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剑》 第一章 冒雪传信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明永乐九年,此时正值隆冬季节,万物肃杀之时北风瑞雪夹杂着呼啸。正午雪停,地上厚厚的一片,行人踏足地上,便留下深深的脚印。 南阳郡官道上,行人也开始趁着大雪初停四下走动,有走亲访友者,提着御寒的烈酒,哼着小调,低头顶风而行;也有外出的游商学子们,趁着雪停,匆匆赶路,要赶在过年之前回家团聚。 一匹白色的骏马,背上驮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正疾驰在官道上。马儿喘着粗气,呼出的气息像一阵阵白雾,应该是经过长途的奔跑,马儿也开始有点疲惫不堪了。 骑在马上的是一个怪人:这个人浑身雪白,连眉毛和头发也是白的。怪人穿着白色的披风,眼神越来越迷离。虽然踏着积雪,也难以掩盖他风尘仆仆的倦容。 然而,当怪人骑着马走近的时候,又发现,怪人身上也并非一声的纯白,在他的衣服上,袖口上还有嘴角,都留着鲜红的血迹,因此模样看起来有点恐怖。 怪人的样子甚是骇人,当马儿经过路人的时候,路人见状都纷纷躲避,生怕这恐怖的怪人将自己撞倒。 不知又过了多久,马儿来到一处亭前,怪人停住脚步,望向不远处一个村寨,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鲜血喷在雪地上,像是红梅一般却没有红梅的娇艳,只是给人更添寒意。 怪人迅速在自己身上连点了几处穴道,脸上痛苦的表情也渐渐舒缓开来。怪人一夹马肚子,马儿长嘶一声,奋起四蹄,朝那村寨狂奔而去。 寨门口两个大汉,各自扛着大刀,紧张地看着白马朝自己奔袭而来,异常的紧张。 隔着四五丈的距离,汉子伸出手高声制止道:“来者何人?请立即下马,通报姓名。” 怪人没有理会,只是一味催马往前,好像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甚至要减速的意思。 大汉怒道:“哼,当我柳家寨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这里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大汉说完,给同伴使了个眼色,二人横刀胸前,随即纵身一跃。两人一左一右,双刀向着怪人平削而去。 怪人武功也是了得,丝毫没有理会大汉和两柄平削而来的大刀。只见怪人双掌在马鞍上一拍,双脚离鞍,跳起数尺高之后双脚又在双刀上一点,身形在两个大汉前面一晃,瞬间就到了寨门前。 大汉见拦不住怪人,便高声示警道:“有人闯寨啦。”同时与同伴立即转身,双刀回头就朝怪人的双脚削去。 怪人双脚甫一落地,又腾身而起,转眼就跳到寨门之上,正要往寨中继续闯去。 大汉一喊,寨内瞬间人声鼎沸,霎时间聚集了很多人,正要将怪人围将起来。怪人眉头一皱,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一边向人群头顶上跃去。 这时一杆长枪呼啸而来,直接刺向怪人,怪人见长枪来势汹涌,不得不一跃避开长枪,同时又挣扎着往寨内冲去。 怪人没有料到的是,长枪后面紧跟着一个身影凌空飞来,身影刚好撞倒怪人,那人抬起一脚就往怪人胸前踢去。 怪人被踢翻在地,那人伸手一探,抓住长枪尾端,硬生生将枪头按下,直指着怪人的咽喉。 来人约莫四十四五岁,颔下浓密的胡须,国字脸,怒目而威道:“是你?十五年前令你不得踏足中原半步,没想到十五年才过,你就迫不及待找我柳家寨晦气了,黑无常呢?叫他一起过来罢,我倒要看看十五年来,你们功夫是不是有长进了。” 怪人翻身而起,见到来人异常的激动,两眼尽是紧张的神色,嘴里嘟囔着说道:“带我去见柳桥。” 来人正是柳家寨老三柳庄,柳庄见怪人似乎没有恶意,连忙问道:“你要见我大哥作甚?” 怪人瞬间神色悲戚地说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快带我去见柳桥。” 柳庄很是诧异,正这时,又是一阵熙攘,柳桥分开众人出现在怪人眼前道:“你在找我,有什么话你可以说了。” 柳桥还是那么健硕,龙行虎步,虎虎生风。略微发白的胡须还有半白的头发依然掩盖不住他的威严。 怪人见到柳桥,十分的激动,一个转身扑到柳桥身边,满脸悲戚哽咽地说道:“快,快通知恩公,有人来找他的麻烦,我兄长黑无常也被他们杀了。我奔逃十数日,才到这里,快去通知恩公。”怪人说完,便晕倒在当场。 原来这怪人正是十五年前西域双鬼的白无常。柳桥急忙令村民将白无常抬至大厅,一杯热水下肚,白无常神志也渐渐恢复。 白无常一见柳桥,连忙急切地说道:“快去通知恩公,西域一批高手正结合胡人,要来寻找一本什么兵书,正要找恩公的晦气。” 柳桥仰天长叹,俯身问道:“恩公?你说的可是席祯席少侠?你可又知道,席少侠在十五年前就亡故了,是我等亲眼可见,我等又该如何去告知?” 白无常当场愣住了,他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但这话从柳桥口中说出,他也不得不相信。 白无常一阵呢喃,大家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他似乎很伤心很难过,但又很无奈。 柳桥、柳庄一声轻叹,他们所叹者,正是十五年前风云岭那场大战。虽然他们胜利了,虽然他们阻止了邱烈和关月的计划,但他们也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兄弟席祯。 白无常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几步走到门口,昔年在这里交手的场景还印在脑海里。那时席祯本可以将自己兄弟一掌击毙,但是却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十五年来,时光恍然而过,往事历历在目,这里更是物是人非。 白无常出得门来,又转身朝柳桥说道:“若恩公有后,请将此事告知,他们定能找到恩公的家人。也请转告恩公后人,白少卿未曾食言。” 说罢,白无常举起右掌,嘴里发出一股悲鸣般的啸声,右掌重重地击在自己天灵盖上,登时气绝而亡。 柳桥等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柳庄朝白无常拱手一拜道:“君念十五年前旧恩,是个堂堂正正的汉子,柳家寨敬佩万分。” 白无常的悲鸣还飘荡在半空,一直到死,大家才知道白无常原来叫白少卿,可是那个为此事而被杀的黑无常呢?恐怕到死,连个名字都不被人知道。 柳桥命柳庄将所有兄弟找回议事,又命村民将白无常厚葬,并置酒祭拜。柳家寨的村民们一直感念席祯恩德,今日闻讯有人欲加害其后,更是群情激奋,纷纷表示此事断不能坐视不理。 柳桥一阵沉吟,他也知道此事不能不理,凤姑娘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十五年来也一直惦记,但是十五年前风云岭上裴凤说的话也言犹在耳。 “多谢各位哥哥的相助,可是席祯走了,害他的正是他一身武功。他的孩子,我一定会将他们养大成人,但是不会再让他们学武,哪怕是在乡间做一辈子农人,也不会让他们学武。各位哥哥们以后也不要来找我们母子,从今日起,我们不再过问江湖事。” 十五年前的话言犹在耳,凤姑娘和孩子们或许正躲在某一个角落,自己又如何去寻他们? 待七兄弟聚齐,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但都说要去寻找裴凤母子,只是如何去寻找,却都没有个主意。 柳桥愁眉不展,见柳变一直沉思,便高声道:“师弟,你想来多谋,如今之事,你看该如何处之?” 柳变沉思良久回答道:“各位哥哥弟弟们,席祯与我柳家寨有恩,十五年来一直风平浪静,只是不知为何十五年后又生事端。如今我们阻止不了那些人的行径,但是我们还是可以去找他们母子三人,依我看,他们肯定在袁州府或者金陵城或者二者之一。我们七兄弟向来同出江湖,如今看来,我们要分头去找。” “金陵城目标小,大哥二哥可去金陵城打探,我和三哥还有五弟六弟七弟便去袁州府找。明日出发,一个月之后在袁州府汇合,若能找到最好,若不能找到,届时再行商议。” 众人皆称善,便各自归去,相约明日汇合之后再出发。 第二章 乡间闹剧 袁州府一个乡村,此处离关月庄不远,离风云山庄也不远。这里是一个百十来户的小村庄,因地偏人少,村民们耕地富足,村民也生活惬意。此时,村民们正各家各户忙着私塾先生的年底束脩---先生也要准备回家过年了。 一个妇人,穿着朴素的棉衣,一手提着个菜篮子,一手提着一根小木棍,正在往村外走去。这妇人脸颊被冻得通红,脚下依然健步如飞,南方的湿冷似乎并没有阻止她的步伐。虽然穿着朴素,头发也被北风吹得有些凌乱,但依然掩盖不住妇人绝美的面容,只是这张绝美的面容似乎带着怒气。 来到村里祠堂旁边的一座瓦房前,妇人一阵吼道:“思儿,晗儿,你们给我出来,让你们去请先生吃饭,为什么请了这么久?是不是又在贪玩?是不是又想被揍了?” 片刻,瓦房中走出一对儿少男少女,他们低着头捏弄着衣角,缓缓走到妇人身边怯怯地喊了一声娘亲。 房中随即又想起一阵爽朗的笑声,一个穿长衫的长者捋着花白的胡须一边笑一边走了出来。 妇人随即恭恭敬敬地喊道:“对不起先生,乡下农妇让先生受惊了,若冲撞了先生,还请先生原谅。我让思儿和晗儿来请先生去家中吃饭,没想到这俩孩子一去就去了这么久,怠慢先生了。” 先生和蔼一笑道:“思儿娘,不碍事的,思儿晗儿一直在老夫这里,思儿娘不必忧心。适才接到学政送来的官帖,我和思儿正在商量着明年思儿乡试的事情,故而有所耽搁,还请思儿娘不要责怪他们。” 原来乡下私塾一般都有规定,年关将近之时,各家各户都要请先生在家中吃过饭之后先生才能回家过年。人们也因为尊敬先生,都会在先生来之时拿出家中最好的酒菜招待,那场景堪称过年。 那先生又接着说道:“思儿娘,思儿是我最喜欢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因此我打算让思儿明年参加乡试,好歹先中个学,你看如何?” 平常人家,若得先生青睐,要将孩儿送去考试,自然都是欣喜异常。然而妇人听到先生这番话之后,只是一阵尴尬道:“先生先随我回家吃饭,考学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可好?” 先生闻言,也是脸色一变嗔怪妇人道:“思儿娘,往年你说思儿年幼,不考学,我还能接受。今年思儿都十六岁了,正是考学的好时候,思儿娘你可不能误了孩子的前程啊!人道学得文武艺,献给帝王家,思儿天资聪颖,正是考学入士的最佳时候,将来光耀门楣,封妻荫子,岂不快哉?” 妇人连忙尴尬一笑道:“是是是,先生教育的是,思儿考学之事但凭先生做主,还请先生与我一起回家吃饭吧。” 先生呵呵一笑,拈须展眉,在两个孩子的搀扶下,随着妇人前后朝家中走去。 随着先生的离去,少男望着妇人怯声说道:“娘亲,您真的同意我明年考学么?先生说过,我若明年考学,肯定能考中秀才的。” 少女也在厨房一边洗碗一边回过头欢快地说道:“是呀,娘亲,我是亲耳听到先生这样说的,说哥哥一定能考中的。”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厉声说道:“考什么考,你以为考学,当官就这么好么?天底下最恶心最龌龊的事情,就是当朝廷的官,我们是升斗小民,小民就做好小民的事情,一日三餐,娶妻生子,这就行了。” 妇人神色严厉,两个孩子瞬间不敢吱声,少男低着头,仿佛无尽委屈嗫嚅道:“那既是如此,娘亲为何当初又让孩儿去读书识字呢?” 妇人看着男孩俊美的脸庞,眉宇间依稀故人的影子正在重叠。妇人心中很快就软了下来,但是依然厉声说道:“我让你读书识字,是让你明理的,不是要你去考学做官的,你想要去考学做官,除非我死了。” 说罢,一阵哀愁涌入妇人的心头,她也不想如此。妇人独自走进内堂,喃喃说道:“祯哥,我不知道我做的是不是对的,但是我只是希望他们两个能够长大,娶妻生子,延续席家香火。我不能让他进入官场,你可知道,你的老师希直先生被诛十族?黄大人被诛九族的事儿吗?他们是你唯一的骨血,又继承了你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性子,如此我又怎能放心让他们进入官场?” 原来这妇人正是裴凤,而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是席无思和席无晗。 听到母亲隐隐啜泣的声音,无思和无晗来到内堂,席无思抓着裴凤的手哀声道:“娘亲,您别生气了,都是孩儿不懂事,惹娘亲生气了。孩儿听娘亲的,不去考学就是了。” 裴凤回过头,顿时肝肠寸断,抱着无思无晗泪如泉涌。须臾,裴凤抚摸着无思和无晗的头,柔声道:“你们别怪为娘心狠,只是过去的事,让为娘不得不这样。如今你们都长大了,有些事也该是让你们知道的时候了,为娘就让你们看一样东西吧。” 无思和无晗诧异,娘亲要给自己看什么呢?裴凤转过身,从一个大箱子中翻了许久,取出一个长长的木盒。木盒长约三尺有余,盒子朴实无华。 裴凤打开盒子,噌的一声从盒子里拔出一柄宝剑,宝剑出鞘之时,寒光四射,一阵寒意随着光芒入侵人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还带着阵阵清吟。 席无思席无晗两人惊得目瞪口呆,但见裴凤一个纵身,便飞到屋后的空地上,兄妹两人连忙跑着跟了出去。 只见裴凤左手捏着剑诀,右手宝剑发出阵阵清吟,并随着裴凤的手腕抖动,挽起朵朵剑花。随即,裴凤一会儿像是仙女散花一般将脚下的枯叶横扫飞起,一会儿又像是轻猿跳与溪涧,一会儿又似虎啸龙吟。 一柄宝剑在裴凤的手中像游龙一般,转瞬间,兄妹两的面前只见一团剑影,将自己的娘亲包裹住,密不透风。 兄妹两彻底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们从没见过也从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会武功,甚至在他们眼中,还是个武林高手。 片刻,裴凤收剑,喘着气叹道:“十多年没有碰了,我都差点快要将它遗忘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真想让它就这么一直沉睡在箱底。”裴凤凝望着手中宝剑,思绪一时间又回到十几年前,手中的宝剑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裴凤的眼神,也在瞬间显露出了一丝光芒。 裴凤眼神瞬间又黯淡下去,将宝剑回鞘,抚摸着剑鞘低声叹道:“你们的父亲,是当年赫赫有名的英雄,已故建文帝更是与你们的父亲有八拜之交。希直先生同你们的父亲相交如同莫逆,还有黄子澄黄大人。” “十五年了,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了,当年那些至交有的早已是冢中枯骨。先生说的没错,学成文武艺,献给帝王家,可这世界最无情的也是帝王家。娘让你读书,是要让你明白做人的道理,但是不是让你参与朝廷的事情。” “做官固然好,可我们这一家,为了朝廷已经失去的太多了,思儿,我不能让你也陷入官场。若是如此,我死后,又有什么面目去见你们地下的父亲?我也从来不让你们知道咱们家曾经的过往,什么文武艺,都不如一家人开开心心生活最重要。思儿你能明事理,能够娶妻生子,为席家开枝散叶。晗儿你能够觅得如意郎君,嫁给平常人家,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这就是为娘最大的心愿,也是为娘一直在努力的,你们明白吗?” 裴凤叹了一口气,思绪也从十五年前回到现实,她看着一双儿女,心中更是默默地唤道:“晴姐姐,你们的孩子长大了,我没有辜负你当年所托,九泉之下,我可以坦然面对你们了。” 席无思若有所思,他缓缓走出门外,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当年的大英雄。虽然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也许见过但早已没有记忆。但是他依然为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他不知道母亲做的对不对,但是站在母亲的角度,她是最无私的。 “娘亲,我和妹妹都听你的,我们再也不会让你伤心难过了,我是家中男子,一定会承担起这个家的重任的。”席无思突然跑回屋,抱着娘亲诚恳地说道。 裴凤泪如雨下,只知道抱着一双儿女,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第三章 风雪扬州道 风雪交加的扬州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但此时却有一少年正顶风冒雪而行。这少年生得甚是俊美,一双剑眉像是雕刻在刚毅的脸上;双眸炯炯有神,薄薄的嘴唇在风雪中依然保持着红润。 少年年约二十二三岁,身姿挺拔,即便是在风雪中,也傲然雄伟。少年将厚厚的披风裹住身子,任凭鹅毛般的大雪飘落身上,也不去抖落身上的积雪。更引人注目的是少年背上的一柄长剑,剑鞘古朴,剑柄缠着一层布带。 风雪越来越大,少年看似单薄的身躯被一阵狂风吹过,不得不停下脚步晃了一晃。狂风过后,少年皱了皱眉,又继续前行,他似乎很急着要赶往目的地。 约莫走了两里地之后,大雪中突然闯入一个道士模样的男子,道士手里提着一柄长剑一路狂奔,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少年诧异,咦了一声,这道士的背影好生熟悉,追上几步路一看,适才道士踩过的雪地上,只留下一行浅浅的足迹。 “好俊的轻功”少年赞叹了一句,随后也展开身法,朝那道士追去。 追了半个时辰,见七八个锦衣卫将那道士死死围住,道士用一条围巾将头脸围住,只露出一双犀利的双眼盯着周围的锦衣卫。少年紧跟其后,想要弄清楚原委,便远远地躲在一旁树后,紧盯着这一群人。 一个锦衣卫头领模样的人双手高举绣春刀冷声道:“逆贼,看你还能往哪里逃,你家女眷都在教坊司等你去团聚,你还不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道士双眼喷火,扬天一阵长啸,啸声中悲凉默不能名。道士呛声骂道:“你们这些无胆匪类,不辨忠奸的走狗,还有脸活在人世吗?你们和你们的主子,都该下地狱,都改让先帝杀了你们的狗头。” 锦衣卫头头冷哼一声道:“贼子说得对,既如此,我就先派你去见先帝,记着到了先帝面前,好好的奏我们一本,我们可都记得呢!” 说完,一群人哈哈一阵怪笑,那头头一挥手,一群人便群起而攻了上去。少年躲在树后,也是热血沸腾,他见这道士的身法好生熟悉,很像是自己想要找的那个人,但又不敢确认。 道士也是好生了得,面对七八个锦衣卫的围攻,身法居然丝毫不乱。他一纵身,抬脚提起一阵积雪,就在积雪冲向自己面前的锦衣卫的时候,他突然一声爆喝,长剑倏地往前一刺,同时身形一矮,又避开了身后锦衣卫的合攻。 锦衣卫见长剑刺来,也是不慌不忙,侧身一避,举刀就要砍下。哪知这道士身子一矮,同时扫堂腿瞬间扫去。那锦衣卫避之不及,被摔倒在雪地上,道士丝毫没有留手,而是紧追一剑,刺在锦衣卫咽喉之上,待剑拔出的时候,一阵血雾喷涌而出,将地上的白雪瞬间染红。 少年见道士一出手就如此迅速狠辣,也不由得暗叫一声好,这道士踢雪,刺剑,矮身扫堂腿,然后再一剑结果锦衣卫,动作一气呵成,好像提前就预演了一样。 少年虽然觉得杀人不至于,但自出江湖后,锦衣卫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再加上此时道士被七八个锦衣卫围攻,他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道士一招得手,登时信心百倍,一把剑舞得寒光闪闪,纵使一群锦衣卫也拿他没有办法。道士在用剑护住自己的同时,也偶尔一两剑出击,不多时便伤了好几个锦衣卫。 那锦衣卫头头见自己不但奈何不了道士,反倒被道士伤了几个人,瞬间也大怒起来。只见他将绣春刀往腰间刀鞘收去,同时从腰间拿出一铁链飞爪出来。 这铁链飞爪,用的是爪功,但使用铁链的人用的又是流星锤的打法,因此,想用好铁链飞爪的人,内力和技艺都非同小可。 那人飞爪一出,凌厉狠辣,直接朝道士的腿打去。当的一声火花四溅,道士的长剑把飞爪挑开,但道士握剑的手也虎口一震,差点连剑都握不住。 道士心中一阵大骇,他也没料到这飞爪的力道这么刚猛,但凡使用飞爪,流星锤一类的高手,用的都是巧劲。而这个锦衣卫使用的飞爪,不但位置精准狠辣,更是力道霸道无比。 道士这一缓,迅速给了其他锦衣卫机会,几个人哇哇怪叫,挥着刀就直接往道士身上砍去。道士一惊,连忙回剑荡开两刀,同时身形一转,堪堪避开两刀,但背上却被一人砍了一刀。背上一刀直接划开厚厚的衣服,飞扬的棉絮中还染着鲜红的血迹。 道士一吃痛,连忙左手从腰间掏出一支判官笔,同时长剑隔开前面砍下的刀,判官笔同时往对面那人膻中穴点去。与此同时,那头头又抛出飞爪,打向道士脚下,想要救正前方的锦衣卫。 少年暗道一声不好,却见那道士丝毫没有管飞爪,判官笔狠狠地刺进前面锦衣卫的膻中穴,那锦衣卫当场毙命,倒在雪地里。 可如此一来,道士再也没有机会避开飞爪,同时小腿一凉,飞爪抓住了道士的左腿。那头头阴阴一笑,一收飞爪,瞬间便将道士的小腿处的一片肉给硬生生撕了下来。道士吃痛,一个趔趄就倒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锦衣卫们举着刀朝自己砍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石块拖着劲风疾疾打来,将一柄绣春刀荡开数尺之后,余力不减,直接打到另外一个锦衣卫的额头之上。那中石的锦衣卫一声闷哼,倒在雪地里。 锦衣卫头头见状,连忙用爪护着自己,又将剩余的锦衣卫聚拢到身边,警惕地看着周围高声吼道:“锦衣卫奉旨办差,不知是得罪了哪位前辈高人,还请现身一见,晚辈自当认罪认罚。” 那头头见石块发力,劲道十足又刚猛无比,没有数十年内力的苦练是达不到这个层次的,因此他认为不远处定躲着前辈高人。 半晌见无人应答,头头又指使一个锦衣卫朝道士砍去。就在刀要落在道士身上的时候,又是一块飞石,竟然直接将刀给打断。 头头也是一阵大骇,知道隐藏此处的人不但武艺高强,又似乎要救这道士。头头壮着胆子道:“启禀前辈,此人是朝廷钦命要犯,还请前辈不要插手,晚辈等完了差事好回去复命,还请前辈谅解。” 这头头这句话说的圆滑,既告诉隐藏的前辈,我们这是在捉拿钦命要犯,不是随意拿人又直接拿朝廷的威严往下打压,希望暗处的人能摄于朝廷的威严不再插手此事。 头头见暗处没有动静,便以为暗中躲藏的人已经走远,便装着胆子,令两个锦衣卫上前结果了那道士。 两个锦衣卫战战兢兢,也不知道是不是暗处还有高手,待走到道士身边的时候,见没有异常,便放下心来,直接抡起刀,就要砍下去。 倏的两块石块,打在两个锦衣卫胸前穴道上,两人闷哼一声便直接倒下去。那头头见状,也是怒不可遏,自己七八个人,短短这一会儿毙命三个,又伤了几个,是可忍孰不可忍。 头头手中握着飞爪,冷声恶狠狠说道:“前辈藏头露尾,又岂是大丈夫所为?尊称你一声前辈,可你也不必真拿自己当回事,今日要杀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得了。” 说完,那人一边防备着石块飞来的方向,一边扬起手中飞爪,就要朝道士胸口打去。这一爪,要是落在道士身上,道士非死即伤。 道士躺在地上,忍着疼痛高声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只是这些人都是朝廷豢养的鹰犬,恩公不必管我,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惹上这些畜生。” 道士话音刚落,路的一侧突然飞出一个身影,这个身影飞向那锦衣卫的头头,直接单掌接住飞爪,同时另一只手直接扣向那人的脖子。 锦衣卫们目瞪口呆,这身影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人不可思议,快得根本就没有机会防御。 头头见扣住自己脖子的人,全身裹在厚厚的衣服里,只露出一双发射寒光的眼睛,当他被眼光扫到的时候,不由得一阵颤栗。 来人手指尖一紧,冷声说道:“今日不杀你们,但是来日若再让我碰到,我将你们大卸八块,我说到做到。” 头头只觉喉间一紧,便感觉瞬间呼吸不上来,便急忙挣扎着手,不住地点头。其余锦衣卫见状,也连忙抛下手中兵器,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来人又道:“扶起那位道爷,用你们独有的金疮药为道爷疗伤。” 另两个锦衣卫,连忙慌不迭地取出包裹内的金疮药,为道士疗伤,并且包扎停当,站在那里听候发落。 来人渐渐松开头头,冷声道:“抬着你们的人,立刻在我眼前消失,我数十声,若还能见到影子,见一个我杀一个。” 一群锦衣卫如临大赦,连忙抬着死去的和受伤的同伴落荒而逃,生怕自己逃得慢,被这神秘人追杀。 第四章 祭天神剑 “黄伯伯,是你吗?”来人就是那少年,少年扶着道士,试探地问道。 道士先是一阵惊慌,后又镇定自若道:“多谢恩公搭救之恩,贫道田立微,不姓黄,恩公怕是认错人了吧!”说完,道士竟挣扎着要独自离开。 少年不舍,连忙抓紧道士,同时扯下脸上的衣物,恳切地说道:“黄伯伯,你的背影好熟悉,还有你的判官笔。黄伯伯,我不会认错你的,我是山儿,我就是山儿啊,你看看,你还认得我吗?” “山儿?”道士狐疑道:“什么山儿,贫道并不相识,再说一次,贫道田立微,不姓黄。”道士说着,竟然有些怒气。 少年连忙抓着道士的胳膊说道:“黄伯伯,你还记得十五年前,寮儿洼的鬼医胡一脉吗?还记得我师傅吗?” 道士端详了良久,连忙也扯下面部的围巾,望着少年希冀的眼神,不禁老泪纵横。 “山儿,你果真是山儿,哈哈,你真的是山儿”道士欣喜若狂,声泪俱下道:“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长成大小伙了。” 黄山流着泪,哽咽道:“黄伯伯,我找你找得好苦,两年来,听说你在扬州一带,我便天天寻找,日日寻找,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你了。” 这道士正是黄子澄之子,黄圭。朱棣靖难之役后,建文帝不知所踪,在朝的文武纷纷被清洗、诛杀。扬州知府与黄子澄有八拜之交,便暗中将黄圭接出,并化名田立微,以道士的身份,躲避了诛杀。 黄山擦干泪痕喃喃道:“黄伯伯,十五年了,您也苍老了许多,您看您头发都白了那么多了。” 黄圭怜爱地抚着黄山的头,无限感慨道:“唉!人世事无常,天时四序,哪有不老之理?倒是你,长成大小伙子了,还有这么漂亮的一手功夫,你师傅能含笑九泉了。” 说到师傅,黄山一阵沉默,他弱弱地问道:“黄伯伯,我师父,当年真的死了吗?还有我师娘现在在哪里?您知道吗?” 黄圭也是一阵感慨,想起曾经和席祯的点点滴滴,黄圭苍老的面容更加显得有点颓废了。 “事后我去过风云岭,那里已经没有了人烟,我也曾去关月庄寻找过,没有找到你师娘的线索。后来听柳家兄弟说过,你师傅最后一招天地同寿,之后和关统一起摔入了悬崖之下。后来他们下山寻找过,什么也没有找到。” 黄圭唏嘘道:“见你师父和师娘最后一面的,就是柳家兄弟了,可是你找他们估计也没有什么线索了,时过境迁,毕竟十五年了。” 黄山讪讪道:“我知道,我也是不甘心,虽然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但是……” 黄圭不想让黄山沉浸在过往中,连忙问道:“山儿,你说你找我找了很久,是有什么事吗?还有你出江湖,是有其他的使命吗?” 黄山连忙扶着黄圭找到一处避风处坐下,然后寻得一堆干柴,生起一堆火后说道:“黄伯伯,我找您,一是为了寻找师傅师娘,想问问他们有没有找过您。二来我这回入江湖,师公要我去云南保护一个人,这个人也是您最熟悉的人。” “谁?” “这个人便是先建文帝。” “他还活着?”黄圭有点激动,连忙问道。 “是的”黄山说道:“他不但活着,还带走了先帝留下的祭天剑。太祖先帝曾经说过,祭天剑和传国玉玺一起,才是皇帝传承的依据,缺一不可。如果没有祭天剑,即使是在祖陵,也不能被祖宗认同。” “是,我是有听过祭天剑的传说,只是没想到这件事是真的。” 黄山轻叹一口气说道:“据说,朝廷现在四处派出锦衣卫,四处寻找建文帝和祭天剑的下落。马三保被赐名郑和,正要沿着海路寻找祭天剑的下落。” “好,我祝你马到成功”黄圭双眼充满泪水道:“可惜你黄伯伯老了,心也淡了,也不想涉足这些恩怨纷争。只想找个地方能老死泉林之间,况且我现在有伤,不能随你一同前去了。” 黄山有些怆然,连忙问道:“黄伯伯,那你此行又准备去哪里?” 黄圭惨然一笑道:“我本是袁州府人,但是家中也只剩枯骨败草了,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回到老家去,就算是死,也不能做个异乡鬼。我准备前往袁州,然后找个地方了此残生。” 黄山唏嘘道:“天道自有轮回,黄伯伯不必消沉,再说无论如何你还有我们,不是吗?我也想过去一趟袁州,看看风云岭看看能不能找到师娘的踪迹还有裴云师兄。” 黄圭淡然道:“如此也好,此去不远有个无为观,观主是我的老熟人,我们可去那里修养一段时间,待我伤愈,一同前去也好。” 黄山欣然同意,烤过火之后,便搀着黄圭逶迤前行,往无为观而去。 扬州城内,一座大宅院当中,三个锦衣卫的尸体陈列堂下,那个手持飞爪的头头低着头站立一旁,还有四个锦衣卫站在头头身后,低头不敢语。 一个身着千户服装的大汉来来回回踱着步,脸上的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很是焦躁又非常的气愤。 “白四啊白四,你们八个人,竟然摆不平一个臭道士,你可是吧我们鹰爪门的脸给丢尽了。”千户停下脚步指着那个唤作白四的头头骂道:“你是怎么跟我承诺的,你说你一定能将他缉拿归案,不论死活,如今呢?自家兄弟倒是死了三个,还有几个受伤的。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常都厚待着你们,你们就这样回报朝廷的吗?” 白四一阵哆嗦,抖着身子怯怯地说道:“南宫师兄,这次不是师弟不努力,就在我要得手的时候……” 千户大怒,连忙吼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这里没有师兄,只有大人,难道你忘了吗?你的脑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如果仅仅是拿来吃饭的,我看不要也罢。” 白四浑身哆嗦这,连忙颤抖着回答道:“是是是,师……大人教训的是,属下知错了。这次本来属下就要得手了,无奈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硬生生把人给救走了。” “什么?是什么人所为?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锦衣卫手上救人?” 白四偷偷看了一眼千户,连忙说道:“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但从声音来判断,那人应该只是个少年。” “少年?” “是,他出手极快,我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他制住了,所以,属下,属下也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哦?”千户捋着颔下如戟的短须沉吟道:“按说以你白四的武功,江湖上很少人能将你一招制服,更不用说还是个少年。此人武功路数属于何门何派,你可知晓?” 白四偷偷抹了抹头上的汗珠,颤栗道:“禀千户大人,那人内力刚猛霸道,后又是一招将属下制服,属下还没有机会与他交手,也看不出到底是何门何派的武功。” 千户沉吟片刻,他也实在是想不出近几年年轻的一代侠客中,到底有谁能够一招制服白四,并且内力以刚猛见长。 千户极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好了,好好安葬死去的弟兄,有伤的弟兄抓紧时间去疗伤。回头你到我房中来,将此事细细明说,一群没用的东西。” 白四和几个锦衣卫慌忙领命,并抬着几具尸体,匆匆忙忙往外走去。 是夜,千户与白四房中共饮,千户叹了口气说道:“师弟,不要怪师兄日间难为你,我们鹰爪门人丁单薄,在朝廷有今日的建树已经实属不易,我们不能把鹰爪门的名声给败坏了,你可明白?” 白四点头如捣蒜一般道:“师兄责怪的是,今日是师弟骤然被袭击,倘若他日再遇到,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方肯罢休。” 千户点点头道:“你是说那人内力以刚猛见长,如何刚猛,你且说与我听。” 白四便将日间少年如何用飞石断刀,如何荡刀数尺还能杀人之事一一细说,千户一边听一边将愁眉凝结一处:因为白四说的这些,恐怕连他自己也做不到。 千户的酒,越饮越愁,怎么江湖上会突然出现一个名不见惊传的少年高手?而且看样子,这个少年高手似乎并不是朝廷中人,也似乎对朝廷并无好感。千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来日若遇到,定是一场艰难的血战啊。 第五章 师出同门 北方的雪,下起来铺天盖地,鹅毛般飘落,在无为观几天都没有等到雪停。黄山、黄圭正围着火炉叙话,黄圭的脚伤已然好了许多,锦衣卫的疗伤药也的确有神奇的效果。 突然“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黄圭心中一紧,连忙手按在剑柄之上,神情甚是紧张。黄山见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毕竟他的江湖阅历还不是很足。 随着脚步声近前,黄圭见到来人方才吐了一口气。来人是个年轻的道士,年约十八九岁,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像是能洞察一切般灵动。 小道士稽了一首,连忙说道:“田兄,这几日锦衣卫搜查的紧,你在我这里颇为不安全,此去东两里处有个破败的小庙,我让人在里面经过一番收拾倒也颇为整洁。庙中我早已置放几日的粮米和水,田兄先去那边暂避几日,待锦衣卫搜过我这里之后田兄再回来方可无虞。” 黄圭赞道:“灯下黑,甚好,只是辛苦小老弟了,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与你。” 小道士欣然笑道:“你我相交,贵在知心,又何来报答之说?” 黄圭正要起身,黄山脸色凝重道:“恐怕我们走不了了,锦衣卫已经将这里围起来了。” 黄圭倒是还算泰然自若,小道士侧耳一听,隐隐有细细索索踏雪的声音传来,而且听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足足有十余人之多。 小道士转身,从道袍中抽出佛尘叹道:“道可道,非常道,他们果然要赶尽杀绝。方外之人本不想多管那些闲事,只是咄咄逼人冒犯三清圣颜,又岂是这些走狗可能承担的?” 言罢,小道士一个纵身,打开观门就往观外纵身而去。黄山连忙将全身裹住,透过窗户见那道士傲然站立雪中,正悠然面对缓缓而来的一众锦衣卫。 “白四,别人不知道你,贫道可是知道你,你今日带人围我无为观,是为何意?今日你若说得通便罢了,若说不通,真当道爷我佛尘下面不会超度人么?”小道士一开口,完全不似方才在观中的那般温文尔雅,却像是一个恶人般挺立在锦衣卫的面前。 黄圭无奈淡淡一笑道:“我这道友就是这样,平素里温文尔雅,面对凶神之时自己却像是一个瘟神。” 黄山会意一笑,算是领教了这个小道士了。 白四手一挥,十余人瞬间就将他围了起来。白四不知道这个道士什么来历,但锦衣卫的生活或许也让他忘了什么叫人外有人。 白四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说道:“朝廷捉拿钦犯,本大爷现在就怀疑钦犯躲在观中,因此大爷要带人进去搜查,还请道长行个方便。” 那白四嘴里客客气气地要道长行个方便,实际上却是带人慢慢地逼近小道士。黄山正要看小道士该如何处置,然而小道士的行为再一次让黄山大跌眼镜。 小道士突然又变得笑容可掬道:“即是大人要搜查,那就请入观搜查便是了。” 白四大喜,正要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话的时候,小道士的行为又再一次让人捉摸不透。 小道士特然僵住了笑容,挥着佛尘冷冷说道:“但是别怪我没有提醒诸位,未经过我的允许,闯观者死”小道士满脸突然变得阴冷,尤其是将这个死字说的又重又有尾音。 观内黄山正因小道士让白四进来搜查而感到不解的时候,又听到小道士说到死字,顿时也是一阵苦笑道:“黄伯伯,你这个朋友可真有趣。” 黄圭也是无可奈何地笑道:“看吧,还有更有趣的呢!” 白四一阵欢喜,还没过头,就听到小道士这冷冷一句,虽然身体有点触动不敢贸然再进一步,但是心里却不住嘀咕:“看这道士年纪轻轻,就算是有些武功造诣,想来也强不到哪里去,我这么多人难道被这小毛孩挡住不成?” 于是,白四冷冷一声道:“不自量力,小牛鼻子也像蚍蜉撼树不成?”同时挥手发令,让一众锦衣卫闯入搜查。 两个锦衣卫就要冲到门边,小道士抬手一挥,连头也不回,手中佛尘像利刃一样直接脱手而出。佛尘尾此刻就像是千万条细针一样逐渐张开,钉在门上,竟然纹丝不动。 两个锦衣卫吓呆了,白四也吓呆了,他们没有想到这道士小小年纪内力竟然如此高深莫测,竟然可以将柔软的佛尘硬生生钉在门上。 白四自忖度不是对手,便渐渐萌生退意,但是自己职责所在,又让他不得不壮着胆子,想要以人多取胜。 道士见状,连忙一个闪身来到门前,取下佛尘,遥指着白四笑道:“白四,你不是道爷的对手,回去吧,或许你师兄南宫云与本道爷还有得一拼,回去叫南宫云来吧。” “岂有此理”白四恨声道:“我师兄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不自量力的东西,本大爷今天就送你去见三清。” 说完,白四双脚一蹬,脚底扬起一阵积雪,身形化为利爪,直接往小道士扑来。白四这一招凌厉狠辣,从他出招的力道来看,想必他自己也对自己的这双利爪很有自信。 黄山在屋内看到也暗自心惊:“前几日好在是突然袭击,若是光明正大对敌,恐怕也不那么容易取胜。” 道士见白四来袭,不换不忙左手执佛尘,右手也同白四一样亮出利爪。白四来势汹汹,双爪一前一后,前者抓向道士右手手臂后者抓向道士右肩。白四的意图很明显,只要右臂被制住,自己就能趁势制住右肩,如此一来道士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施展。 哪晓得道士一动不动,直到白四双爪离自己还不到一尺距离的时候,突然身子一矮,同时左手佛尘一挥,卷住收势不住的白四的左腿。同时大喝一声,右爪如利刃,直接抓进白四的右腿皮肉中然后趁势一拉,白四的右腿便划出几道血痕。 就一招,不但白四震惊,就连屋内的黄山也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道士竟然武功有如此的造诣,当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白四吃痛,扑跌在地上,好在雪地厚,他也摔不伤。但白四趁势双手支起身子,双腿向后猛蹬。他竟可以以手代足,以足代手,进行逆向攻击。 道士明显也是猝不及防,慌乱中被白四逼退几步,但也很快稳住身形,却只是一连躲避,没有出手攻击。 白四见招式得手,忍着疼痛一招快似一招,双手支地移动越来越快,双脚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 道士又退了几步,连忙一声长啸拔地而起,眼神中居然爆射出一阵杀机。这一阵杀机,让四周锦衣卫不寒而栗,也让屋内观战的黄山心中一阵颤抖。 道士一跃而起,反手一佛尘打在白四的背上,同时右爪如利刃般直插白四的后脖子,眼见得道士的爪刃抓进白四的后脖子,渗出一阵殷红。 白四被佛尘强大的力量打得再次扑倒在地,同时后脖颈一凉,登时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头脖分离的场景,但无奈他只能闭上眼睛听天由命。虽然他很清楚这个道士用的是同门武功,但他实在想不出同门之中有谁能有如此强大的功力。 道士手劲儿一松,喟然叹道:“你白四该死,但若我今日杀了你,他日又如何去地下面对师兄他老人家?” 与此同时,一个身影飞身来到道士身旁数尺之间的距离并拱手单膝跪地高声说道:“南宫云拜见师叔,弟子和师弟无状,冲撞了师叔您老人家,还请师叔能看在师傅的薄面上,饶了师弟,师叔所有的责罚,弟子愿一力承担。” 来人正是锦衣卫千户,鹰爪门大师兄南宫云。但是奇怪的是南宫云不但没有怒,反而对这个道士谦恭有加。 黄圭见黄山也是一脸狐疑,连忙轻声说道:“我这个道友,也是鹰爪门弟子,他虽然是南宫云和白四的师叔,但是武功却是南宫云师傅代授。再加上天资聪颖,因此他不但辈分上高出南宫云一辈,武功也与南宫云不相上下。” 