑白双鱼不停旋转,速度由缓及快,渐渐地隐约只能看到其中的道道残影。 比起静空三人的安静与祥和,李梦茹则多了些奇异的感觉,仿佛距离她身体周围几尺内的生机都在被她身前的太极图案牵引而去,而太极图案正中心也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漩涡,流转间甚至隐隐带动了这一方天地的气流,虽然感觉并不是很真切,也丝毫看不到空气中任何的异样,但是李梦茹的秀发和衣角,赫然正在不停的翻转舞动。 林易大吃一惊,顿时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那个太极图案,讶道:“这是道门心法?” 余忴霜也是略带惊讶的看着李梦茹,眼神中似乎带有一丝别样的情绪,这个活泼俏丽的女子,竟是根据自己说出来的生杀之理,推至阴阳,这就连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的。 “厉害啊!” 林易连连咂舌,看着李梦茹小脸认真的模样,长发飞舞,衣裳飘动,平白生出了几分女子独有的英气,不由得眼神一亮,又意味深长的道:“李师妹果然厉害!” “林师兄,这有什么好厉害的?” 一旁的程笠皱着眉头,忽然看了一眼林易,目光又停留在了那个太极图案之上,正色道:“这看起来确实是道门心法没错,可是就只是平常的玄门心法而已,气息也是与紫霄观的“太清玄天真法”相差甚远,我没看出哪里厉害!” 江明听到这话,脸色略微一沉,心里有股莫名的不舒服,他自然是知道师姐这“清心诀”是普通的道门心法,也比不得紫霄观的无上真法,可是这些话从程笠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总有那么一丝刺耳的感觉。 “程师弟,这你就不懂了吧!” 林易嗔了一眼,转而神秘的笑了笑,摆出一副深沉的气质,摇头道:“我说的此厉害非彼厉害,你还小,你不懂!” “我才不是小孩子!” 程笠“哼”了一声,似乎不太满意被别人当做小孩子,负气的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可是余忴霜却眉头微皱,脸色似乎略微不悦,看了一眼程笠,不过随之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又缓和了许多,缓缓道:“这“清心诀”与“太清玄天真法”虽有不同,但是同属玄门,来历深远,神秘莫测,是万万不可轻视的。” 程笠虽然孩童的攀比心、好强心重,但是对于师门长辈却是极为尊重,当下也不管心中到底是如何认为,便悻悻然应了声:“是,师姐。” 此时,江明略带感激的看了一眼余忴霜,但是她却并没有向这边看来,而是微微吸了口气,缓坐了下来,闭目凝神,霎那间,缀穹仙剑之上的蓝白光芒幽幽而出,把她微微遮掩了去,只不过光芒却不同与以往的平静如水,而是有些躁动,似是不安。 蓝白色的光芒之后,那个女子的绝美面容也看不清楚了起来,只不过在那最后一缕幽光覆盖之前,她的秀眉,是紧皱着的。 她,也有心事么? 塔内,只剩下三个身影默然站立,不过一时却都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林易忽地叹了口气,道:“这下好啦,余师姐也不管咱们啦!” 而后他悻悻然的又往地上一倒,只不过这次是盘坐着的,笑呵呵的看了一眼江明和程笠,有些尴尬的道:“呵呵,那个,我先假装修行一会,不然等会我师兄过来,见到我偷懒,又要骂我了,你们两个随意,随意啊。” 说完,便是褐色的光芒迎然而出,便再无了动静,而这边程笠既不说话,也不看江明,往地上一坐,开始了修行。 一时间,纷繁各异的光芒各自流转,只有江明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映照在他的脸上,明明没有表情,却莫名显的有几分诡异起来。 那块石碑,就在前面。 孤傲且苍凉的浮立在水潭面上。 四下寂寂无声。 江明回首望了一眼,其他人都在专心的修行,并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 他迟疑了一下,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向那块石碑迈出了脚步。 一步。 两步...... 明明只有几丈的距离,却仿佛是一条很长的路,他轻微呼吸着,终于走到了近前。 这块石碑为什么会在此处,上面的石刻文字为何又与血月宗的经典“魔卷天书”关系密切,上下联系。 幽幽的水面上,他的面容倒映其中,眼中有着无尽的困惑与茫然。 自己身体深处的到底是算魔功,还是正法! 而自己从不想着做坏事,为何又一直苦苦隐藏,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勇气坦白,还是来自心底的那份害怕与畏惧呢? 江明忽然皱起了眉,脸上似有痛苦神色,心底有个声音在喊着: 千百年来,千万年来,不就是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诛之么! 他们苦苦修道,不就是为了斩妖除魔么! 一缕黑红色的光芒如火蛇吐信一般悄无声息的升出,顺着江明的手腕吞噬而上,从所未有的炙热,那份从不曾有的感觉,是怨么? 前尘仙剑的黑沉红芒,虽然并不耀眼,但是这次却浓稠如血,在镜一般的水面之上,宛若一朵妖艳诡异的红莲,缓缓绽放。 在红莲中,那张人脸,面目扭曲,双眼赤红,说不出的狰狞。 只感觉一股可以摧天撼地的力量从胸口迸发开来,江明的手微微颤抖,不停的抖动着,缓缓举起了那把剑! 绝世凶剑! 平静的潭水忽地也泛起了涟漪,一层又一层,是在这种可怖的力量下,也颤颤发抖么? 忽的,江明体内冲出了一股阴暗无比的气息,似漆黑的夜幕一般,笼罩而来,向前尘仙剑上的红芒逼去,原本嚣张无匹的血红光芒,竟然在顷刻间弱了下去,在黑芒不断的吞噬之下,红芒渐渐退去,而黑芒的气势也大不如前,就这片刻之间,两者竟是完全的消失了。 江明随之身子一松,整个人竟是直接的跪倒在了地上,手扶着水沿,大口的喘息着,额头之上点点细密汗珠,落入了潭水之中。 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面容已是毫无血色,充斥着茫然与惊惧。 四下寂然无声,他艰难的转头望去,前尘剑平平无奇的躺在一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可是他却清楚的知道,刚才体内那股无穷无尽的力量,正是前尘剑所带来的,而另一股神秘无比的阴暗气息,也是再熟悉不过了——“魔卷天书!” 这种失控的情况在小桃园山庄之时就曾发生过,两股力量可以互相压制,只不过相比之下,这次却是格外的强烈,前尘剑也仿佛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 江明猛地抬眼望去,面前那块古老石碑依然静静的浮在那里,他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石碑,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脑子里努力的回想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刚才举剑虽然是对着石碑,但是剑尖却是直指着下方。 难道是这潭水? 想到这里,江明怔了一下,趴在潭水边沿,探头望去,清澈的潭水表面泛着环环涟漪,闪着粼光,其中散发出的丝丝寒气,扑面而来,一时竟是有些刺痛肌肤。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朝最底处望去,幽幽的潭水竟是无比的黑暗深沉,仿佛无底洞一般,却是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表面的阵阵细微涟漪散开,微弱的冲击着水潭边缘,一层又一层,不断挑动着他的神经,而这些波纹看起来却有些异常,更像是从水潭底部发出的,从一点散开,逐渐扩大,升至水面。 江明不由自主的盯了过去,循着波纹的痕迹,用力的瞪大眼睛看着,寻找着。忽然深不见底的水潭,像是有什么东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缓缓散出了昏黄模糊的光亮,不过转瞬却又忽然缩小,黑暗中只留下两个狭长的轮廓,散着邪魅的光芒。 江明深心处顿时冒出了一股奇异感觉,那里面与其说是光亮,更不如说像是一双眼睛,充满了恶毒与刺骨阴邪的眼睛,如最恶毒的诅咒一般,深入人心,寒如骨髓,令人不寒而栗。 而那双眼睛就在最深的黑暗中,冷冷的盯着自己,似在无声的讥笑。 江明登时心中一紧,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摒着呼吸,再次向那水底望去,但是这次却是一片黑暗,只有微微的水波晃动,别的什么也没有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可是他的脸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是生满了冷汗。 “你做什么!” 就在这时,忽的一声低沉平静的声音传来,虽然平静,却宛如质问一般。 江明身子一震,惊惶抬头,只见水潭对面,赫然站着两个身影,一胖一高,正望着自己。 近处,水面最后一波涟漪散开,一切又归于了宁静…… Ⅱ 第二十五章 总堂 西北之地,山险水恶,有着数不尽的山脉密林起起伏伏,地势可谓是复杂之极,正因为如此,也给了魔教之人藏身之所。 而世间百姓对魔教的印象大抵是面目丑陋,阴险凶恶,与妖人无异,世代流传之下,西北之地也生出了诸多奇异怪谈,传说存在着摄人心魄、茹毛饮血的邪魅之物与魔教来往密切,联合起来害人,这一切真假不得而知,也非常人能究之根底,但是在这些传说之中,无所不表露着世人对魔教之人的憎恶与鄙夷。 年深日久,西北之地也是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但其中最为神秘,同时也是世人广泛流传的,就是在这西北某一处,存在着不知有着多少岁月的魔教发源之地,魔教总堂! 魔教一脉来历神秘久远,传承至今,又有着诸般奇特异法,出过数不尽的惊艳人物,而千百年前,是为鼎盛时期,可谓是声势浩大,更是能与正道诸多门派分庭抗礼,一时间局面僵持,纷争不断,民不聊生。 不过沧海桑田,强盛的魔教渐渐分裂成三支,方有如今的玄天殿、万圣堂及合欢派,自此实力大不如前,更是自三百年前的浔阳滩一战之后,元气大伤,纷纷避退,蛰伏山野以休养生息。 光阴似水,时至今日,正道大昌,一番繁荣景象,只不知这人间万古岁月,又经历了多少世事变迁,淹没了多少离合悲欢? 天际之下,林海茫茫,跌宕无尽的山脉绵延而去,而距离西海二百里处的位置有一座山脉,虽并不高大,但是形体优美,宛如一个痴心的女子一般,遥遥望着无边无尽的西海,千万年如一日,在等着心爱的人归来。 在这座山脉的山脚之下,赫然就是魔教总堂的所在之地,一座石柱、石板堆砌而成的大殿,傲然而立,虽然肃穆至极,但是构造奇怪,似是神庙,又似祭坛一般,全然不像中土的风格,在入口的地方,还端端正正地立着一尊石像,如真人大小,看起来正是一个美丽女子,就如同这座山一样,就这般立着,痴痴的望着。 石像伫立的地方虽有遮挡,不过终年阴寒山风呼啸,永不停歇,在石像上面留下了道道岁月冲刷的痕迹,有些地方更是已经衰败,细致腰身之上系着的石铃铛斑驳不堪,下方石制的裙角也断裂开来,露出里面粗糙的石料。 只是,这个女子依旧默默站着,目光幽深而柔和,美丽的面容上,仿佛还带着淡淡笑意。 近处,三道身影缓缓而来,江平生和一位浑身黑衣笼罩的老人并肩而行,一侧还有一位面容柔和的男子引着路,直直地来到了石像面前。 江平生停在了石像几步开外的距离,神色郑重其事,轻轻掠起身前的衣衫,竟是缓缓的跪了下来,双手伏地,磕了三个头,慢慢的道:“血月宗宗主江平生拜见天女,望天女佑我圣教生生不息,世代不绝,再创往昔荣光,成就千秋伟业!” 罢了,他缓缓的站起身,目光淡然,打量着这尊石像,似是感概这该是一位何等的奇女子而被圣教推崇至今,一时也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带路的柔和男子,瞥了一眼站在旁边没有丝毫有下跪意思的神秘老人,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看向石像道:“上古时候天女削骨滴血,造出世间亿万生灵,而我们圣教更是信奉、传承于此,凡是我圣教中人,不论身份高低,见到圣女神像皆要跪拜以表崇敬之意。” 说到这里,男子缓缓转过身,看向江平生二人,轻笑道:“江前辈为我圣教着想,这番心诚,想必天女一定会感受的到的,是吧?” 他虽然是正对着江平生说的,但是眼角处目光却扫向旁边的老者,在他淡淡柔和的笑容之下,一时气氛竟是有些怪异起来。 “哼!” 几乎是同时,神秘老者竟是突然冷笑般的哼了一声,像是轻嗤,又像是不屑,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可是却有一股无以伦比的倨傲之气,缓缓散发开来,石像之前无形的压力,随着他黑色面纱的轻轻拂动,忽而高涨。 柔和男子缓缓转过头去,正视着神秘老者,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望着,老者面纱之下也丝毫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不过沉默之时的威仪,却莫名的令人感到喘不上气。 “沈公子!” 就在此时,突然江平生喊了一声,柔和男子顿了一下,而后借机转过了视线,面上虽然依旧是淡然柔和,但是身子却是微乎其微的一松,甚至呼吸也比刚才平稳了许多,似是在逐渐平静下来。 而这沈姓男子赫然正是先前在醉仙居与江明有过一面之缘的沈决了。 这边,只见江平生神情轻松,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异样,目光依旧注视着石像,带着淡淡笑意道:“我们圣教一脉数百年前分为三支,虽然我们血月宗并非其一,但是我等也深受天女教诲,共同信奉天女。常道天女慈悲为怀,怜悯世间,若是心诚的话,那自然是可以得到天女庇佑的!” 沈决默然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柔和一笑,温柔至极,也不再去执着老者对天女神像不跪拜的事情,淡笑道:“江前辈说的是。” 两人皆是没有再说话,但是江平生却没有进入总堂的意思,依旧站在石像之前,只不过此刻脸上有着沉思之色,似乎是有着什么想不明白的事。 如今魔教局势可谓是三足鼎立,玄天殿、万圣堂和合欢派三个老牌门派实力相近,又各怀异心,陷入了僵持局面,而现在蛇灵子动用天女令召集诸门派议事,甚至稍次一点的新兴门派血月宗也在其中,欲一举推翻天下正道,此等大事,蛇灵子断然是没有这个实力与魄力的! 而到了这总堂,也未见万圣堂的人,而是玄天殿的弟子沈决前来迎接的,难道是玄天殿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可是近百年来,也从未听说过玄天殿出过什么能人,只是靠着底蕴勉强支撑而已,更莫说有着可以召集动其他门派的大人物了? 江平生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者,静静的站着,黑色面纱微微飘动,虽然看不到神色,但是凭感觉却是一副从容平静的模样。 他忽地淡笑了下,双手负于身后,望向沈决,和声道:“沈公子,带路吧!” “两位前辈,这边请吧!” 沈决也不迟疑,面带笑意,做出来一个请的手势,只不过目光却微微看向那个神秘的老者,身材清瘦,不见容貌,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苍凉之感以及骨子里的那份桀骜不驯,甚至隐隐的令人生畏。 老者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和江平生缓缓踏步而去,绕过石像,走进了石殿之中。 三人一路走来,石殿内部柱子之上,随处可见的都是各种兽头石雕,奇形怪状,而兽头凸出来的地方都有一盏烛火,纵使此刻是白天,殿内光线还算可以,依旧是幽幽的燃烧着。 走了片刻时间,只见正前方有一间石室,门口处站着四个统一黑色服装的男子,走到近处,这四个男子一起弯腰行礼,江平生面色随和,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沈决手一挥,示意四人下去,轻轻的朝着里面喊了声:“师父,人来了。” 寂静的石室内,毫无声息,过了片刻后,才传来了一声低沉苍老的声音:“哦,是江宗主到了么,快请进来吧!” 江平生目光微垂,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个声音并不熟悉,想必里面的人自己也是不曾见识过的,一时竟是好奇了起来,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幽幽的烛火不停息的燃烧着,映在老者身上,任谁也不知道,那覆于黑纱之后的面容,听到这道声音,却是微微眯起了眼。 沈决推开了门,江平生和老者跟着他的脚步一道走了进去,只见不大的石室内,陈设简单,干净整洁,中间有一张长方形的石桌,周围摆着数把椅子,看样子正是商谈事情的地方。 而在石桌的一头,还放着一张躺椅,上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闭目躺在上面,盖着毛毯,面容祥和安静,露出的一只手中缓缓转动着一个红色的珠子,就宛如寻常老人家一般,没有一丝的邪气。 可是当江平生看到那个珠子之时,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甚至是震惊,那个珠子样式普通,但是内里通红,其中心处还有一滴锥形的血滴,浓稠鲜艳,细细感应之下隐隐煞气内敛,赫然正是圣教古籍中记述的无上奇宝——无妄珠! 传说无妄珠是用千万人的性命血炼而成,威力极大,实乃非同小可的宝物,经记载百年前被一位名叫幽冥老人的人持有,更是凭借着此珠在圣教那个人才辈出的年代也是有着赫赫威名,是玄天殿的得力干将,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也是冲在最前面,被记录典册,可谓是圣教历史中的传说人物。 不过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却是连人带珠皆销声匿迹,后人都以为幽冥老人死在了那场惨烈的战斗中,重宝无妄珠也随之消失了三百年,实在没想到如今竟然重现天日,而幽冥老人也竟然还存活于世,成为了玄天殿的领头人物! 这时,沈决轻轻的走到老人的身后,背对着众人,摆弄起了茶具,发出阵阵茶香和水流之声,而老人也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江平生登时露出了微笑,道:“江宗主,你来了?” 此时江平生眼中的惊讶神色很快便消失,恢复了自然,面对这等厉害的人物,并没有过度的拘谨,就是很平常一般,对着他弯腰拱手,淡笑道:“见过幽冥前辈!” 躺着的老人神色仿佛一怔,转而看了看手中的红色珠子,沉默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的名号。” 说完他又抬起头,脸上似乎有着世事沧桑、物是人非的感慨,不过片刻却又隆重了起来,眼神也被一旁的黑衣老者吸引而去,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却是看不到他的容貌,一时也说不上来,只不过能与江平生一同来此,想必在血月宗的身份也不会低到哪里去,便多看了一眼那黑衣笼罩的奇怪人,微笑道:“两位快请坐吧,决儿给两位上茶。” Ⅱ 第二十六章 回忆 石室内,茶烟袅袅,香气不时暗暗飘来。 幽冥老人抿了一口茶,看向江平生,笑道:“早就听闻江宗主雄才大略,是为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江平生失笑,摇了摇头,道:“前辈说笑了,与你比起来,我这才到哪里,你可是为我圣教立下汗马功劳,被记录典册的传奇人物,我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又怎敢担的起雄才大略四个字?” 幽冥老人呵呵一笑,缓声道:“我老了,不中用了,自古后浪推前浪,江宗主只凭借半部经典,不过百年便将血月宗发展的风生水起,比起我这玄天殿也差不到哪里去,后生可畏啊!” 江平生神色微惊,脸上仿佛有着不敢当的惭愧神色,道:“我这血月宗不过是后来兴起的小门小派罢了,与玄天殿这等源自圣教一脉分支,传承已久的正统门派,是万万比不得的。” 幽冥老人眉头微皱了下,不过还是神色板正的摆了摆手,道:“诶,江宗主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正统不正统的,我们共同信奉天女,教义相同,那就是同源共流,更何况如今还有大事相商,你这样说,可就太见外了!” 江平生默然了一下,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但是心中却暗自冷笑,自从千百年前,圣教分为三大支,同时也产出了诸多新兴门派,不过却是不被认同,不断受到打压蚕食。 若不是当年浔阳滩一战,三支正统门派玄天殿、万圣堂及合欢派大败,元气大伤,无力再去管旁的,恐怕血月宗也是传承不下来的。 不过经过百年沉淀,如今血月宗经过几代人的手,到了江平生手中,可谓是日益强盛,也是隐隐有成为魔教第四大门派的势头,也是再不能小觑了。 现如今,幽冥老人一番话,却把关系复杂的两方,拉到同一阵线之上,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江平生虽然心中这样想,但还是迟疑的点了点头,微笑道:“前辈说的在理。” 幽冥老人和蔼的笑了笑,似乎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沉默了一下,道:“这次我请江宗主来的目的,想必江宗主也清楚,三百年前浔阳滩之战,我圣教不敌,大败而归,我这次是真的诚心想与江宗主谋事,我们四大门派联手,一举攻破梧桐城,洗刷奇辱,上敬天女,下告慰我圣教的列代祖师!” 说着,他看了一眼江平生,似乎在观察着江平生的面色变化,默然了片刻,声音也缓了许多,道:“如今万圣堂、合欢派都已同意联手,江宗主你也收到了万圣堂的天女令,现在就要看你的意思了,若是有江宗主相助,那定能成事,载入我圣教史册,成为一段佳话。若是江宗主不愿联手,只怕我们也是再落的一个和上次一样的结局,让我圣教蒙羞啊!” 江平生气态稳重,一时并没有表态,心中自然明白幽冥老人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反扑正道,拉着血月宗一起下水罢了,哪一方也不能独善其身,而且还能多份力量,事成了最好,不成的话,各大门派皆是战后虚弱,不能趁机捞到便宜。 看到面有沉思之色的江平生,幽冥老人眼珠微微转了转,身子又躺低了几分,那份悠闲神情竟是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感觉,不经意的淡淡道:“围攻梧桐城之时,千佛寺和凌云剑阁一定会来援助,到时我们一并把那些所谓的正道之人全部杀了,此间事了,血月宗也会声望大涨,到时我们圣教也不再是三足鼎立了,而是四分天下,江宗主,你看怎么样?” 幽冥老人似乎在讲摧毁正道之后的美好局面,只不过他却莫名的在“凌云剑阁”和“所谓的正道之人”几个字上有意无意的加重了语气。 而听到这番话,江平生依旧神色淡然,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只不过目光之中,精光闪烁,隐隐有一丝冰冷在内。 石室,就这般沉默了下来。 沈决又从幽冥大仙身后走出,给三人添上了茶,之后又静静的站了回去。 茶香四溢,水气萦绕,一时竟是遮住了面庞,两人的表情也模糊了起来。 过了半晌,江平生才打破了沉默,对着幽冥老人淡淡道:“这次大事既有幽冥前辈主持大局,并以幽冥前辈的道行声望,我不该有二话的,只不过兹事体大,关系到我圣教各门各派的生死存亡,实在是不可大意。” 他皱了皱眉,神色凝重,道:“更何况,梧桐城诸门派有着千年底蕴,根基深厚,门下有着不少道行高深之人,那云孤鸿和顾凌云更是修为绝伦,纵使我们圣教四派联手,恐怕也是不成的。” 幽冥老人听到这番实话,脸上并没有任何的沉重之色,反而对着江平生轻松的笑了笑,忽然道:“江宗主,你可听说过九阴寒蛇?” 他虽然面带笑意,但是并无戏虐之意,江平生登时微微皱眉,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东西,片刻后才微微点头,道:“这九阴寒蛇乃是上古异兽,传说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与令一只异兽玄鸟乃是天敌,不过这些都是古籍中所述,却是未曾亲眼见识过的!” 幽冥老人一双昏沉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老脸上也浮现了一股难明的异样,沉默了片刻,忽然道:“这九阴寒蛇是确实存在的,三百年前,就现身于浔阳滩!” 话音刚落,只见坐在石桌一侧的黑衣老者,虽然看起来从容平静,但是身体却隐约散出了一股阴沉的气息,虽然微弱至极,但是幽冥老人何等人也,眼神立马微微斜了一下,却是想不通为何提到九阴寒蛇,能令这个神秘人动容,一时竟是好奇起来,那幽幽的面纱下,是什么样的表情,或者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江平生也注意到了黑衣老者的异样,不过却是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感慨道:“幽冥前辈一生横跨古今,更是亲自参与了浔阳滩一战,可惜我等真是生不逢时,未能在我圣教关键之时尽一份力,更未能见识到上古异兽的风姿。” 幽冥老人眼神微抬,淡淡看了一眼江平生,似乎是有些讥讽不知天高地厚的意味,道:“呵呵,会有机会的。” 江平生神色仿佛怔了一下,之后若有所思,面带惑色的盯着幽冥老人,过了半晌,才传来幽冥老人淡淡的声音: “三百年前,我们圣教本就与紫霄观为首的正道诸门关系紧张,大战也是一触即发,而就在这种局势下,东海浔阳滩突然天生异像,万丈白光直冲云霄,即使是黑夜,也是亮如白昼,疑是异宝出世......” 幽冥老人就这般平淡的说着,可是声音却突然有些低沉: “双方为了争夺异宝,便打破僵持的局面,终于在浔阳滩展开了决战,大战持续了数日之久,双方皆是死伤惨重,不过我们圣教一开始却是隐隐占据上风的,可是后来、后来却突然被两个人硬生生的扭转了局势!” 江平生目光一凝,只见幽冥老人面色纷繁复杂,有些艰涩地说道:“正是当时的正道领袖......通微与他的师弟、陆玄真!” 幽静的石室内,幽冥老人忽然沉默了,眼中带着些许苍凉,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来,面色也好转了一些,道:“当时通微以一对我圣教三位门主,而不落下风,那陆玄真更是冲进我圣教阵营,左突右杀,来去自如,一时竟是无人挡的住!”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目光也似乎变的有些阴冷,一字一句的道:“紫霄观的绝代双骄,当真了不起!” 江平生心中略微惊叹,当年的玄天殿,万圣堂及合欢派的三位门主哪一位不是修为绝顶之人,三人合力竟然只是和通微真人打个平手,这份道行,只怕是世间再无第二人了。 一旁的黑衣老者却是依旧看不到表情,也不知是震惊还是平静,或者别样的情绪。 “那后来怎么样了?”江平生看着已经缓过神的幽冥老人问道。 幽冥老人忽然自嘲般的笑了下,微舒了口气,道:“后来打着打着,我圣教之人眼看就要死伤殆尽了,就在这时,浔阳滩的万丈白光忽然消失了,天空也是开始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紫色的闪电甚至都劈在了地上,一时间战局更加混乱,不过突然所有人却都是呆住了,只见那翻腾的海水中,也就是雷电最密集的地方,竟然钻出一条巨大无比的蛇,也就是九阴寒蛇!” 江平生神色微凝向幽冥老人看去,只见那张老脸上的皱纹微微跳动,似是往事给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惊恐。 “紫色的闪电一道道的劈在它的身上,那片海水竟也是染成了红色的,九阴寒蛇在闪电中不停的翻滚着,朝着天空尖啸着,也是越来越暴戾愤怒,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向着岸边冲了过来,不管是我圣教中人,还是正道中人,见人便杀,况且引动着雷电天威,一瞬间战场中的人竟是又死去了大半,犹如修罗地狱一般,这下所有人再也顾不得什么正邪之战,纷纷开始了自保,而我圣教残余的人,也是趁机撤了出来,这才得以传承下去。” “天刑......” 江平生沉吟了片刻,低声自喃道:“没想到天刑竟然真的存在,看来这九阴寒蛇的确是超出了世间的极限,连上天都容不下它了......” Ⅱ 第二十七章 计谋 即使是江平生,此时也不免有些感概,正邪双方为了争夺异宝齐聚浔阳滩,谁知道等待他们的却是一个这样的结果,真是世事难料。 这边,幽冥老人忽然长长舒了口气,不知道是什么情绪,不过语气却有些异样,轻轻道:“不得不说,通微真人确实令人佩服,刚经历苦战,已是虚弱之躯,又面对着上古异兽加上天地之威,竟是没有一点惧意,带着三把绝世神剑就直直的冲进了雷电之中,不知用什么法子,一束无匹的红光透出,竟是镇住了凶悍无比的九阴寒蛇,这下战场中剩余的正道诸人才得以活命!” 说着,他冷笑了一声,带着些许莫名的讥讽,道:“可通微这般神一样的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也不剩下了,就为了那所谓的道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 四下沉默,特别的安静。 江平生莫名的叹息一声,对着幽冥老人道:“听前辈这么说,通微真人实乃世间奇人也,只不过他有信奉的道,就如同我等信奉天女一般,他为自己心中的道而死,也算是善始善终吧。” 这番话刚落,却是一旁的黑衣老者一反一直以来的镇定,甚至身子都肉眼可见的晃动了下,似乎是心中有什么动容。 半躺在躺椅上的幽冥老人怔了下,用奇异的眼光打量着黑衣老者,心底那份熟悉的感觉也是越来越强,忽然低眉间,却是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石桌下老者的那只手掌上的皮肤,狰狞可怖,犹如烈火焚烧过一样,皮肉不全,这伤口,又是何等的熟悉...... 江平生微瞥了一眼二人,面色依旧平淡,没有话说,倒是幽冥老人眼神纷繁复杂,过了半晌,忽然莫名诡异的笑了笑,看向江平生,淡笑道:“江宗主此言差矣,通微真人是以身殉道,但是你可知,他不顾性命冲进漫天厉雷之中,被天威暴虐,命悬一线关头,又有谁肯去拉他一把?” “哦?” 江平生略带疑惑,却是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秘的内幕。 幽冥老人嘿嘿一笑,道:“都怪通微太强了,压得某些人心中喘不过气,若是他不死,这正道领袖的位置,又有谁敢去想呢?” 说着他神情略带讥讽之意,莫名的看了一眼黑衣老者,道:“到最后呀,也只有他那师弟陆玄真肯去拉他一把,不过最后也是不成了!” 江平生面无表情,默然不语,幽冥老人则直直躺下,仰面望着天花板,又淡淡道:“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都说我圣教中人阴险恶毒,尔虞我诈,我看他们也不怎么样嘛!” “诶,师父......” 这时,沈决忽然看向幽冥老人,脸上带着微微的疑惑,似乎是孩童般的天真好奇一般,问道:“那陆玄真最后怎么了?” 四下无声,幽冥老人转了转手中的无妄珠,沉默半晌,忽然轻笑道:“谁知道呢,兴许也是死在了那天威中吧!” 众人都像是沉默了很长时间,又仿佛很短暂。 江平生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淡笑道:“幽冥前辈,你刚才说还有机会再见到九阴寒蛇,难不成这上古异兽在天刑和通微真人的神剑之下,竟是活了下来?” “不错。” 幽冥老人点了点头,道:“这九阴寒蛇纵使为上古异兽,但是天刑又岂是开玩笑的,又加上通微以命相搏,本是可以消灭的,谁知道,这头染无数人血的恶兽,后来竟只是被镇压了下来,就镇压在之后的正道之首梧桐城中,而且用的就是通微死后遗留下的那三把绝世神剑......”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不过如今只剩下两把了,有一把也是在那场混乱中遗失了。” 江平生哑然,道:“这凶蛇害人无数,本该不存与世间,而那些正道之人竟然.......” 幽冥老人莫名一笑,淡淡道:“上一任梧桐城主刚坐上正道领袖,根基不稳,便想着这个法子,以神剑组成巨阵去除九阴寒蛇的凶性,已化为己用,妄利用天地奇物增加自己门派的实力,可是想不到的是,缺了一把神剑,威力大大不足,再加上凶蛇为天地所生,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被驯服的,所以便一直镇压于梧桐城,三百年来,也没有派上用场,反倒成了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 听着幽冥老人淡淡的口吻,江平生却是面色忽然凝重了起来,眼中精光闪烁,道:“前辈你的意思是......” 幽冥老人点了点头,呵呵一笑,道:“我们圣教经过三百年的休养生息,实力已有回转,而那些正道之中,通微已死百年,也再没出过如他这般的惊艳人物......” 说着,他看了一眼江平生,又把目光放在奇怪老者身上,眼中似乎流转着奇异的色彩,缓缓道:“若是得两位相助,到时我们四派合力围攻梧桐城,放出九阴寒蛇,大乱之中也不是没有胜算的!” 江平生面色沉吟,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这时幽冥老人忽然笑了笑,道:“江宗主也不必着急做决定,回去多想想,这样也好。” 江平生淡淡一笑,之后两人也不再提这件事,面带微笑的和幽冥老人随意的闲聊了一会,便要起身告辞,幽冥老人也不多留,只是命沈决送客。 看着江平生和黑衣老者走出了总堂大殿,身影逐渐远了,沈决这才又回到了石室内,而一直面容祥和的幽冥老人此刻脸色竟然有些阴沉,甚至有几分狠厉。 “怎么了,师父?”沈决平和的问道。 幽冥老人哼了一声,冷声道:“没想到他竟然也还活着!” 沈决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柔美的面容上皱了皱眉,回想了片刻,忽然道:“师父,你认得那个奇怪的人?” 幽冥老人半躺在躺椅上,一只手猛地把盖在身上的毛毯掀起,只见另一处肩膀处竟是空荡荡的,赫然是缺了一条手臂,只见他目光阴翳的盯着肩膀,道:“不会有错了,打他进门开始,我就觉得有点熟悉,呵呵,想不到竟然还能再见面!” “啊,他就是……” 沈决与幽冥老人关系亲密,自然知道他的手臂被谁所斩,当下神情几番转换,由刚开始的微微震惊,渐渐变为若有所思,沉声道:“当时那人见到天女神像不跪拜,身上也散发出一股令我感到压迫的气息,我还好奇,也没听说过血月宗有这道行如此之高的人物.......” 说到这里,沈决看了一眼幽冥老人的断臂,神色忽然凝重了起来,低声问道:“师父,那该怎么办?” 幽冥老人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沉声道:“凭他的道行,除了当年的通微是谁也奈何不了他的.......不过,他如今已背弃正道,眼下对我圣教有用,往日之仇,就暂时先放一放。” 沈决默然,犹豫了一下,又皱眉道:“师父,他毕竟是出自正道,还是曾经的绝代双骄之一,万一.......” 他还没说完,幽冥老人忽然摇了摇头,冷笑道:“不会的,那个不染凡尘的天上仙,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沈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倒是幽冥老人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沈决微微点头,道:“都差不多了。” 幽冥老人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关系重大,千万不能有误,这无妄珠你拿去。” 沈决接过无妄珠,顿时有隐隐的阴暗煞气传来,之后看了一眼,便郑重的放入了怀中。 幽冥老人重新盖上毛毯,身子又躺低了几分,过了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淡淡道:“这两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一个道行极高,一个城府极深,决儿,日后与这两人打交道,一定要小心!” “是,师父。” 沈决平和的笑了笑,道:“那江平生的确是挺能隐忍的,不过心中的恨意压抑的越久,一朝爆发起来,也是难以抵挡的住的,更何况眼下就有一个报仇的大好机会,纵使他心机再深,不还是被师父牢牢抓在手里。” 幽冥老人微笑了下,看了一眼沈决,眼中带有欣慰之意,缓缓道:“如今我们玄天殿年轻一辈中,也就只有你能成大器了!” 说完他叹息一声,望向墙边幽幽燃烧的烛火,沉默了许久,一双昏沉的老眼中竟是渐渐明亮了起来,神情罕见的肃穆,低声道:“我们玄天殿上一代祖师的夙愿就是一统圣教,他对我恩情深重,如今我年纪大了,这个重担以后也就要落在了你的肩上了。” 幽冥老人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伤感,此刻也仿佛更苍老了一些,而那幽幽燃烧的烛火也似谁的目光一般,沉默的望着石室里的老人。 --------- 山路悠长,草木萋萋。 江平生和黑衣老者两人从魔教总堂出来之后,一路之上,两人却是都没有说话。 直到又走了很远,黑衣老者才忽然打破了沉默,平静的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两人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就似很寻常一般。 江平生也不去看黑衣老者,遥望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小路,面带微笑感概道:“先生,你来血月宗有很多年了吧!” 黑衣老者似乎没想到江平生会说这些,稍微怔了一下,才轻应了一声:“是啊。” 江平生微笑了下,淡淡道:“先生见识见闻、道行修为皆是世间一绝,这么多年,倒是还不知道先生看重了哪里,肯入我这血月宗?” 说着,他忽地停下了脚步,正视着老者,面上依旧带着微笑,道:“可是为了那地宫之下的异兽玄鸟,陆先生?” 远方白云悠悠,清幽鸟鸣。 荒野山路,两人对视而立。 不知何时,黑衣老者看起来苍老清瘦的身子气势高涨,竟是压过了江平生。 片刻,山风吹过,他的气势渐渐消散,身上毫无任何气息,宛如一个简单不能简单的寻常人,只有轻拂的黑纱似他不为人知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幽幽无声的叹息。 “这个名字,我不用很久了。” Ⅱ 第二十八章 转变 中土,梧心院。 自从下了一阵小雨之后,天空也是更加阴沉了,黑云压盖,似乎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这时,一行年轻弟子从天机塔出来之后已经是晌午了,经过叶正奇的安排,俞安和林易也是在后院找了两间客房暂且住下了,并告诫众人这两日要安心修行,巩固消化碑文中所悟,趁热打铁,之后便带着余忴霜和程笠匆匆离去了。 剩余的众弟子经过这次参悟石碑,互相点拨之下,修为几乎皆是有所提升,修真之人苦苦修行,无非就是以提升修为,此时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的满足与欢喜。 不过,他们却是都知道,江明却是无功而返的。 这一行人中都是修道一途资质天分上佳之人,而江明看起来却多了几分平庸迟钝,修为也是垫底,虽然没有人说出口,但心底大抵都是这样认为的。 众人在院子中闲聊攀谈了一会,可能是为了照顾江明的感受,也没有过多提到碑文的事情,到了饭点,便纷纷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散去的时候,铁真还关心的拍了拍江明的肩膀,颇有安慰之意。 江明心中复杂之际还是有些感动,转头看到最后一位离去的竟是林易,一步三回头,笑呵呵的像是对着李梦茹说些什么,李梦茹则是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不过林易依旧笑容满面,走的远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还不忘朝这边抛了个媚眼,之后才关门进屋。 李梦茹撇了撇嘴,心情也是有喜有忧,之后看向心事重重的江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下,声音罕见的温柔,道:“走啦,回去先吃饭。” 江明慢慢点了点头,两人便回到各自的房间了。 梧桐城身为正道之首,待客之道自有大家风范,饭菜早已是备好送到了各弟子的房间,不过,经过石碑的事情,江明的心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就连吃饭也是没胃口,坐在桌前满脑子都是在天机塔发生的一切。 石碑之上的石刻文字竟然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魔教功法,而前尘剑面对潭水又有着非常强烈的异动,那水下的眼睛,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江明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当时的情景,幽暗的水底那两盏狭长的黄色光芒,充满了邪魅,一切就像幻觉一般,可是那股令人心惊胆颤的感觉,是何等的真切。 就连后来到此的叶正奇发现自己趴在潭水边沿,询问自己在做什么,语气虽然平静,但是其中的严肃仿佛质问一般,甚至带着隐约的紧张,可是后来却又不知道为何什么也没说。 不知不觉,江明已经发呆了很长时间,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想把一切排出脑海,可是心中不知怎么的,却总有一份沉重压抑伴随着自己。 房间内,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微微的光线,窗明几净,黄色幔帐随意的舒卷在床头,一片祥和安宁中,有人低头,悄然叹息。 “叽呀!” 正在此时,门突然开了,同时传来一道略带娇嗔地柔和声音:“你好端端地叹什么气么?” 江明慌忙抬头一看,只见李梦茹站在门口皱着眉瞪着自己,不由的赶紧起身,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么?”李梦茹立马回道。 江明连忙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梦茹哼了一声,随意的坐下,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迟疑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连饭都不吃。” 江明怔了下,摇了摇头,“没有,我就是不饿。” 李梦茹忽然盯着江明,轻嗔道:“还嘴硬,我还不了解你,不就是因为石碑的事,就你自己修为没有从中得到提升,心中觉得失落嘛!” 江明心中烦闷的源头当然不是如此,当下苦笑着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师姐。” “哼,修行一事,要慢慢来,每个人都资质、悟性都有高有低.......”李梦茹直接不理会江明的否认,面色柔和的道:“当然也不能一时而论,有些人看起来笨拙木讷,却往往凭着坚韧的性格,能够大器晚成!” 之后她沉吟着打量了江明一番,重重的道:“师弟,我看你就是这种人!” 江明看着小脸认真的师姐,心中顿时苦笑不得,苦着脸道:“啊,师姐,你是说我笨拙木讷啊!” 李梦茹一窒,本是抱着安慰师弟的打算,没想到又成了拐弯抹角的说师弟笨,当下秀脸上浮现了微微难堪的神色,不过还是很快的道:“我不是还有说大器晚成么,我的师弟可不比任何人差!” 江明看着若有其事的师姐,说的好像跟真的一样,忽然笑了,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师姐,其实你不用说这些话来安慰我,我是无所谓的,只要你能提升修为,我就很开心了!” 李梦茹怔了一下,之后白了一眼江明,笑道:“好啦,那就赶紧吃饭吧!” 江明看着嗔笑着的女子,心中忽然有些复杂,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起,这个看起来不讲道理,爱耍脾气的的女子,总是会在自己迷茫无助或失落伤心的时候出现在身旁,默默地陪伴着。 之后,江明吃饭的时候,李梦茹双手拄着脸一直看着,也不嫌无聊,反倒弄的江明有些不自在。 “师弟,你有没有觉得她好像有些不一样啊?” 正在这个时候,李梦茹突然幽幽的说道,脸上似是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明一时也摸不着头脑,疑问道:“谁啊?” 李梦茹微仰起脸,自顾自轻声道:“以前总觉得她冷冰冰的,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可是这次见到她......” 江明还没听完,只听到“冷冰冰”三个字,顿时脑子里就浮现了一个清丽的女子身影,迟疑的出口道:“你是说余姑娘啊?” 李梦茹道:“是啊,平时我那样对她,她竟然还在天机塔内指点帮助我提升修为。” 江明想了一番,的确如此,余忴霜曾在养心殿小住过几日,当时不知为何,师姐就是处处针对于她,两人都是没有好脸色。 不过,如今看来,余忴霜却是没有计较的意思,反而平日间待人冷傲的气质下,多了些淡淡的柔和。 两人皆是有些不解,李梦茹忽然索性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娘不是有东西要送给她么?” 江明愣了一下,赶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囊,而这正是离开小桃园山庄之时,师娘陈知意托自己要送给余忴霜的幽蓝花种,几日以来,这件事竟然全抛却脑后了,若不是师姐提起,只怕回去不知该如何向师娘交代了。 只见李梦茹瞥了一眼小布囊,又看向江明淡淡道:“她既然帮了我,那我也不是爱欠别人人情的人,稍后你去代我把这花种给她,这件事就算两不相欠了!” 江明哑然,这花种明明是师娘要送的,怎么到师姐嘴里,就成还人情的筹码了,真可谓是顺手推舟的好本事,不过,江明却是明白师姐的为人,为了面子不肯轻易低头,虽然嘴上这样淡淡的说,但是心中恐怕又是另一番所想了。 江明也乐的见如此,又因为这是师娘交代的事,所以并无迟疑的点了点头。 这边,倒是李梦茹皱着眉头,像是想着什么,忽然又道:“不行,你现在就去送给她吧,以你的记性,免得再忘记了!” 江明愣了一下,刚才还有着几分罕见温柔的师姐,转眼就又变的对自己颐指气使的了。 “你发什么呆啊,还不快去!” 看着师姐不耐烦的表情,江明只好无奈的起身,还没走出门口,身后又传来了淡淡的声音: “诶,送完了就赶紧回来!” 江明头也不回的道了句“我知道啦!”便走出了房门。 当他走出后院的时候,看着庭院里的楼台水榭,枯木梧桐却是忽然迷茫了起来,这梧心院的占地范围说小也不小,又不知道余忴霜的住所,上哪去找啊。 江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小布囊,还是硬着头皮四下走动了起来,想着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遇上余忴霜,再或者遇上别的什么人,问一下也好。 幽深的院子,小路也是错综复杂,江明像无头苍蝇一般走着,可是这一路下来,却是一个人影也没遇到,不知不觉间,越走越深僻,周围的景物却是忽然觉得有些熟悉起来,不经意一个转弯间,只见远处立着一座破旧简单的小阁楼,旁边零散的梧桐树下,一张石桌,一个男子屈身而立,正执笔写着什么东西。 不是云孤鸿又是何人? 江明心中微惊,怎的就不知不觉就跑到这里了,看到那个男子的身影,以及想到他的身份,心中竟是又生出了几分畏惧,下意识的就想要迈开脚步逃离。 却不料云孤鸿何等修为,早已是神识过人,几乎是同时转头向江明望去,当他看到来人后,黯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之后又恢复如初,只不过面容之上却似乎带着淡淡温和的笑意。 江明在他的平和的目光下,心中有些紧张,不过眼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退去了,只好轻轻提了口气,朝着那人走了去。 Ⅱ 第二十九章 奈何 走到近前,江明还没来得及行礼,却是云孤鸿又俯下身子,一边在写着什么,一边温和的道:“孩子,你是叫江明吧。” 江明因为见过云孤鸿一面,早已是报过姓名,所以此时并不惊讶,只是慢慢的拱手道:“晚辈江明,见过云前辈。” 云孤鸿依旧没有抬头,也不问江明为何来此,只是淡淡道:“坐吧。” 江明怔了一下,心中却是为难了起来,虽然知道云孤鸿不在乎礼节,可是毕竟身份地位崇高,而且尚在站着,自己哪有坐下的道理,便是依然保持着恭立的姿势,况且眼下还有旁事。 云孤鸿停了下笔,看了一眼江明,平和的微笑的道:“这些世俗礼节,繁缛无聊,不用这么拘谨,你且先坐下吧。” 听到云孤鸿这样说,江明迟疑了下,最终才就近的慢慢的坐了下来,只不过这一下坐下,却是感觉到如此的不自在,甚至还没站着舒坦。 而那个是天下正道领袖的男子,正屈身立于石桌另一侧,挥毫落纸,一笔一画动作极慢,很是专注,好似忘了身边还有旁人,也没有开口的迹象。 江明有些奇怪他写的是什么,可是却又没那个胆子去看,仿佛间连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不由的握了握手中的小布囊,只想赶紧搪塞离开此处,可是又不敢开口惊扰。 “你知道么......” 正当江明如坐针毡之际,云孤鸿突然开口了,只不过依然低头书写着,缓缓道:“你坐的这个石凳,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人坐过了。” 江明一怔,却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闲暇之余,便会亲自清理打扫,所以才看起来干净如新,不然的话,这东西没了人气,想必早已是老旧不堪了。” 江明微微吃惊,又难免有些奇怪,以云孤鸿的身份威望,这些凡物哪怕是一年一换,想必也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亲自打理爱护了。 云孤鸿头也不抬,又平淡的道:“我有一位很重要的故人,精通音律,曾经就喜欢坐在你的这个位置,对着梧桐树,轻抚素琴,不过却是已经亡故多年,至此以后,便是再也没人坐过此处了。” 听到这里,江明骇然,登时身子一震,只懊悔方才为什么不多走两步,三个石凳偏偏坐在了此处,立马就要惊慌起身,却不料,身子刚离开石凳一点,云孤鸿忽然面带温和的笑意望了过来,脸上没有丝毫的责怪之意,微笑道:“你刚从天机塔观摩过石碑,怎么不趁机潜心修行,跑到这里来了?” 不知怎么的,江明看着云孤鸿的笑容,莫名的觉得他对自己似乎有种特别的亲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如师姐所猜测,自己长的有点像他的那位故人的缘故,不过这个念头稍纵即逝,此刻听到云孤鸿主动询问,赶紧回道:“我奉师娘之命有东西要交给余师姐,可是却不知道她的住处,便误打误撞来了这里。” “是这样啊.......”云孤鸿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忽然放下了笔,笑着道:“你来看看我这字如何?” 说罢,只见他把桌子一侧的白纸轻轻推了过来,扶正之后便也随意的坐了下来。 江明本以为云孤鸿会告知余忴霜的住处,然后自己可以离开,哪知道又有这么一出,迟疑了一下,无奈只好端详而去,只见写了有些许时间的白纸之上赫然只有两个字: 奈何! 字迹笔画处,仿佛是写出来之后觉得不尽人意又反复被描了好几遍,看起来粗重却又飘忽。 江明回想起云孤鸿书写时的专注,可谓字字用心,联合起这两个字的字面意思,倒是觉得有些凄凉无力的感觉,可是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云孤鸿见江明不说话,也不再询问,只是抽回了纸张放置一旁,沉默了一下,慢慢地道:“世间万般事,终有求不得,有愿不遂.......” 江明望去,只见这个集身份、道行为当今正道第一人的男子,发梢已是微白,面容沧桑而普通,那双黯然的眼神,此刻仿佛也多了些疲倦。 枯黄树下,石桌旁。 两人沉默了一下,云孤鸿似乎叹了口气,之后神态气度又恢复了温和,望向江明的面容,仿佛有一霎那的恍惚,忽然和声道:“多谢你了,能陪我说说话。” 虽然一直以来江明都没怎么说话,几乎都是在听云孤鸿说,可是此刻听到这番道谢的话,心中一阵惊惶,慌张的道:“能与前辈说话那是我的福分,我怎么承受的起......” 云孤鸿缓缓摇头,目光望向远处,天际深沉,风雨欲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此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身影,孤单的坐在这里。 一阵风轻轻吹过,石桌上的纸张飘然而动,云孤鸿看去,一时竟是有些痴了,低声苦笑道:“小初,你若是看到我如此消沉,估计又是要臭骂我一顿了,可是......” 他脸上的苦笑忽然消失,之后缓缓低头,过了半晌,道:”我半生求情不得,眼下魔教又欲作乱,就连这世道太平的愿望也是不遂的么,又怎奈何......” 院子的另一处角落,房间幽清干净,一尘不染,隐约飘荡着女子独有的暗香,余忴霜独自一人坐在轩窗前,美丽的容颜上,秀眉轻锁,似是带着淡淡的忧愁,细细的风儿从窗口悄悄送来,将她的秀发也掠起了小小一缕。 缀穹仙剑,只是静静的靠在窗子一边,像是默默的陪伴着它的主人。 屋外,几片落叶随风而下,慢悠悠地飘着,也不知道最终会落到哪里,余忴霜默默地遥望,脸上的忧愁也仿佛更浓了几分。 她缓缓起身,来到房间外的走廊之上。天色,昏暗而宁静,似乎是要再下一场大雨了。 从今日一大早开始,她便是如此的心神不宁,代替自己跑远路去凌云剑阁的师弟迟迟未归,也无音信。 她脑子闪过很多念头猜想,可是她终究是不敢去想的。 “但愿没事吧......” 几乎无法耳闻的低语,在她口中轻轻念着,可是那容颜之上,淡淡的苦意却丝毫未消去半点。 默立片刻,忽地,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气质骤然冷了下来,再无半点先前的彷徨柔弱样子。 梧心院本就人少,加上她孤僻的性子,所以这里平时几乎不会有人来,此刻,余忴霜也是朝着声音传出的地方看去,来的人,会是谁呢? 待到江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完全没想到居然会是江明,默然了片刻,淡淡问道:“你是来找我的么,有什么事么?” 江明点头道:“嗯,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他余光大致扫了一下四周,这里同样的冷清,只不过因为居住女子洁癖的缘故,所以特别的干净整洁,最为苦笑不得是,这里竟与他居住的后院不远,中间只有几座零星的建筑隔开,若不是巧遇云孤鸿告知,自己怕是越找越远了,不过眼下也不好意思过多打量,便望向了站在走廊上的女子。 余忴霜似乎疑惑的皱了下眉,江明见她这副样子,赶忙拿出了手中的小布囊,解释道:“这是幽蓝花的种子,你当时在小桃园山庄的时候走的急,我师娘说你挺喜欢的,所以就嘱托我交给你。” 余忴霜似乎怔了一下,之后走下走廊接过了小布囊,放在手里呆呆望了许久,眼神也仿佛柔和了起来,缓缓道:“有劳你了,若是你回去的话代我向陈姨道声谢。” 