白四庆幸自己活过来之余也很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一个师叔?而且自己刚刚还跟师叔打了一场。 道士悄然收手,满脸又重归一脸平静道:“南宫云,你们师兄弟是要搜我的无为观么?” 南宫云令锦衣卫拖过白四,连忙低声道:“弟子不敢。” 道士单掌合十高颂一声道号道:“无量寿佛,既如此,你且领白四归去吧,不论你生在江湖还是朝廷,盼你们能多做善事,不要侮辱了你们师傅的清名,否则即使你们天涯海角,我也会为师兄清理门户。” 道士说完,也不管战战兢兢的南宫云,转身便回到观内。 第六章 一路追兵 道士入得观中,满脸歉意地对黄圭说道:“黄兄,不是我不留你,只是以目前的形势看留不住你了,你的行踪已经被他们所掌握了。还好这次带人的是南宫云和白四,我还能挡住,若是换做别人,肯定是一场恶战。” 黄圭感激地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感谢卫贤弟援手,黄某铭感五内。我也知道此处不宜久留,今晚我们就走。” 黄圭又看向黄山介绍道:“这位是黄某世侄,武当黄山。山儿,这位道友便是我的至交卫正贤弟。卫正贤弟虽然年纪轻轻,但道法高超,更是鹰爪门仅存的前辈。” 卫正略笑,看着黄山道:“黄兄内力卫某佩服,竟然可以在风雪之中察觉到脚步声,当真是佩服啊!” 黄山连忙正色谦道:“哪里,过奖了,只是凑巧而为,贻笑大方罢了。” 两人还要继续恭维,黄圭连忙说道:“卫贤弟,今夜我和山儿就离开此地,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能否请贤弟为我俩准备些干粮,以备路上所需?” 卫正拍着额头道:“哎呀呀,这是正事干粮早已备好,我去拿来便是,只是兄此去,何时能得聚首?” 黄圭也正唏嘘,黄山道:“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即藏在心中,又何必朝夕相伴呢?” 夜起,雪终于停了,密布在天空的彤云也在北风的吹送下散开,天空露出一轮明晃晃的圆月。月光照在雪地里,将整个地面映地十分亮堂,只是月光雪光,更加显得寒意逼人。 黄圭和黄山踏雪而行,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有脚步声相随,也不觉得寂寞。只是他二人前行,却不知数十丈之外,有两个身影正悄悄跟随。 一个时辰的路走完,两人身上也渐渐暖和,于是一路之上,黄山便讲起自己在武当之事,说道开心处,两人也大笑不绝。 黄圭感叹道:“不容易啊,当年你才六七岁,那时候还是个小毛孩子。十五年过去了,时光如梭,这世上所发生的事情也太多了。所幸运的是我遇上了你,你也长成大小伙儿了,真是欣慰啊。” 黄山取出酒,喝了一口,咂么着嘴,让烈酒的热度从喉间直冲全身后交给黄圭道:“黄伯伯,其实我一直想念的就是那时候,还有你和师娘带我上武当的时候。对了,这么多年可曾有过我裴云师兄的下落吗?” 黄圭道:“惭愧呀,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东躲西藏,像一个孤魂游鬼。我又不想因为我自己连累其他人,因此江湖中的事业很少打听。不过既然你已经学成,相信只要你有这个信心,就一定能找到他们。” 这时路边想起一阵桀桀怪笑道:“找得到也要有命去找啊,倘若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找故人呢?” 声音落下,道两旁的林子中隐隐约约闪过几重人影,声音细细索索,极像是山鸟踩在落叶上的声音一般。 黄圭按住剑柄,眼神扫过四下沉声说道:“南宫云,何必装神弄鬼,你不就是想要我的人头么?放过这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我随你走便是了。” 南宫云刺耳的声音再度响起:“黄圭呀黄圭,也算是有你的,入了道,化了个名儿,就可以躲个八九年。若不是我眼尖,险些就被你逃了过去。你们都是逆贼,那就应该知道朝廷对待逆贼的手段,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南宫云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竟然像是咬牙切齿一样。 黄山欣然朝着南宫云声音传来的方向朗声说道:“南宫云,你也是江湖成名的前辈,如今成了朝廷鹰犬,滥杀忠良之后,他日九泉之下,你可有脸见你鹰爪门的列祖列宗么?” 黄山运足了内力,声音听起来不高不低,但传出去之后也震地树上积雪纷纷掉落。 南宫云显然有点吃惊,咦了一声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当是什么人能够一招制住白四,原来是你。小小年纪就有此等功力,假以时日定能够叱咤风云。只可惜你没有以后了,明年的今日恐怕就是你的祭日了。” 黄山一挑眉,俊秀的脸上仿佛起了激动的神色道:“既如此,那你还躲躲藏藏做什么,光明正大出来打一场。你若赢了,也不失为鹰爪门的前辈,倘若万一你要是输了,鹰爪门恐怕你再也无颜面对了吧。我出江湖以来,还未曾遇见过真正的敌手,希望你南宫云不会让我失望。” “臭小子,不自量力,我倒想看看你的功夫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厉害。” 南宫云一面说,一面挥出一掌,掌风裹着积雪,直奔黄山而去。黄山不敢大意,连忙将披风一扬,内力灌注在披风之上,向飞来的积雪打去。 两股劲力相撞,黄山退了两步,登时脸上也显现出兴奋之色。他反手从背上拔出宝剑,也不再搭话,飞身举剑就朝南宫云方向刺去。 当的一声,一阵火花溅起,原来南宫云也亮起了鹰爪杖,两者相交碰撞起火花。鹰爪杖沉重,南宫云又运上了内力,因此他自以为能将长剑打断。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这少年的长剑,竟然能将鹰爪杖隔开数尺,还将自己震的户口发麻。 黄山一招占得先机,连忙一喜,脸上的表情越发兴奋了起来,这是他处江湖以来碰到的第一个高手。 黄山长剑一挺,瞬间绕到南宫云的背后反手就是一剑朝南宫云背上拍去。南宫云举杖一挡,没料到黄山的长剑竟软如蚕丝,瞬间将鹰爪杖卷了起来,并趁势往后一拉。 南宫云这一下鹰爪杖差点脱手,不禁心中大骇,他没有想到这个少年内力竟如此深厚,但同时也一阵暗喜,少年虽然内力深厚,招式却显得稚嫩。 南宫云索性一松手,弃了鹰爪杖,黄山也因此向身后一个趔趄。南宫云抓住了这一绝好的机会,双手变爪,就朝黄山抓去。 黄山宝剑还缠在鹰爪杖上,来不及撤招,因而只能勉强腾出左手,剑诀化掌朝南宫云一掌劈去。 南宫云一阵惊喜,他要的正是这样的反应。南宫云右爪虚晃一招,左爪径直抓向黄山持剑的手腕。黄山要么撤剑,要么手腕受伤,无论怎样选择,都后患无穷。 黄山一下急的满头冒汗,就算是弃剑,自己也不能及时保证南宫云右爪不出。情急之下,黄山一声清啸,硬生生将身形跃起数尺,同时双足在身后的树上一蹬,急速地回到了黄圭的身边。黄山一站立,犹自后怕不已。 南宫云一面指挥着一众锦衣卫包围上来,一面如影随形,接过鹰爪杖,径直朝黄山横扫而来。 鹰爪杖沉重,南宫云能将鹰爪杖耍弄得呼呼直响,内力和膂力也端的是惊人。黄山和黄圭不敢硬接,连忙一纵身,躲过这一横扫。但落地之时,面临的却是一众锦衣卫的刀锋。 这要是落下去还得了?不被刀尖挑成马蜂窝也会被砍成肉泥,凌空之时又没有借力之处,两人也是一阵茫然。 这时灵光一闪,黄山连声喊到:“黄伯伯,得罪了”,黄圭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黄山双脚踢在自己的背上,自己被黄山踢出数尺的同时,黄山也借着反力,飘到数尺之外。如此一来,总算是跳出了锦衣卫的范围。 “好小子,有你的”落地之后,黄圭轻喝一声,长剑立即回身抹去。 虽然两人避开了锦衣卫的圈子,但同时也因此被分离开来,然而权宜之计,也只得如此。黄圭知道,自己只要能保住自己,就不会让黄山分心,也只有这样二人才有机会冲出去。 黄圭没有采取大开大合的打法,因为这种打法很耗损真气,他一边隔开砍向自己的刀,一边伺机出手,这时候出手,容不得半点手下留情。 黄山接着南宫云也斗在了一起,虽然江湖经验不足,但好在他聪明,能够在很快的时间内熟悉对方的打法以及现有的环境,因而十余招之后他开始慢慢稳定局面。 黄圭每次都是用心格挡,狠辣出手,要求达到一击必中,因而一番混战下来,黄圭四五次出手,接连刺死三个锦衣卫。虽然自己也受了点伤,但那都是轻伤,皮外伤,不足以影响战斗。 黄山越打越有自信,反倒是南宫云,越打心里越没底。黄山的适应能力太强,这远远超出了南宫云的意料之外,因此又过了十余招,南宫云开始心惊了。 第七章 村前生死 趁着南宫云心态发生变化,黄山渐渐夺回主动权,打斗过程中也堪堪能打成平手之时还能偶尔出击制造些麻烦。 黄圭却在十数锦衣卫的围攻之下,起先还能展威风刺杀几人,但架不住对方人多,渐渐地也开始体力有所不支。黄圭左躲右闪,几次都差点被砍中,险些处于危险的境地。 黄山也心急,在这么打下去,就算没有被对方打死,也会被慢慢拖死。情急之下,黄山一招横扫三军,长剑尽力向南宫云平下盘平挥而去。南宫云竖起鹰爪杖,黄山收了剑招,双腿踢起一阵积雪朝南宫云而去。 南宫云只得守住中门,竖起鹰爪杖不敢变招,黄山再一次一跃而起,双脚猛然在鹰爪杖上一阵猛踢,最后用力一蹬,将南宫云逼退几步。同时自己又借着力气,平举长剑,直直朝黄圭飞去。 黄山一通招式,变化又快,宝剑经过一众锦衣卫的时候左右挥劈。伤了几个锦衣卫之后,黄山拉起黄圭,不由分说就往前面奔逃而去。黄圭也瞬间明白,两人提起轻身功夫一阵狂奔,等南宫云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奔出去数十丈之遥。 南宫云顿了顿鹰爪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恨声道:“我看你们还能跑多久。” 黄山二人不敢停顿,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东方露白,估摸着没人追上来,才停下脚步,各自望着对方的狼狈样哈哈大笑。 一阵粗气喘完,两人也觉得日间危险较小,因此与路之上买了马匹,绕过城镇,一路奋蹄往江西方向狂奔而去。 且说柳庄与柳儒二人与其他兄弟分别,二人前往袁州府查探,其他人则往庐山、饶州、景德镇各地方查探。 立于马上,柳庄道:“七弟,这里距离关月庄和风云岭都不远,你前去风云岭,我去关月庄,两日后我们再到此处相遇。” 柳儒也很想去风云岭,十五年前的那一幕还停留在他的脑海里,那一战自己差点命丧风云岭。 柳庄纵马横枪,一路往关月庄而行。这里阴风铺面,寒气刺骨。柳庄紧了紧大衣,咬着牙往前面村子里走去。 临近村子约莫半里地的小林子中,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听声音人数还不少。柳庄心中一动,急忙藏好马,提着抢救悄悄往林子里摸去。 林子里一群锦衣卫围着一个少年,锦衣卫的身后立着两个千户装扮的大汉,其中一人拄着一根齐眉高的鹰爪杖,一人倒提着一柄大环刀。 少年长得俊秀,在十数锦衣卫的包围之步法和招数丝毫不乱,左冲右突之下,不时有锦衣卫伤在他的剑下。但锦衣卫人多,又有两位高手掠阵,柳庄也不禁为这少年捏了一把汗。 “臭小子,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跑,不过我也是爱才之人,你小小年纪又何必跟朝廷作对?只要你交代那人的下落,我立即收兵,免你一死。”那个拄着鹰爪杖的千户亮出洪亮的嗓门吼道。 少年却是全然不顾,身法和剑法在锦衣卫中游刃有余,像是在突围,更像是在练剑一般。 少年一边打一边笑着说道:“南宫云,也难为你了,千里追杀到了江西了还这么锲而不舍,我要是你的上官,一定给你重重有赏。不过可惜,恐怕你此行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了,我也是为你感到惋惜啊!” “是嘛,你真要逼我痛下杀手么?我见你小小年纪练功不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杀不了你?”南宫云勃然大怒。 那少年正是黄山,南宫云一路追杀,追到袁州府境内,却只见黄山,未见黄圭,因此南宫云又邀来另一个帮手一同追杀,只是经过数战之后,依然没黄山逃脱。 黄山回身一剑,刺伤一个锦衣卫的膝盖笑着答道:“南宫大人,可难为你了,知道在下江湖阅历不丰富,临敌经验少,一路之上都在教我如何临敌,在下受之有愧,感激不尽啊。” 柳庄躲在暗处,见这少年的身法和剑法越来越熟悉,最后幡然醒悟,暗道:“这不是武当剑法么?这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武当门人?而且还和锦衣卫结怨?他们又要这少年交出什么人?还有南宫云,鹰爪门的南宫云为何又要对这少年苦苦相逼?”柳庄想要弄清楚答案,便潜伏一旁,动也不动。 又一个锦衣卫被刺伤了一只眼睛,嗷嗷痛苦得抱着眼睛满地打滚。南宫云显然已经沉不住气了,他朝另一个道:“廖大人,你我一左一右,一起出手,迅速将其拿下。” 两人会意,分别悄悄绕到黄山的左右两侧,同时一声爆喝,一人持刀一人持杖,往黄山打去。 黄山一惊,回头时见左右各有兵刃袭来,没有任何开率的时间,黄山一剑隔开大刀,但同时背上也被鹰爪杖实实打中。一口鲜血喷出,黄山脸色煞白,脚步开始变乱,甚至开始连站立起来都难。 南宫云阴笑一声,举杖便要再次打去,眼看着黄山已无力抵挡也无力躲避。随着一声怒吼,一杆长枪架住了南宫云的鹰爪杖,同时柳庄凝聚丹田力气,用力一推,将南宫云推出几尺。 南宫云眼见着大功告成,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就下了黄山,本欲发怒,但又见柳庄气势如虹,挺枪而立,立马也就力怯了三分。 “你是什么人,居然敢坏我锦衣卫的大事,难道不想活了么?”南宫云怒目而视,他也很想弄清楚这人到底是谁。 柳庄傲然道:“堂堂鹰爪门的大弟子,竟然暗中偷袭一个孩子,传出去不怕江湖人耻笑么?”随即又看向那持刀的千户道:“这位看来便是金刀门的门人吧,怎么,明里打不过,都用偷袭了?传出去你让金刀王老爷子颜面何存?” 南宫云二人被柳庄一斥,登时面红耳赤,南宫云犹自指着柳庄道:“你是何人,我们奉朝廷之命捉拿钦犯,莫非你也想反么?” 柳庄哈哈一笑道:“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少年还用偷袭,我就要管。你们大可以上报朝廷,反正你们罗织罪名的事情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听好了,我在河南柳家寨,等着你。” 南宫云一惊,慌忙环视四下道:“原来是柳三爷,失敬失敬,今日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柳三爷原谅则个。今日暂且别过,他日山水有相逢,我们再叙如何?” 南宫云知道柳家寨,因而推断就是柳庄,他知道柳家七兄弟从不独来独往,因此担心柳家的其他兄弟就在附近。连忙卖了个人情,就要逃脱。 柳庄知道以自己的身手,肯定不是南宫云和金刀廖的对手,何况还有这么多锦衣卫和这个重伤昏迷的少年。因此,柳庄傲然挺立,但没有轻易再出手。 南宫云等正离去,柳庄心系少年的伤势,不由得就放松了警惕,连忙蹲下身去就要看少年的状况。 这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柳庄暗道一声不妙,慌忙挺枪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为时已晚,两支袖箭打在柳庄的后背。柳庄一阵发麻,便知此物有毒,连忙趁着清醒,拿出怀中袖筒,往天空放出一阵烟花。 这是柳家兄弟呼唤彼此的信号,柳庄知道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希望这个信号能震慑住南宫云,这样可以暂保一时的安全。 袖箭正是南宫云所发,眼见着柳庄中箭,南宫云一阵惊喜,连忙就要回身。突然又见柳庄发出信号,便知柳家其他兄弟都在附近,一时间便不再转身,带着人慌忙而逃。 “哥,你看呀,林子里有人放烟花,好漂亮啊”村前一个俏丽的姑娘指着柳桥放出的信号,激动地不停的拍着掌。 “晗妹,这时节哪有人放烟花啊,你是不是看错了。”一少年钻出房屋,一边打趣自己的妹妹,一边笑道。 男孩儿正是席无思,他看到了柳庄放的烟花,也觉得很漂亮。 “可是,这个烟花为什么只有一朵呢?” “我也不知道,要不我们看看去?” “不要啦,要是让娘亲知道,他又会责怪你的。” 小孩子调皮的性子起来了,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席无思一定要去看个究竟。便唤上平日里一起玩耍的几个玩伴,一溜烟就往小树林里跑去,急的小女孩在后面直跺脚。 黄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到柳家寨,登时很好奇,但实在是伤重,只得无力地躺在地上。 --------------------------------------------------------------------------------------------------------------------------------- 分割线下,谢谢所有读者朋友,欢迎收藏点赞留言,谢谢。 第八章 柴房疗毒 “无思,你快来看呀,这里躺着两个死人。”孩童的尖叫声带着些许恐惧,打破了刚刚恢复宁静的林子。 循着声音,一群十五六岁的孩童迅速便围了上来。看着躺在地上的黄山和柳庄,都远远的围着,不敢靠前。 席无思捋了捋袖子,壮着胆子一步步走向前去,其他小孩子都见他额头流着汗,腿肚子也抖得厉害。 席无思伸出脚,在黄山的身上轻轻踢了一脚,见没有反应,便用力地用脚将黄山踢了翻了个个儿。 黄山脸色煞白,随即也痛苦地哼出了一声。乡下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纷纷尖叫着四散逃开。跑了没几步,席无思躲在一棵树后,见黄山依然躺在地上,似是皱着眉头,还有呼吸。 于是孩子们便不再害怕,迅速又围了上来,只是看着地上两个人不知所措。 “你们看,他们还有气,不是死人,好像是受伤了。”席无思小心翼翼蹲着身子观察了一遍后对着小伙伴们说道:“书上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应该把他们都救回去。” 席无思很显然是这群孩子的头儿,说话很是管用,但都是一群孩子,又该怎么救人呢?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有的说要回去喊大人,有的说别管了。 席无思眼珠子一转说道:“这样,现在大人们都还在地里干活,我们去叫恐怕就晚了。我们一起填把手,把他们抬到我家柴房去,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救他们,你们看怎么样?” 孩子们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七手八脚地簇拥到一起,然后又抬着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抬到了屋子后面的柴房。 黄山只觉得浑身沉重,三魂七魄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被南宫云和金刀廖的合力攻击,他此时就像是一个没有了魂儿的驱壳,昏昏沉沉又感觉像是天旋地转。 柳庄更惨,刚开始脸色煞白,但现在已经开始慢慢变成紫色,双眼和两耳之下,开始慢慢渗出血丝,模样甚是骇人。 孩子们见柳庄模样甚是吓人,丢下两个人就四散跑开。席无思也觉得手足无措,心中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他不敢告诉娘亲,因为从小娘亲就教他们不要多管闲事,管好自己就可以了。但小孩子的侠义心肠与生俱来,瞬间也就将娘亲的嘱托抛诸脑后了。 小女孩儿本来就怕见血光,如今哥哥又将两个死人一般的人抬进了自家柴房,席无晗自然也是吓得脸色煞白,花容失色。 席无思赶紧将妹妹推出柴房外,并再三叮嘱,此事不要告诉娘亲。哥哥一向是自己的主心骨,无晗就是害怕,也紧张地不住点头,答应了哥哥。 及至裴凤归来,无晗自是什么都不敢说,无思放下手中书本,十分殷切地对裴凤说道:“娘亲,今天出门还顺利么?孩儿在家中甚是想念娘亲。” 裴凤一愣,这孩子何时曾有这么嘴甜?想必是长大了,懂得大人的艰辛了吧。裴凤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又惹了什么事,怕为娘责怪你,便如此讨好与我?” 无思心中有鬼,虽然娘亲只是一句玩笑,但毕竟年幼,许多事想法都比较简单。 “哦,对了娘亲,孩儿今天看了一本医书,说是人在极其虚弱的时候应该怎么调补,孩儿不知,先生又不在,所以只好请教娘亲了。”无思忐忑不安地问裴凤。 裴凤不疑有他嗔笑着说道:“无思看医书好,将来能成个大夫,造福乡里。可是娘不懂医术,你问的问题,恐怕娘是回答不了了。不过娘以前曾听老人说,虚弱的人应该先用清淡的稀粥养护,然后才可以进补其他的药物,不知道对你有没有帮助。” 无思瞬间两眼放光,谢过娘亲之后便欢快地朝屋后蹦去。裴凤见孩子高兴的背影,也是满脸慈爱的笑着摇了摇头。 席无思从厨下走过,迅速盛了一碗稀粥来到柴房内,见躺在稻草上的两人满脸的痛苦,连忙用一个小汤勺,将稀粥沿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喂了过去。 黄山像是极其饥渴般吮吸,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喝掉了半碗稀粥,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柳庄脸色发紫,席无思虽然内心恐惧,但还是将另外半碗稀粥尽数喂完。些许食物下肚,柳庄沉沉的状态略有好转,脸上的紫色也仿佛间退了些许。 “谢谢小哥相救,我等遇上了坏人……”柳庄有些意识,模糊见眼前是个孩童,便用自己微弱的声音想要向孩童取得帮助,但是话刚出口,毒气一攻,便又昏死了过去。 席无思逃也似的跑了出来,他只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好起来,能够在明天天明之前自己离开,否则,明天一大早让娘亲发现,自己又少不了一顿斥责。 然而,该发生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随着清晨的一声尖叫,无思无晗慌忙起床,往柴房跑去。 “该不会是他们还没走,让娘亲给发现了吧,娘啊,我只是想救人而已。”席无思一边跑一边嘟嘟囔囔的嘀咕。 还没跑到柴房,见裴凤铁青着脸,气呼呼地指着柴房喝到:“这是谁干的?无思,你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干的。” 一切都已经明白了,无思知道,娘亲已经看到了。无思吓得浑身发抖,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那双眼睛简直可以杀人。 裴凤操起一根手臂粗的棍子,就要朝席无思打去,无晗慌忙抱着母亲哭腔着哀求道:“娘,您别打哥哥,哥哥也是想救人。” 席无思忐忑不安地跪着说道:“娘,书上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孩儿在树林子遇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快要死了。我想他们肯定是遇上了坏人,我又不忍心让他们躺在树林里那么冷,就算他们饿死也会被冻死。是孩儿错了,孩儿这就叫他们走,娘亲不要生气。” 说完一边哭腔着脸,拭着泪珠,一边就要进柴房去。 “救人?谁要你救了?你有这个本事救人吗?你救人,万一遇上什么事,谁又能救你?到时候你让娘又怎么办?”裴凤也是怒其不听话,当场便质问起来。 席无思推开柴房的门,见黄山脸上红润了些,呼吸也似乎流畅了些。但是看见柳庄的时候,着实让他吓了一大跳:但见柳庄脸色开始紫黑色,七窍流着血,胸口剧烈起伏不定,端的是骇人。 裴凤一声断喝道:“无思,你去挑水,把水缸给挑满了。无晗你去把鸡喂了,然后生火做饭。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到柴房里来。” 无思还是牵挂着柴房里的人,但母亲有令,不得不一步一回头地去挑水干活,无晗也吓得赶紧生火做饭去了。 裴凤回到房中,从箱子底下翻出一把匕首,迅速又跑到柴房中。掩上门,裴凤看着眼前的人,心中也不停地犯嘀咕。她知道一个虽然受了重伤,但不至于伤及性命,但另一个已经中毒太深,性命就在旦夕之间。 裴凤一用力,将柳庄扶着坐起,当啷一声,一杆长枪出现在裴凤的眼前。裴凤心中一震,又赶紧看了柳庄几眼。 “柳三哥,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身中剧毒?”裴凤太清楚这杆长枪了,她也太熟悉这个身中剧毒的人了。 来不及多想,裴凤连忙拿来几个破碗放在柳庄的手边,同时用匕首轻轻在柳庄的十个手指上都割了一刀。霎时间,黑色的毒血一阵阵流出,同时整个柴房迷茫着刺鼻的腥味儿。 顾不得许多,裴凤连忙转身到柳庄的身后,双掌凝聚内力,不断用内力往下揉搓,一时间毒血越来越盛。一个时辰过去,裴凤呼吸渐渐加重,浑身汗如雨下,不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冒出来的一样。 “好厉害的毒,好阴险的手段。”裴凤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加紧推拿,想要将柳庄体内的毒血逼干净。但事与愿违,裴凤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 她急急忙忙收功,这时柳庄手下的碗中,流出两大碗黑色又刺鼻的毒血。“好在毒气没有到达心脏,要不然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了。”裴凤一边心里默念,一边将毒血端出,并小心翼翼地埋在地里。 见柳庄脸色有了很大的好转,裴凤喃喃道:“柳三哥,小妹只能帮到这里了,小妹点了你的穴道护住了你的心脉,但功力尚浅,一切仅凭天意了。但如今我和两个孩子住在这里,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江湖中的事,再也不过问了,也不想过问了,还请柳三哥谅解。” -------------------------------------------- 分割线下ps: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们可以加我qq1067002342一起探讨 第九章 残垣惊魂 柳儒来到风云岭,见山水依旧,风云山庄却早已残垣断壁,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十五年恍然如昨,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让这个不善于表达的汉子也不禁热血纵横。可山水依旧,故人却早已不知何处去,冬日的风拂过脸颊,又怎能不让人怆然泪下? 一声轻叹,满庭荆棘杂草,踏入其中,还有被惊动的鸟儿极其不情愿地飞离杂草,冲着柳儒叫唤着,像是抗议不速的陌生人。当年把酒言欢的石桌石凳也早已风化,偶尔几处干净的地方,竟然是附近村民放牛打柴的歇脚的地方。 日暮西斜,一阵鸦声飘过,才将入神的柳儒从记忆中拉了回来。柳儒摇摇头苦笑,叹声道:“唉!这里竟然破败如斯,想当年你为了天下太平付出自己的所有,可结果呢?天下不但没有太平,反而事与愿违。你护佑了他人,可又有谁来护佑你呢?” “嘿嘿嘿嘿”一阵阴笑在即将落暮的山庄中惊起,随即一个虚无的声音传来:“是啊,这里早已破败不堪了,都走了,没有人了,你却是在这里寻什么?”这声音在夜色中,映衬着鸦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柳儒心中一凛,连忙弓步而立,双拳环胸,眼神不安的四处张望道:“阁下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桀桀怪笑声再度传来,像是来自地狱的笑声一样道:“我不是人,我是来自阎罗殿的使者,你现在是人,但一会儿你就会和我一样了。” 一个白色的影子倏地从背后闪过,柳儒连忙回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柳儒心中大骇,知道这不是久留之地,便全身戒备并缓缓一步步退出。 吱-----咚,破败的半扇院门,居然自动关了起来,没有风,柳儒见到杂草挺立不动,不由得心中再次一惊,额头上的汗珠开始汩汩如泉涌。但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又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 轻轻摸去额头的汗珠,柳儒壮着胆子朗声说道:“阁下轻功了得,在下甚是佩服,不论你是人是鬼,不妨现身一见,躲躲藏藏形同鼠辈,不怕被人耻笑么?” “哈哈哈哈”笑声凄厉,在这山林中回荡不觉,更加让人心惊胆战。“你这么迫不及待么?这么想随我去见阎罗王么?蝼蚁尚且偷生,你又为何如此想不开?” 呼的一声,一阵白影又从身后一晃而过,这回带起阵阵阴风,吹得柳儒汗毛竖起,浑身鸡皮疙瘩也随之而来。 “你害怕了,我能听到你的心跳,你害怕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回让柳儒有点手足无措,慌乱中只得报守中元,不至于自己让邪气侵扰。 “我就喜欢看你害怕的样子,这样才更有趣,阎王爷是不喜欢太有生机的魂灵的,嘿嘿嘿。” 柳儒只觉得笑声直冲自己的鼓膜,因为自己用内力瞬间封住相关穴道,所以鼓膜成了笑声唯一的入侵渠道。 无奈中柳儒索性中门大开,双掌暗中凝聚力量高声怒道:“我不管你是人是鬼,你能吓住他人,却吓不到柳爷我。如果你只是想吓吓我,那么你做不到,老子就不奉陪了,如果你还有其他的目的,就出来跟老子痛痛快快打一场。藏头露尾,也是江湖好汉的行径么?” 柳儒话音刚落便感到身后有人,于是爆喝一声,回手就是一掌拍了出去。柳儒虽然在七兄弟中武功偏低,但一手开碑掌却是刚猛异常,再加上十五年的努力修炼,今日的柳儒早已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柳儒了。 掌风携带者强大的刚猛之气骤然打去,所经过之处,杂草无不连根拔起。一道白影在掌风落处再度飘起,这回白影直接落在了柳儒的眼前。 不知道是因为受到惊吓还是其他原因,柳儒竟然没有听到白影落地的声音,就像是一片鸿毛轻飘飘落在水面,连涟漪都不曾轻易发觉。 柳儒暗道一声“好轻功”,同时打量着眼前这道白影:“只见眼前之物高约九尺,身形瘦弱,全身衣白,但又有一头乌黑的头发,遮盖住了整张脸。双手垂直而立,嘴里还发着呜呜呜的低音。” 声音如泣如诉,在这将夜破败的残垣中,让人见了更加的毛骨悚然。柳儒知道眼前是个人,因此反而镇定下来,死死盯着眼前的人,丝毫不敢放松。 那白人缓缓抬起双手,双腿僵硬似的往前跳了一步,但落地的时候依旧听不到声音。柳儒连忙双掌同时平举胸前,只待那人一来便发掌。 “不必装神弄鬼了,柳爷走南闯北,又岂会被你区区伎俩给吓倒?”柳儒越发断定前面是人不是鬼,因而底气越来越足。 一股风浪吹过,将白色衣袂吹起,那人劲力外吐,衣服和头发都在风中乱舞。趁着头发飞舞的间隙,柳儒见对面的人露出一张恐怖的面容,登时吓得不由自主的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那幅面容,柳儒毕生难忘:脸色泛白,唯独嘴唇墨黑色,皮肤松皱如枯树皮一般,耷拉下来的皮肉甚至将一双无神空洞的眼睛挤压成一条缝;额头一个巨大的肉瘤,也松松垮垮吊在脸上,连风都可以吹动。 柳儒胃中一阵翻腾,差点儿将苦胆儿给吐出来,这么丑陋的容貌端的是见所未见。也就是因为这等容貌,才使得这样的一个夜色更加恐怖更加骇人。 柳儒突然发觉自己有点失态,但对方的内力也足以使柳儒感到危机离自己近在咫尺,思想略作挣扎,柳儒打算再探个究竟。 柳儒拱手正色道:“阁下内力和轻功之绝,已是江湖少见的绝顶高手,在下也是佩服的紧。只是阁下隐藏着残垣断壁之中,却有失大家风范,柳某自知不是阁下的对手,但倘若阁下不能说明来意,在下也只好拼死一搏。” “你也配”怪人轻轻吐出三个字,同时掌力瞬间即至,话还没说完,双掌就已经到了柳儒的胸前。 柳儒一阵惊骇,虽然自己一再小心谨慎也一直暗中防备,但怪人的突然袭击也的确是让柳儒有点猝不及防,因为怪人出招太快了,快得有点匪夷所思。 更加恐怖的是,怪人劲气如风,但双掌却好像是柔绵无力一般。柳儒匆忙之际,与怪人对了一掌才发现自己的掌力打在怪人手上,像是打在棉花里一样,连个着力的地方都没有。同时对方的掌力看时柔绵,却蕴藏着极大力量,瞬间将柳儒震退了十余步。 柳儒更加心惊了起来,自己虽然在江湖上武功不算是一流高手,但是开碑掌的掌力也是颇为自信。更别说一掌能将自己震退十余步,这样的高手,江湖上不多了。 柳儒自知不敌,但是江湖中人一般都是如此,一旦遇上比自己更强的人,反而更加容易激起斗志,更加容易一往直前,哪怕是死在对手手里,也虽败犹荣。 柳儒止住后退的步伐,脸上越发兴奋起来,这开碑掌十多年来还没有尽力出手过,看来今天也是验证自己实力的最好的时机了。 怪人见柳儒越发兴奋,也稍微的迟疑了一下,但瞬间掌力又催发起来。怪人双掌如排山倒海,一浪紧似一浪,朝柳儒紧逼而去。柳儒长啸一声,此刻全身放松,开碑掌蕴藏十成的功力,迎着对手欣然扑了过去。 打斗中柳儒越来越吃力,原来柳儒的掌力以刚猛著称,但是那怪人的内力却是以阴柔见长。柳儒每次发掌,怪人都能以巧妙的方式卸去力道,如果柳儒又绝对的内力优势,或可碾压,但偏偏自己的内力又稍弱与对手。因此十余招拆过,柳儒越来越紧促,怪人却越来越轻松随意。 怪人脸上闪过一丝邪魅的笑容,讥笑道:“柳家寨开碑掌,好响当当的名号,怎的如此不堪一击。我看你今天开不了碑,这掌力,还不如去杀鸡算了。” 柳儒也兀自干着急,在这么打下去,不出五十招,自己非死即伤,况且如今已经出现败相。对方内力惊人,现在的打法甚至有点猫戏老鼠,玩味的味道。 情急之中,柳儒眼前突然闪过席祯太极功的打法,虽然自己不能领悟其中奥妙,但太极不正是以柔克刚的功夫么? 想到这里,柳儒大喜,脑海中迅速将席祯太极功演示一遍,同时手上也丝毫没有停留,将脑海中的招式依葫芦画瓢现学现卖就使了出来。虽然不能掌握精要,但仅凭招式,的确也让自己骤然轻松了许多。 怪人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咦了一声。柳儒风格突然转变,让他也有点措手不及,招式的变化也然他差一点儿就要着了柳儒的道。 柳儒毕竟不擅长阴柔的打法,再加上内力就属于刚猛之流以及自己也是现学现卖,故而虽可以暂时性的制造麻烦,终归还是被怪人看破。数招之后,怪人又稳稳地占据了上风。 “可惜啊可惜,得其形却不能得其神,在我这里看来,你只是让垂死挣扎变得更有趣味些罢了。”怪人一边发招一边加以讥讽,这让柳儒很不爽。 第十章 意外重逢 怪人不但掌力阴柔,内力极深,轻功也高深莫测,一转眼三十余招一过,柳儒已是败相尽显。怪人明显不急于取胜,他更像是享受这种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带来的乐趣和快感,因此每次柳儒要落败的时候,他便稍微卖个破绽跳出圈外。一旦等柳儒喘过气来,又紧接着将柳儒困住。 来往数回,柳儒也知道了怪人的意图,不由得一阵怒火腾起,高声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武功高强与我,我本应该甘拜下风。但你此等行径,却不配。” 说完柳儒一阵暴吼,声音震得残梁上的灰尘纷纷掉下,同时双手环抱,掌心逐渐变色。怪人一皱眉,知道柳儒这一击定是生平所有力气,也不敢大意,慌忙右掌平伸,左手化拳护胸。 柳儒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如今人没有找到,倘若自己再因一时的痛快误了大事,又该如何向自己交代。因此柳儒一边出言讥讽,一边将全身内力凝聚掌中,要用十成的功力完成最后一击。 柳儒左掌拼尽全力,往怪人胸前打去,右掌随后也朝怪人耳边打去。怪人也不敢大意,连忙接住柳儒左掌,瞬间一抖,将掌力瞬间卸去一大半,同时内力也狂吐而出,一掌打在柳儒的胸前。 柳儒硬生生扛下这一掌,全身往后飞出去丈余,口中鲜血喷射而出。怪人一声冷笑,正要飞身追去,却不料柳儒适才右掌擦耳而过,并不是打不准,而是故意将掌力打在他身后的房梁之上。 房屋年久失修,本就在蛀虫之下不堪一击,更兼柳儒使尽全力一掌,因此房梁瞬间倒塌,怪人也不得不放弃追杀连忙跳开,以免被房梁砸中。 再看柳儒,飞出去丈余之后,强忍着胸中疼痛,竟自咽下欲再次喷出的鲜血,足下尽力一点,速度极快的飞出了山庄大门。在经过山庄大门之时,又尽力一掌将大门拍飞,直接往怪人撞去。柳儒趁着反作用力,足下再一点,反身飞到马背上。双腿一夹,马儿来不及嘶鸣便疯狂朝山下跑去。 怪人想追已经来不及,也知道追不上了,只得悻悻一掌将飞来的大门拍得粉碎。柳儒纵马原路狂奔丝毫都不敢有所停留,待到月光尽明的时候早已奔出十数里地,离汇合的地方也越来越近。 远远的隐约见一匹快马朝自己奔来,柳儒心中一喜,听马儿的叫声,知道是自己三哥的马,但随即柳儒又将心提到嗓门上,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因为三哥的马,鸣叫声中带着悲痛,待能看清的时候发现三哥根本没在马上。 柳庄的马见到柳儒之后,一阵欢喜一阵悲痛,嘶鸣的时候眼角的泪水正好映衬着月光。 柳儒探手拉着缰绳,连忙问道:“马儿啊马儿,你怎么独自跑来了,三哥呢?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你快带我去找三哥。” 马儿通人言,连忙转身往回跑。柳儒强压着内伤,纵马跟了上去。一夜狂奔,才在天明时分来到一处林中。柳儒见林中有打斗的痕迹,还有三哥留下的信号烟花筒,不安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日渐升起,柳儒心系三哥,也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见半里处有个村庄,便牵着马儿往村庄走去。 鸡鸣数声,村里开始出现阵阵炊烟,炊烟白净袅娜,为整个寒冷的季节添加了许多温暖的源泉。村民们陆陆续续挑着水桶,一边相互调笑一边来到村头的水井变,他们要为家里挑上一整天的用水。 见到柳儒牵着两匹马,正走向村里,村民们惊慌失措,连忙丢下水桶就往家里跑去。有几个措手不及,慌乱中还被清晨的霜冻和薄冰滑到都来不及揉一揉摔痛的地方,只顾一股脑儿朝家中跑去。顿时村里的狗儿们也开始慢慢狂吠起来,望着柳儒这个不速之客,龇着牙。 柳儒惊讶,难道自己就这么凶神恶煞么?随即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柳儒不禁哑然失笑。经过一夜不停奔跑,自己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脸上和身上都还带着血迹,难怪村民们会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怪物。 忍着内伤的疼痛,柳儒简单处理了一下,抬头见一个俊美的小少年穿着厚厚的棉衣,挑着水桶怔怔地看着自己。这小少年眉宇间英姿勃发,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眼熟,因为他在小少年的神态中,看到了席祯的影子。 “小哥,这几日你可曾见过一个这么高,这么壮的人在这附近出现过么?”柳儒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和蔼地问这个小少年。 这小少年正是席无思,他也看着柳儒,见柳儒脸色苍白,浑身还有血迹。又联想到屋里那个人醒来的时候好像说过他们遇到了坏人,因此他断定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坏人。 席无思咬着嘴唇,开始有点感到恐惧,万一真是坏人,那又该怎么办? 席无思缓缓摇了摇头,虽然很害怕,但他依然不紧不慢放下水桶小声说道:“我不知道。”说完突然拔腿就往家中跑去,还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娘,杀人啦,娘杀人啦!” 