江明点了点头,看着余忴霜的神情,不由的讪讪一笑,又道:“没想到你还真的挺喜欢这花种的,若不是我师姐几番提醒要给你送过来,我都差点快要忘记了。” 余忴霜淡淡笑了一下,之后又盯着手中的布囊,没有言语。 两人只之间由于没有什么话题,而余忴霜也不是话多的人,江明完成了师娘的嘱托正欲告辞,却见余忴霜转过身子,自顾自的走到前方石板小路旁的泥土地上,蹲下身子,轻轻伸出了玉葱般的手,却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的便是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再度伸出了手。 她蹲在那里,长发披肩,蓝白色的衣裳边缘尽数落到地面,衣角处已经沾染上了些许的泥土,几点污渍看起来极为显眼,不过江明却是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仙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仿佛是落入了凡尘,但温柔而又美丽。 一片安静,只有落叶款款而下。 余忴霜动作生涩缓慢,就那么平淡的拨开了地面上的少许泥土。 江明看在眼里,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异样的感觉,犹豫了一下,便走到她跟前,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道:“这些粗活还是让我来吧!” 余忴霜动作一停,抬眼望了一眼江明,嘴唇微动,似是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不劳烦你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工具,我自己来就好。” 江明窒了一下,呆站了片刻,讷讷地道:“照你这个速度,要把这些全部栽种上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说着,他心一横蹲下身子,挖开脚下的一捧泥土,道:“没关系,让我来吧!” 余忴霜看着江明认真的样子,不由得沉默下来,事实的确如此,她爱好干净几乎成洁癖,做这些极是为难,可又不愿麻烦别人。 这一片刻间江明手上已经满是泥土,她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心中几番辗转之下,才慢慢的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由于上午的时候下过了一场小雨,地面潮湿,又加上土质松软,挖开泥土很是容易,江明也是越来越娴熟,低头往挖出来的几个小土坑里面放花种,只不过却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点不太敢抬头去看那个女子。 这边,余忴霜早已是拂拭去了手上和衣裳上的几点污渍,默默地望着江明,过了半晌,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江明略微想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道:“看你的样子想必也是一个家境殷实的千金小姐,又是云城主的大弟子,做这些粗活脏活总归有点说不过去的!” 余忴霜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思,眼眸深处仿佛有不知名的情绪闪过,不过却是没人发现的,过了片刻,她轻咬嘴唇,深深吸气,道:“我出身只是寻常人家,只不过自幼便来了这里,不管怎么样,这次都要多谢你了。” “应该我说谢谢才对.......” 江明笑了下,道:“你在小桃园山庄帮了我那么多次,就连我那次比武昏迷也是你把我带回养心殿的,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余忴霜淡淡一笑,望向地面,翻出来的新土之下是深埋的花种,她忽然转过话题道:“你知道么,这是幽蓝花。” 江明自然不会像师娘陈知意一样有那么多的闲情逸致去研究花草,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陈姨说这种花不分季节气候,终年常开,象征着不屈服于命运。” 虽然余忴霜这般淡淡的说着,可是语气仿佛有些别样的情绪,此刻江明也埋好最后一个土坑,刚站直身子,正要向她看去,却忽觉得脸上一凉,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脸上。 阴沉了许久的天空,开始下雨了。 Ⅱ 第三十章 雨夜 夜色渐深,从下午开始下起的雨,到了这万籁俱静的时候仍然没有停歇。 江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老是睡不着,自从经常默念净空所赠的“心经”,这种情况已经好多天没有出现了。 此刻他的脑子总是浮现白天所发生的事,越逼着自己不去想,可那场景就一幕幕的再次跃入心间。 此夜深人静时候,他紧绷的神经也仿佛松了一松,记忆中苦涩的文字不由自主的闪了出来,仿佛带有魔力般在他眼前肆意而舞。 他所见碑文的内容与他所修习的魔教秘典竟是一体,这一切不免有些梦幻,却又令他五味杂陈。 过了许久,江明在黑暗中坐了一会,披上衣裳,便走过去轻轻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黑夜之中,他所在的这个庭院竟也仿佛深不见底了起来,只有凄凄雨声。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幽光,带着的隐约光亮,让他看见回廊上方的屋檐瓦间,雨水汇聚成流,丝丝缕缕,轻轻流下。 夜正深沉,风雨萧萧。 庭院中梧桐树的影子隐约也在这个夜晚的风雨之中,悄悄萎靡了起来。 “呜”的一声,风吹过,漫天的雨势也那么的斜了一斜,纵使站在走廊处,也有细细的雨丝伴着凉风,轻轻打在了他的脸上。 江明的衣襟湿了几处,可是他却全然不在意,只是愕然的望着前方。 从苍穹落下的雨滴,如晶莹剔透的玉珠一般,在庭院的青石地板上徘徊跳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成了细流,顺着低洼的地方淌去,发出潺潺的水声,融入雨幕之中。 在这异乡的深夜,雨下着,却有那么的一瞬间,江明的心头有迷惘掠过。 也许,很快就能和师姐一起离开这个地方了罢...... 风雨沉默。 他默然望着黑暗里不远处那间房门紧闭的房屋,悄然无语。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落叶,在风雨中轻轻飘荡,随风向走廊落来,一只柔和的、女子的手轻轻接过。 同此夜深时候,也有人无眠,默默伫立,蓝白色的衣裳轻轻拂动,一帘雨水中隐约倒映着她白皙的面容。 明眸如水,望着远处青石板路旁边的空地。 也有同样的风雨打在了她的脸上。 风雨,依然在吹着,下着..... 黑暗不知名处,风雨中,有轻弱的声音传来: “还是要多谢你了......” 天地间,风雨仿佛又大了几分,横在两人深夜无眠的人之间,横在相隔的房屋回廊、之间...... 清晨时分,雨散云收,一道微光从天际透出,悄悄的洒向了人世间。 这一大雨足足下了两日,似乎除去了所有的尘埃,梧桐城仍然如庞然大物一样横亘在中土之上,只不过一砖一瓦,一桥一屋都多了些雨后的清新明亮,上面甚至还残留着昨夜未消的雨露,一点一滴,缓缓滑落。 城中的万千家户,炊烟袅袅升起,迎着晨风在城头上方如薄纱一般,轻轻飘动。要不了多久,街道上又如往常一样商贩走卒,熙熙攘攘,吆喝声,吵闹声,嬉笑声层出不穷。 不知有多少个清晨都是这样平淡的度过,充满烟火气息,祥和安宁,世人也仿佛日复一日的如此一般。 但是城中心的梧心院这个在世人眼中崇高无比的地方,却有些不同寻常了起来。 天香殿内,云孤鸿正中坐着,齐方、苏锦和叶正奇几位重要身份的人物皆坐在两侧,面容严肃。 大殿中央,一行年青弟子恭谨而立。 江明察觉到比起进入天机塔的人数,似乎少了一位名叫程笠的少年,但是毕竟本就属于梧桐城的弟子,也是没有什么好多想的,便又把目光放在了大殿前方。 他除了先前见过云孤鸿和带着他们进入天机塔的叶正奇,齐方和苏锦还是第一次见到,此刻不免多打量了两眼,看起来皆是气态不凡,那位妇人更是美貌,不过面容上却好像都带着些许的沉重与隐忧。 若有若无的檀香混着窗口透进来的光线,蔓延而去,不过有些角落始终光线照射不到一般,阴恻恻的,加上此隆重正式的场合,众人缄默之下,一时气氛竟有几分沉重的异样,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讲。 这两日以来,大雨不断,一行人皆是观摩石碑之后在自己住处潜心修炼,很少外出。这一日雨刚停,一大早众人便是被传唤至此,路上净空还无意提起,应该是石碑之事完毕,是为大家回归各自师门之事了。因此江明心情还欢喜了一阵,虽然对净空和铁真有些不舍,可是总感觉待在这正道巨擎梧桐城有些别扭压抑。 不过眼下此番光景,哪有大事完毕之后的半点轻松样子,他的心也莫名有些不安了起来。 正当江明想着,殿内突然传来了云孤鸿温和平淡的声音: “你们见到了石碑,又潜心修炼了两日,各自修为进展的怎么样?” 余忴霜身为梧桐城大弟子,此刻也是当先答道:“这次修为提升最大的是俞安师兄,其次便是李梦茹李师妹。而千佛寺的两位高僧、铁真师兄以及林师兄皆是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云孤鸿点了点头,道:“你们都是精英弟子,修为能有提升是正道之福,俞师侄更是天纵奇才,上次“九天剑诀”便是有所突破,这次更是提升不小,这份资质,实属罕见。” 俞安谦逊的笑了笑,拱手道:“云师伯过誉了。” 云孤鸿摇了摇头,转即又看向李梦茹,打量了一番,微笑道:“这位小桃园山庄的弟子想不到也是资质不凡。” 李梦茹一怔,没想到云孤鸿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夸奖自己,虽然平时心高气傲的,此时也难免有些欢喜,不过随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滞,倒有点悻悻然的样子,余光瞥了一眼身前的蓝白背影,犹豫了一番,还是说出了不愿说出的话,“还是多亏了余师姐指点,弟子才能有幸提升修为。” 余忴霜面色平静,倒是云孤鸿看了一眼她,不由的笑了笑,白云苍狗,滚滚而过,当年领进梧心院的可怜小女孩已然长成了一个出落落的姑娘,虽然外表冷漠拒人千里,但是云孤鸿却心如明镜,这个最为懂事的弟子是一个外冷内热,重情敏感的人。 过了片刻,云孤鸿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又放在了江明身上,目光柔和,慢慢道:“你呢,怎么样,可曾从石碑上悟出了什么?” 江明猛地被这样单独一问,顿时心头一紧,赶忙低声回道:“晚辈愚钝,不曾悟出。” 此番江明自是紧张,他已纵观“魔卷天书”全书,只不过这其中牵扯到的关系,却决然是不能说出一点的,心中杂乱之际也不敢直视云孤鸿温和的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顿时低下了头。 他这个动作在云孤鸿看来,倒是有些低落,仿佛做错事的样子,而云孤鸿眼神依旧,也并无因此有失望之意,只是看着低着头的少年,和声道:“你也不必气馁,这石碑就存于此处,只要一心为正道,梧桐城的大门便永远敞开,以后总会有机缘来的时候。” 江明听着这番话,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那日石桌前的片刻交谈,以及云孤鸿说的那一句“多谢你了,能陪我说说话。”似乎,云孤鸿对自己有一种别样的情感。 此时,坐在大殿两侧的齐方三人也是望向了云孤鸿,而苏锦的目光则最为复杂,仿佛有痛惜,有不甘,因为她心中清楚,掌门师兄对一个少年如此,说是青睐有加也不为过了,只因那少年的模样,有几分那个人的影子,始终忘不掉的那个人! 这时,云孤鸿收回目光,看向了掌管梧桐城刑罚之事的齐方,齐方会意的点了点头,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处,正对着众人,高大的身材,威严严肃的面孔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只见他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淡淡道:“你们这次观摩石碑,也算是皆有所获,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只不过石碑之事,还有上面的内容,切记保密,不可外传,以免落入邪人之耳,生出祸端,知道了么?” 众弟子纷纷称是。 江明也低着头,只不过声音却小的异常,道:“知道了。” 齐方点了点头,不过神情依旧刻板严肃,没有一丝的放松,又道:“此间事了,今日本该是你们回归各自师门的日子,只不过眼下却是还有一项重大的事,关乎到整个天下正道!” 众弟子除了早已知情的俞安,皆是纷纷有所动容。 即使是余忴霜也是惊诧,齐方齐师叔为梧桐城重要人物,照他的身份地位岂会有虚言。正道诸门建派垂千年之久,实力底蕴自不用说,而能关乎到天下正道的,联想起来的便只有诡异难测的魔教! 齐方的目光放在了俞安身上一下,又望向众人,沉默了一下,道:“近日来,流云山附近发现有魔教妖人活动的痕迹,疑是魔教余孽死灰复燃!” 此话一出,站在大殿中央的众弟子顿时神态各异,有惊惧,也有不可置信,纷繁不定。 方今之世,魔教避退,不曾显露世间,但是其凶厉却是人尽皆知。 三百年前魔教作恶世间,世道纷乱,可谓是一段黑暗岁月,虽已成为历史,但正道诸门秉着居安思危的道理,将其中的利害关系仍是贯彻到了一代代弟子的内心深处。 Ⅱ 第三十一章 出城 天香殿内。 齐方看着众弟子的紧张的神情,缓缓道:“也不必如此慌张,魔教三大派系向来其心不一,这流云山内更是不出名的杂门小派,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不过此番太平世道来之不易,凡关系到魔教之事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下,又道:“你们都是我正道中的精英,修为也是刚有所进步,可愿趁这个机会出城前往流云山历练一番,以查探魔教,而且我梧桐城门下弟子许微尘至今未归,或许也是与此事有关!” 殿内的各派弟子一时间皆是怔住了,从来没有想到过如今世道,魔教竟然离自己是如此之近,更没想到许久未归的许微尘,这个他们身边的人,已经有可能落入魔教之手! “弟子愿意!” 只这片刻沉默间,忽地一道女子清亮从容的声音慢慢响起,不大不小,但此刻在这沉默的大殿中,却仿佛断冰截雪一般。 众弟子回神,顿时望去,只见余忴霜跪在地上,直视前方,面无表情,但是眼神深处却是那么的坚决。这副样子,与其说是愿意去,更不如说是请求,那份赴死一般的决然! 齐方发现了这个弟子莫名的异样,还没来得及发声,却是坐在正中的云孤鸿缓缓站了起来,望着余忴霜沉默了一下,道:“你起来吧。” 余忴霜起身之后,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不过脸色却好似变得有些异样,甚至有些发白。 此时,俞安也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林易,又望向云孤鸿,道:“我和师弟二人也愿一同前往,云师伯为正道领袖,为天下正道着想,弟子既身为正道之人,关系魔教之事自是当仁不让,更何况许师兄......失踪之事也与我们凌云剑阁有着关系。” 净空和净心两位僧人也是对望一眼,双手合十道:“小僧也愿前往。” 话刚落,铁真也急忙发声,瓮声瓮气的道:“还有我!” 云孤鸿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之后又看向李梦茹和江明二人。 江明的心情早已是起起伏伏,复杂难明了,当听到“流云山”的时候才微松了一松,生怕听到“乌栖山”三个字! 不过,此情此景,他心中的迷惘更加重了,这一路稀里糊涂的,竟然已经走到了这般。 “江兄弟,你怎么不说话啊?” 正当此时,铁真皱着粗眉看着江明,见他仍然是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犹豫些什么,只以为是惧怕魔教妖人,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他粗直的性子也忘记了场合,有些愤然的道:“江兄弟,我们正道人士修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斩妖除魔,保护苍生么,如今魔教逞凶,我们便要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又怎么能贪生怕死?” 江明听到这番话,嘴唇张了几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这边林易也是望了江明一眼,又望向李梦茹,目光鄙夷的朝着她偷偷挑了挑眉,颇有挑衅的意思,好像在说“你怕了?” 李梦茹本就好奇心重,也是愿意去的,可转念想到她爹李长风身体不好,又加上师弟也曾有过想回去的念头,一时也是有所犹豫。不过此时旁人都愿意去,又加上铁真所说的“贪生怕死”,如果不去的话,倒显得真被说中了一样,当下心一横,也朝着林易轻蔑的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道:“我们也愿意去,我倒要看看魔教妖人有多厉害!” 江明目光茫然的望着前方的女子,面如土灰。 坐在一侧的苏锦突然皱起了眉,对着李梦茹正色道:“孩子,魔教妖人奸险毒辣,此番亦有凶险,绝不可逞能。” 李梦茹顿了片刻,还是缓缓道:“谢谢前辈的好意,我已经决定好了。” 苏锦微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云孤鸿看着站在中央的八人,沉默了一下,忽然道:“这次派遣你们前去流云山,一是为了探查魔教,二是为了寻找梧桐城门下失踪弟子。这两件事关系重大,定要小心从事,不过万事还是均以自己性命安危为上,知道了么?” 众弟子道:“是!” 云孤鸿目光又从众人身上扫过,缓缓道:“事情紧急,那你们收拾一下,即刻出城吧。” 之后众弟子便退了出去,本来人颇多的大殿顿时空旷了下来,幽幽的光线之下,浮尘飘荡,甚至有些冷清。 过了片刻,云孤鸿缓缓走到大殿门口处,目光朝着外面望了一眼,不过一行弟子早已是不见了身影,而他的面容也变得隐约复杂了起来,似是沉重。 “怎么了,师兄?” 像是感受到了云孤鸿的异样一般,苏锦缓缓站起身子,走到了他的身后,轻声问道。 云孤鸿摇了摇头,对着苏锦道:“没事,我就是有点担心他们。” 苏锦默然了一下,也朝着外边望去,过了片刻,道:“此行固然凶险,可他们也都是正道中的精英弟子,这些事情始终是要面对的。” 云孤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倒是一边的叶正奇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走上前来,道:“掌门师兄,今日怎么不见程笠那孩子?” 云孤鸿叹了口气,道:“笠儿向来和微尘关系好,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了,照他的性子只怕是坚持一定要去流云山的。他年纪尚小,去的话只怕感情用事,反倒坏了事。所以我便找了个检查天机锁的借口,支开他去东院了。” 当叶正奇听到“天机锁”三个字,面色顿时一肃,过了片刻,看向了掌管东院的齐方,齐方则依然板着脸,神情间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早已经知道一样。 梧桐城中心处为梧心院,其城东,南,北三处还分别有三个院子,弟子众多,由齐方、苏锦和叶正奇分别掌管。而天机锁则是这三处院子最为隐秘的所在,是为禁制之地,如梧心院的天机塔一般,只有极为重要的弟子才知道此处,不过却是被门规严厉禁止外传的,缘由用处,也非云孤鸿几位地位崇高的人不得知晓,这其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见。 云孤鸿看着紧皱眉头的叶正奇,道:“笠儿性格倔强,天机锁关系甚大,也只有此事,才能在微尘未归的关口,把他给支开了,况且......” 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眉头微皱,沉声道:“就在前两日东院的天机锁也的确有过异动!” 叶正奇脸色又是一惊,过了半晌,才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像是接受了这个令他不可置信的事情,低声道:”师兄,那可曾查明是什么原因?” 云孤鸿摇了摇头,道:“那日齐师弟偶然间发现之后,便立马禀告了我,不过天机锁发生的异动微乎其微,几近于无,具体原因尚不知晓,也无迹可寻。” 这下叶正奇眉头皱的更紧了,思索了一番,脸上仍是有很重的疑惑神色,沉吟道:“怎么会这样?” 苏锦在一旁听着,脸上也是有很重的浓重神色,看了一眼叶正奇,心中也是有此疑问,不由的又望向云孤鸿,道:“师兄,这天机锁与天机塔关系甚切,是我们梧桐城先辈建立,至今已三百年,也从未有过任何异样,这好端端的又怎么.......”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皱眉,不过并没有立马接着说下去,而是似乎犹豫了一番,过了半晌,才迟疑的道:“会不会是那东西......” 苏锦还未说完,云孤鸿也朝她望了过来,看着云孤鸿罕见严肃的面容,她也不由的窒了下来。 众人沉默间,倒是一直低着头思索的叶正奇突然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声音。 其余三人向他看去,他依旧微垂着头,神色间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有些怪异,声音也似乎是情不自禁发出来。 云孤鸿一皱眉,道:“你怎么了,叶师弟?” “嗯?”叶正奇怔了一下,张了张嘴,仿佛是想说些什么,却犹豫了下,微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没事,只是想的出神了。” 云孤鸿多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对着众人,默然了一下,沉吟道:“此事正是不知是何原因,才更不可大意,你们此番回去后也要多加注意,若有什么异常要及时通报。” 三人纷纷点头称是,之后又过了一会便从天香殿中退了出来,苏锦和齐方二人直接离开了梧心院,向着各自掌管的分院飞行而去,叶正奇则是有心事的样子,皱着眉头,步行朝外走着,步伐也慢了许多。 当他快走到院子出口的时候,抬起头回首望了一眼,看方向正是天机塔的位置,不过不高的天机塔却是淹没在建筑之中,连塔尖也是看不到的。 叶正奇不由的想起了带领一行年青弟子进入塔内的事,出神了片刻,忽然摇了摇头,咕哝道:“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况且掌门师兄还对他另眼相看......” “算了,是我多想了罢!” 叶正奇眉头一松,长长的舒了口气。之后,大手一挥,化作毫光,矮胖的身影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Ⅱ 第三十二章 流云山 一行年青弟子收拾好行李和随身物品便到梧心院的大门处集合,此刻众人都是面无表情,除了林易依旧带着笑容,看来对此番探查流云山之事,对他一个爱玩的人来说也算是一件合心的事情。不过在众人凝重担忧的气氛下,他也是有所收敛,众人深知他的性子,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几人商议之下,一行人在天上飞未免太过招人注目,引人遐想,决定步行出城,然后再御剑前往流云山。 出梧桐城的这一路上,可谓是热闹非凡,因为连日大雨的缘故,城中百姓大多足不出户,此时便是尽情的释放了起来。八人走在街道上,倒也没什么好心情,只是默默地向城西而去。 路上不乏有些百姓被一行弟子吸引去目光,男的多是气势非凡,一表人才,僧人也是一副高僧模样,两位女子更是相貌绝美如仙女般的存在,一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指指点点的甚至快要挡住了去路。 不过众人皆是正道中杰出弟子,涵养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连自从出来之后一直是冰冷脸色的余忴霜,面对这扰路的百姓,虽然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但也并无言语,更不要提有所动作了。 林易瞄了一眼她,之后眼珠一转附在铁真耳边嘀咕,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但见铁真皱起眉头,一副半信半疑的神情,过了半晌,才慢慢点了点头。 江明茫然的看去,只见本来站在旁边的铁真,赫然走到了一行弟子的最前方,对着百姓大眼一瞪,紧歪着嘴,像是逞凶斗狠一般,憨厚的大脸上也装出了几分狰狞狠厉的模样。 他的这副神情在众弟子眼里倒有几分滑稽,不过在世俗百姓看来,这个身材高出平常人两头的黝黑厚实汉子,却宛如煞神一般,气势扑面而来,一时竟是有些怔住了。 铁真心里暗喜:没想到还真有用!于是更加的卖力了,眼睛也又瞪大了几分,摆着大手,沉声道:“别挡路,有要紧事!” 说着便迈开大步当先向前走去,也不顾前方是否有人,反正近前的百姓倒是避开的挺快,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其余的弟子怔了一下,也赶紧跟上。 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了,躲在商铺屋檐之下的百姓才纷纷冒出头来,一位瘦弱的年轻人摆正衣冠,对着远处啐了一口,恨道:“哼,有什么好牛的,别让我下次见到你,不然让你见识见识本大爷的厉害!” “呵呵,人家胳膊比你大腿都粗,一下把你头拧下来都不是问题.......”一旁的另一位青年盯着瘦弱年轻人的腰下衣裳,咂舌讥笑道:“刚才就数你跑的最快,你看看吓得都摔倒了?” 瘦弱年轻人低头一看,果然腰间下面有一大片污渍,顿时脸上一红,赶紧捂住,张口结舌道:“王二狗,你、你放屁,是刚下过雨,路有点滑而已!” “哎呦,我的黑子啊......”另一位白须老者手中的拐杖往地面一杵,愤然道:“定是如此恶人偷了我的黑子,丧尽天良了啊,要是我年轻二十岁,一定和你拼命!” 旁边又有人捧腹大笑,对着老者鄙夷的道:“张老丈,你的那只狗都丢了三年了,还天天念叨呢,逢人就说偷了你的狗!” 张老丈冷哼一声,“你懂什么!”随之又悲伤了起来,拍着大腿,痛心疾首道:“我和黑子相依为命,如今黑子丢了,只怕是已经落入了贼人之腹.......” 说着,张老丈手指着远处,不由的颤抖起来,道:“如果是刚才那个恶人,恐怕我家黑子连锅都不用下,直接、直接生吃了啊!” 街道上大笑声不绝。 这边铁真当先开路之后,一路走来,虽然也有好事的百姓围观,但是看到领路的人凶神恶煞的,便只是站在远处欣赏美色,所以几人也没有耽误多大的功夫便出了城。 刚一到城外,铁真立马瘫坐在了地上,手不停的搓着脸,嘴也有些不利索地说道:“可......可累死我了,脸都僵了。” 其余几人纷纷看去,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感激神色,若不是有铁真在此,一行人还不知道要平白浪费多少时间。净空更是双手合十,低颂了一声佛号,道:“有劳铁真施主了。” “呵呵,没关系的!” 铁真不再故意摆出奇怪的表情,憨厚老实的样子也再度浮现出来,嘿嘿一笑间,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向林易,敬佩的道:“林师兄,没想到你这法子还挺管用!” 林易摆手笑道:“这也没什么,人善人欺,人恶人怕的道理罢了。” 铁真一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正休息间,只见余忴霜轻咬了下嘴唇,道:“流云山路途遥远,咱们还是抓紧赶路吧。” 众人脸上的轻松神色瞬间消去,净空与俞安对望了一眼,皆是点了点头。关系魔教之事甚大,而且许微尘生死未卜,的确是刻不容缓,当下几人便祭出各自的法宝,腾空而起,向着西方而去。 流云山距离中土千里,八人足足花了九天的时间,夜晚便找间客栈休息,白天也是随便找个简陋茶摊补充体力,一路上可谓是风尘仆仆,紧张仓促,越到后面更是人烟稀少,山林间度夜也是常有的。 这一连日下来,众人脸上都是带着疲惫之色,好在是纵横高空之上,下面是寂寂荒野,山川大河交错,也算的上一番开阔之景,不致于太过苦闷。 而江明虽然对此行不太情愿,可是已经随着师姐到了这里,只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更何况一路上净空、铁真对他很是照顾,心情便也好转了许多。不知不觉间,他的驭剑能力也是愈法娴熟,飞行速度也和其他人不相上下了。 这一日已近黄昏,日头西沉,当众人踏在流云山地界之内,无不吃了一惊,但见方圆百里之内,流云山高耸入云,险崖绝岭,草木更是幽深茂盛,仿佛遮掩住了一切,在昏暗的天光之下,竟是有几分狰狞可怖的感觉。 众人落在山脚处,身边全是数不尽的巨大怪石,没有一丝人烟,荒凉无比。众人收起法宝,俞安看了看天色,又扫了一圈,眼下几人数日奔波,身心俱乏,倘若此番冒失遇上魔教之人,反倒是被魔教以逸待劳,明显是极不明智的,便开口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不妨先进山找个休息的地方,休息整顿,补充精力,明日再好好找寻一番魔教的巢穴。” 说完他看向余忴霜,似乎是在征询余忴霜的意见。 余忴霜沉默一下,才慢慢点了点头。 俞安见她同意,这才松了口气,招呼众人向山中走去。 流云山庞大无比,也无路可寻,林间遍布灌木荆棘,一个不小心便会刮到衣裳,挣脱之际无疑又浪费了许多时间,更可怕的是还可以刺穿皮肤,几乎没走多远,众人腿上,手臂上便有隐约的血迹渗出。 俞安见这不是办法,便当先祭出凤临仙剑,走在最前,开出了一条可供众人行走的小路。 这几番下来,众人从山脚处还未走到山腰,天色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山林间也是多了许多异样的虫鸟怪响,阴阴森森的,众人无不提起神来,虽然黑暗中无法看清,但仍是瞪大眼睛时刻注意着周围草丛的动静。 身处此景,余忴霜和李梦茹两位女子更是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的,面露紧张之色,也许对她们女子的天性来说,黑暗中未知的毒蛇怪虫,远比任何事物都要可怕的多。 江明看到师姐这样,便有意无意的又往她身边靠近了几分,黑暗中,能隐约感觉到那道呼吸放松了许多。 众人就这样往前走着,不多时,只听前方传来“哗啦呼啦”的水流声音,隐约泛出白蒙蒙的淡淡光芒。 俞安停下脚步,回头道:“前方有条小溪,不如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稍事休息吧!” 众人并无意见,之后便在附近寻了一片空地,把随身的干粮行李放下,去到小溪旁洗漱打理一番。 几位男弟子随意的洗去脸上的风尘,擦拭掉身上的道道血痕,便回到了空地上,而余忴霜和李梦茹则去了好半天才回来,此刻两人的脸上都是白皙净美,发丝之上还挂着点点水珠,妩媚却又清纯动人。 除了净空、净心以及铁真三位目不斜视,其他人皆是不由的多打量了两眼,林易则是眼睛都盯的直了,目光在两位女子身上看来看去。 李梦茹顿时皱眉,叱道:“你做什么!” 林易嘿嘿一笑,斜头看天,叹道:“此良辰美景,又有美人相伴,美哉,美哉!” 李梦茹冷哼一声,甩过头,累了一天,也无心情搭理他,倒是一边的余忴霜玉脸含霜,目光中带着冷意。 见到此景,净空赶紧站出来岔过话题,道:“此山乃是魔教妖人聚集之地,而且此山荒凉诡异,毒虫无所谓,只怕多有山精鬼魅......” 说着他看了眼净心,道:“师兄。” 高大僧人净心点了点头,从手中拿出一个正形的檀木圆盘,低声颂了几句佛门真言,圆盘竟然有灵性一般发出了淡黄色的光芒,随之从净心手中飘了起来,逐渐升高,悬停在了众人头顶,光芒也慢慢地散开,形成壁障,把众人包围在了其中。 江明抬头看去,只见那个圆盘上面雕刻着许多“卍”形状的符号,身旁几丈范围的黄色光壁上面也有这种符号,更是有着看不懂的文字,一起缓缓运转着。 “往生盘!”俞安看了一眼上方,对着净心说道。 净心点了点头,双手合十,道:“此乃佛门法器,有着驱邪避虫的功效,只要在这光壁之内,便可不受邪秽之物的侵扰。” 众人刚一放松,想着可以好好歇息了,却是净心又道:“不过此处有魔教妖人出没,单凭往生盘也是挡不住的,所以还需小心。” Ⅱ 第三十三章 夜袭 夜已深,山中凉气渐渐下来。朦胧中,林间也仿佛缠绕了一层淡淡的凄迷薄雾,遮挡住了月光,只见得隐约树影斜在地上,幽静却又阴森。 众人坐在往生盘照射的光圈之中,吃过随身携带的干粮,还没闲谈几句,听着旁边流水发出的单一又令人困乏的声音,皆是时不时的打起呵欠起来。 众人数日奔波,早已是心神疲惫,此刻困意更是涌来,不过身处流云山凶险之地,怎敢彻底放下心中的戒备,只好打坐浅眠,以恢复精力。 长夜漫漫,也不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江明正休息中,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做梦,隐约听到一阵阵的呼噜声,想睁开眼,却只感觉双眼沉重。就这样,半睡半醒间听着旁边若有若无的呼噜声,仿佛也被感染了一般,神经忽地一松,坐着的身体也不自觉的向一旁歪倒下去。 林间夜色,薄雾轻飘,在黑中恍恍惚惚。 苍穹之上,月儿慢慢向西移去,偶尔有几寸月光,透过参天古树的枝叶缝隙,落在草丛灌木之上,轻轻晃动。 黄芒光壁内,余忴霜慢慢睁开眼,依然是夜,眼前其余人已经倒去了大半,唯独净空和俞安还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她怅然抬头,天什么时候才会亮呢? 忽地,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眉头微皱,手下意识的握住身旁的缀穹仙剑,向小溪对岸望去。 淡淡的月光下,树影婆娑,长长的投射在地面上,只是此刻那些粗枝之上,却多了几道隐约的人影。 余忴霜面色一寒,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缀穹仙剑又握紧了几分,注视着望着远处的黑暗。 四周寂静,只有低低虫鸣和流水的声音。 半空中,往生盘发出的黄芒映在她的脸上,轻抿着唇,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 小溪对面的大树之上,那几道人影仿佛融入了黑暗一般,许久毫无动作。 余忴霜皱了皱眉,轻声疑道:“谁?” 几乎她声音出去的瞬间,远处那片黑暗中,忽地有什么一动。 余忴霜大惊,黑暗中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飞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到“咚!”的一声,紧接着头顶高处的往生盘一阵激烈的晃动,直接掉落到了地面之上,黄芒瞬间消失。 四周倏然黑了下来,深深的包住了她。 这一切只发生在片刻间,净空和俞安也是同时惊醒,立马警惕的站了起来,朝着无边无尽的黑暗凝神盯去,却是什么也看不到,看着前方模糊的女子身影,正要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忽听远处传来了树叶翻动的声音: “哗......” “哗......” 净空和俞安顿时面色微变,倾听之下,声音来自不同的方位,而且越来越近,似乎有什么在迅速冲来。 余忴霜自然明白就是刚才的人影,冷哼一声,手中的缀穹也随之发出了幽幽蓝光。 净空和俞安见状,皆是眉头一皱,也感到了事非寻常,下意识的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这时,黑暗中才有一点光亮,净空低头望去,只见其余弟子横乱躺着,睡的正酣畅,顿时沉声喊道:“大家快醒醒,快醒醒!” 听到这急促的声音,江明睡梦中身子一震,赶忙坐起了身,只见身旁的师姐、林易和净心已经醒来,不过大多一副茫然的神情,林易更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摸着头,恍然道:“怎么这么黑,咦,往生盘呢?” 接着一抬眼便看到身前三人正拿着法宝,气势紧张,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慌乱的拿起落雁仙剑。 僧人净心则趁着些许的微光,从地上摸到了掉落的往生盘,站到了师弟净空的旁边。 不过片刻间,不远处的小溪水雾之中,一道黑色人影伴着怪叫猛地窜出,向着人群飞来,气势汹汹! 一时间,四面八方又是有几道黑影同时冲出。 众人顿时大惊失色,场面也是乱了起来。 净空回首对着江明和李梦茹道了句:“小心!”便当先迎着黑影冲了上去。 黑暗中江明也看不清净空的神情,但依旧感到事态严峻,重重的点了点头,持起前尘仙剑,注视着后边的黑暗处。 不消一会,一声呼啸呼隆声忽然传出,江明心中登时一紧,前尘剑也随之发出赤红的光芒,朝着眼前的暗处横斩而去。 夜幕中冲出来的黑影遇到红色剑芒,竟是身子一转,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也不知道去了那里,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倒是这一个晃神间,眼前一只大手猛地探出,直直的拍在了江明的手臂之上,力沉无比,前尘剑也是差点脱手而出。 不过江明练习“玉清剑法”已有一段时间,自然不能和以前相比,想当初在小桃园山庄比试之时,只会简单的劈砍。如今剑法也算是有所精进,当下手腕顺势一甩,前尘剑如闪电般朝着黑影飞射而去。 黑暗中只听得一声闷响,江明瞬时上前,只见前尘剑已是直直的刺入到了前方的一棵古木的躯干之上,却是没有黑影的踪迹。正在纳闷间,忽听上方传来一声怪叫声。 抬头望去,黑色人影正站在树枝之上举起手臂笑着,一边跳着脚,颇有几分手舞足蹈的样子。 江明咬了咬牙,抽出前尘剑,纵身跃到了古树之上,红色光芒向着黑影卷去。 那黑影似乎能感受到其中的威力,立马闪避。不过下一刻,两者一个近身间,江明心脏猛地一跳,甚至忘记了呼吸。 前尘剑的红芒闪动中,那黑色人影的脸竟是无法描述的诡异,根本就不像是脸,长长的红鼻凸起,两侧几道白脊,像是画了一张彩色的脸谱,嘴中的獠牙更是狰狞无比! 也是在这一刻,江明不由的怔住了,黑影见到如此更是龇牙一笑,黑暗中说不尽的猖狂邪魅。 这一片山林之中黑影大概有十几道,与众弟子混战在一起。不过渐渐的众人发现这些黑影并不是很厉害,甚至打起来只有逃跑的份,奈何这些黑影身手敏捷,反应奇快,借助黑暗的夜色掩盖,也是极为难缠,见局势不妙,纷纷闪进轻纱般的薄雾之中,然后过一会再冷不丁的冲出来。 这样反而弄得众人一脸狼狈,也不敢去深追,紧张的站在黑暗中丝毫不敢懈怠,全神贯注的观察四周的动静。 忽地,远方树林间传来一声惊叫,虽然不大,但是此刻却格外的清晰,众弟子循声望去,只见那里雾气朦胧,隐约可以看见几根苍劲的古树枝干从中伸出,在淡淡月光下,微微晃动。 李梦茹听到那道熟悉的叫声,顿时花容失色,脸色忽地一白。而几乎同时,有一道清蓝光芒划破夜空,消失在了薄雾之中。 古树之上,一双黑色大手紧紧地抓住了江明的手腕,在怪力之下前尘剑再也挥动不得,赤红光芒也逐渐黯淡了下来。 那只怪物距离他如此之近,借着微光甚至可以看到那恐怖脸上的毛发,以及口中尖锐淡黄的獠牙! 江明从未与这般凶恶之物如此接近,一时心神动荡,后背竟是生满了冷汗,眼中也是惊恐万分。那只怪物看到他这般,居然又是伸头凑近了几分,嘴唇上翻,龇牙笑着,仿佛是在戏耍恫吓。 “刷!” 忽地一声清啸,附近的枯叶纷纷而落,一道蓝色光芒映亮了此处。 黑色怪物一惊,转头看去,只见一道人影冲破密林,向着这边飞来。 江明也正望着那道光芒,忽觉得手腕上力道一松,脚还没站稳,整个身子竟是没有力气了一般,软了下去,可他哪里还记得身处古树之上,来不及反应,便直接从树干上滑落了下去。 就在这危急瞬间,刚才正欲逃跑的怪物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竟是突然回头,再度扯住了他的手臂。 江明悬挂在树干上,惊惶抬头,只见那怪物紧盯着自己,口中焦急的低声叫唤着,另一只手还在那里疯狂比划。 “刷!” 又一声清啸,缀穹仙剑的光芒由远及近,直接破开了遮挡的古树枝干。 黑暗中,一道剑光直直的打在了怪物身上,随之传来几声愤怒疼痛的怪叫声。 同时,江明也再度直直的坠落了下去,不过还没有落地,一只玉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幽林中,淡淡月华下,江明心口忽地一松。 两人落在地上之后,余忴霜又抬头望向古树高处,只见那只怪物在树干上趴了好一会,居然又站直了身子,对着地面上的两人跳着脚,呲牙咧嘴,一副凶狠无比的愤怒样子。 众人被这怪物折磨了大半个晚上,余忴霜自然没有好脸色,当下目光一冷,就欲起身冲到古树之上。 不知怎么的,江明心中忽然生出了异样的情绪,赶忙拦住余忴霜,道:“余师姐,不知道净空师兄那边怎么样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余忴霜抬头看了一眼黑暗处,不知何时,那只怪物已经没了踪影,便迟疑的点了点头。 正当两人打算折返之时,只见远处又来了一道身影,江明隔着老远便认出了那是师姐。 待到李梦茹来到近前,江明这才发现她在微微的喘息着,脸庞上也似乎带着些许的苍白。 “师弟,你有没有受伤?” 江明心中突然有些感动,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些什么,轻轻喊了句: “师姐......” 李梦茹的目光又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脸色这才有所好转,之后又看向余忴霜,目光似乎有些复杂,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Ⅱ 第三十四 山魈 空地之上,几人仍然与怪物纠缠着,不过那些怪物的骚扰频率渐渐低了,战圈也慢慢向着小溪令一岸扩散去。 俞安手持凤临仙剑与净空一起主动朝着黑暗处逼近,经历有些时间的战斗,他们也已经摸清了这些怪物的攻击规律,可以说这些怪物对他们来说是没有杀伤力的,不过一直迂回骚扰,借着夜幕倒也十分令人头疼。 凤临仙剑的光芒时不时的划破夜空,随之便有黑影闪动避开,净空的轮回珠也是威力不凡,佛光映照的地方,怪物更是避恐不及。 面对着两位修为颇高的弟子,渐渐的黑暗中的怪物也像是明白了不是好惹的,纷纷向着溪边窜去,看样子正有退去的迹象。 俞安倏然飞身向前,凤临仙剑如同炽焰,下边的溪水也宛若沸腾了一般,“轰”的一声,顿时炸起了几丈高的水柱。无数的水珠,水花四散而飞,宛若形成了一层水幕。 溪前数道逃跑的黑影顿时窒了一下,也有几声怪叫传来。不过,很快的便又纷纷的纵身一跃,身形也被密密麻麻的水珠遮盖了住。 “哗.......” 下一刻,无数的水珠又倏地落进了溪水之中,点点滴滴,像是下了一场雨一般。 一切又归于了宁静。 夜幕中,只有小溪潺潺流水之声,再度回响在山林间。 俞安看了一眼足有几丈宽的小溪,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又警惕的向小溪对岸的黑暗里望去,半晌,没有任何响动。 此时净空也赶了过来,顺着俞安的目光望了一眼,沉声道:“这些怪物皮糙肉厚,又身形敏捷,恐怕是跃过溪水跑远了。” 俞安沉默了一下,现在应该是后半夜了,不知道接下来又会有何凶险,便低声道:“怪物既然退去,我们也赶紧回去吧!” 净空点头道:“好。” 两人追着怪物也追出了有一段距离,不过顺着溪流而上,倒也不会迷失方向。不消多时,便发现了远处有熟悉的黄芒流转,赫然正是往生盘所发出的光亮。 此时,其余弟子正身处光圈之中,俞安看着不多不少的人数,松了口气,道:“你们都没有受伤吧?” 众人还来得及说话,却是林易耷拉着脸,一手捂着额头,苦道:“师兄,他们都没事,就我一个人受伤了!” 俞安顿时皱起了眉头,上前看去,只见林易的额头之上,肿起了一个鸡蛋大的鼓包,红中泛青,不过却并无大碍,便神色一缓,道:“怎么回事?” “那些怪物也太卑鄙下流了,打又不敢打,我骂了它两句,它就拿石头丢我,哎呦!”林易说着,像是碰触到了伤口,顿时咧着嘴喊痛。 听到这里,俞安脸色略微一僵,似是难堪,凌云剑阁的出色弟子竟然能被丢出的石头砸伤,不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还一副十分委屈的样子,可谓有失师门脸面,不由的暗自瞪了一眼。 一旁的净空看在眼里,双手合十,慢慢道:“这些怪物力气甚大,也有些许灵智,恐怕我师兄的轮回盘也是被石头所击落。若林师兄一时大意,被此物所伤,也属正常。” 俞安点了点头,又忽然皱起了眉头,沉默了一下,疑道:“如此能利用石头之物,身形近人,又不似普通山间野猴,在黑暗中更不与我等近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净空也是摇头。 其实他们修为颇高,那些黑影自是不敢近身也难以近身,加上夜色黑暗,所以是看不清相貌。 “是山魈。” 余忴霜忽然开口,看了一眼江明,江明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也向她看去,不过她却转过头,再也没有看了过来,淡淡道:“江师弟曾于那怪物近身,根据他的描述,那些怪物正是古籍中所记述的“山魈”,也称“山鬼”。” 俞安和净空皆是怔了一下,半晌才道:“原来是此怪物,果真十分难缠。” “这些怪物看起来并无伤人性命的意图.......”说到这里,余忴霜面容一冷,又道:“刚才混乱之中咱们的干粮和行李反倒被偷去了。” 其余人早已是知晓,所以还算淡定,俞安、净空二人则是面色微变,一番翻查之后,果然干粮只剩下了一包,而且还是因为铁真呼呼大睡之际身子不小心压到的缘故,这才免被劫走。 众人不由的唏嘘,刚才混乱之中,铁真居然没有醒来,因此才保留了下来这唯一的干粮,也算是因祸得福,纵使这包干粮已是被他压得变形酥碎,不过眼下众人也不在意,仍是妥善保管了起来。 净空双手合十,低颂了一声佛号,道:“还好只是损失了点身外之物,并没有人受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众人沉默不语。 他们这一行年青弟子进这流云山第一晚便遭此变故,干粮随身物品更是丢了十之八九,此刻发丝也是略微凌乱,看起来颇有些萎靡颓然之意。 净空微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月头西沉,夜幕已经不再深沉,便对着众人道:“天也快亮了,你们赶紧再休息一会吧,我来值夜。” 后面虽然有净空值夜,但是多数人经过刚才的折腾都再无了睡意,除了铁真憨厚一笑,然后又倒头大睡了起来。 江明坐在李梦茹旁边,回想起刚才凶险的一幕,仍是心有余悸,不由的把目光放在了余忴霜的脸上,淡淡月光下,只见她轻皱着眉,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就这样渐渐去了。 树叶上面挂的露珠一滴一滴的慢慢落下,山林间,也迎来了清晨的第一声鸟鸣。 经过山魈袭击之后,后半夜还算平安无事,此刻众人纷纷醒来,去到小溪边洗漱了一番,清爽凉意顿时涌上心间。 一行人毕竟属修真之人,本就气血充足,体质高于寻常人,简单梳洗之后,昨夜的萎靡样子已然消失不见,迎着朝阳颇有光彩照人的气态,不过林易额头之上的一个鼓包却有些大煞风景。 此刻净空、净心,俞安和余忴霜四人站在远处商量着该去那个方向寻找魔教的巢穴,他则依然蹲在小溪边上一边轻轻揉洗着,一边说一些“太冤了”之类的话。 李梦茹难得见到他这副可怜巴拉的样子,不由的笑出了声,道:“你这有什么好冤屈的?” 林易回头看了她一眼,颇有些纳闷的样子,道:“铁真师兄待在那睡觉都没有事情,我活蹦乱跳的反倒挨打,你说冤不冤?” 一旁的铁真讪讪一笑,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梦茹则听他这样说笑得更开心了,不过片刻又止住了笑意,正色道:“谁让你天天胡言乱语的,我看你是活该!” 林易窒了一下,随后坏坏一笑,直接用手捧起溪水朝着李梦茹洒了过去。 李梦茹躲闪不及,顿时脸上、身上多了几点水珠,咬牙道:“你、你做什么!” 林易一边得意的笑着,一边低眉准备再次捧水之际,忽然动作一停,面容也莫名的僵住了。 李梦茹正恼怒间也发现了他的异样,只见他的面容之上渐渐布满了恍然与惊惧,也不像是在刻意搞什么鬼的样子,便顾不得刚才打闹吃亏的事情了,细声疑道:“你怎么了?” 过了半晌,林易依然没有回过头,依然呆呆地蹲在溪边,低垂着头。远远看去,他隐约像是咽了口唾沫。 站在林易身后的李梦茹、铁真和江明三人不约而同的凝重了起来,依照林易的性子,真不知道会是什么事情会令他显露出这般神态。 三人慢慢上前,走到近处,林易不知是感觉到了脚步声,还是回过了神,恍然回头与三人相望,只不过脸色十分异常,张了张嘴,有些涩然的说道:“许师兄他......” 江明登时皱起了眉,李梦茹也是不解,继续问道:“怎么了?” 林易没有再回话,只是把目光又望向了刚才盯着的地方。 江明提了口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小溪流水清澈,底下遍布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块,其中一块菱形的碎石尖锐处,勾着一丝青色的细绳。 细绳的末端轻然系着两枚洁白无暇的玲珑玉佩,上面还各有一片梧桐树叶的图案,此刻,静静的躺在水底。 三人皆是一震,这种玉佩他们都是收到过,自然清楚,这不仅是梧桐城的信物,还是进入梧心院观摩石碑的令牌。 而这两枚玉佩遗失在这里,这其背后的原因,恐怕不用多想。 这时,俞安四人像是商量好了事情,一起向这边走来,发现另外四人不知为何还呆呆的站在溪边,俞安便当先问道:“怎么了?” 林易听到师兄的声音,顿时反应了过来,猛地站起身,指着溪水,喊道:“师兄,你过来看!” 俞安略带疑惑,与身边的其余人三人对望了一眼,便一道走了过去,向溪水看去。 当他们看到水中的玉佩时,皆是一惊,之后面容纷繁复杂,余忴霜更是身子不易察觉的晃了一晃,美丽的脸庞之上,忽然变的毫无血色。 俞安紧盯着水底,皱着眉头,过了半晌,沉声道:“这玉佩如今在此,恐怕许师兄......” 他还没说完,正在这个时候,余忴霜忽然上前,捞起了两枚玉佩,也不顾上面的水渍,只是握在手中,冷冷的道:“走罢。”说完,便第一个离开了溪边。 江明望着她的背影,衣袖下手用力地紧紧握着,指关节处,白的吓人。 众人默然,过了许久,才连忙跟了上去。 Ⅱ 第三十五章 渡鸦 刚离开河岸一小段距离,余忴霜忽然停下了脚步,众人跟着也随之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旁边远处有几棵树木生长苍翠茂盛,但是上面却莫名有许多零散的枝干折断低垂下来,其中更有几根手臂粗的枝干近乎挨着地面,叶子泛黄程度不一,似乎是在慢慢流逝生机,正有枯败之象。 流云山中草木众多,树枝坠落也算不得奇怪事,但是此时落枝尚有残余生机,完全不像自然坠落,反倒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冲力,或者是人为造成的。 俞安当先走上近前,一番观察之下,眉头也仿佛皱的更加紧了,慢慢道:“这枝干上面有刀剑的痕迹,而且已经干枯发黄,看起来并不是昨晚混战所毁伤到的.......” 说到这里,他回身望了一眼众人,目光更似乎放在了余忴霜微白的脸上,沉默了一下,道:“这片地方想必是发生过打斗。” 俞安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了,众人也是微微看了一眼余忴霜,只见她脸色一直很差,而且一言不发,当下众人更是生出了几分担忧。 短暂的沉默间,净空站了出来,罕见的正色道:“梧桐城的玉佩遗落在此,而且这里又发生过打斗,那肯定就是许师兄遇上魔教妖人没错了,不过照许师兄的修为也不见得会轻易遇害,我们只要找到魔教巢穴,到时便见分晓,也好及时挽救。” “对,对!”林易赶紧点头附和道:“许师兄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余忴霜沉默不语,只是独自向着前方凌乱的草木走乐过去。 由于流云山庞大无比,众人又不知道魔教巢穴的具体所在,本来之前已经商量好了先向北边搜查而去,但是此时发现这里的异样之后,自然而然的开始找寻起了这里的任何蛛丝马迹。 可能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一番苦寻之下,江明突然发现了山间遍布的灌木之中,有的地方竟然有点滴的模糊干涸血迹,而灌木丛中似乎也是有一道隐约被践踏和劈砍过的痕迹,虽然有新长出的草木遮盖,但是依稀可辨,瞧方向正是朝着正西方。 有了这一发现之后,众人当下便决定向着流云山的西方而去。 俞安环视了一眼远处,但见目光所及之处古树参天,石崖突兀,便对着众人道:“这流云山草木旺盛,地势复杂,在高空中难免会遮挡视线,而魔教妖人向来喜欢藏于隐秘暗处,我们还是走路搜查吧!” 余忴霜迟疑的点了点头,众人也并无异议。 山野间固然崎岖艰险,但是一行八人也丝毫没有放慢速度,饿了累了便稍作歇息,分吃一点干粮。就这样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倒是路上的荆棘灌丛逐渐稀少了起来,身旁各种巨型石崖突兀。 俞安与净空对望了一眼,吩咐众人随时保持警惕,然后又继续向着前方走去。 这一走,便用了漫长的时间,日头的光线也不知不觉间由浓烈变为了柔和,直到来到了一处瀑布前,众人才停下了脚步,皆是吃了一惊。 抬眼看去,上方的一道宽大的瀑布飞流而下,水势如奔雷一般,发出阵阵轰响。而在瀑布中央的位置,赫然有一块石崖悬空横生出来,把倾泻的水流一分为二,显露出一个几丈宽的洞口。 “这......这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林易张了张嘴巴,讷讷的问道。 净空回首望了他一眼,然后又看向远处悬挂的瀑布,在夕阳下反射着熠熠光彩,再加上洞口奇险的位置,竟然有几分说不清的仙韵,一时沉声道:“也许就是这里了。” 林易咧了咧嘴,没有再说话。 俞安转过身对着众人道:“反正都是要进去看一看的,咱们走吧!” 众人刚欲动作,却见林易走了出来,道:“等一下!” “怎么了?”俞安皱眉疑问道。 林易呵呵一笑,目光望着众人,郑重其事的道:“如果这里真是魔教巢穴,那肯定凶险。我看呐,再等一会天就黑了,咱们也可以像山魈一样,趁黑偷偷摸摸的溜进去,然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众人微怔了下,抬头看天,此时已经日头西沉,距离天黑要不了多长时间,不由的斟酌起这个策略是否可行,不料耳边突然传来了余忴霜冷冷的声音: “在那洞中黑夜白天又有什么差别,管它什么,进去便知!” 说罢,缀穹仙剑便散出淡淡蓝色光芒,她也当先迎着高悬的瀑布飞了上去。 净空怔了下,再次向那洞口望去,果然是漆黑无比,没有一丝光亮,顿时仿佛苦笑了下,道:“既然如此,我们上去吧!” 众人纷纷祭出法宝,林易也不忿的撇了撇嘴,跟了上去。 一轮红色的夕阳之下,几道身影向着瀑布中的那方洞口飞去。 片刻间,众人便穿过了瀑布的水流站在了石洞入口处,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石洞是十分巨大的,外面因为被水流遮掩一部分的缘故,所以才看着只有几丈宽的大小。 众人望着深不见底的巨大石洞,只有身前一段距离有些许的光亮,可以看到石壁上方和两侧生满了突出的尖锐石刺,再往里则是黑乎乎的一片,隐隐有阴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不停的刮来,发出呜呜的声音,令人心头发麻。 林易站在洞口边缘,往石洞外面眺望了一眼,只见两侧轰轰而下的水帘前方便是遥遥天际。