柳儒瞬间也惊慌了,他没想到自己的这副尊容居然将大家都吓跑了,同时也担心会因此而激起村民的愤怒,再加上这个小少年神情像极了席祯,因此慌忙追了上去要看个究竟。 席无思边跑边喊还偷偷回头瞄了一眼,见那人追来,更是慌不择路,一不留神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柳儒忍着内伤疼痛,加紧一步追了上去,正要伸手去扶,却见家家户户大门打开,村民们哥哥拿着棍棒出头跑了出来,眼见着就要将柳儒围住。 且说裴凤正在扫地,经过一夜的休息,裴凤渐渐恢复内力,心中正想着一会儿再去看看柳庄。这时候突然传来席无思的叫喊声,裴凤心中一紧,连忙顺手扯起一块布蒙住了脸就要冲出去。 她来自江湖,以为这次,柳庄的到来让她起了戒心,但她又不想再回到江湖,因此不得不蒙住自己的头脸。 刚出门,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正要朝无思伸出手,裴凤大怒,一声娇喝,拔出扫把中的竹子,用尽全力飞刺出去,直接打向柳儒的双手。 柳儒听到破空之声,便知晓发力之人内力不弱,也是一阵错愕,这小小的山村里,竟然还隐藏如此的高手。当即他联想到半里之外的林中还有自己的三哥,莫非正在这人手中?柳儒避开竹杖一击,见竹杖插入地上数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当即不管村民如何,柳儒强压着内伤,强提一口真气,避开竹杖的攻击同时双掌尽全力打向裴凤。这一掌开碑掌,在柳儒情急之中发出,威力非同小可。 裴凤见掌力袭来,情急之中关心儿子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一纵身飞出数尺,避开这一掌。回头却看见柳儒的掌力将屋檐打出一个硕大的缺口,瓦片阵阵跌落。 裴凤又急又怒,纵身而起的同时左掌内力尽吐,疯狂卷向柳儒,同时落地右手拔出竹杖就往柳儒刺去。裴凤一出手就是杀招,唰唰唰,竹杖代剑便接连刺出三杖,逼得柳儒不得不一个纵身跳出丈余。 村民们都惊呆了,邻居十数年,只知道裴凤是个外乡来的女人,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但谁也没有想到裴凤会武功,而且武功还这么好,能飞出那么远。淳朴的村民们谁又能想到,十五年前的裴凤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裴凤怒喝一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敢到这里来撒野,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动我的儿子,你这是找死。” 裴凤的眼神还有言语中竟然含着杀机,柳儒一落地,听到裴凤的声音,虽然十多年已过,声音有点苍老,但那种熟悉的感觉确是永远也改变不了。 柳儒一阵惊喜,连忙要转身相认,但牵动的内伤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裴凤见来人背对着自己,虽然也有所戒备,但是动了她的儿子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一挺手中主张,纵身一跃,速度极快朝柳儒刺去,这一下,眼睁睁就要看着柳儒死在裴凤的杖下。 谁知柳儒再也扛不住伤了,随着鲜血的吐出,浑身一软就倒在地上。裴凤的竹杖堪堪贴着柳儒的头,擦着头皮而过,硬是将柳儒的头皮铲了一块下来。 裴凤诧异,才知道这人受了重伤,连忙伸手点了柳儒背部穴道,令其动弹不得。柳儒头顶吃痛,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闭上双眼,听凭发落。 裴凤瞬间抓住柳儒的后背,将柳儒摔了过来,这才瞧见是柳儒的脸,登时也慌忙一惊,心中暗自自责,不该不看清就下如此重手。 “凤姑娘,你是凤姑娘……”柳儒微弱的声音传来,但终因气力不逮,再次晕倒在地。 裴凤百感交集,连忙顺手扶起柳儒,柔声对一众邻居道:“谢谢各位近邻,这里没事了,你们都先回去吧,今晚请大家都来我家中吃饭,我会给大家一个解释的。” 第十一章 灵锋宝剑 邻居们虽然诧异,但淳朴的村民也都突然理解,裴凤自住到这里以来,一直谦和恭顺,从来不因琐事与邻里红脸。一对子女也是彬彬有礼,既然人家说了晚上会给大家一个解释,也就都默默散去。 有个村民见裴凤真想要将这个不速之客带回家中,担心一个女人气力不逮,连忙转回身帮着裴凤将柳儒背回家中才离去。 裴凤不住感激,淳朴的村民一声不用谢,便回家去了。 一场闹剧过后,村里又恢复了宁静,所有人都还像往常一样,仿佛这里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黄山正打量着这件柴房,经过一日一夜的休息,黄山开始慢慢恢复元气,虽然伤未愈,但得益于席无思的稀粥,他的体力和精神头都好了很多。 见到身边脸上紫黑色还未褪尽的柳庄,黄山开始慢慢想起自己负伤时候的事情来,隐约中,他曾听到有人自报家门柳家寨,莫非正是此人?可见此人脸色还泛着淡淡紫黑色,这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黄山探了探柳庄的鼻息,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慢慢展开,从一排长短不一的细针中抽出几根,同时用银针封住柳庄心脉,然后又在,柳庄的十指以及两耳处各扎了几个小洞。 当扎道手指头的时候,黄山看着柳庄手指的刀痕暗自发愣:这是武当的解毒法之一,人言十指连心。一般中毒的人最怕的就是毒入心脉,而十指就是心脉的末端。所以刺激十指,不但可以不断刺激心脉,也可以让毒血在指尖流出。 武当解毒手法一般分两类,一类为解药解毒,当然这需要不论中了什么毒,都能够找到解药。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十指破尖法,这也是武当的不传之秘。 “到底是谁,会我武当的解毒手法?”黄山一边猜度,一边缓缓插入银针,同时将柳庄的双耳进行一阵揉搓。最后当耳垂通红通透的时候再辅以银针法,将耳廓插满了银针,银针落处,毒血纷纷渗了出来,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味。 半个时辰后,黄山拔出银针,柳桥脸色又好了一些,开始出现一点点的红晕,虽然红晕很浅,但黄山依然很兴奋。 随着一阵痛苦的轻哼声,柳庄缓缓睁开虚弱的眼睛。 “谢谢你,年轻人,谢谢你救我一命。” “你醒了,”黄山有点兴奋地说道:“你醒了就躺着,你现在身子十分虚弱,不能乱动。这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等我去看个究竟,然后再去给你找点吃的,过几天你体内的毒就会清除地差不多。” 柳庄含笑点了点头,不知道此时该是高兴还是难过,眼前这个少年的身法还有招式这么眼熟,分明就是武当派的武功,但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他想要做什么却不得而知。 黄山盘坐起,试着进行调息,虽然内伤处还是隐隐作痛,但体内真气还是能逐渐修复。他想要多修复一下内伤,因为这里是敌是友不明,但很快他便不能再进行调息了,因为他听到了自己和柳庄两个人的肚子都在咕咕直叫。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一日一夜之中,二人仅仅是吃过一碗稀粥。这要是搁在平常倒也无事,江湖中人耐力足,但毕竟二人现在重伤的重伤,中毒的中毒,都是十分的虚弱。 黄山满脸歉意地对柳庄说道:“好吧,我去探个究竟,顺便弄点吃的来。” 一个闪身,黄山轻身除了柴房门,顿时一股寒意袭遍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黄山紧了紧身上的衣物,闻着有饭香之处慢慢摸去。 小小的厨房虽然简单,但又十分整洁,一进厨房门,便能感受到烟火的温暖。灶台里正烧着柴火,毕毕剥剥发出声音,灶台上一口大锅正煮着水,冒着腾腾热气。厨房的四壁零星摆着一些厨具还有柴米油盐。大锅的旁边,一个竹簸箕里,盛着一簸箕满满的夹生饭,正冒着热气。 黄山自小来自农村,知道村民们早起便会煮好夹生饭,以便中午做饭的时候放入罾中蒸熟。黄山大喜,连忙将夹生饭捏了两个拳头大的饭团,正要回柴房。 “思儿,你去打开水来,晗儿帮娘把鸡毛拔干净,我要给他们熬点鸡汤。”一阵声音传来,黄山不住愣在当场。虽然十多年不见,虽然声音中夹带着岁月的沧桑,但是这个声音太耳熟了,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声音么? 来不及多想,脚步声渐渐离厨房越来越近,黄山一个纵身,跳到了灶台正对面的房梁之上。 一个俊秀的小少年提着个木桶放在灶台上,正将锅里的开水往木桶里舀,时不时地还回头看一看柴房的方向。这神情,像极了他,黄山强行忍住内心的激动,他没有贸然行事,他要完全探个究竟。 席无思提着半桶开水,丝毫没有吃力的意思,虽然天天读书,但好歹生活在村里,一般的农活还是会干,体格也是健壮。 黄山情急之下从厨房后门而出,纵身跃到屋顶,虽然冷风呼啸,但依然掩盖不住他内心的兴奋。 屋前一块小小的草坪,草坪上两颗枣树只见横着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上正晾晒着衣物。枣树下,一个小姑娘梳着冲天髻,正半蹲着摆弄身前木盆里的一只鸡,刚才那个打水的小少年正一勺一勺地从木桶里将开水舀如木盆,随即小姑娘娴熟地拔着鸡毛,身边一只小黄狗摇着尾巴看着木盆兀自流着口水。 一个妇人系着围裙,从屋内来到小姑娘的对面,小姑娘轻声喊了一句娘,妇人轻声回应了一声便帮着一起拔起了鸡毛。 这一下妇人正对着黄山,黄山登时看得眼睛都直了:妇人面容姣好,虽然脸上有些许岁月雕琢的痕迹,虽然她穿着朴素的农衣,但依然掩盖不住年少时的风华。 妇人一边忙于双手,一边沉思不已:为什么柳庄和柳儒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一个中毒一个重伤?那个年轻人又是谁?柳家七兄弟从来不分开,剩下的五人都去了哪里? 黄山见这妇人,情不自禁,这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人么?不经意间,脚底一滑,差点没有站住脚,好在强行稳住。 这一动静,没有逃过裴凤的耳朵,本就觉得蹊跷的裴凤瞬间大怒道:“哪里来的毛贼,光明正大不好么?非要偷偷摸摸,是欺负乡间没人么?” 说着同时手里迅速拾起一个小石块,挥手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打去。 黄山不得已,只得跳落草坪中,正要开口相认。裴凤可顾不得许多,随即便欺身而上,右手单掌就朝眼前这个人胸前拍去。 黄山几次要开口,但裴凤一招一招逼得太紧,黄山不得不退让躲避。打斗的声音引起了席无思的注意,他连忙拉着妹妹就往柴房跑去,见柴房果然少了一人,心中便懊恼万分,原来自己救了一个坏人。 席无思怕娘亲吃亏,也顾不得娘亲跟他说的禁令,连忙跑回母亲房中,在箱子底下将那柄长剑抱了起来,转身就朝门口跑去,他要找机会将宝剑给娘亲。 十五年来,裴凤虽然很少练武,但乡下的生活让她的耐力越来越足,清新的环境也使得裴凤越来越喜欢吐纳,因此内力增进不少。 裴凤的招式越打越快,但惊奇的是眼前这个少年好像完全熟悉自己的招式一样,都能完美避开每次的攻击。裴凤越打越心惊,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 黄山无心交手,因为他只是想相认,但十五年过去,裴凤又怎会认识黄山?因此只当他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出招丝毫不留情面。 黄山见妇人招式,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苦于招招紧逼,自己又重伤未愈,不得不展开身法躲避。裴凤见少年不但知道自己武功,而且似乎也无心恋战,只是一味躲避,而且躲避的身法中像是本门的武功。 黄山见再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慌忙之间梯云纵轻功一跃而起,同时往后退了丈余。黄山双掌一错,两脚马步站稳,随即远远地打出一招野马分鬃。 裴凤见对方不但躲避,而且又使出了武当派的两种绝学:梯云纵和太极拳,便也没有再次发招紧随而至。席无思连忙抱着宝剑交给娘亲,并站立一旁气呼呼的盯着眼前这个人。 裴凤宝剑出鞘,虚指着少年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我武当的功夫?今天你若说得通,我自放你一条生路,若说不通,便让你做剑下亡魂。” 黄山见宝剑出鞘,已经百分百能确定眼前这个妇人就是自己的师娘了。黄山不禁脱口而出道:“灵锋,灵锋宝剑。” 裴凤大骇,他怎么会识得灵锋宝剑?这把剑十五年没有出现在江湖,眼前这个少年也就二十多岁,他又怎会识得灵锋宝剑? 第十二章 来自江湖 裴凤很是惊讶,眼前这个少年十五年前顶多也就是个五六岁的娃娃,又怎会识得灵锋宝剑?他又怎会使武当绝学? 少年的下一步举动更是让裴凤大吃一惊,只见少年泪流满面,神情似悲戚又似激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匍匐拜了三拜。 “凤姑姑,师娘,我是山儿啊,你让我找得好苦啊!”黄山泣不成声,再也压不住体内的内伤,噗的一口鲜血喷出,双手无力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去。 “山儿?” “十五年前,寮儿洼村,鬼医胡一脉,还有那颗大樟树,还有景德镇彭爷爷的榉林,师娘你还记得吗?” “山儿?”裴凤努力地仔细地辨认着这少年的神情,思绪一下子飞到寮儿洼。 “你果真是山儿?”裴凤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飞一般跑向黄山,捧着黄山的脸一番仔细的辨认,依稀间眉宇神情,这不是山儿是谁? “真的是你,”裴凤一把搂过黄山,当年那个弱弱又坚定的孩子,如今长成英俊的帅小伙儿。虽然十五年不见,但这份情谊,又怎能割舍得了? 黄山也早已是泪流满面,就像是一个没家的孩子,突然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一样。这样的场景,即使是冬风落叶,又怎肯轻易打扰? “山儿,这么多年,我也很想你,只是你师傅的离去让我对江湖的事情早已心生厌倦。大家都还好吗?师傅他老人家可还好?” 回到屋里坐定,叙起了别后情缘,裴凤百感交集。她虽然厌恶了江湖争斗,但至亲一直挂在心头。 “师公一直很挂念你们,师傅出事后他一直闷闷不乐,不多久就让出了掌门之位潜心修炼了。但是我看得出来,他老人家一直耿耿于怀,经常一个人躲在师傅曾经住的房间流泪。” “唉!你师公待你师傅一向视如己出,他也一直视你师傅为最得意的弟子。可惜天不遂人愿,老来失孤,也的确是难为他老人家了。我本想上武当去看望他老人家的,但是一来没脸,二来也不想在江湖行走了,所以没去。我们娘仨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虽然平淡,但也幸福。” “师娘,山儿不孝,不能及时寻到你们,以尽孝道,师娘莫要责怪。” 裴凤淡然一笑道:“山儿,不要说这样的话,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再说后来我们隐居在这里,谁都找不到,更别说是你了。今天能遇到你,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哪里还敢奢求其他?” 黄山支支吾吾沉默了半晌弱弱地问道:“师娘,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我知道这有可能会勾起师娘的回忆,所以……” 裴凤释然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师父泉下有知会含笑的。后来我不止一次查探过,的确找不到他的踪迹,那时候他身受重伤,定是毫无生还的机会了。” 裴凤想到当年的大战,心中像是刀绞一般,沉寂了十五年的心也像是被重新丢进了一个石块,泛起阵阵涟漪。但经过了十五年,就算是心痛也早已磨平了感觉,麻木了心灵了。 “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的。”裴凤不想沉浸过往,便问黄山。 “师公让我下山又两件事,一件事就是寻找你们。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寻找线索,后面听到传闻说黄圭伯伯在扬州出现,于是我就去扬州寻找。” 黄山回忆道:“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我在扬州找到黄圭伯伯,他化身为道士,化名田立微在扬州修行。但他一直都过着躲躲藏藏的日子,整日里被锦衣卫追杀。后来我们汇合一处,一起来到袁州。” 裴凤惊讶道:“黄大人当年被诛九族,难道黄圭逃过了劫难?” 黄山点点头说道:“是的,黄大人诛九族,但是当时扬州知府可怜一门忠烈,就偷偷将黄圭伯伯藏了起来,并给了度牒安排出家做了道士,因此才躲过了诛杀。只是后来江湖传闻他还活着,锦衣卫便四处查探,一路追杀。” “那他现在人呢?”裴凤虽然厌倦了江湖,但是江湖的故交,曾经一起同生共死的人,她终归是放不下的。 “黄圭伯伯”黄山捂着胸口轻咳两声道:“我送他到了一个叫洪阳洞的地方,距此地也不是很远,骑马一天的行程。他在洪阳洞继续修道,并给我指明了道路,于是我就一个人过来了。” “我找了风云山庄和关月庄,都没有你们的蛛丝马迹。那日正巧在树林中遇上先前追杀我们的锦衣卫,便与他们打了起来。后来不小心受伤,碰巧被人救下,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柴房里了。” 说到柴房,黄山恍然大悟道:“哎呀,你看我一时激动,竟然忘了,我出来给那位前辈寻找吃的,看到师娘后就把他给忘了。”黄山掏出怀里的两个饭团,便急忙要道柴房中去。 裴凤连忙喊来席无思让席无思给柳庄送去稀粥,看着黄山便忍不住嗔怪道:“你呀,他身中剧毒,又怎么能吃这些干燥的食物?现在只有稀粥才是最适合他吃的,对了,山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黄山立马答道:“师娘,我重伤昏迷之前,隐约听到他说柳家寨。我知道柳家寨是师傅至交,师娘,你为他解过毒,他真的是吗?” 裴凤喃喃道:“真是无巧不成书了,他便是柳三哥,此外还有柳七哥也正在我这里,也身受重伤。” 黄山还想问些什么,裴凤挥了挥手道:“山儿,你也受伤严重,你和无思把三哥扶到房中去休息吧。一会儿鸡汤熬好了我会让晗儿端过去给你们,好生歇着,待晚上你们都好点了我们再一边吃饭一边说。” 黄山觉得也对,既然人已经找到,不妨先把身体调养好,至于其他的,来日方长。于是就按照裴凤说的,扶着柳庄歇息去了。 裴凤端坐堂前,即欢喜,又忧愁。 是夜,邻里乡亲都来到裴凤的家中,乡间朴实,近邻走动本就是常有的事。今天裴凤置办了些酒菜,就着平常的饭菜,请邻居们吃了一顿,也权当是为早上的事儿压惊。乡民们朴素,不管什么样的饭菜,只要能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便是人情。 “各位邻居”裴凤端起酒碗高声说道:“我们娘仨搬到这里住了十五年,红枫村就是我娘仨的家。德蒙近邻的厚爱和帮助,我们娘仨没有受到欺负。我其实早就想请大家吃顿饭的,为此还请邻居们原谅。” 裴凤一口喝光了碗里的酒,邻居们纷纷说道:“凤姑娘,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人心都是肉做的,在一起也是缘分,这事儿就不要再说了。” 裴凤感激地望着一众乡亲,再倒了一碗酒说道:“实不相瞒,裴凤年轻的时候来自江湖,所以你们早上看到的事情,不足为怪。但是请乡亲们放心,我早已厌倦了江湖中的拼杀只想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将孩子们抚养长大成人。所以还请乡亲们不要把今天的事情传出去,我只想在我们红枫村安然度过下半辈子,更不会把江湖中的事情带到我们村里来,恳请大家了。”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一老者怜爱地看着裴凤还有无思无晗道:“凤丫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一场空?你就安心吧,我们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的,再说思儿和晗儿乖巧可爱,你就算是要走,我们也舍不得哩。” 老者是村里的主心骨,平日里大家有事都会去向老者请教。如今老者这么一发话,余下的人更是随声附和。 “多谢欧阳爷爷,多谢众位乡邻,裴凤感激不尽。裴凤在咱们村,一定会维护我们村里的荣誉,保护村里的安全,就算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乡邻恩情。”动情处,裴凤哽咽起来,这十五年,整个村的人都很包容她,从来没有把他们一家当做外人看待。 那老者又说道:“思儿聪明,乖巧可爱,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为我们村争光。” 裴凤打心眼里是不想让席无思去考功名的,但张这都这么说了,裴凤也只得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想孩子一定会努力的。” 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村子,夜色中,点点闪烁的烛光像是太阳,照暖了整个冬季。乡里四邻,其乐融融,这就是乡间最大的人情乐趣。 待酒尽席散,人们都带着笑语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裴凤伸了伸疲惫的腰,是时候了,是该跟他们说清楚的时候了。往日的恩情也罢,交情也罢,待他们伤愈之后,各别西东,最好不要再相见。 柳庄脸色越来越红润,虽然失血过多,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但终究此时衣食无忧,可以好好恢复。 黄山经过几个时辰的调息,也渐渐有些生龙活虎起来,年轻人底子本来就厚,再加上内力也不俗,因而很容易恢复。 柳儒的心情很好,此行不但找到了裴凤,更是找到了席祯的弟子,而且兄弟俩虽然经受了一些波折,但最终都无恙。 第十三章 西平侯府 夜幕笼罩,西平侯府灯火通明,书房内一中年男子着常服正挑灯夜读。书房古朴典雅,各色书籍琳琅满目,书房的正对面墙上挂着一张硬弓,硬弓的下面挂着一柄宝剑和一把火铳。左边是一张大明西南行政图,右边是一个简单的兵器架,兵器加上斜依着长枪和大刀。 男子约莫四十五岁左右,生得是魁伟雄姿,八字须短而坚挺,颔下齐胸髥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国字脸,轮廓勾勒棱角分明。远看这男子,儒雅中带有纵天豪气,雄姿英发,又不失儒雅风度。 此人正是西平侯府的主人,西平侯爷沐晟。沐晟乃沐英之次子,沐英自领西平侯之后,锐意图治,西南一统,颇有万民齐乐之气概。沐英薨,沐晟乃世袭西平侯,沐晟在位,亲民仁政,西南百姓皆称其德。 沐晟正在夜读,不知不觉困意袭来,正这时,侯府管家前来通报道:“侯爷,门外有三个僧人求见,小人拿不定主意,特来禀报。” 沐晟本就集释道儒各家之长,常于各家高僧、隐士以及大道论学,所以往来朋友又很多。但这个时候来访,沐晟明显略有不快。 “你去告诉他们,本侯爷今日困了,让他们明日来访即可。”沐晟挥挥手,有点不耐烦地打发管家出去。 不一会儿,那管家又来道:“侯爷,那三个僧人说今夜非见侯爷不可,还托小人带来一物,说是侯爷见了此物之后一定会去见他们。” 管家一边说一边递上一块玉珏,并站立原处等候吩咐。 沐晟满脸不快,伸手接过玉珏在灯下一看后大惊失色,顿时睡意全无,慌忙坐起。 “去,你速去将这三人迎接进府中,好生伺候,不得有丝毫怠慢,本侯马上就去。”沐晟慌忙起身,一边穿衣一边令管家道:“等等,我要亲自去迎接,你速去各房各院巡查,不允许任何人出来,还有今日之事,不管是谁,只要胆敢将这事传出去,本侯杀无赦。” 管家慌忙退出,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侯爷会突然对这三个和尚如此礼遇,但是他清楚,想要在侯府踏踏实实过下去,就要少说少看少问。 沐晟穿好衣服,慌忙夺门而去,三步并作两步,慌忙朝府门奔去。 府门外,一个年约三旬的和尚,身旁左右各站着一个老和尚。这年轻和尚生得双目如明眸,双耳招风,身材虽不高大,但站在那里便能感到一股威武雄壮之气扑面而来。一双剑眉如刀锋般锐利,浑身白白净净,但也可以看到满脸的倦容和仆仆风尘。 这僧人站在西平侯府府门外,望着高大的府门,幽幽对身边两老僧说道:“依二位看,这西平侯爷,会见我们吗?” 左首老僧连忙回答道:“老僧想他一定会的,想当年,西平侯爷沐英与先太子交厚,又是至亲兄弟。先太子薨,先侯爷肝肠寸断,终因思念成疾,两月后在这侯府随先太子而去。西平侯府满门忠烈,定会礼遇我等。” 说话间,见府内一个汉字风风火火而来,三人连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应文、应贤、应能参见侯爷,深夜打扰甚是不安,还望侯爷见谅。” 沐晟一阵慌张,神色极其不自然,但随即又镇定地望了望府门外街上道:“三位高僧远道而来为本侯讲禅,本侯荣幸之至,岂有怪罪之理?倒是沐晟,让三位高僧深夜前来又久候,实在是沐晟的罪过,还请三位高僧府内叙话。” 三僧人点点头,沐晟引三人进府,随即令门童关闭府门,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开门。门童也自纳闷,自家侯爷礼贤下士是实,但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礼遇。 来到书房,又慌忙令管家送来饭菜酒食,三僧人见到酒食,也不客气,慌忙狼吞虎咽起来。沐晟躬身站立一侧,见三人狼吞虎咽,不禁虎目生泪。 年轻僧人饭过一半,也自泪流满面,两老僧见状,放下筷子不停地宽慰。沐晟连忙将书房的暗门打开,露出一个密室,同时引三僧人来到密室。 待密室门一关上,沐晟慌忙匍匐跪地高声哭到:“臣西平侯沐晟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圣上驾临西平侯府,臣未曾远迎,还望吾皇恕罪。” 那年轻僧人一怔,连忙转身扶起沐晟道:“侯爷何至于如此,我已经不是皇帝了,今漂泊万里,实在是走不动了,特来西平侯府自首,听侯爷发落。” 沐晟刚被扶起,听到年轻僧人这么一说,又连忙战战兢兢匍匐下跪道:“圣上这是要折煞微臣了,圣上蒙尘,微臣不能前去救驾,已是死罪。如今燕贼篡逆,夺得大宝,让圣上四海漂泊,臣心如刀绞,恨不得为圣上屈身赴死,又岂肯因富贵而变节呼?” 年轻僧人扑通一声跪在沐晟眼前,尚满眼泪痕地说道:“哥哥,弟弟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投奔你了,还请哥哥收留。” 两老僧见状连忙匍匐跪下,哭声喊道:“圣上。” 沐晟伸手搂过年轻僧人放声大哭道:“我苦命的弟弟,你可是要折煞你哥哥么?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我的弟弟,都是我主。哥哥就是豁出这西平侯不当了,也定然想办法护你周全,也要想尽一切办法送圣上回京南面而坐。” 四人在迷失脏哦能抱头痛哭,相拥的两兄弟久久不肯松开,这场景,就算是铁石心肠见了也会瞬间化为绕指柔。 这三个僧人,正是建文帝朱允炆、监察御史叶希贤和尚书杨应能。 沐晟扶起建文帝坐下便拜道:“陛下且在此稍歇息几日,其他的事情,臣定会想方设法,还请陛下宽心住下。” 临别时,君臣四人又是大哭一场才挥泪而别。 沐晟出得书房,连忙叫管家前来道:“你立刻前去通知沐昂和李浩,让他们明日一早就来,不得有误,还有,也不可让别人知道他们要来我这西平侯府。” 管家领命,慌忙前去通报。 沐晟仰望夜空,长叹一声喃喃道:“愿上天护佑,高祖护佑,祖宗护佑,愿陛下能读过难关,所有的罪过沐晟一力承担,只是不要再为难我这个苦命的弟弟了。” 沐晟一夜未眠,临近卯时初刻,门房前来通报,说是都司沐昂求见。沐晟慌忙令人引沐昂来到卧室,沐昂温文尔雅又雄姿英发,也正暗自诧异道:“二哥为何不在书房见我,却是要在卧室见我?”但兄弟二人历来心意相通,知道二哥并非孟浪之人,此举定是事出有因,因而加紧一步自去沐晟卧室。 “二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沐管家前来通报,我一夜未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沐昂一入卧室门,便连珠炮地问了起来。 沐家兄弟,虽然相差十岁,但从小跟随父亲征战沙场,因此兄弟至亲,却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见沐晟双眼沉重,似乎是一夜未眠,沐昂心中也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但是二哥没说,他也不好一再询问。 沐晟唤沐昂坐定,门房又来传话道:“李浩李公子前来拜会。” 沐晟连忙让人引李浩入卧室,李浩也犯嘀咕,心中暗道:“西平侯爷今儿是怎么了?往日有事相商都是在书房,今日一反常态,莫非有重要的事情?” 为了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浩三步并作两步往沐晟卧室赶去。这李浩是文武全才的公子,又生得器宇轩昂,和沐晟兄弟更是趣味相投,因而互相引为至交。 李浩进门,见沐昂也在,登时心中一紧,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沐晟引二人坐下道:“二位贤弟,为兄今日叫你们来,是有一件大事相商,同时我要带你们去见一个人。二位贤弟也不需要问,再过半个时辰,等你们见到来人一切自当明晓,只是还请二位贤弟对天发誓,今日之事,今日所见之人,除我们三人之外不得有第四人知晓,可否?” 沐昂,李浩见沐晟脸色凝重,才知道事情可能远比他们想象的药严重,但平素里敬重沐晟为人,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因此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下来。 建文帝三人也是一夜未眠,他们还兀自在感叹,自沐晟安排他们香汤沐浴之后,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正这时,沐昂躬身求见,叶希贤开得门来,沐晟、沐昂、李浩鱼贯而入。沐昂一见正中端坐的应文和尚,登时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就跪下哭道:“臣弟沐昂拜见吾皇万岁,不知陛下在此,沐昂死罪,请陛下宽恕。” 李浩见状,依然不明白这是为何,因为这举动太过突然,太过于不可思议了。沐昂跪行到建文帝身边痛哭道:“我的陛下啊,我的哥哥啊,我日思夜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你,我心下才稍安啊!” 李浩方才幡然醒悟,连忙匍匐跪下,连头都不敢抬起。君臣一行又回到密室,说起来此的艰辛,君臣又是一番抱头痛哭。 第十四章 各自来意 “三哥,七哥,所幸天随人愿,十五年了你们还能记得小妹,小妹万分的高兴。只是江湖路远,我和孩子们也都习惯了乡间野趣,就不能与你们同行了。”裴凤搂着无晗,笑脸盈盈地对柳庄和柳儒说道。 柳庄也知道这么多年来,裴凤性情有变,便连忙问道:“凤姑娘,我们千里来寻,的确是因为有急事,不知道凤姑娘可否还记得十五年前的黑白无常?” 裴凤自然是记得的,但是她只是喃喃问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能如何呢?三哥,都过去了。” 柳儒低声叹道:“凤姑娘你认为都过去了,可有人不会这么认为,白无常千里传讯,说是有人正寻找你们,他们要找一本什么兵书,我想该不会正是那本《百战奇谋》吧。虽然,虽然他去了,但是我们却担心他们会找到你们母子,对你们不利。” 裴凤莞尔一笑道:“七哥多虑了,莫说我们娘仨待在这无人知晓,就算是真的被他们找到那又如何?我身上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又能拿我如何?难道可以把我娘仨还有整个村子都尽数杀了不成么?” 柳庄叹了一句,他知道他劝不动裴凤,但是为了席祯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努力。柳庄轻轻说道:“凤姑娘,依我看你还是离开这儿,要么回武当,只要你在武当便没有人敢找你的麻烦,或者你也可以跟我哥几个会柳家寨,就算柳家寨全部身死,也定能保你母子无恙。” 柳儒神色很担忧地进一步说道:“是啊,我这回在风云岭被人打伤,那人武功高深莫测。后来我思考良久,那人应该就是西域活死人,他们已经找到风云岭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这里来。万一你们又半点意外,我们兄弟将来又怎么去见他?” 裴凤内心是很感激的,当然此时她也是很矛盾的,他一边希望不会有人能找到她们,一边也的确在想万一被人找到又该如何。但既然已经说了不再过问江湖事,裴凤想还是断地干净一点比较好。 裴凤满是感激地说道:“三哥,七哥,我们能有柳家寨这样的知己,死而无憾。江湖中人说话直来直去,我们既是至交也不必藏着掖着,感谢你们想得周到,但是我想我们哪儿都不会去。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见裴凤油盐不进,柳庄也腾的一下火气,高声吼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真是气死我了。” 突然又感觉到自己这样高声说话很不合适,柳庄又柔声道:“弟妹,你且听我一言,你怎样打算的,我柳庄的确不好怎么去改变你。但是他们呢?孩子呢?他们还小,你不能让他们来经历那些未知的风险,不是吗?” 提到孩子,裴凤心中一动,但随即又淡然说道:“我们只是乡间无知的农人,他们就算找到我们也没用。倘若真的无法避免,我是他们的娘亲,他们理应跟随我。” 裴凤说完,心中也是如刀绞般一阵疼痛。 柳儒摆摆手叹口气说道:“既如此,那也罢,我们出门之时,相约一个月袁州府碰头。如今算着日子也近了,你待在这里好生隐藏,他们也未必能找到你们。我们兄弟且去袁州与大哥们汇合,倘若今后有事,你告知我兄弟即可,我们义无反顾。” 裴凤淡淡一笑拱手道别道:“如此,三哥七哥一路珍重。” 柳庄还兀自生着气,柳儒连忙拉着柳庄道别裴凤就走。 “老七,你拉我做什么,依我的脾气,扛都要把他们扛走。”柳庄气鼓鼓,还兀自愤愤不平。 柳儒倒是冷静道:“三哥,我们现在既然劝不走他们,不如与大哥他们会合后再做决定,那时岂不是更好?” 柳庄无奈,也只得如此。 送走柳家兄弟,裴凤幽幽对黄山问道:“山儿,刚刚与柳家伯伯说的话,你可曾都听到了?你怎么看?你找也找到我们了,如果想跟着师娘一起退居乡间,我随时欢迎,但是你如果还有其他的事情,师娘也不会挽留。” “师娘”黄山支支吾吾憋了半天,最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师娘,实不相瞒,山儿这次不仅仅是想要找到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是我还要去云南,去保护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哦?”裴凤其实早就猜得到,黄山出江湖,肯定还有其他的事情。 待黄山将来龙去脉说明之后,裴凤才感觉到真正的吃惊。 “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归根结底,有些事裴凤还是很关心的。 黄山点点头道:“是的,还活着,那日宫中的两具烧焦的尸体并不是他,他也因此逃出生天。” “那他现在在云南?” “是的,点苍派无依禅师素来与武当渊源颇深,这次正是受他的邀请师公才派我出门的。无依禅师也正是那人的师傅,因此我正要前往云南。” “山儿,那个人是你师傅的结义弟弟,你师傅为了他,连命都可以弃之不顾。希望你能好好地,替你师傅保护好他,你明白吗?” 黄山心里很清楚,即使师娘如此冷淡,但从心里她还是十分关心故人的,她还是有一腔热血的,但或许师娘的归宿就是在这乡间呢? 黄山弱弱说道:“师娘,我想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一来我伤势未愈,二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们,我想和您多待些日子,请师娘恩准。” 裴凤微微笑道:“山儿,我知道你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也罢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好好养伤,闲暇之时也给我讲讲武当的事情。” 黄山欣喜异常,连忙满口答应了下来。 且说柳庄柳儒一路疾行,才几个时辰便回到袁州府,在入城之时,就见到柳桥留下的信号,便循着信号来到城外一座城隍庙。 未到庙中,就见大哥柳桥正在四处张望,见到柳庄时满脸笑容道:“你们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发生什么意外了,怎么样,此行可有收获?” 柳庄气儿还没有消,便急躁地将这几日的事情一股脑儿倒了出来,完事才吐出一口气道:“真的快让我憋坏了。” 这时,柳家兄弟都齐聚一堂,当听到找到了裴凤的时候,个个都欢喜的紧,但听到裴凤坚持不愿意走的时候,个个又陷入了沉默。 柳变摇着扇子皱眉说道:“依老七之言,这么说已经有人找到风云岭了?我听闻西域活死人武功高深莫测,轻功更是天下一绝,看来这件事越来越麻烦了。” “是啊,”柳儒无不担忧地说道:“所以我才拉着三哥,紧急过来与你们汇合,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 柳变点头道:“老七你做得对,只是兵书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目前我们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个西域活死人,但是对手的其他一切东西,我们都一无所知。如此一来,也的确是棘手,我们应该首先想办法弄清对手的情况才好做下一步举动。” 众人都觉得柳变说的在理,但又都想不出办法来,一时间大家都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柳变突然说道:“有了,以不变应万变,如今虽然我们不知道对手想要做什么,但是我们可以守株待兔。我们只要暗中守着凤姑娘他们,如果对方不能找到那里去,自然万事大吉;倘若找到了,那也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样或许还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一众兄弟闻言,都觉言之有理,对于柳变的机智和计谋,柳家兄弟都是无条件认同的。 一众兄弟开始忙活起来,进城购买干粮的去买干粮,去打听的前去打听。只有柳庄,欣喜之后突然像是又想到了些什么,又变得沉默不语起来。 柳变见柳庄有心事,就连忙问道:“三哥,对于这件事,你是不是还有顾虑,你还在担心什么?” “老四,我们估计了潜在的对手,但是我们同时又漏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对手。” “谁?” “锦衣卫”,柳庄一字一顿,字字铿锵有力。 “是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呢?”柳变也变得沉郁起来,千算万算,连最基本的对手都没有算进去,也也算是自己活该吧。 但事情总要解决,因此柳变踱步走到一边,苦苦思索良策。 又过了许久,直到去城内买干粮的柳絮他们都回来了,柳变依然没有想到何时的办法。 眼看着就要出行,柳变无奈地叹道:“事到如今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们只有见机行事了。