此时,西沉的日头也仿佛触手可及一般,可是余晖洒来,他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不由的向人群中靠了靠。 净空看了一眼他,然后又看向江明、李梦茹和铁真,神色凝重的道:“前方不知有何凶险,你们可跟在后面。” 此关头,净空当然是出于一片善心,三人也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点了点头。 俞安盯着石洞深处,提了提手中的凤临仙剑,回头道:“我们进去吧,小心点。”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将法宝使出,也把前方的黑暗处照亮了不少,然后余忴霜直接跟了进去,在缀穹仙剑淡淡的蓝光下,也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黑暗的石洞内,上方有些许的水滴顺着石刺慢慢落下,角落的地面上已经被水珠打出了几寸的小洞,像是在诉说着这个石洞存在了许久的年月。 众人小心翼翼的向着深处走去,时刻注意着脚下与前方的黑暗处,好在脚下的路还算平整,倒是前方的黑暗里,依旧一片漆黑,而且那股阴风也似乎越来越重了,带着刺骨的凉意不停的袭来。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就这般走了一小段距离,突然前方的黑暗里传了出来细细的“沙沙”声,仿佛是指甲深深刮进石壁所发出来的响动,虽然轻微,但是却十分尖锐刺耳,在石洞里慢慢回荡开来,不多时,这些声音仿佛是在遥远处传来的,又仿佛就在耳边。 江明只觉得听的难受,不由的咬起了牙关,而身旁的李梦茹也是轻咬着唇,脸色略带紧张之意。接着硬着头皮又往前方走了几丈的距离,在最前的俞安忽然停了下来,做了一个止步的手势。 众人立刻停了下来,向着前方看去,只见俞安的凤临仙剑发出的光芒缓缓逼散黑暗,前方出现了一个半人多高的朦胧黑影,而耳旁的那些诡异怪响,似乎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就这样顿了半晌,前方的黑影仍旧一动也不动,看起来更像是一块石头,众人这才提了口气继续上前,可还没走两步,前方的诡异声响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仿佛黑暗中,有什么感知到了众人,在默默的注视着一切。 俞安眉头一皱,手中的凤临仙剑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神,光芒顿时更甚,向着黑影的地方照去,光芒一闪间,众人看到前方的黑影果然是一块半人多高的石碑,而石碑旁边的洞穴墙壁上也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光芒所惊到,忽然一动。 众人登时心中一紧,抬眼望去,只见墙壁的石刺上赫然站在两只黑色的鸟,此时仿佛感到了不安一般,僵硬的转动着脑袋,眼珠却死气沉沉,静静的凝视着众人。黑暗之中,莫名有着几分诡异,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俞安强定了下心神,回头低声道:“原来是两只渡鸦.......” “扑腾......” “扑腾......” 他刚说完,站在石刺上的两只黑鸟忽然扑动着翅膀,腾空而起,翻转了两下朝着石洞深处飞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众人皆是松了口气,但是心中却总有些说不清楚的异样,之后停了片刻,便走到那块半人高的石碑前,借着法宝的光亮,仔细瞧去,只见石碑斜立在地面上,顶端被削去一大半,残破无比,身上更有着无数的细细划痕,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渡鸦爪子摩擦刮蹭所致,若是的话,只得叹这畜生实在是非比寻常。 而在这些划痕的下面,则是有着两行血红文字,仿佛流淌着鲜血一般,跃跃而动。众人看到后皆是皱起了眉头,神情不定。 “转过九幽人自苦。” “暮日黄泉鸦难渡。” Ⅱ 第三十六章 陷阱 看到这两行文字,众人不由得回想起了刚才那两只渡鸦的眼神,毫无生气,宛若死神的目光一般可以渗透到灵魂深处,带着浓烈的恐惧、死亡气息。 林易忍不住又向刚才渡鸦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不过却是空空如也,愕然道:“怎么感觉阴森森的,这里真的不会是九幽黄泉吧?” 俞安道:“别自己吓自己,魔教妖人向来喜欢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再说这世上,哪有什么九幽黄泉。” 众人沉默,倒是净空双手合十,低声颂了一句佛号,手中的轮回珠也泛出阵阵金光,在他法力的催持之下,金光如潮水一般向着众人涌去,江明还没反应过来,金光已经掠过了他的肩旁,带着温暖之意,耳边也传出听不清的呢喃佛语。 在轮回珠的光芒之下,一行人仿佛置身于佛门神圣祥和的大雄宝殿一般,心中的那份沉重紧张也消去了大半,眉头不禁舒展开来,脸上有略微的轻松之意。 就这样持续了片刻间,轮回珠的灿烂光芒才缓缓弱去,最后仅仅只能够照亮净空周围一二丈的距离这才稳定了下来。 铁真出自金刚门,虽然与佛门颇有渊源,但是这种却是从来没接触过的,此刻感受到了自己身心上的变化,不由的看了一眼净空手中的那串念珠,敬佩的道:“早就听闻千佛寺的法门更注重巩固经脉和心神安定,想不到净空师兄凭借轮回珠便能使我们也达到这种效果,果然神奇!” 净空微微摇头,道:“各门各派的功法皆是各有长处,铁真施主谬赞了。” 说罢,他看了看四周,微一沉吟,道:“此处古怪甚多,恐怕发现渡鸦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们还是小心行事吧。” 众人点了点头,便又提起精神向着洞穴深处走去,当经过石碑的时候,江明又往上面的两行字看了一眼,不由的脑子中生出一个奇怪又可笑的念头:这当真是过了黄泉了么? 当他怔了一下,前面的人都已经走的有一段距离了,只能看到模糊的法宝光亮,而近处还有一个苗条的身影正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着他。 江明赶紧走了上去,正是李梦茹。两人走在后面,都没有说话。 洞穴深处,依旧幽幽深深,一片漆黑,仿佛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一般,狞笑着等待着众人的到来。 不知道前方通往何处,也不知道前方会是什么光景。 借着黑暗中的一点光,江明发现李梦茹的面色微白,似乎对黑暗里的未知充满了恐惧,便轻声道:“师姐,你还好吧?” 李梦茹闻言微怔了下,强自道:“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有点怕黑而已。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吧,到时我可救不了你!” 江明哑然,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忽然又听李梦茹小声嘟囔道:“等这件事完了,我们就回去。”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对她自己说的,还是对江明说的,可是江明却听的一清二楚,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在心中重重的念了句: “好。” 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远,这个洞穴仿佛永无止境一般,曲曲折折,每走一段距离,身后便重新被无尽的黑暗所吞噬。 随着越深,众人只觉得周遭的湿气愈重,甚至能听到隐约的水流声,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在这般环境下,一行人都有没有心情说话,只是时刻观察着黑暗中所尽能看到的地方。 俞安凤临仙剑的光芒随着脚步延伸而去,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个岔路口,有着两个同样巨大的洞穴,众人刚打算上前去探查一番,可还没走两步,仿佛永恒的黑暗里传出了轻微的“咯咯”声响,听声音就在众人的头顶上方! 众人心头一惊,纷纷仰头看去,只见视线处无数根尖锐石刺如闪电般嗖嗖落下,江明大惊失色间,几乎错绝一般耳边“呼”的一声呼啸,接着耳边仿佛一热,一根石刺已经距离他耳旁几寸的距离穿过,狠狠的刺到了坚硬的石制地面上,直接碎裂成了好几段。来不及反应,紧接着石刺便如雨一般,向着人群冲来。 这异变陡升之快,众人下意识闪躲,瞬时只听得耳边各种呼啸之音,石刺打进地面发出的崩碎之音。 “大家小心!” 惊恐中也不知道谁提醒了一句,接着便见凤临仙剑的光芒划过洞穴顶端,七八根坠落的石刺瞬间被打的碎裂向一旁飞去。 众人这才勉强缓了一下,接着便纷纷举起法宝格挡。石刺力道巨大,固然凶险,但是一行人多有仙家法宝护身,与石刺相碰后,后者不是化为粉末便是碎裂飞去。 江明也奋力抵挡着,前尘仙剑散着红芒不停的挥过,慌慌张张中也算的上有惊无险,正在他想只要坚持到石刺落完就没事的时候,忽然前方岔路的一条通道中,传出了阵阵巨大无比的低沉轰隆声,在石洞中仿佛被扩大了数百倍一般,震耳欲聋,听的众人也脑袋发沉,而且,那声音越来越近,石洞也仿佛在微微抖动,不消片刻,前方的黑暗石洞中,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前尘仙剑再度划过头顶,江明的余光趁机向那发出声音的洞口望去,只见忽然冒出一个巨型的圆形石头,几乎占据了洞穴一大半的空间,气势汹汹的向着众人滚来,看这大小重量,若是被撞到,恐怕直接就要被碾成了肉泥。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谓是险象环生,众人顿时大惊失色,脸色刷的一白。 眼瞅着那巨石近在眼前,躲已经是来不及了,若是抵挡恐怕也要使出浑身解数,更何况当下正在防备头顶不停冲来的石刺,实在是有心无力。 在这生死关头,忽然传来一声清啸,缀穹仙剑犹如怒凤冲天一般,直直而上,霎那间,清幽的蓝色光芒与附近下坠的石刺相撞,一声巨响,数道石刺顿时化作碎末乱飞。 余忴霜秀眉微立,眼神坚毅,几乎是在她打碎头顶石刺的瞬间,忽然飞身而起,在半空中缀穹仙剑攻势一转,迎着前方滚来的巨石飞了上去! 呼啸的风声中,又有石刺向她冲来,随着一声隐约微弱的闷哼,缀穹仙剑也仿佛轻轻颤抖了下,不过仍是丝毫没有退缩的向着巨石冲去。 一眨眼间,缀穹仙剑的剑尖便硬生生的抵住了巨石,直接刺入到了石头几寸的深度,气势汹汹的巨石也微微一滞。 众人余光瞥了一眼,还没来及放松,余忴霜半空中的的身子忽然一动,竟是直接向后退了半步的距离,那道充满希望的蓝芒也忽然一暗。 在巨大石头的冲力之下,一人一剑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余忴霜仅仅一个接触间便感到手腕一阵吃痛,体内气血也是翻涌不止,险些就要吐出血来,而她似乎硬抗了这一道冲力,也再没了力气,竟是身子一软,倒飞了出去。 巨石没了阻力,又欲向着众人滚动起来,但是紧接着,忽然有一双大手死死的顶了上去。 不知何时,铁真竟是从后面冲了上来,此刻脸色涨红,咬牙瞪眼,胸膛也紧贴到巨石上面,巨石才堪堪稳定。 江明望了一眼铁真,只见他身子仿佛壮了一大圈,是常人的两倍,肌肤也泛着金光,如同精铁一般,而那些不停坠落的石刺更是伤他不得。 这时,忽听耳边有低低的喘息声,江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心头莫名一紧,扭头看去,只见距离他身旁不远处,缀穹仙剑倒插在坚硬的石地上,余忴霜一手撑着剑柄,低着头微微喘息着。肩旁处,有鲜红的血缓缓流出,染红了她那一小片整洁干净的衣裳。 缀穹秋水般的剑刃上,映着她苍白的面容,眼眸中有着痛楚神色却又有着莫名的坚毅。 石刺仍旧刺来,江明左支右拙,向着她靠近,但是行动起来却难免有些不尽人意。正在这时,僧人净心也发现了余忴霜的异样,以更快的速度冲了过来,用往生盘把她护了起来。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洞中的石刺仿佛是耗尽完,终于停了。 众人得空之后绕到一边,铁真闪开身子,巨石这才顺着石洞滚滚而过,发出沉闷的轰隆声,最终渐渐无了。 石洞内,安静了下来。一行人都是微微喘息,仍是对刚才的险境心有余悸。也就在这个时候,前方石洞的黑暗里忽然响起了脚步声,听声音杂乱不一,层层叠叠,应该人数不少。 众人脸色一寒,料想正是中了魔教妖人的埋伏,此时纷纷握紧手中的法宝,注视着前方,在星星点点的光亮中,只见前方右边的岔道中缓缓走出了大概二十几个人,其中三人为首,两男一女,皆是扮相怪异。 女的一身白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娇媚勾人,红唇似火,紧挨着她的是一位白脸瘦弱男子身着黑服。两人一白一黑,反差极大。另一位是个大汉,面相丑恶,蓄着大胡子,手中还攥着一杆朱红大笔。 那白服女子看着神态紧张的一行弟子,嫣然一笑,道:“为各位精心准备的见面礼怎么样?呵呵,好生累了吧,要不要在老娘这里歇息歇息啊?” 她的声音妩媚娇酥,仿佛人畜无害一般,可是众人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半跪在地上的余忴霜也慢慢站直了身子,“嘶”的一声,从地上拔出了缀穹仙剑,目光冷然。 黑暗的石洞内,仿佛有风在轻轻吹来。 Ⅱ 三十七章 恶战 洞穴岔路的交点处,一行弟子与魔教数人对峙着。 冥冥中,也似乎响起了各种冷笑,狂笑的声音,在黑暗中宛如鬼哭狼嚎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余忴霜冷哼一声,手中的缀穹向下一挥,剑刃上顿时泛着幽幽蓝芒,似乎是随时做好了冲上去的打算,冷冷的道:“把人交出来!” 白服女子看了她一眼,似乎被她美丽而冰冷的容颜所讶到,不过转瞬便回过神来,长袖掩着嘴咯咯笑道:“什么人不人的?妹妹你还是多担心自己吧,你可还在流着血呢?” 余忴霜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仿佛一点也不在乎一般,仍旧盯着前方的魔教数人。倒是俞安等人微微向她看去,只见她的肩旁伤口处血缓缓流出,脸色也似乎在渐为泛白。 众人固然担心,但是此刻面对着魔教妖人,生死之间,哪有缓和的余地,只希望她能支撑的住。 就在这少许的分神间,留着大胡子的丑恶大汉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对着白服女子阴恻恻的道:“白无常你跟他们废什么话!” 话音刚落,他便对着众弟子尖声道:“让你们尝尝判官笔的厉害,让你爷爷给你们定定生死!”说着,便单手一引,朱红色大笔犹如有灵性一般,登时腾起了猩红的血芒,向着众人飞了过去。 这大汉从言行来看隐隐是一行人的头脑人物,在最前头的俞安不敢轻敌,立马迎剑而上,凤临仙剑与判官笔在半空中相撞,随着一声巨响,两者顿时纷纷向着后方弹去。 俞安这一个交手间,便感觉那笔状的邪物杀气腾腾,凶相毕露,充满了血腥的味道,也不知是何材质但强硬之极,竟然能匹敌凤临仙剑这等仙家法宝,不但丝毫未损,反而一击受挫之后,血光更重,调整方向又再次冲来了过来。 凤临仙剑仿佛感受到了身前的邪气,兀自一声凤鸣,散出连绵的祥瑞之息,再次与呼啸而来的判官笔空中相接,这一次声势更大,两者也都隐隐暗了一下。俞安更是震得手腕一抖,仙剑险些脱手而出,正当他暗叹这诡异怪笔厉害的同时,判官笔也好像受到了引招,迅速返回到了黑暗中。 大胡子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判官笔,似乎低低惊疑了一声,实在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竟然能挡住以人血滋养的判官笔的攻击,不过转念又想到眼前的这些人能来此处,也定不是泛泛之辈,当下重视了起来,对着身后的道道黑影,喊道:“一起上!” 瞬时黑暗中便有数道各异的法宝光亮涌了上来,四处也是响满了狂荡的笑声,欢呼声,在空荡黑暗的洞穴中,真的宛如九幽黄泉之下,万鬼哀嚎,又似乎都是在等着这一刻,杀戮与死亡。 大敌当前,众人纷纷祭起武器法宝,与冲上来的魔教众徒厮杀在一起,顿时光芒攒动,铿锵之音不绝于耳,混作一团。 只消片刻,便有惨叫哀声传来。 江明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愕然恍惚,虽说他出自魔教血月宗,但是这种场面却实实在在是第一次见到,这些魔教之人凶恶至极,与自己所接触到的截然不同,眼下更是不由分说,就直接生死不顾,刀兵相见,令人骇然。 他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了父亲和朱清的脸,始终不能把他们与眼前的人混作一谈,记忆中的父亲纵然忙于事务,很少关心自己,但不可否定是个温和淡然的人,清姨就更不用说了,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一面? 亦或者,是自己被保护的太好了? 正当他恍然失神的,只听身后一阵呼啸风声,接着“嘭”的一声,一道身影重重的飞了出去,直接砸到了洞穴的墙壁上,石刺如豆腐般刺入了他的身子,从胸口贯穿而出,鲜血汩汩的流着,不一会就染红了半边身躯。 这个魔教妖人只是比平常人长的丑了点,也是有血有肉,但是此刻却宛如条死狗一般,被钉在墙壁上,甚至连痛苦呻吟声都没有,只有身躯不停的在抽搐,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江明眼神中有着不可置信的惊恐,茫然间忽觉得肩头一重,他心头一惊,猛然提剑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僧人净心的威严脸庞。 “你发什么呆,你刚才差点就死了!” 净心平时言辞不多,此时怒声而吼,面目竟也有些几分狰狞,一点也不像佛门中人,江明顿时被吓了一跳,竟是有些说不出来话。 黑暗中,又有一把长刀刺了过来,看架势没有留丝毫余地,净心僧袍一甩,手中的往生盘泛着灿烂金光,直接挡了下来,接着左手出掌把那人打的退了出去。 “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了你!” 净心宛如杀红了眼一般,只留下这句话,便再也不顾江明,在金光之下,飞身追向那人。 “你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杀了你......” 江明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震,脑海中竟有了几分醒悟,赶紧四处望去,只见黑暗中,各色法宝闪动,呼啸斗争声不绝于耳,一行来的人都陷入了殊死搏斗之中,自己却还在这里犯迷糊。当下狠狠摇了摇头,排除脑海中的杂想,前尘仙剑也泛起了阵阵赤芒。 就在他刚打算冲进去的时候,忽听一声清啸,由远及近仿佛就荡在耳边,紧接着在各色的杂光中,一道幽幽的蓝光霍然亮起,直冲天际,耀眼夺世,整个洞穴也仿佛凝结住了,伴着这道无匹的光芒,余忴霜凌空而立,绕过众多魔教门徒,飞到最前方对着白服女子挥剑。 白服女子赫然就是方才被唤作白无常的人,此时看到余忴霜竟然绕过众人,直接找向自己,不禁的有些轻蔑起来,但是见到这一剑的威势,实在不可小觑,立马向着一旁闪去。 缀穹剑如秋水,直接劈到了岔洞的石壁之上,顿时碎石横飞,石屑化为道道轻烟,缓缓散去。而附近有的魔教门徒则运气不好,被碎石打中纷纷挂了彩。 白无常冷笑一声,腾空而起,双臂一震,竟是飞出了两条白色长袖,一左一右,如游蛇般向着余忴霜缠去。 余忴霜不退反进,没有一丝畏色,缀穹仙剑散出道道剑芒向着白袖斩去。白无常却身形飘忽,忽左忽右,此时仿佛柔若无骨一般,在上方划出道道白色弧线,风姿绝世间竟是躲闪攻击两不误,一时两人都奈何不了对方。 就这样纠缠了两个来回,缀穹忽然莫名一颤,刺出的剑尖竟是向下偏移了几寸,白无常刚开始略微疑惑,但是忽然又看到了余忴霜右肩旁处的血迹,在此刻挥剑之际,仿佛牵动了伤口,顿时又有片片血迹渗出。 白无常心中一喜,哪肯放过这个机会,一条长袖直接照着余忴霜的面部甩去,另一条长袖却暗自从下,悄悄冲向了右边。 余忴霜早已面色苍白,此刻看着挡在眼前的一帘白色,牙关一咬,顾不得伤口的疼痛,奋力提剑,抵挡住了冲向面部的长袖,可是下一刻,她却忽然闷哼了一声,嘴唇甚至都变成了白色的。 另一条白袖,不知什么时候,竟是如刀似剑一般,深深的刺入了她右臂的伤口里! 白无常嘴角一勾,脸上轻蔑之意更为明显,手臂一收,“刷”的一声,白袖又如游蛇一般缩回,瞬时间,半空中有点点滴滴的血花炸开成了轻薄的红色血雾,缓缓飘散。 白袖末端,也覆盖着深深一抹刺眼的鲜艳,美丽而又凄凉! 余忴霜登时无力的坠下,重重的跪伏在了地上,脸色惨白,没有丝毫的血色,她张了张嘴,仿佛要忍不住痛叫出来,可是最后却是一声不吭,低低喘息着。 白无常看着沉默如铁的女子,缓缓收起了笑意,正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怒骂: “妖魔小丑,卑鄙无耻!” 几乎是同时,一道更加凌厉的剑气破空之音压过了怒骂声,转瞬及至。 白无常脸色微变,迅速翻转身体,同时两条白袖再度飞出,宛如盛开的百合花一般,旋转飞舞。但怎奈,这道剑气实在迅猛无匹,快若闪电,白无常虽借着白袖的掩护堪堪躲过,但是一条白袖却被斩断了一小截,飘落在了地上。 来者正是林易,此刻他看了一眼不知伤势如何的余忴霜,一手指着白无常愤然道:“下流!” 白无常稳定下心神,看了一眼地上的断袖,虽然脸上仍旧带着轻佻的笑意,但是明显已有几分怒火,道:“你说老娘下流,你偷袭老娘,你下不下流?” 林易呸了一声,道:“是你先下流的!一口一个老娘,我还是你爷爷呢!”说罢,便举起落雁仙剑,再度冲了上去。 白无常接二连三的被骂,此刻眼睛微眯,明显已经动了真怒,喊了声:“黑无常!”顿时刚才也不知道在哪里战斗的白脸瘦弱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林易的身后。 霎那间,“刷刷”几声,黑袖白袖左右开弓,不停的缠来绕去。 林易出自凌云剑阁,剑法自然超群,可是此时以一对二,丝毫占不到优势,而这所谓的黑白无常二人一起战斗之下,更是有着奇效,不多时林易便觉得眼花缭乱,眼前的两人也形如鬼魂,飘忽不定。 Ⅱ 第三十八章 凤临 一白一黑身形诡异刁钻,在洞穴上空来回环绕,两色长袖也带着呼啸的风声窜来窜去,林易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他望了一眼众人,皆是在自己很远的地方与魔教众徒厮杀着,师兄俞安更是和僧人净空一起应对着那个拿笔的大胡子,而且看起来难分上下。 林易见求援无望,只好硬着头皮接招,只要目光处有人影闪过便奋力挥剑,但是毫无意外都挥了个空,反而平白浪费了许多气力。就在这时,忽然眼角黑光一闪,右手便被一条黑袖紧紧的缠了上去。 林易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往回用力拽,可是不但没有挣脱,反倒左手也一沉,赫然也缠上了一条白袖。紧接着,左右两方忽然交叉旋转了起来,空气中也似乎弥漫着黑白无常二人咯咯的阴森笑声。 长袖越转越快,一眨眼便缠绕了林易大半个身子,他也在难使上力气,仿佛牵线木偶一般被左拉西扯的任由摆布。 黑暗的洞穴内,呼啸打斗声乱作一团,众弟子与魔教众门徒一番恶战。好在魔教这些小喽啰虽然凶恶,悍不畏死,但是修为却略低于众人,几乎每过一会,便有哀嚎惨叫声传来。 江明挥动着前尘仙剑,此时红芒腾生,仿佛噬人心魄一般,引动着周围的气血,距离他身旁的两个魔教门徒竟是微微怔了下,赶忙躲避,同时心中也不禁惊疑了起来,这正道之人的仙剑竟然比自己手中法宝还要妖邪怪异三分。而且,自己精血炼制的法宝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一般,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其中一人看了下手中的骨刺法宝,上面的血腥之气大不如前,光芒也似乎黯淡了,顿时脸上大有痛惜错愕之色,而反观面前的那把仙剑,红芒却是更盛,仿佛吸取了骨刺法宝的血气,绽放如漆黑中的妖异之花。 旁边的另一个大汉看到了同伴的表情,也是暗自叫苦,诧道:“这小子还真是怪异!” 两个魔教门徒面面相觑,拿骨刺法宝的那人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江明问道:“小子,你可是玄天殿门下?” 江明自然知道玄天殿乃是魔教三大派系之一,不过眼下被冷不丁的一问,也没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心中竟是有些发慌,愣了一下,立马道:“不......不是!” 黑暗中,两位魔教门徒又皱起了眉,随之互望了下,讶道:“咦,这就奇怪了,他这仙剑倒是跟玄天殿传说中的“无妄珠”有些相似......” 据他二人所知,玄天殿遗失百年的至宝“无妄珠”传说乃是用无数人精血炼制而成,诡异妖邪,而玄天殿也是以血炼之法闻名,此时两人看到江明手中的仙剑,红芒腾生间戾气内敛,不由的心生疑问。 不过两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当下的场合,也不再去想,正要祭出法宝再杀上去的时候,他俩前方竟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江明的身影。 大汉一怔,道:“诶,那小子呢?” 持骨刺的门徒也实在没想到,随后粗略望了一眼,人影攒动间,丝毫找不到江明的身影,而入眼处魔教门徒们已是阵亡了大半,便对着大汉道:“算了,不管那小子了,他的仙剑克制我们的法宝,不好对付,还是找其他人吧!” 大汉也正有此意,接着两人便看到战场中心,一位高大僧人,金刚怒目,僧袍也沾了半边血迹,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便是又用手中泛着金光的小盘打飞了一个门徒,眼看着就要痛下死手。 “呔,老秃驴,受死!” 随着一声大喝,两人便飞到了净心的旁边,与他打了起来。 洞穴中,打斗呼啸声渐渐低了,魔教众徒已显颓势,更有的不肯白白丢掉性命,趁乱逃离了此处,人数大不如前。 江明向一边跑去,残余的魔教门徒都陷入了苦战中,倒也顾不上自己,几个呼吸间,他便找到了李梦茹所在,刚才竟是被杀势震天的魔教众人冲散了开来,两人此番一见对方皆是平安无事,顿时心中松了松。 就在这个时候,洞穴上空忽然传来了几声粗鄙的怒骂,听声音倒不是魔教妖人的,反而有几分熟悉,江明和李梦茹同时抬头,只见林易被黑色、白色的布条晃晃悠悠的吊在空中,身体也被裹得像一个粽子,动弹不得,而他的附近赫然还有两道身影飞来转去,其中白色的人影,一眨眼便闪现到他的面前,挥起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啪啪”作响。 “小子,还野不野了!让你痛快的死真是太便宜你了!” 白无常冷着脸,声音也没有之前的妩媚动听,而是变的有些尖厉。 林易哪受过这等气,又不甘的挣扎了两下,不过却是憋着怒气,识趣的紧闭着嘴,一句不说,像是挨了几巴掌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身家性命弄不好就是保不住了。 看到这一幕,江明瞪大了眼睛,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耳边“嗖”的一声,一柄长剑已是飞向空中,化作一道白光。白无常眉头一皱,立马身子一斜,躲了开去。 李梦茹二指并起,手决一引,空中的那道白光也仿佛受到了指引一般,立马掉头,陡然刺向了缠着林易的长袖,黑白长袖缠在林易的身上,难以彻底施展开来,大大减少了灵动性,几番下来,“嘶嘶”几声,长袖便是被拦腰断了去。 林易脱离了控制,只觉得身子一松,就要向下坠落,不过他早是满腔恼怒憋屈,不待落地,便是仙剑一附,腾身再起,杀向了黑白无常,“受死!” 黑白无常倒也不惧,化作黑白两色光芒直接迎了上去,转瞬三人便厮杀在了一起。 虽说黑白无常没了缠绕骚扰的长袖,但是两人常年修炼邪门歪道,而且在这一行魔教妖人中明显地位不低,修为自是不弱,出手间隐约夹杂着阵阵阴风煞气,几乎一眨眼的功夫林易便又是落入了下风。 此时李梦茹已经召回了长剑,看着情况不妙,便是腾身而起,支援了上去。江明怔了一下,也赶忙握住前尘仙剑,飞了过去。 两人加入战场,局势立马扭转了过来,黑白无常纵使修为不低,但是面对着三人合力围攻也是稍显得力不从心。 随着每一道剑光挥过,黑白无常都是阵阵心惊,但依然勉强能够抵挡住三人。大致扫了一眼远处,只见魔教众徒已经所剩无几,狼狈无比的挡着其他正道弟子,离彻底溃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片刻的思忖间,黑白无常已经明白没有打下去的意义了,瞬时萌生了退去的想法。而正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灿烂无比的火光猛然迸发,煌煌夺目,以致照亮了整个巨大的洞穴。 众人都窒了一下,一刹那恍然置身于白天日头之下,只见在光芒最耀眼的地方,凤临仙剑如同浴火重生的凤鸟一般,昂首而立,直冲穹顶,绝傲世间! 洞穴内,风声大作,俞安手持凤临仙剑傲立在半空中,一手持剑指天,一手掐决,随着一声隐约的凤鸣,以他为中心周围地上的碎石也仿佛微微向外滚去。 四散的光芒缓缓而聚,耀眼的不可直视,在最浓烈的光芒中,俞安白衣飘动如同天神,同时口中低低诵咒,万丈霞光汇聚成一只巨大的火凤,缓缓振翅,仰首。 凤临! 俞安轻喝一声,手中的仙剑劈出,火凤振翅而飞,似箭而奔,顿时可以真切的听到四面八方有清脆嘹亮的凤鸣之声传来,令人心神动荡。 在这等威势之下,正前方的胡子大汉面色巨变,赶紧伸出手中的判官笔抵挡,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风烟顿狂,大汉也直接倒飞了出好几丈的距离,虽然依旧保持着战立的身形,但是嘴角却溢出了一丝鲜血,显示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手中的法宝判官笔更是生出了一丝裂纹,光芒也几近黯淡熄灭。 这胡子大汉一开始便与一行弟子中的顶尖战力俞安和净空纠缠,以一对二,不落下风,可谓修为极高。在接连的苦战消耗之下,终于才算是吃了瘪。但是俞安这招仿佛也消耗极大,此时落在地上,面色微白。 净空瞅着如此,哪肯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瞬时飞身上前,手中的轮回珠佛光大振,向着胡子大汉继续攻去。 胡子大汉眉头一皱,堪堪挡了两招,便只觉得胸口剧痛,有力难使,当下也不犹豫,大叫了一声:“走!”便抽身钻进了身后黑暗深沉的石洞之中。 残余的魔教门徒听到老大下令撤退,纷纷附上法宝,化作道道光芒,四散而逃。不过这一心逃跑之时,颇似溃败,全然无心反抗,反而又被僧人净心和铁真瞬间杀死了几个,惨叫连连。 这边,黑白无常被江明三人围攻,见到局势突变,也是边打边撤,黑无常奋力击退江明和李梦茹二人后,对着白无常道了句:“快走!”说罢,便当先向着胡子大汉消失的洞口飞去,身形飘忽,如同鬼魅,一身黑服也仿佛融入了黑暗,站在洞口近处的俞安和净空还没反应过来,便消失不见了。 白无常则没那么容易抽身了,林易被她一番欺辱,哪肯轻易放她离开,死缠烂打的挡着她的去路,绝不罢休一般。几个来回间,反倒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最后此处魔教妖人只剩下了白无常一个,眼看就要来不及逃跑。 白无常暗自咬牙,看了一眼黑无常消失的方向,隐约莫名的冷哼了一声,之后竟是忽然调转身形,迅速的向左边飞去,来到了距离她稍近的另一条岔洞洞口前。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似乎迟疑了下,然后便一头扎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Ⅱ 第三十九章 追逐 洞穴岔道中,白无常的身影一眨眼便被黑暗吞没了。 林易纵使心有不甘,但是望着眼前的黑暗也不敢贸然追上去,立马止住了身形。 至此,魔教关键人物全部败逃,俞安大致扫了一眼众人的情况,除了余忴霜不知伤势如何,其他人只是略显狼狈。这一瞬间,他的心头便是翻过了好几种念头,权衡之下,对着身旁的净空道:“拿判官笔的胡子大汉想必就是魔教妖人的领头人物,如此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净空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立马点头。 俞安又望着江明众人所在的位置,当机立断道:“前方势必更加凶险,你们几个留在这里照顾余师姐,林易,你也留下!” 林易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却是耳边又响起了铁真粗厚的声音: “魔教妖人数目不少,我也去帮忙。江兄弟,你们保重!” 铁真自小师父教导正道之人应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此时经过一番恶战,顿时满腔热血沸腾。 俞安看了一眼铁真泛着金光的雄伟身躯,迟疑的点了点,随后俞安、铁真以及千佛寺的二僧便直接化为了四道毫光冲进了胡子大汉所逃跑的洞穴之中。 如此复杂情况,俞安做出整个决策仅仅在片刻之间。江明回过神的时候,此地人数已经剩下了原本的一半,虽说此凶险之地,八人分散并非好事,但是为了顾全大局,也只有这样了。 江明又看了一眼四人消失的方向,正要转过身来,忽觉得脚下一软,赶忙低头一看,顿时被吓了一跳。 原来周遭的地面之上,零散躺着数十道尸体,有的更是残肢不全,鲜血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着,空气中也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刚才在紧张之中竟是全然不觉。 江明慌忙移开脚,小心翼翼的绕过死尸,找了一块平整的地面。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有目光在盯着自己,抬头一看,只见林易也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正对着自己,不过此刻在他俊逸的脸上,额头上不仅有个鼓包,嘴角两侧赫然还各有一个清楚的巴掌印,隐约泛着血痕,看来白无常下手挺狠的。 林易发现江明望了过来,哂笑一下,略显涩然。 江明丝毫没有心情笑,这时李梦茹好似也发现了林易的脸上的异样,对着林易讶道:“哎呀,你的脸!” 林易自然能感觉的到脸上的火辣与疼痛,不用照镜子也完全可以想象的到上面的异样。此时被李梦茹直接提起,神情一僵,愤慨的哼了一声,道:“她......哼,竟然让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跑了,不然我一定......” 他还没说完,突然远处传来轻微的闷哼,接着便是“当”的一声,赫然是剑触碰地面发出的清脆之音。 三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远处十几丈的距离外,余忴霜一手撑着石壁,勉强站立着身子,右手无力的垂下。 她右肩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但是仍旧血迹模糊,半截衣袖也是染的通红,触目惊心。而她此时却不知是为何,竟是不顾伤势站了起来,只是缀穹仙剑无力的掉落在了地上。 三人纷纷一惊,正欲跑过去搀扶,却是余忴霜仿佛感受到了动静,忽然看了过来,冷冷的道:“别过来!” 但见她脸色如冰雪一般洁白,毫无血色,眉头紧皱着,仿佛时刻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但是她的眼眸深处却带着莫名的倔强与决然,三人也在这种眼神下窒住了。 “余师姐,你这是何必呢.......”林易看着那双眼眸,忽然发觉到了什么,道:“我师兄他们已经去追魔教妖人了,很快便能......” 余忴霜忽然摇了摇头,眼神一垂,仿佛看了一眼地面上的血腥之景,之后缓缓抬头,低声道:“求求你们,不要再管我了......” 江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掉落在地面上的缀穹忽然散出了光芒,倏地升起,余忴霜嘴唇一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伴着仙剑没有一丝征兆的飞进了左边的岔洞中。 “快追,拦住她!”林易大惊,立马喊道。 三人之中江明距离那个洞口最近,此时也是恍然惊醒,她难不成是去要送死?来不及思考,便立马驭起前尘仙剑追了上去,同时隐约感到身后也有两道光芒升起。 刚一进这方石窟,江明就惊讶了下,这里仿佛更加巨大深幽,四周更是各种怪石林立,地面看起来也是坑坑洼洼的,料想这条洞窟平常是没有人活动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藏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怪物。 在无边的黑暗中他想到这里,顿时心里有些发毛起来,不过抬眼一看,前方有着一小团微弱的蓝芒,在迅速的前进着,当下也来及想些乱七八糟的,默默念叨着一定要拦下她,便硬着头皮就往前飞。 一红一蓝的光芒在黑暗中追逐着,丝毫没有停歇,江明竟是有些纳闷,前方的那个女子身受重伤,为何却还有那么多的气力,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她。 江明依稀知道她的师弟可能落入了此处魔教人手中,但是回想着她一路以来的异样,却实在是有些太过拼命了起来,令人动容。 阴森怪异的洞窟之中,无边无际、仿佛永恒的黑暗,前头那个冰冷女子该什么表情,会不会带着未知的恐惧,亦或赴死的决然? 不知道她在追些什么,也不知道她深深绝不放弃的是什么人,她就这般向着黑暗里头飞去。 曲曲折折,不知哪里方是尽头。 不知多久,一丝微弱的幽光,在遥远的地方仿佛摇摇欲坠了起来,不知何时,两人的距离渐渐在拉近。 江明紧紧的盯着前方。 黑暗中,隐约有心跳的声音和悄然呼吸声。 正在这时,近在咫尺的蓝芒忽然停了下来,余忴霜落在地面之上。 江明心中一喜,随之落在了她的身后,正要开口劝她回去,却是听得耳边响起一声清喝: “出来!” 江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不过转瞬便发现了余忴霜背对着自己,左手持剑,凝神盯着前方的黑暗处,而这声“出来”似乎也是对着前方而喊的。 果不其然,过了片刻,洞窟前方一块石头的侧面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到了通道中间的位置。 江明眉头一皱,立马持起了手中的剑。 这人影不是别人,赫然正是先前慌不择路逃进这条岔洞的白无常!实在令人意外的是,此处并不是洞窟的尽头,但是她却没有继续往前逃跑,反而是藏身停留在了此处。 江明早已见识过了此人的阴险手段,几乎下意识的以为她是有什么更歹毒的机关计谋,特意在此处守株待兔。 白无常则距离两人几丈开外对峙着,不过此刻她柔媚的脸上并没有轻松之意,反而微皱着眉,过了半晌,才对着余忴霜妩媚一笑,道:“又见面了。” 余忴霜冷哼一声,面若冰霜,冷然道:“看你还往哪里跑!” 白无常目光在江明二人过了下,之后对着余忴霜微笑道:“你身上有伤,恐怕发挥不出一半的实力,而你身后的少年,我也是见识过的,修为好像并不高深。呵呵,如果非要鱼死网破的话,谁生谁死,还不一定。” 余忴霜冷笑一声,“那就来试试!”说着,便左手一挥,缀穹顿时泛着幽幽蓝芒。 “我知道你不惧死......”白无常说完后,看了一眼后面的江明,之后又把目光放在了余忴霜的脸庞之上,慢慢道:“可是你身后的这位,愿不愿死呢?” 江明被她这么一看,再加口中所言,心中登时有些发紧。不过他已然明白了余忴霜和白无常已经是难以善了了,而照余忴霜的性子也绝不会妥协,当下便冷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仙剑。但是他也在这一瞬间,发现了前边的缀穹仙剑,悄无声息地低了下去。 江明不可思议地望向余忴霜,怔了一下,强自道:“余师姐,我师姐和林师兄就在后面,只要坚持到他们赶来......”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却是没底起来,他跟着余忴霜不顾一切一头扎了进来,速度极快,也不知道把身后的两人甩到哪里去了。若是此番死斗起来,也不知道能否撑到。 “你走罢!”余忴霜忽然瞥了一眼江明。 江明愕然片刻,斩钉截铁回道:“我不走!”说罢,他看向白无常,讥讽道:“我此番若是走了,与刚才无情无义、罔顾同伴的黑服妖魔又有什么区别!” 白无常自然听出来江明是在讥讽刚才危难之中黑无常不顾自己独自逃跑的事情,不过她的神情倒没有多大的波动,轻松淡然笑道:“说的好,如果有情有义,舍生忘死,那我和他还怎么配得上“妖人”二字呢?” 静谧的幽暗之中,白无常虽然这般说着,但是她的眼神在身前缀穹仙剑的幽芒之下,仿佛轻轻黯然了下。 三人沉默以至于冰冷的气氛之中,白无常缓缓收起了笑意,看向余忴霜,忽然道:“那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惜性命也要追我到这里?” 余忴霜没有多言,只是慢慢道:“把人,交出来!” 白无常正视着余忴霜,默然了许久,缓缓道:“那人对你很重要么?” 黑暗中,没有声音,回应她的只有如铁一般的沉默目光。 白无常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般站了半晌,忽然幽幽的轻声道:“他活不了了,你们回去吧。” 江明一乍没听明白,余忴霜却是皱起眉头,脱口道:“他在哪?” 白无常略微沉默,随后竟是不顾身前,目光向身后无边的黑暗之中看了一眼。 余忴霜会意到了她的动作,霍然抬头,登时化为一道蓝芒飞了过去。而同时白无常也从洞窟顶端向着外面飞去,两人擦肩而过竟是谁也没有阻拦谁。 江明站在原地,看着飞往不同方向的二人,一个向外,一个继续往里,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就在个时候,黑暗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冷笑,“好自为之......” 江明感觉出是白无常的,但是却不知道是在搞什么名堂,回神间前方蓝色光芒眼看就要被黑暗所淹没了,便也顾不得琢磨其中的意思,再次追了上去。 Ⅱ 第四十章 触手 黑暗愈发深沉,仿佛光芒也难以穿透一般,前头的缀穹蓝芒犹如漆黑夜幕中,最微弱的那一点星光,但是却又追寻着,也指引着。 纵使永无止境。 江明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也许很久,又或者只是一瞬。 就在他身体疲乏不堪的时候,洞窟前方忽然急转,接着前方的缀穹光芒在拐角处忽地一晃,隐约传来呼啸风声,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江明眉头一皱,驭着前尘仙剑加速而去,当他快要接近拐角处之时,耳边的嗖嗖风声更甚,勉强只能看到余忴霜的半边身子,在半空中左突右闪着,幽幽蓝光也护在她身前的位置。但是此刻她的动作身形看起来却有些僵硬的怪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的缘故,乃至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怎么了?”看到这一幕,江明未到近前,便是心中不安了起来,立马喊道。 “你不要过来!”余忴霜听到喊声,忽然往这边匆忙的望了一眼,转瞬便又转过头去。纵使这一霎,在幽幽的缀穹蓝芒之下,江明也清楚的看到她的脸上和眼神深处带着莫名的惊恐与慌乱。 他在急速飞行之中收势不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是一个呼吸间冲到了洞窟的拐角处,登时心中凉了半截。 这边阴森的洞窟中,赫然有着四、五条粗壮的如触手一般的东西,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延伸出来,不知道到底有多长。这些触手此刻在空荡的洞窟中曳曳狂舞,宛如妖魔的爪子,不断的向半空中的余忴霜抓去,发出破空的“嗖嗖”声,可见其速度、力道之强。 余忴霜左手持剑大为不便,而这些不知名的触手更是强硬之极,缀穹仙剑竟是挥砍不断,只能稍缓攻势,勉强抵挡着。其中好几次若不是仙剑护主,散出光芒自动抵挡着她身前破绽处的触手,险些就要中招。 这片刻间来回令人心惊,可谓惊险万分,但是不知为何她却是仍旧立在空中,不肯退后。 江明看着这怪异之物,倒吸了凉气,不过看着身前女子的危急情况,顾不上心中的胆怯,便持剑冲了上去。前尘仙剑登时呼啸而过,一条向余忴霜飞去的触手猝不及防便被劈了上去,虽然没有斩断,但是在强势的力道之下,也是硬生生的被击离了原来的轨道,“啪”的一声巨响,触手抽在了旁边的巨石之上,石头顿时裂成了好几块。 余忴霜这时才发觉到身边的江明,神色隐约一松,仿佛不再是那么的害怕了,不过下一刻,她却忽然皱起了眉,道:“你怎么过来了,你快离开这里!” 江明听着她的话语里的意思,全然没有见势不妙先避退的意思,反倒让自己离开。虽然知道她一心是为了寻人,但是江明此刻心里也有些愤慨起来,眼下意气用事不说,关键她还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当下也不去看她,劝道:“余师姐,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我们一起先退出去罢......” 话音刚落,刚才被击落的触手再次扫了过来,不过却是向着江明。江明不敢大意,这些触手凭感觉并不是由人操控的死物,多半是具有灵智的古怪活物,刚才能一剑击中,完全是趁其不备,若是正面,料想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的。 果然,触手虽然气势汹汹的,但是面对着前尘仙剑的红芒却知晓避退,绕开之后再度攻来。江明尽力反应抵挡,红芒扫过,触手也是再次退去,这番迅速,仿佛生怕再被打中一般。 忽然,他这边竟是又多出了一条触手,两条触手夹带着呼啸风声,扫动刺来,在眼前犹如道道残影,江明在左右夹击之下顿时有些捉襟见肘了起来,一个抵挡不及间,后背便感觉有一股重力抽在了上面,顿时感觉五脏肺腑猛地一震,整个人也是要四分五裂一般,登时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到了旁边的石壁之上,险些就要昏了过去。 绕是如此,江明也不敢有片刻的停歇,立马咬牙站了起来,只不过这一动瞬间倒吸了口凉气,身子钻心尖的疼,就像散架了一般,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半空中的余忴霜也好不到哪里去,此刻听到动静,也是不禁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一失神,却是被她身前的一只触手钻了空子,破开缀穹的蓝芒,重重的打在了她的胸口之上,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 可是她却在如此重力击打之下竟是没有飞出,反而依旧立在半空中,继续艰难无比的抵抗着。只不过缀穹仙剑的光芒已是十分黯淡,看起来已是要招架不住,但她也没有往后退去的意思。 江明看在眼里,暗恼她是不是魔怔了,竟是傻到如此地步,顿时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咬牙用尽全身力气飞了过去,前尘仙剑奋力一挥,炙热红芒顿时覆盖了前方几丈的距离,同时他的脸色也在此剧烈消耗下刷的一白。 几只冲过来的触手面对着席卷的红芒,纷纷如畏惧一般缩回,停在了红芒之外的地方,蓄势待发。 在这霎那的喘息之中,江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心一横,竟是直接拽着余忴霜的手臂,就要拉她走。但是在下一刻,他却怔住了。 余忴霜没有动,或者说,动不了。 黑暗中,隐约风声中,这一霎那,两人近近的望着对方,江明愕然的望着她,她却仿佛在这个时候轻轻的,就那么的笑了一下。 美丽而苍白的面庞上,眼眸最深处,带着略微的无奈和苦涩。 江明惊惶低头,她的腰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有一条触手紧紧的缠绕了一圈,而且隐隐把她向里面拖去。 风声荡在了耳旁,江明却整个人彻底呆住了。 一只白皙的手缓缓的,缓缓的推出,隐约中,有着温柔的细细轻语: “你快走罢.....” 风声中,一条触手转瞬及至,恍惚中,有一团蓝芒幽然迎上,淡然而绝望的女子有的仅仅皱了下眉,接着缀穹仙剑的蓝芒缓缓消散,黯灭。 余忴霜的身子一软,终是再也使不上力气,她腰间的触手也悄悄回缩,把她向着无尽的黑暗里快速拖去。 江明的手从着她的手臂上一分一分的缓缓下滑、分离,最后指尖处忽然有一丝冰凉的触觉,却又带着女子独有的温柔。江明忽然紧紧地握住,握着她又冰又凉的手。 不再放开。 “噹!”的一声,前尘仙剑深深的刺入洞壁之中,锋利无比的剑刃在石缝中微微颤抖,随着前方巨大的拖力而向着前方一寸一寸的倾斜。 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抽干了他浑身的血液。 余忴霜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江明不断发抖的持剑的胳膊,以及那涨红而又发白的脸庞,慢慢摇头,凄然道:“你松手吧,不要再管我了......” 江明丝毫没有余力张口,但是看着她彷徨无助的眼眸,心中却有个声音仿佛在告诉他,告诉他不要松手,不能退缩! “咯咯”几声,前尘仙剑刺入的那方石壁忽然溃散,石屑粉末中,不甘的划过一道长长的剑痕,江明再也没了一丝力气,前尘仙剑也随之黯然了下去,此处便没了任何光亮,哪怕一丝。 耳畔的风呼呼的刮,在这仿佛恒久的黑暗里,前头的那个近在咫尺的女子,也是看不到半分,恍惚昏沉中,唯有手中的冰凉肌肤触觉,那么的真。 江明缓缓闭上了眼,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方是尽头,管它呢...... 洞窟之中。 林易和李梦茹两人由于是慢一步追了进来,刚进洞窟便是看不到了前方的人影,只有深沉的黑暗。 两人起初还奋力地追着,但是追出好一段距离,仍是看不到江明和余忴霜的踪迹,再加上周围怪石狰狞的环境,心中的那股冲劲登时消去了大半,速度也是不由的缓了下来,不过依然是小心翼翼的向前飞去。 李梦茹紧皱着眉,看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他们到底跑哪里去了?” 林易暗叹了口气,道:“唉,谁知道,应该会没事罢。” 片刻的沉默,李梦茹眼睛亮着,盯着前方,却忽然浮现了一丝担忧神色,也不知道那个笨师弟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她顿时有些愤愤不平,嘟囔道:“身上有伤不说,这里还这么危险,不做商量就跑到了这条奇怪的洞中!” 洞窟寂静,林易自然听的一清二楚,也感受到了其中的抱怨之意,但是这番话却是不可否认的,余忴霜此番的作为实在是极不明智,可谓是一意孤行。想了半天,才讪讪道:“余师姐平时也不是这样的人,今日也不知道为何如此糊涂,可能是救人心切吧,刚才冒出魔教妖人的时候,你没见到她第一句就说的是“把人交出来”,那个白色的半人半鬼的玩意还在那里扮傻充愣。” 李梦茹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轻讶道:“你是说她不顾危险进这里是为了追那个白衣服的女鬼?” “就是余师姐不追,我也要和她死磕到底!”林易提到这里颇为愤慨的哼了一声,接着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对了,刚才还要多谢你了,算是救了我一命。” 李梦茹第一次见他如此正经的道谢,不由的瞄了过去,借着法宝的光芒,隐约还可以看到他额头上的鼓包和脸侧的巴掌印,一时竟觉得的莫名有几分滑稽搞笑起来。 林易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皱眉讶道:“你笑什么?” “啊,没有.......”李梦茹小脸一肃,打抱不平道:“哼,那个女鬼真是太可恶了!” 正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轻微“哗啦”的衣袂飘舞的声音,紧接着一片隐约的白影悄然从黑暗中掠出,瞧架势正要从二人头顶飞过,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 不待李梦茹反应过来,林易登时失声呼道:“我......她......女鬼!” 话音未落,落雁仙剑便是由下自上,朝着白影刺了出去。 Ⅱ 第四十一章 伤心 白影不是别人,正是往洞外方向而去的白无常。 她自从大战败退之后便慌不择路的躲进了这条岔洞中,而她身为魔教之人盘踞此处,自然知道这岔洞深处的怪异,但当时情况危急,只好铤而走险藏身在此,但是却是不敢太过深入。甚至遇上江明和余忴霜也是不愿动手,害怕惊动附近那可怕的东西。 摆脱了两人之后,她正打算查看一下洞外的情况如何,谁知道半路上却又遇上了两名正道弟子,而且其中还有一位与她恩怨甚大,此时她不由的有些纳闷和暗恼,仿佛这一天中所有的倒霉事都让自己给遇上了。 同时她也隐约回忆起来,刚才好似有个少年略微提起后面有人赶来支援一类的话。 不过话虽如此,她毕竟身为魔教之人,常年可谓是伴着杀戮与流血,若论打斗自然也是不惧怕,更何况还是两个交过手的年轻弟子。当下不由分说,三人便是你来我往,打了起来。 无匹的剑芒不断划过洞壁,激起碎石无数。而白无常则出掌如电,隐约泛着阴寒入骨的幽厉气息,以一对二。 这片刻间,双方可谓是处处杀招,皆是没有留丝毫情面,若是任谁一个失误,只怕当场便是没了半条性命。事实也本该如此,正道弟子与魔教妖人本就是势如水火,纵使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但是在各自的立场、传承千年的教义面前,都是生死仇敌般的存在,那便是你不杀了我,我便会杀了你! “妖人,去死罢!” 林易大喝一声,仙剑声势无匹的照着白无常拦腰截去,其中剑气罡风甚至远远的就荡碎了附近的碎石,化为齑粉,散落在了地面上。 白无常人在半空中,身子忽闪,鬼魅无比,躲了开去,接着又宛如梨花坠枝一般,倒立旋转落下,一身衣袖、裙尾嗖嗖而动,眼花缭乱间,一只手掌直直向着林易的头顶劈去。 林易面色微变,霎那间收剑至头顶,顿时只觉得剑身一颤,连持剑的手腕都在此掌力下微微发酸。不过转瞬便化挡为攻,顺势将剑劈了出来。 凌云剑阁修习“九天剑诀”,以剑气凌厉果决著称世间,传说修炼极致,一剑有斩破九天之威势。只不过当今、乃至上溯百年却是无人修得此境界,纵有夸张之说,但是凌云剑阁能居当正道巨擎,阁主顾凌云更是放眼天底下数一数二的人,其中的威力也是可见一斑。 林易这一剑迅猛果断,剑芒中更是劈出一道剑气,远远的超出了剑身所劈斩的范围。纵使白无常反应再快,堪堪闪过,却仍有一缕秀发被剑气所划,在光影中缓缓飘落。 白无常还未来得及的喘息,却是身后又有剑鸣传来,顿时身子一侧,躲了开去。 李梦茹此时一手掐诀,二指一引,空中的长剑竟是换个角度再次刺来。 白无常冷哼一声,一眼便认出了大战之中她的长袖正是被此招数斩去,又在空中翻转腾挪了几下,赫然冷声道:“雕虫小技!” 说着便是不顾身后追来的飞剑,直直向着李梦茹冲去,速度竟不亚于飞剑。 眼瞅着白无常就要比飞剑快一步。李梦茹秀眉微立,红着小脸,竟是调动全身气息,也以掌推出。 “小心啊!”林易大惊失色,瞬间冲了上去。 李梦茹修为比林易略低,后者尚且不是对手,她又怎么可能挡得住白无常。几乎下一刻便听“当”的一声,飞剑没了zhi''yin落在了地面上,而她也瞬时脸色煞白,飞了出去,一声闷哼重重倒在了地上。 白无常此番就是要先挑弱的下手,因为她发现那持剑臭小子其实修为并不低,没了黑无常配合,自己单一个人短时间竟是难以击败,更何况还要以一对二,拖得越久便越是麻烦。 这时,她目光忽然锐利,隐约闪过一丝狠厉,继续飞向倒在地上的李梦茹,奋力出掌。 李梦茹身子一时使不上力气,难以动弹,此刻呆滞的瞪大了眼睛,掌风愈近,甚至可以感受到脸前的阴寒邪气,在这股气息之下,她的身子也仿佛从头凉到了脚。 这也是她生平最恐惧的瞬间,这种将要死亡的恐惧,被岳卓掐着脖子时不曾有,被岳不凡打昏时也不曾有,因为那个时候,她是在小桃园山庄,自己的家,有人会倾尽所有的保护她。 就在她心脏甚至忘了跳动的时候,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时候,“刷!”的一下,一道剑芒如闪电般劈了过来。白无常眉头一皱,匆忙收势,身子也侧到了一边,但脸上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异样。 剑芒扑了个空,打在了李梦茹靠着的石壁上,但是没有想象中的碎石崩裂,而只是在石壁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平整剑痕,甚至连烟尘也没有激起。 林易赶紧挡在了李梦茹的身前,道:“妖魔小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白无常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却感觉全身气血都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激荡,嗓子处竟是有些干腥,此刻她看了一眼石壁上的剑痕,目光微低了低,料想刚才虽然是躲了过去,但是近距离之下却是被无形的剑气所暗伤。 她皱了皱眉,强压下体内那股激荡的气血,忽然冷笑道:“呵,我的死期?那今天可真热闹,有一个冰霜一样的美人,今日好像也是她的死期!” 林易听到此话面色一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余忴霜与江明一起进里面追白无常,可白无常怎么反倒出来了,而且平安无事的站在这里?却不见他们两个的人影。 难不成...... 正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身后的李梦茹忽然仿佛忘记了疼痛,挣扎了一下,却又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不过她的眼眶却是瞬间红了,带着哭腔道:“那......那我师弟呢?” 白无常“咯咯”一笑,竟也不说话,忽地起身,兀自向着洞外飞了去。 林易刚动了动脚,却是又慢慢收了回来,他的身后传来了低声的抽泣: “对......对不起,师弟,是师姐害了你......” 黑暗中,白无常皱着眉头又飞出了老远,忽然间身子一晃,竟是从半空中落了下来,一手撑着墙壁,身子微弓,猝然吐了一口淤血。 吐出了这口血之后,她的眉头才仿佛松了松,不过脸上依旧有着轻微的发白之色,看来这内伤一时半会是难以缓过劲来了。 “哼!” 白无常冷哼了一声,略作喘息,之后身形一飘,再度消失在了黑暗中。 原地,林易和李梦茹二人皆是怔然不动,神采黯然失落。 白无常的戏虐一语却令他们二人心中的那一丝侥幸全然破灭,纵使林易,心一刹那也是百感交集,悄然沉下。 “师弟,我对不起你.......我早该听你的......都怪我......”李梦茹瘫坐在地上,双臂掩着面颊,心中的悲伤似乎完全压下了身体上所承受的疼痛,不断地低声抽泣着,甚至口中的话,也是哽咽的难以听清。 林易望着伤心欲绝的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就这般呆站了半晌,他脑海中竟是浮现了种种画面,往日里清冷美丽的余师姐,以及那个令眼前女子伤心不已的迟钝少年。 他忽然慢慢张口,与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气质完全不同,一字一句道:“李师妹,你放心,魔教妖人逞凶作恶,我一定会亲手杀了她的!” “有什么用......你杀了她又有什么用......”李梦茹的身子微微颤抖,呢喃一般的说着,虽然看不到面容,但是手臂袖头早已是湿润了大片。 林易听到这,竟是霎那如遭雷劈一般,再说不出任何话。 正在这个时候,李梦茹却忽然停下了抽泣,用衣袖抹了下脸,道:“不,我不信,我师弟不会死的!”说着颤颤巍巍竟是要站起来,不过她不仅身上有恙,眼下更是闻此噩耗,心神俱伤之下,身子一晃,就要再度倒下。 林易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苦涩的喊了句: “李师妹!” 李梦茹朝着前方的黑暗缓缓地移了几步,走出了林易的搀扶,低低的道:“我要去找我师弟!”她这几步走下来又是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如同风中的小草一般。 林易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的,微愣了下,赶忙捡起她的长剑,搀扶着她向着黑暗里而去。 “你知道么,我师弟是我捡来的,刚遇到他的时候,灰头土脸的。那个时候我一个人没有玩伴,我就求爹把他留下了......” 两人搀扶慢慢走着,每过一段时间,李梦茹的脸色都仿佛更苍白一分,但她依然盯着前方,轻微的吸着鼻子,幽幽说着,不知道她是说给旁边林易听的,还是对着她的内心说的。 但是似乎说这些,能给她前进的力量与勇气一般。 “我第一次做别人的师姐,我当时可高兴了,不过他却笨死啦,教他那么简单的心法就是学不会。虽说是笨了点,但是我爹娘也都很喜欢他,把他当做一家人。他傻乎乎的样子,反正我看到是来气,也没少欺负他,遇到什么事也都是听我的,跟个小跟班一样......” “我知道他不想来这流云山,但还是跟着我来了。之前我还跟他说,等这件事完了就回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林易听着她东一句西一句慢慢的讲着,心中有一瞬间竟是泛起了异样的感觉,微微斜眼看去,她疲倦的面容上似乎是在笑。 Ⅱ 第四十二章 树精 黑暗,无边无尽的沉沉黑暗。 不知道世间最黑暗处是否如此,江明只觉的好累,好困,甚至不愿意睁开眼,只想就此沉沉睡去,殊不知死亡是不是这种感觉。如若是然,在这个时候,竟是奇怪的对世人皆惧怕的死亡并不害怕了一般,不顾一切的长眠于九幽之下,反而是一种解脱。 直到,他的眼皮底下出现了隐约的光华。 这一刻,他身体的所有感官也仿佛纷纷活了过来,冰冷、困乏、饥饿、疼痛、恐惧!以及手中传来的淡淡炽热之感,瞬间充斥了他整个人。 江明慢慢的,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束淡淡的,虚无缥缈的光芒就这样轻轻的洒在了他的脸上。 散落的月光! 如轻烟般在空荡幽暗的上空游离不定,又如淡淡迷雾。 江明恍惚间,脑海里几乎下意识的忆起了被触手拖走的一幕,心头一跳,就要动起来,可是刚一动弹就倒吸了口凉气。 疼,撕心裂肺的疼! 他歪头一看,一条腿的侧面竟是血肉模糊,与裤子的布料紧紧地黏在了一起,而这一歪头的同时,不知道牵引到了哪里,背部也是火辣钻心的疼! 而他也正赫然发现,自己竟莫名的平躺在潮湿阴暗的石头地面上。 想到这里,他左手轻轻一握,却是抓了个空,扭脸看去,哪里还有别的身影,一望无际的幽暗中,却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江明心中一慌,竟是忍着全身的剧痛撑坐了起来,不过他这一坐起来,像是惊动了什么,脚的地方忽然生出了几阵嗖嗖的风声。 随着同时他的身旁也忽然泛起了微弱无比的红色光芒,淡淡的把他裹了进去,这些风声遇到红芒倏然一停,在红芒之外徘徊等待着! 江明这一看去,瞬间惊悚了起来,脚的地方赫然有几条黑乎乎的触手慢慢舞动着,似乎随时都会把自己撕吃了一般! 他下意识地缩回脚,前尘剑的光芒也随之缩小,那些触手见到如此登时又往前伸了两下,不过却是仍旧停留在红芒之外。随即他联想起洞窟之中与触手交战之时,触手也是如此不敢靠近前尘仙剑,仿佛深深的惧怕一般。 江明这才微微松了下,看了一眼奇怪诡异,仿佛有着特殊力量的仙剑。不过下一刻,他抬眼四望,却是深深的陷入了绝望之中。 四周地方幽暗一片,空荡荡的犹如深渊地狱,而远处全然是看不到顶的石壁,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何方,也不知道那个女子到底在哪! 江明就在这样歇坐了片刻,之后强忍浑身各处的疼痛缓缓站起身来,但是一条腿却是使不上力,只好拿剑拄着地面,才勉强保持站立。 他看了一眼自己躺过的地面,料想多半是自己昏迷之际前尘仙剑护主,而那些触手又不敢靠近,所以才被摔落至此,但是余忴霜就没那么的好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会不会就这样死了? 一想到这里,江明就紧张害怕起来,顺着触手就开始往前走着,可他每走一步,便是一阵阵的绞痛,几乎疼的无法呼吸,可他依旧慢慢走着。 他前方的触手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一般,缓缓退缩着,但是也跃动着,仿佛在等待他彻底耗尽体力,前尘仙剑再也无法庇护他的那一刻。 江明心中没底,但一想到那个彷徨无助的眼神,仿佛就触碰到了他心底的柔软,纵使哪怕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一般。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依旧坚定的缓缓地向前。 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的前方遥远高处忽然出现了更皎洁的月光,而月光也似乎正从那里散出来,此时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芒,淡淡或无的充斥着整片空洞黑暗。 江明看到光亮登时心中一喜,有光亮总比黑暗来的踏实,况且也许那里就是出口。他迎着那一片月光,蹒跚而去,终于渐渐的在一束淡淡的月华下,看到了他此时心念着的女子。 但是他却没有惊喜,而是有点想落泪的感觉。 淡淡月光下,只看见余忴霜面色惨白,双眼微闭,被好几根触手所缠绕在一颗无比粗壮,仿佛直通天际的黑色古树之上。 而且还有一根触手伏在她右肩的伤口处,如虫子一般慢慢蠕动,仿佛在吮吸她体内的鲜血。 可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紧紧握着手中无力而垂下的,早已黯然无光的缀穹仙剑。 江明心头一酸,几乎下一刻便挣扎着走了过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走了快了许多,直直地走在了黑色古树的面前。 如此巨大的古树简直是不可想象,甚至快要赶上了一座小山,顶端处,正是一轮皎洁的圆月,当空皓立,淡淡光华洒下,仿佛聚敛在了古树的枝叶之上。 不知活了多久的岁月,但是却没有古树该有的灵韵仙气,而是带着阴森与可怖,甚至江明清楚的看到在树干的半腰处,赫然还有一个藤条丛生的缺口,里面隐约有一块无数细细枝条缠绕成的菱状物体,像人类心脏一般,跃跃跳动。 而那些诡异触手正是它的根系,有粗有细,粗的甚至有两人的大小,此刻都从石制地面涌出,张牙舞爪的围在江明四周,伺机而动。 古来相传,世间万物皆可上进修炼,人为万灵之长,修炼最易,而其它皆需漫漫岁月。其次植物更甚,少许千余载,吸收至刚太阳之精,至柔太阴之华,方可开出灵智。 江明虽然听说过,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却实在没想到眼下的古树竟然掠人噬血,明显已经算是精怪邪物了。 但是他此刻面对着树精却是没有太大的畏惧,有的只剩下恨与愤怒。 前尘仙剑随之悠然亮起,江明一瘸一拐的走向密密麻麻的触手之中,炙热的红芒所过,触手纷纷避退,不过仍旧始终围绕近处,江明的脸色也渐为煞白,每一次催持着仙剑,体内的气血便疯狂榨干一分,似乎在这炙热之感中,蒸发了一般。 最终江明颤颤巍巍的向余忴霜身边递剑,她身上缠绕的触手仿佛不甘离开一般,蠕动翻转几番,最终才忍受不住恐惧缩回到一边,而余忴霜也直直的从树干之上栽落了下来。 江明没有动作,而是任由她砸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怀中,抱着她柔软的腰肢,两人一齐倒在了古树脚下。 无力动弹。 愤怒无比的触手,顿时疯狂围了上来,如一团蛇巢,只不过缝隙中却透着血红光芒,如疯如魔。 江明躺在地上大口喘息,竟是连伸手抚摸她的力气都没有,而余忴霜则沉沉的压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她的血很快的浸染了过来,透过衣裳,依旧温热。 两个绝境中的人依偎在一起,两颗心就那么近的,平缓而轻微的在跳动,一下,两下....... 江明看着她美丽苍白的脸庞,忽然就哭了,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淌下。 前尘仙剑上的红芒淡淡的挥散着,抵挡着他们周边密密麻麻不甘退去的触手。每过一刻,红芒仿佛都弱了一分,但是却是此刻唯一的希望,那种唯一不能放弃的希望。 江明仰面在地上,双眼无神的望着上空,参天的古树枝叶中,一轮明月,清辉洒下。 不知道人在绝望之中,是否仍会恐惧,但是他在这一瞬间,想到的却不是死亡,而是脑海中过着一遍又一遍的曾经的日子和人。 就在他逐渐恍惚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轻呃,把他拉回了现实。 余忴霜皱着眉头,带着一丝痛楚的神情,竟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江明看着她,轻弱的道:“你醒了。” 余忴霜的脸色略带惘然,过了片刻,眼神才逐渐恢复了明亮,对着江明道:“这是哪里?” “我也不清楚,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在树上挂着......” 余忴霜闻言,立马望了一眼周围,只见无数的触手在红芒之外舞动,后面赫然是一株黑色的巨大古树,她几乎下意识的脸色一变,轻呼道:“千年树精!” 她这呼出声,身子也不自觉的一用力,竟是感觉到了肩膀上的疼痛,同时也感到了手心处的温软异样,低头一看,顿时脸色再度一变。 原来她恍惚醒来,全然不觉自己正趴在江明的身上,而她的一只手也不是意想中的撑在地面,而是撑在江明的胸膛之上。 她这一发现,慌张的收回手,苍白的脸上隐隐一红,随即小心翼翼的从江明身上挪了下来,神色自然的坐到了一边,侧脸却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也不说话。 由于红芒范围的缘故,两人的身子依旧紧紧挨着,本来生死绝境,哪有功夫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她的这番神态,反倒着了痕迹。江明也忽然惊觉,大感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僵了片刻,他才艰难缓慢地坐了起来,只不过身子被压了半天,何况各处都有伤,忍不住就要痛哼出来,但是此时他却仿佛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脸上几番抽搐,竟是硬生生的忍了下去。 但没想到余忴霜好似身后也长了眼睛一般,忽然回头,低声关切道:“你受伤了?” Ⅱ 第四十三章 死局 江明正要勉强摇头,谁知道余忴霜忽然注意到了他腿侧有大片凝固的血液与裤子布料黏在一起,再又发现了他后背衣裳上也是有着诸多血迹。 两人皆是沉默了下,余忴霜则目光微低,脸上忽然变得凄苦了起来。 江明看着她这副自责的模样,连忙摇头,道:“我没事的。” 余忴霜也不去看他,只是抬起头看着身前周围无数的恐怖触手,停了许久,忽然吸了口气,平静的道:“看来我们是要死在这里,我死倒是无所谓,又平白害你丢了性命,对不住了。” 江明一时语塞,不过转瞬便道:“余师姐,你不要......”还没说完,他却发现余忴霜的脸上浮现了从不曾见过的深深疲倦,他也在这种神情下,不知不觉的哑了。 余忴霜缓缓仰头,遥望着古树上头的圆月,良久。 “都怪我......”淡淡的月华洒在她的脸上,如雪一般洁白。可是这个一向决绝坚定、百折不屈的女子,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什么暗了下去,即使月儿也是照不亮的。 “你相信命么?”她低声的道。 江明怔了一下,隐隐发觉,她似乎整个人都变了,道:“什么?”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我......”余忴霜依旧平静,眼神却透着深深的疲倦,缓缓道:“我出生的那天是一个大雪天,我爹后来告诉我那天的雪,好大好冷,我娘也就是在这一天生下我就去世了......” 江明听到这里,猝不及防的心中一酸。 余忴霜似乎深深的陷入到了回忆之中,不过往日里的悲伤却令她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眼角隐约泛着亮光,声音也变得飘忽朦胧了起来,“在我五岁的时候,我生了一场大病,我爹为了给我治病去上山采药,我一个人在家里从天亮等到了天黑,然后又等到天亮,我也记不清楚等了多少天......” 江明隐约猜到了什么,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慢了许多。 余忴霜咬了咬嘴唇,继续说着,不过每一个字都仿佛令她的脸色更惨白一分,“我一个人好害怕,就在以为我快要死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我挣扎着跑出去,却没看到爹。而是村子也经常去采药的杨二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出一株草药给我煎了药,之后便让我好好睡一觉。后来耳边很吵,我从床上跑下来偷偷趴在门缝里看,只见院子里站了好多人,围着地上的一张草席,我什么也不看到,只记得.......只记得有血.......” 江明忽觉得要喘不上气,抬眼望去,她的双肩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眼泪一滴一滴的慢慢流下,好像当年的小女孩躲在门后角落,伤心而泣。 “后来我才知道,给我治病的那株草药是生在峭壁上的,我爹他一直都拿在手里......”余忴霜慢慢低下了头,声音忽然变得颤抖,低低的道:“从那以后我就没了家,村子里的人都说是我命不好,克死了我爹我娘,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有的人都讨厌我,所有的人都远离我;我不敢靠近......” 江明心中猛地一疼,仿佛针扎一般,往日里的那个对人淡漠、拒人千里的女子,原来有着这样的伤心往事;这一刻,他甚至想要紧紧地抱着她,哪怕给她一丝不起眼的温暖来抚慰她心中的彷徨伤悲。 “都怪我,许师弟因为我生死未卜,就连你也要因我而死......”余忴霜的眼神在月光中忽然变得萧索而绝望,“我拼了命的想要去抓住,可是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江明的手掌动了动,却又悄悄地收了回来,呆滞了许久,轻轻道:“你没有错,你也没有伤害任何人,更没有人会该死。” 余忴霜仿佛没听到一般,依然微垂着头,那副神情却是哀莫大于心死。 江明缓缓仰头,望着上空的圆圆月头,似乎他的心也在这个夜晚有些不一样了起来,道:“你还记得么,你对我说过做人只求“问心无愧”,那晚的月亮和今晚的一样。如若我们真的死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心中却默自的念着:我也无怨无悔! 接着,他持剑慢慢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失落女子,慢慢地道:“余师姐,白无常说你要找的人在这里,我们四处找找看罢,这些触手很害怕我的法宝的!” 余忴霜手指动了动,缓缓握着缀穹仙剑,她眼中依然闪着明亮的泪水,慢慢的站了起来。 两人在无数触手的包围之下,在前尘仙剑的红芒中互相搀扶着,向着一边走去。 这里不知道是哪里,但是空间颇大,两人走了好长时间才走到尽头,只见一面厚实无比的石壁,再无其他,无奈只好再度折返,向着另一面找去,倒是走到了这边,在古树的背面赫然发现了一个人影,此刻如死尸一般被半空吊起。 “许师弟!”余忴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呼出了声,不过随后她的神色忽然一暗,再无了初始的激动。 古树上的人在月光下,脸色如冰,是那种死人的惨白之感,没有一丝生机。 江明怔了一下,之后缓缓调息,前尘仙剑奋力挥出,一道红芒瞬时飞去,杂乱的枝条触手纷纷躲开,而吊在上面的人也应声坠地。 江明虽然刚才歇了有一会,力气真气皆是有所回转,但是身子实在是状态极差,这一剑更是用尽了全力,顿时只感觉头一阵晕眩,险些就要倒了下来。 而前尘仙剑更是忽地一闪,就要黯灭,周围的触手看到机会纷纷上前,不过下一刻,随着江明用尽全力运转体内的“魔卷天书”,前尘仙剑又缓缓了亮了起来,只不过微弱至极,光芒的范围堪堪覆盖到身边余忴霜的位置,再难扩散。 “魔卷天书”虽然属魔教功法,本身阴气腾腾,但是江明修习并不深,再加上前尘仙剑自带的炙热戾气的中和掩盖下,倒也不用担心被人轻易发觉,反而同时也有着制衡仙剑戾气的奇用。 江明自从进入流云山一直以来都在暗中调用“魔卷天书”所带来的力量,如若不然,接二连三的危机中只凭手中的仙剑和一点别的入门功法,想必早就是小命不保了。 这片刻间,江明便顾不得什么,和余忴霜一道走了过去,所幸许微尘掉落的位置并不远,两步就到了。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发现,前尘仙剑的红芒是微弱无比,只能堪堪覆盖两个人的范围。 几乎在这一瞬间,余忴霜便做出了抉择,没有丝毫犹豫的让了出去,同时缀穹倏然一亮,奋力抵抗着向她冲去的触手,不过还是躲闪居多。 江明心惊间,看了一眼她,虽然失血受伤导致面色苍白,但是行动间还算平稳,比起自己可谓是好多了,显然是刚才恢复了不少的气力,但是在如此多的触手面前也绝对撑不过多长时间。 眼下仿佛陷入了一个死局,江明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只得赶忙查看许微尘是生是死,但见他浓眉朴实的脸上,惨无血色,青丝如网,就连嘴唇也是白的,触手更是冰凉僵硬,仿佛他的身上没有了一丝血液,已死去多时! 可是他的胸口却在微微伏动,也还尚有一丝鼻息。 江明心头一喜,不过转瞬却又复杂了起来,看向了正与触手交战的余忴霜。 只见繁多的触手如游蛇,从四面八方不断的向她缠绕打击,其中更是有着两人那么的粗的触手,甩动如雷,威势无匹,根本不可力敌,若是被打中,莫说有缀穹仙剑护着,估计也是死多生少。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附近便是有无数的巨石碎裂,地面也被抽出道道沟痕,实为可怖。 余忴霜面对细小的触手尚能挡一下,碰到粗壮触手只有不断的躲避,而她也在此攻势之下,不断的向后退去。同时,她的脸色也渐为难看,呼吸越来越紧促。 “他怎么样了?”正在这个时候,她忽然高声喊道。 “他......”江明刚张了张嘴,声音却是莫名迟疑的小了下来。他低头默默看了一眼许微尘,随后深深呼吸,抬头喊道:“他还活着!” 余忴霜紧张的神情仿佛松弛了一下,然后只听“啪”的一声一根触手抽在了缀穹仙剑之上,她身子也在此力道之下向一边斜去,重重的栽倒在了一旁。 江明心口一紧,却见在无数触手中的女子踉跄地站了起来,苍白的脸庞掠过一丝痛苦,但立刻就被更坚定的神色取代。 触手再度向她冲去,在这漫天攻势之下,她不得不后退,但是却始终在反抗着,纵使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裳。 江明着急的看了一眼四周,幽暗深沉,完全不知道哪里才有出口,虽然古树树顶能看到月头,想必是可以出去的,但是两人身体虚弱至极,根本无法支撑驭剑,况且还是要经过树精的躯体近处。 眼下陷入了一个死局,不知道哪里有出口,又要面对随时攻来的触手,仿佛只能等待力尽气绝那一刻! 余忴霜也被触手逼的越来越远,甚至身形都看不清晰了起来。江明忽然咬了咬牙,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随后拖着昏迷的许微尘一寸一寸的向着她所在的方向移去。 这片地方,宛如一个狭长的小型深渊,刚才与余忴霜已经查看过了左方尽头只有厚实无比的石壁,却不知道这边会不会有一线生机! 可是不管如何,总比坐以待毙要好的多。 前尘仙剑的微弱红芒之中,江明受伤的腿只能勉强点着地面走,而且每挪一下都觉得身子发虚,但是好在许微尘明明挺大的个子,却是离奇的轻,好歹也算是可以行动起来。 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着,直到余忴霜再次清晰的出现在了视线里。 凄惨,鲜血! Ⅱ 第四十四章 绝望 遍地的碎石之中,余忴霜满身鲜血,凄惨无比,身子也是晃晃悠悠的,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江明心头一荡,深深的看着她,竟是生出了几分浑浑噩噩,不过下一刻,他的脑海忽地全被一股欲望所占据,出口!出口! 只有找到出口才能真正的拯救她! 他也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疼痛,甚至受伤的腿也颤巍地蹬着地面,继续拖着许微尘向着前方的那面石壁走去,当他走到石壁面前的时候,整个人却忽然泛起了深深的无力与绝望。 这面石壁厚实嶙峋,没有任何的洞穴出口,此刻宛如生与死的天堑一般,难以逾越,而这一切也压垮了江明的最后一丝幻想与信念,也击碎了刚才所迸发出的力量,甚至令他无力的瘫坐下来! “啊呃!” 忽然间一声闷哼,余忴霜的身影飞了过来,重重的撞到了石壁上,掉落在地,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江明看到她的脸上显露出难以言喻的疼痛异样,身子也在剧烈颤抖,想要站起来,但是却又无力的趴下。 就要和她一起死了么? 轻轻萦绕心间只有这么一句话。 密密麻麻的触手向倒地的女子刺去,耳畔只有呼呼风声,甚至整个天地,仿佛也只剩下了风声。 江明缓缓闭上了眼,不愿去看,接着一阵“轰隆轰隆”的巨响淹没了一切。 这短暂的瞬间,又似乎很漫长。 忽然轻微的、宛若世间最动听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咳咳......” 江明赶紧睁眼,只见莫名的光亮中,石屑烟尘乱飞。而那个女子刚才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竟是躲开了众多触手的击打,此刻正伏在一块碎裂的巨石上,剧烈喘息。 江明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怔住了。 “江师弟,快!”余忴霜忽然望了过来。 江明刹那惊醒,这才发现她刚才倒地的那个地方,后面石壁竟是被粗壮的触手给戳出了一个一人多大的洞,散发着淡淡的亮光,隐约还有凉凉的风吹来! 他竟在这一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疲惫与疼痛,立马疯狂的拖着许微尘向着那方洞口而去,牙关紧咬,没有丝毫犹豫的把他给推了出去。 没来的及喘息,触手就在这个时候,再度向着余忴霜冲去,又是“轰隆”的一声巨响,霎那间碎石横飞,脚下的地面也仿佛在微微晃动。而她身前的巨石轰然碎裂,她也直接被震的飞了出去,好在缀穹蓝芒尚有残力,把她轻轻护了进去。 江明回首,顿时惊愕地持着前尘仙剑,冲到了她跟前,在红芒的庇护下,触手才暂时的退到了一边。同时也让江明看见她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仰面望天,微弱至极的呼吸着,不仅满身血污,就连眼睛也仿佛失去了神光,若不是这轻微的呼吸,就跟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江明心中一痛,用力拉着她的手臂,慢慢的架起了她。她的身子纵使很软很轻,但是此刻也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了江明的身上,江明身子虚弱的晃了两下,然后带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向出口。 眼前的淡淡光芒,越来越近,就在近在咫尺之时,他们身后的触手忽然愤怒的狂舞了起来,仿佛不甘就这么放他们离去,虽然畏惧前尘仙剑,但是却横着朝地面一扫,顿时无数碎石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轰响颤动中,江明身子一震,嘴角溢出鲜血,而前方忽地一块巨石从天而降般重重的砸到了出口的一侧,顿时风烟弥漫,巨石也挡住了半个出口,小了许多! 江明恍然盯着前方,依旧颤巍地走着,此时他的脑海甚至一片空白,只剩下麻木。最后到了出口前方,“嘭!”的一声,两人齐齐倒下。 在前尘仙剑寂灭的同时,江明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把身边的她推了出去。 这一刻,四周落石纷纷,身后触手伸来,但江明耳边却没有了任何声音,仿佛整个天地都安静了。 恍惚间,出口彻底被石头掩埋的前一秒,前头那张距离自己很近,又在变遥远的美丽凄凉面容,眼角似乎有一滴泪,悠然滑落。 “轰隆!” “嗖!” 震耳的轰响中,江明被触手拉着,眼前的景物都在迅速变的模糊不清。 黑暗之中,只剩他一人。 江明被紧紧地缠在了古树之上,四五条触手如短棒一般猛然刺入了他的大腿、后背的血肉之中。 “啊!!!” 江明忽然瞪大了眼睛,仰着头,青筋暴露,发出这令人魂飞魄散的嚎叫,似乎世间所有的痛楚与绝望,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触手连接他的血肉,开始缓缓蠕动膨缩着,汲取他的鲜血,但是却没有了初始的疼痛,竟有些痒痒的柔和感觉,就像有一只蚂蚁钻在体内血管中慢慢的爬行。 他的后背,身上血流如注,可他却感觉不到痛楚,有的鲜血被触手吸噬,也有残余的鲜血一滴滴的顺着他的四肢手臂宛若丝线一般淌下,然后再顺着他的手指,一缕一缕的流到前尘仙剑上,伏过古怪的剑身纹路,慢慢隐去,却不曾有丝毫落到地上。 前尘仙剑仍旧无力垂着,它的主人也沉沉的垂下头来,随着失去意识,双眼也在变的迷离而空洞。 在江明彻底闭上眼的前一刻,恍惚间如幻觉,漫漫的黑暗中,有一束细小如丝的红芒,慢慢苏醒、绽放。 传言中,世间本是无尽的黑暗,而第一束光,也正是于黑暗中诞生。 ........ 洞窟之中。 林易扶着李梦茹依旧慢慢的走着,李梦茹的脸色很白,带着一股深深的疲倦与困乏,甚至额头上都隐约的渗出了汗珠。 这条洞中,地面坑洼不平,加上李梦茹受伤,两人走的很是缓慢,甚至李梦茹已经无力注意地面,一脚踩空,身子歪了下,就要摔倒。 林易赶忙加大力量才扶住了她,犹豫了下,小声劝道:“李师妹,要不要休息下?” 李梦茹慢慢摇了摇头,林易只好心情复杂的继续扶着她向着前方走去。 “多谢你了,林师兄,刚才若不是你,恐怕我就要死了,现在还要再麻烦你。”李梦茹面朝着黑暗,轻轻的说了一句。 林易还是第一次听她如此正式的喊“林师兄”,稍微怔了一下,缓缓道:“你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了一命,我们两个也算是过命之交了,这有什么麻烦我的,再说.......” 说到这里,他看向前方,轻轻提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相信余师姐就这么死了。” 李梦茹苍白的脸上似乎若有若无的淡笑了下,此刻竟不知为何,明明很累很困,但是就是很想聊天说话,便看向林易,轻轻道:“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你别看她很高冷、淡漠,其实她很重情的.......”林易说到这里,却莫名沉默了一下,接着就连声音也轻了许多,“之所以寡言少语,我听说因为她很小的时候便成了孤儿,身世凄苦,也不太愿意接近别人。” 李梦茹默然许久,轻咬嘴唇,整个人也仿佛受到了感染而脸色愈加苍白。林易看到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李梦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倒是林易隐约舒了口气,继续道:“我看她整天闷闷不乐的,就想多逗她笑,谁知道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有一次怒气冲冲的还要拿剑砍我,当时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师门长辈耳朵里,说我惹事生非,我也因此被师父好一顿骂。” 李梦茹看了一眼他,想不到他竟然会有这份心思,不过转念又想到他平日里不靠谱的作风,对着余忴霜这种冷冰冰的人一番油嘴滑舌的场面,顿时有点想笑,道:“肯定是因为你胡言乱语了吧?” 林易被提到这里,似乎怔了一下。李梦茹察觉到后立马就知道他果然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悻然不去看他。 林易则恍然醒悟,立马道:“诶,你......我没有!” 黑暗孤寂的洞窟中,这一番没头没尾的话聊下来,两个人紧张的神色也仿佛得到了暂且的缓和,只不过沉默下来之后,心中却是更加的空落复杂。 两人慢慢地走着,转过拐角,借着落雁仙剑的光芒,忽然发现了这地方的异样。 洞窟中间的地面上,有着一片鲜红血迹,沾染在散落的碎石上面。而周围的洞壁上,更是有着数道深深的恐怖鞭痕,其中还有一方洞壁溃裂,附近显出一条长长的剑痕,顺着洞壁划向前方,但是却是越来越浅,最终仿佛无力了一般,忽然断去。 李梦茹愕然的看着地上的血迹,身子忽地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 林易心里也不好受,看着壁上的剑痕,低声道:“他们应该还在前面,我们继续.......”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前方洞深处传来阵阵巨大无比的“轰隆”声,而且伴随着声音,整个洞窟都在明显震动着。 林易惊愕间堪堪稳住身形,巨响声一近,忽见前方视线所能看到的地方,有数不清的黑色巨型触手,粗细不一,张牙舞爪的窜动冲来,甚至怪异的扭动着,不断抽打穿刺在洞穴四壁上,掀起大片大片溃散的石头,仿佛带着某种剧烈的惊恐与疯狂一般。 这天摇地动般的混乱,不一会远处洞窟便是被石头堵得七七八八了,而且还有继续发展的势头,几个呼吸间,便到了跟前。 林易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但是心中却大感不妙。而在这同时,李梦茹竟仿佛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一般,忽地昏了过去。 林易慌忙揽住了她,来不及任何思索,随即抱着她就向外面飞去。期间他回头一望,身后的洞窟已经在触手竭力地击打下,有几近崩塌的趋势。而那些状若癫狂的触手后面,石缝之中,隐约有着淡淡的血芒! Ⅱ 第四十五章 野果 月落日升,黑白交替,不知有多少时间都随着悄悄流逝,也不知有多少人会被渐渐遗忘。 江明从浑浑噩噩中醒来,一睁开眼却是恍惚无比,只见日头当空,白云几朵,明晃晃的,赫然是一个大白天! 他觉得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是那个恐怖绝望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都如潮水一般涌上了他的脑海。甚至那株妖邪的参天巨树也正在他的眼前,只不过不再如记忆中的直入云头,而是陡斜的靠在旁边的石壁之上;根系所有的触手也全部暴露在阳光之下,没有一丝生命迹象,干涩至极,仿佛是被什么吸干了,呈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僵直的向着石壁很高处的一方充满碎石的洞穴中扎着。 江明躺在地面上,刚要坐起来,登时皱了下眉,不仅感到自己浑身疼痛、酸软无力,有一条腿更是难以动弹,又缓了好久,这才算是支仰八叉地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样活下来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可谓筋疲力尽。昏时不觉,这一醒,登时感到前胸贴肚皮,嘴唇、嗓子更是干的仿佛着了火一般,下意识的朝腰间摸去,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恍然想起随身带的干粮早已在进入流云山的第一个夜晚被山魈所掠走了。 茫然四望,这里正是猜想中的一个狭窄小型深渊,四面石壁几乎和古树差不多高,而这里除了凌乱的碎石,丝毫没有水源,甚至连旁的植物都没有。 他如今不仅身上有伤,气力也是十分虚弱,眼下不说驭剑,就是站起来都是问题,被困在这里,恐怕等不到伤势好转,也要饿死、渴死了! 江明正在迷惘无措间,忽听附近好像发出了轻微的异响,听声音正是从斜倒的古树另一边传来的,由于被巨大古树身躯遮着,看不清是何物。 他一紧张,立马想握剑,但是手中却是空空如也,也不知道昏迷之际把前尘仙剑掉到哪里去了,而异响也再度传来。江明心一横,便拖着腿从地上慢慢的挪了过去。 到了古树身躯另一侧,他整个人眼前一亮,前尘剑竟然倒插在地面上,而它方圆几尺的地面尽数龟裂,甚至快要化成了齑粉,而在剑身的不远处,凌乱的碎石块中,还散落的躺着两只黑色的鸟,不是先前见过的渡鸦又是什么。 其中一只较大的渡鸦毛羽炸开,双腿僵直,早已经没了生机;另一只小的则被压在一块碎石下,只露出一侧的翅膀,此刻正在轻轻扑动着,动静微弱的很,看着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江明不知道渡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在这种困境中看到另有活物竟是莫名的生出了几分亲切。 渡鸦虽然垂死,精神萎靡,但是此时看到了有人接近,仿佛生物的本能一般,瞳孔立马缩了起来,颇有几分严阵以待的架势。 江明当然不会管它会不会有意见,小心翼翼的移开上面的碎石,只见它被压过的翅膀无力耷拉下来,羽毛凌乱带着血迹,估计是断掉了,看这情况竟和自己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呀!” 江明刚伸出手,却是手面一疼,伸来一看,竟是冷不丁的被渡鸦给抓破了皮,好在渡鸦受伤无力,伤口只有几近于无的血丝浸出。 他暗恼着这畜生真不知好歹,不过他又看到渡鸦一副可怜兮兮的等死模样,瞬间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心也软了大半,想着一只畜生懂得什么,何况都要死了,还跟它生什么气,便慢慢的把它捧了起来。 被拿在手中的渡鸦刚开始还挣扎了两下,后面可能是没了精力,头倒向一边,半睁着眼,昏昏欲睡。 江明靠在古树躯干上,轻轻的抚摸着它的黯黑羽毛,疲倦虚弱的面容上似乎泛起了略微的苦笑,“鸟儿,想不到最后和我一块死的竟然会是你。” 渡鸦听到声音,半睁的眼忽然瞪圆,不过片刻又缓缓微闭了上,不知道是没有精力支撑;还是因为背上的轻抚,让它明白了江明没有敌意,从而放下了防备。 就这样坐了半晌,江明刚醒来那会大难不死的精力与喜悦全然散去,一股疲倦困意再次涌上心间。他轻轻的把渡鸦放到自己的腿侧,呆呆的望着前方的碎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了。 山间凉气混着淡淡的月芒,如缠绵的薄雾,在上空轻轻飘荡着。 江明只觉得全身好冷,这种寒冷,仿佛顺着整个身子渗到了心底。他低头看了一眼渡鸦,此刻正紧紧地挨着他的大腿衣物,一动不动,半睡半醒着。 他撩起一侧衣裳,轻轻的搭在了渡鸦的半边身子上。 月上中天,四周石壁在月光下也显得冰冷狰狞了起来,而且有着许多损毁的痕迹;有一面低脚,更是巨石成堆,俨然成了一小处废墟。 江明呆呆的望了良久。 也不知道余师姐究竟怎么样了....... 他忽然在心里头这么念了一句,也不禁回想起,落石中,几近昏死的美丽女子,有一滴眼泪悠然滑落。 若是余师姐活下来的话,会不会回来找我?也许会吧;那滴眼泪,是为我而流的么? 他想到这里,随即怔了一下,接着沉默了半晌,低头看了一眼身侧的渡鸦,脸上似乎也柔和了许多,幽幽的道:“鸟儿,你说是不是?” 渡鸦哪会听得懂,更莫说是他心中所想了,只是微微睁开眼,然后歪了下头,再度蜷伏了下来。 夜间漫长,一人一鸟就这样相互依偎着,仿佛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渡鸦一直昏昏沉沉;江明则望着月头,若有所思,时不时的说一些话,似乎在这将死之际的夜晚,人也变得莫名其妙了起来。 “鸟儿,鸟儿,你说我们若是死了,将来岁月,会不会有人还记得我们?对了,我师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若知道我死了,肯定会为我伤心的吧,我也再不能和她一起回去了.......” “那......那如果我爹知道他的儿子死掉了,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后悔这么多年都没怎么陪过我......” “鸟儿......鸟儿......” 夜过去,天便亮了。 一人一鸟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数,到后面两者几乎都是睡多醒少。甚至有一天江明醒来,鸟儿却是好久都没有动静,他当时心中顿时害怕了起来,那种只剩下独自一人的恐惧淹没了他,好在后来鸟儿又醒来过来,他才落了口气,看着鸟儿,气力微弱的道:“鸟儿,你一定要死在我后面......” 再后来,江明唇干炸裂,两眼昏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意识朦胧的靠在古树上,就欲沉沉死去之时,他的脸上忽然传来了毛茸茸的异样。 他一番挣扎,终于费力的睁开眼,模糊的看到一张奇怪恐怖的丑脸,但是他却做不出任何恐惧或惊讶的反应,就这般恍惚了半晌,才像是记起了什么,发出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是......是......你......” “嘎嘎葛呼.......嘎嘎葛呼!” 这边的人影听到回应顿时兴奋了起来,左右跳动着,随即忽然安静了下来,头一扭,伸出了一只毛绒绒的手掌,上面赫然有着一枚青色的果子! 江明呆呆的看着,隐约咽了口唾沫,过了半晌,才艰难的伸出手,不过却是颤颤巍巍,恐怕把果子拿在手中,也会立马掉落。 人影看着好像有些着急的样子,之后索性直接上前一步,把果子亲自喂在了江明的口中。 江明慢慢咀嚼着,此刻竟尝不出这果子是什么味道,但是其中却有着一丝丝令他疯狂的冰凉水意。 也不知道果子有没有吃完,恍恍惚惚的,他便又睡了去。 直到再次睁眼,他的意识才不是那么的恍惚了,同时也感到了无比的饥渴,当他低眼看去,赫然发现腿边放着十几枚青黄不一的野果! 江明愕然不能自持,伸手拿起野果,一枚一枚的吃着,喉咙处传来淡淡清凉之意令他重获新生。待他终于有了饱腹感之后,忽然想起身旁的鸟儿,赶紧看去,没料想鸟儿吃着野果残渣,还活的好好的,甚至精气神比自己还要好。 他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靠在古树上歇了半晌,才感到身体的气力在慢慢恢复。而在这同时,他也发现自己的腿侧伤口处有着大片的绿色痕迹,细细一瞅,竟然是揉碎的叶子,还隐约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江明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一切,怔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心中霎那百感交集。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头顶上方的古树突然传来了几声怪叫,接着便“嗖嗖”的几只怪物落在了他的眼前。 诡异的彩色脸上,长长的红鼻凸起,狰狞獠牙,不是山魈,又是什么? 而且此时,它们的怀中都还抱着不少的野果! 江明纵使心里有所准备,猛一见到也是大为惊愕,而几只山魈好像也发现了他的状态好转,登时“哈哧哧”高兴的大笑了起来,手舞足蹈间,野果也都滴溜溜的滚了一地。 Ⅱ 第四十六章 窥听 江明大感梦幻,初始流云山之际,一行人干粮被山魈所掠;现如今,自己生命垂危之时,却是被山魈送来的野果而救! 不知道世间是否真有因果循环之说,但是他此时更愿意相信,万物有灵! “多谢你们了。”也不管它们能否听得懂,江明仍旧发自真心的道谢。 其中一只山魈疑惑的挠了挠了头,似乎搞不懂意思,之后四处一望,忽然发现了倒插在地上的前尘仙剑,便好奇的跑过去,左瞅右瞅着,伸手碰了碰,便是赶紧又缩了回来。 江明看了它一眼,微笑了下,便收回目光对着正身前的一只山魈,这只的手臂处有一道伤痕,伤痕处没有毛发,看起来特别显眼,料想正是与自己缠斗过的那只了,此时再见,竟有种老朋友的亲切感觉,心中也温暖了起来,“原来是你啊。” 这只山魈见他开口,先是瞎比划了一番,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伤口,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呲牙咧嘴,带着怪叫,好似是对往事介怀一般。 江明见它这副反应,大感窘迫,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倒是它忽然安静,架起手臂,头甩向一旁,仿佛在无声的抗议着所受过的疼痛。 江明无措了片刻,之后从旁边捡起一枚野果,试探的朝它递了过去。它斜眼看了半晌,才缓缓接在手中,没过一会,脸上也灿烂了起来,跑到了一边。 这几只山魈好像没来过这片深渊,颇为好奇兴奋,在这里到处奔来跑去,不过仿佛最吸引它们的还是这棵古树,最后在边上指指点点的,似乎交谈一般,有时候本就古怪的脸上还会泛起更加古怪的表情,似乎是惊恐鄙夷皆有。 料想也是如此,这千年树精妖邪嗜血,威力可怖,周边草木况且不生,恐怕这片地方早已经成为了流云山生物中的禁地。若不是树精临死挣扎,动静极大,才引来山魈,不然江明还真是一命呜呼了! 到这里,江明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由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前尘仙剑,目光逐渐复杂起来。 “嘎嘎葛呼!” 忽然几声叫唤,山魈们仿佛对这里没了好奇,然后身形敏捷的爬到了古树躯干上,竟是要沿着陡斜的树身向上爬去。 江明看到这一幕,登时也顾不得思索前尘仙剑的奇异,心中喜不自胜,刚才这群山魈从树上落下之时,他就怀疑古树是通往外界的途径。此时得到验证,看来不用等自己身体完全恢复能以驭剑,便可以借着这株古树离开这个令他生死辗转的深渊了! 他完全沉浸在喜悦之中,也没注意上方忽然坠下了一枚野果,正巧砸到了他的怀里。 江明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那只手臂有伤的山魈正站在树上对着自己呲牙咧嘴的一笑,然后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许多野果,高声叫唤几声,似乎是在告别。 江明愣一下,方才醒悟过来,霎那间心中竟泛起了些许的感伤,待他回过神,几只山魈已经爬的很高了,在古树枝叶中只能看到隐约的身形。 他轻轻挥手,喊道:“再见.......” 他身子初有好转,还尚虚弱,虽然尽力出声,但仍是有气无力,也不知道山魈能不能听得到了。 蓝天白云之下,此处又被寂静孤独所掩盖,仿佛刚才的热闹从未发生过一般。 江明怅然许久,之后看向腿侧安静倦伏的渡鸦,轻轻的把它捧到手里,喃喃道:“鸟儿,我们不会死了。” 有了野果,活着自然有了保障,可是他的心也悄然变化着,那份要赶快离开此处的想法愈发强烈,甚至有时候会幻想,突然出现在师姐等人面前时,那喜极而泣、痛哭流涕的场面;而那个女子见到自己还活着,也一定会高兴,也不会再愧疚自责了吧! 又过了两天,山魈再没有来过。江明煎熬中靠着野果充饥,嚼碎的残渣喂给渡鸦,两者的身体状态都在慢慢恢复,而江明身上的伤口也不知道涂抹的什么草药,竟是恢复的奇快,腿部已经可以稍微用上力了。 这日清晨时分,江明从地上拔出前尘仙剑,用力地握了握,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渡鸦放进了怀里,笨拙无比的爬上了古树。 古树身躯粗宽,黑色的表皮粗糙嶙峋,容易受力,而且此刻斜靠在石壁上,倒还算的上好攀爬。只不过江明一条腿尚有不便,速度自然也慢,而且越往高处,他看着下面空荡荡的地面,竟是心惊胆颤了起来,这一不小心再摔下去,恐怕就真的是走不了了! 但是他一想到伤心彷徨的师姐和再遇众人的情景便来了莫大的勇气,手足并用的继续向上。 当日头升到了半空,他终于爬到了古树的尽头,随着他踮起脚摸到石崖边缘,强撑着双臂,才极其费力的翻到了平坦的石崖之上。接着他紧绷的神经忽地一松,便支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呼呼的喘着气。 有风在轻轻的吹来,江明心情感到从所未有的激荡,甚至忍不住要大声呼喊出来。 待他平缓下心情,才把怀中的渡鸦掏了出来,精神虽好,但翅膀仍未复原,不能飞行,只好无奈的再让它和自己做个伴了。 江明经过不知多少时日的磨难,浑身衣物残破加上血迹斑斑,颇有一副叫花子的风范,但是他此时劫后余生,也无暇顾及这些外表,便看起了周围。 这是一片地势很高的山崖,郁郁葱葱,草木遮天,而且附近还隐约有流水的声音,不出意外的话,正是魔教洞窟上的那条瀑布水流,而他也正处于魔教洞窟的西边方位。 他此时大感发愁,同时也纠结起来,若是逆着水流向西走,反倒离中土越来越远,而且身上伤未痊愈,定要耽搁不少时间;若是顺着水流往东,虽是正确方向,但是要经过魔教洞窟附近,恐再遇危险。 江明思前向后,还是决定往东走,到魔教洞窟附近绕开就是了,再说此地草木繁密,也不见得自己就那么倒霉,能被逮个正着。 他在山林间狼狈的走了半晌,才碰到了那条水流,果真是如大河一般横跨山涧,汹涌涛涛。想来也是,若是水流小的话,前方的瀑布又怎能有那样的威猛气势。 江明过去洗了把脸,然后猛饮一番,大觉过瘾,同时也捧着鸟儿啄了几口,之后继续往前。 待耳边传来“轰隆”的瀑布声时,他暗想前方就是魔教洞窟了,正要绕开这一段是非之地时,心却猛然骤起,因为旁边林间竟是传来了淡淡的人声。 “这次的事确定没有什么纰漏?” “我们一切都依照您的指示,人也已经被救走了。” 江明忽觉后者声音低沉间带着熟悉,而且好像在商谈什么大事情,便忍不住借着草木掩盖,悄悄凑近望去。这一望,登时放慢了呼吸,其中一人正是拿判官笔的胡子大汉,此时面对前方的一个陌生人影,言语动作间却不见昔日的雄浑意气。 陌生黑衣男子身姿挺拔,长相狠锐,此刻沉默了一下,居高临下般问道:“那些前来的正道弟子可曾折损?” 胡子大汉怔了一下,迟疑道:“应该是没有,那些正道弟子修为不低,虽都有负伤,可是我等实在是无法留下一二。” 江明听到这里,心中暗舒了口气,看来师姐他们都是平安无事。 黑衣男子则神情似乎失望了下,皱眉道:“哼,想不到那群年轻弟子竟然能对付的了“千年树精”,成功把人带走,而且还没有伤亡!” 之后他默然了片刻,仿佛在想些什么,神情也渐松弛了下来,对着胡子大汉淡淡道:“罢了,这些都无关紧要,只要大局无误便好!还有,这一段时日,正道人士可能会前来扫荡流云山,你们还是尽量躲一躲!” 胡子大汉闻言略显惊愕,最后才迟疑的点了点头,不过随即想起了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丁大人,那......” 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神情略带傲色,淡淡道:“你放心,如果此番围攻梧桐城事成,我家堂主借此声望定能一统圣教,你也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到时候你们这万鬼门不仅可以传承下去,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胡子大汉听到此话,脸上也浮现了喜色,正要再说些什么,却是躲在暗处的江明对偷听到的隐秘早已是震骇无比,一不小心踩到了旁边的枯枝,发出了细微的异响。 “谁!” 黑衣男子脸色一凝,目光如电,霎时望了过来。 江明登时心惊肉跳,如芒在背,却是丝毫不敢动弹。而男子看起来十分谨慎,见到周围恢复平静,竟没有放弃的打算,反而慢慢挪动步子向着江明的位置靠近。 风缓缓吹过,耳边水声涛涛。 林间一股强大的威压逐步散来,附近的鸟禽仿佛受到了什么危险刺激,竟是纷纷离枝。江明也感觉快要喘不上来气,而就在男子欲作罢之时,忽地传出了一声难听嘶哑的鸟鸣: “呀—呀—” 江明心头巨震,惊惶低头,赫然是怀中一直以来很安静的渡鸦此时竟是在不安的抖动,当下再顾不得什么,转身便跑。 Ⅱ 第四十七章 我意已决 江明跌跌撞撞的刚跑出一小段距离,却是傻眼了,因为他的前边横着一条汹涌水流,他当即便开始顺着水流跑,只不过,他跑的同时,林间两道风声呼啸而来,速度极快。 几乎眨眼的功夫,他的余光处便闪过一道猩红血芒,带着沛不可当的血腥气息。 江明赶紧弯腰往一侧躲,只听“咔嚓”一声,一棵树竟是被判官笔给捅了个通透,然后笔势一转,树木登时溃散倒下。 江明仓促看了一眼身后,再度站直身,继续拼命往前跑,可是他刚回过头,却是赶忙收势。 他的去路前方,黑衣男子正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中的狠辣无情显露无疑。 这个男子令江明心中一寒,同时他也注意到了男子衣裳胸口处,有着一个小型的绣蛇图案。 “万圣堂!”江明在心中震愕了一下,万圣堂是魔教三大派系之一,常年与毒虫妖蜃打交道,毒功一绝,其蛊毒更是妖异奇特,门派实力自不用说。 但是传言其常年饲养毒虫自相啖食,人久而久之受到影响,也变得心性无情,残忍嗜杀,也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正当江明胆寒想退去的时候,胡子大汉也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后,不过看样子是没认出来,喝声道:“你是什么人?” 不待江明作何反应,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凌空而起,手指缝中也不知何是竟是夹了四根泛着幽幽绿光的细针,此时手臂一甩,丝丝绿芒瞬时飞了过去。 江明大惊失色,这些绿针之上估计布满了剧毒,若是中招,恐怕会死的很难看,当下举起前尘仙剑格挡着,两者触碰之际,叮叮作响,他的手腕也一阵发抖,暗诧这细小的绿针竟是有如此沉的力道。 被弹开的绿针刺入旁边的树木上,树木枝叶竟是开始变的发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着。 这一瞬间,黑衣男子便是到了近前,一掌推出,气势逼人。江明虽有反应,但是已经躲闪不过,只好强自咬牙刺剑,但没有过多真气催持,前尘仙剑红芒也是黯淡至极。 男子面对迎来的剑刃,迅速以掌变爪,竟是隔空生生的抓住了剑身,动弹不得! 这份自信与修为实乃压人! 江明惊愕之时,男子身形一错,却并没有痛下杀手的打算,而是另一只手自下而上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江明的下巴上。 在这股重力之下,江明脑海瞬间一片空白,险些仰面晕厥过去。