不管怎么样,不管他们是敌是友,我们都是一直躲在暗处的奇兵。突然的袭击会增加很多的胜算,因此谋略十分的重要。” “再说了,不管他们之间是敌是友,我们只要把握好自己的节奏就可以了。有时候或许还有其他的办法,以至于我们还可以挑拨离间。” 众人称善,便立时打起了行装,在柳儒的带领下,七兄弟浩浩荡荡准备明日就开往红枫村。 第十五章 密林遇伏 天公不作美,七兄弟推开庙门,见四下白皑皑一片,天空彤云密布,原来昨夜一场大雪将整个袁州府覆盖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一阵狂风袭来,夹杂着一粒粒的雪子,打在脸上一阵生疼。 柳桥紧了紧大衣,这南方的雨雪不似北方,北方大雪堆积如鹅毛地毯蓬松蓬松。南方下雪容易融化,空气中水汽又足,因此南方的寒冷是刺骨的冷。 所幸的是七兄弟都来自北方,此行又准备充足,御寒的大衣也都齐备,因此众人也没有因天气而退步。在马儿腿上裹上稻草和布条,七兄弟小心翼翼前行。 不多远,遇见一酒肆,酒肆远看冷冷清清,只有酒幡在寒风中独自招摇。略走近,才听见酒肆中传出阵阵歌声,其歌曰:四海青山衣素色,鹰扬伟烈贯忠臣。小桥一夜听风雪,更诉来年骨肉分。 歌声抑扬顿挫,随风忽而强忽而弱,沙哑中透着悲凉,与此情此景,倒也相配。 柳变停马驻足,听过歌者,叹气暗自忖度道:“这不正是么?朗朗乾坤,是非不明。所谓一己之私,可以横跨亲情,杀人如麻时又有谁想过江山百姓?纷争的苦难,连四海青山都忍不住悲戚,都换上白衣哀叹!” 柳桥一步跟上道:“老四,在想什么呢?” 柳变指着酒肆说道:“大哥,我们去喝杯酒暖暖身子如何?这大雪弥天阴冷如斯,喝杯酒驱驱寒也是很好的。” 柳桥真有此意,因此率一众弟弟们齐齐往酒肆走去。 入得酒肆,一股炭火热浪扑面而来,这让经历寒风的七兄弟一阵大喜,连忙吩咐酒保温酒上菜,同时又取出几个酒囊,令装满烈酒。 柳变见歌声出自两个老农,邻座两个老农一边饮酒一边对弈还不住的歌唱。柳变满脸欣羡,这样的日子他曾梦寐以求,无奈何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 酒过三巡,几兄弟身上也暖和起来,便起身赶路,一路之上柳变都沉默寡语,作为兄弟,大家都知道老四在想什么,因而只得陪着柳变一起,默默前行。 行至一片密林时,柳桥皱了皱眉道:“彤云密林,我们快速通过吧。”行走江湖的人都有逢林勿入忌讳,因而一夹马肚子就往前冲去。 行至密林深处,两旁突然闪过几道身影,柳桥暗道一声不妙,慌忙下马全神戒备。身影越来越多,从身手上看,个个武功都不俗,柳家兄弟开始有点紧张起来。 柳庄冷哼一声,高声叫到:“出门的人,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不知走的是什么路,坐的是谁家的船,吃的又是谁家的饭?河南柳家七兄弟初过贵宝地,未曾拜会,他日定奉上厚礼前往相谢。” 这是一般江湖上的黑话,一般的切口若是对,自然不会相互为难,但若是切口不对,便极有可能引发纷争。柳家兄弟常行走江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先礼后兵,也不想到处结下梁子。 哪知对方并不领情,也没有接住切口,只是不停地在七人周围窜来窜去,这让柳桥渐渐地不爽起来。 “哪路的朋友,请现身一见,”柳桥压住怒火抱拳道:“阁下故意制造恐怖的气氛,莫不是欺我柳家好欺负么?” 树林中一声尖笑起,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柳桥心中暗赞道:“好轻功,当真是好轻功。” 这时一阵怪笑从密林上空传来道:“柳家兄弟,不好好待在河南称王称霸,来江西做什么?难道不知橘生淮北则为枳的道理么?” 这时千里传音的功夫,使出这等功夫的人,内力定是登峰造极的状态,七兄弟明知不敌,但此时却也顾不得许多,一死而已。 “橘生淮北则为枳,说的好,但是橘子再怎么生在淮北都有橘子的样子。阁下身为武林前辈,不敢现身一见,只知道在此装神弄鬼,可见是一点前辈的样子都没有,柳某为阁下感到悲哀啊!” 柳变的话传出去,天空中沉默良久,这时几个身影从树顶飘然而落道:“柳四爷端的是一口伶牙俐齿,老夫惭愧的很。” 柳家兄弟定睛看去,两个老者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同时周边一阵细细索索,回头看时只见数十锦衣卫,正张弓搭箭围着七兄弟。 柳桥见前面两个老者,一个精瘦一个则肥胖高大。那精瘦老者身高不足六尺,头发随意零散,脸上干巴巴的像是树皮一般;一对招风耳,两眼目露凶光,再加稀疏的几根胡须让人不寒而栗;双手自然下垂,手背布满了老茧,十指指甲尖锐而修长。 那胖老者像是个弥勒佛,圆滚滚的肚子圆圆的脸,脸上油光满面,常年挂着笑容;头戴员外帽,身着华服,身后背着一柄大刀,随着笑容的抖动,大刀背上的铁环也哗啦啦响。 两个老者背后站立几个人,都铁青着脸,柳桥不认得,但柳庄却认得其中一人唤作南宫云,一人唤作廖奇。这二人正是在红枫村外林子将其打伤的人,所以柳庄越发显得愤怒。 柳桥见两个老者,思索了良久才拱手道:“如果在下猜得没错,两位便是鹰爪门代门主,江湖人称活阎王的南宫悟先生和金刀门廖门主吧,不知在下兄弟哪里得罪了几位,以至于如此?” 南宫悟嘿嘿几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居然还认得老夫,老夫荣幸之至,柳三爷武功了得,一杆长枪更是虎虎生威啊!犬子不才,能在柳三爷枪下走得几招,也算是自不量力。今日老夫前来,就是想看看柳三爷的枪是何等的英杰,还请柳三爷不吝赐教才是啊。” 柳庄顿时明了,这定是为了那日在红枫村外林中之事而来。柳庄冷笑一声道:“南宫先生武功高强,柳庄自然不是对手,不过即使是柳庄能在南宫先生手下讨得几招鹰爪功,也逃不过鹰爪门的毒功啊!” 南宫悟愤然道:“胡说,我鹰爪门还不至于用毒,柳三爷话说过了吧!” 柳庄哈哈一笑道:“是是是,南宫先生门规严厉,武功盖世,自然是不屑于用毒的了,不过令郎南宫云倒是用得一手好毒啊!”随即又转向胖老者说道:“廖门主不会也是因为用毒不到位,要来找刘某出口气吧!” 柳庄说完,便往南宫云身后瞧去,见南宫云和廖奇二人顿时脸上极其不自然,开始有点惊慌失措起来。 南宫悟面无表情,转头看了一眼南宫云,南宫云脸色慌张,想要往后躲,但终究躲不过南宫悟如剑的眼神。 廖门主哈哈一笑道:“廖某不才,有个不成器的儿子,近日听说柳三爷大展神威,廖某就想过来看看。不过柳三爷你大可以放心,你大可以先解决南宫先生的疑问。” 廖门主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但在他心中,他很清楚廖奇到底有没有用毒。 南宫悟心里百感交集,他相信柳庄说的是对的,但心高气傲的鹰爪门从来都不屑于用毒。因此南宫悟很想把南宫云猛揍一顿,但眼前,他不得不护着自己的孩子。 南宫悟嘿嘿阴笑两声道:“犬子用毒,自有家法管束,就不用柳三爷操心了,不如让老夫先看看柳三爷的枪法如何?” 柳家兄弟正要齐心向前,柳庄摆了摆手悠然道:“有南宫先生一旁指教,刘某自是求之不得,既如此就请令郎上来和刘某走上几招,招式若有用得不对之处,还请南宫先生指教。” 南宫悟本想替儿子出头,但却让柳庄套了进去,心中不由大骂柳庄无耻,但柳庄这么一说,自己若再出手,即失了身份又恐将来江湖中人耻笑。 正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廖奇一步跨前道:“那日我与南宫兄败在柳三爷手中,今日且让我们再度领教领教柳三爷的枪法。” 南宫悟心中窃喜,廖门主想要拦早已拦不住,只有默默认可。倒是柳庄有点犯难了起来,若是对阵其中一人,自己定有胜算,但是若两人一起上,自己断没有获胜的可能。那日只不过是自己突然出手,攻其不备,又用柳家兄弟的名号镇住了他们而已。 南宫云大喜,连忙与廖奇一起跳将出来,道:“请柳三爷枪下留情。” 柳桥等也只能干着急,按照江湖规矩,既然已经提出单对单,就不容许他人再插手。廖奇无耻,但他们的理由却也丝毫没有反驳的空间。 柳庄无奈,只得挺枪而出,面对南宫云和廖奇,他只有硬撑,只要不丢了脸面就好。 南宫云、廖奇一左一右,两人围着柳庄不停地试探,想要找出柳庄的破绽和薄弱之处。柳庄挺枪凛然而立,没有摆出任何招式,因为他知道,这时候任何招式都有可能被抓到破绽,没有招式反而没有破绽可寻。 廖门主一帮围观,也不住地点头,柳庄的处理方法冷静又不失风度,不愧是久经江湖的成名人物。现在就看双方谁能绷到最后,不论是谁先出手,都有可能会落于下风。 ---------------------------------- 请大家关注收藏,谢谢啦 第十六章 风雪醉归人 半柱香就这么过去,三人只看着不出手,南宫云首先就沉不住气了,他决定率先攻击,只要能引出柳庄的破绽,廖奇定能致胜。但南宫云对柳庄的长枪还是有所顾忌的,因此他也不敢妄自托大。 南宫云欺身而上,双爪如利刃划向柳庄前胸。柳庄马步一错,连忙闪身避过,南宫云双爪堪堪从胸前滑过,柳庄大骇,额头也不禁渗出汗水。 同时,廖奇单刀一横,拦腰朝柳庄扫去。南宫云为虚,廖奇为实,这要是中招,非被廖奇金刀砍成两截不成。 柳庄长枪驻地,挡住廖奇的刀,同时身体借着长枪拔地而起就朝南宫云踢去。廖奇的大刀顺着长枪往上削去,这是要削掉柳庄双手的节奏。 这一招毒辣的紧,柳庄人在空中,若不松手,双手定然削断。但是若松手,人在空中没有支撑,必然摔到地上不可。柳桥等人见状,不得不为柳庄捏一把汗。倒是南宫悟和廖门主,两人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柳庄也是艺高人胆大,他不慌不忙,眼瞅着廖奇的刀就要削到自己双手,柳庄一松手,待廖奇大刀削过还来不及收招,连忙又双手抓住枪杆,双脚已然回身想廖奇踢去。 这一招来得快也来得巧,柳桥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下肚子里。廖门主心中暗自赞叹:这真是大胆又奇妙的一招,没有数十年的苦练,谁敢这么大胆。 见南宫云和廖奇一招落空,柳庄信心大增,右脚踢向枪尾,长枪带起一片积雪和泥土,呼地朝廖奇打去。 南宫云一招落空,恼羞成怒,装着胆儿朝柳庄身后扑去,怎奈正这时,柳庄的枪尖正指向南宫云。南宫云不得不放弃,同时身如闪电般,顺着枪杆就近柳庄的身而去。 但凡手握长兵器的人,都适合远距离攻击,他人近不得身,这就是一寸长一寸强。但一旦被对手近身,长兵器就失去了近身防御和攻击的空间,反而更加凶险,这就是一寸短一寸险的道理。 柳庄心知一旦让南宫云近身,则自己非败不可。想到这里,柳庄大喝一声,身子连接转了几转,双手握着长枪一阵抖动,远远就将廖奇逼退。同时自己往长枪中间一按,霎时将长枪一分为二,分成两支短枪。 柳庄长枪一分,豪气干云道:“你们只知道我的长枪,那我今天就让你们尝尝我短枪的滋味儿。” 南宫云一阵懊悔,自己能想到柳庄时用长枪的,但是没有想到他的长枪是由两支短枪形成。如此一来,柳庄完全可以一支枪防守一支枪进攻,就算是合二人之力,段时间内也不能奈他何。 南宫悟和廖门主也没有料想到柳庄会留有这么一手,二人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凝固。柳家七兄弟个个武功造诣不弱,如今自己又低估了柳庄,看来非要自己出手不可了。 见南宫悟蠢蠢欲动,柳桥双刀一横,连忙叫阵南宫悟道:“南宫先生,素闻你一对鹰爪纵横天下无敌,在下兄弟不才,想向南宫先生讨教几招,还望南宫先生不吝赐教才好。” 南宫悟心中暗骂一声王八蛋,这明显是要把自己摘出去。但随即又一喜,只要柳家兄弟不齐聚,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绝阵便形成不得。若是如此,一一击破他南宫悟还是有把握的。 南宫悟还不满足,瞟了一眼廖门主道:“廖门主,老夫要去松松筋骨,老弟何不与我一同?” 廖门主脸上古井不波,但心里早已把南宫悟骂了好几遍:“好你个南宫悟,人家指名道姓要和你打,你把老子扯进去干什么?” 但为了显示金刀门和鹰爪门此次的和谐,廖门主也只得点头道:“也好,松松筋骨就松松筋骨,那我可要看南宫老兄大展神威了。” 南宫悟指着柳桥,柳儒、柳文道:“莫说我以大欺小,你三兄弟一起上,老夫又有何惧?看老夫如何以一敌三。” 的确,如果没有七绝阵的加持,柳桥、柳儒、柳文不可能会是南宫悟的对手。但既然南宫悟如此说了,柳家兄弟又都是血性汉子,又岂能被如此轻看? 柳变心里很着急,因为如果不分开去打,六人只要虚位以待,柳庄只要一时得先机,七绝阵就还有成阵的可能。但如今被切割开来,各自有各自的对手,七绝阵很难缝合。 当然这也正是南宫悟的计谋,虽然合他和廖门主的实力,破七绝阵不会太难,但终归需要耗费时间。 南宫悟的在鹰爪上耗费了数十年的专心苦练,一双利爪更是指东打西,每一招都蕴含杀着,登时就将柳桥、柳文、柳儒杀的节节败退。 廖门主亮起背上的大环刀,也不答话,直接冲向柳絮、柳变、柳温。三人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接住。 虽然都不敌,但六人还是心意相通,在混战中频频靠近,柳庄也明白,他们是想重新成七绝阵。 柳庄大喝一声,奋起双枪,一招紧似一招,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近身将南宫云击败,才有机会全力对阵廖奇,而也只有如此才有机会重启七绝阵。 南宫悟单名一个悟字,自然头脑也是十分的聪明,柳家兄弟的意图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他又怎么会让他们有机会呢?故而南宫悟一心想着只要逼退两个重伤一个,他们就不可能有七绝阵。 柳儒很快就入了南宫悟的眼睛,因为他觉得,柳儒武功最弱,且用双掌,最容易击伤。 柳庄又想法,但南宫云和廖奇只缠斗,缠着柳庄,这让他大为恼火,眼睁睁看着其他兄弟被南宫悟和廖门主逼退,甚至好几次都险象环生。 “好哇好哇,真好玩真好玩,这里居然有人打架”一个衣衫褴褛,模样像是个乞丐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战场之外。 这人衣衫破旧并且单薄,大冬天的竟然穿着一双破烂不堪的草鞋。蓬乱的头发到处起结,像是很多年没有洗过头一样,满脸杂乱无章的胡子又黑又乱,再加上这人脸上一片黝黑,看上去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 最关键的是,这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随着风吹过,四周张弓搭箭的锦衣卫,纷纷捂住鼻子,满脸的厌恶。 但是令南宫悟心惊的不是这个人的样貌,而是这个人身着单衣单鞋,竟然在这样的季节里,还能跑出野外来。休说一个叫花子,就算是他自己,凭着内力深厚也不敢如此。 这个怪人身背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一直嘟嘟嚷嚷着没有酒。 南宫悟见这人来得奇怪,一时想不出江湖中的哪位高人是如此模样,又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情急之下只有先解决柳家兄弟。 南宫悟双臂一展,一声爆喝之下,单爪逼向柳儒,柳儒在强大的压力之下,不得不凌空双掌迎去。柳庄和柳文也趁势双刀向南宫悟身后砍去。 谁知南宫悟这招式虚招,柳儒双掌用尽了全力,一时间收不住手。南宫悟瞅的准,避开柳桥双刀,右爪往柳文胸前一划,几道血痕赫然而出。 柳文中招,不得不收紧面门,不料南宫悟左手变爪为掌,打在柳文的肩头,柳文只感到一阵剧痛,身体向后急速跌去。 跌出几步,突然一只大手将他的后腰扶住,柳文还没来得及道谢,就闻到一股恶臭,让他极其不舒服。 “你没事吧”那怪人扶着柳文,一股强大的内力突然输入道柳文的体内,柳文顿时大惊失色。但当看到怪人满口黄牙以及闻到嘴里发出来的口臭的时候,胃里一阵翻腾,不由自主就做起干呕来。 怪人将柳文一推,柳文只觉得自己在一阵惊涛骇浪之中,直直地朝南宫悟撞去。南宫悟见柳文奔过来的速度,也是大惊失色,不敢去接,只得平举双掌与柳文对了一掌,柳文竟然硬生生将南宫悟逼退了几步。 柳文知道自己遇上了高手,一脸感激朝那怪人望去,只见那怪人抱着酒葫芦就拼命往他们的马跑去。那怪人只走直线,面前的一切都不在乎,只知道横冲直闯撞过去,同时也硬生生将廖门主撞退。 南宫悟和廖门主连忙停手,一众人都看着这怪人,想知道这个怪人究竟要干什么。 怪人直奔到柳桥马前,伸手摘下马背上的酒囊,咧着满嘴的黄牙笑道:“有酒了,有酒了。”说完竟兀自坐在雪地上喝起酒来,令人吃惊的是,这怪人转瞬间喝光了一袋酒,居然连喉结都没有动。 众人就这么干瞪着眼,也都停下手,想要看看这个怪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怪人喝光了一袋酒,又连忙将其他马上的酒袋统统取下,坐在那里旁若无人喝起酒来。 又喝完了一袋,怪人扬着空袋子朝着一群目瞪口呆的人咧着满嘴黄牙道:“有酒喝你们为什么要打架?打架不好,打架会死人的,师叔就是因为打架才死的。” 第十七章 家在哪里 柳变也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敌是友,连忙就说道:“兄台,我们这里有的是酒,喝完了酒你就回家去吧,你要是不知道家在哪里,告诉我,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 怪人喝着酒笑呵呵地说道:“家?我没有家,我家早没了,家里也没人了,只有一屋子的鬼。我才不要回去呢,我要喝酒,我也不打架。” 这般疯疯癫癫说话又语无伦次,柳变也没有办法,只得叹气摇头。 南宫悟以为柳变想要找帮手,连忙阴阳怪气说道:“看我们柳四爷多么宅心仁厚,要给这个疯子找家,是想联合这个疯子一起来么?恐怕柳四爷要失算了,我看这个疯子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吧。” 柳变无言以对,倒是这个怪人似乎很不高兴地看着南宫悟骂道:“你才是疯子呢,你全家都是疯子,谁说我不知道自己名字的,我有名字,但我就是不告诉你。你看你瘦成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平时没有好好喝酒,是不是也被师叔打了?” 南宫悟一时语噎,只能气得干瞪眼,几缕胡子也快要翘起来。那怪人丝毫都不管这个,又转头看着廖门主道:“你还不错,你手上的刀更不错,不过我要偷偷告诉你啊,千万不要打架。” 廖门主不论面对什么人,也不论在什么时候,常年都是笑脸盈盈,此时他只想快点弄走这个怪人。 廖门主笑道:“兄台说的是,我们不是打架,只是在这里切磋而已。” “不打架就好,不打架就好,还是你最乖了。” 廖门主哭笑不得,若不是知道这人疯疯癫癫,早就一刀砍了过去了,居然老气横秋如此。 一众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怪人把七袋酒喝光,奇怪的事情又来了,这人走路虽然有点摇摇晃晃,但是看起来丝毫没有醉意。 见他把酒都喝光了,南宫悟心里想着,这人应该走了吧。 然而这怪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摇摇晃晃走到那群张弓搭箭的锦衣卫旁边说道:“人家打架,你们拿着这玩意儿干嘛?就这么扯着累不累啊!” 一个锦衣卫领头模样的人实在是受不了这人身上和嘴里的味道,便满是厌恶地喝到:“大爷们的事情,你最好是少管,喝完了酒就滚蛋,再东拉西扯,小心大爷把你射成刺猬。” 那头领说完,径自一巴掌朝怪人呼去。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怪人一低头,躲过了这一巴掌,这一巴掌严严实实扇在另一个竟以为的脸上。那锦衣卫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他妈的,哪里来的疯子,竟敢戏弄我,你这是在找死。”那领头骂骂咧咧,举起绣春刀,就朝怪人砍去。 柳变刚要出言阻止,却见这怪人一手握着刀背,一手点在领头的腋下,领导呆立当场,动也动弹不得。 怪人整张脸凑了过去,笑着说道:“脾气这么大,又没有喝你家的酒,你打我干什么?不过你这身衣服花花绿绿挺好看的,你看我衣服都破了,不如把你的借给我穿好不好?” 领头一脸的恐惧,这是他也顾不得满身的臭味了,因为在这雪地中,莫说是脱下衣物,就算是脱下外套,也足以让他冻坏。 领头陪着笑脸说道:“大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小的就这么一件衣服,要是被你穿去了,回家我也会被师叔打的。” 怪人低声呢喃着什么,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却没人能听到他说什么。却见他左手拿起刚才那柄绣春刀,右手伸出两指,像是无意间两指朝刀身拍了下去。绣春刀应声而断,这一手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酒劲一涌,怪人似乎清醒了些,指着一地的空酒袋对着柳变说道:“你们是好人,让我喝酒,不过我把你们的酒喝光了,你们没得喝了,那该怎么办呢?” 柳变微微一笑道:“兄台,酒你喝完了就走吧,这里是是非之地,你留在此处并不合适。” “是非之地?”那人又一屁股坐在雪地上道:“你们别打架了,你们七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们两个人的。” 见怪人这么说,南宫悟和廖门主脸上又显示出得意之色。 谁知怪人又指着南宫悟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我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你的招式太慢了,很好破,比如这样。” 话音刚落,一阵黑色的旋风离地而起,猛然冲向南宫悟。南宫悟一惊,连忙双爪护住前胸,同时身形一转就要先退开几步。 没想到怪人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这么一招,那团黑影早就在南宫悟后退的方向等着他。 南宫悟见状大骇,连忙双爪前推,同时往两边分开,这是鹰爪门最后的杀招,唤作分筋错骨手,中招者轻则重伤,重则直接在圣上掏出一个大洞而丧命。 南宫悟一阵得意,心想这一招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招发一半,南宫悟停下了,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一直黝黑的大手,速度极快地抓住了自己两手腕。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生疼,南宫悟想要抽出,却纹丝不动。 “我说了你太慢了,就像这样,是不是?” “阁下武功高强,实乃在下生平仅见,今日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阁下也没有必要再出言侮辱了。”南宫悟彻底绝望,但江湖中人可杀不可辱。 “我干嘛要杀你,杀人很好玩吗?我要是杀了你,回去师叔还不打死我。”怪人放下南宫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回到刚才坐的地方。 南宫悟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双手腕沾上了一圈黑泥,同时也肿的好大。南宫悟倒吸一口凉气,这人实在是太快了,内力之强悍,见所未见。 怪人这一连串出手,行动迅如闪电,内力强悍如斯,让所有人都震惊。柳变也非常感兴趣,他很想知道这人到底是谁,还有他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师叔又是何方神圣。 “还有你的刀,刀是好刀,但在你手上,真是玷污了这口宝刀了。”怪人似乎兴头正起,丝毫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廖门主一向爱刀如命,特别是自己手中这口宝刀,虽然不敢说纵横天下,但似乎也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如果权当是一个疯子说胡话一笑置之,倒也无伤大雅,只是眼前这人,似乎并不止想要这样。 廖门主拱手笑道:“兄台武功高强,在下佩服,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兄台若肯指教一二,老夫还是很愿意的。” 廖门主摆好架势,正要蓄力一搏。 怪人打了个哈欠道:“谁要跟你指教了,不能打架的,我今天好像喝多了,困了要睡觉,你们走吧。” 这怪人真是怪,丝毫不通人情,而且说风就是雨,说困了就立马倒在雪地上睡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南宫悟却巴不得如此,他眼见得这个怪人似乎向着柳家兄弟,如果再打下去不一定能讨到便宜,再加上他双手肿起,不再适合动武。 给了廖门主一个眼神,南宫悟忍着手腕的疼痛拱手道:“今日打扰柳家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定上柳家寨,今日赞且别过。” 怪人是敌是友不分,何况自己几兄弟也的确不是南宫悟和廖门主的对手,柳桥借坡下驴,给了一个很好的台阶。 此时天空又飘起大雪来,简单处理好柳文的伤势,几兄弟正要再度前往红枫村。柳变见怪人独自谁在这荒山野岭,于心不忍,便脱下披风想要给怪人盖住。 蹲下身,柳变发出一声惊叹:这怪人躺在地上鼾声如雷,但飘在他身上的雪却没有一点要融化的迹象。按常理,人身上是有温度的,些许积雪落下便会融化,但在怪人身上却没有。 柳庄听见惊呼,连忙俯身过来,他仔细的瞧了瞧怪人好几遍,狐疑不定地问道:“老四,你有没有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有吗?”柳变也端详了半天,但这人浑身脏兮兮的,根本就看不到原本的容貌。 “他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还有以他的功力,穿着如此单薄且破旧,居然不畏严寒。可见他内力之深,当今世上绝无仅有啊。” 柳庄的分析不无道理,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老四,你一向机警,还记得他口口声声说有个师叔?你可想想,他的功力如此之深,那他的师叔又该是多么惊天动地?” 柳变心中一动:“三哥,你的意思是说…….” 话还没说完,柳庄接头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还有我看我们也不必急着去红枫村,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守在这里,等他醒来。” 柳变点点头道:“三哥言之有理,我们不如就在这里等他醒来,不论如何,我们应该先验证清楚心中的疑问。还有,我觉得应该再去想办法打点酒,一来我们可以御寒,二来或许只有酒菜才能带他走。” 柳庄点点头,连忙伙同柳桥等商议,之后便与柳桥再度回身,去路过的酒肆买酒。柳絮扒开一片积雪,寻得一些干柴,也在旁边生起一堆篝火来。 第十八章 谁的痛苦 “你们有酒吗,我没酒了”怪人突然醒来,抡着个大葫芦,没听见一声响儿,便爬起来找柳变。 刘佳兄弟正围着一堆儿篝火打着盹儿,谁也不记得怪人睡了多久,反正这个时候天全黑了。雪还在下,但是小了很多,篝火的四周映照着雪光,有点儿刺眼。 柳变揉了揉眼递出去一个酒囊,怪人咕咚咕咚几声就喝了个精光。柳变没有说话,连忙又递上几块肉脯,怪人也不客气,结果吧唧吧唧就啃了起来,许是真的饿了,三下两下就吃光了一块肉脯。 柳温不解,小声的问柳桥道:“大哥,他就是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我们给他吃喝就算了,四哥还要我们在这里等他,也不知道四哥葫芦里装的什么药,别忘了我们还要去红枫村呢!” 柳桥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低声道:“别看他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今天却也多亏他相助,我们与他酒食也是情理之中。我看他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肯定也是受过什么刺激才变成这样。老四这样待他,肯定有他的道理,反正去红枫村也不必急于一时,就看老四怎么做吧。” 两个人很小声的说话,却让怪人听着了,怪人也不管柳温的不满,敲着葫芦就说到:“葫芦里怎么能装药呢?葫芦里装的肯定是酒啦,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看你才是疯疯癫癫的呢。” 柳温被一顿呛白,居然也无话可说。 柳变笑眯眯地柔声问怪人道:“兄台你酒喝够了吗?肚子吃饱了吗?” 怪人又摇着葫芦摸着肚子,砸吧着嘴道:“没有,你还有酒吗?还有肉吗?” “可惜,我们也都没有了,刚刚那些酒喝肉都被你吃光了。”柳变摊着手,依旧是笑脸盈盈。 “那你们坐你们的,我去找酒喝了”说完,怪人就要起身离开,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不舍,更别说一句感激的话了。 见怪人要走,柳变招呼柳桥一声道:“好吧,大哥那我们也走吧,听说那里又很多好酒,还有很多肉,都在等着我们呢,我们也快点出发吧。” 都是至亲兄弟,柳变的一个眼神,大家便都明白了意思,便纷纷起身,随口附和,做出要走的样子。 怪人一听说有酒有肉,两眼立即放出光芒,慌忙凑到柳变身边,咧着满口黄牙笑道:“有酒啊,那你要不要带我去?好歹我今天也帮了你们,你们带我去也算是报答我的恩情吧,你说是不是。” 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居然主动去索要报恩,当然放在这个疯疯癫癫的人身上也就不足为怪了。 柳变也当做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扶着马鞍探着身子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理应报恩,不过,只要你能跟得上我们,今后你的酒肉我都全包了,就怕你跟不上。” 说完,七兄弟一夹马肚子,就朝前方奔去。虽然马儿想要狂奔,但一来路上就只有一点点雪光,再加上雪地里行走也没有太快。 怪人听到有酒有肉,十分地高兴,连忙满口答应。抬头时见人已经走远,怪人笑着嘟囔道:“嘿嘿,你们以为我跑不过你们的马么?” 说完一个纵身,右脚跳起在一旁的树干上一蹬,身子就像是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那棵树虽然经受了怪人一脚,却没有任何晃动,连一丝丝积雪都没有掉落。 柳变纵马在前,故意放满了速度,他还是担心怪人跟不上自己的马。谁知一团黑影闪过,瞬间抓住了他的马尾巴,凌空飞了起来。 “这怪人疯疯癫癫,但轻功和内力恐怕除了一南一北两位大侠,估计无人能够匹敌了。”柳变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拍着马儿,不一会儿就跟上了其他的兄弟。 天明之时,大雪终于停止,一众人来到红枫村前小树林,在柳庄和柳儒的指引下,几兄弟正想着该何处安营扎寨。 “老七,你说你那日在风云岭遇见了西域活死人?那看来他们应该离这里不远了。”柳变善谋略,虽然他知道,对方既然要来,就肯定不是活死人一个人前来。就光一个活死人,就足以让七兄弟头疼了,要是再加上别人,那恐怕会更加糟糕。 “为今之计,我们就只有出奇谋,要是能给对方凑手不及,这才是最好的。虽然他们也不一定会找到这里,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柳变愁眉不展,为了义字,他七兄弟也算得上不枉立足于天地之间了。 “既然是这样,老四,我看我们就不应该待在这里。”柳庄指了指红枫村后面的小山坡道:“我们现在站的这片小树林是必经之路,而且容易被人发现。如果我们能到村后去,那里树林较密,也立于我们搭棚隐藏,如今大雪弥天,我相信我们在那里可以隐藏的很好。” “那好,”柳变偷偷指了指那怪人道:“你们先去后山,我随后就过来” 几兄弟都明白,便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往后山去寻落脚之处。 柳变带着怪人往红枫村走去,不知怎的,越是近村子,怪人越是紧张。一路之上都看到他在不停东张西望,眼神中居然带着恐惧,这让柳变十分惊讶,莫非这村里住着一个比他还要强的高手?亦或是他口中的师叔就在此处? “那个,你要带我去哪里?你不是说有酒有肉吗?我看这里好像没有酒”怪人脚步开始放慢,他开始怀疑柳变带他到这里是不是别有用途。 有柳庄的指点,柳变很快就找到了裴凤的家,远远地就见一男孩和一女孩在屋前的空地上玩儿雪。 “你是无思,席无思?”柳变堵在席无思的面前,笑着问道。 席无思连忙跑到妹妹的前面,张开双臂护住妹妹,怯生生地问柳变:“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找谁?” “小家伙虽然还是害怕,但有种有胆气,不愧是席祯的儿子”柳变心里嘀咕,他第一眼见到席无思,眉宇间就找到了席祯的影子。 但这怪人身上的味儿实在是太浓,再加上怪人的样子也的确是很恐怖,无晗像是见着了鬼怪一样捂着嘴鼻,哭着一路往家中跑去。 “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真的以为乡下人好欺负么?”裴凤听得真真的,无晗的哭声带着惊恐。 裴凤满脸怒容,手中拄着一根烧火棍,系着围裙,指着怪人就是一通大吼。 “凤姑娘,十几年不见,别来无恙?”柳变转过身打了句招呼。 裴凤一见是柳变,也不吃惊,柳庄和柳儒来过,那柳家其他的兄弟再来,那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裴凤波澜不惊地说道:“原来是四哥,请原谅小妹眼拙,按理说十五年不见我应该将四哥好好迎进门好生招待。前日七哥和三哥来过,小妹曾说得清清楚楚,江湖上的事情我们娘仨不想在有牵连了,不知四哥今日前来还有什么吩咐吗?” 裴凤这样的反应,也的确在柳变的意料之中,柳变没有生气,只是笑着说道:“我兄弟近日要回河南,因我与你十几年未见,实在是想念,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过来相看一眼。还有就是带另一位兄弟来到你这里,想跟你讨几碗酒喝,以去风寒。” 裴凤登时大为感动,心中不断在责怪自己刚才太过生硬,便连忙说道:“四哥,恕小妹刚才无状,请你和你的兄弟屋里坐吧。” 柳变回头望时,却看见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怪人屈身躲在枣树的后面兀自发抖,偷偷探出头的时候,眼神中即慌张又害怕。 柳变缓缓走过去,轻声说道:“你不是要喝酒吗?这里是我故交的家中,她家中有的是美酒,你怎么躲这里呢?” 裴凤早就看到了这个怪人,她也十分厌恶怪人的样子,但既然是柳变带来的,又不好驳了他的脸面,只好招待一回,赶紧送走就是了。 谁知怪人见到裴凤后,眼神中又是恐惧又是惊慌又是痛苦,头摇地像是拨浪鼓一样连声说道:“我不要喝酒了,我不要吃肉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怪人的眼神全看在柳变的眼里,他心中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感觉,总觉得他的感觉应该是对的。 怪人挣脱柳变的手,一边嘟囔着什么都不要,一边疯狂地往后山跑去。 柳变转过身满脸歉意地对裴凤说道:“凤姑娘,让你见笑了,今天我来了,也了了十五年心愿。我等兄弟暂且告别,还望你和孩子们多多珍重。” 裴凤心中大动,但又装着十分冷漠地拉过无思无晗说道:“四哥一路辛苦,是小妹不知好歹,还请四哥不要怪罪。思儿晗儿,快跟柳伯伯道别。” “柳伯伯再见,望柳伯伯一路多家珍重。”席无思席无晗兄妹行礼拜过柳变,柳变百感交集,轻叹一声,匆匆回了一个礼,转身便离开红枫村,沿着怪人的足迹追了过去。 虽然一无所获,但在柳变的心里,他对这个怪人的身份,却是越来越明了。 第十九章 西南大侠 茫茫林海,苍苍雪原,滇黔交界乌蒙府,雪停雨歇。大街上冷冷清清,还未到入夜时,临街的商铺们就已经点起灯笼,不管有没有客,这是做生意的习惯。 一手执单刀的壮汉沿街狂奔,他一边往前跑,一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好像后面有追兵而自己又十分惧怕后面的追兵一样。 壮汉一路奔跑,踩着积雪咯吱咯吱的想,他浑身裹着一层厚厚的棉衣,但棉衣似乎正滴滴答答滴着水。在这样的天气里,化雪的雨水,隔夜便会化成冰棱,这壮汉却丝毫不在意,亦或是他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 跑着跑着,壮汉停下了脚步,在他的正前方,两个身影正直直而立,好像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一样。 壮汉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不停地喘着粗气,双腿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你们,你们当真是要赶尽杀绝么?”壮汉声音都不停地在颤抖,他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才问出这一句话。 “文二当家的,你我之间本来不必这样你死我活,我天龙帮曾经和你镇远帮本有约定,双方互不侵犯。可你文二当家的胃口太大了些,居然想和流沙帮吃掉我天龙帮,如今事情败露,你就算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与你算算这笔账。” 这个声音很是阴冷,冷地让文二当家的都感觉自己的脑袋正在一点点的离开自己身体一样。 壮汉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道:“呸!当真是好不要脸,明明是你天龙帮和流沙帮合谋抢我镇远帮的地盘,如今你却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还要将我赶尽杀绝,真当这天底下没有天理了么?” “哈哈哈哈”另一个身影一阵狂笑,笑声苍老但又雄浑有力,但在这宁静的街头听到这样的笑声,也会让人觉得惊恐。 “文大通啊文大通,说你蠢你又不蠢,说你聪明可你又真的很蠢。天理是什么?今天拿你的性命回去,这就是天理。难道你还指望着老天神仙突然降临,把你救了回去么?你也太会异想天开了吧。” 文大通单刀一横,见今日恐怕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不由得心也一横,恶狠狠地说道:“既然话说道这个份儿上,姓鲍的,你爷儿俩一起来吧,文大通难道还会怕了你们不成?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的疤,你爷儿俩一起来吧。” “文大通,你还真看得起你自己,还真把自己当做什么大侠了?你觉得你有资格我爷俩一起动手吗?”那少年身影噌地拔出宝剑,寒光一闪照着一张俊秀但又阴翳的脸。 “好,姓鲍的小兔崽子,那就让我看看你鲍家流云十三剑是不是学到家了。”壮汉语音刚落,大吼一声,举起单刀纵身就朝年轻的身影劈去。这一刀,凝聚十几年的勤学苦练,威力非比寻常,连文大通自己都觉得稳操胜券。 然而,文大通还是想多了,他的刀,被一柄剑格挡在半空,再也劈不下去。那张阴翳阴沉的脸一声冷哼,表情极其地不屑一顾。 不愧是镇远帮的二当家,文大通手下一沉,双手连着刀往后一拖。方才是劈刀,如今这叫拖刀。刀刃和剑锋只见一阵火光闪过,文大通大喝一声,一转身,借着腰部的力量单刀横挥过去,这招要是挡不住,天龙帮就要损失一位高手。 当的一声,单刀横劈砍在一柄长剑身上,又碰撞起一阵火花。长剑的的主人又是一声冷哼,腾空而起,飞脚就朝文大通踢去。 一阵吼声起震耳欲聋,文大通扭头就跑,同时单刀在雪地上,将一片凌乱的脚印一分为二。长剑紧追不舍,一招游龙吟凤缠身而上。文大通突然拔地而起,一个转身,双手紧握刀柄,双目爆射红光,用尽全身之力再度劈将下去。 二人在街上斗了二十余个回合,刀剑碰撞的声音和一阵阵怒吼声,早已把昏昏欲睡的人惊醒,但谁又敢说个不字呢?只得个个心惊胆战,祈祷这样的打斗不要落在自己的身上。 渐渐地,单刀开始体力不支,呼吸也越来越沉重,脚步也开始渐渐轻浮乱了起来。