也就在这个时候,男子抓着剑的手往前一拉,江明的身子又不由自主的向前支去。 男子目光冷厉,又出一掌砸在了江明的面门之上。江明在此剧痛之下,整个人也宛如翻江倒海一般,重重的飞出了好几丈远,倒落在了地上。 这片刻间的压倒之势,令江明恍惚半晌,当他缓过劲之时,才感觉到脸上有温热的血缓缓淌着,仿佛都遮住了视线,看东西也不清了起来。 风声依旧,水声涛涛。 “你是何人?”男子站在他几丈的距离外,淡淡的问道。刚才一直未插手的胡子大汉也走了过来,盯着江明,不过目光却是一副看死人的样子。 江明摇摇晃晃的起身,面对男子平淡却锋锐的目光,心中那股惊惧充斥了他整个人,不禁的向后退着,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神忽地一震,竟是毫不犹豫地向后跌撞去,随即纵身一倒,“噗通”一声落入了后面汹涌的水流之中,他的身形在湍急的流水之中,顿时若隐若现了起来。 男子与大汉似乎出乎意料,神色登时微变,随即腾空而起,顺着水流追循。同时祭出法宝不断打向水面,在这撕裂的力量之下,宽阔的水面轰声阵阵,炸起几丈高的浪花。 席卷的乱流之中,江明在水面荡来翻去,水不断的灌进他的耳鼻中,一阵头昏脑涨,但他却只能紧紧地闭着眼,任其而去。涌来的水中,渡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他怀中挣扎了出来,不断伸出头呀呀的嘶叫,但是它的爪子依然紧紧勾着那角衣裳。 男子与大汉依旧不肯放弃,仍是追了好远,直到河床忽然中断,湍急的水流急转而下,才悻然止步。 脚前的百丈瀑布直泻山下,如千军万马奔腾之阵,声音也似雷劈山崩,翻滚的巨大的浪花中隐约一个渺小的人影随水而落,坠入河流。远远看去,仿佛连水花都没有激起,只是悠然沉入水中,然后露出半角衣裳,随着汹涌的流水渐渐飘远不见。 “这......这怎么办,会不会是正道的密探?” 大汉看着下方声势无匹的瀑布,登时皱起了眉。 黑衣男子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实在没料想,那人竟然有如此胆量。过了片刻,他的脸色才仿佛缓和了些,沉吟道:“从这里摔下去,多半也活不成了。”虽然他这么说,但是言语间却带着几分轻疑不定。 大汉看着黑衣男子不知道该如何搭话,黑衣男子却是缓缓摊开手掌,皮肉之下的血管竟是一阵阵的细微鼓起,仿佛血液欲跃动而出一般,他隐约哼了一声,忽地握紧了手。 这个怪异的动作被大汉看在眼里,迟疑了一下,道:“怎么了,丁大人?”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仰起头,默然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北荒,乌栖山。 地宫最深处。 四面八方的烛火,幽幽的燃烧着,照亮了这深埋地底的一切。 石室纵然宽敞,却又拙朴简陋,其中一面墙壁刻有枯涩繁杂的文字,别的也没有任何的起居物品,若不是此处烛火下站着两道身影,恐还以为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也应是如此,这间石室,偌大的血月宗,能出入者再没有第三人! 此刻,江平生站在石室一侧,眼神微垂,也不知道看的那里,神色却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昂然,淡笑道:“没想到九阴寒蛇也是真的存在的!” “玄鸟既然确有此事,九阴寒蛇又何足为奇?” 江平生听到这道苍老嘶哑的声音,缓缓望去,摇头微笑道:“这世间造化无穷,我自负于平生所学,也是从未见识过此等拥有可怖力量的异兽.......” 说着他低下了头,继续看向下方,忽然道:“纵使与这玄鸟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也远在天边!” 灯火下,另一道身影慢慢走上前来,与江平生相比,却多了些沧桑与衰老。但是没人看的到,他面纱下的眼睛,竟满是锐利与坚毅,仿佛一把生满铁锈的剑,在蹉跎岁月所蒙上的灰尘之下,依然锃亮。 他与江平生相对而立,此时两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下方,在他们的中间赫然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地洞,隐约有着一束微弱的赤芒映照在他们的脸上。 这束赤芒是从地洞生出,不知何处,却带着些许的燃烧灼热之感,扩散到整个石室,甚至在这股温度之下,江平生的脸隐隐通红,看起来神采奕奕。 “你决定好了?”老者忽然抬起头,望着江平生,淡淡的道。 江平生对这没来由的话,并不意外一般,而是继续低着头望着地洞深处,沉默了一下,道:“这玄鸟能与九阴寒蛇并肩,是谓天敌,自然是威力无匹,但是这“地脉印”乃是上古神法禁制,不断泄耗玄鸟之力,纵如玄鸟也是无法挣脱的!” 老者听到此话,看不出是什么神情,只是依旧朝地洞看去,地洞最深处,有着一团灿烂赤芒,犹如流火不断聚拢,每次到浓聚耀眼之时,在它的中心却是会生出来一个黑色的斑点,隐隐胀动。 赤芒随着黑点的变化而黯淡散开,仿佛被吞噬一般,甚至散到地洞外的仅仅只有极其微弱的一束! “若欲借助玄鸟之力,必要先寻破阵之法,不知还要再等何时,眼下正有一个机会.......”江平生抬头看向老者,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冰冷,沉声道:“我一定要试一试!” 没有人注意到平时淡然温和的江平生,在此刻竟然有些莫名的狠厉,他面前的老者虽然尽收眼里,但却是一副不所以然的样子,也许是两人私下接触中,江平生经常露出这一面,老者已经习以为常,又或者,本来就该这样。 “玄天殿,万圣堂,合欢派,再加上我这血月宗,已是圣教顶尖力量.......”江平生脸上的异样神采很快的便压了下来,此刻对着老者,略微默然,也多了些异样的温和,和声道:“先生你也是有大憾之人,正道有愧于你,此次共举,围攻梧桐,未必不可解你百年之恨。”说罢,多看了一眼沉默不知所想的老者,便兀自离开了这间石室。 当他一路走到地宫主殿的时候,墙壁拐角处有一个婉约的女子身影正站在这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这女子一身青衣,松松挽着的秀发之上插着一支精致的玉簪,不是朱清又是何人,此刻看到江平生走来,她也慢慢迎了上去,不过走到近处,她却发现江平生虽然脸色依旧平淡,但是深处隐约总有一丝精光焕发的感觉,仿佛自从去魔教总堂议事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多了一些锋芒毕露的神气。 “宗主,你找我?”朱清轻皱了下眉问道。 “嗯。”江平生点头看了她一眼,沉吟道:“现在我们圣教之中暗流涌动,与正道诸门三百年来稳定的局面恐有变化,料想世间也将会是一场动荡,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朱清虽然已大致猜出江平生魔教总堂所议何事,但是此刻亲自再听到这惊心动魄的话,眉头仍是紧皱了皱,脸上略显异样神色,望着他道:“什么?” 江平生略微默然,眼神微侧,但面色平淡至极,缓缓道:“明儿任性,离开宗门已经多日了,现在外面情况复杂,我想让你把他找回来。” 朱清看着他提到儿子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忽然有股无名之火,就连说话声音也冷漠了许多,“原来你还记得你有个儿子!” 江平生听到这讥讽一般的话,眉头微皱,脸上稍显怒色,不过转瞬望到朱清的面容,却又沉默下来,深深出了口气,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记得,这么多年也只有你陪明儿多一些,我自知我这个当爹的亏欠于他,等我为小初报了仇,我会好好弥补他的。” “弥补?”朱清忽然自嘲般的笑了下,正对着江平生的目光,仿佛要看出什么一般,道:“小初走的时候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一句么?” 江平生目光微垂,嘴唇微动了动,却是没有说话,就这样默然了许久,仿佛终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质问,竟是索性离开此处。 朱清面色复杂失望,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忽然道:“若是小初在天有灵的话,看到你和她的师兄生死相见;看到她的儿子将踏上和你一样的路,与生她养她的师门成敌,她会高兴么?” 前方走到阴影里的背影似乎停留了下,不过下一刻,却是又融入了更深的黑暗里,连身形也看不清丝毫,只有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 “我意已决。” Ⅱ 第四十八章 妖人 轰隆的水声,似乎一直都在耳边呼啸不停,在这巨大的混乱中整个人也颠来倒去,甚至无法呼吸,只能死死地抓住身边任何能抓住的东西,但是仍隐隐觉得自己正向着某个未知的地方而去。 昏昏沉沉中,一股燥热从体内生出,却渗不透心中的恶寒,仿佛是在火窟冰窖中来回辗转。 一只冰凉的手拂过他的额头,他的耳边也响起了陌生而模糊的声音:“呀,头这么烫,怎么还发烧了......” 接着耳旁便又是一阵哗哗水声,如浪潮一般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仿佛依然置身于那无情而汹涌的水流之中,令他天旋地转,只能牢牢的抓住,抓住。 他用上全身力气,水声依然不曾断绝,一点一滴的浸入他的肌肤之中。在这种惊慌之中,江明猛地睁开了眼,入眼的却不是汹涌的水流,而是一张慈祥带着担忧的脸。 “啊,你醒了。” 旁边这人看到江明醒来明显舒了口气,拧了拧手中的毛巾,搭在了江明的额头之上。 江明眼中的惊恐逐渐散去,不过转而便被茫然所代替,看向坐在床边的老妇人,道:“我......我这是在哪?” “这是我家,呵呵,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明打量了一眼,自己果然正处于一间普通干净的木屋之中,而他同时也注意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地攥着身上的被褥,已经快要扯破了,当下连忙松了手。 老妇人倒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和蔼的笑了笑,“你身上有很多伤,还一直发着烧,我都以为你醒不来了呢。” 江明回想起自己这一路来的经历,竟也有种恍然隔世感觉,心中一阵苦涩,好在最后还有命在,不管如何,当下便要坐起身好好感谢眼前的老妇人,可刚一动作,便是感觉到浑身上下酸痛欲裂,使不上力。 老妇人见状连忙伸手拦下了他,道:“你现在身子虚弱得很,烧也没退,就好好躺着吧。” 江明放松躺好,舒了口气道:“老婆婆谢谢你了。” 老妇人微笑了笑,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慈祥善意,然后又给江明额头上的毛巾湿了下水,道:“你放心好了,这是在我家,你安心养病,我先去给你熬点粥。”说完,便是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空落落的房间中,江明怔然望着天花板,一阵失神。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老妇人端着一碗粥推门而进,把江明扶起靠在了床边。 江明不知道昏迷了多长时间,肚子自然虚饿无比,当下就吃了起来,待吃了一大半,才对着老妇人问道:“老婆婆,我昏迷多久了?” “你呀,昏迷有快两天了,唉,对了.......”老妇人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到了房间角落里。 江明伸头去看,只见老妇人双手捧着前尘仙剑走了过来,放到了床边,道:“孩子,这是你的吧。我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发现了你,我老婆子没力气,就喊了镇上几个人,把你给背了回来,你可一直都在紧紧握着呢!” 江明心中大感温暖,可转念突然脸色一促,连忙问道:“老婆婆,那你可还曾见过一只鸟儿?” “你是说那只断了翅膀的黑鸟?在院子鸡笼里关着呢。”老妇人看着隐约出了口气的江明,实在搞不懂一只鸟有什么重要的,又徐徐道:“那可是不详之鸟,传言会带来厄运苦难的。若不是看着你带着一把剑,想必也是神仙人物才有这种奇怪的癖好,不然的话这鸟可就真被扔掉了。” 江明听到这番话,脸上一红,讪讪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中倒是不禁想起和渡鸦一起等死的绝望时候,仿佛人在绝境之中很容易产生情愫一般。 “对了,老婆婆这是哪里,距离梧桐城有多远?”江明回过神,忽然问道。 “梧桐城?那可是大地方......”老妇人皱了下眉,然后看向江明道:“孩子,你是从那里来的么,那可远着了,走路要两三个月呢!” 老妇人言语中自有唏嘘之意,然而江明是修真之人,普通人的步行自然不能与驭剑飞行同日而语,心中大概盘算了下,也就将近十几天的路程,所以还算的上淡定。只不过,眼下休养又要耽搁几天,也不知道师姐那边怎么样了?梧桐城到底又会发生什么事? 江明悄悄叹了口气,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 虽然他在老妇人家安定休养,但是心中却始终静不下来,隐隐觉得像是有什么压在上面,回去的心更为迫切。 到第三天的时候,他的伤势已经好转了许多,身子也不是那么的虚弱了,便决定离去。 期间他原本的衣裳已经血迹斑斑,颇为破烂,后来又在水中一通泡,早是难以入身,便拿出仅剩的银子托老妇人买了一身,剩下多数留给了老妇人,聊表这几日的恩情,而他自己只留了少数钱财,用于赶路。 这偏僻古镇的衣裳自然比不得别处的华贵亮丽,料子也是简单的粗麻布衣。可江明是修真之人,纵使此刻脸上仍带有虚弱之象,但是那份内在的神气却非常人能比,即使穿上这身最简单的衣裳,在老妇人看来也是气态非凡,不住的点头,感慨道:“你这么重的伤势想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站起来了,呵呵,许是身体好啊!” “还是老婆婆照顾的好。”江明微笑,他如今能走动,一部分归结老妇人照顾的好,当然另一大部分还是修真的缘故。 老妇人听到这话,开心的笑了笑,仿佛整个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过之后,她倒是微瞪了江明一眼,道:“尽会说些好听的话,你以为我老婆子一大把年纪是白活的吗?” 江明微怔了下,老妇人则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笑道:“你从天下第一巨城来,又随身带着剑,肯定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比的,多少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江明又听到“神仙人物”四个字,顿时大感惭愧,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而老妇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正,道:“这几日,我们镇子可不太平,你赶路的话可要小心一点!” “什么?”江明大感困惑。 老妇人脸上有着很重的凝重之色,缓缓解释道:“我们镇子前两天,也来了几位像你一样的神仙人物,好像是为了抓一只妖物!” 江明眉头皱了皱。 “听说呀,那只妖物是从西边沧海镇冒出来的,扰人民生,残忍凶恶,被那几位神仙一路追到这里,还没有被抓到,现在我们镇子的人也都不敢出去瞎跑,人心惶惶的........”说到这,老妇忽然盯着江明,有些迟疑道:“孩子,你若是不着急赶路的话,还是在我这躲过了风头再走吧。” 江明略微犹豫,不过很快的便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了,我实在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老妇眼神仿佛黯淡了下,也不再说些什么,道:“好吧,那你可要当心一点。” 江明不知怎么的,不禁回想起这几日的点点滴滴,竟生出了离别的伤感,深深吸了口气,道:“老婆婆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倘若有缘再见,我,我.......”说到这,他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也不知道有什么能抵的上这份恩情,索性就弯腰对着老妇人重重的鞠了一躬。 老妇人看他这副样子和蔼的笑了笑,然后看了眼天色,和声道:“现在已经晌午了,离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你赶快赶路吧!” 就这样,在老妇的目光之下,一个少年朝着镇外走去。 小镇可能真如老妇所说有凶恶的妖物出没,一路上家户多是门窗紧闭,路上也只见到零零星星的行人。 江明倒也不是太害怕,毕竟都见过“千年树精”了。 这几日渡鸦的翅膀仍未复原,还是不能飞行,但江明把它拿在手里,它也不排斥,有时候甚至还能站到肩头瞎扑腾几下。 江明对这个鸟儿也是有着特殊的感情,一人一鸟,就这样出了小镇。 到了镇外,江明本想尝试驭剑,但是数日的磨难令他身子尚虚,刚一运气,便感觉体内如针扎一般,无奈只好先步行走着。 寂寂荒野,悠悠古道,日头渐渐低去。 江明赶了快半天的路途,发现前方正好有个茶摊,支在一颗大树旁边,便走了过去,要了一碗茶,顺便再歇歇脚。 这个茶摊,靠西的两桌上零零散散坐着四个人,平常人打扮,有的挑着东西像是乡间货郎;东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三个男子,衣着虽不算华贵,但也比平常人要好上许多,举止谈吐颇有分寸,桌边也靠有法宝武器,一看就是不知哪里的修真之人。 江明坐在他们的中间,茶摊老板端上碗茶之后,也无心想别的,便细细喝了起来。 他不仅配剑,还带着一只黑鸟,旁人也是好奇的多打量他几眼。其中东桌的三位男子看他年纪轻轻,衣着粗布,兴是哪里来的散修,便也没放在心上。 Ⅱ 第四十九章 鲛人 这荒野茶摊,不知道是渴的缘故,还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茶水入口涩中带甜,十分好喝。江明喝完一碗,便忍不住再问老板要了一碗。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茶之后,他正要品时,坐在东边桌子细声交谈的三个男子有道声音竟是忽然大了一些:“再多歇一会,你着什么急嘛!” 江明离他们坐的不远不近,不经意听到之后,下意识望了过去,三人各有胖瘦高低,但是此时他们的脸上都有着很重的风尘倦色。 其中一人皱眉道:“我们追那个妖孽好几天了,而且.......”这人说着,忽然又压低了声音。 江明听到“妖孽”两个字,心头微奇,当下看似品茶,实则凝神倾听了起来。 这人虽然刻意细声轻语,但是也没有太多防备,全然被江明听了个一清二楚。 “.......妖孽美貌,估计没少做勾人的坏事。我们捉到它,算是为民除害,不让它再去害人,还能赚些钱财,这要是再给它逃了,那可真是.......” 江明听到这里也反应过来这三人正是老妇口中的和自己一样的“神仙人物”,一路追杀妖物至此,不由的又多看了两眼,果真是一副正派仁义模样,他的心中也是生出了几分敬佩。 “好了,那妖孽有伤在身,跑不了多远,不急。”三人中年长的男子发话,争执的两人皆是迟疑的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茶摊西桌陆陆续续的有人离开,江明觉着自己也歇够了,便一口饮尽了茶水,结账走人。 他继续朝东而去,越走越是荒凉,大半天不见得一个村落,到后来甚至连路都没有了,只好随意而行。 他自从与师姐失散至今,快有小半个月了,几番经历生死,当真想念无比。只不过此刻除了单纯的思念,他那日在树林间听到的隐秘,也令他多了一层更复杂的心情。 向东眺望,茫茫天际仿佛是在一瞬间昏沉了下来,前方的树林也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阴影轮廓。 江明踏了进去,在林间穿梭,随着夜晚的悄悄降临,树林也在月色中逐渐变得幽暗深邃了起来。 他归心愈重,款款而行。 不知何时,林间也漫起了淡淡薄雾,宛如轻纱绕在前方。 又走了一会,薄雾散开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方小池,碧水之中,绿荷舒展,莲花娇艳,隐隐有细微哗啦的流水声音传出。 江明大感奇异,刚走上前去,忽然发现水中一片绿荷半遮住的一块青石上,居然半趴着一个女子,绿色衣裳散到一边,裸露半个白皙的背部。 就在这一瞬间,江明清晰的看到女子白皙的背部上竟有着一道长长的伤痕,细腻的皮肉裂开,而她也正是在撩水清洗着伤口。 女子仿佛感知到有人接近,忽然转头,看到江明的时候,登时花容失色的惊呼出了声:“啊!” 同时她迅速的揽起衣裳,就要站起身来,倒是有些想逃离此处的样子,不过却是莫名的轻“呃.......”了一声,然后又无力的趴在了青石之上。 林间月光,轻轻照下,淡淡雾气里,她白皙纤细的小腿隐约从绿衣裳中露出,娇小的身子仿佛在微微喘息轻伏着,回头望来。 这是一个美丽惊人的娇弱女子,白皙的脸上,浅皱着眉,仿佛就有种淡淡的凄楚刻在了她的眉间。 可那双眼眸却清澈如水,怯生生的望了过来,如四周轻缭的淡雾,丝丝缕缕滑过了心间。 江明这霎那忘记了呼吸,接着心头忽地一跳,立马背过了身,连忙道:“姑......姑娘,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对不住!” “噫......” 轻飘飘的薄雾中,似乎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轻疑,随后有着一道幽幽的却悦耳清澈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来杀我的么?” “姑娘,好好的,我为什么要杀......”江明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登时一怔,随即似乎是醒悟了过来,慌忙的转过身正对着女子,惊道:“妖物!” 月光衬映在她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凄愁,红唇淡淡,就连声音也是弱的可怜,“我不是妖物。” 这是个让人看上一眼仿佛就深深的心疼的女子,江明心头一晃,竟是对她的身份生出了几分动摇,不过下一刻,他却像是忽然发觉了什么,冷哼一声,拿剑对着了女子。 江明心中暗自羞愧,刚才自己竟然会被妖物楚楚可怜的模样所动摇。这时他心神稳住再看,这女子眉目如水般轻柔,生的清澈动人,根本不似世间正常女子,定是妖物无疑了! 潭石上,那女子看到江明整个人的变化之后,脸上隐约浮现了几分无措的样子,眉间凄色更重,细声道:“我真的不是妖物。” 江明看着小池,冷道:“时值深秋,居然满池荷花盛开,岂不是有妖孽作祟?哼!荒山野林中,多是假扮成柔弱姑娘,勾惑来往行人,做伤天害理之事!” 凄迷水雾之中,女子恍然摇头,“我不知道。”她目光悄然垂下,身下的青石面上有血一点一滴的流入池水之中,沉下弥散。 林间月光中,江明凝神望着青石上的女子,全然没注意到小池角处,还有绿荷慢慢舒展开来。 “我真的没有害过人。”那女子慢慢抬眼,望着江明,忽然幽幽的道。 “胡说!”江明脱口而出,道:“你作恶多端,扰人民生,残害.......”他说着说着却是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前边的女子脸上忽然生出了疼痛异样,脸色也随之变的苍白。 江明看她这副娇弱无辜的样子,不禁回想起她一直以来的古怪言语,隐隐发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女子微皱着眉,仿佛在强忍着痛楚,声音也凄迷了起来,“你们为什么都要杀我,就因为我和你们不一样么?” “哼,人妖殊途,人和妖当然不一样!”江明理所当然的说着,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语气莫名平和了许多。 “为什么.......”女子清澈的眼神慢慢变了,垂下了头,凝望着微波荡漾的水面,竟没有丝毫提防江明的样子,只是轻轻的道:“他,也是这样说的.......” 江明略微愕然,看她一副痴心单纯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妖物的凶残,明明更像是一个为情所困的痴心女子。 江明心中一阵翻腾,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真的对她生不出半点憎恶,犹豫了半晌,才深吸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那你以后不要再做坏事了,只要你......” 他话没说完,前方的池水里,水雾忽然弥漫,有淡淡轻烟在升起。 江明心神一紧,但那女子并没有突然发难,而是伸手微抬,一个水汽泡沫从烟雾中凝出,绕过她的指尖,缓缓飘来。 一缕月光穿过林间,轻轻的斜在了泡沫上,让江明清楚的看到,透明的泡沫表面,有着碧天大海、礁石沙鸥。 “哗哗”的海水声,回荡在了耳边。 恍如一梦。 那一天,风和日丽。 “凌玥!” 遥遥海面,响起了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一个看着正值妙龄的美丽少女浮在海水之上,仅露出上半身,对着前方的一片礁石群,双手捧在嘴边喊着,明显是在找什么东西。 “凌玥,我们该回去啦!” 依旧没有人回答,正当少女无奈打算亲自踏上礁石的时候,远处一块半人高的礁石后面,突然钻出了半张清澈纯真的脸,眼睛弯着,喜道:“嘻嘻,我在这呢!” 在水中的少女没好气的道:“我能不知道么,你每次都藏在那块石头后面。” 被唤作凌玥的少女嘿嘿一笑,从礁石后面款款走出,一身绿色衣裳,光着脚丫,摆动着手臂,随意坐到了边上,海水温柔的拂过她的脚踝。 她抬头望着东边,依旧是遥遥大海,幽然道:“阿婉,你说......那边是什么样子啊?” 阿婉也向东边望了一眼,歪头思索了一下,“嗯.......不知道,听族人说那边是人类生活的地方。” “你想不想去那边看看呀?”凌玥忽然转过头,看向阿琬。 阿婉听到这话,眉头跳了跳,讶道:“那可不行,族长有过规定,我们活动的范围不能超过这片礁石!我们的祖训也.......” “哎呀,我知道啦!”凌玥依旧看向东边。 阿婉瞅了她一眼,鼓了鼓嘴,道:“你每天都来这里,有什么好看的,走啦,我们该回去啦!” 凌玥悻然起身,纵身跳进了无垠的海水中,只不过她在入水的最后,衣裳浸水不湿,纤细双腿也变成了彩色的鱼尾。 她是鲛人。 相传鲛人,可活千年,水居如鱼,泣泪成珠;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其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其死后,化为云雨,升腾于天,落降于海。 而鲛人一族也正是因为得此上天垂怜恩赐的同时,也使得他们饱受无妄之灾,所以祖训严明禁止与人类接触。 其后,代代隐居深海,不经世间,性子多为单纯温顺,而凌玥,却在其中多了一股无法言喻的野性。 Ⅱ 第五十章 一段人生 潮涨潮落,日月交替。 百岁光阴静默而过,对大多人类而言,百年很长,或是一生;但是对鲛人来说,不过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凌玥向往人类的世界,或是好奇,或是骨子里那份的叛逆。 她度过了无数的朝阳、落日,她也无数次遥望东方,在心中悄然埋下了一颗种子。 随着她年龄的渐渐增长,那颗种子也迅速发芽成长。 终于有一天,她偷偷的游过了经常待的礁石群,身处在从未来过的海水中,她的心脏紧张的在怦怦乱跳,但也有一丝喜悦激动。 凌玥很快便慌张的返了回去,坐在礁石群上,打破规矩的内疚与她的对外界的好奇心争执不休,但是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是,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她好几天没有再来这里,但当她再次来的时候,她游出了距离礁石更远的范围。 凌玥长此以往,不知道多少日子过去了,她也游的越来越远,并且深深沉浸在了这种快感之中。 直到有一天,遥远的海面上,她看到了一艘渔船,船上有着一对年轻男女,是人类。 凌玥第一眼就被吓了一跳,登时潜入了海水深处。但是当她平静下来之后,心中竟有些暗悔自己刚才跑的那么快。 之后好几天,她都在这里等着,可是船一直都没有来,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失望。 凌玥又往前游,终于某一天,再次见到了那艘船。这次她没有跑,而是躲在远处偷偷看着。 船上的那对年轻男女,在海风中,在日头下,撒网捕鱼,脸上始终洋溢着开朗的笑容,交谈着。 凌玥好奇他们聊的什么,不过他们声音消弭在海风中,她却是听不到的。 她忍不住靠近了一些,才听到这对年轻男女聊的都是极为平凡的事。 “听说,王老头昨天捕了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鱼......” “.......好,今晚回去,我们去......” 凌玥不懂人类的世界,只是似懂非懂的听着。后来,她听的多了,才从中得知,这对男女原来沧海镇的一对夫妻,沧海镇靠着大海,镇民世代也都多以出海打渔为生。 她在日头下,等待这艘船的出现;然后在夕阳下,望着男女依偎在船头,渐渐消失,仿佛成了习惯。 凌玥望着他们淳朴快乐的样子,听着他们的口中所描绘的世间生活,第一次觉得,人类其实也不像族人中说的那么坏,甚至还挺有意思的。 不知不觉的,她的情绪也随着这对男女而变化,她会因为听到一件搞笑的事,而傻傻的笑;也会听到一件悲哀的事,而感到惋惜。 她把自己代入了进去,仿佛她是一个人类,男女口中讲的琐碎小事,都是她正在经历的。 凌玥向往,但是在鲛人族祖训之下,她仍是没有与人类真正的接触。 直到,另一个人的出现,也是她悲剧的开始。 凌玥不记得从何时起,这艘船上多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每次都会随着这对夫妻出海。 她的好奇心也转到了这个新成员身上。 “水生,你往里面站,小心掉海里!”这是小男孩第一次出现,那对夫妻对他说的话。 “原来他叫水生。”凌玥这样想。 这个小男孩会在大海上兴奋的欢呼,也会好奇的问那对夫妻:这条是什么鱼,那条是什么鱼?更会趁着夫妻不注意,偷偷的把小鱼再放到大海里。 凌玥大感欢喜,人类也不是那么贪心嘛! “水生,快过来捡鱼了!” “水生,拉爹一把!” “水生,快,收网了!” 随着海面上的一声声呼唤,水生在船上干的活越来越重,曾经的小男孩也不见了,长高了许多,俨然成了一个少年。 凌玥知道他是长大了,也为他开心。但是凌玥发现,那对夫妻的脸上却多了些皱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一切的变化,成了凌玥无聊漫长日子中最有趣的事。 后来,那对夫妻头上生出了许多白发,就连拉了几十年的网,忽然也变的吃力。这些重活自然而然也都落在了水生的身上。 水生身子健壮,眼神坚毅,甚至比当年的男子还要有力,但是他却再不会对着大海兴奋的乱叫,也不会再做偷偷把小鱼放进大海的事了。 凌玥看在眼里,却是有些不懂为什么。 再后来,妇人再没有出现过,船上又只剩下了两个人,水生和老者都仿佛黯然了好一段日子。 老者越来越老,他的腰弯了下来,身子也瘦了一大圈,甚至再不能平稳的站在船头。 凌玥知道,以前的黄昏,夕阳下,依偎在船头的年轻夫妻,再也回不来了。 她仿佛经历了一段不属于她的人生,经历了生老病死,这也是她一次真正的感到难过。 苍茫海面,被修补了无数次的老旧渔船,只剩下了水生一人。 没有了欢声笑语,也没有人再唤“水生”的名字。水生独自一人撒网、收网,一个人坐在船头望着海面,能沉默好久。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远处角落,一直还有人在默默陪着他,随着他喜怒哀乐。 水生很少笑了,仿佛少了许多的蓬勃朝气,甚至有时候已经黄昏,依然坐在船头发呆,但没有人提醒他。 凌玥很想像以前的年轻夫妻一样,唤他:“水生,该回去了!”甚至还想坐在船头,陪他一程,如很多年前的年轻男女一样,消失在天边尽头。 可她不敢,她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她望了好几十年的老旧渔船,转身游进了大海深处。 天忽然黑了,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住了整个天空,风渐渐地起来了,海水也在不断地涌动。 暴雨没有征兆的就下来了,宛如天撕裂的口子,伴着忽大的狂风,轰轰作响,仿佛不可一世。 海面也掀起了惊涛巨浪,一层压过一层,令人颤抖。 不知,那个人,可曾平安到家了? 礁石群,凌玥从海中钻出,望了一眼狂躁汹涌的海面,向着远处游了过去。 破旧渔船在翻腾的大海中如同一片叶子,左摇右晃,每次有浪打来,竟是都快翻了去。 狂风暴雨中,水生无措的靠在船头,巨浪打来,渔船一歪,他落入了无尽的大海之中,慢慢沉去,闭上了眼。 不知道沉了多久,凌玥游了过来,她这一刻忘记了族规祖训,抱起了水生。 她望着怀里熟悉却又陌生的人。这,就是人类的感觉吗? 水生得救了,他醒的时候正躺在海中的一座小岛上,而他的渔船也正靠在岸边,只不过有异的是,此刻船头上正坐着一个绿衣裳的姑娘,两条腿随意的耷拉下来,轻轻晃悠。 凌玥察觉到了动静,笑容在柔和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清澈纯真,喜道:“水生,你醒啦!” 水生望着面前的陌生女子,呆了一下,随即皱眉道:“姑娘,我们认识么,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凌玥微怔,想了好久,才强自道:“嗯.......嗯,我猜的!” 水生愕然,不过看着面前如仙女一般的姑娘,也没有太过纠结,又问,“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救了我么?” 凌玥不知该如何说,便搪塞道:“嗯.......我也是和你一样被水冲到这里的!”说着,她便是从船头跳下,光着脚丫走了过来。 水生出身海边小镇,哪见过这样的美貌纯真女子,此刻面对着她,竟是相信了下来,道:“是这样啊,姑娘,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玥。” “凌玥?”水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然后发现她光着脚丫,踩在遍地硌人的石头沙子上,便犹豫了下,脱下鞋子,道:“凌玥姑娘,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先穿着,我皮糙肉.......” 他未说完,凌玥便是接了过去,好奇的瞅了一眼,然后松松垮垮的穿在脚上,在地上走了几步,“多谢你啦!” 水生也笑了笑,然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不过水生却大为奇怪,这个女子仿佛对自己知根知底一样。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赶快离开这个小岛。 水生花了大半天时间修好了渔船,对着凌玥道:“凌玥姑娘,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凌玥听到这话,心头莫名一颤。 她最后终究是坐在了破旧船头,随着水生,踏上了人世。 凌玥对一切懵懵懂懂,刚到沧海镇之时,镇民都会多打量几眼这个美丽无暇的绿衣女子,使得凌玥在好奇之中,也多出了几分害怕胆怯。 她到了水生的家,没有陌生人时,她才放下心中的戒备,这屋子中所有的事物,也仿佛都吸引着她。 凌玥开心的宛如个孩子一般。 这是她踏足人世的第一天。 在她离去的时候,水生问她,“凌玥姑娘,我们还能再见吗?” 凌玥望着水生,笑道:“会的。” 回归海中的凌玥依旧每天等着那艘破旧渔船,远远的望着水生。 心灵手巧的她也会偶尔踏上沧海镇,了解人类的一切。后来,她渐渐熟悉了这片地方,来这里就成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混入其中,怡然自乐。 沧海镇的镇民也都知道了,他们镇子有个叫水生的,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 凌玥会与水生一起出海,他们两人坐在船头,唱着水生教她的鱼谣,离开海岸,驶向深海。 犹如凌玥记忆中,那一对消失不见的年轻男女。 Ⅱ 第五十一章 灾难 这样平凡简单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水生病了,一场大病,他再也无法出海打渔,本就普通的家境,很快便耗尽了钱财。 凌玥手足无措,寸步不离的伴在水生身边,却不见病情有着丝毫好转。她只好如人类女子一般纺织来挣些钱财,继续为水生买药治病。 鲛人所织之纱精贵稀有,本该价值百金,但小镇镇民不识此物,反倒觉得华而不实。凌玥心性单纯不知,便如普通粗布一般的价格出售,换取治病药钱。 却不料,有些小镇镇民发现其中华美异处,尝试高价倒卖来往货商,也使得凌玥所织之纱流落外界,同时也为此埋下了祸根。 凌玥不怕苦难,反而在辛劳之中,得到了一种属于人类的充实与满足。 但是上天仿佛并不眷顾于她,水生的病情仍然日益严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憔悴无比,甚至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再不复往昔的壮硕坚毅。 而凌玥也渐渐没有了曾经清澈动人的笑容,她体会到了何为愁苦。 一位老郎中说,水生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凌玥听到这句话,心中忽地一疼,仿佛有针扎过,她隐隐觉得水生也要如那对年轻夫妻一般,消失在大海的夕阳下了。 凌玥失魂落魄,她不愿意看着水生消失,她只想坐在破旧船头,唱着歌谣,伴着水生。 终于,在一个雨夜,雨水很大,呜呜的响,落在院子里面,仿佛快要漫过了门槛。 凌玥躲在一间屋子里,一盏昏黄的烛火下,她的双腿变成了一条彩色绚丽的鱼尾。 她的面容因为忧愁变的稍显倦色,但她的眼神深处却带着无畏的坚强。 凌玥轻咬着嘴唇,一把匕首微微颤抖,慢慢的朝着那条美丽的鱼尾靠去。 匕首的锋刃抵在了她的鱼尾鳞片上,凌玥深深吸气,手不停地颤抖着,一寸一寸向外剜去。 随着她每用一分力,便有鲜血慢慢渗出,她面容也随之逐渐苍白,甚至紧咬着的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屋外,风雨更急,仿佛也凄厉了起来。 凌玥缓缓闭上眼,撇过头,随着她的身子忽地一晃,一片染红的鱼鳞落了下来。 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她的鱼尾,染红了地面。 凌玥伏在桌面上,她白皙的脖颈青筋微露,嘴唇轻张,似乎是再也忍不住这剜鳞之痛,就要叫出声来。这种剧痛也仿佛令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使她满是血污的手无力的慢慢松开,“当!”的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只不过,一切都被淹没在了屋外的风声雨声里。 凌玥微微的喘息着,有汗珠顺着她惨白的脸庞,慢慢渗下。她缓缓低头,看着血污中的那片鱼鳞,虚弱疲惫的脸上,笑了笑。 鲛人其鳞,可治百病。 水生的病渐渐开始好转,可是他没发现的是,凌玥强撑着的笑脸上带着深深的虚弱与疲惫,还有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走路有异的瘦弱身子,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般。 破旧渔船又能出海了,镇子上的人都说水生年轻身子壮,才命大挺了过来。凌玥坐在船头,看着精神力气更胜于往的水生,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 礁石群旁,阿婉终究发现了凌玥鱼尾的异样。 她震愕无比的看着那条缺了一块鳞片的彩色鱼尾,惊愕道:“你这是怎么了?” 凌玥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仿佛她剜鳞时的坚强,此刻被眼前玩伴一句紧张关怀的话而击碎了一般,心中竟是泛起了些许的酸楚。 阿婉望着凌玥的脸,神色由惊愕逐渐化为愤慨,道:“是不是人类做的!” “不是。” “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往.......”阿婉话还没说完,却是呆住了。 “是我自己。”凌玥忽然低头道。 “什么?”阿婉愕然了许久,仿佛整个人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力,过了半晌,才怔然摇头道:“为什么?” 凌玥不敢去看她的目光,依旧低着头,“那个人他快要死了,我.......我不想他死。” 阿婉怔了一下,随即皱眉怒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好奇人类世界,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你不顾祖训,我早该拦着你,更早该告诉族长!” “求求你不要告诉族长.......”听到这话,凌玥忽然抬起了头,眼中仿佛带着哀求,幽幽道:“阿婉。” 阿婉在她这种凄哀的目光下,心头竟然忽然一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半晌,才涩然道:“阿玥,你怎么这么傻。”说完,她低下头,手轻抚着凌玥鱼尾上的伤口,低低的道:“为了一个人,受这锥心刺骨之痛,值得吗?” 凌玥没有说话。 就在她在一味付出的同时,却全然不知有一场灾难找上了她。 那一天,有个镇民忽然领着三位陌生男子来到了水生家里。 水生请三位男子进了屋,这三位男子从怀中掏出了一片薄纱。自这以后,水生这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水生,我回来啦!”傍晚时分,凌玥开开心心的回来了,正常的走进了屋,单纯的她丝毫没有发现水生神情上的异样,或者说水生是她最信任的人。 水生笑了笑,给她倒了一杯茶,但是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怎么的,茶盏忽地一抖,洒在了凌玥的衣裳袖头上。 水生惊慌的去帮她擦拭,却怔了一下,她的那角衣裳竟没有被水浸湿的痕迹。 凌玥看着仿佛无措的水生,轻轻抽回手臂,开心笑道:“没关系啦!” 水生恍然点头,晾笑了一下。 深夜,凌玥正在熟睡中。水生站在她的旁边,望着这个恬静的女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匕首,脸上神情复杂万分,像是在挣扎着什么,终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的坚毅了起来。 这把匕首朝着凌玥的腿狠狠的刺了下去。 几乎同一时间,凌玥震痛而醒,不过,她睁眼却呆住了,也仿佛忘记了疼痛,只见水生正握着满是血污的匕首,满脸惊恐的慢慢往后退着,摇头喃喃道:“你.......你真的是妖怪.......” 凌玥恍然惊醒,她抬眼看去,顿时惊慌失措了起来,原来她的双腿剜鳞之伤未愈,现在又被匕首所刺,这种剧痛之下竟是变成了一条彩色的鱼尾,只不过瞬间已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凌玥惊慌失措,赶忙忍住身体上的剧痛,又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强忍着站了起来,望着水生,连忙道:“水生,我不是妖怪。” “你原来是.......是妖怪.......” 水生依旧往后退着,但是他每退一分,凌玥的眼神就失措黯然一分,“水生,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是妖怪。” 水生在惊恐之际,脚下绊到了桌子,身子一个趔趄,忽地瘫软到了地上。 “水生,你没事吧!”凌玥心急之下,忍不住就要去扶他,只不过她的腿伤口流血,自己也是难以站稳。 “你别过来!” 水生双手忽然举起了匕首,对着了凌玥,匕首不停的颤抖着,尖锐的刀尖也在不停的晃动着。 凌玥望着这把熟悉的匕首,脸色忽然苍白了起来,仿佛这把匕首已经刺到了她的身上,心上。 她第一次感到这种悲痛的感觉,竟是说不出任何话,只是望着面前这个令她心伤的男子,轻轻喊了句: “水生......” “妖怪,妖怪!”水生仿佛听不到一般,双目呆滞,仍旧瘫坐在地上,匕首颤抖举着。 凌玥的眼眶瞬间红了。 门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了三个陌生男子,目光冷漠的望着凌玥。 “妖孽!”一句厉喝,犹如闷雷。 凌玥身子晃着,怯弱的往后退了一步,恍然摇头道:“我不是妖孽,真的不是。”她彷徨无助的目光仍旧停留在水生的身上。 其中一人冷道:“哼,你在人世作孽,迷惑凡人,图谋不轨,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没有......”凌玥怯弱的望着水生,哀声道:“水生,他们骗你,我没想过害你,我对你是真心的。” 她是多么希望水生站起来说一句话,可水生却呆呆的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屋子里,那人看了一眼凌玥腿上的伤口,冷声道:“还想迷惑他,他是普通人,虽对你手软,但也知道人妖殊途,违背天道!今日你在劫难逃,留下鲛珠,给你个痛快!” 凌玥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水生,竟是忽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鲛珠乃是鲛人心头之血所化,因而鲛人悲痛之时哀歌锤血,却不肯轻易流泪。他们只会在临死时流下一颗眼泪,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而鲛人一族也保管所有鲛珠,千万年来,不曾流落凡尘一颗。 这一夜,屋子里传来了打斗声。 凌玥虽有伤在身,但鲛人一族得天独厚,修得百年灵力,是完全压着那三位普通修真之人的。 可凌玥心性善良,纵使如此,却始终不愿伤到任何人,哪怕,是要她命的人。 混乱中,桌子上幽幽燃烧的烛火,悄然倒下,仿佛是不愿看到这命中注定的悲剧。 灯油顺着桌沿慢慢淌下,似谁,迟迟没有流出的泪? Ⅱ 第五十二章 泣泪 一场大火烧了起来。 火势很快蔓延到了木窗上,接着如火龙一般升到了房顶,巨大横梁几乎瞬间也燃烧了起来,在滚滚火焰中,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而下。 火海中,凌玥的脸上凄哀却又无奈。 “轰隆!” 一声巨响,横梁被火烧成了两截,掉了下来,掀起滔滔火焰,隔在了房屋中间,顿时无数的火星四处而飞。 三人修真之人身形不由得往后一退,避在了横梁的另一边。 凌玥这才得以微微喘息,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只见水生颤颤巍巍的蜷缩在墙角,火焰已经围住了他周围几尺的范围,而且房顶不断有燃烧着的木梁砸下。 火势愈加凶猛,转眼间整个房屋竟是要被吞没了一般。 凌玥眉间凄婉复杂,她顾不得什么,冲进火海,抱起了早已经六神无主的水生。只不过怀中的重量,让她受伤的腿一抖,险些也要歪倒在火海里。 她强自站好身形,望着怀中颤抖的男子,眼中有凄哀,还有温柔,轻轻念道:“水生,我们走。” 横俩那一端,三位男子以法宝劈砍,横梁瞬间四分五裂,化为无数燃烧的木碳飞出,隔在他们中间的火势也小了许多,要不了片刻,便是要再度冲了过来。 凌玥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皱眉,抱着水生,从一面被火焰侵蚀的快要成为废墟的墙壁,冲到了院子里。 “轰隆!” 伴着阵阵火焰翻腾的声音,整个房屋随之坍塌,作了一片被火焰所包裹的残垣断壁。 于此同时,那三位修真之人破开了凶猛的火焰,从火海中钻出,落在了凌玥的后面。 “妖孽,休走!” 凌玥匆忙回头望了一眼,转身拉着水生的手就要离开,谁知道接下来却令她彻底心碎,心中的那一丝希冀也随之破灭。 水生忽地挣开了她的手。 凌玥回头,只见不知何时,水生竟清醒了过来,只不过他的脸在冲天火光中,格外的狰狞与扭曲,仿佛双眼也在映作了血红,哑声嘶嚎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把胡乱挥舞的匕首。 “放开我!” “放开我!” 凌玥目光凝望着她,一时竟忘了闪躲,仿佛时光也在此刻凝固。 就这般,一把匕首轻轻的送了过来,划过了她的背部,也仿佛划过了她的心头。 留下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凌玥感受不到身子上的任何痛楚,有的仅有心中的那份凄凉与绞痛。 一道风声而至,在一团法宝凌厉的光芒下,凌玥身子一震,重重的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鲜血汩汩而流,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她趴在血泊中,望着水生,眼中仿佛闪动着微弱的光芒,轻轻喊着:“水生,水生.......” 水生惊愕无比的望着,慢慢的往后退,他不知怎么的忽然一怔,颤抖的扔下了手中的匕首,双手抱头,如疯癫一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啊!” 在他的背后,“轰隆”一声,火焰翻卷,漫天缤纷的火星中,仅剩的残垣断壁也倒在了火海中,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凌玥望着这一切,眼神灰暗绝望,摇头低声道:“为什么会这样,会什么.......” “妖孽,受死!”三人身影飞了过来,手中法宝光芒阵阵。 凌玥痛苦的摇晃起身,终是向远处逃了去。 在她的身后,渐渐远处,熊熊火焰燃烧着,曾经的房屋彻底不复存在,仿佛所有的一切也被漫天火海所化为了乌有。 “啪!” 一声细微至极的异响传来,小镇、火海,所有的场景忽然四分五裂。 林间月色下,记述着一切的泡沫粉碎,化作了一团朦胧水雾,弥散不见。 江明如做了一场冗长的梦,他梦到了凌玥的百年遥望,梦到了她与水生一朝相识。 也梦到了她的内心。 更仿佛是亲身陪着凌玥经历了沧海桑田。 大梦初醒,心中却恍然若失,只剩下深深的落寞。 江明恍然抬手,轻拂自己的脸庞,竟有一丝湿润的感觉,是泪。 小池里,凌玥依旧在那块青石上,只是她的模样,却与梦中那个纯真,带着清澈笑容的女子,宛若两人! “你流泪了?”凌玥轻轻的问。 在她凄清的面容下,江明心中丝毫没有要掩饰的想法,反而想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感受,给她一丝慰藉,但是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你是个好人。” “可是.......”凌玥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道:“他们都说我是害人的妖孽,异类。” “你不是!”江明深吸了口气,慢慢道:“是他们错了!” 凌玥望着江明,眼眸深处充满了深深的凄哀,道:“你跟他们不一样,我还以为所有的人类都认为我这样的妖怪是.......是该死的。” “那是他们心中的偏见罢了,只要与他们不一样,便当作异类必须铲除,就好比.......”江明说着说着,却是说不下去了,只见凌玥脸上忽然浮现了令人心疼的凄婉神色,眼眶也泛红了起来,低下头幽幽道:“可是水生为什么不懂,为什么他也要这样对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么,我不明白。” 江明看着她痴心彷徨的模样,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过了半晌,才屏了口气,缓缓道:“不是你的错,是他负了你。” 凌玥听到这话,脸色仿佛变得更加苍白了,眉头忽然一皱,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江明心头也随着一颤,连忙上前两步,问道:“你没事吧?” 凌玥头微低着,看不清楚什么神情,但是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江明望着她,心里也五味杂陈的,安慰道:“你不要再伤心了。” 凌玥丝毫没有反应,而江明看她无动于衷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紧张了起来,道:“对了,那三个人还在追你,我带着你快离开这里吧!” 凌玥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来,只是面容上却是深深的疲倦与凄凉,慢慢摇头,声音也宁静如水,道:“我就要死了,活不成了。” 江明听到这话,脑海里“嗡”的一下,整个人都震愕无比,只见水池弥漫的水雾中,她的双腿不知何时,竟变成了一条彩色的带着伤痕的鱼尾,伴着一束洁白无暇的月华,美丽的惊心动魄。 凌玥缓缓仰头,月光安静的洒在她的身上,显得凄清落寞,她的眼眸里也仿佛有什么在微微闪动,映照着如水月光。 她轻轻的道:“原来,真心是换不来真心的。可是,若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想做一个真正的人,坐在他的船头.......” 江明愕然望着她,心中竟是泛起了无尽的酸楚。 幽幽密林,小池荷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她的眼角,悄然滑落,一寸一寸的慢慢顺着她的白皙的脸庞,坠下。 她的泪悬在了她的身前,如聚敛了所有的月色星光,慢慢凝成了一颗珠子,泛着淡淡的幽蓝光芒。 鲛珠,鲛人之泪,却也预示着他们生命的结束。 幽光中,凌玥的整个身子都变得朦胧梦幻了起来,她的鱼尾竟开始慢慢散成尘埃,化为一阵轻烟,散去。 林间薄雾轻飘,寒意忽盛,却传出了轻声低吟的歌声: “啦啦啦啦,一叶轻船,渔火点点散散,声声浅谈,天色近晚.......” 曲调婉转悠扬,她的声音也很轻细柔和,可江明听着,却满是凄婉悲凉。 他的眼前,仿佛又闪过了凌玥坐在水生的船头,露着清澈开心的笑容,无忧无虑的轻哼着:“一曲行舟太缓慢,执手相看;胭脂余味淡,夜垂流云缓,双人倚揽,移舟靠岸......” 声音渐渐低了,在最后的幽光中,凌玥凝望着江明,仿佛笑了。 那颗鲛珠飘了过来,江明轻轻接过,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沉重压抑。 风忽过树林,凌玥最后的笑容飘逝而去,融入了风中,雾中。 一切消散如烟。 满池的绿荷莲花,也在这一瞬间,纷纷枯萎凋敝,垂在了萧瑟的池中。 恍若一梦。 那个纯真善良的绿衣裳女子,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了一滴眼泪,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江明望着手中幽蓝色的珠子,感觉自己心中忽然变得空荡荡的。他在一瞬之间,经历了凌玥的百年等待,短暂欢乐,如今却又看着她恒久的逝去,再不回来,仿佛一生。 