长剑却剑走轻盈,越来越快,招招狠辣杀机迭起。 “你不是想见识见识流云十三剑吗?今天你可有眼福了,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可是你咽气之前最后一次欣赏这么美妙的剑法了。怎么,你的盘龙刀法用完了?黔驴技穷了么?” 阴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催命的音符,文大通一步步后退,渐渐地就被长剑逼到角落里,就算有通天的身手,此时也施展不开。 长剑朝文大通眉心刺去,文大通无能为力,只能无奈地闭着眼,等待一剑穿眉。 “住手”一声清脆的轻喝,同时当的一声脆响,又是一柄长剑挡在文大通的面前。 文大通睁开惊恐的眼神,见一少年,面如冠玉,一派儒生打扮,清秀的脸庞一双眼清澈透明,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永远都在微笑。 “镇远帮和天龙帮还有流沙帮,都是滇人武林的一份子,我们应该团结互助才是,即便是有些摩擦,又有什么事不是桌面上不能谈的呢?何必又要打打杀杀?晚辈胡畏,斗胆向鲍老爷子和鲍公子求个情,咱们以和为贵可好?” “胡畏,果真后生可畏,竟然有这样的胆量调停我鲍毓春和文大通之间的过节,难道老夫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么?” 苍老的声音响起,像是极其不情愿也极其不悦。 “鲍老爷子”胡畏拱手道:“晚辈辈分低,武功也低,自然是没有资格调停你两家恩怨的。不过家父得知你两家恩怨,急欲调停,还请各位能给三分薄面,晚辈代家父感激不尽。” 鲍毓春沉吟一声道:“少年人姓胡?那不知西南大侠胡进是你的什么人?” 胡畏嘴角一挑,拱手朝鲍毓春笑道:“多谢鲍老爷子记得,正是家父。” 鲍毓春连忙收敛起冷冰冰的表情呵呵笑着说道:“难为胡大侠还未我等小事操心,鲍某感激不尽,既然胡大侠愿意调停,鲍某自当听令,不知胡大侠现在何处?” 胡畏虚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庄园道:“家父正在寒舍等候鲍老爷子以及令公子还有文二当家的,还请三位屈尊移步一叙。” 文大通劫后余生,自然是感激不尽,连忙拱手道:“多谢胡少侠相救之恩,得胡大侠调停,文某感激不尽,一切都听胡大侠安排,请少侠带路。” 胡畏彬彬有礼,引鲍毓春父子以及文大通往自家庄园走去。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鲍兄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兄弟我迎接来迟,还请鲍兄莫要见怪才好。” 西南大侠胡进,四方脸,双眼炯炯有神,像是能看穿世间一切。花白的头发挽成发髻一丝不苟,颔下齐胸白须,竟有仙风道骨之姿。双臂孔武有力,走时虎步生风,此时正抱拳朝着鲍毓春走去。 文大通一眼看向胡进,不由得心中一阵暗赞道:“好一个威风凛凛的西南大侠。” 鲍毓春见胡进礼敬有加,也慌忙还礼道:“鲍某琐事,劳胡大侠挂怀,鲍某真是惭愧的很。” 胡进连忙一阵自谦,又朝文大通道:“想必这位就是镇远帮大名鼎鼎盘龙刀文二当家的吧,胡某唐突,还请文二当家不要怪罪。” 文大通一阵汗颜道:“胡大侠这是要折煞小人了,文某这点微末道行,又岂能入得胡大侠法眼?” 胡进又是一阵自谦,因三人坐下,自己做主位,胡畏一旁站立。 胡进指着鲍毓春身边的少年道:“鲍兄,如果胡某没有猜错的话,这位便是令郎,鲍天叙鲍少侠吧!” 鲍天叙躬身而立,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晚辈鲍天叙,见过胡大侠,日后江湖行走,还请胡大侠多多提携。” 胡进微微做了个手势,看着鲍毓春和文大通道:“胡某不才,早对镇远帮和天龙帮之间的过节有所了解,胡某以为,都是滇中武林一脉,大家应该摒弃前嫌,以和为贵,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鲍毓春有点不太情愿地说道:“按理说,胡大侠既然插手此事,我等自当以胡大侠马首是瞻。但今日的梁子已经结下,不可能逆转,恐怕胡大侠也无能为力了吧!” 胡进笑着说道:“你们两帮的生意都互有交错,因此才有利益冲突,据我所知,镇远帮和天龙帮此次冲突,文二当家的大哥文大当家的丧身鲍兄剑下,这真的是可惜。不过逝者已矣,过度追求仇恨毕竟不是和平相处之道,如果鲍兄能适当放弃一些利益,我想镇远帮是不会有太大的意见的。” 文大通劫后余生,正求之不得,虽然大哥被害,但若能多获得利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又何乐而不为? 但鲍毓春却不这么认为,今天本可以一劳永逸解决镇远帮的问题,如今这么一来,自己白忙活一场,什么好处都没有捞着。 胡进见双方都在沉默,作为久经江湖的老手,这点点的小心思,他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第二十章 洞口血光 文大通和鲍毓春二人争执了很久,两个人当着胡进的面儿争得面红耳赤,就差没有动手。但都不敢动手,文大通武功不如人,动手必定吃亏,但既然胡进有干预,他就明知也打不起来,所以才有恃无恐。 胡畏在一旁实在是看不下去连忙呛声道:“二位不必再吵,如果真心想打,那就真刀明枪的打,又何必借助他人之力?”在胡畏的眼里,他是瞧不上鲍家父子的,毕竟和流沙帮一起偷袭镇远帮,他是很不齿这种行为的。 鲍毓春被呛声心虚,的确不光彩,镇远帮文大当家盘龙刀法名震西南,自己也是忌惮三分。若不是和流沙帮联合偷袭,文大当家猝不及防中招,自己还没有那么快就解决镇远帮,虽然传出去不光彩。 文大通听到胡畏为自己撑腰,登时理直气壮起来,在胡进的面前一边哭诉一边指责鲍家父子。 对文大通的行径,胡畏也是极为瞧不起的,堂堂男子,打不过大不了一死,据理力争即可,这样哭诉,也实在是难看。 胡进见这样的场景,皱了皱眉,连忙低声斥责胡畏道:“畏儿,叔伯长辈们说话,哪有你小辈说话的份,还不快去给叔伯们续茶。” 大堂之上鸦雀无声,胡进才轻咳几声道:“以胡某之见,二位不如暂且罢斗,先回到原先各自的地盘,来日胡某一定亲自到访,定然要为两家和解而去二位看如何?” 鲍毓春不敢驳西南大侠的面子,毕竟西南大侠在蜀、滇、黔三地声望极高,黑白两道都称他为西南大侠。胡进处事公允,这是都清楚的事情,既然他参与,这件事总会有个公平的论断。 鲍天叙略有不满,毕竟年少气盛,自己刚刚又差点将文大通剑毙,因此脸上露出略微不屑的表情。 这一切胡进自然都看在眼里,他只是呵呵一笑道:“二位如果能够按照胡某说的,暂时罢斗,然后再行商议解决争端,那自然是最好的。若将来解决不了争端,二位再斗个你死我活,胡某绝无半点偏袒,若有违今日之约,胡某愿如此刀。” 说毕,胡进一个闪身,快速跑到兵器架前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钢刀,同时左手伸出一指朝刀身横扫而过。钢刀应声而断,胡进犹自脸不红气不喘。 胡进展示武力目的很明显,表面上看时在为自己立誓,实则是做给鲍毓春和文大通看的。 显然胡进这一手达到了自己想要答到的目的,单指断刀,这足以威震武林,更何况他鲍毓春和文大通。 鲍毓春连忙拱手赞道:“胡大侠好功夫,既然胡大侠这么说,鲍某自当照办,鲍某也相信胡大侠处事一定会公允。” 鲍毓春这个老狐狸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知今日不能以武力取胜,但也言语中把胡进也装了进去。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你胡大侠处事一定要公允,不能凭武力而乱判,否则西南大侠名声扫地。 胡进淡然一笑道:“这个自然,二位不妨今日暂时罢手,各自回去,数日之内胡某定将造访。” 迫于西南大侠威严,鲍毓春和文大通各自立誓,在胡大侠没有解决争端之前不再相斗。一时间好似冰释前嫌,一众人把酒言欢,直到东方露白方才离别各自归去。 且说柳变一路追赶怪人,追了半天都只见到脚印,待追到后山山脚之时,见到一群杂乱无章的脚印,像是有打斗的迹象。柳变心中一惊,慌忙跃到树上,凭高而望却也什么都没有发现。 定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柳变有点懊恼,恨声一掌拍在身边一棵树上。这时手掌触摸到一个记号,柳变才释然一笑道:“关心则乱,乱了就不见方寸了。” 这正是柳家兄弟特有的记号,自己只要循着记号就定能找到自己的兄弟,至于怪人,暂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本来雪地里脚印是最好的跟踪手段,但是来人似乎很多,脚印也很杂,而且在这一大圈脚印之外又被人故意扫平积雪很难寻得踪迹。 所幸有柳家独门记号,柳变就靠着这个记号,一直追踪到山腰一个非常隐秘的山洞前。洞口堆满了积雪,如果不注意,还真的不容易发觉。 洞口一丈多远有块巨石,这时正有一团黑影,正猫在巨石的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双眼死死地盯着洞口,不正是那个怪人么? 柳变猫着身子来到怪人身边,怪人胡乱打了一通守势,柳变猜了半天才猜到,原来怪人要柳变前去叫阵。 柳变本就心急如焚,连忙纵身一跃道洞口喝道:“哪里来的鼠辈,将我兄弟弄到哪里去了,真当柳家寨无人么?” 洞里突然飞出几个铜钹,呼呼声传来显然力道十分霸道,柳变长枪一挺,将一个铜钹打翻在地,同时自己也被震地户口发麻,长枪险些都要握不住。 情急之下,柳变将长枪一分为二,又迅速打翻剩下的几个铜钹。发铜钹的人劲道刚猛,内力和腕力十分的惊人,这让柳变感到有些不安起来。 洞里随即窜出四个喇嘛来,这是个喇嘛,个个身强体壮高大威猛,其中还有一个脸上横着一条刀疤,让满脸横肉的他看上去更为恐怖。 柳变一惊,心中暗道:“这几个喇嘛,内力霸道,臂力看起来也十分惊人,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真的是同西域活死人是一伙儿的么?” 几个喇嘛见到柳变,满脸兴奋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听不懂的话,过后刀疤脸喇嘛用蹩脚的汉话说道:“都说柳家寨个个武功高强,今天看来都是传说,你们汉语有句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是闯进来了,今天就让你们几兄弟团聚。” 柳变听完怒不可遏,也不搭话,两支短枪一摆,就冲四个喇嘛刺了过去。这时候短枪又相当于短兵刃,喇嘛的兵器是铜钹,这种兵器奇怪之处在于,可以短距离阻挡和进攻,也可以远距离当做暗器来使。 四个喇嘛功力本来个个都强悍,如今柳变以一敌四,没过几招就开始体力不支起来。四个喇嘛每人两个铜钹,近处格挡远处攻击,柳变开始渐渐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 刀疤脸越打越兴奋,哇哇叫着说道:“不堪一击,简直不堪一击,没想到中原藏龙卧虎之地,竟是这般风景。” 柳变又急又怒,但偏偏又在四个喇嘛的强大压力之下,连自保都很艰难。 一个身影从大石后面纵身而出,一丈余远的距离倏的一声就到,怪人飞了出来,双手两爪迅捷快速又狠辣无比地冲向一个喇嘛。 一声惨叫声传来,其余三个喇嘛惊恐万分,原来怪人一出手就是杀招,只见他曲腿骑在那个喇嘛的脖子上,左手两指插入喇嘛的双眼右手五指像铁爪一样抓进了喇嘛的脖子。喇嘛满脸痛苦,脖子上鲜血如注,更为可怕的是,直到他死,他都没看亲杀他的人长得什么模样。 太快了,怪人出手又快又准又狠,丝毫都没有留手。一出手杀了这个喇嘛,怪人松开手,双脚一蹬又冲向另外的喇嘛。 柳变也惊呆了,他一直觉得这个怪人虽然疯疯癫癫而且武艺高强,但也不至于如此残暴。他的功夫仿佛天神就是用来杀人的,出手丝毫都不手软,看见死人也丝毫没有恻隐之心,好像心是铁打的一般。 怪人闯入三个喇嘛中,就好像如饿虎入羊群,几个喇嘛惊慌中慌忙用六个铜钹从六个方向慢慢合围,想要困住怪人。 但怪人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寒气逼人的短剑,短剑过处,六个铜钹都分为两半,有两个喇嘛的手也被齐齐斩下,正盯着自己不知不觉就断了的双手哇哇痛哭。 然而他们的痛苦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阵寒光闪过,两个喇嘛脖子上两条细细的血痕,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脖子上喷出血雾,才惊恐万分地倒在地上。 怪人出手快如闪电,瞬间击杀三个喇嘛,柳变目瞪口呆,两支短枪不自觉的丢在地上。刀疤脸浑身打着哆嗦,因为他刚刚看到三个同伴痛苦倒地,脖子间就感到一阵凉意。 怪人的双眼透露出一阵寒意,比他的短剑还更寒冷,他神情似乎一下子恢复了正常,冷若冰霜地朝刀疤脸说道:“叫他们都出来,否则我一旦进去,里面除了我的朋友将不会再有活人。” 刀疤脸浑身哆嗦脸色苍白,好像是一个没有了生机的人一样。瞬间两腿间一热,一股暖流倾泻而出,将地上一片白雪染黄。 刀疤脸张着嘴,对着洞口努力了半天始终都说不出一个字来,怪人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刀疤脸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浑身恶臭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他心里很明白,一旦等这个人呼吸平静下来,自己会和自己的三个同伴一样。 没有等刀疤脸喊出声音,洞中陆陆续续跳出十几个人出来,他们个个身着奇装异服,各自的双眼都紧盯着怪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 感谢朋友们的观看,喜欢的书友们可以添加关注,也可以留言探讨。 第二十一章 但愿有来生 山洞中又跳出来四个喇嘛,四个金瓜武士,两个白衣老者还有一个健硕的中年汉子。那个中年汉子生得魁伟威风,像是这一群人的领头人。 怪人满眼的敌意,就这么盯着鱼贯而出的人群,壮汉也在四个金瓜武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怪人见又出来这么多人,当真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手中短剑一抖,那刀疤脸喇嘛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倒在地上。 另外四个喇嘛见同伴被杀,一声唿哨就把怪人围了起来。领头壮汉慌忙阻止,柳变才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 四个喇嘛,但是跟刚才的四个喇嘛有所不一样,他们的衣服上明显多了一点金边。四个金瓜武士,每人扛着一个硕大的金瓜锤,每个人都虬肌紧结,满脸的大胡子,一看就是力大无穷的人。 两个老者映入柳变的眼帘,柳变不由得大吃一惊,两个白衣老者,几乎长得是一模一样,连额头的肉瘤都一般大小。从装束和形象上看,他们定是柳儒在风云岭遇见的西域活死人,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西域活死人会是两个人。 领头壮汉穿着典型的西域一带服饰,看起来雍容华贵,想来不是来自富商巨贾就是官宦王府。 领头壮汉很有礼数,给柳变和怪人行了一个抱胸礼,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道:“在下哈鲁,这些都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在西域时就曾听说你们汉人有个奇士叫刘伯温,他有一本奇书叫《百战奇谋》。经过在下多方打听,得知这本书在一个叫席祯的先生手里,故而前来寻找借为一观,不知在下的朋友如何得罪了你们,你们要将他们杀害。” “可你们刚刚在洞中明明说的是抢,真以为你们小声我就听不到么?”怪人的反应再一次让柳变大跌眼镜,这时的怪人竟然丝毫没有疯疯癫癫的样子,反而看起来十分清醒。 哈鲁有点吃惊,他们在洞中的声音很小,但是却能被眼前这个乞丐一样的人听到。两个老者也略微惊讶了一小会儿,随即又恢复了平常。 怪人没有理会这些,只是叫柳变去洞中将其他人救出来,一盏茶的功夫,柳家兄弟齐聚,只是其余六人都身负重伤。 柳变怒不可遏,咬牙切齿地盯着哈鲁,冷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能否给我个解释?” 哈鲁一改刚才彬彬有礼的神态,傲慢地说道:“你们拿着一本至宝奇书却你争我夺不用在国家,放在你们手里也是最终沉入泥沙一般。倒不如给我,我若有这本书,定能够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这才如你们汉人说的,叫物尽其用。” “你要什么东西我管不着,你要闯什么天地也不关我的事,但你为了要这本书,居然打算血洗红枫村,这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怪人冷着脸,眼光锐利如剑。 “就你,挡得住我们吗?”其中一个老者很是傲慢,虽然眼前这个乞丐能横扫黄金四卫士,但在他的眼中,四卫士也不过是下饭的菜而已。 怪人一个闪身,趁着是个喇嘛还没有注意,瞬间将他们踢翻在地,同时来到柳变的身边低声道:“带他们走。” 柳家兄弟没有走,只是远远地站在不远处,柳庄依然提着双枪在一旁警戒。 四个金瓜武士紧紧地围着哈鲁,目光很紧张但他们的目标就是一个,保护好哈鲁。四个喇嘛齐声紧紧围着怪人,一边虎视眈眈一边又不敢轻举妄动。两个老者一声冷哼,腾空而起,一左一右就直接朝怪人抓去。 怪人脚底一溜身形像是狸猫一样,忽东忽西,不是他不敢直接打,而是自己只有一个人,又不熟悉对方的打法,所以他必须要先摸清楚对方的招式。 西域活死人是一对双胞胎,他们用的招式就是幽冥鬼爪,幽冥鬼爪本身就是一套完整的武功,若是一人使出,则就是一人的威力,若两人同时使出便是两人的威力,若是三人同时使出则又是四人的威力。因此这套武学自面世以后,让很多的高手都非常头疼,直到五十年前,这套武功从江湖失传。 怪人在两位老者手下不停的移动,看身法,像极了武当的天罡步。柳庄一旁观战,不由得为怪人捏足了一把冷汗。 怪人在西域活死人之间游走,同时也会瞅准一切机会袭击围着他的喇嘛。虽然两个活死人武功不能硬打,但四个喇嘛,还是稳拿把攥的。 兵器的打斗声惊动了正在家中的裴凤和黄山,两人相互对视,都猜到今天的打斗非比寻常。 怪人在六人之间游走,虽不能击倒对方,同时对方六人也奈何他不得。他的身形忽而像泥鳅一般的溜滑,一会儿又像是下山的饿虎一样气势滔天。活死人单掌击退柳儒后又破柳家六兄弟,自然是信心满满,现在却占不到对手的边,不由得开始心浮气躁了起来。 两个身影从村中沿着上山的小道一路狂奔,两个人身法极快,正是裴凤和黄山。山腰的打斗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所以两人不顾一切就往山上冲了过来。 “幽冥鬼爪,没想到江湖失传的武学竟然出现在你二人身上,难怪你们有恃无恐。”怪人一边游走,终于弄清楚了二人武功的来历。 一个老者一惊,瓮声瓮气地说道:“难得难得,居然还有人认得幽冥鬼爪,中原武林果然卧虎藏龙。” “哼,雕虫小技,就要道中原来横冲直闯,就有底气杀人越货么?”怪人一句话说完,突然手上的功夫骤然增强,双手运掌如风,拼命朝活死人拍去。 活死人也看出来怪人的意图,只要解决他二人,剩下的金瓜武士和喇嘛不值一提,因此拼命护住自身命门,拖字诀想要耗掉怪人的功力。 活死人在躲避攻击的时候还不断地叽里呱啦,像是给四个喇嘛下令,要他们紧紧困住怪人。四个喇嘛也不傻,他们都知道活死人是想让自己成为炮灰,只要怪人露出破绽,他们才有机会。 很明显,喇嘛并不配合,他们一边表面答应一边心里嘀咕道:“好你两个老不死的东西,平素里这样那样的看不起我们,自视清高,临了倒要我们去送死为你们创造建功立业的机会。” 六人人心不齐,也给了怪人游刃有余的机会,到现在他还能维持平局,得力于此。 这时怪人见到裴凤和黄山的声影,登时心里一阵惊慌,速度瞬间慢了下来。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活死人又怎能轻易放过? 两人合掌一处,趁着怪人不注意,一掌重重地打在怪人肩上。 嘭的一声,怪人飞出去两丈有余,撞在树上,硬生生把碗口粗的小树撞断。怪人忍着痛摇摇晃晃站起,接下腰间的葫芦使劲晃了晃,没有酒。 柳庄见状,连忙取下腰间的酒囊凌空抛去,怪人接住,一掌劈开酒囊口,一大口一大口的烈酒灌入喉咙,直入五脏六腑。 怪人大吼一声,双眼布满血丝,手中短剑再度扬起,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冲入六人之中。这一回,怪人彻底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活死人。 活死人终于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压力,短剑闪耀着光华将怪人笼罩在一阵剑气之中。裴凤看着短剑还有这短剑的使用身法,站在那里浑身僵硬,她不相信眼前见到的是真实的。 怪人的短剑没有刺向活死人,反而直接刺向哈鲁,快如闪电的剑气让活死人心中大骇,连忙不顾一切前来补救。怪人等的就是这一刻,活死人一左一右来救,却不知怪人的剑招使虚招,待到他们来救之时,怪人拉住一个活死人,短剑狠狠地刺了过去。 另一个活死人见状,慌忙一掌打向怪人,想要逼迫怪人放开自己的兄弟。岂料怪人全然不顾,硬生生挨下那一掌,同时短剑刺入活死人的心脏,拔出时一阵血注喷涌而出。 另一个活死人发出一阵悲鸣,双爪发了疯似的往怪人小腹抓去。怪人没有躲避,等活死人抓住自己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意识,但依然用尽最后一口气抱住活死人,短剑再度出手,刺中活死人心脏,只是这回他连拔剑的力气也都没有了。 两个身体重重的砸在雪地上,激起一阵积雪,裴凤的眼神模糊了,直到怪人最后一声叹息,她才发了疯似的悲喊一声“哥”同时手持宝剑,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柳家兄弟愕然,柳桥低声问柳变道:“你早就知道他是裴云?” 柳变一脸痛苦道:“不,我只是一直在怀疑,但没想到我的猜测是对的。” 裴凤执剑冲了过去,这是哪里还有什么招式,只是挥着宝剑一阵乱砍。谁又能挡得住她手中的宝剑?谁又敢挡她手中的宝剑? 黄山也纵身一跃,手中长剑直接逼向四个喇嘛,金瓜武士见势不妙,慌忙簇拥着哈鲁逃窜而去。 “哥,”一声悲哭响彻云霄:“为什么,为什么我等了你十五年,等来的是这样的结局?上天,你到底还要怎样惩罚我。我失去了丈夫,等了十五年你又让我失去至亲的哥哥,你还要让我失去谁?” 第二十二章 巴蜀兰若寺 裴凤抡起宝剑,一阵疯砍,最终力竭,无力地跪倒在哥哥的身边。 “咳咳”两声轻咳从裴云的嘴里传出,柳家兄弟欣喜异常,连忙围了过去,柳变和黄山两人连忙扶起裴云,拼命为他输入内力。 “妹妹”裴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如果有来生,我还要守护你。” 直到声音微弱地什么都听不见了,裴云面带笑容离开自己的妹妹。 裴凤面如死灰,柳变上前一步道:“凤姑娘,我们在出袁州府的时候遇上他,当时他一直疯疯癫癫,且武功路数总让人又似曾相识之感。后来我怀疑他就是令兄,便带到你处试探,到这里又因为我兄弟之事让你兄妹二人不得相认,这都是柳变的过错,凤姑娘若有责罚,我一概领受。” “这里是他生命的终结点,”裴凤悲戚道:“请四哥帮忙为我兄长净身,就让他长眠这里吧,换做是别的地方,我也不愿意。” 柳家兄弟步履蹒跚,但也都尽心竭力,为裴云洗干净身子。清清白白来到这个世上,裴云人生短暂,但所做之事都光明磊落,自然也要清清白白离去。 忙碌了半晌,终于将裴云入土为安,柳家兄弟个个神情黯然都嗟叹不已。裴凤只是怔怔地抚摸着裴云的短剑,情深时也没有了眼泪。黄山一直护在裴凤的身边,他很担心裴凤一旦想不开就寻了短见。 回到家中,裴凤将灵锋宝剑斜背与肩上对众人说道:“众位哥哥们,多谢你们的帮忙,也多谢你们不顾自己的安危护着小妹。我娘仨在这里十五年了,哥哥也因为当年的事情气急攻心走火入魔,才有今天。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江湖,我想在这里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的梦想也被打碎了。” “今天邀请众位哥哥到这里,实在是有一事相托,”裴凤回头看着怔怔发呆的席无思和席无晗,镇定自若地说道:“无思和无晗是我丈夫在世唯一的血脉,跟着我十五年早已远离了是非。裴凤今天想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哥哥们,请哥哥们能看在先夫的份儿上照顾周全。不要让他们学武,也不要让他们考学入官,只要他们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长大,我们夫妇俩将来在九泉之下也感念众位哥哥的大恩大德。” 裴凤一鞠躬,让柳家兄弟痛断肝肠,七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居然都潸然泪下。他们也知道,有的事,只要裴凤做了决定,就谁也改变不了。 两个孩子不小了,也都能听出裴凤的言外之意,意识到要和自己的娘亲分别,都哇哇哭个不停。 裴凤柳眉倒竖,一声喝到:“哭什么?分离是人之常情,你们的父亲何等英雄豪迈,你们哭什么?” 见孩子们吓得噤声默然抽泣,裴凤又心如刀割,虽然不是自己亲生儿女,但十五年相依为命,十五年的母子之情又岂是说能割舍就能割舍的? 裴凤搂着两个孩子柔声道:“你们跟着七个伯伯去,娘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等娘把事情办好了,再来接你们怎么样?” 柳家兄弟个个无语,都想知道裴凤要去做什么。 裴凤又对着黄山说道:“山儿,你去你该去的地方,做你该做的事。如果有时间有机会,也常去柳家几位伯伯家中多去看看无思无晗。” 黄山欲言又止,裴凤摆了摆手道:“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江湖赐予我的,我该去问整个江湖讨个明白。” 柳家兄弟和黄山都知道裴凤要去做什么,但谁都没有足够的理由去阻止,只能任由她去,只能暗地里为她祈祷。 “凤姑娘,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孩子们在我柳家寨,保证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只要我兄弟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他们受到丁点儿委屈。”柳桥话语很坚决,裴凤也相信他们能够做到,或许这正是她要将孩子托付柳家的原因吧。 裴凤深深一鞠躬,整了整背上的宝剑,毅然决然地转身踏门而出,栖息十五年的红枫村,她连一个头也没有回。 几个月之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号称竹叶青的女侠,这个女侠嫉恶如仇,下手狠辣果断。 四川承宣布政使保宁府,过阆中古道西去不远就是剑阁。破咸阳之后,西楚霸王项羽封刘邦为汉王,属地便是这片广袤山川。军师张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指的便是这剑阁,剑阁古道也因此而扬名四海。 蜀道崎岖,素有天险之说,民间谚语更有看山跑死马的说法,明明就在眼前的景物,却要经过一番长途跋涉才能到达,可见蜀中之路何等的艰险,唐李太白更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之感慨。 因蜀地四面环山,且多崇山峻岭,险地齐出,故而历来都作为韬晦之所。更兼蜀地土地肥沃,良田千万倾,蜀中百姓艰苦耐劳,故而国富民丰,又有天府之国之称谓。 阆中古道之上,一群人正冒着刺骨的山风艰难而行,为首的是三个僧人,正是化名为应文、应能、应贤的建文帝朱允炆、叶希贤和杨应能。紧随其后的正是西平侯沐晟、沐昂兄弟和李浩。跟在六人最后的是六个着白衣白帽,内着铠甲的壮汉。 阆中古道冬风如刀凛冽,刮得脸上生疼,朱允炆站在山巅,望着肃杀的山山水水,不禁一声长叹息。这一幕,也让随性的人心酸不已。 叶希贤双掌合十道:“陛下不要悲伤,孟子云: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今天的跋涉劳苦,万般的苦难,陛下何不当做是一次修行,也当做是一次考验呢?” 李浩是个文武双全的道士,也连忙说道:“是,叶大人说的不错,自古川蜀都是韬晦之地,我主何不忍耐一时?” 朱允炆回头淡然一笑道:“谈什么陛下,九五至尊,我如今这般模样,哪儿还有脸面对祖上,面对这大好江山。” 众人皆默然不语,朱允炆茫茫然念起王安石的诗来:“百战疲劳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江东弟子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沐晟一步上前,搀扶着朱允炆道:“陛下,请千万不要悲伤,太祖恩泽沐氏一族,我沐氏一族定将努力前行,为陛下将来还朝浴血终生都无怨无悔。” 朱允炆哑然一笑道:“你是我的哥哥,按理说我应该听你的,但是兄长可否告知弟弟,我若欲还朝重掌江山,是不是四方又要流血战斗不止?是不是黎民苍生又要因此而千里哀嚎?以我一人之私要天下流离失所,我又于心何忍?倘若如此,我又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面对天下苍生和这无限江山?” 沐晟沉吟片刻道:“这里也曾树叶繁茂,秋冬季节才有如此肃杀的场景。再过几月,春风一过,江南两岸依然会绿。秋收冬藏,为的不正是春季盎然么?” 朱允炆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沐晟也不再言语,只是拥着朱允炆继续前行。 黄昏时刻,终于来到一处山坳中,这里两边都是悬崖峭壁,一侧山岭之上正是大名鼎鼎的剑阁栈道。山坳之中有一寺,上书“兰若寺”。 兰若寺曲径通幽,更是在两山夹缝之中,这里山林茂密,常有野猿白鸟出入其中。与兰若寺门外抬头望,便能见剑阁栈道,像是挂在空中的楼阁一般,奇骏艰险无比。兰若寺四周,清流环绕,风起时竹涛阵阵,甚是壮观美妙。兰若寺坐落在一片断崖之后,恰好躲过了风口,这鬼斧神工的设计,不由得让人惊叹。 李浩推开寺门,里面空无一人但又整洁如新,装饰清幽淡雅,闲坐寺中,给人高山仰止,静谧于心的感觉。 沐昂引朱允炆入内道:“此间原本有一间破落的寺庙,相传为六祖游川时见此处灵性通透,便建造了这个兰若寺。后经过岁月的风化逐渐衰败,一年前无依禅师寻访仙道张三丰,偶然发现这里,便重修了兰若寺。自此以后,无依禅师每年都会来山中住些日子,并在这兰若寺中潜心问道。” “无依禅师?”一说到无依禅师,朱允炆便来了兴致:“太祖在世的时候,无依禅师曾两次入朝传扬道法,我更是曾拜禅师为师,我这次去云南,多少也有投奔他的意思。多年不见,不知我师可好?” 李浩在旁边,连忙回答道:“无依禅师很好,他终日与兰雪道人杨安道、达果大师、无极禅师、桂楼杨辅先生还有兰室段宝姬和张继白要么坐而论道,要么切磋武艺。要么吟诗作赋。我曾有幸,数次与他们共游,受益良多。今次从云南到这里,也正是无依禅师的主意。” 朱允炆欣然道:“离别十数年,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我这位师父。” 沐晟连忙说道:“陛下在此稍住些日子,等待山雪消融,你要想见无依禅师,我可以随时将他请到这里来或者将你接到云南相聚。” 朱允炆笑了笑,算是默认了沐晟说的话,也就打算在此山中暂住,暂且潜心礼佛,一祈祷大明江山永固。 第二十三章 断崖鬼哭 沐晟、沐昂和李浩在兰若寺住了数日,众人每日潜心修行,也陪着朱允炆诸多散心,渐渐地朱允炆的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只是话儿也渐渐地少了起来。 忽然有一天,沐晟收到飞鸽传信,连忙唤来四个白衣武士道:“你们四个人,坚守在兰若寺,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并且要保护好三位大师。甚至有危险的时候,你们可以死,但是也要保障三位大师毫发无伤。” 命令毕,见到朱允炆时说道:“陛下,安南无故犯我疆界,边关告急,我和昂弟还有李先生要先行回云南。你与叶大人和杨大人暂住此处,我留下他们四个可以保护这里绝对安全,待我处理完了边关的事儿之后,再请无依禅师前来。” 朱允炆应允,私事和公事,他分得很明白很清楚。 且说裴凤走后,大家都很沉重,席无思席无晗收拾停当,随柳家兄弟依依不舍而去,与黄山相处这一段时间,他们尤其是席无晗,都很喜欢这个师兄。 如今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先是遇到黄圭,后又无心之中与师娘一家重逢。可区区这几天,就发生这么多的变故,现在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踏上路途。 锁好房门,叮嘱乡邻多多照看之后,黄山义无反顾踏上西去之路,师门的重托他丝毫不敢忘。前途渺茫,风雨如晦,瘦小的肩膀却要承担起偌大的责任。 经过风云岭,望着眼前的断壁残垣,一派荒芜的景象。他没有来过这里,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去勾勒当年这里壮烈的一幕。师傅没有教过他武功,但是却用实际行动教会了他如何为人处世,如何身处于乱局之中坚持正义。 眼前这一片湖水,还有山脚下溪水依旧,十五年前的血迹早已荡然无存。可在黄山的心中,还有一股信念的力量,回荡在这一片山水之中。 下得风云岭,往西走了四五个时辰的山路,这里已经到了湖南交界处。黄昏山道上,遥望着眼前不远处,村中炊烟袅袅,皑皑白雪中,乡情却是那么的浓。 与村庄越来越近,山道的两旁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祭祀物品,还有的村民正在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烧着手中的纸钱。 这没到小年,也不是七月十五,莫不成这里有什么奇特的风俗么?诧异归诧异,黄山的脚步却没有停,因为他想着夜间能在村中寻得食宿,明日才好继续赶路。 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围绕着烧制的大人欢快地转着圈儿,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路的边缘,再过去不远,便是一片断崖。眼看着孩子玩着玩着就要掉到悬崖边上,黄山连忙大喊一声:“停住,停住。” 大人们吃惊,抬头见小孩就要往山崖走去,吓得脸色苍白,慌忙一阵风似的跑过去。可他们的距离那么远,小孩离断崖又那么近,又怎能救得了孩子呢? 黄山双腿一蹬,卯足了全身的力气,一边奔跑一边伸手朝朝孩子搂去。就在孩子堪堪摔下断崖的时候,抓住孩子的衣服,轻轻一提,搂在怀中。 大人惊吓地跪在地上,眼前的一幕不敢相信,但又十分庆幸。孩子终于从懵懂中惊醒过来,也吓得一阵啼哭不停。 见小孩无恙,大人们才纷纷跑过来,对黄山自然是一阵千恩万谢。淳朴的乡民一看黄山就知道他是个江湖的远行者,大雪天气寒意逼人,拉着这个救命的恩人就往自己家中去,非要好好感谢他不可。 一路之上,方才知道这是一对儿少年夫妻,男的叫余大牛,女的叫翠花。大牛父母早逝,但凭着自己一身的力气,把庄稼地里整理地井井有条。邻村翠花见大牛人憨厚老实,又肯吃力干活,便不顾家人反对,义无反顾嫁给了大牛。 “大牛哥,我是饶州人士,按理说我的家乡和这里应该风俗不会相差太大。今天既不是小年更不是鬼节祭祀的日子,你们村这是在祭祀什么呢?”和大牛聊了一路,知道大牛憨厚,黄山才支支吾吾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大牛一脸紧张,连忙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道:“恩公,可使不得乱问,在我们村,这个问题千万不要再问了。” 翠花听到黄山这么问,也连忙双手合十,闭着眼不停地祷告:“四方生灵,断崖神仙,他是外乡人,不懂咱们这里的规矩,你可千万不要怪罪。” 黄山越发的奇怪,这个村儿,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到底在害怕什么?但自己只是个过客,既然人家有人家的禁忌,他也不便再问。 夜晚,阿牛愣是要拉着黄山喝酒,说是要感谢恩公,酒至半酣,黄山又想起日间的问题,又问起阿牛来。 阿牛借着醉意,才慢慢诉说起来:原来这个村就叫断崖村,村名就取自那片断崖,断崖下有一个神谷,据说这个神谷非常的深,村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深谷里面有什么东西。只知道上游有一条常年不干的溪水流入深谷,但不知道这水最后流往哪里。老人们猜测里面应该住着神仙,神仙把流进去的水都拿去酿酒了。 本来这里的村民在这里过着安静的生活,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月的初六夜晚,都会有一声声的鬼哭狼嚎的声音。声音阴森恐怖,仿佛就是从断崖下的深谷传来。后来传说越来越烈,有人竟然在断崖边上隐隐约约看到断崖下有一个浑身发白的鬼魂。 再后来,村中有不少的人陆陆续续失足落崖,因此鬼怪之事便逐渐在村民中定性下来。于是每个月的初六,村民都会自发的在断崖边的路上烧纸祭拜。 黄山觉得很好奇,这世上鬼神之说本身就很荒诞,于是黄山又问道:“那有人失足后,就没有人到谷底去看看么?” 大牛慌忙摆着手道:“谁敢去,没有人敢去,那个深谷越传越邪,连官府都不敢下去,我们平头百姓谁敢下去?我看恩公这件事你也别再问了,村里人对这片深谷都是噤声不语,在我们断崖村,那里就是禁地。” 黄山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大牛哥,你刚刚说的是每个月的初六便会有鬼叫声?今天就是初六,那按照你的意思,就是说今晚就能听到鬼叫声?” 大牛点点头,正这时锻压方向传来一阵悲哭喊声,哭声中凄凉,悲戚,又仿佛十分的无奈。不光是黄山,谁都听到这声音,声音像是很遥远,又像是就在眼前。 村民们慌忙返回屋内,连灯火都赶紧熄灭,一瞬间的功夫,整个村庄便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连看门的狗都发出呜呜的悲鸣。 翠花连忙责怪大牛,紧紧地抱着孩子,慌忙拉着大牛和黄山进屋。一进屋,翠花吹灭了烛火,轻声的责备大牛,喋喋不休。 黄山也是一阵颤栗,但是渐渐地,他从一阵阵的鬼哭声中感觉到,这不是鬼,更像是有人恶意为之。而且,每个月的初六,初六是一直横在他心里的梗。 渐渐地,哭声过后,村民们才慢慢电器等,好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 黄山沉默良久,突然开口说道:“大牛哥,嫂子,我怎么感觉这不是鬼哭?我是跑江湖的,世上有没有鬼还两说,鬼哭我也没听过,但刚才的声音,明明就是人的声音。” 大牛听到黄山这么说话,像是触碰到了禁忌一样浑身发抖,他一边抖着手一边惊慌失措地说道:“恩公,看得出来你是大侠,但我们都是乡下小老百姓,有些事有些话我们不能说也不能做。我看你也别去想别去说更别去做,你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吧,一旦鬼神发怒,我们可承受不起。” 黄山没有再说话,因为他知道,说的越多他们越会不安,但是在他心中,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他要下到山谷中一探究竟。因为他明明能够听出来,刚才的所谓的哭声,不是鬼哭,而是人的声音。不但是人的声音,而且他还能从声音中判断出来,这个人内力极其深厚,极其雄浑无比。 天刚蒙亮,黄山便找到了大牛,看得出来,大牛是个没心没肺的主儿,昨夜的事经过一个晚上便忘得一干二净。 “大牛哥”黄山拦住正要去菜地里帮忙摘菜的大牛说道:“大牛哥,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决定下断崖深谷一探究竟,不管是人是鬼,我都一定要查个究竟。” 