江明深深吸了口气,紧紧的握住手中的鲛珠,淡淡冰凉的感觉,彻入心扉。 “凌玥姑娘,我带你去别处看看。” 他轻轻念了句,把鲛珠放进了怀中,看了一眼小池,继续踏上了归路。 只不过,他还没走出小池多远的范围,身后林间,忽听三道法宝光亮,伴着呼啸之音,落了下来。 “小兄弟,等一下!” 江明平淡回头,望着三人,眼中情绪复杂,但他语气还算平和,道:“三位,有事吗?” 三人中年长的那男子微笑了下,道:“小兄弟,请问你见到过一位受伤的女子吗?” 江明皱了下眉,“女子?” 那人见他不解,解释道:“哦,是这样的,我们是附近碧云谷的修士,奉师门之命,前来抓拿妖物,也就是那个女子。如果小兄弟见到了话,还望告知那妖物的去处,我们好及时铲除,以免它残害无辜,再造杀孽。” 这人言语间还算客气,一副凌然正派作风。 可江明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怒意,但他还是轻提口气,强压了下去,和声问道:“敢问三位兄台,那只妖物是怎么残害无辜了?” 三人察觉他脸上的异样神情,再加上他口中所问隐约有些不明意味,不由的窒了一下,然后皱眉道:“小兄弟,怎么了?” Ⅱ 第五十三章 聚首 林间,池边。 三位男子轻皱着眉头。 江明神情微松,缓缓道:“不瞒三位兄台,我也是正道之人。恩师向来叮嘱,我们正道修士出门在外,要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我方听兄台口中说有妖孽害人,一时忍不住心中悲愤。” 为首的人遂展眉一笑,拱手道:“原来如此,小兄弟果然侠义心肠,在下碧云谷于风,身边两位是我的师弟。呵呵,我们好像在荒野茶摊歇脚的时候碰到过。” 江明仿佛回想了一下,然后迟疑点头道:“啊,有印象!” 于风熟络的笑了笑,道:“我和我的两位师弟此路就是为了追杀那只妖物,那只妖物伤人无数,残忍至极,小兄弟你比我们先进这林子一步,不知可曾知晓它的踪迹,或见它往那个方向去了?”说完,他盯着江明,仿佛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江明沉吟好一会,方道:“我具体是没看到,不过,不久前一会,好像有一道绿色的人影朝着林子南边跑去了,不知是不是你们所说的......” 他还没说完,那三人忽然纵身而起,朝着林子南边疾驰而去,竟是什么话都没说。 江明望着那三道远去的身影,目光逐渐变冷,他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前尘仙剑,丝毫没注意到上面隐约闪过了一丝红芒,渗入了他的肌肤体内。他低低的道:“凌玥姑娘,是他们害死了你,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替你.......” 他说到这里,却仿佛回过神了一般,陡然停顿,同时心中暗惊自己这是怎么了,竟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方才见到那三人,心中一直有股难明的恨怒之意,仿佛快要压制不住一般。 不过,他为了不让凌玥留下的唯一物品“鲛珠”落在那三人手里,故意骗走了他们,恐怕去到南边一无所获,很快就会原路返回,怀疑自己。江明也来不及多想,长出了口气,便匆匆上路了。 渡鸦安静卧上他肩头,一人一鸟,往东而行,不过他本就复杂的心中,又多了一分酸涩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那三位修真之人再次回到了小池旁,脸色却是不太好看。 “师兄,那人会不会是骗我们了,南边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于风紧皱着眉,眼珠微动,沉吟道:“从那少年神态举止来看,应该不像,若是真的骗我们,他能有什么好处?” 另一人迟疑道:“会不会是他认出了那是鲛人,把它杀了,然后把鲛珠占为己有?” 于风面色一紧,不过打量下了周围,又松了下来,道:“那鲛人我们三个联手尚不能轻易制服,纵使它身上负伤,料想单凭那个少年也不是对手,更何况这附近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那难不成是鲛人自愿把鲛珠给他的?” 此话一出,于风瞪了他一眼,道:“你会把自己的命给别人吗?” 那人悻然不语,于风皱了皱眉,又往小池上查探了一番,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便低声道:“鲛人有伤在身,定跑不远,只是不知道藏在哪里,我们三个分头再找一遍,定要拿到无价珍宝‘鲛珠’!” 言罢,三人分为三路,消失了林间。 江明走了一个晚上,才穿出了山林,踏上了官道,越往前走,周边渐渐不再荒无人烟,小镇行人也频繁多见了起来。可他归心似箭,也无暇驻足停留,顶多就是拿出剩余的铜板,购置一下茶水干粮,用以补充体力,然后继续赶路。 就这样,他风餐露宿了两天,身体也好了七七八八,体内运转真气不再艰难,便驭起仙剑,腾空而起,朝着梧桐城的方向飞去。 期间,他把不能飞的渡鸦也塞到了怀里,仅把一个头露出外面。高速飞行之下,渡鸦刚开始还有点恐惧的样子,一边叫一边用爪子胡乱翻腾。 江明也时不时的感到胸口肌肤微微刺痛,想必是着身衣裳料子粗陋至极,被渡鸦的爪子给隔着衣物挠到了。好在过了一段时间,渡鸦仿佛习惯了,不再挣扎乱叫,温驯的享受着久违的高空。 于此同时,梧桐城十里开外的一处密林中,人影重叠无数,几乎占据了一大片山林。 这些人影虽然站的错综杂乱,各自藏匿在树林枝叶之中,但是细看之下,却隐约分为三个阵营。此刻皆是一声不吭,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而在这些人的最前方,一处开阔平坦的地势上,站在两男一女,遥遥望向梧桐城的方向。 其中一人年纪苍老,花白头发,只有一条手臂,赫然正是幽冥老人。此刻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笑意,和声道:“想不到,我们圣教三大门派再次联手,距离上次浔阳滩之战,已是过去三百年啦!”言中感慨之意,不胜唏嘘。 “呵呵,是啊,传闻那一战惨烈异常,我圣教败北,更是死伤了无数祖师先辈。现如今,我们圣教再度齐心,定要踏平梧桐城,一雪前耻!” 这接话的男子看起来正值壮年,双眉如剑,此刻看向幽冥老人,又微叹一下,道:“只可惜了,当年的先辈中,能够亲眼见证这一幕的,也只有幽冥前辈了一人了!” 幽冥老人面色平淡,呵呵笑道:“那到时还要仰仗蛇灵子老弟大发神威了,若此举见得踏平梧桐城,那我当真算是了无遗憾了。” 蛇灵子笑了笑,和声道:“这次我等为圣教举事,我承蒙前辈抬举,做了此次大事的主事人,那定然是全力以赴的。不过,到时也需要前辈助一把力啊!” 他虽笑容谦逊,但是脸色深处却带有隐隐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而站在另一侧的女子看着谈笑风生的两人,媚眼含笑道:“梧桐城居为正道之首,门派实力深不可测。虽说两位道兄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大人物,可我这个弱小女子跟着两位行此等大事,心里可还是担惊受怕得很。” 这女子柔媚无比,却不俗气,眼神如波,一颦一笑间仿佛可以勾动人的心神,穿着也是极为露骨,此时她望着两人,微笑道:“先前听两位道兄说,我们圣教此次壮举还有实力与我们相差无多的门派加入。呵呵,若是人多的话,也好给小女子我壮壮胆,可现在却怎么不见人呀?” 说着,她媚眼无限,伸出如玉葱般的手指把一丝秀发捋到耳后,直勾勾的望向蛇灵子。 蛇灵子纵使修为高深,但在她的媚术之下有一霎那的失神,不过很快便淡然下来,目光微侧,淡笑道:“碧月仙子,你是说血月宗啊,这件事的话,具体还是要问幽冥前辈。” 这碧月仙子正是合欢派掌门,虽是一介女子,但合欢派能久居于魔教三大派系之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其中媚术神通了得,也有流传,言其派内女子专修采阳补阴之术以提升修为,因而也声明狼藉,多与淫.荡二字挂钩,就连同属魔教之人,也是对其不齿三分。 此时,她与蛇灵子同时望向幽冥老人。 若是这副场景,被人看到传出外界,定会引起一番无比的震骇。因为这三人正是合欢派,万圣堂和玄天殿的门主,哪一位单独拎出来都是令人心惊的存在,最重要的此时他们竟没有发生任何争斗,而是和和气气的聚在一起。 在三位门主的领头下,身后林间的无数人影,显然是魔教的大批教众,纵使各门皆有所藏私保留,这阵势恐怕也是整个魔教七八分的力量了! 幽冥老人对着两人的疑惑的目光,脸色仍旧平和,甚至还带着轻松的笑意,淡淡道:“两位门主放心,他一定会来的!” 看到他这副语言神态,碧月仙子微怔了下,好奇为何会如此肯定之余,也微微放心,毕竟此等大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她浅笑了下,柔声道:“既然幽冥前辈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不会有误的!” 果然,众人耐心等了大半晌,后方的密林中,突然传来了道道人声和树叶簌动的声音。 只见声音传出的地方,有一大批魔教门徒正排队穿过树林,走到了一片空地,停了下来。 这一批的人数相比另外三批竟是不相上下。 幽冥老人看着为首的男子,遂然一笑,道:“江老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这人正是江平生,此刻他听到幽冥老人口中称呼的变化,面色依旧淡然,走了过去,含笑道:“前辈说的哪里话,此次大事是为无数先烈一雪前耻,实乃荣光之事,我这血月宗当然也不甘落于人后。更何况,这次还有前辈你主持大局.......” 他还没说完,幽冥老人却是神色一正,连忙摆手,道:“诶,这次主持大局的是蛇灵子道兄!” 听到此话,江平生皱了下眉。 幽冥老人看着他,微笑了下,和声道:“我年纪大了,又怎么比的过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件事上啊,我只不过是借着一点老脸,撮合一下诸位。若是论主事的话,当然还是蛇灵子道兄了!” Ⅱ 第五十四章 等待 江平生心中微沉了下,当初在总堂与幽冥老人商议的时候,竟闭口不提这次围攻梧桐城是由蛇灵子主持大局的。 若论起来,四人之中幽冥老人资历最老,声望道行也是拔尖,主事人的位置理应非他莫属。可眼下百年前什么事都冲在前面的人,却甘愿退居人后。而碧月仙子仿佛也没有什么异议,也乐得把重任交给自视甚高,内心颇为虚荣的蛇灵子! 这其中的意味真是耐人寻味。 虽说幽冥老人没有坐上这个位置,不过眼下已经有人做了出头鸟,江平生倒也无所谓了起来,遂然笑道:“我们为圣教举事,无论是谁,总归是要有一位主事人的,呵呵,那既然蛇灵子道兄众望所归,我们剩下的便全心全意听从调遣便好。” 一旁的碧月仙子看了一眼江平生。幽冥老人点头道:“说得好,江老弟果然深明大义!” 江平生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向蛇灵子,正色道:“那道兄此次可是身堪大任,只待功成,这功劳最大的便是道兄你啦!” 虽说江平生与几人一起共谋,但是碍于门派大小的关系,初见之时蛇灵子神色始终带有一丝倨傲,不过听到这一番话,心中却是沾沾自喜了起来,笑容也不觉舒朗了许多,道:“江宗主此言差矣,我们各门齐心协力,不为别的,只求为祖师先辈报仇雪耻,讨一个公道。若是真的踏平了这正道之首梧桐城,各位都是功不可没!” 幽冥老人和江平生都面带欣笑。碧月仙子则望了一眼身后密林中的层叠人影,之后转身对着江平生,浅笑道:“道兄这血月宗果然实力雄厚,踏平梧桐城这件事,小女子砰砰乱跳的心也稳了下来啦!” “仙子说笑了。”江平生正视着她,脸上虽显谦逊之色,但却是自然得很。 碧月仙子心中微讶,她的媚术施展无形,别说世间男子,就连蛇灵子没有防备之下都会中招。而江平生第一次见她,竟泰然自若望着,没有一丝失神。这份心性,端的是坚定难移。 她不由的多打量了两眼这个沉稳男子,之后移开目光,道:“三位道兄,既然如此,那小女子的身家性命可都尽数托付给你们啦,还望三位道兄摒弃过往小恩小怨,不负前言,为我们圣教大业,尽力而为之。” “那是自然。”蛇灵子颔首微笑,之后他看向幽冥老人,问道:“幽冥前辈,还要等多久?” 幽冥老人眼神一凝,低声道:“还要再等等,要想放出九阴寒蛇,必要先破梧桐城的天机大阵!” 其余三人皆是微微动容,显然是从幽冥老人这个老怪物口中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被镇压的九阴寒蛇所蕴含的恐怖力量,正是踏平梧桐城的关键所在! “天机大阵如今虽然残破不全,但这巨阵能困住九阴寒蛇此等上古异兽绝不可小看.......”幽冥老人说到这顿了一下,仿佛舒了口气,缓缓道:“决儿已经拿着无妄珠去收集血戾之气了,到时我们找到大阵禁制所在,辅以无妄珠磅礴戾气引动,九阴寒蛇便能破阵而出!” 他又微笑了笑,对着众人,和声道:“诸位放心,决儿最近一直再办,要不了多久了!” 幽冥老人面色淡然,目光炯炯有神。众人见他这副神态,心中也略微放心,毕竟不管怎么说他可是活了几百年的传奇人物。 碧月仙子开口笑道:“幽冥前辈办事我们当然放心,那这次成与不成的关键都要仰仗前辈了。” 幽冥老人微笑,江平生则默然不语。 这个时候,蛇灵子忽然站了出来,淡笑道:“幽冥前辈为这次大事费心费神,那我身为这次的主事人,自然也要竭尽心力,呵呵,到时我也要送诸位一件大礼!” 三人齐齐看向蛇灵子,但见他仿佛得到了众人的注意力后,脸上笑容也带着很重的得意自满之色。 江平生问道:“哦,道兄有什么大礼要送给我们啊?” 蛇灵子呵呵一笑,故作神秘的道:“到时三位就知道了!”说到这,他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同样疑惑的幽冥老人,含笑道:“幽冥前辈手眼通天,想必已是知道了吧?” 听到这莫名的话,幽冥老人脸上疑色更重,皱眉道:“什么意思?” “呵呵,没什么,就是我的手下在一处瀑布边上,有幸见识过玄天殿的血炼秘法。” 蛇灵子淡淡的说着,言中之意却是愈发怪异难明。 江平生和碧月仙子在一边听着,顿时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玄天殿与万圣堂之间又私下发生了什么纠缠不清的事。 幽冥老人老脸上仿佛闪过一丝怒色,苍老身躯端然而立,对着蛇灵子,慢慢道:“你的意思是,我派人查探你?” 蛇灵子淡淡一笑,虽不再说话,脸上却是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刚才还十分和谐的场面,转眼间就起了争执,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了起来。 江平生默然看着,倒是碧月仙子望着对峙的两人,嗔笑道:“哎呀,两位都是得道高人,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就因为一点不打紧的小事弄成这样了?” 说着,她望着蛇灵子,嗔道:“道兄,我们都站在这梧桐城门口了,千万不要因为一场误会而耽搁了大事,我们可都等着你主持大局呢!” 这碧月仙子当真厉害,三言两语便是委婉点出了眼下的局面和蛇灵子主事人的身份。 蛇灵子主事人的身份暂且不提,他本来就指望经过这一战提升万圣堂的声望,以压下其他门派。现在离目的只差一步,自然分得清孰轻孰重。他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平和了许多,转过身道:“仙子所言甚是,也许是我弄错了实情了。” 幽冥老人虽然心中也有怒意,但是看到蛇灵子先行退让,而且眼下大事在即,实在不好再起争端,意思性的点点头。 过了一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往身后密林看了一眼,然后看向江平生,恢复了和蔼笑容,问道:“江老弟,怎么不见上次跟着你一起的那位神秘老先生?” 江平生仿佛怔了一下,随即道:“你说他啊,等到需要他的时候会来的。” 幽冥老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沉默了一下,岔开话题,随口道:“呵呵,现在万事俱备,只等无妄珠了。江老弟,你会得偿所愿的!” 江平生面色淡然,但他的眼角仿佛微动了动,苦等数年,现在还差一步! 他强压下心中的那份激动愤恨,可过了半晌,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幽冥前辈,沈师侄去哪里了?” “你说决儿啊?”幽冥老人微笑了笑,然后缓缓抬头,向着东南边遥望,他在和煦的阳光下,微眯了眯眼,道:“用不了多久的.......” 永和城。 这座普通小城往北几天的路程便是正道巨擎梧桐城,南面紧靠小桃园山庄此等名门正派,虽不如梧桐城那般宏大,但是同样位居中原之地,人来人往,还算的上繁华喧闹。百姓们也是在附近正道门派的庇佑下,安居乐业,一副欣欣向荣的生活面貌。 此时,正值晌午,但是天气并不炎热,反而微风时不时的掠过,带着几分凉爽。 街道纷乱喧杂的行人中,有两道身形并肩缓缓而行,是两个男子,一个身着黑衣,另一个身着白衣,但都长的都很是好看,气态也是不凡。在他们行走之时,附近的行人百姓仿佛被他们的出众的气度所折服,纷纷有意无意的让开一条路。 在众多的目光中,两人踏进了一间酒楼,随意坐在了一张角落靠边的桌子前。 黑衣男子满脸柔和笑意,张口问店小二要了几盘小炒,一壶酒。白衣男子则神采昂然的坐在他的对面。 “岳兄,最近修为提升的怎么样?”黑衣男子率先开口。 “嗯,提升很快!”这回话的白衣男子正是小桃园山庄的岳不凡,此刻对着面前的黑衣男子没有往日的嚣张,而是略带崇拜之色,道:“还多亏有沈兄提点,再跟着你学一段日子,就不会有人再看不起我了!” 黑衣男子微微挑眉,讶道:“岳兄你可是小桃园山庄的顶梁之才,难道还有人看不起你吗?” 岳不凡脑海中不禁回想起那个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冷艳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沉声道:“哼,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不去那什么狗屁梧桐城,我的修为照样可以超越他们!” 说到这,他看向黑衣男子的眼神更加崇敬。黑衣男子微微笑道:“你放心,没人敢看不起你,我还要带你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真的?”岳不凡脸色一喜,这黑衣男子与他接触的这段日子,展现了许多从所未见的奇异本事,更是从不说空话。当下他心中感激窃喜之余,盯着黑衣男子,奇道:“沈兄,你为什么能找上我,还对我这么好,平白助我修行?” “这个嘛......”黑衣男子沉吟了下,迟疑道:“我说是一个算命的让我找你,你信吗?” 岳不凡略微怔了下,黑衣男子则忽然一笑,紧盯着他,正色道:“当然还有一点,我喜欢你的蛮横!” 岳不凡哑然,过了半晌,才晾笑了下,讪讪道:“沈兄,你别开玩笑了。” 正在这个时候,店小二把酒菜都端了过来,摆在了桌子上。 黑衣男子随和的开吃了起来,岳不凡看着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诶,对了,沈兄,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黑衣男子没有直接回话,而是给自己到了一杯酒,然后举起来,对着岳不凡,笑着问道:“喝酒么?” 岳不凡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真不喝?” “不喝。” 黑衣男子独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之后砸了咂嘴,仿佛很是享受,随后把酒杯轻轻放在了桌子上,轻笑道: “沈决!” Ⅱ 第五十五章 不祥预兆 “沈决!”岳不凡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只觉得这个带着肃杀决绝之意的名字与眼前做什么事都带着柔和笑意的男子实在是大相径庭。 正当他暗自琢磨的时候,名叫沈决的男子忽然抬头望着他,道:“多吃点饭,别浪费了,等会我要教你一门极其厉害的功法!” 岳不凡脸色大喜,不过听到这里,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折扇,缓缓摊开,疑道:“沈兄,你上次教我的法门,我修炼之后,这灵宝‘清光扇’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只见白色的扇子,扇骨处竟是蔓延着道道红纹,犹如交错的血管一般,细看之下隐隐泛着红芒,如鲜血在缓缓流动。 沈决细细打量了一眼,微笑道:“没事的。”然后他抬头望着岳不凡,问道:“你现在用真气催动这把扇子,是不是感觉不但威力增加了,而且更得心应手?” 岳不凡迟疑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沈决遂然一笑,“那不就行了,只要你按照我教你的修炼,你的修为就能迅速提升!” “可是......”岳不凡皱了下眉,迟疑的道:“这会不会是什么旁门左道,邪魔秘法啊?” 沈决闻言一怔,怪异的盯着岳不凡,过了半晌,才忽然失笑着摇头,一副被逗乐的样子,道:“岳兄,你真是会开玩笑!” 岳不凡脸上仍有疑色,倒是沈决慢慢止住了笑意,端正神色,道:“你看我像是邪魔妖人吗?” “不像。”岳不凡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确实如此,眼前的男子待人随和,处事平善,要说是邪魔妖人,他是万万不信的。 这下,沈决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吃饭!” 岳不凡嘿嘿一笑,也动起了筷子。两人吃饭途中,他倒是发现沈决好似很爱喝酒,可是最后从酒壶里倒满一杯,却是放在桌子上,没有再动了。 两人无话,待吃的差不多了。沈决唤了声店小二,很阔绰的直接扔了一枚银锭,端起桌子上那杯未喝的酒,和岳不凡一道走了出去。 待走到门口的时候,街道上遍是行人,来来往往。沈决站在酒楼门口,脸上带着轻轻笑意,把手中的酒杯缓缓一斜,横着过了下,酒水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洒了一地。 岳不凡十分不解,望着他,讶道:“沈兄,你这是做什么?” “没事。”沈决看着街道上的来往无数行人,之后把酒杯随手一扔,盈盈一笑,道:“上路!” 说完,便当先跨了出去,岳不凡怔了一下,也连忙跟了上去,两人很快便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街道拐角处,又有两道身影慢慢走来,是一个老者,一个小女娃。 老者鹤骨仙风,一副高人模样,手里拄着一根竹竿,上面支着一块布囊烂幡,走路笑眯眯的,见人就上前搭话。而小女娃扎两条辫子,眼神灵动,长的秀气可人。正是混迹江湖的何不忧与他的孙女小怜! 此刻,只见小怜看着逢人献媚的老者,撅着小嘴,仿佛很是不满,道:“爷爷,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子!” 何不忧疑道:“爷爷怎么了?” 看着装糊涂的爷爷,小怜哼了一声,转过头,悻悻道:“大骗子!” 何不忧听到这话,立马神色一惊,偷偷四望了一眼来往的行人,所幸街上吵闹,没人注意,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瞪了一眼小怜,正色道:“你懂什么,爷爷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你有吃的有喝的!再说,爷爷为世人指点迷津,那可是做好事,收点银子怎么了?” 面对一向嘴硬的可以歪曲事实的爷爷,小怜哑然,窒了半晌,才强自道:“那爷爷你不能收敛一点么,这么招摇,现在这个城里的人都快要认识咱俩啦!” 何不忧不屑的哼了一声,挺直了腰板,脸上也浮现出高风亮节的气态,道:“爷爷凭本事吃饭,光明正大,难不成还要偷偷摸摸的么!” 小怜白了他一眼,道:“爷爷,我上次一会不在,你的胡子就被别人给削掉了,你忘了?当时被那么多人看到,你还带我去别处避避风头,现在回来了别人还不一定忘了呢!” 被提到这里,何不忧老脸微红,随后皱了下眉,仿佛沉思了下,小声嘟囔道:“我说生意怎么越来越难做了。” 随后他又很快露出了笑容,仿佛想通了一般,对着小怜道:“不愧是我的好孙女,说的也对!咱们出门在外,名声最重要,爷爷虽然问心无愧,但是那些凡夫俗子岂能懂得!就按你的说的,咱们低调一点.......” 小怜见着爷爷终于打算收敛了一点,心头一喜,正要说话,却听“啊!”的一声。 只见走在前面的何不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子忽然一趔,手舞足蹈的就要往地上倒。 小怜大惊失色,慌忙伸出小手去扶,谁料她身小力薄,根本支不住何不忧倒下的身子。 “哎呦!” 一声哀叫,何不忧便躺在了街道上,姿势狼狈至极,手中的竹竿也是滚落到了一旁。 “爷爷!”小怜连忙蹲下身子,慢慢扶着他坐了起来,脸色担忧的问道:“爷爷,你没事吧?” 何不忧咧着嘴,略缓了一下,才愁眉苦脸道:“没事,扶爷爷起来。” 小怜听到这话,微微放心,扶着他站了起来。 虽说何不忧一大把年纪,经这么一摔竟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站起来之后,双袖拭着身上的灰尘,嘴里嘀咕着:“今日怎么会这么倒霉?” 说着,他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神色一板,愤慨叫道:“是谁这么没有道德,乱扔垃圾,害的我这一把老骨头都要摔散架了!” 小怜拾起竹竿,随之走了过来,望向路旁,讶道:“爷爷,原来刚才你是踩到那个酒杯了吗?” “那是自然,不然无缘无故的......酒杯?”说到这,何不忧忽然一怔,侧身望了一眼,身旁正是一间小酒楼。他眼神立马亮了起来,作势捂着腰板,摆出一副疼痛受伤的样子,哀声道:“哎呦,疼死我了!” 小怜见状,立马皱起了眉头,疑道:“爷爷,你要做什么?”她与何不忧一路相处,自然是了解他这个爷爷的为人的,当下见他神情转变之快,隐约也感觉到了什么。 何不忧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傻啊,这间酒楼把杯子扔到路上,分明就是想要谋财害命,爷爷差点就着了他的道,自然是要找他好好理论理论,让他长个教训,最好是再赔点医药钱!” 小怜闻言愕然,讶道:“分明是爷爷你走路不小心,怪到别人头上不说,还要再去讹诈一笔!” 何不忧见孙女脸上的不满神情,随即又摆出受伤可怜的样子,仿佛想要得到同情。可小怜却强硬至极,丝毫不为所动。 何不忧见此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竿,往地上一拄,道:“爷爷真是白疼你了,我就要被别人害死了,你竟然还替别人辩护!” 小怜脸色一肃,生气的甩过身,道:“爷爷,你坑蒙拐骗,是会遭到报应的!” “你竟然敢咒你爷爷!”何不忧啐了一口,正色道:“会有什么报应,这可不能乱说!” 小怜道:“你刚才摔倒,不就是报应么?” 何不忧闻言怔了一下,随即看向路面上的酒杯,忽然皱起了眉,脸上竟也慢慢浮现出了莫名的异样神情。 小怜见他莫名变了一副神态,也不知道又搞那一出,犹豫了下,疑道:“爷爷,你又怎么了?” 过了片刻,何不忧才回过神来,露出一丝笑脸,呵笑道:“小怜,那爷爷就听你,咱们走。” 小怜完全没料到爷爷竟然被自己给说服了,还没反应过来,何不忧便是拉着她调转方向,往来时的路走去。 “爷爷,你做什么,我们不是往城西去么,怎么又拐回来了?”小怜皱眉道。 何不忧得意的看了她一眼,嘿嘿一笑,道:“多亏你提醒了爷爷,你看我浪迹天涯,走过的路数不胜数,可方才大白天的竟然会在大马路上摔倒,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小怜愕然,满脸的质疑之色,过了半晌,细声疑道:“爷爷,你不会真的是怕报应了吧?” “放屁!”何不忧神色一正,一副飘然高人模样,道:“你忘了爷爷是做什么的了,自然是有趋吉避凶的本事!刚才经你那么一说,我顿时心生不详之感,此乃命理中的外应也!” 小怜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嗤笑了下,道:“爷爷,你是不是骗人习惯了,在我面前还故弄玄虚,我才不信!” 何不忧笑了笑,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捋着胡子道:“你小丫头懂什么,爷爷被酒杯绊倒,便预示着不可前行,酒杯为兑金,寓西,且时值秋季,恐有刀戈流血之事。呵呵,今日若是执意往城西去,难免要惹上无妄之灾!” 小怜听着爷爷说的头头是道,不知真假,她的神色也茫然了起来。 街道上,来往行人川流不息,小怜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但见和煦的日头下,蓝天白云,偶尔有飞鸟滑过,一派祥和景象。 Ⅱ 第五十六章 血祭 永和城内,沈决和岳不凡两人齐齐向着城西而去,越走便是越加偏僻,荒草横生,凋敝萧索。 直到两人走到一处破庙前,才停下了脚步。 这座破庙,围墙坍塌了多半,墙头覆盖着枯黄的杂草;院子里也随处散布着残砖烂瓦,中间有一条已经看不清的青石板铺成的路。整体俨然一副破败之象,看起来已经断了香火很多年了。 里面神像断裂倒在一旁,香鼎残缺不堪,皆是布满了灰尘蛛网,也不知道当初供奉的是何方神仙。但是梁柱上精致的红漆雕纹和残留的黄色幔帐,还是能显露出它当年的繁荣景象来。 岳不凡和沈决站在这里,并没有过多打量,反而很随意的样子,显然两人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沈决开口道:“岳兄,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练习,你进步的很快,我也很欣赏你的天赋资质!”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珠子,赫然正是无妄珠! 这珠子虽然样式普通,但是红里透亮,鲜血欲滴,且隐隐给人一股异样的感觉,岳不凡一见便知定非凡品,神色微凝,奇道:“这是什么?” “一个珠子!”沈决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道:“能让你修行一日千里的珠子!” 虽然他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却看不出一丝戏谑之意,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一般。 岳不凡略微讶然,目光打量着这个沈决口中有着神奇力量的珠子。 沈决收起笑容,道:“好了,你现在已经有驱动这珠子的能力了,就按照往常我教你的步骤就行了!” 岳不凡并无疑心,点了点头,盘腿坐下。 “那就开始了!”沈决缓缓运转体内真气,他掌中的无妄珠在催持之下泛出了血红光芒,慢慢飘了起来。红芒如丝线一般扩散,无妄珠的妖力逐渐迸发,在这种力量之下,柱上的残破黄幔,墙角蛛网都开始微微颤动了起来。 岳不凡略微愕然,只见沈决再度发力,珠子的红芒忽然一盛,屋中的风也仿佛变大了些,他的头发衣裳都在随风而动。那股诡异的妖力,也越来越强,仿佛牵引着整个人,令人心神激荡,隐隐有躁动之感。 沈决并没有停下来,继续朝珠子灌输着真气,但他眉头也渐渐凝了起来,看起来并不从容,仿佛纵使他的修为,一直催持着这大凶之物也是颇为不易。 岳不凡略微惊讶,在一段时日的接触中,沈决给他的印象是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一身修更是难以捉摸。可是眼下,催持一个神秘的珠子竟是十分凝重,足以见这个珠子的强势威力。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兴奋了起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跟着沈决修炼,法门虽怪异不曾见过,但是修为可谓是明显的日益提升。此次,若是在这颗神奇珠子的助益下,定能在上一大步,让那些人看不上自己的人刮目相看! “岳兄!” 正在此时,沈决忽然看了一眼岳不凡。 岳不凡当即会意,立马持起旁边的残破瓦片,没有丝毫迟疑,对着他的掌心狠狠一划,登时出现了一个伤口,鲜血缓缓流出。 接着他运转真气,朝着漂浮空中的神秘珠子,慢慢伸出了带着血污的手。 破庙内,沈决面色肃然,二指凌空,迅速画起诡异的手印,一番之后,四散的红芒仿佛收到了什么牵引,开始凝集成无数条红色细丝,隐隐中竟是向着岳不凡手心的伤口汇去。 待有红色丝线接触岳不凡的伤口,初与他的血液交融。他的脸色忽然大变,满是痛苦挣扎之色。 随后,红色丝线竟带着他流出的血液开始倒流,一起诡异的汇进他的体内。 沈决看了他一眼,二指再度一引,屋内的红芒在催动之下加速凝聚,无数的血红丝线继续向着那只手掌涌去。 岳不凡震愕一声,面目忽然变得狰狞扭曲,发丝飞舞,两只眼睛隐隐闪着鬼魅的血芒,状若厉鬼。 不知何时,充斥破庙内的那股血煞戾气开始慢慢弱去,仿佛是随着红丝而逐渐敛进了岳不凡的体内。 飘在空中的无妄珠,也开始顺着涌动的红线向着岳不凡的身前慢慢靠拢,每靠近一分,他狰狞扭曲的面容都仿佛在渐渐安定下来。最后,无妄珠停在了他的手掌前半丈的距离,持续了良久,随着最后一根红丝进入他的体内,他的脸色也彻底平稳了下来,而且隐隐泛着红光,神满气足的感觉! 沈决则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看了眼血芒略微黯淡的无妄珠,单手一招,便是重新握到手里,收进了怀中。 屋内,妖风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于了平静,甚至方才充斥四周的血煞之气也彻底没了。 沈决看起来耗神颇大,略微缓了一下,道:“好了!” 岳不凡闻言,站起了身,这一动作间,顿时便感到体内竟是充满了力量,这种真气充沛的感觉,仿佛浩瀚如海。 他心头大为欣喜,暗诧竟有见效如此之快的修行法门,真可谓神秒无比。他下意识的摊开手掌一看,掌心处的伤口竟没有了一丝血迹,也感觉不到疼痛,而且两侧皮肉紧密合在一起,半点不像刚才所划破的样子。 “沈兄,当真厉害,这是.......”他刚抬头,却是发现沈决脸色略微发白,带着疲惫之色,便问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沈决摇了摇头,然后脸上又露出了微微笑意,道:“你感觉怎么样?” 岳不凡经他这么一问,登时又握了握手,重重地道:“很好,多谢沈兄!” 沈决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一丝怪异,笑道:“从现在开始没有人再会看不起你了!” 岳不凡完全沉浸在获得力量的喜悦中,完全没有发现沈决嘴角异样的笑容。 “好了,你回去吧!”沈决忽然道。 岳不凡怔了一下,随后望了一眼破烂的四周,疑道:“沈兄,难道你不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么?” 此时,沈决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看起来刚才的消耗已经恢复了上来,摇头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办。” 岳不凡还想细问,但是见到沈决的神色仿佛并没有说的打算,便犹豫了下的点了点头,告辞离开了。 不过,他还没走出庙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问道:“对了,沈兄,你说要带我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是什么时候?” 沈决站在断倒的神像前,笑吟吟的望着门口的岳不凡,过了半晌,才轻轻道:“放心!” 岳不凡的深心中早已经对他痴迷崇拜,虽然没有问个清楚,但是得到了肯定的示意,心中也是忍不住一番激动,点了点头,走出了破庙。 站在庙内的沈决,望着渐渐消失的身影,淡淡笑着,“已经开始了。” 走到外头,岳不凡心情从所未有的舒畅,仿佛整个世界都敞亮了许多。 自从上次选拔比试之后,不被人正眼相看,去往梧桐城的名额更是被抢,所有人都要和自己作对,被所有的人冷嘲热讽! 曾经的耻辱与愤恨纷纷涌上了他的心头。 不过,今非昔比,所幸自己遇到了贵人,修为一日千里,那些当初看不起自己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岳不凡想到这里,整个人有着无法克制的激动与兴奋,心中狂呼着:我会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岳不凡! 他不自觉的挺直了身躯,得意且狂傲的向着城中走去。 忽然,前方的路上迎面走来了一个邋遢无比的流浪汉。 若是在平常,岳不凡高傲的性格根本不会打量一眼,但是此刻,他却忽然怔了一下。 因为他情不自禁的移过去了目光,入眼处只看到流浪汉脖颈上的血管跳的那么激烈,跃跃而动,仿佛里面的鲜血,下一刻就要冲破而出一般。 同时,岳不凡脑海中一霎那闪出了这个画面,心中仿若有种对鲜血独特的渴望! 他恍恍惚惚中,用力摇了摇头,再次看去,那流浪汉脖颈上的血管跳的很是轻微,肉眼几乎看不出来,哪有什么鲜血欲出的样子。 “我这是怎么了?” 岳不凡在心中暗自惊疑了下,心中的那股异样的渴望也忽然消失。 就在这片刻间,流浪汉便是与他擦肩而过。他目送着那流浪汉越走越远,不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岳不凡皱了皱眉,也没当回事,然后整个人又被修为提升带来的激动与兴奋所占据,继续向前走去。 待他走出了偏僻地带,来往行人才多了起来。 岳不凡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忽然又觉得脑子一阵混乱。他努力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可是渐渐的,他的脚步开始虚浮了起来,有几次险些就要跌倒,还好连忙拉住了身旁的行人。但是在这接触中,他忽然发现,他的注意力完全被行人脖颈的血管所吸引,甚至恍惚的视线里,只有疯狂而剧烈跳动着的血管! 起起伏伏,甚至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岳不凡只觉得脑海胀痛欲裂,茫然抬头,整条街,无数的行人,竟都是如此! 他面目惊惶而扭曲,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 行人中,也都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男子,像是发酒疯了一般,纷纷观望。 岳不凡冲开人群,一阵踉跄,身子直接栽倒在了旁边的商贩摊上,货架散了一地。 他慌乱的站起身来,身形摇摇欲跌,而在他的身边,也围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群,指指点点,有笑脸,也有怒容! 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破庙内,沈决盘腿而坐,无妄珠飘在他的身前,上面血红光芒,忽强忽弱。 他淡淡笑了笑,伸出了手。 Ⅱ 第五十七章 噬血 大街上,行人围做一团,凑着热闹。 岳不凡神情恍惚的站在中间,身子摇来晃去,似乎随时都要再倒下去。 但是却没有人扶他一把,他这一路跌撞,碰到了不少行人,也撞翻了小摊,行人早已是对他很有意见,只不过见他衣着华贵,相貌堂堂,指不定是那里的富家公子喝醉了酒,耍酒疯的,这才没人上前计较。 岳不凡紧咬着牙,努力让自己保持一丝清醒,但是仿佛天旋地转般,身子也难以稳当,浑浑噩噩的向前晃去。 刚才被他撞翻摊位的小贩哪肯放任他离去,连忙上前拦住了他,正要一番理论之时,只见岳不凡的面目忽然变的十分狰狞,双眼也在一霎那化作了血红,闪着令人生恐的光芒。 小贩一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整个身体竟是动弹不得,体内血液也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引力而纷纷渗出皮肤表面,化作道道红色细丝一般的血芒,随即钻进了面前白衣男子的身体。 小贩神色惊骇无比,他惊恐的看着自己双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缩干枯,浑身衣裳也仿佛没了肌肉支撑而坍陷下去。但是他却叫不出声。 几乎一眨眼间,他整个人变的异常干瘪,化作了一副恐怖丑陋怒睁着眼的干尸,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围观的行人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纷纷呆住了,浑然没反应过来,刚才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般死在了他们的眼前。 直到,岳不凡慢慢转头,用血红的双眼望向他们,他们才哗然叫出了声! 一股无匹的血戾之气从岳不凡身上散发而出,覆盖了这片街道的范围。 在这股气息下,街上的所有人纷纷身子虚软,头晕脑涨,竟是难以挪动步子,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恶魔,一步一步的慢慢走近。 岳不凡身上仿佛带着巨大的引力,他所处的很大范围内,行人体内的血液开始渗出肌肤,化作道道红色细丝被吸进他的体内。 此刻,他仿佛就是吸人精血的无妄珠! 鲜血,对鲜血的渴望,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在此等无匹的妖力下,这些普通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生机迅速被剥夺。一只只干枯的手,一副副狰狞的干尸,横列在了这条街头。 无一人能够幸免! 岳不凡麻木的继续向着前方走去,进去另一条街道。 喧闹中,有人于无声中干枯死亡,成片倒下。 终于,距离稍远的人群,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人们这才回头看去,只见后半条街的人纷纷呈极其诡异的姿势跪下,倒地,甚至发不出任何叫喊,只有张大的嘴巴和怒睁的眼睛,诉说着他们失去生命时的惊恐之状。 而在这纷纷倒下的人群中,岳不凡双目血红,慢慢走来,道道血光汇进他的身体,犹如死神降临,将这里化作了修罗地狱,但却是,没有一丝血迹的地狱。 惊叫声响彻天际,活着的人开始疯狂逃窜,要远离这个带来死亡的载体! 混乱之中,年轻力壮的反应迅速才幸免于难,而有些老幼妇孺还没跑多远,便是被一股强大的妖力吸制住,血液在一瞬间破体而出,如同晒干的木柴一般,直挺挺的倒下。 这一场灾难蔓延的很快,不过几个时辰,城西的大部分街道便是没有了活人,一片凌乱场景。也有不计数的百姓没有丝毫征兆的死在了自己的居所中,少余活着的仓惶中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可谓是十室九空。 原本繁华喧闹的地方,沦为了一片死寂。 可是纵使如此,这场灾难仍没有停歇,而是从城西慢慢向着城东的方向蔓延。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这座小城,目睹这恐怖场面的百姓有的逃出城外,也有的百姓向着城东靠去,但是仍旧有居多的百姓毫不知情,依旧照常当作是人生中普通的一天,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 傍晚之际,一条街道上,有五道身影慢慢走着,正是小桃园山庄的四位长老和庄主王青山。 此刻,他们打量着四周,脸上虽有谨慎之色,但更多的是震愕! 昏黄的夕阳下,入眼处一片死寂景象,无数的尸体姿势诡异的倒在地上,或趴在路边摊架上,毫无疑问,全然没了一丝生机。 李长风蹲下身来,接连查看好几道尸体,全是干枯而亡,死状惊恐,不由的凝起了神。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青山看到这副炼狱之景,大脸上充斥着不可置信的神色,道:“难不成真的是有恶魔?” 小桃园山庄身为附近的名门正派,在这场灾难发生之后,便有侥幸活下来的百姓前去通报,告知城中出现了一个噬血恶魔,肆虐了无数的百姓,口中描述的那是无比的血腥残忍。 在此太平盛世,众人刚一开始还不太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但是秉承着心中保护苍生的职责,仍是前来查看一番,这一看登时便倒吸了口凉气,震惊无比! 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他们这些修真中人,也是没有见到过这种诡异可怖的场面。 一路走来,城西显然没了任何的活物。 “这些人仿佛都是在一瞬间被吸干了体内的鲜血而死的.......”李长风站起身来,望着街道横列着的无数百姓尸体,脸上闪过一丝悲痛的情绪,缓缓道:“但是,他们的身上却没有任何的伤口。” 听到这,其余几人惊讶了下,随即也翻看尸体一番,果然不见有任何出血的伤口,而且街道所有的地面,除了狼藉凌乱,也不曾见一滴的血迹。 “这就奇怪了,若真的有噬血恶魔,恐怕也不能做到如此滴血不漏的境界吧?”四位长老之一的张之明皱眉疑惑道。 李长风沉默了下,肃然道:“恐怕并非噬血恶魔这么简单,这更像是被某种噬血法宝夺去一身精血,照这死亡场面来看,恐怕也是什么不出世的大凶之物!” “吸人精血的法宝?这等残暴卑劣之物,虽威力巨大,但有违天理,向来被天下正道所不容;而魔教妖人多数心理扭曲,崇尚鲜血死亡,这难不成这是魔教妖人作祟?”另一位长老吴祥道。 “哼!”岳卓脾气最为易怒,此时望着身边的惨象,目光微冷,怒道:“管他是恶魔,还是魔教妖人,竟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胆敢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凶,杀害了这么多人!” 此时,王青山已经从当初的惊愕中走了出来,心情难免有些沉重,沉声道:“这一路看来,少说也要有好几千条生命,居然都这样没了!” 李长风忽然回神,对着众人,道:“城内有妖人妄造杀孽,现在城西已经沦为一片死地,我们当务之急应该速速捉拿,防止再有无辜百姓遭难!” “可是这城这么大,妖人一片片的害,上哪里去寻啊?”张之明皱眉道。 的确如此,这妖人害人的速度十分出乎意料,而且城中别处的百姓尚不知情,若是挨条街道搜寻的话,恐怕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多死亡多少人数。 王青山沉吟了下,道:“这样,我们分为两路,我和李长老、岳长老去捉拿妖人,张长老和吴长老去召集山庄弟子,尽量疏散城中百姓,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这场灾难可谓是严重至极,威胁到全城人的性命,得以见妖人的妖力之强,选其中修为略低的两人去疏散百姓,也算是上上之策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城西一片死寂黑暗,城东亮起了万家灯火,此等景象,当真怪异无比。 王青山、李长风和岳卓飞在空中,心情无比的沉重复杂。 三人落在了有灯火的街道边,附近却没有任何人声,随便打开房门一看,里面的百姓一家老小姿势各异,皆是化作了干尸。 不仅这一家,这条街道的居民,都是如此,刚点上夜晚的烛火,便是迎来了永久的黑暗。 “看来那妖人已经来过这里了。”李长风沉声道。 “我们去那边看看。”王青山低叹了口气,走向另一条街道。 到了这边,仍是没有一条活口。 在城中错综复杂的街道中,三人继续查看着。 夜幕中,有一股无法言喻的死亡气氛压在了心头,越来越浓。 遥远处传来了隐约的人声,因为颇为遥远的缘故,所以听起来只有低微纷乱的声音,但是并不紧促。 李长风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心中微舒了口气,低声道:“看来吴长老他们已经开始疏散百姓了。” 王青山默然了下,道:“但愿不要再有人枉死了。” 岳卓也微叹了口气,转而脸上又浮现出冷厉之色,道:“我们快去找妖人的行踪吧,一日不除,城中便是动荡不安!” 虽然岳卓在山庄之内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但是身为正道人士,在大是大非上还是分辨的清的。再者经过上次比武之事,被众人点醒,虽然脾气仍然差,但是也算是变的好相处了许多。 夜幕中,三人谨慎的搜查每一处街道角落,时间也在一点点的流逝。 忽地旁边一条狭窄过道中,传出了匆忙慌乱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之地,格外的清晰。 三人心头一紧,连忙堵了过去。 昏暗中,只见一道人影从中冲出。 岳卓不由分说,长剑霎那刺了过去。但是还未刺中,便是连忙止住了身形。 过道中的赫然是一位拄着竹竿的白须老者,此时望着迎面的剑,站立不动,脸色愕然,明显受到了不轻的惊吓。 岳卓神色略微抱赫,收回长剑,正要说些什么,过道中的老者竟是回过了神,忽地钻了出来。 待他彻底钻出来的时候,三人才发现,他还紧紧拉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娃,原来方才在过道中,狭窄昏暗,小女孩竟是被老者身子完全挡住,以致于没有发现。 三人微微惊讶,想不到这一老一小竟然能存活下来。 而这一老一小也不知道是发现了李长风三人并无恶意,或者说是实在跑的累了,在此停顿了下,微微喘息着,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这两人正是何不忧与孙女小怜。 何不忧老脸涨红,手撑着竹竿,略作喘息了下,终于上气不接下气的慌张道:“有......有、有妖怪!” 岳卓当下神情一肃,“在哪里?” 何不忧手往后略微一指。 三人齐齐看去,只见狭长过道的另一边,很远处,一道隐约的身影慢慢走来。 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邪恶的妖异红芒。 Ⅱ 第五十八章 邪功 过道中,那双血红眼睛缓缓逼来,仿佛能够摄人心魄一般,令人深心中泛起不安的异样之感,这种感觉犹如被地狱恶鬼冷冷的盯着。 四周仿佛也充斥着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味道,伴着忽起的微风,慢慢飘来。 站在最前的岳卓紧紧盯着走来的人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王青山和李长风也是紧皱着眉,那人离的还远,可身上那股无形的气场和威压竟是让人心生退意。 未知的可怖力量。 不过话虽如此,他们三人属于正派修真之人,面对着屠戮无数百姓的妖人,虽不知有几分胜算,但岂有退缩之理。 李长风面色凝重,看向旁边的微微喘息的老者和小女娃,道:“这妖人力量非比寻常,两位还是先行躲一躲吧,这里就交给我们。” 何不忧早有离去之意,随即看了一眼三人,也不迟疑,点头道:“好,好!”说罢,便是牵着小怜向着远处小跑而去,期间小怜回头望了一眼,微蹙着眉,脸上带着淡淡的隐忧,不知道是不是为他们三人担心。 李长风望着他们一老一小消失在了街边拐角,才又望向了长长过道中。 那道人影依然从容不迫,款款的走来,血红之眼越来越近,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也随之越浓。 忽地风起,一股无匹的血煞厉气迎面扑来,竟有着隐隐刺痛肌肤的感觉。 在这种气息下,三人皆是有一瞬间的心神失守,全身气血微微涌动,仿佛躁动了起来。 三人不约而同的运转真气抵挡,这才堪堪平稳了下来,随后谨慎的退到街道空旷的地方,全神等待着。 若是换作普通百姓,面对这无形的气息,在这瞬间便是被侵蚀心智,动弹不得了,可谓是没有丝毫的招架之力。 三人远非普通人能比,当下虽说抵挡得住,但是其中厉害之处,他们心里却是一清二楚,神色不由的紧张浓重了起来。 借着夜色中不知哪里传来的幽光,隐约可以看见,那个人影身着白衣,身形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岳卓忽然皱了皱眉,心中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不过很快便压了下去,严阵以待了起来。 直到,这个人影走出了幽暗狭窄的过道,夜色中,有朦胧的光照在了他的面孔上。 陌生却又熟悉! 在充斥四周的血煞之气中,三人登时大为惊愕,其中岳卓心中最为震动,甚至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 他瞬间失神之际,血煞之气趁机而入,岳卓顿时感到体内血气狂涌,隐隐要冲破血管一般。但他依旧神色复杂的惊疑了声:“凡儿!” 李长风和王青山两人由开始的震惊变作了凝重,虽然也没想到竟会是岳不凡,但是眼下他面目扭曲,双眸猩红,且身上带着一股强大的血煞之气,即使再不愿相信这场灾难的源头就是他,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同时两人的心中也升起了复杂的异样,悄悄望向了岳卓。 “凡儿,你怎么了?”岳卓瞪大了眼睛,继续问道。可是岳不凡却仿佛听不到一般,没有任何的反应,仍然麻木的走来。 岳卓见此,脸上神情略显无措,眼中有疼惜,也有更为复杂的情感,不甘的问道:“你告诉爹,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你做的?” 没有人回应,只有更加浓烈的血煞之气涌来。 岳卓心中莫名一沉,李长风连忙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王青山见到这种场面也是不知该怎么办,可谓是进退两难的地步,不由得低声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长风紧皱着眉,盯着慢慢走近的岳不凡,迟疑的道:“岳师侄双眼血红,面无狰狞,恐怕是被什么给侵蚀了神智,所以才会.......” 说到这,他却是难以说下去了,其实他不说,三人也都清楚,城中因此才死了无数的无辜百姓。 碰到这种事情,一面是岳卓的父子之情,一面是城中无数枉死百姓的冤魂,一时当真难以抉择。 正当三人茫然时,岳不凡已经走的近的。李长风看了一眼王青山,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岳卓身上,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岳师侄现在已经失了心智,恐怕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们还是赶紧先制住他吧!之后再查出事情的背后原因,说不定.......还有转机。”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他心里却明白,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死了那么多的无辜之人。但是眼下情况,也只能先是如此了,之后的事就等之后再说罢。 王青山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李长风,慢慢点了点头。 岳卓则默然不语,到现在也理智了许多,自己儿子残害了那么的百姓,说是死有余辜也不为过。但是他毕竟身为父亲,终究是心有不忍。当下面对这个顾及自己的折中的提议,也只能默然接受,其内的心酸悲痛,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感受的到了。 他眼角的皱纹剧烈抽搐,对着前方的岳不凡,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剑。李长风和王青山见状微吸了口气,运转真气抵挡无形的血煞戾气。 然后三人一齐冲了上去。越到近处,那股气息便是越发浓烈,时刻牵引着体内的精血,甚至真气也是运转受阻,这种妖邪的力量,实在超出预想。料想若是彻底放松下来,恐怕体内的精血马上就要被吸出体外,化作一具干枯的尸体了。 岳不凡一直以来动作平缓随意,但是此刻看到三人并没有中招,反而迎来了上来,他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双眼倏然猛亮,红芒如无数细针一般散出,整个人的气势也截然一变,好似压抑许久的雄浑力量正在爆发开来。 厉风阵阵,长风兀自飞舞。 岳不凡状若神鬼,以手探爪,带着浓烈的煞气,竟是直直的向着岳卓面门伸去。 在此近距离下,岳卓清楚的看到,那只手掌指关节诡异的突起,仿佛蕴积了全身的力量,杀气毕露。 而那张原本熟悉的面孔,竟是如此的陌生,血红双眼也透着无比的妖邪与淡漠。 岳卓心中又是莫名一酸,百感交集,手中的剑竟也是刺不出去了,连忙竖起一挡。下一刻,那只覆着血光的厉爪,登时牢牢抓住了剑身。 脸前腥风呼啸,又有一掌,迅速抓来,岳卓骇然之际,只见李长风不知何时出现了岳不凡的身后,一脚踹下,岳不凡顿时身子一歪,单膝跪在了地上,手也抓了个空。 照是平常以李长风的修为这一脚下去,岳不凡起码要半天站不起来,可是眼下他的身子竟如钢铁一般,那条跪在地上的腿登时弹了起来,再度站直了身子,同时一手成爪,掀起煞风向着背后的李长风袭去。 猩红血芒紧促而来,李长风略微讶然,不过也立马反应过来,体内真气涌动,单手一引,迅速划出了一个黑白太极图案,挡了上去。 厉爪转瞬即至,一声锐响,五根覆着血芒的手指竟是生生的扣进了太极图案当中,而且隐隐还有继续向前冲破的趋势。太极图案受此重击,光芒黯淡不说,上面厉爪带着的血煞之气,更是借机侵蚀而来,丝丝红芒渗入到黑色太极图案之中。 李长风心中吃惊,实在没想到这血煞之气居然如此强盛霸道,而岳不凡此时的修为也是令他十分惊骇,与以往可谓是判若两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眼看着太极图案濒临湮灭,李长风迅速拉开身位,向后倒去,同时手中并出剑诀,凌空虚划,几道青光伴着尖啸风声再度射去。 而这时身子矮胖,动作略微迟缓的王青山也攻了上来,与岳卓一齐正面牵制着岳不凡。 岳不凡此时修为今非昔比,又有妖力加持,面对着三人的合攻之势,一声尖啸,登时周身的范围腾出了阵阵血芒,如潮水一般。在这无法言喻的浓郁妖力之下,岳卓和王青山纵有真气护体,也是一霎那的心神动荡,不由的向后避退。 而后面飞来的几道剑诀竟也是轰到了这团血芒之上,锐响连连,在剑诀的攻击下,血芒仅仅被打的略微塌陷,那股噬人心智的煞气丝毫不减。 三人心中大惊,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岳不凡显然是修炼了什么邪门功法,但是他们三人身为小桃园山庄的长辈人物,修为皆是山庄内拔尖的存在,当下三人联手,一时竟也是难以制服,足以见这邪门功法的厉害之处。 不过这件事牵扯甚大,其中又多了一层复杂的关系,纵使这邪功再厉害,三人却也没了退路。 岳卓眼看儿子如同恶魔一般,心中急切却又不是滋味,当下一咬牙,再度冲了上去。 这次他已不是刚才那般心软,刚才还在生怕伤到岳不凡,这次一剑便是朝着岳不凡的身子刺去,只不过避开了要害处。 岳卓当然对自己儿子下不去死手,只求希望能限制住行动,及时控制住入魔的岳不凡,让他醒悟过来,最好能查出事情的真相,得到大家的原谅。 也许自始至终,他的心底都存有这么一丝侥幸,但是他自己都没发觉,这是多么的可笑,是多么的不可能。 Ⅱ 第五十九章 灵媒之术 岳不凡身前血芒翻滚,周围的范围皆是带着巨大的力量,岳卓手中的长剑轰然而至,穿进血芒之中,但是每前进一分,竟是都极为费力,剑身也在颤抖不止,铮铮作响。 血芒中,厉爪猛然划出,带着尖啸的风声,虽然未至,但是居然刮的脸庞略微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尖寸寸刺入肌肤。 岳卓手腕一收,微微运气,长剑顿时闪起了黄色的光芒与血爪碰在了一起,道道异光不停闪过,在夜色中十分显眼。 岳不凡双爪如勾,在血芒的加持覆盖下竟是坚不可摧,厉风阵阵,近处的房屋木料受到此妖力的摧残纷纷爆出了飞舞的木屑。 他身上的那股煞气也越来越强,血芒随之更盛,如刀似剑一般,纷至沓来。 岳卓脸上微微抽搐,一边要正面对抗,一边还要提神防备无孔不入的血煞之气,以免被影响心神。纵使如此谨慎,他依然感到体内气血略微混乱,隐隐向外涌出,不得不运转内力巩固心脉,使得气血平稳下来。 但这片刻间,他的脸色微微泛红,明显是面对这诡异的力量有些力不从心,招招式式间,动作也慢了许多。 岳不凡依然血气笼罩,周身妖气凌厉逼人。仿佛中,他体内积压的力量也在慢慢释放开来,没有丝毫感情的血红双眼,红芒闪动,在夜色中犹如鬼魅。 而他的动作也愈发迅速灵动,不在似初始那般僵硬,“咔嚓!”一声脆响,在血芒的肆虐下,旁边的那座房屋的木柱轰然断裂,木窗更是四分五裂,爆了开来。 霎时间,风声呼啸,岳不凡衣裳长发烈烈舞动,他面目扭曲而狰狞,尖锐的怪叫回荡四方,根本不像是人能所发出的声音,入得耳中,仿佛是被厉爪从心间轻轻摩挲而过。 而他也随着这一声尖叫,身边血芒如潮,整个人的凌厉气息攀升不止,甚至整个人都映作了血红之色,似乎是聚敛在他体内的邪恶力量完全释放开来,那股无形的牵引之力更加沉重。 岳卓一瞬间竟是心神失守,全身气血疯狂向外涌动,体内运转的真气也忽然一窒。 前面的厉爪没有丝毫停歇,夹带着无匹的血芒煞气,疯狂扑来。岳卓眉头紧皱,连忙后退,谁料这个时候,就连脚下步子也仿佛受到了什么牵引压制,挪动间沉重了许多,一时竟是眼看着厉爪靠近了身。 他脸色难看至极,牙关紧咬,以剑挡了上去,没来得及用真气催持的长剑,黯然无光,只听一声清脆的异响,在这势不可挡的无匹力道之下竟是断成了两截,崩飞而出。 岳卓惊骇之际,眼帘前又一道红芒迅速迎来,厉爪所过,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划过了他的身体。在这瞬间他立马提了口气,真气运转上来,迅速的退了开去。 也就在避退之后,他的眉头才忽然一皱,脸上浮现了异样的神情。腹部的剧烈痛楚,随之蔓延至了全身。 岳卓低头一看,只见腹部的那片衣裳赫然残破碎裂,出现了几道爪印,其中鲜血汩汩溢出,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异变陡生。 只见伤口处的鲜血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流逝越加猛烈,倒像是倾灌而出的感觉,很快染红了大片衣裳,奇怪的是衣物上沾染的鲜血和流出的鲜血竟诡异的化作了几丝细小的血芒,飘绕在夜幕之中,融进了岳不凡的体内。 岳卓看到这一幕神情震愕的无以复加,同时他感受到体内正在迅速流逝的生机,连忙稳住心神,二指齐并虚点,运转真气才阻隔住了伤口的异样,血流才暂时稳定了下来。 不过至此,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更加复杂的神情,慢慢抬头,望着前方的岳不凡,甚至嘴角都微微颤动,艰涩的道:“真的是你!” 夜幕中,气氛忽然沉重了起来。 只有四周疯狂涌动的厉风,仿佛无数冤魂在这里徘徊不去,无助而不甘的嘶嚎着。 而岳卓的内心也在这时候,沉痛无比,但也随着身旁的厉风,疯狂起伏。 “孽畜!” 岳卓面色苍白,脸上肌肉剧烈抽搐,仿佛要说些什么,可是到了嘴边,却只有这两个重重的字。 红芒涌动,风声尖锐,两只血爪却在这个令人心伤失望却又恨怒交加的时刻,犹如红色电光,猛然探出! 李长风神色凝重,身子一震,身边力量低低涌动,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牵引,布出了一面淡淡青色气墙,护在了岳卓前面。 说时迟,那时快,疾驰而来的红芒厉爪,重重的抓在了青色气墙之上,剧烈震动间传出了轰声巨响,两者的狂涌力量,登时四处倾斜,罡风阵阵,周围的房屋烂木皆是受到摧残而震裂开去。 红芒看似受阻,其中却煞气毕露,威势丝毫不减,缓缓向着青色气墙压去。 两色异芒不断闪掠,而红芒却开始微微收缩凝集,兀然化成了一股洪流,威势更重,青色气墙一分一分的被压退而去,上面甚至因为巨力而生出了大幅度的塌陷,眼看就要撑不住多久。 李长风见此,当机立断拉着岳卓向一旁闪去,青色气墙没了催持,顿时消弭不见,那股血色洪流霎时间如巨龙般席卷而出,轰在了远处正前方的墙壁上面。 “轰隆!” 一声巨响,墙壁被震碎出了一个大窟窿,青砖残屑翻腾不止。 在这片刻的打斗中,众人附近的所有事物便是都受损严重,一片混乱狼藉。 岳不凡双目腾着血光,在次纵身上前,就欲紧追着后退的李长风和岳卓出招。 在一侧的王青山眉头一皱,连忙飞身而起,虽说他身材矮胖,但是动作在此刻却也不是那么的笨拙,大手一挥,一道黄芒如电而飞,转瞬打在岳不凡身后的红芒之上,虽说没有什么作用,但是他的身形凌空即至,一只大手登时扣住了岳不凡的肩膀。 王青山力气极大,岳不凡追击的身形略微受阻,只见他目光微转,厉爪猛然向着肩旁上的大手扫去。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王强山牙口紧咬,竟是撑着岳不凡肩膀的手迅猛发力,矮胖的身形在半空中再度拔高,险险与扫来的血手擦肩而过,接着他身子顺势一摆,以肘为刀,硬生生的撞到了岳不凡的头侧。 不料岳不凡受此重击,只是头部微微一趔,接着双目全然转来,其中红芒腾生,凶相显露。 王青山身子凌空,虽然隔着衣物,但是仍然感到身子下方有厉风刮进了肌肤之中,来不及闪躲,便是感到整个人受到一股巨大冲力,身不由己的被震飞了出去,接着“嘭”的一声,竟是砸穿了旁边商铺的木门,与道道折断的木板混在了一起。 李长风急忙看去,不消片刻,只见他矮胖的身躯又从那一堆木板中站了起来,晃了两下才勉强站稳身子,头发凌乱,可谓是狼狈之极。 “你这个孽畜,还不醒悟!” 此时,岳卓也从刚才的震惊中醒了出来,看向了岳不凡。这个儿子竟然对自己这个当爹的处处索命,更是出手打伤庄主王青山,一时心里悲愤交加,复杂至极。 岳不凡则依旧不为所动,慢慢走来,不过这时,他的头部开始缓缓淌下了鲜血,显然是刚才也被肘击所伤。 岳卓面色沉痛,一时竟不顾腹部的伤势,再度冲了上去。李长风和王强山见状,也纷纷迎去。 一时间,这片街道异芒流转,轰隆之声不绝于耳。 呼啸的风中,三道身影在半空飞来飞去,岳不凡则于血芒之中,厉爪狂舞,掀动着无匹的滔天妖力,以一对三。 在这越发混乱激烈的战斗中,周边的所有事物彻底残破,附近更有木屋轰隆倒塌,烟尘顿狂。 在这紧张中,谁都没有发现,岳不凡头部的鲜血缓缓而流,但是却不曾淌到脸颊,而是悄无声息的化做细细红丝,再度钻进他的肌肤中,融入他的体内。 虽是如此,但奇怪的是,岳不凡狰狞的脸上,却在隐隐的逐渐发白,仿佛他所流出的鲜血,并没有再度进入他的体内血管,而是凭空消失了。 远处,黑暗的拐角里,何不忧蹑手蹑脚的躲在墙壁的阴影里与小怜一起悄悄的望向场中激战的众人。 何不忧眉头紧锁,目光专注,看着惊险万分的场面,却并没有远离的意思,而是喃喃道:“怎么这妖力这么厉害,看起来那三个人难以对付.......” 小怜的脸上尚有余惊,不过此刻也逐渐稳了下来,担忧道:“爷爷,既然那三人不是那妖人的对手,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免得等会被那妖人抓到,也变成了干尸。” 何不忧虽然提前预知了可能会有不祥之事,但是实在没料到居然会发生这种罕见的大灾难,两人还一路悠闲往东赶路,但灾难蔓延速度很快,所以小怜也见过干尸的惨状,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Ⅱ 第六十章 控制 何不忧瞪了她一眼,道:“你还说爷爷贪生怕死,要不是那三个人拦住了妖人,恐怕我们俩刚才就变成了干尸。怎么说那三个人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关键时刻怎能独自苟且偷生?” 小怜一怔,仿佛完全没料到爷爷口中居然能说出这番正气的话,不过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她略微思索了下,忽然道:“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叫上他们一起逃命吧!” 何不忧闻言脸色微惊,正色道:“那可不行,倘若现在叫上他们,岂不是把妖人也引了过来,咱们爷孙俩跑的又不如他们快,到那时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小怜:“......” 哑然了半晌,她才皱眉道:“爷爷,那我们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该怎么做嘛!” 何不忧呵呵一笑,示意她放下心来,道:“我们静观其变。”说着,他便是又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打斗中。 小怜无奈,又尽量往拐角处站了站,只露出半边身子,打量着远处,小脸上满是紧张之意。 何不忧则皱着眉头,一副沉吟之色,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奇怪,这如此强大的噬血之力倒是跟‘无妄珠’有点相似,但是一个人身上又怎么会有这种效果呢?” 他的声音极低,小怜也没能听清楚,但见他眼神专注地盯着远处的打斗,神色极其怪异,仿佛在努力想着什么东西。 “咦?”何不忧忽然似是吃了一惊,目光闪烁,却是在这般距离之下,发现了岳不凡随着打斗面色微微发白,同时也发现他头部鲜血化作细细红丝的怪异景象。 小怜微微皱眉,她也瞪大眼睛朝着场中看去,却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耳边传来了何不忧低低的声音:“果然是无妄珠!” “什么?”小怜疑惑的扭头看去,只见何不忧依旧盯着远处,脸色微肃,沉默了片刻,小声嘀咕道:“以鲜血为媒,以人体为鼎,逆其道而行之,把无妄珠妖力灌注体内,所以人才能获得同样的噬血妖力!” 说到这,他却是又忽然皱起了眉头,疑惑了起来,“不过这灵媒之术,三百年前已经随着幽冥老人的死失传了,怎么今日又重出于世了?” 小怜呆了一下,大感头痛,实在是听不懂这些奇怪的话,只好又转过目光,继续观察着场中的打斗。 李长风出手如风,身前太极图案迅速转动,同时道道剑诀从中并出,击在翻腾的红芒中,使得红芒微微陷下。王青山则仗着身胖力沉,时不时的近身找机会出手紧扣岳不凡的双臂。 但是岳不凡周身血煞之气萦绕,身子也变得强横至极,双臂一震,竟是挣脱了王青山的双手,同时转身厉爪狂扫而去。 在这劲风呼啸中,王青山心随意动,掌中黄芒扑闪,对着厉爪迎了上去。顷刻间,两股力道便碰撞在了一起,黄芒面对这滔天的妖邪之力,终究是处于颓势,闪烁中略微黯淡。 王青山的手掌也在这股巨力下摇动了一下,面对前方的锋利厉爪挟来的无匹煞气,莫名感到掌心一阵刺痛,仿佛有锋利的细针慢慢扎进肌肤,汗毛倒立。 这时,旁边又起风声,岳卓随即扑来,虽然他的身上受伤,但是此刻却仿佛全然不知,在全力催动真气之下,周身黄芒立刻大方,在场中仅仅次于那诡邪的血芒,单手一推,黄芒便如电一般急射而去。 岳卓身为小桃园山庄资历最老的长老,修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这一招固然凌厉,但是面对岳不凡,出手间终究是下意识微微保留。 在耀眼的异芒中,另一侧的李长风也二指齐出,阴阳太极图案迅速旋转,上面的漩涡中化出一道青光呈利剑之形,汹涌飞去。 面对两道攻势以及身后王青山的纠缠,岳不凡忽地怒啸一声,声音尖锐如鬼嚎,周身血气也如海水般四面八方的疯狂倾出,一时竟是遮住了他的面孔,只能看到于血海中更加狂狷的血红眼眸! 风声乍起,妖力愈盛,在浓郁的血海中,真气所化的黄芒与青剑虽然气势逼人,但是却全然被血海阻滞了下来,但是黄芒与青剑似乎仍旧不肯罢休,在血海表面微微转动,发出低微的“咔咔......”之声,貌似都陷入了僵持。 然而场中情形却并非如此,岳不凡周身血海煞气自主释放,他覆于血海之中,双手登时五指成爪,随之探出,硬生生的朝着黄芒和青剑抓去,紧接着十指猛扣,更加沉重的力道轰然压出。 “咔咔!” 更加清脆的异响中,黄芒和青色光剑一阵剧烈颤晃。 岳卓身子有伤不说,出招又尚有保留,片刻间,黄芒便是承受不住这等力道,轰然散去。 血海登时再度翻滚,向着独自承受血海之力而摇晃不稳的青剑卷去,李长风见此,登时二指再度发力,青剑也仿佛受到了感应,随之青光闪动,凝化出的剑尖紧紧的顶住血海中的锋利血爪。 阵阵凛冽风声中,纵得真气再次催持的青色光剑始终也不能与无匹妖力抗衡,岳不凡周身血气忽然急速而动,仿佛有千钧之力,青色光剑顿时“轰!”的一声,粉碎化为无形。 同时,翻腾而出的血海中,无匹的煞气瞬间爆裂开来,三人皆是心颤神摇,连忙运转真气护住全身心神气脉,暂避锋芒。 然后此刻,岳不凡凌空而起,双手向着前方的李长风和岳卓抓去,其血芒犹如无数冤魂厉鬼紧随其身,载着无限的怨怒鬼气,仰天嚎泣。 局势瞬间转变,李长风倒退间,急忙一手虚点,太极图案就欲再次迎出,然而仓促之中,太极图案虚影尚未彻底凝出,便是被疾驰而来血芒登时冲散。 风声紧促,李长风和岳卓眼看那浓血中的索命厉爪,已至身前二尺距离,甚至其上煞气冲上了脸庞,仿佛刀割一般疼痛。恐怕下一刻就要遭受重击,面对这惊险万分的场面,一股战栗的感觉,犹如闪电般掠过两人的心头。 然而在这转瞬即逝的须臾之刻,异变陡生,那双势不可挡冲来的厉爪,速度竟是忽地一慢,而且在这仿佛凝固的瞬间,还微微向下沉了去。 李长风和岳卓两人遂然拉开了距离,只见前方的那团血芒竟开始莫名的从半空中坠了下去,虽然两只厉爪仍然保持着僵硬伸出的姿势,但是却在身子的牵扯下,不甘的朝下低去。 “嘭。” 一声沉闷的异响发出,岳不凡栽落到了地上,包裹他全身的血芒也忽然收缩了下。 三人在也就在这个时候,清楚的看到,他的双眼虽依然血红狰狞,但脸色却是出奇的煞白,仿佛是本身遭到了什么重创,体力不支了一般才会从刚才攻势中忽然倒下。 不过他在坠趴地上之后,双眼红光闪动,竟是再次扭动身子,仿佛还要挣扎而起。 李长风和岳卓正在退脱中,身形一时难止。侧边近处的王青山见此契机,顾不得什么,登时冲天跃起,矮胖的身形在空中稍显笨拙,然后猛然从天而降,重重的朝岳不凡扑去。 王青山身材本就矮胖,体重力气过人,当下又全力从半空中砸下,这等力道自然没得说。地上的岳不凡刚刚撑起手臂,正要站起身来,遭此重力便是又生生的趴在了地上,甚至整个人的头都猛然一震,然后紧紧被按在了地面上。 可是还没来得及喘气,只见岳不凡被制住之后,眼中血芒一闪,竟是双手撑地,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支地的小臂也正在一分一分的伸直起来。 压在他身上的王青山略微骇然,然后当机立断,以掌为刀,重重的劈在了他的脖颈窍穴之上。 岳不凡随即晕厥,身子彻底软了下去。 红芒消散,妖力退去。 四周忽然沉静了下来,不过,一时却是没有人说话。仿佛是大战之后的喘息,又或是对下一步的茫然无措,剩下的只有相望无言。 直到,岳卓神情恍然的缓缓走了过来,慢慢弯腰蹲在了岳不凡的旁边。 他脸上的皱纹微跳,轻轻伸出了略微颤抖的手,手掌张开看起来鼓足了劲,抚在了岳不凡的背上,但却只是轻轻的抚着,嘴唇艰难的动了动,过了许久,才低声喃道:“凡儿......” 李长风和王强山默默站在一旁,只见岳不凡平静安定的趴在地上,身上没了那股令人生畏的血煞之气,苍白而显疲惫的脸上也没了半点凶残可怖之意,仿佛如平常一般,正在睡熟中。 只是周围的残破景象和他额头上残留的些许血迹,像是在讲述着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漫漫夜色,街道角落,岳卓的身子又向岳不凡靠近了几分,攥起袖角,轻轻的拭去他额头上的血迹,动作极慢。 王青山和李长风目光复杂的对视了一眼,沉默良久,王青山终于迟疑开口道:“岳长老,师侄现在......” 话还没说完,却见岳卓很慢的轻摆了摆手,仿佛很是沉痛无力一般。王青山顿时窒住了。 “我知道凡儿现在满身罪孽,但......”岳卓背对着两人,也看不清表情,但是声音却有些颤抖,哑声道:“但是我知道,凡儿性格再张扬跋扈,他也决然不会做出这......这等屠戮无辜百姓的事情。” 王青山面色复杂,沉默不语。 岳卓又低低的道:“凡儿身怀从所未见的邪功,妖气腾腾,他一定是被什么人利用了,我知道万死难以弥补罪孽,但我一定要找出害我儿子的凶手。” Ⅱ 第六十一章 断剑 其实不仅岳卓如此,就连李长风和王青山也是心有怀疑,毕竟岳不凡是小桃园山庄门下,纵使因为岳卓过度溺爱的关系,养成了偏执狠厉的性格,但是让他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恐怕也是不会去做的。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李长风对着王青山,低声道:“庄主,岳师侄的为人我们都清楚,这件事还是等到他醒来,想办法让他恢复理智,再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吧。” 王青山默然了下,点了点头。 岳卓转过头,脸上满是沉痛复杂之色,张了张嘴,仿佛想对着两人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管背后具体如何,岳不凡造此罪孽,面对城中无数百姓的冤魂,可以说是拿命相抵也偿还不了。 岳卓又望着岳不凡,深深的吸了口气,可能觉得他趴在地上的姿势不太好看,便把他翻了个身,拖到了近处的墙壁上,半靠在了那里。 做这一切动作,岳卓极为费力,第一次发现他这个儿子的身躯是如此的沉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了的缘故,竟有些力有不逮的感觉。 而他的腹部伤口也受全身用力的牵扯之下,再次溢出了鲜血,浸入了衣裳布料中。 但是岳卓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只是凝望着岳不凡苍白安详的面容,微微喘息了片刻,随后深深呼吸,站起了身。 正在这个沉默无言的时候,街头另一边走来了两道身影。 一大一小,正是一直躲在暗处的何不忧与小怜,此时见到妖人被制服也走了过来。 何不忧虽然脸色略微凝重,但是却不曾有丝毫惧色,小怜则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粉白的脸上眉头紧锁,明显是对接近这个噬血妖人心中胆怯。 李长风看到二人,略感惊讶,若是常人见到这场灾难的源头,唯恐避之不及,而眼下的白须老者和一个小女娃居然离开之后,再度折返过来。 这两人都是气息平常,手无寸铁,要说勉强能用来防身的,也就老者手中的那根竹竿了,不过照他的年纪,恐怕还没挥舞几下,他自己反倒累的气喘吁吁了。 李长风这时才仔细打量了下,老者脸上虽然稍有凝色,但是鹤骨仙风,一时看起来竟有些气态不凡的感觉,而且也没有普通人那份该有的怯意。 何不忧走到几丈外的距离,慢慢停下了脚步,仿佛虽然不害怕,但仍是下意识的与岳不凡保持了距离,远远望着。 正当李长风想要开口之时,他忽然从岳不凡身上移开了目光,望了过来,开口道:“你们与那妖人认识啊?” 三人被这冷不丁的一问,登时一怔,一时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们与这屠城的妖人岂是认识那么简单,这妄造杀孽妖人不仅是小桃园山庄的正道人士,与他们更是同门师长辈分关系,一时当真为难至极。 何不忧望着面色复杂的三人,和笑道:“呵呵,我刚才在一旁都看到了。” 他虽然这样说,但神色间并没有质问追责的意味。李长风和王青山默然不语,而心情最为沉痛的岳卓,盯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何不忧呵呵一笑,指了指竹竿上的烂幡,上面赫然有着“荣辱兴衰,吉凶祸福”八个字,其职业不言而喻,在此世道江湖相士倒也常见,只不过像他这种看一眼就有种高人感觉的却也不多见。 “你有什么事么?”岳卓问道。 何不忧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小怜,呵笑道:“刚才我孙女说你们算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那我就破例免费帮你们一把,给你们指条明路!” 小怜神色略微愕然,正想抬头说话,却是被何不忧一只手暗地里悄悄拉了一下。 李长风随之望去,只见那小女娃长的清秀可爱,眼神灵动,倒是和李梦茹小时候的样子有几分相似。想到这里,他又不禁看了一眼岳卓,他同样身为父亲,这种局面心中的复杂悲痛实在是难以想象。 岳卓深深吸了口气,又看向岳不凡,沉默了一下,慢慢道:“这件事的情况非寻常之事,我等也是从所未见,恐怕两位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确实如此,这等状况即使他们修真中人也难以解决,莫说江湖相士了,纵然相术再为高深,恐怕也是派不上用场。 李长风默叹了口气,望向何不忧二人,低声道:“两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他的情况极为复杂.......”说着他望了靠在墙上昏迷的岳不凡一眼,又回过头道:“他现在暂且昏迷,保不准什么时候醒来,你们还是早先避退吧。” “嘿嘿,我还没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办法?” 何不忧忽然捋了捋胡子,淡笑说道,一副飘然高人神态显露无遗,其言语中竟也自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意味,三人见状,皆是心中微讶,凝起神来。 岳卓也重新转身打量着何不忧,倒是庄主王青山当先问道:“老先生,你有办法?” 何不忧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然后忽然正色道:“你们可知晓玄天殿?” 三人不约而同的皱起眉来,玄天殿为魔教三人派系之一,自是恶名远播,这里老者忽然提到玄天殿,却不知这件事与魔教有什么牵连。 何不忧缓缓道:“魔教多有诡秘异法,三大派系中万圣堂善毒;合欢派善媚;而玄天殿,便是在血之方面,独树一帜!” 听到这,三人心中更着惊讶,实在没想到这些关于魔教修行隐秘之事,一个江湖相士竟是全然知晓,当下也对他多信了几分。 小怜虽然听不懂,但是从面前三人的神态来看,怕不是被爷爷说了个正着,不由的心中暗奇,再加上之前酒杯的事,便是对她这个平常不靠谱的爷爷多了几分别样的看法,此时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何不忧完全没注意到孙女的目光,依然道:“这玄天殿便是精通各种血之秘术,法宝也常用人之精血炼制,因而血煞之气毕露,具有噬血的功效!” 说到这,他看向岳不凡,皱眉道:“他现在差不多便是如此了。只不过他自身带有噬血功效,多半是以鲜血为媒与某种法宝连接在了一起,而且看起来还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法宝!此灵媒之术,若要施展,你儿子必要身怀一定的血炼基础,但是却对自身损害极大,而且失去神智,心性全然被鲜血所吸引,最终成为容纳鲜血的鼎炉!” 众人听这一番话,皆是脸上变色,岳卓更是神色惊震,过了片刻,忽然神色一冷,“你的意思是我儿子与魔教勾结?” 何不忧全然不在乎他的语气,缓缓道:“并非如此,你儿子获取妖力,吸噬鲜血,但终究是为鼎炉,只不过为别人作嫁衣裳罢了,是被瞒骗利用也不好说。” 李长风皱了皱眉,看向他,道:“老先生,那怎么才能让他恢复神智?”岳卓闻言也是凝起了神。 “这个么......”何不忧沉吟了一下,神色变得很是凝重,道:“这灵媒之术无所谓便是以人为载体,为魔教法宝吸纳精血,只需找到附近那法宝所在,打断施法,便可恢复清醒。” 三人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忽然又道:“只不过到那时,也是鼎炉失控之时,他体内聚纳的所有精血肆意激荡,恐怕将会爆体而亡!” 岳卓整个人如遭雷劈,脸上也没了一丝血色,他又看了岳不凡一眼,过了半晌,才又低低的道:“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王青山和李长风皆是望向何不忧,只见他脸色凝重了半天。 就在三人一直提着心的时候,他突然目光一收,仿佛在望着岳卓,沉声说道:“杀鸡取卵,可保全尸。” 这几个字宛如惊天巨雷在这个安静的街角炸响,也震动了所有人的心。 岳卓的眼角微微抽搐,恍惚的转身看向了岳不凡,但目光是那么的深切与沉痛。 他就这样不知道看了多久,不知何时,何不忧与小怜离开了这里。 王青山和李长风站在岳卓的身后,哑然无声。 沉重的气氛中,岳卓缓缓转身,两人这才发现他的面色衰败无比,就连声音也仿佛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异常干涩沙哑,“凡......凡儿罪孽深重,也许这才是一种解脱.......” 他深深吸气,双眼慢慢闭了下,仿佛在下很大的决心。 然后就在此时,他的身后墙壁上靠着的那道身影,忽地睁开了双眼,顿时红芒乍现。同时他的身子也有血芒由内至外,慢慢腾出。 正对着的李长风和王青山神色忽变,还没不及呼声,四周妖气忽盛,血煞之气中,有两只厉爪猛然探出,朝着岳卓的背影抓去。 岳卓虽然背对着岳不凡,但是瞬时也察觉到了妖邪气息,脸上猛然一惊,随之便重重的飞了出去,倒在地上,不知如何了。 厉爪继续挥舞而来,李长风顾不得什么,连忙运转真气,身前青光阵阵,以双手撑了上去。 虽然血芒威力不如先前,但是接触中,他仍是被逼退了两步。王青山见状,同时大手成掌,其上黄芒覆盖,用尽全力的拍了出去。 “轰!”一声闷响,血芒略微颤动,岳不凡身子也微微一晃,虽然脸色苍白,仿佛气血虚弱,但是他此刻亦非常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力量支撑,攻势竟丝毫不落下,手腕翻动,厉爪横扫。 王青山一招未成,血芒再度卷来,他一手抵挡,另一手从上而下,猛然盖在了岳不凡的肩膀上,然后以掌变爪,生生的扼住了他的肩膀。 但是他的左臂膀也在这个时候,一股重力忽地击上,他整个矮胖的身躯也随之一歪,还没稳住身形,便是感到左边臂膀疼痛中略微有异。 他匆促一瞥,几道爪痕中血迹汩汩而流,竟是化作了细细红丝,被吸噬进了岳不凡的身体中。 在体内鲜血快速流逝的异样中,王青山脸色微白,连忙整个人退了出去。同时右掌中黄芒腾起,对着伤口逼去,才把那股诡异的噬血之力阻隔,血液流出的速度逐渐变缓,归于正常。 岳不凡见到王青山闪避,转变攻势,照着前方的李长风抓去。 红芒袭来,风声中,阴阳太极图案再度凝出,轰然一震,几道青光弹射而出,与厉爪空中相接,每一次相撞都是锐响连连。 李长风二指一推,身前的太极图案,忽地向前飞去,正面挡在了冲来的那团血芒中。同时双掌平摊,慢慢错开,太极图案虚影也随之迎风而长,化作了与那团血芒一般大小,青光闪闪。 两者片刻僵持,然而岳不凡撕心裂肺的嚎叫一声,血芒威势忽盛,他的脸色也忽地刷白,仿佛燃烧了自身精血化作了力量。 太极图案开始摇摇不稳,李长风看着岳不凡强弩之末一般的脸色,神色一肃,登时跻身飞到了太极图案近前,单掌一甩,按在了上面。 华光摇曳,两者相抵的力量化作道道气流,四处肆虐开来。 李长风的衣袍和两鬓的白发飞随风飘舞,但他也随着巨大的消耗,脸色逐渐发白,甚至清瘦的脸上隐隐闪过一丝痛楚的异样。 他的手臂忽然一颤,本来气势十足的太极图案也随之变淡,其上光芒暗淡的地方,丝丝血芒悄然蔓延。 眨眼间,太极图案竟然化作了一半血红之色,惊骇之际,一只厉爪忽地从血红面中伸出,李长风登时皱起了眉,同时感到一阵真切的疼痛。 那只厉爪竟是紧紧的扣住了他撑着太极图案的手掌! 指指如勾,力道之强,刺痛了他的肌肤,有鲜血渗出,愈加疯狂,化作了细细红丝。 李长风脸色铁青,只感到体内生机正在迅速流逝,甚至真气也难以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液。 两手空中紧紧相连,血液涌动,一时竟是挣脱不了。 而顷刻间,他的真气也不足以支撑身前的太极图案,化作了虚无。 红芒霎时冲来,李长风的那只手由红变青,再由青转白,甚至在鲜血大幅度的流逝下,他整个人的肤色都在慢慢转变,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了干尸。 然后就在此时,一声轻微的异响,悄悄划过了夜幕,仿佛是什么利器划过衣物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瞬间化为了低低的沉闷,戛然而止。 李长风感受手上的力道忽然一松,血芒中,他清楚的看到前方的岳不凡张大了嘴巴,愕然的眼中血光闪动黯然,仿佛正在消退。而在他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双手握起向前伸着,隐约像是刺出了什么。 有鲜血一滴滴的落到街道地面上。 一把剑刃穿过了岳不凡的身子。 那把断剑! Ⅱ 第六十二章 伤口 这个漫长的夜晚,没有人注意到是什么时候,夜色已经不再深沉,黑暗中隐约有了淡淡的天光。 一把断剑! 岳卓的手紧紧握着半截锋利的剑刃,刺入了岳不凡的身子。 两股鲜血慢慢滴落,然而时间却仿佛在此刻静止了。 直到,一个白色身影,忽然无力的跪在了地上,双臂开始缓缓垂下。 “儿......儿子!” 岳卓也伴着这个动作猛然惊醒,立马扔下手中的断剑,跪伏了下去,下意识的扶着了岳不凡软绵的身躯,可是他的血污手掌自始至终都在不停的颤抖。他惊恐的眼中,微微发红,却又仿佛带着深深的无措。 岳不凡神情僵硬,双膝跪在地上,摇摇欲倒,他身上的血芒不知何时都敛进了他的体内,就连眼中的血光也在逐渐消失。 随着最后一丝血光消去,他的口中终于发出了微弱且低沉的声音: “啊呃......” 岳卓听到动静,神色慌张,连忙又往前靠了几分,喃道:“儿子,儿子!” 岳不凡微垂着头,长发掩面,微弱至极的喘息着,嗓子中时不时发出一些模糊不清的声音,忽然他身子猛地一震,像是受到某种巨大的刺激,甚至让他的头都高高仰起。 王青山扶着虚弱至极的李长风,看在眼里,两人皆是面色微动,只见前方那张脸庞仿佛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额头上青筋暴露,嘴巴尽力的大张着,双目睁大,竟然发出了极为刺耳的叫喊声:“啊!!” 随着声音,本来平静下来的四周,忽然又起了风,那股血煞之气竟然再度从岳不凡的身躯中泛出,红芒隐隐显露。 只不过,与方才不同的时,这时的红芒并没有挟着无匹的妖力卷来,而是从他的身子表面缓缓溢出,红芒越来越浓,平缓的充斥着周围一丈的范围,然后竟是开始有条不紊的化作无数条、数不尽的细细血丝,这红丝血色浓艳,其内的血气也是无匹的浓郁,仿佛是聚敛了所有的精华所在。 血丝缓缓升高,飘荡在朦胧的天色中,说不出诡异妖邪,数量之多,竟仿佛组成了一阵鲜艳的血雾,而后红丝迅速扭转缠绕,血雾也开始收缩变小,最后融合在了一起,呈作了一条血色红线,忽地拔高,像是受到了什么引招,向着远处飞去。 岳卓惊愕的看着这一幕,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岳不凡高仰起的头忽然垂了下去,他的身子也更加虚软,已经支撑不了僵跪着的姿势,整个人往前一趔,就要趴倒在地上。 岳卓连忙把他揽了过来,轻轻的把他放躺在了怀里,抱着了他,无措的道:“凡儿,凡儿,你怎么样了?” 他怀中的人,双眼睁着,但是看起来却十分的无神,整张脸也都带着无比的惨白与疲惫,只剩下一丝微弱无比的呼吸,而且还在渐渐变弱。 岳卓眼眶全然红了,嘴唇动了动,却难以说出任何话,只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把脸紧紧贴在了岳不凡的额头之上,但是传来的却是淡淡冰凉。 “儿.....儿子.......” 安静的街道,低低的哽咽声。 李长风同样的脸色苍白,透着明显的痛楚虚弱神色,此时纵使有王青山的搀扶也站立不稳,看来刚才体内精血被吸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但他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和王青山沉默无言的望着这一幕。 此时此刻,也许任何痛楚都比不上岳卓心中的伤。 那截断剑刺入岳不凡的身子之时,也仿佛深深刺进了他的心头,留下了一道将永不愈合的伤口。 “呃.......” 岳不凡的身子忽然动了动,恍然心伤的岳卓感受着怀中的动作,身子一震,连忙抬起头,看了过去,连忙喊道:“凡儿.......” 也许听到了耳边的呢喃,岳不凡的眼珠微微转了下,同样望向了岳卓,只不过看到是萧索而灰败的面容。 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吐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字:“.......爹.......” 岳卓听到这个字,心中一颤,脸上肌肉扭动,仿佛终于再也绷不住了,眼中瞬间泛起了泪花,“爹在这里,凡儿,爹在这里。”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岳不凡的脸庞,替他捋顺额头边上的发丝,犹如记忆中熟悉的那份慈祥与爱意。 “我......我......”岳不凡忽然像是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脸色紧了起来,本来苍白的面容竟然泛出了一丝潮红,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就连说话也清晰了许多,“......爹,我......我不想的......” 岳卓的视线不知何时也模糊了起来,但他依然凝望着怀中儿子的面容,苦不胜情的哽咽道:“爹知道......是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听这些,岳不凡仿佛都是极为耗神,脸上又重回了深深的疲惫之色,甚至呼吸也隐约停了下来。 岳卓见此忽然又加大手中的力道,仿佛在这片刻的时光里,想要用力留下些什么东西。但面前的那双眼,其中的光芒仍在逐渐涣散。 “儿子,是谁,你告诉爹,是谁害的你?”他在无措之中忽然这样道。 “呃.......”岳不凡努力的张了张嘴,还想在说些什么,可是却难发出任何声音,唯有一只手艰难无比的、慢慢的朝着他身上的那只温暖的大手伸去。 在这弥留之际,最后的时光中,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他的动作渐停,只是把最后的安静目光留在了岳卓的脸上。 一只手悄悄松下,但是在岳卓眼中,却仿佛如同惊雷,接着怀中的那人身子也彻底松了去,软了去,不再有一丝力气。 他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忽然紧紧的抱着了岳不凡,撕心裂肺的喊了声,这个夜晚他最大的声音: “凡儿!” 随后空荡荡的街道,只剩下低沉至极的呜咽之声。 岳卓就这样紧紧的揽着怀中的人。 漫长的夜过去了,天边出现了第一缕淡光,洒在岳卓的身上。 他腹部和背上的伤口已经凝固,但是从衣裳破裂的血痕上看依然触目惊心。 岳卓小心翼翼把岳不凡平躺在地上,轻轻给他掸去白色衣裳上灰尘,但是胸口处总有一大团血红,却是无论如何也去不掉的。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王青山站在一边,李长风则是坐着的姿势,他们两人看到岳卓,皆是心里一震,苦涩之意泛上了心头。 那张熟悉的脸,黯然无色,恍惚的双眼中满是哀伤与凄凉,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即将黎明之际,街边拐角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张之明和吴祥带着七八位弟子赶到了这里。 当他们看到这狼藉的街道和片片废墟之时,皆是心中微惊,可以想象当时发生的激烈战况,然而走近之后,看到姿势怪异的岳卓仿若麻木一般的神情和安静平躺在地上的岳不凡,顿时呆住了。 冷冷清清的氛围,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们的身上的伤口和大片凝固起来的血迹。 张之明和吴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感觉,正要问怎么回事,王青山神色凝重的向他们看了一眼,两人也自知的没有说话。 李长风咬着牙,摇晃的站起身来,脸上痛楚异样尽显。张之明见状,连忙扶着了他。 与岳不凡激斗的三人中,王青山受伤最轻,此时他也反应了过来,走到李长风近处,看到他虚弱的神色,低声道:“你没事吧?” 李长风勉强摇了摇头,道:“庄主,刚才从岳师侄体内钻出的无数精血,都往城西去了,也许魔教妖人就在那里,我们赶快去捉拿吧,不能让岳师侄白白背负这罪孽!” 王青山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岳卓父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之后又对李长风道:“你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又受此重伤,气血虚弱,你就在这里陪着岳长老吧。” 李长风随即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岳卓,点了点头,“好,那你们小心。” 王青山默叹了口气,然后叫上张之明、吴祥和随同的几位弟子向着城西去了。 朦胧的天色里,街道异常的冷清,甚至地面的块块青砖都透着刺骨的凉意。 李长风摇晃着走到了岳卓身旁,犹豫了很久,终于道:“岳长老,你不要太伤心了。” 神情恍惚沉浸在悲伤中的岳卓听到声音,身子忽然一抖,但他依旧没有抬头,过了半晌,才低低的喃道:“我的孩子,是我.......我亲手杀了我的孩子.......” 李长风目光放在岳不凡安详的脸上,沉默了许久,慢慢道:“师侄他一定不会怪你的。他做出这一切并非本愿,一定也很痛苦煎熬,是你,把他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 岳卓深深了埋下了脸,凝望着岳不凡,“可是......可是.......” 他抬头,望着李长风,眼神黯然,却有着闪亮的泪光,忽然凄苦道:“可是,我没有孩子了啊!” 李长风心中猛然一颤,仿佛触到了他心中最深处,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能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才犹豫的伸出手,放在了岳卓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可是张口声音却有些干涩: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Ⅱ 第六十三章 破庙 永和城。 破庙内。 沈决双腿盘坐,无妄珠飘在他的身前,覆盖着一团血芒,映着整个破庙,充斥着一股血煞之气。 庙门外,有无数道道细丝血芒钻了过来,飘到无妄珠附近,徘徊萦转,渐渐的与无妄珠周围的血芒所融合。 而无妄珠随着外面道道血芒的汇集,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其透亮的内心中那滴血液,更加的鲜血欲滴,浓稠鲜艳,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妖力更盛! 外面不断有血芒涌进到破庙内,缠绕在无妄珠身上,而沈决双手交叉,成一个诡异的姿势,不断的催动着噬血之力,加速着精血的融合。 他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带着微微的发白神色,眉头微皱,看来这灵媒之术实在是诡秘特异,施展起来极为耗神。 确实如此,无妄珠可谓是不出世的大凶之物,幽冥老人在三百年前凭借此珠,在那个风云激荡的年代也闯出了赫赫威名,更是对鲜血秘术独有心得,创出了这灵媒之术。 以人为载体,成为噬人精血的源头,令人防不胜防,在三百年前也是用这灵媒之术,杀生无数,而且收集的所有精血汇聚到无妄珠之内,能令无妄珠妖力大增,可以说除了魔教只存在记载中、无人见过的招魂铃,名列魔教第一至凶之物,成为抗衡正道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幽冥老人也一时风头无两,地位仅次于当年魔教的三大门主。 要说天底下,能把无妄珠能力发挥到极致的,也只有幽冥老人了,他掌控无妄珠数百年,对其了解非别人能比,再加上本身修为深厚,用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而沈决虽然深得幽冥老人的看重,修行秘诀倾囊相授,也对玄天殿的血之秘术也有着无比的天赋,但是年纪尚浅,本身修为未达到一定的境界,所以此时施展这灵媒之术稍显费力。 但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依然全力的催动着,因为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关系甚大,幽冥老人也是多次交代不能有丝毫差池。 不多时,庙门外面引来的精血便是全然钻进了破庙之内,一时间煞气如刀,充斥着这片空间,旁边的残破幔帐猎猎作响。 “刷刷!” 双掌翻动,沈决再次快速运转真气,催持着无妄珠,周边血气纷纷受到引招,涌动更加快速,与无妄珠上的红芒融合着。 这无数鲜活生命的精血,逐渐敛入无妄珠之内,沈决可以明显感受得到无妄珠的妖力正在提升。 但是他同时也微微好奇,无妄珠的力量已经世间罕有,而幽冥老人却让他再度吸噬鲜血,以用来对付梧桐城已经残破不全的天机大阵,却不知道这天机大阵到底有何强势之处,纵使残破不全,竟也要这般郑重对待。 不过这等重任,沈决自然不能掉以轻心,当下更加尽力的引动着周围精血。 待到周围精血被无妄珠吸去七七八八之时,庙外忽然传来了急乱的脚步声,而听起来越来越近,赫然正是朝庙内走来的。 沈决眉头皱了皱,实在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找了这个极为偏僻不起眼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还剩余的几道浓郁气血,当下毫不犹豫,以掌变指,迅画如风,一道道诡异的符号凌空而出,无妄珠登时血光摇曳,周围的数道气血纷纷以更快的速度向着无妄珠靠去,一分一分的吸收着。 但是沈决脸上也更加发白,眉头皱的更紧,仿佛在此剧烈催持之下,自身也受到了略微反噬。 顾不得那么多,这片刻,剩余的精血便是被无妄珠又容纳了一分,要不过多久,便是能完全吸收完毕。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庙门口忽然冲来了几个人,惊愕的望向了里面正在施展邪术的沈决。 领头的身材矮胖,左臂有伤,正是追寻而来的王青山,身后站着张之明、吴祥等七八位弟子。 沈决看到这么多的人,心中略微一沉,而同时张之明已经吼出了声: “魔教妖人!” 这一路上王青山已经将事情的大致讲于了张之明和吴祥二人,当下张之明看到庙内涌动的细丝红芒,立马联想到了城中无数百姓的精血,以及导致岳不凡死去的背后的始作俑者,可谓是全拜眼前的人所赐。 不由分说,便是几步上前,一剑刺出。 可是他虽然大致知道事情的经过,却浑然不知面前血芒的诡异之处。 沈决依然盘坐在地,左手微动,他身前飘着的无妄珠登时又散出了无匹的血煞之气,而且比起之前岳不凡身上所携带的更加的浓烈强势。 张之明剑尖刚至沈决身前半丈的距离,猝不及防间,登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力量钻进体内,隐隐动摇心神,而在此同时又一道血芒冲了过来。 张之明堪堪稳住心神,不过这一霎那便是被对方夺取了先机,红芒转瞬即至,轰在了他的胸口,顿时被打的飞了出去,还好有两位弟子眼疾手快,连忙接住了他。 但是所有人脸上的震惊却是显而易见的,张之明身为小桃园山庄四大长老之一,竟然一招间便是吃了大亏。 王青山也极为惊讶,他与岳不凡交过手,两者气息对比之下,明显是眼前的人出手老练,更为强大,不由的凝重了起来。 不过话虽如此,众人岂能放任不管,而且眼下看来,那人依旧盘腿而坐,一手对着身前的血红珠子,引动着破庙内的精血,明显是在施展什么邪术,一时无法使出全力。 “小心血煞之气影响心神!” 王青山大喝一声,身前黄芒闪闪,当机立断的冲了上去。 身后的吴祥和几位弟子同时也运转真气,一哄而上。 沈决一手引动精血,另一只手成掌,迅猛推出,借着身前无妄珠的妖力,血芒登时凝成一面壁障,暂时阻隔住了众人。甚至其中修为较低的几名弟子瞬间抵挡不住血煞之气,被震退了出去。 沈决自幼跟着幽冥老人,深得真传,一身修为自然远超出平常修真之人,再加上此时有无妄珠在侧,一时倒真是难以应付。 他见众人受阻,继续引动还未被无妄珠吸进的精血,然而就在此刻,他的脸上忽然掠过了一丝苍白痛楚,竟是一边施法,一边引动精血,匆忙间,无妄珠的反噬之力更重了。 随之,他身前的血芒一黯,王强山和吴祥也借机冲到了近前,风声阵阵,两道黄芒犹如闪电奔来。 沈决心中略微骇然,也不犹豫,立马向着一边翻滚而去。 “轰!” 两道黄芒直接击在了他身后倒裂的神像上,神像登时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的石块到处崩飞。 沈决不得已中断施法,登时无妄珠的血光暗了下来,本来聚敛四周残余的精血也没了引招,四处飘散,渐渐融入了空气中,化为了无形。 他站稳身子,单手一引,飘在原地的无妄珠飞到了他的掌中,同时身形飘动,退到了破庙一角。他看了一眼空气中逐渐消散的精血,眉头一皱,再次运转真气,掌中的无妄珠瞬间释出血光,而空气中有消散之意的精血,竟又开始慢慢汇聚显现。 王青山和吴祥二人见他在此危急局面下,竟依然施展邪术,心中不由的暗讶此人心智当真非比寻常,而如此不顾危险,定是为了什么极为重要的邪术,当下连忙攻了上去。 沈决平常虽然看起来柔善随和,但是做起事来却是极为认真执着,此行身负重任,自然不愿放过残留的精血。当下一手施法,一手再度与两人对了上去。 气流涌动,异芒闪闪,三人皆是微微受搓,沈决则面上再度闪过一丝异样,多退了两步。 若是在平常,两人定不是沈决的对手,但是此刻他分神不说,先前又消耗了大部分的气力,更是在情急之下受到无妄珠的反噬之力,一时竟是有些力有不逮。 王青山见状大手黄芒覆盖,又一掌推来。 沈决眉头一皱,不再硬碰,向着一边避去。然而这一边,吴祥也持着长剑呼啸而来。 同时庙门外的弟子也都从刚才的颓势之中,恢复了过来,正有冲进来的迹象。 局势大为不妙,沈决暗自咬牙,身轻如燕,登时在血芒中冲上了庙内屋顶,同时无妄珠当先迎出,在如海般的妖气下,屋顶瞬间被击出了一个大洞,烟尘瓦片四散而飞。 他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就要跃出去。 然而,在他的脚下,王强山瞬间也跟了上来,与他不过半个身形的位置。 沈决微微低腰,单手挥去,不知何时,他的袖口里面竟然冒出了一把泛着红芒的匕首,跃跃而动,一看就不是凡品。 血红锋芒扫来,王青山神色惊骇,连忙顿了一下身形,落了下去。 而这一个瞬间,沈决便是彻底从破庙屋顶的大洞中钻了出去,站在了屋顶之上,衣袖一挥,收起前方的无妄珠,纵身跃了出去。 当王青山再次跃上来之后,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一眨眼便是去的远了,很快在这偏僻的地方消失了身形。 此时,遥远的天边,露出了霞光,天终于亮了。 Ⅱ 第六十四章 召回 江明望着天边的第一缕朝阳,伸了个懒腰。 这几天他日夜兼程,风餐露宿,脸上自显风尘之色。 好在他这一路伤势恢复的不错,已经好了十有八九,倒也不算觉得太累。而他怀中的渡鸦看起来也是精神抖擞,断掉的翅膀已经可以轻微扑动了,料想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可以重回蓝天了。 一人一鸟经过这数日来的生死相依,江明对它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而渡鸦也不再惧怕江明,站在他的肩上俨然已经成了一件很平常轻送的事情,甚至隐约还有些依赖的感觉,毕竟这一段很长的日子,吃喝都是靠着江明的,只是不知道,一只鸟会不会懂得这种复杂的感情。 江明轻轻抚摸着它,它没有丝毫躲避,反而放松的歪着头,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还用鸟喙一侧轻轻在江明的手上摩挲,时不时的轻轻啄两下。 “鸟儿,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可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江明盯着渡鸦,他现在的心情略微沉重复杂,在流云山瀑布旁边,不经意间偷听到魔教的万圣堂打算要围攻梧桐城的消息,而且听起来言语间信心满满。 面对这个重磅消息,刚开始他还归心似箭,决意要赶紧告知云孤鸿,可是心中的那股热血消退之后,竟是又生出稍许的复杂。 正邪阵营划分把他夹在了中间。 经过几番心理辗转,江明还是决定把这个消息告知出去,魔教门派向来林立,各有不和,既然是万圣堂要围攻梧桐城,那与自己也没有太大关系。 想到这里,他不禁向远方看去,朦胧中看到一座巍峨的巨城,在初升的朝阳下,显得极为祥和神圣。 这一番与师姐他们分离足有一个月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是不是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师姐会不会伤心的离开了这里,独自回到了小桃园山庄? 但是眼下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反正都是要去进梧桐城的,如果师姐还在这里苦等着自己,若是再见.......会不会激动的热泪盈眶? 江明忽然有些期待起来,便又加快了速度。 清晨,寒意未消,倦鸟未起,踏在官道之上,来往货商行人已是络绎不绝,当此太平世道,梧桐城不仅为正道之首,也是天下第一巨城,且位于物产丰富的中原,占尽地利,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附近百姓游玩,货商做生意谋生,也成为了不二之选。 江明如今身着粗麻布衣,夹在人群之中,倒也不显眼,一道向着梧桐城的方向走去。 随着靠近,那雄伟的城墙便是清晰了起来,犹如一条铁黑巨龙盘卧在此,横立无边,势气逼人,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不知梧桐城是如何建起,竟是如此的气派无比,虽然尚离得远,但是仍然能看到巨大的城墙上面有着无数的斑驳迹象,仿佛在诉说着它存在了悠久的年月。 远远望去,巨大的城门,宛如另一方天地的入口。 江明暗自唏嘘了口气,回想起一路的生死劫难,还能有命重新看到这片地方,当真不容易。 正当他在感叹之时,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心中莫名泛起了一股酸楚,脸上也不觉的升起了微微的伤怀神色。 自始至终,怀中都有一丝淡淡的清凉之意,在身体中慢慢扩散开来,浸入了五脏六腑,乃至深心之中。 浅浅的惬意。 还有温柔。 江明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微微吸了口气,忽然在心里这样悄悄道:凌玥姑娘,这里是梧桐城,世间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了。 他虽然这样默念着,可是他却知道,那个清澈的纯真女子是看不到了。 他与那个名叫凌玥的姑娘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是却在刹那观望了她的一生,感受到了她的内心。那一段故事,或者人生的开头与结局,都深深的令他感到惋惜心痛,此刻竟是不由得自叹自伤。 本来还激动的神情,瞬间低落了下来。 过了半晌,江明才从这种心境中走了出来,正打算移动步子加快速度进城之时,周围纷乱的行人声音中忽地传来了两声低微的笑声,声音极轻,仿佛是在刻意压制一般。 