大牛惊得张大了嘴,他也许知道江湖人胆子大,但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俊俏后生,竟然胆子会这么大。 大牛还要劝,拉着黄山的胳膊就往家里拽,黄山摆了摆手道:“如果是鬼,我就把鬼除了,免得祸害村里。如果是人,我也把人给除了,还村里一个太平。” 大牛看到黄山眼里的坚定,支支吾吾地问道:“那,那你要,要多…多久才…才能…能做完这件事?还…还有,我…我能…能为你做…做些…什么?” 黄山淡然笑道:“大牛哥不必惊慌,我此去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日即回。还请大牛哥能帮我准备足够长的绳子,我直接从断崖下去。” 死马当作活马医,江湖汉子都胆大,何况自己也劝不动他,大牛只得摇摇头,转身便每家每户去借绳子。 第二十四章 深谷幽魂 来到断崖边,黄山探头一看,断崖垂直而下,越有数十丈,断崖下隐约见一溪水但听不到水声。溪水的旁边有一处很广阔的幽谷,谷中雾气腾腾,深幽而不见底。黄山回头,见村民都远远地围观。 村民们知道他要下崖,本着好歹试试的态度,都想看看这个少年怎么下断崖,毕竟这里是断崖村的禁地。 村民们都拿出自家的绳索,接在一起,绑在崖边的树上,黄山攀着身子,忽的一声纵身越下。村民都惊呼: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啊,年纪轻轻视断崖无物。但随即又有人不停摇头,可惜了这么俊秀的少年。 小心翼翼爬了半个时辰,才渐渐来到崖底,黄山才开始有点后悔:攀崖而下,远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一不小心掉下,就是粉身碎骨。 越接近崖底,周围的空气越湿润,温度居然也渐渐升高,黄山很是诧异,按一般常理,越深的谷中空气越湿冷。但断崖谷根本不是如此,反而温度渐渐升高,不多时黄山的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 终于听到溪水的声音,这里的溪水很广很深,水流湍急偏偏声音又小。离地面还有一二尺的距离的时候,绳子也到了尽头。一跃而下,黄山见断崖一侧有个洞穴,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黄山没有去管洞中的事情,一跃而起来到溪流的对面,面对着无声寂静的未知深谷,黄山有点犯怵,该不该进去?既然许诺了乡亲,那就尽力去做吧,黄山轻轻自嘲一句,毫不犹豫踏足进去。 走进去才十几步,地势陡然向下,光线也越来越微弱,回头看来时路,早已被齐腰的荆棘和密不见顶的高大树木层层淹没。 点起火把,黄山才发现,越是走进谷中地势越陡。不得已,他不得不点起火把,但随即他又发现,谷中温热潮湿,却很少有生物。 越接近谷底,地上越来越空旷,连一根杂草都没有,只有松松软软的落叶儿。一脚踏下去,出现一个脚印,积藏在树叶里的一阵臭气熏天的污水流出脚面,待抬脚后,不久又恢复原样。 “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有人?”黄山一面犯嘀咕,一面准备返回,但回过头时,来路在哪里早已不知踪迹,在这黑漆漆的谷底,连方向都难辨。 就在黄山心里不住嘀咕,打算想办法往回走的时候,密林中一阵尖锐的笑声划破这个沉闷的环境。笑声飘忽不定,好像很远又好像很近,笑声中凄凉、落寞、孤寂、悲愤、痛苦,夹杂都有,一下子听得黄山头皮发麻,不住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靠住一棵大树才稳住身子。 是人?是鬼?这与昨晚的叫声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黄山开始有点后悔了,后悔不应该这么草率地下来,如今是进退两难。 一阵沙沙沙树叶晃动的声音传来,这谷里根本就被大叔层层盖住,根本就没有风,哪里来的沙沙沙的声音?黄山皱着眉,此时他肯定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极为难看,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靠着一棵大树,黄山左手持着火把,右手拔出宝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如今也丝毫不顾及空气中腐叶的味道,惊恐是唯一的主题。 高举火把,借助着火光还有宝剑在火把下的反光,黄山才渐渐地看清自己身边方圆一丈多的距离。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树就是腐烂的叶子。而这时候,笑声突然停了,整个谷底又弥漫着死一般的安静,只有毕毕剥剥火把的声音告诉自己这个幽谷的存在。 黄山稍微定了定神,开始想着先从谷底撤出去再说,可刚刚一阵慌乱,现在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是出路。黄山有点颓废,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下,心想这回莫非要命丧这里不成?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去做,很多事还等着自己去完成,自己不能死在这里。 信念是一种力量,是可以给人强烈求生欲望的力量,黄山嘴里一边轻颂正气诀,一边缓缓找出路。 这是笑声又起,较之刚才,笑声中还夹杂着讥讽的味道。黄山顿时只感觉毛骨悚然,全身汗毛竖起,浑身血气开始上涌。更加令人糟糕的是,火把上的桐油也快燃烧光了,火光也渐渐地淡了下来。 身后仿佛一阵身影飘过,呼地一声将仅有的一点火光吹得摇曳不定,好像马上就要熄灭一般。黄山猛然一转身,偏偏又什么都没有。 黄山心一横,挥着宝剑高声叫到:“你到底是人是鬼,不必在这里吓老子,有本事你出来,看老子能不能一剑把你劈成两半。” 乡下有个习俗,若不小心遇到鬼怪作祟,只要你足够正气,足够狠,足够大声同时又足够粗鄙,鬼怪也一般不敢近身。在这样的环境中,黄山猛然想到这些,不由得嘴里开始蹦起粗话来。 “我是鬼,不是人,我是吃人的鬼,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这里我才是主人,擅闯幽鬼谷的人都得死,都得留在这里和我作伴,难道你不知道吗?” 笑声终于停歇,但随之而来的话音让黄山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这人的声音沙哑深沉,空灵而又虚无,真的像关在阎罗殿里孤恨的幽魂一般。 幽鬼谷?这里叫幽鬼谷,黄山仔细地想了想,没回忆起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什么幽鬼谷,什么吃人的鬼,我看你也就是在这里装神弄鬼,谋害他人性命。今天小爷来了,定要铲平你这幽鬼谷,将你这装神弄鬼的东西打得永世不得超生。” 黄山顿时也顾不上许多,自身的正气只要不外泄,就不惧怕任何邪魔外道。因此,黄山的话语中越来越狠,也越来越粗俗。 偏偏这时火把最后一丝火光熄灭,黄山心中一惊,连忙后退几步,背靠着一棵大树才将不安的心渐渐稳定下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小爷,好一个让我永世不得超生。这么胆气豪生的时刻,没有了火把了,怎么会这么心神不宁?”声音再度响起,似乎带有戏谑讥讽的味道。 黄山正要返讥,一阵掌风袭来,啪的一声打在黄山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半边脸也瞬间就肿了起来。 这一巴掌打得真是狠,快如疾风,黄山也没有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想躲也躲不过。但庆幸的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人,不是鬼。因为就在耳光打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他能很明显感受到巴掌上传来的人的温度。 黄山抹了抹火辣辣的脸,不由得又羞又怒,但在这漆黑一片的环境中,他又不得不凝聚心神,以防不测。 又是一阵掌风袭来,这回黄山听得很准,长剑一挥,往掌风来的方向一剑削去。掌力连忙撤销,同时另一边掌力又疾风而至。黄山连忙撤剑,手腕一抖,一剑横扫而去,一招夜打八方,将掌力逼退。 咦的一声传来,声音中带有吃惊,但更多是带有玩味的味道说道:“反应不错,难怪敢称小爷,只是功力尚浅,恐怕小爷你要留在这里陪我了。” 黄山逐渐信心增长,连忙挑眉返讥道:“是么?小爷我不会陪一个装神弄鬼的人,恐怕你也留不住小爷。偷袭算什么本事,光明正大跟小爷打一场,赢了或许你还有机会。” 一阵尖笑过后又是一阵叹息:“多少年了,我早就忘了多少个日日夜夜了,终于有人来陪我这个无主的孤魂了,你觉得你还能走掉么?一双好腿啊,这双腿要是长在我的身上就好了。” 黄山闻言,下意识地并拢双腿,他虽然口出狂言,但是他也能清楚地意识到,幽鬼谷中这个人的武功修为,恐怕早已入化境。 虽然自己远远不是对手,但年轻人的傲骨一旦激起,又怎会轻易放下?黄山打定主意,就算在谷中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丢了师门的脸面。 经过一阵子努力,黄山已经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环境,虽然这里漆黑一片密不透风,但学武之人,只要内力充足精湛,就算是黑夜中也能瞧见事物。 黄山抱元守一,靠着大树,宝剑虚指前方,正等着对手的攻击。有点惭愧的是,到现在为止,自己还不知道对手长什么样,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又是一阵尖锐的风声袭来,直接打向黄山的左脸,黄山本能一侧,虽然避过,袭来的东西依旧把脸划破。但这回,黄山也将袭来的东西抓住,努力一看,竟然是一片干枯的树叶。 黄山心中一惊:若是树叶伤人,内力必然是属于阴柔一派,因为一旦过于刚猛,树叶容易折断。枯树叶只能证明,对方的内力远远在自己想象的范围之外,因为枯树叶轻飘飘的,没有强大的内力驱使,是不可能有如此威力的。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能避开还能接住,难怪敢称小爷。”声音再度响起,这回声音中正色了很多,想是见识到了黄山的武功,故而有点相惜。 可就在一瞬间,声音又突然变得凄厉无比,令人心惊胆战地说道:“不过没有用,今天不论是谁,既然闯了我幽鬼谷,你就要留下。” 言罢一阵气浪滚滚而来,所携带的是一地的枯叶,在这阴暗中,发出滚滚雷鸣一般的声音。 ------------------------ 这几天读了一本玄幻作品《大道玄途》,作者文笔犀利,故事引人入胜,值得一读,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第二十五章 沧海桑田 黄山打起精神,因为他知道,是生是死,就凭这一招了,如果能躲过,或许还有生存的希望,如果不能,今天就不得不埋身枯叶之中了。 黄山屏住呼吸,将丹田真气迅速游遍全身,同时护住全身经脉。右手宝剑缓缓一挥,剑气和真气化作一个巨大的圆,只要能躲过这一击,一切还有机会。 嘭的一声巨响,连整个幽鬼谷都好像抖了几抖一样。黄山被震地血气翻涌,幸好背靠大树,否则自己非飞出去不可。但也正是因为背靠大树,所有的内力都被自己和大树给承受,因此他能明确感知到自己受了内伤。 “不错不错,能接住我这一招,看来你还有点东西。能让我使出三成功力,你小子也算是有点资本。不过我看你受了伤,放心我不会趁虚而入,你好好养伤,再过几个时辰我们再打。” 什么?这才三成功力?那如果他使出全力,江湖之中又有几个人能挡得住?他到底是谁? “喂,打了这么久,你到底是谁,就算要我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黄山吼了一句,但半晌没有听到任何回音。无奈之下,他只得先养伤,顺便填饱肚子,倘若真的还要打,没有体力可不行。 索性席地而坐,好在自己身上有水又有大牛给烙的几张大饼,黄山掏出大饼,就着谁饕餮了起来。吃着吃着,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他总感觉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黄山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好啦,不用这么盯着我了,我这里有四张大饼,我分两张给你好了。不过话要说明白,我不是要讨好你,该打的时候我是不会留情的。” 一阵沉默过后,黄山能明确感受到的是那一双眼睛,眼神中充满的竟然是渴望。 “我全部要” 黄山吓了一跳道:“全部给你,那我吃什么?” “这我管不着” 一道白影倏地冲了过来,还没等黄山反应过来,四张大饼被这道白影瞬间抢走。但这回,黄山隐约看清楚了这道白影,也看清楚了这是个人。 一头长而白的头发,脸部略微浮肿,脸色苍白,连眉毛嘴唇都是白色的。雪白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隐约还可以见到身上长长的汗毛,连汗毛都是白色的。最为恐怖的是,这个人居然没有了双腿,但是他竟然能用双手代足,行走也讯疾如风。 手上也是长满了长长的白毛,双手惨白,十指尖锐如兵刃一般。这副模样,若放到人群中去,端的是会吓死人。 这道白影转瞬即逝,来的快去的也是十分的快。黄山骇然,不过好歹看见了尊容,就不用再担心是鬼怪了。 “喂,你把我的饼全部拿走了,我吃什么?本来就打不过你,现在没吃的,我更打不过你了。” 黄山很是无奈,但偏偏此刻又没有丝毫办法,自己本来就跟人家实力相差甚远,如今又受内伤又没有吃的。无奈之下,只得使劲儿喝水,然后开始调息自己的内伤。 远处传来一阵抽泣声,这声音如泣如诉,只不过听起来再也不会觉得渗人了。 “喂,你好歹是个前辈,抢了我的饼不说,按道理哭的人应该是我,你怎么倒还受了委屈一般?明明我才是被你欺负的好不好。” 黄山细听,抽泣声停了,黄山也吐了一口气,这真的是一个怪人。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按照他说的,不知道在幽鬼谷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正常人也会变成怪人。 正要准备调息,抽泣声再度传来,这回听起来哭声中尽是悲凉,失落和痛苦,听起来让人忍不住就要起了恻隐之心。 “唉!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待在这个地方不知多少岁月?看来也是苦命的人,我又何必跟他计较呢?不如问问清楚他到底是谁。” 黄山心里想着,嘴里也开始付诸行动:“前辈,饼都给你吃吧,你不要伤心,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何不跟我说?晚辈武功虽然不济,但是还是愿意尽我所能去帮助你的。” 没想到白人一点儿也不领情,冷哼一声道:“你最好赶紧调息好,等我吃饱了,到时候就有得你受得了。” 黄山无奈摇摇头,不过从刚才的语气中,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语气柔和了许多,看来也并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黄山从昏昏然中醒了过来,原来他一边调息一边居然睡着了。就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呼的一声就在自己身边闪开,一眨眼就无影无踪。 终于适应了环境,黄山睁开眼,只见自己的正前方两丈处“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 “你醒了”那浑身雪白的人终于开口了,是是一个沧桑男子的声音。 “前辈,不好意思,我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黄山挠挠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就是从心里感觉到这个人并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有点亲切感。 “哼!毛头小子,乳臭未干,就到这谷中来找死。这里面每隔一段时间就瘴气肆虐,你竟然睡得着,居然还不死,算你命大。” 黄山动动胳膊,又提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纯净了许多,而且浑身也突然有力气,内伤也痊愈了。这定是这个白毛人趁我睡着了的时候替我输入真气,所以才会这样。 黄山一阵欣喜,连忙拱手谢道:“多谢前辈,晚辈不知该怎么报答前辈。” “哼!你谢我做什么,我是怕你死了,就没有人陪我说话了。小子,现在是什么年景了。” “回前辈,我下来的时候是永乐九年十二月初七,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应该也时间不长吧。” “永乐九年?永乐九年是谁的年号?若按照洪武年算,又是洪武多少年?” 白毛人有点吃惊,连忙问道。 见黄山愣着发呆,白毛人又急促地问道:“现在还时不时大明朝的江山?如果是,那现在是谁在做皇帝?” 黄山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个白毛人为什么偏偏要问这些,连忙小声地答道:“回前辈,洪武年之后是建文,之后就是现在的永乐。洪武年是我大明太祖年号,后皇太孙朱允炆年号建文,共四年。现在是永乐年间,不知道前辈问这些干什么?” 黄山试探性地问道,他心里闪现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许这个人的故事与这些人有莫大的关联,否则平头百姓又怎么会如此关心这个? “洪武二十八年,洪武二十八年,”白毛人嘴里不停地嘀咕道:“建文帝,你做了皇帝,那就好了,你做了皇帝那就好了。” 黄山怯生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前辈,你说的是谁做了皇帝就好?” 白毛人突然勃然大怒道:“臭小子,你说,你为什么会武当的内功?倘若说得过去,我饶你全尸,倘若说得不好,顷刻间我就要让你碎尸万段。” 黄山被突如其来的变脸吓了一跳,连忙弱弱地问道:“前辈,何故这么大的火气,你是要我先回答哪个问题?” 白毛人也是一愣,随后怒道:“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黄山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洪武三十年,太祖驾崩,之后皇太孙朱允炆承继帝位,年号建文。建文帝元年,燕王朱棣以清君侧之名发动靖难之役,建文四年,朱棣兵入皇城称帝,年号永乐。” 黄山一边叙说,一边仔细地观察白毛人的神色表情。 白毛人听到朱允炆称帝之时,脸上表情瞬间舒展开来,当听到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的时候,表情愈发凝重。 白毛人突然身形一闪,骤然间来到黄山对面,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时候黄山才真正的发现,白毛人不是“坐”在那边,而是他真的是没有腿。 黄山一惊,他从白毛人的眼神里看到了愤怒和迫切。他此刻脑海里飞转,开始一步步验证自己的猜测。 “后来呢?后来呢?朱棣做了皇帝之后,朱允炆哪里去了?”白毛人呼吸急促,双手不停地挥舞,差一点点就要打在黄山的脸上。 虽然黄山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份不一般,定然和这些事有莫大的关系,但谨慎的态度让他不得不防备。 “朱棣兵锋直入,做了皇帝,建文帝宫中大火,生,生死不明。” “啊!”一声凄厉的悲吼从白毛人嘴里冲天而起,盘旋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谷底,黄山的耳膜震地嗡嗡作响。 只见白毛人双手往地上一拍,身体瞬间拔起,同时双掌猛然朝身边的树上拍去。大树纹丝不动,但见白毛人双手渐渐流出鲜血,他恍然不知道痛,依然不停地发了疯似的朝树上拍去。 “洪武二十八年,初六,”黄山的脑中飞速运转,开始逐渐联想起来:“这人听到建文帝生死不明的时候为什么情绪会如此激动?而且他一直喃喃说着洪武二十八年,那一年不正是风云岭大战么?而且又是初六,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我体内武当内力,他又跟武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莫非,黄山想到这里,眼泪开始慢慢的流了下来,定是了,定是这样了。十五年沧海桑田,他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又怎能知道?可苦了你了,我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总算是找到你了。 第二十六章 师徒相认 黄山再也忍不住了,这掌法,还有这身法,除了他还有谁? 黄山扑通一声跪在当场,泪脸满面哽咽道:“师傅,弟子不孝,让您在这里受了十五年的苦,而弟子没有在您的身边尽孝道。师傅,弟子终于找到您了,您让弟子想得好苦,找得好苦。” 白毛人丝毫没有理会黄山,而是继续疯狂的继续自己做的事,黄山没有阻止,也不打算阻止,这么多年,应该让他很好的发泄完。 白毛人转过头,见黄山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猛然一掌呼的一声拍了过去。手掌在离黄山额头半尺处停了下来。白毛人一脸的痛苦,惨白的脸上显得更加惊恐骇人。 “说,那后来又怎样了?朱棣打进皇宫,韩三童去哪里了?还有梅殷,梅老二去哪里了?”白毛人双眼冒火,一阵阵让人窒息的杀气扑面而来。 “风云岭大战之后大师伯万念俱灰,出家修道,最后一次听到他的传说是十年前,据说大师伯在终南山抑郁而终。二师伯领兵驻守淮安,后大将李景隆叛变,二师伯回天乏术,不得不降。五年前,朱棣派人将二师伯暗杀在家中。” 黄山一段话一行泪,但也算是平静地将他所知道的都一一告知。 “不可能,”白毛人挥手怒吼道:“不可能,你知道梅老二是什么人吗?他是那朱元璋的女婿,是朱棣的妹夫,他怎么可能会杀他?你知道梅老二武功多高吗?一百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谁能杀得了他?” 黄山涕泣道:“朱棣假意示好不计前嫌,然后一杯毒酒,二师伯,二师伯就没了。” “师傅,您要是有气,您要是有火,都发在弟子身上吧。”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找我有什么目的?”白毛人青筋暴起,惊呼嘶吼般,情绪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 “师傅,我是山儿,十五年前,寮儿洼的山儿,您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山儿?”白毛人低声沉吟,一遍遍地喃喃叫着这个名字,忽然又双手抱头,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既然是如此,那我这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这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黄山不敢回答,他自己更不敢回答。 过了很久很久,两人一直在沉默。 “山儿,你师公他老人家还好吗?” 黄山终于惊醒,他知道,师傅始终是师傅,师傅也终于清醒了。 “师傅,您认弟子了?师公他无时不刻不在想你,自你出事后,师公他老人家整日里唉声叹气,时常到您的房间里独自发呆。他一直令弟子好生整理打扫好您的屋子,但其他人又一律不准进去。” “那,那你师娘呢?” “我来这里之前,刚从师娘那里出来,她和无思无晗一起住在这边不远的乡下。后来遇上西域人前来抢夺兵书,裴云师兄为了保护师娘身亡,无思和无晗随柳家寨的一众伯伯们去河南了。师娘,师娘一怒之下重出江湖,不知道去哪里了,对不起师傅,弟子有错,没有好好保护师娘和师弟师妹。” “无思?无晗?”白毛人喃喃道:“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小。” 原来白毛人正是十五年前风云岭大战,抱着关统同归于尽的席祯,没想到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 “师傅”黄山怯生生试探性地问道:“您怎么会在这里十五年?这十五年您是怎么过的?” 岂料席祯又勃然大怒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十五年,原来十五年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黄山以为自己不该问,便嗫嚅道:“徒儿别师娘后一路西行,路过前面的断崖村,断崖村的村民一直以为这里住着鬼怪,因此徒儿就下来了。” “鬼怪?”席祯一阵呢喃,突然又放声悲笑道:“是么。看我现在这幅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在他们眼中不是鬼怪又是什么?” “他们说,每个月都能在这里听到鬼哭,后来还有人在断崖边看到鬼。自那之后时常有人落崖而死,师傅,您……” 黄山没敢再问,因为有些事,他也不敢想象。 “哼!那是他们该死”席祯怒道:“他们心中有鬼。” 黄山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很显然,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的是如何把师傅带离这个地方。 “师傅,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徒儿遇到您了,徒儿要带您离开这个地方。” 席祯听到黄山说要带自己离开这里,脸上闪过一丝兴奋,但随即而来的又是一阵落寞和慌乱。 “离开这里,我能去哪里?”席祯低声呢喃道。 黄山见状,立马抢先一步过去,将席祯背在背上道:“从今天开始,徒儿就是师傅的双腿,只要师傅想去哪里,徒儿就背着师傅去哪里。” 席祯没有反抗,十五年来,自己也曾无数次幻想着有人能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但要是真的离开了这里,他也很茫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去哪里,还能做什么。十五年后,一切都变了,人也都变了,自己该是继续待在这里做鬼还是重回人间?或许真到了这一刻,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深一脚浅一脚,黄山背着席祯,虽然有点吃力,但他依然是很兴奋。席祯也是在下意识中告诉黄山该怎么走,毕竟这里的环境他是最熟悉的。因此两人也在这样的默契中,来到了溪流断崖下,见绳索还在,黄山很高兴。 “师傅,您搂紧我,我我们一起上去。” “山儿,为师很高兴,还是你先上去吧,这条绳索承受不了我们两个人的重量。更何况这断崖高达百丈,你的功力还支持不了你我二人同上。” 面对着细声的溪水,席祯喃喃道:“十五年,若没有这条溪水,我也不会到这里,也不会活下来。它就像是我的老朋友一样,如今要别离而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黄山知道,师傅还没有想到怎么面对将来的生活,他甚至都不知道出去后自己还能做什么。如果自己真的先上去了,或许他还会继续留在这里。 “那咱们不从这边上去,咱们沿着断崖走,找另外一条路出去,师傅你说可好?” 席祯摇摇头道:“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这片断崖延绵数十里,尽头是一片更高的断崖。这里有绳索,目前来说这里是最佳的地方。” “那师傅,我把绳索捆在您的身上,以您的臂力和内力,上崖是轻而易举之事。无论如何,师傅您要先上崖。” 黄山之所以要席祯先上崖,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若先上去,师傅会继续留在这里。于是他连忙解下身上的腰带,一头绑在席祯的身上,一头绑在绳索尽头。 席祯很矛盾,他很渴望重见天日,很渴望回到人间,但他又很惧怕,他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又有什么颜面? 不得已,黄山慌忙跪下道:“徒儿请求师傅责罚。” 席祯吃惊道:“你做错了什么吗?我又如何要罚你?”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更兼试自己的师傅,已经没有什么秘密是不可以说的了。 “师傅,徒儿说了谎,但徒儿现在要将一切都告诉您。我这次西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您的义弟建文帝宫中大火后,并非生死不明,而是藏在云南。徒儿此行就是奉命前往云南,护建文帝东山再起。” 席祯突然两眼放光,嘴唇一阵抖动,许久才问道:“山儿,你此话当真?” 黄山涕泣道:“徒儿怎敢欺师?只是眼下皇帝四处派人寻找您义弟的下落,他的处境更是异常的凶险。” 席祯不再言语,双手抓着绳索,一声大吼,瞬间顺着绳索箭一般沿崖而上,不一会儿,就只看见一个白点。 半个时辰后,绳索再度抛下来,黄山才抓着绳索而上。 一边攀岩,黄山一边想象着自己如何要带师傅去云南,他和建文帝重逢后又有什么样的场景。还有当他和师娘,师弟师妹重逢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黄山的脑海中过了一遍,总之,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临到崖顶,黄山听到一阵人声鼎沸,心中咯噔一惊:“糟糕,莫不是师傅和村民遇上了吧,万一师傅没有收住手,那村民岂不是遭殃?” 一声大吼,黄山飞也似的冲天而起。果然,一群村民手中拿着各式的农具,将师傅半圆形围在崖边,口口声声嚷着要打死师傅。毕竟村民见到席祯的这副怪模样,都把他以为是崖底的鬼。 席祯则坐在崖边,悠然整理着一头白发,村民敢怒敢言,围着席祯就是不敢上去。 好在黄山及时出现,一阵好言相劝,村民才知道原来黄山是这个人失散十五年的徒弟。得知这里今后再也不会出现鬼魂闹事,村民也渐渐地放松了警惕,更兼都知道黄山是个侠义的少年,不多时便都散去。 黄山给了大牛一锭很大的银子,让大牛为他和师傅找了一间屋子,他要和师傅在村里小住一段时间,待师傅身体无恙之后才能前行。 第二十七章 点苍七隐 点苍山地处故南诏国,点苍十九峰,每峰高耸入云,封顶常年白雪皑皑,远观若温润之玉。两峰处各一溪,号称十九峰十八溪,化山巅冰雪之水,入洱海。 这一日,雨散初晴,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如夏日热烈,但也暖和。晴空万里无云之时,远观点苍十九峰,山间雾气腾腾。一层白练似的清雾环绕在十九峰的山腰,与山顶白雪相映衬,若玉带似的美不可方物。 兰峰山脚下无为寺钟声袅袅,诵经早课之声不绝于耳。世外五颗老樟,亭亭如华盖,像是久听了佛家经典,将自己的枝繁叶茂,遮住太阳和风雨,给了多少人宁静。 老樟下一老僧,生得阔面魁梧,两臂孔武有力,行如风坐如钟,此时正立于老樟之下远望。老僧脸色红润光滑,双眸清纯深邃,两道眉毛皆已发白,眉尖处各一缕眉须垂至耳边。颔下齐胸长须,若点苍封顶洁白的雪一样发白且整理地一丝不苟。 立于老樟之下,威风徐来,须眉都轻轻飘起,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此人俗家姓段,法名达果,正是这无为寺的主持达果和尚。达果和尚虽生得魁梧,看淡世俗的他常年脸颊带笑,因而世人又称之为哈哈和尚。 但此时达果和尚的脸色却显得十分的凝重,深邃的双眸正盯着不远处的洱海,心中却不似洱海般的平静,在他的心里,正下着一个很大的决定。 一会儿,一个小沙弥匆匆而至,双手合十道:“禀住持,兰雪道人,无极禅师,无依道人,杨辅先生,段居士和张居士都来了,都在观棋室等候住持。” 达果和尚瞬间笑颜重归脸上,连忙呵呵笑着,往观棋室走去。 观棋室正对弈,对弈者是一个中年道人和一个年约六旬的僧人。中年道人头戴素道冠,身着黑色道袍,左手佛尘,腰间悬着一柄宝剑。一头乌黑的头发和颔下短须,显得精干老练,修长的身姿,双眸炯炯有神,正盯着棋盘举棋不定。此人正是号称兰雪道人,姓杨名安道。 对弈者六旬僧人,身着常服,也是满面红光,宽大的袖子里,一双肥嘟嘟的手。虽年已六旬,两颊只见竟然看不到丝毫皱纹。没有留胡须,满脸精光但也显得神采飞扬。此人正是荡山寺住持无极禅师,此时正笑脸盈盈盯着杨安道,虽然没有催促落子,但从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似乎胜券在握。 观棋室正中主位上坐着一个年约三旬的美妇,高高的云髻,瓜子般的脸庞,柳叶儿眉,双目紧闭。一双粉嫩纤纤玉手,正拨弄着一串念珠,嘴里念念有词。此人姓段,是达果和尚俗家本家,名曰段宝姬,号称兰室居士。 段宝姬本为将门之后,其父正是大理幽兰将军段攻,因此自小便习得文武全才,一口宝剑更是神乎其技。 杨安道身后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汉子方耳阔脸,棱角分明,双目冷峭,着一身白衣,右手持着一把折扇,左手正端着茶杯品茶。此人姓张,名继白,号称张继白居士,是暗器和轻功的行家。同时学富五车,曾经还中过举人,因此众人又都称他为张举人。 无极禅师身后立着一个富商模样打扮的人,这人大腹便便,肥头大耳,常年微笑也是挂在脸上。此人姓杨名辅,大理人,也是桂楼主人。 段宝姬的右边坐着一个僧人,年纪跟无极禅师不相上下,清瘦而精神矍铄。此时正穿着大红袈裟,双目紧闭,双手合十,嘴唇蠕动,似乎正在默念经文。 突然一阵哈哈大笑从屋外传来,达果和尚龙行虎步,一面走一面说道:“好久不见各位老友,让老友们久候了,这是老和尚的不是,还请各位见谅啊!” 达果一出现,杨安道便立刻起身笑道:“住持到来,这棋局也就终了,我和无极禅师平分秋色,和局。” 无极禅师微微一笑,没有接着杨安道的话,或许输赢早就无所谓了,老友相聚,最重要的是心吧。 无极禅师稽首道:“达果师兄,你来的刚刚好,不早也不晚。达果师兄邀请我等来到无为寺,我想不会仅仅是老友相聚这么简单吧。” 其余人等见达果进来,也都起身相迎,唯有段宝姬没有动,兀自念着经。 达果示意众人坐下,七人聚首,定然是少不了一番以文会友,诗文相间,你问我答,观棋室也是一阵朗朗笑声。 之后达果突然关上房门,并嘱咐其余僧众,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观棋室。众人见达果这本慎重,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达果和尚从来没有这样小心谨慎过。 无依禅师脸色也突然十分凝重起来,其余五人一见无依禅师和达果的脸色,顿时也肃然,没有了刚才的欢声笑语。 杨安道悄悄往段宝姬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表妹,今天看来非比寻常。” 段宝姬点点头,依然不住地拨弄着念珠道:“看样子达果和无依是知情人,且看他们说是何事吧。” 达果见众人都脸色凝重起来,赶紧微微一笑道:“诸兄不必紧张,也不用搞这样的气氛,今天大家一起论道,甚是开心。但今天也确实是想和诸位一起商议一件事,所以才请各位来我无为寺,我看这件事还是无依来说吧。” 无依禅师一阵踟蹰,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之时,杨辅笑道:“我们七人,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呢?” 见众人都附和杨辅的话,无依禅师才清了清嗓子道:“多年前,老衲随西园主人李浩等曾经上京面圣之事,想必众位都知道。那时候,老衲在京曾收了一个徒儿,这个徒儿就是当时还是皇太孙的朱允炆。” 除了达果,所有人都闻言大吃一惊,无依禅师上京受封之事,大家都很清楚,但谁也不知道他居然收了朱允炆为徒。也正是因为如此,众人才知道,今日之事肯定更加严重,绝不是简单的诗文相会这么简单。 无依禅师呷了一口茶继续道:“后来的事诸位都很清楚,朱棣以靖难之名兴起刀兵,攻占了金陵。后又啥黄子澄九族,又将方孝孺希直先生腰斩与市同时又诛杀了希直先生十族,从此斯文殆尽。” 无依禅师之所以要提到方孝孺,只是因为点苍七隐虽然各自为隐,但又都十分崇敬方孝孺文品,都是斯文一脉。无依禅师也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会获得其他人的支持。方孝孺在天下文人心中的地位非常地高,所以无依禅师特意提到方孝孺。 杨安道性急,脱口而出愤然说到:“将方孝孺学生列为一族并杀之,这是要绝天下读书人,就算是秦始皇焚书坑儒,也未见如此之过。” 段宝姬连忙安抚了杨安道,之后又问无依禅师道:“禅师,那后叙如何?这跟我们今日相会又有什么样的牵连?” 无依禅师道:“兰室且听我说,朱棣入主朝廷,便宣布建文帝死讯并厚葬。可数月前,老衲接到了一封来信,从心中所说的内容和随信所带之物,老衲可以断定,写这封信的人,正是我那徒儿建文帝朱允炆。” 无依禅师这句话,无异在众人平静的心中投下一颗巨石,翻起的波浪和涟漪此时也正在众人心中,再也平静不下来。 “难道他还活着?”杨辅抢先一步道无依禅师身边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无依禅师感激地望着杨辅道:“他在信中道他已经出家远离了烽火,并化僧名应文。后经过颠沛流离,一路躲躲藏藏,最后到了西平侯府。西园主人李浩第一时间随沐晟得以相见,并千里迢迢护送他到了保宁府兰若寺暂时栖身。” 无极禅师低头垂眉到了一声佛号道:“堂堂天子,温顺尔雅,堕落民间,颠沛流离还要提防着四处潜在的杀身风险,也当真是难为他了。” 张继白动容道:“无依禅师,你与达果将我等召集到此,想必定是为了此事而来。那依你看,我等又当如何处之?” 达果肃目道:“天下神器更易,我等方外之人本不该涉足,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落难天子?老和尚打算与无依禅师一起,护他周全,诸位于我相交深厚,又持身正义,所以才请诸位到这里一起商议。” 无依禅师接着说道:“是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请各位道兄前来商议。目前西园主人李浩正在西平侯府,我正欲往西平侯府一探究竟,问问他们我那命苦的徒儿如今的情况。” 杨安道骤然起身,拍了拍腰间的长剑道:“如此我与大师一起去,我手上宝剑正躁动不安,它也该出鞘,问一问天下正义在何处了。” 其余人等都附和,无依禅师施礼道:“玄素太极张真人也书信回武当,不日武当定有高手前来相助。天下是谁的我们管不着,但仁义之主,老衲定能护他周全。” 段宝姬愤然道:“建文帝,黄子澄和方孝孺,我向来崇敬,你等也皆是男子,我愿提三尺青锋,前往兰若寺。” 达果见事成,慌忙安抚众人怒气,并约定来日即下山前往西平侯府相问近况。 第二十八章 南诏古城(谢谢收藏) 春暖花开,鸟凤和鸣,山风徐来,巢树鸟惊。南诏古城约莫西南三十里处的官道上,一个俊秀的青年正赶着一辆马车,正往城内而去。 马车装饰精细,路人见着赶车的人如此的俊美,纷纷在想,马车内该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个少年的心上人? 少年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他一边慢悠悠驾着车,一边欣赏西南风光。每每遇到心旷神怡之时,都忍不住亮起了歌喉,歌声清雅隽永,引得路旁的姑娘们纷纷投目而来,好生羡煞旁人。 少年模样俊美,一袭白衣,虽然不是什么华丽的衣裳,但穿在少年的身上,让人看得却是极其地舒适,赏心悦目。少年正是黄山,而马车中,想必定是席祯了。 黄山正赶着马车缓缓而行,突然几匹快马擦身而过,快马过的时候还不住地回头看了看黄山。