若他不是修真中人,也是极难发觉的,这笑声虽低,其音色却温柔动听,分明是女子发出的,而且听起来竟有些莫名的熟悉,可是这一时间,却是想不出具体在哪里听到过。 江明心中微奇,回身粗略望了一眼,只见近处来往行人商贩中都是一些大汉老者,并没有什么女子。 他皱了皱眉,难不成听错了? 正当他打算当成幻觉一般置之不理的时候,转身之际,余光忽然扫到,身侧缓缓而过的一架载满货物的推车背面,竟是闪出了一道身影,且有两根玉葱般的手指朝着自己点了过来。 江明这一段时日的经历可谓是惊心动魄,整个人也提心吊胆的,见此下意识的心头一紧,连忙侧开身去。同时一手举起就要去拦着那点过来的手指。 但是他动作刚进行到了一半,那洁白手指便是如同鬼魅一般,虚晃一下,点到了他的额头上。 江明心中大感不妙,明显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竟是这般轻易的就中招了,可是奇怪的是.......额头却没有太过疼痛的感觉。 他心中惊疑之际,耳边便是传来一声带着戏谑之意的淡淡笑语: “不错嘛!” 江明也在这瞬间正望而去,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惊呼出了声:“清姨!” 他面前的人一身浅色青衣,面容清丽,松松挽着的秀发之上插着一支玉簪,正是朱清,此时带着淡淡的笑意,望着江明。 “身手比以前要强上许多,不过,倒是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江明听到她这样问,顿时语塞,总不能说一直老遇到危险,是提心吊胆的缘故吧,便呵呵一笑,喜道:“清姨,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朱清莞尔一笑,道:“刚才我在路边看到一个少年,心不在焉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过来瞧一瞧,然后.......” 她停了一下,目光放在了江明身上。 江明则经她这么一提刚才情绪低落的事情,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倒全然没发现朱清看着他落魄寒酸的打扮,缓缓收起了笑意,就连目光也变得严肃了许多,忽然道:“然后带你回去!” 猝不及防间,江明忽地一怔,转瞬回过神来,愕然道:“什么?” 他抬头,只见朱清的脸上竟是格外的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道路上,人来人往,商货行人纷纷而过。 两人站在路边,互相望着。 朱清目光凝重,仿佛不容拒绝一般,望着江明,忽然道:“宗主让我带你回去。” Ⅱ 第六十五章 玉簪 梧桐城外,一处僻静的林子间。 朱清把江明带到了这里,这里距离魔教诸门聚集的大批人马有一段很远的距离,是根本发觉不到的。但是她停了下来,并没有再带着江明往那边靠近,仿佛并不想让江明牵扯到其中。 清晨的林间,带着些许的寒意。 江明神情颓然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言不发,林间昨晚残留的水露随着阳光的升起而逐渐消逝,也有水露顺着叶子寸寸滑落,散在了他的发丝上。 朱清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在他身上慢慢打量,似乎是有好几个月没见,要好好看看他的变化,只不过却仿佛并不尽人意,当看到他旁边的那只黑鸟之时,她的清丽面容也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东西,你带着这个做什么?” 她言中的嫌弃之意尽显无疑,也的确如此,这只黑鸟颜色乌漆漆的,丑陋无比,眼神尖锐却又空洞,不由的令人心生异样。 朱清不管身份如何,也是一个女子,自然打心底不喜欢这种鸟,关键还是世人传言中将会带来不详与厄运的乌鸦! 江明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渡鸦的身上,此时渡鸦在林间好似颇为兴奋,也多了许多的活力,在地上蹦来蹦去,不停用爪子翻着地上的层层枯败落叶。 “这只鸟一直跟着我,它翅膀受伤了,我不顾它,它会死的。” 江明目光仍旧在渡鸦身上,眼中隐约带着一些别样的感情,轻轻说道。 朱清看到他的神色,皱了皱眉,但心中却也勉强接受了下来,转过话题道:“我们这么久不见,怎么一见面你就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血月宗那么多人之中,与江明关系最为亲密的可谓就是朱清了,自小到大,便是朱清的照顾关心、陪伴最多。 自从江明上次回到乌栖山,与她见过了一面,至今已经又过了好几个月了,若是平常相见,江明心中定是欢喜的很,好比刚才路边初遇一般,可是接下来却因为一句话,让他喜悦的心情完全堕入了谷底。 他一点也不想回乌栖山。 虽然自小在那里长大,但是大多只有独自一人,就连关心他的人也是极少的,没有真挚的朋友,更没有活泼可爱的师姐。 再加上江明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自然一口回绝了朱清的要求,但是没想到的是,一向很关照自己,极好说话的清姨,这次竟是这么的严肃强硬,不容得一丝商量。 江明纵然心中有百万个不愿意,但是却不太敢忤逆这个对自己有着特殊感情的女子,勉强跟着她退到了这里,但自始至终都是苦着脸,满是愁容。 朱清见他这副闭口不言的样子,皱眉问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在这外面有什么好的,看你穿的都快成要饭的了!” 江明盯着地面,手中无意识的揉搓着一片叶子,沉默了半晌,忽道:“我不回去,我还有事!” “什么事?”朱清疑惑的望着他,但是他却低着头,沉默不语,也没有开口的样子。 朱清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仿佛想起了什么,道:“你是要进梧桐城么?” “嗯。”江明点了点头。 朱清眉头皱的更紧了,道:“你去哪里做什么,你不知道哪里很危险么,到处都是些假仁假义、妄称正道的人,若是你暴露身份,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江明听到这严肃的说教语气,心中大是不以为意,暗道:那些正道中人也不见得是如此,净空等人的品格又哪里是假仁假义了? 同时他也抬头,望着脸上满是肃然之色的朱清,忽地一阵莫名哑然:若是我告诉你我不仅进去了梧桐城,更踏进了天香殿,与梧桐城城主云孤鸿面对面聊天,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朱清当然不会知道他在这个瞬间的心路变化历程,只是看着他忽然抬起了头,心中微微舒了口气,语气也平和了许多,道:“你去梧桐城有什么事,这么重要,连家也不愿意回?” 江明感受到她的语气变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希望,迟疑的道:“我......我要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朱清略显愕然,之后表情忽然怪异了起来,盯着他道:“女孩子么?” “啊......”江明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在这一刻在他的脑海中,却是真切的闪过了师姐李梦茹,还有一张冷清美丽的面容,犹豫了半晌,才心一横,嗫嚅的道:“是.......是啊!” 说完,他直直的望向朱清,截然道:“清姨,你就让我去见吧!” 朱清脸上仍有怪异神色,过了片刻,忽然咯咯一笑,戏谑的道:“我说刚才在路边的时候,你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原来是为情所困!” 江明登时大感窘迫,脸上都隐约红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清则依然带着盈盈的笑意,道:“我家小江明长大了啊!” 随后她顿了一下,也收起了笑意,脸显正色,托腮沉吟道:“嗯.......既然是这样的话,可以去见!” “真的?” 江明登时双眼亮了起来,脸上充满了惊喜神色。 朱清看着他,也笑了笑,道:“既然是去见心上人,我当然不能拦着啦,你清姨我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 江明:“.......” 惊喜之余一阵哑然,朱清则忽然又道:“不过呢,要有一个条件,你要先答应!” “什么?”江明皱起了眉。 “首先为了你的安全,我要和你一起,并且一切都要听从我的安排,你完成心愿之后呢,就跟我一起安安稳稳的回乌栖山!”朱清很是严肃,盯着他,道:“你答不答应?” “啊?”江明面露为难之色,心中起起伏伏,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过了半晌,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打定注意,等到进城时候,城中人多杂乱,清姨总不能时刻都盯着自己,然后趁机跑到梧心院,把万圣堂要围攻梧桐城的消息托出,让云孤鸿早做准备才是。其次,再见师姐他们一面,也好让他们知道自己没有死,使他们放下心来。 然后呢,完成这一切心愿,就先回乌栖山,过一段时日,再偷偷溜出来! 正当江明为自己心中的小计谋暗自得意之时,却是耳边传来了好奇的疑问: “你笑什么?” “啊,有么?”江明顿时回过神来,收起了脸上的异样。 朱清不怀好意的望着他,竟然全当作了将要与心上人见面之时的憧憬喜悦,她脸上笑意更重,道:“看得出,那个女孩子对你真的很重要,到时我可要好好瞧瞧!” “诶呀,清姨,你怎么老是这样!” 江明大感纳闷,为什么清姨老是在这里过不去了,仿佛很喜欢做这种保媒拉纤这种事,上次也是,只要一提到自己的感情,就有一种很是热心关注的感觉。 朱清微微一笑,之后像是忆起了什么,神色变得略微黯然,轻轻道:“这可是你娘交代给我的事情,叮嘱我将来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女子,不求什么好看还是富贵,只要你真心,她也同样真心待你,那样便好。” 江明闻言,喉咙一时间竟是有些干涩的感觉,说不出了话。 那个从未谋面的娘亲,不知什么原因,成为了血月宗的禁忌话题,这么多年,没有人与江明提过,江明主动去问,却也无人回应,甚至江平生也从不提起。 他只从朱清的口中,得到过只言片语,模糊的知道了自己的娘亲很好看,很温柔。 可是他却从不知道,娘亲叫什么名字。 但是想必,娘亲一定很爱自己吧,也放不下自己吧,毕竟连自己的婚姻大事都考虑到了,托付给了清姨。 只是将来与自己共度一生的那个女子,无论是谁,娘亲却是看不到了。 可是若人死后,当真有灵,那个女子不知道会不会合她的心意,但是想必只要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她一定会在玄冥中,露出欣慰的笑容吧! 林间静默,有微风拂来,似那记忆中不曾触碰过的手,带着几许温柔,抚过了脸庞。 江明微微垂下了头。 朱清见他如此,也从往事的伤怀中走了出来,仿佛默默叹了口气,然后重新露出一抹笑容,道:“不过,看来你现在已经找到了那个人,你娘也该放心了。” 说着,她伸出白皙的手,从她的秀发中拔出了一支玉簪,蓝中泛白,隐隐流转着幽蓝色的光芒,面镶着两粒小指头般大的明珠,莹然生光,出尘脱俗,一看就是珍贵之物。 朱清把它拿在手中,默默看了一会,道:“这是你娘留下来的东西,让我以后把它交给你,作为她给未来儿媳妇的聘礼。” 江明慢慢抬头,眼中带着莫名的彷徨与神伤,伸出手接了过来。 “等到我陪你进梧桐城的时候,你要见的那个女子她若是真心待你,愿意放下一切跟你一起回乌栖山,你就把这个亲自给她戴上吧!” Ⅱ 第六十六章 忧心 林间缝隙里,有淡暖日光洒了下来,照在了玉簪之上,微微亮着。 江明默默注视着。 良久,良久。 他慢慢收掌,紧紧地握着,肌肤相接处,上面的淡淡暖意仿佛聚集着岁月经年,哪怕生死相隔却从未逝去的温柔与爱意。 江明深深吸了口气,使心情平缓下来,然后极为郑重把玉簪放进了怀中,做完这一切,抬头步入正题道:“清姨,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朱清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行,要等到明天晌午!” 江明忽然一怔,皱起了眉,道:“为什么?” 朱清沉默了下,脸色缓缓凝重了起来,道:“如果你真的想去的话,就一切听我的!” 江明倍感疑惑,可是见到清姨又一副严肃、不容多问的模样,斟酌了一番,只好迟疑的点了点头。 朱清见到他迟疑的样子,在他面前蹲下身来,低声道:“你放心吧,你清姨什么时候骗过你。” 江明露出了一个笑容,忽然慢慢道:“多谢你了。” 朱清怔了下,嗔了他一眼,道:“谢我做什么?” 江明摇了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清姨,好端端的,我......”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下,仿佛正要说些什么,却莫名的改口道:“他,为什么要让你带我回去啊?” 朱清听着他言语间的变化,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复杂,江明与宗主这对父子的关系,看起来竟是如此的淡漠。 江平生这么多年从未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总是忙于宗门的事情,处处淡然,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江明也不愿意叫他一声爹。 两人明明是父子关系,却陪伴甚少,总显得少了那么一丝温情。 在这种环境下,江明时常从乌栖山偷偷溜出去,江平生却也只是口头略阻,江明当然不会听他的,随后便仿佛直接淡然无视了。 可是朱清知道,江平生是个很在乎感情的人,无论亲情,还是什么,在他淡然外表的背后,眼中总有那么一丝冰冷恨意,也只有看到江明的时候,眼中才会浮现一丝消失了许久的温和与柔情。 但是也就是这种温情,能让一个人,一个充满恨意的人,使他的内心冰冷消去,就连不顾一切报仇的决心,也有那么的一丝动摇。 这片刻间,朱清的眼眸深处,更为复杂。 也许,宗主他也想放下一切,听小初的话和江明好好过安稳普通的生活,可是他的内心,却始终抉择不下,在仇恨的煎熬中,他无法选择安逸的活下去。 所以只有刻意远离眼下的温存,掩埋心头唯一的牵挂,才能一往无前的,无所顾忌的为仇恨而活着。 朱清在心里这般想着,缓缓抬起了头,凝望着江明,脸上满是关怀与温柔,轻轻道:“其实宗主他很在乎你的,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也总不能在外面飘荡一辈子,总是要回家的,不是么?” 江明身子莫名一颤,沉默了片刻,慢慢转过了头,仿佛不想看到面前那温柔的脸庞,但是耳边传来的话,却依然如同微风一般,悄悄的荡过了心间。 人活这一世,却不知因何而来,也不知终将魂归何处,但是漫漫一生中,生于世间,总不会希望如无根浮萍,该有归属。 他盯着手中早已经被搓揉碎裂的树叶,微咬嘴唇,慢慢道:“好。” 朱清微笑了下,半弯着腰,轻轻替他捋顺略显散乱的发丝,道:“这样的话,清姨每天都能看到你了。” 林间轻风飘过,树叶簌动,温柔中却总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一片枯黄的树叶缓缓落下,有一只白皙的手,慢慢接了过来。 梧桐叶。 天下第一巨城,梧桐城,因多梧桐树而得名,每逢秋季,落叶缤纷,金黄灿灿,于美丽中又多了一分萧索与落寞。 自古逢秋悲寂寥。 世间流传,正道领袖云孤鸿,心中便是有忘不掉的人儿,寄情于物,所在的梧心院,植满了梧桐树,景色是为梧桐城之最。但是寻常人皆难到此亲眼一看,殊不知,庭院深深,冷清寂静。 慢慢落下的枯叶,彷佛是万千愁绪,凄婉惶惑,在无声中倾述着相思眷念。 余忴霜默默看着手中的叶子,她的面容依旧清冷美丽,眉间却带着淡淡忧愁,仿佛在这个时候,也有记挂着的人,心事无限。 “叽呀......”一声,她前方的小阁楼门开了。 余忴霜恍然回神,丢下了手中的落叶,朝着她正前方的小阁楼走了去。 那片落叶跟着她的脚步飘了一下,仿佛是摆脱不掉的心事,在紧紧跟着这个清丽的女子。 云孤鸿站在小阁楼内,面色一如既往的憔悴黯然,只不过眼下,却又多了些隐忧。 余忴霜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恭声道:“师父。” 云孤鸿打量了她一眼,见到她脸上的愁容,皱了皱眉,道:“怎么样,他还没有下落么?” “没有。”余忴霜似乎轻轻咬了下唇,不过随即又道:“不过,弟子去那日我们被.......被困的地方,那株千年树精已经死了,而且旁边还有一些野果残骸。” “野果?”云孤鸿闻言眼神一凝,沉思了下,低吟道:“千年树精已成精怪之属,其中力量就是修为较高的俞安和你一起也是难以抵挡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死了呢?多半是他命不该绝,被什么人给救了?” 余忴霜听到这样说,心中竟是没来由的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又升起了一股不安担忧,仿佛不亲眼见到那人,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的。 那日与江明生死隔绝之后,她便彻底昏死了过去,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梧心院中。 去流云山的一行年青弟子各有伤势,却唯独少了江明一人,而余忴霜伤势最重,心中担忧着急,却肯本无法起床,还是云孤鸿告知,齐方已经带领一批弟子正前去流云山了。 可是从梧桐城到流云山八、九天的路程,待齐方等人到流云山的时候,不但盘踞此处的魔教妖人全部躲藏了起来,也没有见到别的任何人影,便又无奈的折返了。 同一时间,余忴霜伤势刚能下床,便是不顾阻拦,只身去了流云山,这一来回,加上在流云山数日不甘的寻找,甚至周围好几里的范围都找了个遍,便耽搁到了现在。 但是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云孤鸿望着她依然失望不安的神情,而且整个人都仿佛消瘦了许多,沉默了许久,缓缓道:“这种种迹象都表明他还没死,若是活着,他定然会回来的,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你重伤初愈,还是要多休息休息。” 余忴霜则微微垂下了头,眼神深处露出了难明的情绪,似是哀伤彷徨,低低的道:“那日他不顾性命的护我、救我,还把生的希望给了弟子,弟子无论如何也是......放不下心的。” 云孤鸿望着这个弟子,仿佛默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忴霜神情无神,过了半晌,仿佛想起了什么,情绪也压下去了许多,抬起头轻轻道:“师父,许师弟他怎么样了?” 云孤鸿摇了摇头,之后长长叹了口气,道:“那日俞安把你和他带回来之后,他就一直是昏迷当中。” 余忴霜听此,心中哀意更重。倒是云孤鸿安慰道:“他虽然一直陷入昏迷,但是尚有气息,现在笠儿一直在照看着,就是不知何时能够醒来,你也不要太过忧心了。” 余忴霜轻咬嘴唇,慢慢点了点头,道:“师父,那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先下去了。” 云孤鸿默默望着她,脸上神情复杂,一时间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面前这个较弱而又内心坚强的弟子身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默然了下,低声道:“去吧。” Ⅱ 第六十七章 苦闷 走到阁楼外头,淡淡的阳光照在余忴霜的脸上,深处却总有那么的一丝微白神色。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向着后院方向走了去,不过并不是一行弟子暂时居住的地方,而是向着后院旁边的一个屋舍。 站在门口,她略微迟疑了下,才轻轻推开了门。 借着门口窗户内照射进去的光线,可以看到屋内窗明几净,一个少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听到响动恍然回过了神,朝门口望了过来, 这少年脸上略显青涩,本该朝气蓬勃,但是此时却带着一些黯然疲惫,见到来人后,怔了一下,看其反应,刚才明显不知道在发什么呆,连忙站起了身,道:“师姐,你来了。” 余忴霜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只见床上还安静躺着一个面色惨白的人,紧闭着双眼,脸上隐约青丝浮现,毫无一丝血色,若不是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仿若已经死去了多时一般。 程笠也向着躺在床上的许微尘看去,好似又触碰到了心里的痛楚,神情失落至极,凄然道:“许师兄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云孤鸿三个弟子中,除了余忴霜性子孤僻,程笠与许微尘两人都是男弟子,所以平时接触最多,可谓是形影不离,而许微尘在任何方面也都对这个年纪最小的师弟十分照顾,关爱有加。 程笠虽然很不喜欢别人因为他年纪小的原因而对他处处多加关怀,也对许微尘的呵护不以为然,但是其深处的感情却是实实在在的。 当他得知这一切的时候,心中震愕然的无以复加,深处更是有着无比的担惊受怕,在苦苦煎熬中终于等到了一行年轻弟子把许微尘带了回来,但却是不省人事,之后他就一直寸步不离的照料着,也让他的脸上生出了许多的伤怀与忧愁之色。 “许师兄这么多天都是如此,虽然气息一直稳定,可就是......就是醒不来。”他低低的道。 余忴霜望了一眼哀莫的程笠,沉默了一下,道:“这么多天辛苦你了。” 程笠摇了摇头,忽然抬起头,道:“师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的!” 余忴霜莫名一窒,就连头也不觉的低了许多,默然了良久,才低声道:“都怪我,本来该是我去凌云剑阁的。”神情言中满是自责之意。 听到这,程笠也怔了下,心中登时有些复杂了起来。 要说造成如此局面,他也有不可或缺的责任,当时三人分配路线的时候,他想要证明自己,执拗的想要替代余忴霜去路途最为遥远的凌云剑阁,无奈最终一番商议之下,竟落到了许微尘的头上。 可是无论是谁躺在床上,都是不愿看到的。 程笠道:“师姐,不怪你。” 说完,他低头沉默了一下,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竟忽然变了,隐约多出了几分恨意,声音也冷了许多,“都怪那些该死的魔教妖人!” 余忴霜默然看向他,只见他虽然黯然的脸上,眉角上却有着无法言喻的锋芒,一字一句的道:“若不是魔教妖人,许师兄他也不会遭此大难,魔教妖人都该死!” 之后,他又看向躺在床上的许微尘,沉默了许久,脸上又泛出了复杂神色,仿佛哀求一般的道:“师兄,你快醒来吧!” 虽然程笠这样说,可是余忴霜心中的罪孽感并未消去一分,依然自责,仿佛这是她的天性一般,把发生的一切不好的事,都揽到自己的身上,然后默默承受着,外表的冰冷坚强,只为遮住心中的那份柔弱与彷徨。 她又深深望了一眼沉睡不醒的许微尘,然后目光又放在床前那个瘦弱的背影上,轻轻咬了咬唇,默默的踏出了房门。 她在门口站了许多时候,然后这才转过拐角,向着后院走去。 可是她的步子越来越慢,仿佛接下来要面对的,需要用很大的勇气,甚至如她,心中也有一丝惴惴不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终于,她走到了李梦茹的房门前,房门在紧闭着。 她微吸了口气,就要叩门,但是手却始终停顿了半晌,才敲了下去。 屋内静了一下,然后门开了,但是却不是李梦茹,而是林易。 林易站在门口微怔了一下,看着余忴霜过了片刻,才笑了笑,不过笑容略微勉强和苦涩,压低声音道:“余师姐,你来了啊。” 余忴霜正要张口说些什么,屋里面却是传来了一道充满伤心而略带嘶哑的声音:“是谁啊?” 她听着这道声音,心中莫名一紧。 林易则随即向屋里望了一眼,呵呵一笑道:“没事,没事!”说完,他又转过头看向余忴霜,脸上神情略微报赫。 余忴霜隐约咬了咬嘴唇,自知的往后退了两步。 林易心中暗松了口气,从门口走了出来,顺便有意无意的带上了房门,“余师姐,我们去那边说罢。” 余忴霜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离李梦茹房间较远的地方。 她望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微吸了口气,道:“她怎么样了?” 林易沉默了下,道:“还是那副样子,一直黯然神伤的。不过,比起前几天要好的多了,你放心吧,这里有我看着。” 他随即往那关着的房门看了一眼,神情略显复杂,又望向余忴霜,迟疑了下,道:“余师姐,你也不要太自责了,其实也怪不得你。” 余忴霜慢慢摇了摇头,眼中略显凄苦神色,道:“毕竟江师弟是因为我才下落不明的,我能理解李师妹的心情。” 林易闻言,心中松口气的同时,又浮现了一丝难明的复杂沉重。 这几日他一直在照顾李梦茹,天天都是一副十分悲伤的神情,口中念着:师弟,师弟.......甚至有时候茶不思饭不想,在劝慰下才勉强吃一点饭菜,苦等着江明的消息。 但是同时,她心中总归是在埋怨着余忴霜的,若不是余忴霜一意孤行,她的师弟自然不会深陷险地,生死未卜。 林易深知如此,所以当余忴霜来的时候,自作主张的没有让两人见面,不然谁知道李梦茹会不会说一些诉苦哀怨的话,恐怕只会更让余忴霜心伤自责。 林易隐约暗叹了口气,随即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余师姐,你这次去流云山,可有什么消息?” 余忴霜微摇了摇头,道:“没有。” 林易紧皱了皱眉,心中微沉,这么久了竟是没有一丝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余忴霜见他凝重的神情,微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些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易看在眼中,眼神一亮,当先疑道:“怎么了?” 余忴霜在他这种期待的目光下,莫名一窒,竟是低低的道:“没事。” 林易眼神黯淡了一下,轻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任何话,只把目光又投在了李梦茹紧闭的房门之上。 Ⅱ 第六十八章 混入 时光随着林间的微风静默而过。 江明和朱清待在林间,终于等到了次日晌午。 江明一想到能见到师姐等人,心中就有一股异常的激动与期待。 朱清看着他的样子,也是笑意吟吟,直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好啦,差不多了,你在这里先等着。” “什么?”江明也从地上站起了身,疑道:“怎么还有什么事么?” 朱清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神情也变得稍许凝重了起来,默然了一下,道:“我去办件事,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不要乱动。”说完,她望了过来。 江明在她这种眼神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朱清微笑了下,然后向着林间远处走了去。 江明望着她的身形逐渐消失在了茂密的枝叶间,瞬间产生了一股独自前往梧桐城的冲动,但是不知为何这个想法很快的便消失了,他又缓缓的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身旁的渡鸦,渡鸦歪着头,眼珠转来转去,似乎不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 林间另一处,血月宗的人马驻扎在这里,一大批教众隐藏于枝叶之中,却没有发出很大声音,全部凝神以待,可以看出这些教众的训练有素。 此刻,江平生却不在这里,领头是一位中年男子,做书生打扮,正是血月宗四大使者之一的青龙。 偌大的血月宗之中,青龙深受江平生的看重,也是江平生的心腹,心思缜密,修为极高。 对于江平生这种事必躬亲的人,也全然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做,其中一起打杀多年的信赖之意甚至超出了下属的关系,更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其地位不言而喻。 此时,林间的一小批教众,大概有十几人的样子,在他的吩咐下换上了一身别样的衣裳,看起来更像是来往商贩的打扮。 在这动静中,靠在树边呼呼大睡的大汉惊醒了来,愠恼的瞪眼看向边上一行换衣裳的教众,道:“他奶奶的,说了多少次,动静小点!” 换衣裳的弟子听此,纷纷小声称是,动作也变轻了许多。 虽是如此,大汉也没了睡意,从地上站起了身,像是发泄一般随意的轻踹了一脚近处的弟子,恼道:“要不是指望你们天天去城里采购食物,我早把你头拧下来了!” 这大汉长相颇为粗狂,被踹了一脚的弟子丝毫不敢吱声,青龙则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四弟!” 玄武嘿嘿一笑,看了一圈,岔过话题道:“大哥,宗主去哪了?” 青龙面色淡然,道:“早些时候被玄天殿的弟子叫走了,好一阵子了,估计是有事情相商吧。” 玄武若有思索的点了点头,牢骚道:“来这里好几天了,吃不好也睡不好,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商量好,好好大干一场。” 青龙失笑,随即脸上又稍显凝色,默然了下,道:“到时又是一番恶战啊。” 玄武看他这副模样,皱眉遂然道:“我们圣教诸门联手,难不成还不是一个梧桐城的对手?风水轮流转,我们被正道欺压多年,是时候崛起了,到时宗主也好解开心头之恨!” 青龙沉吟不语,转身抬头看向梧桐城的方向,一轮日头当空正盛,仿佛连接到了那座隐约的巨城上头,显得是那般雄浑、不可一世。 “但愿如此吧!” 站了一会,他旁边的十几位教众已经全部乔装打扮完了,看起来已是普通百姓的模样。 青龙转过身,对着他们淡淡道:“去吧,切记万事不可张扬,在城里面多嘴一句,宗门规矩处置!” 这几位教众齐声称是,脸上肃穆凝重之意极重,随后转身投入了密林间,还没走远,身后便是又传来了玄武粗沉的身音: “对了,多买点酒喝!” 青龙淡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旁歇着去了。 十几位教众离开此处后,正要出林,忽然身侧传来了脚步声。 他们虽然现在已是普通百姓的模样,但是身为魔教中人,处在梧桐城地界内,心中的戒备自然是放不下的,立马循声望了去,不过随即松了口气,弯腰拱手道:“朱雀圣使!” 朱清缓缓走来,单手微摆,示意他们起身。 一行教徒中为首的汉子问道:“圣使,有什么事么?” 朱清面容严肃,淡淡道:“我要和你们一起进城。” 大汉皱了下眉,脸上略显为难,道:“圣使,青龙圣使有过吩咐,眼下情况,我们血月宗内,只有我们一行十五人可以进城,别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以的。” 朱清略微皱眉,冷声道:“怎么,你担心我会走漏消息?” 大汉身子一震,立马又弯了下去,道:“属下不敢,只不过城门周围还有万圣堂的弟子监督,进城人数不容差错,恐怕圣使.......” 不待他说完,朱清便是指向队伍后方的两名教众,淡淡道:“你们两个不用去了,由我带人亲自去。” 现如今,举事在即,魔教四大门派便是严格达成协议,除了乔装进城采购食物的弟子,其余人等都是难以私自进城的,江明还好,除了血月宗的弟子,无人知道他是江平生的儿子,甚至不知道江平生有儿子这件事情。 但以朱清在魔教中的身份,自然能轻易被城外的眼线认出而阻拦下来,所以她若要跟着江明进城,只有出此下策了。 那两位弟子听此,迟疑了下,看向了为首的大汉。大汉脸上也很是为难,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清又淡淡道:“出了什么事一切都由我承担,与你们无关。” 大汉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朱清对着大汉道:“你们先在这里等着。”然后她又看向了末尾的那两名教众,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说完,她便是领着这两人向着另一边林间走去。 江明依然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没过一会,朱清便是回到了这里,只不过身边却多出了两个普通老百姓打扮的人。 他微微皱眉,疑道:“清姨,这两位是谁啊?” Ⅱ 第六十九章 进城 朱清没有回答江明的话,而是对着身后的两名教众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吧!” 两名教众看了一眼江明,似乎是认得这个少年,不过却没有说任何话,只是点了点头,站在了一旁。 江明心中疑惑,这两个人看起来就是寻常的老百姓,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么听清姨的话,也不知道在这边等着做什么。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两位普通人,那两人见状微微的低下了头,看起来莫名有些拘谨的样子。 江明大感怪异,倒是朱清坦然的很,对着他微笑道:“我们走吧!” 听到如此,江明也来不及多想,正要动身的时候,朱清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忽然道:“诶,对了,把你身上的那只黑鸟先放这里吧,带在身上多奇怪啊!” 江明看了一眼怀中安静的渡鸦,略显迟疑的道:“清姨,这只鸟陪我很长时间了,我.......” 朱清截然道:“放心吧,丢不掉的!”说完,她对旁边的一名教众使了个眼色,那名教众走到了江明旁边。 江明看着身前的普通人,心中更加疑惑,不由得看向了朱清,再次问道:“这是?” 朱清无奈的解释道:“是我的手下。” 江明这才解开了心中的疑惑,想必是清姨出来找自己带的化装成普通人的随从,怪不得那么毕恭毕敬,当下便也放下心来,抚摸了下渡鸦,把它交给了那身前的教众。 渡鸦到了那教众手中大感不安,扑腾着翅膀不停的嘶叫着,爪子也挠来挠去,虽是如此那教众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仿佛生怕伤到渡鸦,细心的安抚着。这一来,他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反倒被渡鸦搞的略显狼狈,但是却也不敢有任何的脾气。 江明顿时觉得有些不害意思起来,却是朱清道:“好啦,走吧!” 随后,他便跟着朱清朝着林外走去。 走出林外的时候,官道上依然有着来往行人。只不过,路边近处有着一行十几人的商队,并没有走动,而是站在这里,仿佛在等着什么。 等到最前方的大汉往后看了一眼,才对着商队挥了挥手,一行人这才向着梧桐城的方向走了去。 江明倒也没太注意前面的商队为何突然开始走动,只是和朱清默默的跟在后面有些距离,心里面满是憧憬,甚至整个人也有些激动了起来。 朱清察觉到他脸上隐约的神情,嘴角也不由的浮现淡淡温柔笑意。 梧桐城的大门越来越近,站在外面就可以听到里面热闹非凡的声音。 来往的行人在城门口进进出出,逗留停顿,一片纷杂景象。 但是就在这种再寻常不过的生活场景中,周围的这片地方,那些全然毫无关系的人,却也在倾听,或偷瞄而来,有的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更是直接注目而来。 一时间,暗中也仿佛有着数道淡淡目光,向着前面的这行商队扫来,或者说,后面的江明和朱清也在此列。 城门口,一股隐约而无形的压力,从江明心中慢慢升起,他皱起眉头,不住的四望了下,但见周围本来还在随意走动的零散行人,却在霎那如错觉一般,稍顿了下脚步,与他对望而来,但是下一刻,却又移开了目光,化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行人,有说有笑。 正当江明是以为自己将要进城太过紧张激动的时候,前方的行人中,缓缓走出了一个男子,迎着商队擦肩而过,到了朱清的身畔。 江明也就在这个时候,才看清了这男子的相貌,心中顿生惊愕之感。 这男子此时虽然身着略微宽松衣裳,相貌也不是太过出众,但是其步伐沉稳,身板坚挺,眼中更是无时无刻不带着隐隐的阴厉狠辣神情。 “万圣堂!”江明登时在心中惊呼了下,这男子虽然经过稍微打扮,但是一眼便是被他识了出来,正是那日在流云山瀑布边上被拿判官笔的胡子大汉称作“丁大人”的人! 而且险些取了自己的性命! 片刻间,这男子竟是停在了朱清的旁边。 江明惊震之余,连忙微垂下了头,所幸他身穿粗麻衣裳,毫不起眼。那男子也仿佛没有过多打量的兴趣,目不斜视,只是望向前方,淡淡道:“朱雀使者,怎么今日想着亲自进城啊?” 朱清脸色凝重,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道:“怎么,不可以么?” 男子嘴边淡笑了下,道:“朱雀使者自然是放心的。” 朱清隐约冷哼了一声,也不多言,继续跟着前方的商队走了开去。 这一个瞬间,江明的心里便是经过的无数个起伏,迈出的步子竟也觉得有些不太自然了起来,随之变为了沉重。 魔教门派向来不和,而听方才那一席意味难明的话,清姨竟然和将欲围攻梧桐城的万圣堂有什么牵扯上的事! 他不禁回想起了林间的那两位教众,然后又望向了前方的商队,忽然发觉也有些怪异了起来,无论如何,商队竟是无人交谈,而且始终与自己和清姨保持着一个几乎稳定的距离,不知会不会也是血月宗的教众? 江明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摆出正常的样子,对着朱清试探道:“清姨,方才的那个人是谁啊?” 朱清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问,略微怔了一下,随后神情淡然,微微一笑,道:“他啊,呵呵,是我一个不怎么熟识的朋友。” 江明听到此,心中莫名一沉。随即便过了城门,彻底的踏进了梧桐城内。 乍一看,城中便是气派辉煌,行人无数,商贩走卒热闹喧天。 江明的心却全然沉重复杂,暗自斜了一眼身旁带着笑意,神情自然的清姨,却不知道还有多少事瞒着自己! 当下血月宗竟然出来了这么多教众,而且还正面遇上了万圣堂的人,事情不知道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血月宗已经与万圣堂达成了某种协议,将会一起围攻梧桐城? 这一想,江明登时心中震了一下,整个人都茫然无措了起来。 如果只是万圣堂围攻梧桐城,那他大可没有后顾之忧的把消息传递给云孤鸿,但是如果牵扯上了血月宗,事情便变得有心理负担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倘若执意如此,吃里扒外不说,简直就是欺师灭祖,背叛生养自己的宗门,背叛父亲、清姨;可是如若不说,却又不知道云孤鸿面对两门派的联手,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能否应付的来?梧桐城会不会从此化为了乌有?又会死去多少人? 江明心中疯狂翻腾,难以抉择。 “你怎么了?”朱清发现了他怪异的神情,柔声问道。 江明恍然回神,支吾道:“没.......没事!” 朱清嗔了一眼,轻笑道:“马上就能见到你心念着的人了,怎么反倒开始犹豫胆怯了,等会可不能这样扭扭捏捏的,要胆大,放得开一点!” 江明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朱清看了他一眼,随即暗自对着前方的商队摆了手,商队纷纷开始散去,之后朱清又看过来,温柔的道:“我们走,这就去见她!” 江明抬眼,街道上纷杂异常,道路错综,不知道到底该往哪走,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正要想着要不要借机逃跑,再好好考虑的时候,倒是朱清嗔怒的瞪了他一眼,道:“快走啦,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江明暗自咬了咬牙,只好朝着前方迈开了步子,朱清见此喜笑了下,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在这城中慢慢走着,江明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仿佛一直在想着什么事,朱清毫无话说的紧跟在他屁股后,但是渐渐的却皱起了眉,两人更像是毫无目的的游荡一般,她不禁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一直来回绕是做什么!” 江明恍然间大感窘迫,迟疑的伸手指向城中心的方向,道:“那......是那边!” 朱清面有狐疑,但见江明的神情愈发坚定,便也不好说些什么,两人又开始向着城中心的方向走去。 梧桐城很大,这一走便是过了很长时间,只不过朱清忽然发觉两人一直向着城中心梧心院的位置靠去,她自是知道那里是当今正道领袖云孤鸿的所在地,虽然尚离得远,但她也微微皱起了眉,再度疑道:“还在前面?” 江明为难至极,硬着头皮道:“再往前一点就到了。” “好!” 朱清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退意,也没有多说什么不满的话。 江明看着她寸步不离跟着自己,全然豁出去的样子,心中一阵迷惘。 好在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江明忽然在街边酒楼的门前,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材极为高大,皮肤黝黑,宛如一座铁塔,面目粗犷中带着憨厚,不是铁真又是何人? 不过此时,他看来并不高兴的样子,紧锁着两道粗浓的眉毛,脸上愁容极重。 时久不见,江明心中一动,脸上也不觉的欣喜了起来。 朱清并不知道是铁真的缘故,只是察觉到他的异样,望着他轻轻疑道:“到了?” Ⅱ 第七十章 讲述 江明听到声音,看了一眼身边的朱清,道:“清姨,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朱清皱了皱眉,眼神怪异,道:“怎么,我和你一起去不行么?” 江明迟疑了许久,微微向站在酒楼门口的铁真望了一眼,脸上满是为难神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朱清看他这副样子,以为他想见的人便在那座酒楼中,摆了下手,嗔怪的妥协道:“好啦好啦,我在这里等你!” 江明心中一喜,点了点头,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铁真茫然的站在酒楼前,踌躇不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江明走到他身侧的时候,竟是也没有发觉,直到江明喊了一声:“铁大哥!” 铁真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随即望去,登时脸上浮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接着又化为惊喜,在这种惊喜下他黝黑的脸庞上都隐约涨红了起来,呆了半晌,才膛目结舌的呼了出来,“江、江兄弟!” 江明见他这副发自真心激动无比的神情,心中忽然变得五味杂陈了起来,本来有很多话想要说,但是此刻却竟是说不出来了,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江兄弟,果然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 两人许久未见,铁真这个直爽的汉子竟忽地情不由衷的直接张开双臂把江明紧紧抱在了怀中,喜不自胜。 这一个拥抱猝不及防,江明在他雄壮的身躯下显得略微无措,虽然觉得在大街众目睽睽之下两个男人抱着实属尴尬,但是铁真心中激动欢喜,手臂力道极大,一时倒也不太好意思使力推开他。 街上行人中也发现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团,皆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了去,而当中神情最为惊讶错愕的当属站在酒楼门口不远处的朱清,她秀口微张,眼睛都睁大了几分,惊疑不定。 “啊,铁大哥,我没死。”江明不经意的慢慢推开铁真,一边讪讪的道。 好在这个时候铁真也已经从初见的震惊中走了出来,随之放开了双臂,但是他却从始至终丝毫未发觉行人投来的怪异目光,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望着江明,喜道:“这、这太好了!” 之后他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仿佛接受了江明还没有死的事实,但却如他这般直爽的汉子,忽然也一时语塞,不知道到底再该说些什么好了。 人往往在大喜之后,心中的那股激动退去之时,脑海中莫名会回味往昔的点点滴滴,反倒会觉得一切太过不易,竟会产有些许的苦涩之意。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江明似乎想起了什么,道:“铁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样了?” 铁真反应过来,忙道:“诶,对了,你赶快去梧心院吧,他们可一直担心着呢!” 江明心头一动,下意识地向着城中心望去,但是随即感到街边旁处,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当下脸色又黯然了下来。 铁真看着他的神情变换,皱眉道:“怎么了?” “没事。”江明微摇了摇头,随即看了一眼身侧的酒楼,道:“铁大哥,我们进里面说吧!” 铁真怔了一下,面对这个许久不见的人,心中也有很多想说,道:“好,那我们进里面慢慢说!” 两人进入酒楼之中,随意坐在了一张桌子旁,只要了一壶茶。 铁真道:“江兄弟,你没死真的是太好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可一直担心得很,你怎么这么久也没一点消息?” 这一段时日江明也心念着回来,可是一路几经波折,自是有苦难言。 铁真倒也不在意这其中的缘由,看起来江明没有死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便叹了口气又道:“那日我们在流云山洞窟中分开之后,我和净空师兄四人前去追杀魔教妖人,谁知道一路过去,反倒遇上了更多的魔教妖人,又经历了一番恶战,谁知道忽然整个洞窟都震动了起来,似乎是要塌掉了一般。我们这才趁机退了出来,不过当我们回到原地的时候,你们四人竟然只剩下了林易和李师妹,而且李师妹还受伤晕倒了!” 江明听到师姐受伤晕倒,不由得紧起了心,只听铁真又接着感慨一般的道: “林易说你们两个进入了那条洞窟,可我们去寻你们的时候,那条洞窟已经被无数的石头给掩埋了起来,根本是进不去的。无奈之下,我们就四处搜寻,最后侥幸找到了昏死过去的余姑娘还有不知死活的许微尘,可是就单单不知道你在那里。” 说到这,铁真又仿佛回到了那日,脸上浮现了黯然复杂的神情,道:“我们这一行人,都是各有伤势,关键还有三个昏迷不醒的,特别是许微尘似乎随时都能断气一般,情况危急,而且在那妖人聚集之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妖人反扑而来,几番争执之下只能无奈的先行离去了。” 江明听到“争执”这个词,想必当时一定是意见分歧。而接下来事情,铁真也讲了个大概。 他们一行人回到梧桐城后,除了许微尘和受伤最重几乎命悬一线的余忴霜,其他的皆是多日养伤,也无大碍。同时掌管分院的齐方从他们口中得知这番惊险遭遇,也立马调动一批弟子前去流云山搜寻了,但是却一个人影都没有见。 铁真说完这些,脸上神色慢慢缓和了起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若是你再出现在他们面前,真不知道他们该有多高兴!” 说到这,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道:“若是余姑娘知道你平安无事,她也能放下心来,你可不知道她醒来之后没看到你,是有多焦急,而且她刚能下床,便是不顾劝阻,直接独身一人又前去流云山找你去了,只不过又是黯然的回来了!” 江明呆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张清丽、眼角隐约有泪的彷徨脸庞,以及那日的生死与共。 江明心中忽然有些复杂起来,不过他克制自己不去想,又对着铁真问道:“对了铁真大哥,那我师姐还在这里么?” 铁真道:“李姑娘也一直在等着你呢,也是伤心的很,整天伤心欲绝的,一直在这里苦苦等着你的消息,不过还好有林易一直陪着。” 江明心头一热,大为感动,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心中却是又有些不舒服了起来。 Ⅱ 第七十一章 纸条 “江兄弟,你还是快点去梧心院吧,他们能早点见到你也可以早放下心来!”说到这里,铁真顿了一下,脸上稍显异样神情,道:“不过可惜的事,眼下我还有旁的事,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江明看着他的神情,微皱了皱眉,道:“铁大哥,怎么了?” 铁真叹了口气,凝色道:“今天一大早,云城主忽然收到了一则消息,说是永和城有一个魔教妖人现身,而且永和城内因此死去了数千的无辜百姓,横尸遍地,惨不忍睹!” 江明闻言心中震惊无比,全然没料到永和城会毫无征兆的发生这么大的灾难,而且仅仅是因为一个魔教妖人,他心情随即异常的沉重了下来,却不知道如果魔教大举围攻梧桐城又会惨死多少的无辜百姓。 铁真又叹了口气,对着他道:“本来我还想在这里等你的消息,可是那个妖人还未曾抓到,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残害无辜,永和城的百姓现在都人心惶惶,而附近的正道人士这几日都在镇守永和城,安抚民心。我金刚门一脉单传,所以我师父也急召我回去,为城中百姓贡献一份力量,所以才无奈........” 江明看到他脸上带着左右为难的纠结,隐约带着歉意,便安慰道:“铁大哥,没关系的,你师父他老人家为百姓着想,你也应该听他的,这是好事。” 铁真沉默了一下,随即像是想开了,遂然道:“不过现在好了,能在这里碰到江兄弟你,我也能放心的回去了!” 江明略微笑了笑,但是心中的沉重复杂却是从未消去的。这一段时日,好似发生了许多事情,就连两个人聊天,也不觉的少了些曾经的轻松快意。 两人又稍坐了一会,只不过都是各怀心事,沉默居多,江明就连脑海中那些絮叨重逢的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倒是这个时候,铁真提了口气,道:“那好啦,江兄弟,你赶紧去梧心院吧,我就不耽误你了。我们的师门都在永和城周围,说起来也不算太远,我以后会经常去找你的!” 说完,他站了起来,仿佛迟疑了下,才拱手道:“咱们、他日再见!” 江明完全没想到,刚相逢便转眼又到了离别时候,此刻心中也不禁泛起了异样,慢慢点了点头。 铁真又多看了一眼他,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江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忽然犹如波涛一般起起伏伏。 待到铁真即将跨出酒楼门口的时候,江明忽然咬了咬嘴唇,仿佛用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喊道:“铁大哥!” 铁真闻言停了一下,转身望来,道:“怎么了?” 江明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先等一下!” 在铁真疑惑的目光中,江明走进了酒楼里面,过了片刻才走了出来,只不过手中仿佛紧紧握着什么东西,低声道:“铁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啊?” 铁真见他神情颇为怪异,似是犹豫不安,遂然笑道:“江兄弟,你请说吧,只要我帮得上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明手又紧紧地攥了攥,然后慢慢把手亮了出来,握着的赫然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这是什么?”铁真皱了下眉,看来江明刚才去里面正是去问店家借纸笔用了,只是不知道这是做何用意。 江明迟疑了下,道:“我想让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云城主。” 铁真愣了一下,“啊,江兄弟,你自己不能交给他么?”说着,他盯向江明复杂的神情,眉头也皱的更紧了,似是反应过来,迟疑道:“你难道不亲自去梧心院么?” 江明默然了下,目光仿佛也有些漂移,慢慢点了点头,忽然道:“铁大哥,我现在还有事,暂时去不了,你就帮帮我吧!” 铁真十分不解,不过看着他近乎哀求的神色,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接过了纸条,道:“那好吧。”他也不是心细的人,全然未发现眼前的人与以往相比好似多了些忧愁,仿佛心事重重的。 “多谢你了。”江明挤出一丝笑容道。 铁真憨厚的笑了笑,道:“说这个做什么,反正这里离梧心院也不远,走一会就到了!不过等你办完手头的事,可一定要去亲自见见他们!” “我会的。”江明重重点了点头。 铁真微笑了下,道:“那我走了!”之后,便是转身踏出了酒楼,融入了街道人群之中。 江明在这里恍然良久,心中五味杂陈的,仍旧没有一丝轻松,过了好一会,才也走了出去。 街道边上,等待的朱清见到独自一人他走了出来,皱着眉迎了上去,问道:“刚才离开的那个人是谁?” 听着质问一般的语气,江明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道:“那是我的一个朋友。” 朱清这才面色有所好转,接着问道:“那你说要见的那个姑娘呢,可曾见到了?” 江明恍然摇了摇头,吸了口气,低声道:“清姨,我们走吧。” “什么?”朱清惊道,费了这么大的事,如今竟是说走就走,心中登时不满了起来,不过随即看到江明宛若失落一般的神情,才语气又柔和了起来,道:“怎么回事?” 江明沉默了下,随便扯了谎道:“她不在这里,我们走吧!” 朱清怔了一下,还没的及再说话,却见江明已经向着城外的方向走了去。 她微皱着眉,仿佛想着什么,神情略微复杂,随后也跟上了上去,犹豫了几番,才轻轻道:“既然如此,那就安安稳稳的跟我回去吧。” 江明一路沉默不语。朱清不知真相,竟全然以为他是为情所伤,心疼之余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得想着:过一段日子,想必就忘了。 两人走到城门口的地方,魔教众徒乔装成的商队也已经采购完毕,拉了好几辆载满食物水源的货车,领头的大汉见到两人归来,吆喝一声,商队便缓缓地驶离出城。 到了城外,江明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黑青色的城墙上面老旧斑驳,累累伤痕,纵使气势非凡,但此刻看起来,一时竟有些恍然的感觉,也不知道还能经受几许的风雨。 唯有顶头上面的三个暗灰石雕大字,古拙无锋,大气凛然,于无声中述说着它的名字。 梧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