黄山不以为意,接着赶路,但前面突然快马停住,回过头挡住了黄山的去路。 黄山停住马车,车内传来声音问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停车?” 黄山轻声道:“有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想想应该是天龙帮的人。” 车内声音冷声道:“好吧,你搞定,我要休息了。” 黄山点点头,连忙起身下车,这一下车不打紧,才发现自己前后各被五六匹马围住,路上的行人见状,也纷纷跑开。 黄山见状,扬了扬眉笑道:“各位挡我去路不知何为?我初到云南,也没什么朋友在云南,想必你们肯定不会是要请我吃饭喝酒的吧!” 前后十数匹马就这么将他们夹在中间,马上大汉个个杀气腾腾,但又谁都没有动手,也都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的盯着黄山。 黄山捋了捋头发,很是自恋地甩了甩头道:“你们都不说话,也不动手,想必是要等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一阵马蹄声传来,一个少年阴沉着脸而来,大汉们纷纷让开了道路。只见这个少年来到这些人的前面,马上拱手朝黄山道:“在下天龙帮鲍天叙,听闻有人劫我天龙帮的东西,特来看看。” 果然是天龙帮,黄山嘀咕一声笑着冲鲍天叙说道:“鲍天叙,想必你就是他们口中的少帮主了。” 鲍天叙冷哼一声道:“好说,阁下是什么人,划出个道道来,我天龙帮从来不欺负弱小,但也从不被人欺负,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如此大胆。” 黄山暗地里呸了一声骂道:“狗屁,什么叫不欺负弱小,你们若不欺负弱小,那我的马车从何而来?” 但黄山终究没有骂出声,只是笑了笑道:“好一个不欺负弱小,这个我倒是见识过了,夺人财物强占人妻还要杀人,这也叫不欺负弱小么?” 鲍天叙身后几个汉子,听到黄山这么说,连忙一阵羞愧地低下头。鲍天叙回头一看,瞬间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了,虽然也很想发怒,但犹自忍着。 黄山又道:“久闻你天龙帮许进不许出,是什么铁公鸡瓷仙鹤,玻璃耗子琉璃猫,是一毛不拔的主儿。但我今日所见却不是如此,光天化日之下抢夺杀人。我虽然是江湖无名之辈,但也见不得如此作为,故而替人出了头而已,这又何来抢你天龙帮财物之说?” 鲍天叙一时语噎,但转而又冷笑一声道:“好一个无名之辈,看来是觉得我天龙帮好欺负了,随便一个无名之辈都可以欺负了么?” 黄山连忙讪笑道:“不不不,我是说,我车上没有财物,你们不如放我过去,回头我一定去贵帮拜会。” 江湖中的拜会,分为很多种,一般相熟的人相互之间真是拜会相聚。但是若不熟又或者是充满敌意的人只见说出这句话,又有砸场的意思。很显然,鲍天叙认为,刚刚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要去砸场子的意思。 鲍天叙怒不可遏,阴沉沉一阵冷笑,让人看了心头发麻。那些大汉们也是个个怒气冲天,摩拳擦掌,正等着鲍天叙一声令下。 马车内传出一阵不可耐烦的声音道:“和他们瞎啰嗦什么?迅速解决了之后,立即进城,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和口水了。” 黄山立马躬身应喏,但这句话也彻底将鲍天叙等一群人给激怒了。 鲍天叙一拔长剑,虚指着黄山道:“不管你是谁,既然来到这里,那就得守天龙帮的规矩。我倒是想看看你是如何迅速解决我们的,否则那岂不是风大闪了舌头?” 黄山无奈耸耸肩,回身从车上取下长剑道:“又要打架,我是真的不愿意打架,既然是这样,那也好,你们是一起上呢还是一个一个的来?” 鲍天叙再也忍不住了,断喝一声道:“狂妄至极,今天我不管你是谁,只要能赢得我手中长剑,就放你们过去,否则休怪小爷我无情。” 说完,鲍天叙一个纵身,从马上飘然而下,就落在黄山身前几步。这一手漂亮的轻功引得马上一众大汉齐声叫好,连鲍天叙自己也有点洋洋得意。 实话实说,鲍天叙这一手飘然而下的轻功的确是漂亮,但华而不实,多少有点卖弄和以轻功先入为主想要镇住人的意思。 黄山不明白这一层意思,但坐在车里的席祯即使是没有看到,也依然听得十分清楚:鲍天叙这一手轻功是因为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同时也为了在同伴面前炫耀,仅此而已,但此举的确也太自信过头,目中无人。 黄山自出江湖以来,实战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即使是武功比他还高一些的人,在他面前,姓许也不容易讨到便宜。 黄山脸色凝重,他的习惯是每次要打架之前随便讥讽都可以,但是要打架的时候必须重视每一位对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地保存自己。 黄山长剑一划,在胸前凭空划出一道圆,同时右脚脚尖轻微前探,随即长剑虚指鲍天叙。鲍天叙见黄山出手沉稳,也不敢再虚浮卖弄,只得全神贯注。 鲍天叙先发制人,双腿一蹬,长剑裹挟风雷之势,内力全部凝聚在剑尖之上,朝黄山疾刺而来,这一招招式狠辣凌厉,内力充盈,颇有先声夺人的味道。 黄山心中一惊,看来眼前这个少帮主鲍天叙并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相反从他的招式和内力上看,他反而耗费了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在这把剑上。 为了避其锋芒,黄山一连串的后退,同时护住自己面门。席祯在车内听到打斗的声音也不住微笑点头:避其锋芒,待对手招式用老,再实施反击,这小子有头脑。 鲍天叙以为对方怯战,顿时信心百倍,更加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因此不断催动内力,一步步紧逼,招式也越来越狠辣,直指黄山的要害。 席祯一皱眉,心里暗自道:“这鲍天叙也太狠了,招招要人命,莫说这马车不是他天龙帮的,就算是,也没有必要致人死地。看来这天龙帮在这里是横行霸道惯了,不但心狠手辣,也有点目中无人。” “就你这功夫,也敢学人出来打抱不平?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地盘,也不想想我天龙帮的事儿是你就能管的么?”鲍天叙一招紧似一招,见对手似乎力怯,也开始得意起来。 围观的马上大汉们,见鲍天叙胜券在握,也是一阵欢腾,各种各样的拍马屁的语言也随之而来,要多肉麻就有多肉麻。只有席祯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因为他知道,这个鲍天叙一定会输,而且还会输得很惨。 果不其然,黄山一连退了几招之后,眼角露出得意的微笑,因为他发现,鲍天叙的招式开始重复了,这就意味着他引以为傲的剑法已经打完了。这时候的黄山,在他眼里,鲍天叙的剑招到处是破绽,自己想怎么破旧怎么破。 或许黄山还想玩味一下,便开始应证自己内心的想法,他想知道这些破绽是不是真的破绽。于是黄山的剑越来越快,专挑鲍天叙的破绽之处攻击,而鲍天叙则开始乱了起来,脸色也开始紧张起来,甚至围观的马上大汉们喝彩的声音也渐渐降低,直到最后鸦雀无声。 黄山微微一笑道:“怎么?你的剑法使完了?那好,那让你看看我的剑法如何?”言毕唰唰唰三剑刺去,挽起三朵剑花。 鲍天叙手忙脚乱,但总算是勉强将这三剑躲了过去,正当他要松一口的时候,对手的剑像是一条缠身的蛇一样欺身朝自己再度而来,不仅快,还越来越凌厉。 “你还等什么?再不解决他,你要我在这野外过夜么?”席祯坐在车里,开始有点不满,于是便低声朝黄山吼道。 黄山脸颊一红,同时手上一紧,开始一招接一招连绵不断地攻向鲍天叙。鲍天叙左右支撑,手忙脚乱,最终黄山骤然左手出击,点中鲍天叙右胸穴道。 鲍天叙动弹不得,围观人哑口无声,不知道该怎么办。 黄山本想略施惩戒,谁知车内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杀了他。” 黄山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鲍天叙一惊,浑身筛糠一般的发抖,倒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杀了他”一阵重喝再度从车里传出来,黄山知道,师命不可违,虽然有所犹豫,但利剑还是在鲍天叙的身上穿心而过。 第二十九章 天龙帮故旧 鲍天叙一死,黄山望着剑尖滴下的鲜血,心中也是一阵茫然和手足无措,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你们听着,我不会为难你们,把你们的少帮主抬回去,告诉鲍毓春,天龙帮如果胆敢再作恶,我们的黄山少侠定会踏平你天龙帮。” 席祯在车内一脸的轻松,这一番话出自他的嘴里,说完后又是如此安然自得,丝毫也不管此时的黄山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大汉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般将鲍天叙抬起,又一阵风一样的瞬间四散而光,席祯只是催促黄山赶车前行。 黄山一路之上心不在焉,几次都很想问为什么要杀鲍天叙。因为鲍天叙无论如何罪不至死,即使是罪当诛,那又何必要他出手?但一直又都不敢问,因为席祯一直坐在车里,不久竟然有鼾声传来。 师傅不是这样的人,他不是一个嗜杀的人,那为什么呢?黄山觉得自己和师傅之间一直隔着什么东西,鲍天叙之后,这个隔阂似乎越来越深。 “难道是师傅经过这么多年的磨难,性情大变,变得嗜杀了起来?”黄山心里不住的嘀咕,但眼前,他又不得不赶在日落之前进南诏古城。 大理国偏居西南一隅,无论是元灭宋还是明灭元,大理国都未曾遭遇战争带来的毁灭,因此南诏古城保存了原来的样貌,城中居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依然民风淳朴,繁华热闹非凡。 还未及掌灯,黄山便赶着马车入了古城,在宽敞的青石板大街上,人们都在进行着这一日最后工作:商铺忙着打烊,商贩们忙着收摊回家,只有几间酒家和客栈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好一派钟鸣鼎食又繁荣的景象,黄山驾车穿梭在街道,望着街道两旁,不由得啧啧称奇。 城东悦来客栈是南诏古城最大最豪华的客栈,黄山驾车来到客栈外,就有小二迎着跑了出来,接缰绳的接缰绳,卸货的卸货。黄山没有货,四个跑堂的小二将席祯抬着进了客栈。席祯头戴斗篷,倒也没人看得到他的样貌,小二们也不敢东看西看,只想着把客人迎进店中。 来到房中,黄山又叫来一桌子酒菜,坐在桌前,黄山一阵闷闷不乐。席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毕竟第一次杀人,而且还是这么不情愿的情况下杀了一个罪不至死的人。 席祯不停大快朵颐,黄山却坐在一旁如坐针毡,浑身的不自在,面对满桌子酒菜也丝毫没有胃口。 席祯斜了黄山一眼,满不在乎地说道:“山儿,你还在为鲍天叙的事情感到不安?或者是说,你还在心里怪我不该给你施加压力杀了鲍天叙?” 被看穿了心思的黄山眼神一阵闪烁,席祯轻叹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知道鲍天叙罪不至死,但以天龙帮在云南的恶名,杀他一个少帮主也并没有不适,而且我有一个直觉,就是杀了鲍天叙,能给我们在云南带来麻烦和方便。” 黄山还想再问,席祯挥了挥手,便不再回答,转头倒在塌上便酣然睡去。黄山略感无聊,更兼今日杀了人,那样的画面更是在心头挥之不去。黄山索性趁着席祯睡着了,翻身来到房顶上,吹着冷风看着头顶的弦月发呆。 鲍毓春正在会客宴饮,突然有人来报公子被杀。鲍毓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一生行走江湖,只留下唯一的子嗣。本想着等自己百年之后将天龙帮的产业交给鲍天叙打理,但没想到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望着鲍天叙冰冷的尸身,鲍毓春却异常地冷静,敢在天龙帮的地盘杀人,杀的还是鲍毓春的独子,这不是老虎嘴里拔牙么? “在哪里被杀的?杀人行凶者是谁?凶手现在又在哪里?”鲍毓春的声音,一字一句,都敲打在那几个大汉的心里,大汉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高声。 “回…回帮主,”一汉子连忙颤抖着回答道:“少帮主在城南三十里处,被一个叫做黄山的人杀死,他们走之后,小的便派李忍和魏峰一路悄悄跟随,只要是在城中,便没有他们的藏身之处。” 鲍毓春点点头,有点赞许地看着刚才说话的人说道:“杜虎,你越来越有脑子,越来越会办事了。” 杜虎低着头,连忙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哭腔不停地求饶道:“帮主饶命,小的一定将功补过,一定为少帮主报仇,求帮主开恩,放过小的吧。” 杜虎能够明确地感知到,鲍毓春的脸色极其阴沉,而鲍毓春的冷笑,就是催命的音符。 鲍毓春双拳握地咯吱咯吱地响,突然一掌打在身边的石柱之上,将石柱拍得粉碎。杜虎顿时松了一口气,今儿小命算是保住了,可往后又该怎么兑现刚才的承诺呢?杜虎心里也开始犯难了起来。 两个身影疾疾跑了进来,顾不上喘一口气,便在鲍毓春的耳边低声几句。鲍毓春一阵冷笑,连忙招呼一群弟子,急匆匆往外走去。 黄山正在屋顶赏月,弦月在碧空中游走,也渐渐地抚平了他心中的不安。这时客栈外一片吵嚷之声,从屋顶向下看去,一大群人在一个老者的带领之下,包围了整个悦来客栈。 该来的总该会来,黄山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知道,天龙帮的人终于找来了,毕竟这里是天龙帮的地盘。 站在悦来客栈的门口,鲍毓春提气高声喊道:“有高人来到南诏,天龙帮没有尽地主之谊,着实是不该。犬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高人,自然是罪该万死。今得高人惩戒,老夫天龙帮鲍毓春特来感谢,还请高人现身一见,我天龙帮感念大恩大德。” 鲍毓春正话反说,声音中气十足,回荡在整个夜空。人们被声音威慑,都躲在屋里不敢探出头,也有人不断地狐疑,还有谁敢惩戒天龙帮? “鲍毓春,果然财大气粗,来见老朋友都这么大的阵仗,这般杀气腾腾,可是要吓坏老朋友的。”客栈内一阵雄浑的声音传出,鲍毓春心中一紧,听声音,对方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 可对方又称自己是故人,自己所认识的人当中,能有此功力的,只能是西南大侠胡进。但这不是胡进的声音,而且胡进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更何况在李忍的嘴里,杀死儿子的人是个少年,那么这个口称故人的人到底是谁? 鲍毓春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江湖成名人物,这时也丝毫没有乱,只是重新又提了一口气道:“既是故人,又何必躲躲藏藏,请现身一见,老朋友重逢,鲍某定备好美酒相待。” 黄山也心中一惊,难道师傅和这个鲍毓春是故旧?师傅此前到过云南? 呼的一声,客栈中飞出一物,夹带着风雷之势,直直朝鲍毓春而去。鲍毓春不敢大意,忙提一口气,伸手接住来物,蹬蹬蹬又退了几步才站稳。鲍毓春大惊失色,什么时候南诏来了一位如此厉害的高手? “鲍毓春,你给我看清楚了,三十年前的旧账,总会有人来找你索取。你回去吧,好好洗干净你的脖子,明日我会亲自登门造访,向你讨要三十年前的旧账。” 鲍毓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顿时一阵惊吓魂不附体,连忙招呼众人回了天龙帮,同时差人前往西南大侠胡进处,寻求援助。 黄山越听越糊涂,师傅三十年前就认识鲍毓春?可那时候师傅才十来岁,这鲍毓春应该三十年前最少也有三十岁了,难道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越来越想不通,黄山翻身而下,回到房中就要问席祯。 回到房中时,发现师傅依然是刚刚的姿势,依然躺在榻上鼾声如雷。黄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想到该来的总会来,耸耸肩便准备睡去。 鲍毓春回到家中,慌忙取出手中之物,原来是一本拜贴,白贴上没有一个字,只画着一柄宝剑。 鲍毓春浑身直哆嗦,不停地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你,韩三童,原来你还没死。虽然你韩三童不是三十年前的韩三童,但你以为我鲍毓春就是三十年前的鲍毓春么?” 自欺欺人又怎能掩耳盗铃?鲍毓春一边想,一边不停地派人前往找西南大侠胡进。三十年前韩三童功力就已经很强悍,如今露出这一手,更加显得他的武功早已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想着想着,鲍毓春竟然萌生退意。 但转念想到自己儿子的尸骸,鲍毓春又不得不沉下心狠狠暗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不管你是谁,鲍某定要和你周全到底。更兼还有胡进作为后盾,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一股悲愤之心又涌上鲍毓春的心头,这不共戴天的仇,即使是真的韩三童在这里,那也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南诏。 忽然,有报称胡畏匆匆而来,鲍毓春慌忙迎接而上。鲍毓春见胡畏到来,顿时也面露喜色,因为他知道,西南大侠是自己唯一的后盾,而胡畏到这里,那就说明西南大侠胡进已经得知了事情的发生,便还有余地。 短暂寒暄毕,胡畏见天龙帮整个都不在状态,气氛低迷。正大惑不解之时,鲍毓春将整日的事情和盘托出,胡畏称要禀告父亲胡进才能定夺,因此又匆匆离去。 第三十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且说胡畏一进家门,便急急嚷嚷,火急火燎地让胡进很不高兴。 “畏儿,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成大事者,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要沉住气,稳住自己的阵脚,喜怒之色不要放在脸上。”胡进正在书房夜读,见胡畏夜闯,甚是有点不悦。 胡畏连忙放慢脚步,垂手而立,但依然气喘吁吁地说道:“是,父亲大人教诲的是。但孩儿前来,却有要事禀报:天龙帮少帮主下午在城外被杀,而杀他的人好像是…好像是韩三童。” “什么?”胡进也是惊讶,但想到刚刚还教导过自己的儿子,自己肯定不能失态,因此故意缓缓放下书本轻声道:“坐下说吧,把你所知道的都相惜说来。” 胡畏便将他在鲍毓春处听到的以及自己打听到的一些事,原原本本说给了胡进,胡进皱着眉头,心中也是起伏不定。 “父亲大人,按理说韩三童年纪与您相当,并且之前早就有传闻韩三童死在终南山。但现如今又冒出一个韩三童来,这真真假假实在是难辨。” 胡畏忧心忡忡,在他这个年纪,韩三童是前辈们口耳相传的神话。 “可刚刚你说出手杀死鲍天叙的,是一个使剑的少年,而这少年似乎是等鲍天叙使了两轮流云十三剑后才将其打败的。” “是的,孩儿打听到的正是这样的情况,因此孩儿斗胆猜测,莫不是追云剑的传人?” “不一定,刚刚你又说那房中未露面的人武功极高?” 鲍毓春肯定有将围攻悦来客栈的事情和盘托出,但也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一张拜贴都差点没接住的细节就没有说出来。 “不对,”胡进思索道:“韩三童的死讯传出,江湖中人曾多方求证,并且已经被证实,如今这又突然冒出个韩三童,莫非有诈?” 胡畏不敢下定义,更不敢断言,但年少气盛的他,在心中似乎有了答案。 两父子在书房讨论了良久,最终得出结论是: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韩三童,明日一探究竟便知了。 “畏儿,你知道为父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知子莫若父,胡进大约还是看出了一些自己儿子心中的想法,便骤然问道。 胡畏连忙神色道:“孩儿不知,还请父亲大人教诲。”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管文也好武也罢,历来都有让人诟病的地方。俗语说,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当然这都是对文武之道的片面的看法,故而说法还是比较武断。” “但江湖之事,不一定就是打打杀杀,练武人的江湖也许是快意恩仇,但真正的江湖也许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为父希望你将来在面对任何事物之前,都有一颗畏惧忍让的心,因此给了你一个畏字,希望你能牢记,莫让为父失望。” 胡畏双眼闪烁,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应承了下来,随即又躬身离去。 望着胡畏离去的声影,又想着自己的使命,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慨开始充斥在胡进的大脑中。自己为了拉拢天龙帮,流沙帮和镇远帮作为自己的势力爪牙,有些事不得不做,看来该出头的时候还是要出头。 且说胡畏离开书房,一边走一边心里兀自愤愤不平:他鲍毓春算是什么东西,流云十三剑名气叫得响亮,但在我胡畏手中,也只是个花架子。鲍天叙死有余辜,但那人是不是韩三童?就算是韩三童那又如何?属于他的那个时代早已经过去,更何况这里是云南。我若能打败韩三童,那江湖上谁人不会敬我三分?想到这里,胡畏不禁有点飘然起来。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胡畏就这么揣着自己的小心思,路过厢房之时,见一少年仍然在灯下苦读,便欣然前往。 “二弟,还在挑灯夜读呢?” 夜读少年正是胡进次子胡踞,名字虽然霸气,但从小不喜刀枪剑戟,只在乎四书五经。如今已经是举子的他,正夜读公关,为来年的会试而冲刺。 胡踞听得声音,回头见自己的大哥打扰了自己读书,虽然心中有不悦,但礼数在身,不得不起身施礼。 胡畏很是讨厌书生的这一番繁文缛节,便俏然道:“二弟好用功,所谓文曲星下凡到我们家,二弟将来一定能光耀门楣。” 胡踞淡然笑道:“读书人,习得修身齐家,最后才是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小弟尚在修身,谈何光耀门楣?倒是大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弟倒是十分羡慕地很,只可惜弟不会武功,只能空想兴叹罢了。” 胡畏傲然扬了扬手中的宝剑道:“二弟这话说的在理,如今江湖之上,全靠自己的宝剑是否锋利是否快。只有武力到位,才能护得一家老小的平安。” 胡踞很想反驳,但碍于长兄的身份以及自己并非嫡出子,所以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胡踞陪着笑道:“大哥言之有理,弟受教了。” 胡畏也觉得在胡踞这里得不到其他的满足,顿时也乏味起来,酸了一阵胡踞之后才飘飘然往悦来客栈而去。 胡踞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坐下继续读书。 镇远帮文大通正在处理帮务,忽然帮众来报,说是天龙帮少帮主鲍天叙在城外被杀,老帮主鲍毓春要替爱子出头,又被人呛了一个跟头。 文大通暗自忖度:是谁这么大胆?敢杀鲍天叙?云南敢这么做的人不多,能这么做的更少,想了半天不得结果,便吩咐帮众四处打听,隔一个时辰便汇报一次打听的情况。 “帮主,属下以为,鲍天叙是鲍毓春的独子,今他被杀,鲍毓春必然乱了方寸。不如我们趁机发难,也好夺回被侵占的产业,同时也洗去先前的耻辱。” 一个先生模样的人借机献策,这人五短身材,瘦小而形容猥琐,两撇八字须更是让人看得极为的不舒服。 文大通沉默良久才沉吟道:“许先生此言差矣,别说目前镇远帮和天龙帮在西南大侠胡进的撮合下表面上恢复了平静。就单说天龙帮现在的境况,即使是我们发难,也未见得就能捞到好处。别说鲍毓春了,天龙帮双龙又岂是好惹的?” 姓许的先生沉吟片刻道:“那也好,我们暂且再退步,等知道这件事情的所有来龙去脉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通过时时刻刻不断打听来的信息作为整合,文大通最后也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在文大通紧锁的眉头,看到了一丝的喜悦。 “那韩三童又岂是鲍毓春之流敢惹的?别说鲍毓春,就连胡进我想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吧。”姓许的先生有点得意洋洋,但不可否认,他分析的没错。 “但是据我所知,韩三童早就遁世了,并且十年前江湖上就传出了韩三童死在终南山的信息。为此,江湖中人还多方打探证实了消息确切,如今又冒出个韩三童,这人难道是假冒的不成?” 文大通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了起来,的确自己推翻自己的设想是个很痛苦的过程。 姓许的先生捏着八字胡,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又道:“帮主,以我看不管这个韩三童是真还是假,首先他能杀鲍天叙,逼退鲍毓春,说明这个人来头不小。其次他突然冒出这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将来我们也好掌控。最重要的是他能这么做,说明他肯定有他的目的。因此,我以为如果能和这个人结交,对我们镇远帮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文大通一拍大腿,兴奋的抚掌笑道:“先生不愧为鬼算的称号,更不愧是我的师爷。先生言之有理,如此赶早不赶晚,我们现在就去悦来客栈探明情况虚实。” 文大通说到做到,随即便令人收拾了一些细软值钱之物,当即趁着夜色提着细软就往悦来客栈而去。 悦来客栈里,黄山坐卧不安,倒是席祯淡定得很,睡得正香。但黄山焦躁的情绪以及来回踱步的脚步声,也将席祯吵醒。 “山儿,你不睡觉在这里晃来晃去干什么呢?” “师傅,山儿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不知道该不该问也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席祯闻言,索性坐起来,盯着黄山低声喝到:“山儿,你把我这几日教你的内功心法给我背诵一遍。” 黄山依言,将心法背诵了一遍。话说黄山在救出了席祯之后,一路之上得席祯悉心教导,不论是内力修为还是武功招数还是临敌的变化,都有了一个质的飞跃。黄山本身就聪颖好学,是个练武的材料,再加上席祯的加持,自然进步神速。 席祯瞥了一眼道:“既然记得,能够背诵,那就老老实实照我的方法去练习就可以了。未来我们在云南,自然会经历一场场的风波,你作为我的徒弟,就要面对将来要出现的风风雨雨,没有实力怎么行?” 黄山无奈,毕竟在师傅的面前,自己只能听命,况且以自己对师傅的了解,师傅不是十恶不赦的人,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理由,不论行事是否偏激,只要不是太过分,黄山都会遵令而行。 第三十一章 一夜乱相 这一夜,南诏城很多人都睡不着,很多人都各自凭着各自的算计,都在计较着未来该做些什么,该怎么做。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这都是人之常情。 文大通和许师爷还有两个随从正急匆匆地行走在路上,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就是悦来客栈。为此,该如何面对悦来客栈的人,文大通在自己的心里早就演练了无数遍,他相信他能感动客栈里那尊真神。 文大通越走越快,渐渐地就和两位随从拉开了距离,但许师爷却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左右,这让文大通很是惊讶。 “许先生,我一直以为你只是精于算计才有鬼算的称号,没想到先生脚下功夫也令人敬佩啊!” 许师爷面露尴尬之色,幸亏是晚上也没人见到。许师爷讪笑道:“帮主见笑了,许某就这点逃命的看家本领,如今让帮主一览无余。” 文大通是个大老粗,他此时正急与见到客栈里的人,又怎会去细想许师爷的言外之意?更不会因此而去想到许师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离悦来客栈还有两个拐角的时候,夜空中一个身影嗖的一声就消失在夜色中,文大通看的真真切切,黑影的方向正是悦来客栈。 文大通一阵惊讶,心里暗道:“莫不成有人捷足先登?那这个人究竟会是谁?看这身形,轻功远在自己之上。南诏城中轻功能有这般造诣的,除了胡家家主胡进和其公子胡畏,剩下的就是鲍毓春了。鲍毓春与韩三童有杀子之仇,肯定不会是他,难道是胡家的人?他们又要干什么?” 文大通想要跟上黑影,但很明显自己的脚力跟不上,好在离悦来客栈不远,文大通只要到了悦来客栈,便能解开心中的疑团。 那黑影正是胡畏,年少气盛的胡畏,更兼在云南并未遇上敌手,因而除了有点骄傲自大之外,还有点不甘心,他很想知道传说中的追云剑到底强在哪里。 胡畏一身夜行衣,蒙着脸,正瞧瞧靠近悦来客栈,瞧瞧靠近那扇还亮着灯的窗户。胡畏即紧张又兴奋,眼前仿佛是个未知的人和世界正等着自己去发现,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危险也在一步步降临他的身边。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既然来探访,又何必鬼鬼祟祟,莫非南诏城中的人都是这样的么?” 一阵沧桑的声音从屋内传出,胡畏大吃一惊,这才想到对方的功力可能可怕到了极致,因为自己离窗户还有这么远,居然就被发现了行踪。 正巧文大通此时也赶到,他以为屋内的人发现了自己,正欲挺身而出。 这是胡畏干脆不再隐形,他挺身而出,冲着窗户高声喊道:“晚辈胡畏,特来拜见武林中北斗之望,传说中的追云剑韩前辈。” 胡畏特意将传说中三个字拖得重重的音调,这让听在耳里的席祯和黄山觉得很是刺耳。虽然黄山不知道为什么师傅要冒充大师伯,但听胡畏的声音,似乎对大师伯的名号很不在乎,这让黄山开始有点愤愤然。 黄山清了清嗓子,毫不客气地回到:“胡畏?谁是胡畏?我们不认识叫胡畏的人,也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朋友。三更半夜,互不相识实为不妥,阁下还是自行离去,不要在这里自讨无趣。” 胡畏一阵恼怒,南诏城中,谁敢跟自己这么说话?但一想到韩三童的身份,又不由得耐着性子,想要见韩三童一面。 “晚辈胡畏,家父正是西南大侠胡进,晚辈仰慕前辈已久,特来求见,还望前辈饶了晚辈适才无状。” 胡畏搬出了自己的父亲胡进,但口气也柔和了许多,毕竟既然抬出了父亲,就要为自己父亲的名声着想。 “我不认识什么西南大侠,更不认识什么胡进,天色已晚,阁下还是自行离去吧,不要耽误了如此美丽宁静的夜色。” 胡畏没想到对方态度如此的生硬,而且说起话来丝毫也没有给人面子,更可恶的是竟然说不认识自己的父亲,他可是大名鼎鼎西南大侠。 胡畏开始有点恼怒,语气也渐渐生硬起来:“是嘛,韩大侠是世外高人,江湖传说,自然不会将我们凡夫俗子放在眼里。不过高处不胜寒,世间武林,江湖中也是人才辈出,韩大侠没有听过也很正常。” 席祯听罢,有点不悦,但更多的是有点玩味的的兴致。席祯冲着黄山摆摆首,轻声道:“外面这小子武功不弱,与你应该不相上下,我今天倒想看看这么些时间以来,你跟着我到底学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其实也一直萦绕在黄山的脑海里,他其实也很想通过与高手交手来检验他自己现在的真实实力。下山之时,师祖曾再三叮嘱,一个人的武学修为指的仅仅是修为,但武力的高深是需要和比自己强的高手不断磨练而产生。 黄山持剑的手开始有些抖动,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兴奋。席祯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只要有战意,就不必惧怕高手。 还没有等到席祯的允肯,黄山按捺不住,持剑纵身一跃,一转身便直挺挺落在地上,面对着面与胡畏隔着一丈的距离遥相相对。黄山的功夫,不似鲍天叙般花里胡哨中看而不中用,他的功夫本身就是用来保护人退敌的。 胡畏见到黄山,并没有感到意外,甚至有点鄙夷,因为黄山所显露出的武功并不完美,相反看上去有点土。胡畏出身武林世家,自然而然是瞧不上眼的。 但胡畏很快就联想到,眼前这个年纪和自己相仿的年轻人,应该就是白天在城外狙杀鲍天叙的人。虽然他也看不上鲍天叙的功夫,但多多少少面对黄山还是有点忌惮。 “你是谁?鲍天叙为你所杀?” “看来你是来为鲍天叙打抱不平的?原来你的目的并不像你所说的要拜见韩前辈。”黄山一语中的,直接开起了涮。 胡畏见来人对自己很是不礼貌,在南诏城,目前还没有人敢如此怠慢自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胡畏也渐渐开始不悦起来,说话语气也越来越硬。 黄山听出胡畏的言外之意,连忙说道:“如果你是来拜见韩大侠的话,那么抱歉,他没有空拜见你。如果你是来为鲍天叙打抱不平的话,那你可以随时动手,若能胜过我手中宝剑,一切都听你吩咐。” 猖狂之际,只是赤裸裸的挑衅,这话一出,听在胡畏的耳朵里,也是极其刺耳。胡畏没有发怒,却显得像是极有修养一般道:“好,别说我不顾地主之便,我让你三招,只要今夜你能从我剑下逃脱,那鲍天叙之事再也不提。” 胡畏并不是真要为鲍天叙鸣不平,只是他需要的是一个理由和借口而已。 文大通躲在暗处,紧盯着眼前对立的两个少年,手心里汗珠滚滚而出,他也想看看到底谁能胜过谁,因为这关系到他的天平往哪里倾斜。 胡畏说让黄山三招,只是充作面子一类的谈资,另外也有自信和自负的因素。黄山却极其地高兴,他可不管要不要再三客气,而是直接欣然领受。 “多谢胡少侠成全,如此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黄山言毕,直接挺着长剑就往胡畏刺去,很明显,黄山这些攻击,也只是试探性的攻击。所以,每次剑尖快要接近胡畏的时候,势头都会相应减弱。 胡畏有言在先,要让黄山三招,本是客气的语言,但没想到黄山当真了。胡畏没有办法,也只得囧红着脸硬生生让下三招,好在他有自信的资本,三招对他来说根本不叫事儿。 黄山一连三招抛砖引玉,用的是自己见过的双手剑柳絮的剑法。柳絮的剑法虽然不灵动,但杀伤力极其厉害,也是最实用的攻击手段。 胡畏虽然武功高强,在南诏城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但黄山的剑法却并不识得。好在自身本领过硬,看看避过三招。 “三招已过,那就让胡某见识阁下的高招吧。” 终于让完了三招,胡畏再也耐不住性子了,长剑一指,欺身朝黄山奔袭而去。胡畏的剑招灵动,每一招中虚实有度,着实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黄山还是沿用的老办法,先让胡畏尽情的进攻,等到剑招用完,自己再出手,届时可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胡畏毕竟不是鲍天叙,胡家的剑法也不是鲍天叙的流云十三剑。胡畏的招式凌厉,剑招虚实相间,刚柔并济,着实难以对付。 胡畏的剑招步步紧逼,黄山却几次差点被刺中,堪堪一步步在躲避,两剑时而相交,都能迸发一阵阵的火光。但胡畏的剑招也的确是威力巨大,运用起来也得心应手,相比之下,黄山就显得相形见绌了,甚至有几处衣裳被划破,显得有些狼狈。 胡畏见到此景,更是步步紧逼,嘴角的冷笑也越来越阴冷,饶是躲在暗处旁观的文大通看起来,也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 胡畏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其实心里却是越打越心惊,因为直到目前为止,眼前让他瞧不上眼的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自己还没有从剑招中探得,这么多年以来,这样的事已经是破天荒头一回。 第三十二章 天龙吊唁(多谢收藏) 胡畏与黄山正酣战不止,黄山正开始慢慢地从适才的狼狈相中解脱出来,因为胡畏的招式黄山已经开始慢慢地孰知了。反观胡畏,再也没有起初的自信,甚至越打越吃惊,虽然招式重复使用,但兀自凭借内力和快剑保持着优势。 然而,内力总会耗尽的时候,到那时剑招也会慢下来,倘若真是如此,自己非败不可。黄山虽然不再似刚才狼狈,但也不能立即反败为胜,因为胡畏的招式太快了,就算是偶尔有破绽,他也来不及。 “再给你半个时辰,若再搞不定他,今夜你就不要睡了。” 席祯的声音传来,冷冰冰的不带有丝毫的感情色彩。这话让胡畏听了,不禁火冒三丈,太狂妄了,莫非欺我南诏无人?但想归想,胡畏总算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猛提了一口气,一连几剑又是一阵连番猛攻。 黄山见招拆招,一直没有使用自己本门的武功,都是在和别人打斗之时依样画葫芦照搬来的招式。被胡畏一阵猛攻下来,又是险象环生。 两人就这么缠斗在一起,斗了大半个时辰,黄山也渐渐胸有成竹。 “下一招你要使用的是有凤来仪。” 黄山随嘴一说,同时身形一矮,就急速往胡畏的下盘滑去,同时剑尖也直指向胡畏足三里。 胡畏见一直防守的黄山突然发起进攻,顿时有点猝不及防,慌忙长剑向下一竖,同时自己一个跳跃,跳起几尺高,这不正是有凤来仪么? 胡畏心下大骇,才开始懊恼自己太过于轻敌,主动权已经被对方拿去了。 席祯在房间,一边喝着茶,一边笑脸盈盈点头道:“这孩子果然是个练武的好材料,临敌变化丝毫不乱,没有枉费了一番心血。” “刘海砍樵”“二郎担山”“仙人指路”…… 黄山每一次开口说话,胡畏都不得不使用黄山口中所说的招式才能避得过去,胡畏额头渗出一阵阵的汗珠,看来今夜难以体面了。 然而让胡畏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他连退好几步的时候,黄山突然停手道:“胡少侠剑法高超,内力精湛,在下不是对手。今日天色已晚,韩前辈不方便见客,还请胡少侠回去吧。” 胡畏知道,这是对方在给自己台阶下,免得自己输得太过于难堪。 胡畏很想借坡下驴,但往日的高傲又涌上心头,他很想提着剑再度冲上去扳回脸面。 这是房间内的声音再度传来:“看了这么久,不知学到了什么没有?难道南诏城都喜欢半夜来访的吗?” 很明显,文大通被发现了,胡畏也知道今夜还有其他人躲在暗处,倘若再输了,那南诏城自己还有什么脸面?想到这里,胡畏不得不借坡下驴,就此罢斗。 胡畏一拱手道:“兄台耐力十足,剑法虽杂乱无章,但也能出奇,胡某佩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说完也容不得半点分说,纵身就走。黄山想要追却追不上,只得望着胡畏远去的方向喃喃道:“你走可以,好歹赔我一身衣裳啊。” 黄山的衣裳,早就被胡畏的剑划得零零落落,破烂不堪。 文大通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连忙现身喊道:“晚辈镇远帮文大通,久仰韩大侠威名,特来请教,若能得到韩大侠只言片语的指点,晚辈定受用匪浅。今特奉上薄礼,还请韩大侠赏脸收下,也让晚辈能有略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说完,文大通便将一应细软,往黄山怀里送去。 黄山吓得连忙退去,文大通愣在当场,似乎有点尴尬。 “韩某在这里只是个过路的客人,并没有什么朋友,更不会见无关紧要的人,文帮主也不必客气,回去吧。” 席祯的话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但好歹口气比胡畏柔和了许多。 “四海之内皆兄弟,都是江湖中人,晚辈高攀,若是令韩大侠不愉快的话,晚辈自当领罚。韩大侠若不肯相见,晚辈自当离去,些许薄礼,还请收下。” 文大通说完,又将手中的东西往黄山手里塞,黄山惊慌失措,连忙跑回房中去了,只留下文大通和许师爷二人在夜色中站立。 “文帮主通情达理,跟那些目中无人高傲自大的人总是不一样,礼物你还是拿回去,那一日若是有空,定去你镇远帮一走。” 文大通听到这样的回答,顿时激动万分,连忙一阵千恩万谢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师傅,徒儿不知,您为何要用大师伯的名号?还有这文大通我看也不是什么善茬,为什么您又答应去她那里呢?”黄山大惑不解,嗫嚅了半天才轻声地问了出来。但席祯没有理他,只是吹熄了等,转身睡去。 黄山无奈,也只得休息去了。 打了半夜,黄山倦意越来越浓,直到席祯用棍子打在屁股上,他才在一阵生疼中醒来,此时天已大白。 “你还真能睡,想要饿死师傅吗?你速去叫饭菜来,吃完饭我们还要去天龙帮吊唁,不可耽误了时辰。” 席祯的言语中,既有威严又有责怪,黄山一阵讪笑,匆忙洗漱后便下楼要小二备好饭菜。 此时悦来客栈大堂人满为患,很多江湖人正聚在一起,他们正议论着昨天发生在南诏城里的大事。 “你们听说了没有”一个头戴黑色武士巾的人正问同桌的同伴道:“昨天晚上,镇远帮帮主文大通被杀,镇远帮被洗劫一空,那惨状,惨不忍睹啊。” “啊?怎么可能?文帮主一柄盘龙刀,滇中无敌,怎么会被人杀?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一个浑身绸缎的汉子连忙问道。 “据说死在八卦摧心掌下,文帮主也算是一世英豪,可惜了了。”那武士巾的汉子发出啧啧惋惜之声,不住地摇头叹道。 “八卦摧心掌可是笑面佛杜泗的成名绝技,杜泗一向在川中,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行凶?”另一人似乎不相信武士巾的话。 “那谁晓得,杜泗一向侠名远播,又怎会突然行凶杀人?” “都是江湖中人,谁说的准,刀口舔血的日子,什么时候树的仇家可能自己都不清楚。南诏城先是鲍天叙,后有文大通,看来是要出大事了。”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不亦乐乎,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和空有的愤慨。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突然站立高声说道:“笑面佛杜泗和笑面虎余政二人成为笑面双侠,但杜泗平素里为人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更兼当年文帮主在川中与他有罅隙,杜泗伺机报复,完全在情理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像是仿然大悟般看向那少年,登时满堂上下也是寂静一片。 这时一阵凄凉的笛声传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头发蓬乱,双眼浑浊,佝偻着身躯,颧骨高高凸起,清瘦的脸上像是经年没洗一般一边吹着笛子一边往堂内走来。 这分明就是一个乞丐,店小二连忙将他往外面赶,老者不小心一个趔趄,竟然直接向店内冲了进来。老者似乎还没有站稳脚步,直冲向少年的桌子,并单手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倒下。 “小小孩童,你胡说些什么?”老者嘶哑的声音冲着刚才的少年,说完便匆匆离店而去。 众人回过神时,只见桌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这掌印嵌入桌子足有半寸之深。 同桌人登时惊吓不语,那少年看着老者的背影喃喃道:“八卦摧心掌?” 一中年汉子叹了口气道:“看来只有西南大侠胡进才能主持公道了,胡大侠有一畏八杰,定能为滇中武林主持公道。” 天龙帮设置了灵堂,但灵堂间却是杀气腾腾,几个鲍家的家人侧立一旁。鲍毓春更是满脸的怒气,一手扶着灵棺,一手扶着腰间的宝剑,双目喷火紧盯着门外。 来吊唁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尽是刚才悦来客栈的食客,这时一抬蓝色软轿,径直往灵堂而去,鲍家人的所有劝说也全然置之不理。黄山伺立在软轿一侧,面容中却没有半点哀伤之色。 鲍毓春怒不可遏,这简直欺人太甚,甚至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全然不顾,这分明没有把鲍家没有把天龙帮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没等到鲍毓春发作,黄山停下轿子,手中大红色的拜贴直接丢向鲍毓春。鲍毓春见状,也是强忍着一腔怒火,伸手接过拜贴。 这时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但前来的人都很诧异,是什么人,连死者为大的道理都不懂,还停着轿子在灵堂。 “鲍毓春,按理说你死了儿子,我应该表示可惜,但在故人面前,你又如何安然受得?” 轿子中传出来的声音苍老但是雄浑有力,言语中带有不可抗拒的威严。 鲍毓春喝道:“你若真是韩大侠,那我儿也算是死有余辜,只可惜,以前的韩大侠光明磊落,现在的韩大侠却是个只敢躲在轿子里不敢露面的小人。” 轿子里一声叹气道:“也罢,死者为大,我又何必跟一个小毛孩见识。你我之间的恩怨自有你我之间来解决,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无辜的。” 话音刚落,轿子门帘像是被风吹起一角,同时轿子中激射出一物,钉在棺材盖上。众人一阵惊呼,定睛一看,才知是三支香,还兀自冒着青烟。 第三十三章 青年才俊 鲍毓春瞅了一眼三支香,心中虽然惊讶,但依然装作面无表情地呛声道:“恭喜韩大侠武功已臻化境,既然韩大侠有心吊唁,作为故人,鲍某敬大侠一杯水酒,还请笑纳。” 鲍毓春单手一挥,宽大的袖子拂过身边的神龛,一杯满满的酒不洒一滴,径直向轿子飞去。 鲍毓春这一手,也的确是凝聚了自己数十年的心血,内力使然,旁人看来更是惊呼不已。 杯子在离轿门一尺左右的距离停下,悬浮在空中,同时轿门一阵浮动,里面寒光一闪,杯子直接掉落在地,劈成两半。 杯子悬浮在半空之中,没有丝毫受力之处,能把杯子劈成两半,足可以说明几点:一,轿子里的人功力深厚;二,这人拥有一柄锋利无比的宝剑。更兼出手极快,很多人压根都没看到怎么出的手,就见到杯子劈成两半。 鲍毓春倒吸一口凉气,他这时再也没有怀疑坐在轿子里的人到底是不是韩三童,他甚至是深信不疑,因为除了韩三童,没人能做到这样。 “鲍毓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果然这几十年你是下过功夫苦练的,不过三十年前的事情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说法吗?” 鲍毓春有点尴尬,若真说起当年的事情来,莫说一个天龙帮,就算是两个天龙帮也会被韩三童屠杀殆尽。 幸好这时候人群中一顿骚动,胡进领着一群年轻一辈的高手前来吊唁,同时悦来客栈那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也在人群中走来,只是这个老者的旁边,还跟着一个清瘦的丐帮老者,这丐帮老者身上披着八个口袋,居然是丐帮八袋长老。 胡进一群人风风火火来到灵堂,但个个神情肃穆,都身着黑衣,的确是前来吊唁的。 鲍毓春心头一块石头骤然落地,连忙迎上,相互又是一阵寒暄。胡进路过黄山和轿子之时,也侧头回看了一眼,表情十分的复杂。 “鲍兄,天叙贤侄之死,莫非就是那少年所为?” 胡进虽然在问鲍天叙,但眼神所看的方向,赫然是黄山。 黄山一见这么多高手到场,也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席祯在轿子里轻声道:“你慌张什么,这里这么多高手,正是你学习的时候,记住方亮你的眼睛。” 有师傅在身后做后盾,黄山也渐渐地放下心来。 “胡兄好眼力,犬子或许是做了什么让人看不过的事情,所以才有现在的结局。胡兄可能不知道,到现在为止,在下都不知道这少年是谁,只是轿中人应该是十年前就身亡终南山的追云剑韩三童。” “果是韩三童么?”胡进心中也暗自惊讶,毕竟韩三童在江湖上虽然大名鼎鼎,但早已是传说了。 杜泗和那丐帮长老站立人群中,也是紧盯着黄山,生怕错过了任何细节。 胡进上前一步拱手道:“在下胡进,韩大侠光临南诏城,在下未尽地主之谊,很是惭愧。今天是天龙帮少帮主出殡之日,韩大侠若肯屈就,还请前往寒舍一叙,以解胡某仰望之渴。” “胡先生,韩某今日故友重逢甚是欢喜,我与你素不相识,就不劳烦了,何况昨夜令公子来过,韩某就没有必要再回访了。” 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丝毫没有感情色彩,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冰冷刺骨。 胡进被呛,自己也意料不到,放眼整个江湖,谁不曾给自己几分薄面?好在胡进修养极深,丝毫也没有为此而感到气愤。 “鲍毓春,三十年前我曾视你为友,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出卖了我的师弟,朝廷给了你多少银两,以至于你能撑起这么大的帮派,韩某很好奇。” 黄山心中一怔,原来师傅和师伯与鲍毓春只见还有这等恩怨? 鲍毓春脸上闪过慌乱,光天化日之下,自己若承认当年的事情,那所有人都会将他视为卖友求荣的小人。但自己又确实是一直担心东窗事发,如今是进退两难。 胡进是何等的事故,见鲍毓春略有沉吟,便知这些事情定然是存在的。但如果此时韩三童咄咄相逼,将来世人又该如何看鲍毓春? “韩大侠”胡进打定主意,今天这件事还需要自己才能暂时引开。 “胡先生,韩某刚才说过了,我和鲍毓春是故交,莫非胡先生自恃西南大侠的威严,要插手此事么?” 席祯的声音生硬而且掷地有声,言语中带有不可抗拒的力量,胡进登时站立当场,脸上也是尴尬异常。 “放肆,敢这么跟我师父说话,难道韩大侠只是一个躲在暗处不敢露头的缩头乌龟么?来来来,让小爷们看看追云剑到底是怎么追云的。” 胡进身后几个年轻人异口同声一声断喝,纷纷拔出长剑,将黄山和轿子团团围了起来。 杜泗见状,脸上显现出担忧之色。 “这些莫不是传闻中胡先生座下八大弟子,滇中青年才俊?风雷云电,松竹梅兰,端的是好名称。” 一少年断然喝到:“在下胡风,师父座下二弟子,前辈出言不逊,晚辈们不知深浅,能得前辈指教,定能是终生受益,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胡进很想拦住他们,终究没来得及,不过转念一想,也无妨让他们先试试这位韩三童的武功。若真是韩三童,自然不屑于伤他们分毫,若不是,自己再出手也不迟。 “你们也配?” 一声慵懒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同时一枚铜钱如风一般打出,正打在胡风的剑上。一声清脆的响声,胡风的剑断为两截,胡风持剑的虎口也是一阵发麻,差一点点就失手将另一截长剑丢弃。 胡风等一干人目瞪口呆,都没看清楚对方是怎么出手的,自己连基本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一枚区区铜钱都能够将长剑打断,若对方有意伤人打在身上,那定然是非死即伤。 八人见状,只是紧紧围着轿子,但谁都不敢再说话,更别谈进招了。胡进见状,慌忙将一干弟子喝退。 “不错,果然担当得起滇中才俊的名号,好今日就看在胡先生的面子上,鲍毓春,我暂且放你一马。但是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既然欠下账,就迟早要还。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再来讨回当年的债。山儿,我们走。” 黄山起身,正要吩咐轿夫抬轿回去,胡进突然朗声道:“韩大侠,往事已矣,不管怎么样,都过去了,更何况鲍家也因此失去了独子。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韩大侠何不给滇中武林一点薄面,就此作罢?” 席祯没有理会胡进,只是在离去之时抛下一句话道:“三个月之内,天龙帮如果还不易帜,到时候就休怪韩某无情,杀尽你天龙帮。” 鲍毓春头皮发麻,他知道韩三童说过的话一定能够做得到。但好歹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或许这三个月时间,事情会有其他的转机。 待席祯走后,杜泗和丐帮长老吐出一口气,似乎浑身都轻松了许多。 黄山越来越不解,他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自己初来乍到本不应该树敌,可师傅现在的做法,就是在为自己不断地树敌。 “师傅,山儿不明白,我们不停树敌,似乎对我们很不利。” 席祯轻叹一声道:“你不懂,也罢,既然把你卷入了其中,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如果没有任何势力,将来又怎能保得我义弟周全?” 原来如此,黄山陷入了沉默中,因为他也觉得,双拳难敌四手,如果自己没有一定的势力,那将来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黄山就这么默默地跟着,他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不论如何,师傅还是给出了一个方向。 席祯走后,鲍毓春对胡进又是一顿感恩戴德,毕竟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如果没有胡进和他的八大弟子,今天看来很难两全。 胡进一阵谦虚过后也陷入了沉思:看来这人定是韩三童无疑,如果真是他,那他来这里做什么?会不会有其他目的?是不是会和自己的目标相同?毕竟,如果成为敌人,韩三童将会是一个十分棘手的敌人。 “鲍兄,今天胡某还带了两位朋友过来”胡风指着杜泗道:“这位是我的挚友,八卦摧心掌杜泗杜大侠,这位长老便是余政余大侠。” “原来是笑面双侠,多谢前来犬子灵前吊唁,鲍某感激不尽,鲍某对二位大侠敬仰已久,今日俗事繁多,来日定要和两位好好饮几杯。” 杜泗和余政收敛起笑容,神情肃穆道:“鲍帮主节哀顺变,我兄弟二人他日再来叨扰,今日不恭,暂且告别,还请海涵。” 说完不由分说就与鲍毓春拱手道别,鲍毓春也没有挽留,至于胡进,自然也没有太在意。 杜泗和余政出得天龙帮的大门,便立即朝席祯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剩余的人都留在天龙帮,只待吊唁完毕出殡。 鲍毓春伤心欲绝,更兼今日韩三童的事情,让他一直心神不宁,他想反抗,但奈何实力相差太大,一时间竟也有恨自己不成器的意思来。 第三十四章 又见竹叶青 四川保宁府官驿中气氛十分紧张,一边是官差和锦衣卫正在紧锣密鼓收拾准备出发,一边是一片哀嚎哭声,南宫云和白四一声吆喝,数十锦衣卫押送着七辆囚车缓缓走出官驿。 “这回上差交给我们这么重要的人物,我们一定要严加看管,千万不能出了纰漏”南宫云一面吩咐白四,一面骑马在前头,紧张地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群。 七辆囚车中,各押着一人,第一辆囚车关押着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该男子面色慈祥柔和,双眼无惧,只是盯着前方一语不发。后面的囚车中关押的有老有小,有男有女,年长者约莫有六旬,年少者看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岁。 一行囚车当中,男子面色都很坚毅,唯有一位老妪和三个妇人一路哭哭啼啼,场面甚是悲戚。 夹道围观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人群中忽而引起一阵骚动。 有人问:“这关押的是什么人?要押送道哪里去?” 有知情者回答道:“这是保宁府知府王节,是建文帝拾起户部侍郎,因不满皇上靖难被贬到这里的。王知府是个好官啊,难得的清官啊,唉!” 这时一通锣响,囚车两旁的压抑鸣锣开道,扯开嗓子吼道:“保宁府知府王节,因同情逆贼,多次上书为逆贼平凡鸣冤,更兼知府保宁府时,贪污受贿,今奉上谕押解还京,乡民肃静回避。” 囚车在大街上游了一遭,百姓却丝毫没有愤慨之色,反而个个心中不舍,似有悲戚的表情。 临出城门之时,百姓越聚越多,南宫云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王节在囚车中突然高声喊道:“保宁府的父老乡亲们,王节一家死不足惜,天理公道自在人心。” 百姓们纷纷下跪,又是一片哀嚎哭声,有一老者甚至跪着哭道:“请差官大老爷发发慈悲,王大人爱民如子,是保宁府的青天啊!请差官大老爷体恤保宁府百姓,不要抓走王大人啊!” 南宫云勒住马,白四威风八面吼道:“王节有没有罪,自有朝廷论断,你们这帮刁民聚众在这里,是要为犯官求情么?难道你们要造反不成?还不赶紧让开?” 白四说完,就抡起马鞭朝刚才的老者一鞭抽去,鞭响过,老者倒在路上痛苦不已但仍旧不肯让道,百姓们也纷纷跪地求饶。 南宫云皱了皱眉,勒马来到王节囚车前道:“王大人,我等只是奉皇命前来将你缉拿,至于你是否有罪,还要朝廷定夺。如今你治下的百姓聚众干扰,是要抗法抗旨么?就不怕朝廷怪罪下来,将他们定一个反叛之罪么?” 王节白了一眼南宫云,将头和手伸出囚车外,抱拳高声喊道:“父老乡亲们,王节有生之年能在保宁府为官,是我的荣幸。王某一家是否有罪,自有天理公道,乡亲们都回去吧,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对王节最大的报答了。拜托大家了,王节就算身死,但也绝不辜负我的名字。” 百姓们无奈纷纷三拜后,又含着泪默默退开两边,为囚车让出了一条道路来。又一老者颤颤巍巍来到南宫云马前道:“上差大人,王大人为了保宁府殚精竭力,今日老汉前来送行,可不可以为王大人喝一碗送行酒?” 白四还要发难,南宫云恐众怒难犯,只得点头同意。 老者端着一碗清水道王节囚车前微笑道:“王大人,小民知道王大人素来不饮酒,这是一碗保宁府的清水,王大人为官如这碗清水,这你一定要喝下。大人忠臣节义不要怕前途宵小,保宁府百姓永远敬您。” 王节大笑,一仰脖子将清水饮尽道:“王节死而无憾,”言罢一阵狂笑不止。 南宫云挥手,白四一阵吆喝,囚车队伍再次出发,不多时便出了保宁府。南宫云刚刚松下一口气,这时眼前出现一个人当道将队伍拦下,南宫云又将放在肚子里的心提到嗓门之上。 来的是一个人,穿着斗篷,故而看不到头脸,但从身形看是个女子。女子身着一身翠绿色,腰间悬挂一柄宝剑。女子右手按着宝剑剑柄,左手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正指着南宫云一行人。 南宫云见状,默默取出鹰爪杖,白四也从腰间解下鹰爪链,锦衣卫们如临大敌,都将绣春刀亮出,横刀在胸。 “你们有两个选择,一是留下他们,活着回去复命,二是你们死后留下他们。” 还没等南宫云发问,绿衣女子率先发话,声音心平气和,完全不像是要来劫囚车的人,但口吻却不容置疑。 南宫云回头望了一眼,确定这里就只有女子一人之后冷声喝道:“大胆,你知道囚车里押的是什么人?这是朝廷钦犯,你莫非要造反么?” 绿衣女子依然很心平气和的反问道:“我若造反又如何?不造反又待如何?” 南宫云一时语噎,白四见状喝道:“好狂妄的口气,不在家相夫教子,跑出来学人劫道,也不看看你劫的是什么,当锦衣卫是吃干饭的吗?” 绿衣女子不再搭话,一声娇喝,身形拔高丈余,同时宝剑和短剑一前一后同时出手,直取南宫云。 南宫云一声怒吼,双掌在马鞍上一拍,身形陡然而起,挥舞着鹰爪杖劈头就朝女子砸去。鹰爪杖沉重,这一砸南宫云又运尽了内力,当真是气势如虹。 绿衣女子硬生生撞了过来,就在鹰爪杖离头顶不到一尺的时候突然身形在空中一转,贴着鹰爪杖长剑一招白虹贯日直刺南宫云下颚,同时短剑一挥往南宫云左手削去。 女子出手果断狠辣,这一招要么削断南宫云的手,要么刺穿他的脑袋。南宫云一骇,硬是凭借着过硬的轻声功夫,横身一躲,避开两剑,但长剑的余势依然削去南宫云一缕头发。 南宫云冒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刚刚逃过一劫。反观那女子,没有继续追着南宫云,反而纵身往囚车车队飞奔而去。 锦衣卫们纷纷持刀往女子砍去,同时白四鹰爪链飞身出手,往女子小腿抓去。叮叮叮几声清脆的声音,女子一声娇喝,削断了近身的几把绣春刀,同时长短剑猛然出手,当即将一个锦衣卫刺翻在地。 女子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好像人的生命在她眼里连一只蚂蚁都不如。锦衣卫们不敢再一拥而上,只是紧紧将女子团团围住。 白四的鹰爪链被女子的宝剑荡开,随即又和南宫云一起反身朝女子扑了上来。这要是被一个女子劫了囚,不但朝廷怪罪不说,即使活下来,江湖中恐也再无脸面了。因此白四和南宫云也顾不得许多,不顾一切扑了上来。 女子左冲右突,那么多的锦衣卫加上南宫云和白四一时间竟然丝毫也奈何她不得。但女子竟然在与众人周旋之时,又将两个锦衣卫刺翻在地。 南宫云不禁大怒,高声喝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藏头露尾,为何不敢报上姓名?” 女子根本就不答话,只是一味厮杀,这让南宫云也无可奈何。然而南宫云也并不是泛泛之辈,不慌不忙大手一挥,锦衣卫们开始变作一种阵法般,虚耗女子的体力。再加上有南宫云和白四两个高手伺机出手,渐渐地女子开始有点不支了。 然而就算是如此,这女子依然奇招百出,同时杀人毫不手软,经常使出两败俱伤的招式来,这让平素里冷酷无情的锦衣卫也有点胆寒。 这时远处飘来一阵笛声,曲中悠扬但又带着怨恨,伴随笛声而来的,是一个清瘦的老者。 老者双目浑浊,衣衫褴褛,颧骨高高凸起,一双草鞋也早已破烂不堪。听到笛声,锦衣卫和女子都停了手,都看向这个奇怪的老者。 老者一个纵身,跳到一辆囚车之上缓缓道:“从前锦衣卫都是刺探军机,维护一方安宁的好汉,怎么事到如今却变成了残害忠良的帮凶了?” 南宫云见老者其貌不扬,但身手却像是一个高深莫测的高手。他来时不知道是敌是友,但老者一开口,南宫云便知这老者是敌非友。 “前辈怎么称呼,怎知我锦衣卫的事?” 南宫云一边暗自戒备,一边想要打听这老者的身份。 老者叹了一口气道:“老朽老了,早不过问世事了,前尘往事仿佛过眼云烟。老朽以前只知道什么叫做忠义良善,现在也开始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忠奸不辨的人了,老朽真是该死啊,可还苟活着做什么呢?” 白四不停地打量着老者,心中突然一惊道:“前辈莫非笑面佛杜老爷子?不知今日杜老爷子到此,有什么教诲,晚辈一定聆听。” 南宫云听到白四这么说,心中也是一惊,暗想道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了,真是担心什么就来了什么。 老者真是笑面佛杜泗,杜泗用浑浊的双眼瞧了一眼白四,不紧不慢地说道:“难得,还有人记得老朽,可是笑面佛早已没了笑容,这个称号又有什么用呢?都过去了又何必再计较呢?” 杜泗又朝着女子轻声道:“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竹叶青也已经十多年没有出现在江湖中了,如今重返江湖又是为了哪般?” 女子冷哼一声,说出一段话来,这一段话吓得南宫云和白四不轻。 第三十五章 四川唐门 杜泗虚怀若谷,就这么站在囚车之上,追问女子来意。 绿衣女子满不在乎地说道:“是啊,十多年没出江湖了,江湖上的人不再是当年的人了。不过我出江湖没有别的意思,但凡锦衣卫要杀的人我都救,但凡锦衣卫要救的人我都杀。” 绿衣女子一开口,南宫云和白四吓得魂不附体,莫不是锦衣卫和这女子有仇? 杜泗叹道:“那如果锦衣卫要救的是忠臣良将你也要杀?锦衣卫要杀的是十恶不赦的人,你也要救?” 绿衣女子斩钉截铁道:“是,就是这样,那又如何?更何况老先生说的这两件事好像锦衣卫从来就没干过。” 杜泗喟然道:“如此,不怕江湖上的故人怪你是非恩怨不分?” 绿衣女子举剑指向南宫云道:“在我剑下,只有生死的区别,我也懒得去管什么是非恩怨,倘若老先生要挡我的剑,我也照杀不误。” 南宫云心中暗喜:无知的女子,敢在杜泗面前说这样的话,真不知天高地厚。这样一来倒也好,让你们二人斗去,我到可以取渔翁之利。 杜泗的话,显然将南宫云的算盘彻底打碎。 “女侠放心,最起码今天,我和你之间没有这个必要。” 杜泗话毕,飘然来到王节的眼前,伸手一掌就将囚车打了个粉碎。王节恢复自由,众目睽睽之下,南宫云和白四也不敢出手阻止。 岂知王节抱拳道:“杜老先生,王节保宁府为官数年,也知先生侠名远播。但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随你而去。既然朝廷要抓我,那无论王节是否有罪,都应该听从朝廷发落,又岂能因你手段高明而随你而去?” 南宫云暗喜,心里也不禁佩服起王节来,果真是铮铮铁骨。 王节傲然挺立道:“即使你今天打碎了囚车,杀光了这些官差,王节也会自行回京。但倘若朝廷不能给黄子澄,方孝孺等平反,王节也一定死谏,老英雄且回吧。” 绿衣女子勃然大怒,长剑指向王节道:“你这腐儒,脑子烧坏了吗?你自己死且死去,又何必要连累无辜的家人?” 王节朝家人跪拜而下含泪道:“王节非铁石心肠的人,王节也有至亲至爱之心,但王节更是大明忠臣。后人史书如何记载,我早已不顾及了,我只做无愧于天地之事,哪怕是粉身碎骨又有何足惧?” 王节说完,慨然回到破烂的囚车中,双手做出被敷之状,满脸坚毅之色,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汗颜。 绿衣女子指着南宫云愤然道:“南宫云,你给我听好了,如果王大人一家在一路之上有半点损害,我就算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剥皮萱草,竹叶青从来便是说到做到。” 剥皮萱草,这可是太祖皇帝常用的手段,她又怎么会知道?南宫云和白四吓得腿肚子一阵哆嗦,满脸的冷汗汩汩而下。 绿衣女子言毕,丝毫不管周遭人怎么看,径自旁若无人离去。 杜泗叹了一口气对王节道:“王大人高风亮节,陆某敬佩万分,今无以相送,吹奏一曲岳武穆《满江红》为大人壮行。” 笛声再起,慷慨而悲凉,杜泗浑浊的双眼早已湿润。王节长舒了一口气,朝杜泗深深一拜。南宫云恐再生变故,慌忙领着白四押着囚车急速离去。 杜泗见车尘远去,喟然一叹,收起竹笛,便往绿衣女子离去的方向纵身追去。 保宁府南大街,正是四川宣慰府保宁府官衙所在之处,自王节被抓之后,不断有百姓前来府门张望,府门前的衙役也没有了生机,一个个慵懒地靠在府门前。 街上乱哄哄的一片,乱了许久,直到代理知府不断安抚,群情激奋的百姓才讪讪离去。 太白居酒香四溢,一群文人士子聚集在这里,一边饮着酒一边痛骂,都在为王节鸣不平。 一个绿衣女子进得店来,啪的一声将手中宝剑拍在桌上,四下登时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 是江湖人,小二不敢怠慢,连忙摆上酒菜殷勤招待。女子也不说话,只是一旁喝闷酒,满酒店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敢随口再乱讲,纷纷给了饭钱,悄悄离去。 才酒至半巡,杜泗悄然而至,径直坐在绿衣女子的对面,不说话也不做什么,就直直地盯着绿衣女子发呆。 “你跟着我做什么?”绿衣女子顿时发起怒来。 “女侠的身段和身手,像极了老朽曾经认识的一个人。”杜泗倒是直言不讳,但绿衣女子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哼!我向来独来独往,没什么故人可以相认,老先生认错了人,请你走吧。” 绿衣女子态度生硬,也丝毫没有客气。 “老朽曾经有个至交,是武当派的高徒,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恰巧和竹叶青当年在鄂赣一带搅起风云变动的时间差不多。只是时过境迁,多年未曾寻到,没想到今天有巧合遇到,不相信有这样的巧合,故而特想来求证。” 杜泗风波不惊,徐徐说出这一句话来,绿衣女子也差一点失手将筷子跌落,这一微小的变化,丝毫没有逃过杜泗的双眼。 正这时,门外走过一个化缘的僧人,杜泗先是一惊,连忙低声道:“女侠若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事情,今夜三更,城南外城隍庙中,故人殷切相候。” 杜泗撂下一句话,便慌忙离席,出门便朝僧人行走的方向望去,可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僧人的背影。 杜泗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像的背影?莫非是我老糊涂了?不不不,不可能,我不可能会看错。” 杜泗提着一口气,急急忙忙往僧人的方向追去,一直追到城外,都没有见到僧人的身影。 杜泗顿时泄了一口气,正要回身,余政突然出现在身后问道:“你也觉得眼熟?” “你也看到了?你能确定吗?是不是他?” 余政若有所思道:“我看到了,我也是一路直追到了这里,只是我想过这根本不可能,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 杜泗依然不死心,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连影子都没有找到,也只能作罢。 “余兄,我今天还发现一人,可能你相都想不到是谁。” “谁?能让杜兄这么激动?” 杜泗有点兴奋地悄声说道:“竹叶青,余兄可还记得?” 余政大吃一惊,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杜兄,你确定?你确定是她?” 杜泗摇摇头苦笑道:“不确定,但她的身法,武功,剑法分明就是武当剑法,还有她的招式,几乎没有什么差别,更重要的是,她是长剑进攻,短剑防身。只可惜她一直戴着斗篷,我不能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所以不敢确认。” “还有什么呢?” “还有就是,不知怎么的,她性情似乎变了很多,完全不似当年的样子,而且好像十分嗜杀。” “不不不,杜兄恐怕你这回认错人了,或者是有人冒充竹叶青而已,她又怎么会是一个嗜杀的人?” “但愿吧,”杜泗叹了一口气道:“我就是因为不敢确认,同时又看到那个僧人,所以才在离别时与她相约今夜三更城隍庙。如果她不来,那就没有办法,如果她来,你我何不试试她,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二人商议定,便也没有再犹豫,只待约期到便去看看,虽然只有一丝希望,但死马当作活马医,好歹有一线的希望。 初更时分,天气陡寒,地面上的积水渐渐开始结冰,但杜泗和余政却异常的兴奋,两人一前一后往城隍庙走去。 临近城隍庙之时,二人见庙中灯光闪闪,甚是诧异。因为这城隍庙因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又因为离城较远,连乞丐都很少在此栖息,更别说香火了。而且,此时城隍庙中的光,并不是篝火的光,而是烛火的光。 二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且这时候离三更还早,便悄然跟进,想要暗中查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透过窗户,可以很清楚看到秒内供台之下的一片空地上铺满了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该女子双目紧闭,像是毫无知觉。 身边一个浑身穿黑衣的男子,模样生得倒还俊秀,鹰钩鼻双目凹陷,嘴角时不时一阵邪魅的微笑。 这时这男子正注视着地上的女子,双手还不停地在女子身上乱摸,眼看着这男子就要去脱女子的衣物。 “无耻”,杜泗早就咬牙切齿了,江湖中人最忌讳的就是持强凌弱,更何况是一个女子。 “等等,这女娃儿好生眼熟。”余政悄悄的耳语道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音传来,黑衣男子慌忙停手,脸上显露出厌恶的恶狠狠的表情,好事被突然打断,心情自然大为不悦。 “四川唐门,不但到处用毒,而且还出了这等不孝的畜生,我要是唐正龙,就应该想着怎么清理门户了。” 黑衣男子听罢一脸警惕,问道:“你是谁?竟敢坏小爷好事,你是不是闲事管得太多了。” 四川唐门?杜泗和余政也是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居然是唐门的人。杜泗和余政虽然常在蜀中,但因为唐门对外极其隐秘,他们外出之时和普通人无两样,但用毒却是在无形之中。因此无人知道唐门具体在哪里,只知道唐门现在的话事人叫做唐正龙。 第三十六章 城隍庙迷踪 “什么人?既然知道小爷的来历,还敢坏小爷大事儿,是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吗?” 绿衣女子悄然出现在黑衣少年面前,黑衣少年吓了一跳,随即长袖一展,要蒙住地上少女的脸。 “别做没用的事儿了,唐飞羽,你蒙的了她的面,蒙得了你自己的心吗?” 绿衣女子似乎对黑衣少年如数家珍,这点即使是在窗外偷看的杜泗和余政也是震惊不已,连他们都不知道的人,这女子竟然如数家珍。 唐飞羽?不正是唐正龙座下三大弟子之首,唐正龙的独子么?据说此人武功虽然平平,但下毒功夫和一手暗器的功夫却是一流,尽得唐正龙真传。江湖传闻唐飞羽亦正亦邪,只是没想到是个这么下作的人。 唐飞羽显然很吃惊,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跟唐门有渊源?想到这里,唐飞羽心里一个寒颤,不敢动手也不敢跑。 “今天的事,如果唐正龙知道了,会不会气死?那唐飞羽你还会不会有资格成为唐门第三十七代门主?” 唐飞羽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低声喝到:“你怎么会知道本门这么多的秘密?” “怎么?想杀人灭口?姑奶奶既然敢来,就早已想到这些。你的飞镖和飞针可以杀得了别人,却不一定能奈何得了我,不信的话你大可以一试。” 没错,既然知道这么多还敢只身前来,那想必是有恃无恐,今日若能除掉她或许无忧,一旦万一失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唐飞羽立马嬉笑着脸道:“哪敢?您既然与我唐门交厚,自然也是我的贵客,我又怎么敢跟您动手。您明鉴,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事儿,但我可以发誓,这也绝对是最后一次。家父面前,还请您高抬贵手。” 绿衣女子点点头微笑道:“唐公子既然这样说,那今天的事,当我没有看到。不过,只要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不但不会告诉唐门主,还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唐飞羽本就是个下流坯子,听得绿衣女子这般说,自然开心地不得了。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便连忙谄媚般笑着问要他答应什么事。 绿衣女子朝唐飞羽挥了挥手,示意唐飞羽靠近。唐飞羽迟疑了一下,但想到刚刚这女子说的那些话,更看到这个女子曼妙的身材,不禁心猿意马,腆着笑脸就凑了过去。 这一幕倒把窗外的杜泗二人搞得一头雾水稀里糊涂,杜泗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真的是她,又怎么会如此轻佻? 一阵惨叫声从城隍庙传出,在这样的夜色里,让人听了瘆得慌。杜泗连忙回神,朝里看去,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掉了大牙。 只见唐飞羽捂着下身,双手一片血污,满脸胀成紫色,神情异常的痛苦,嘴里的惨叫声让人听了起鸡皮疙瘩。就在唐飞羽满地打滚的时候,从他的裤脚处,掉出一块血肉模糊的东西,杜泗定睛一看,这不是男人的那玩意儿么? 绿衣女子一阵咯咯狂笑,短剑兀自滴着鲜血,还指着唐飞羽,像是在防备他突然出手袭击一样。 绿衣女子笑罢,冷着声娇喝道:“唐飞羽,今天我本想一剑杀了你取你狗命,但念在唐正龙中年得子不易,特网开一面。但你行此下作之事,我却饶你不得。你且回去,倘若想要找人报仇,找我竹叶青即可,我在江湖上随时候教。” 这时轮不到唐飞羽耀武扬威,但见唐飞羽千恩万谢,抓起从自己身上被切下来的物件儿,恨声落荒而逃。 这一幕让杜泗不寒而栗,竹叶青的手段之残忍,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杀人不过头点地,但她却没有杀了唐飞羽,反而去了他男人之势,这样会让他生不如死。竹叶青这样的行事作风,让杜泗越来越怀疑眼前这个竹叶青是不是当年那个竹叶青。 “你们看也看够了吧,也难为你们了,躲了那么久。” 竹叶青一边替躺在地上的女子整理衣衫,一边朝躲在窗外的杜泗道:“八卦摧心掌和柳叶刀余老爷子,约我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看这个的么?” 杜泗和余政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身从大门进到城隍庙中,朝落满蜘蛛网的城隍声响略一鞠躬。 “两位老爷子还惧怕鬼神么?”竹叶青淡淡问道。 杜泗微微一笑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人若没了敬畏之心,那邪不惧正,正也不能压邪了。” “是吗?”竹叶青扶起女子,靠在神龛边上道:“那两位老爷子可不可以告诉我,什么是正,什么是邪?” 余政轻咳道:“老夫只是个叫花子,不懂什么是正是邪,但似唐飞羽这般自然是邪。老夫十五年前曾见过正直之人,此人为了天下苍生,不惜只身独战江湖一众高手,最终与敌人同归于尽,坠入深崖,此便是人间至正。” 竹叶青手猛然一抖,随即又颤声问道:“哦,余老爷子还见过什么?” 杜泗虽然看不到竹叶青的表情,但刚才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没有逃过他那双浑浊的双眼。 “凤姑娘,”杜泗试探性地说道:“十五年前风云岭一别,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再遇到你,当年的景象,还日日夜夜在老夫心头徘徊,恍如昨日。这一别十五年,你们可都还好?” 竹叶青浑身一个激灵,长剑骤然出手,指着杜泗喝问道:“你到底是谁,姑奶奶剑下从来没有冤魂,今日你二人若不能自圆其说,小心我让你等身首异处。” 杜泗和余政二人相视一笑,笑容中尽是欣喜。杜泗幽幽道:“十五年前,老夫还是梅统领手下百夫长,曾亲眼见证席大侠,韩大侠和梅统领还有凤姑娘和柳家寨兄弟力战群魔。今日得寻凤姑娘,我就算是即刻死去,也能对梅统领有个交代了。” 说完,杜泗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放在竹叶青的剑尖之上。竹叶青犹豫了一下,但眼光却看得很真实,这正是当年在龙虎山下方孝孺书馆,席祯送给梅殷的东西。 竹叶青正是裴凤,裴凤自袁州府出来,一路暗自跟踪那几个西域人,一直到川中。又因为兄长的去世,让裴凤心里始终隔着一层打不开的结,因而性情大变,出手极其狠辣。又因嫉恶如仇,凡见不平之事,便以杀戮解决。 江湖险恶,裴凤依然不敢相信杜泗,这时杜泗又道:“上个月我和余老兄在云南见过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名叫黄山,黄山的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号称追云剑韩三童。” “山儿?”裴凤低声呢喃道:“你们见到了山儿?” 余政遂立即将黄山的样貌一一述说,这是裴凤才确信他们两个人说的话,登时眼神中露出一样的光彩来。 突然,裴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长剑指向余政的咽喉,厉声道:“哈哈,你们下了功夫,居然知道山儿,可你们却失算了,大师兄十年前就驾鹤终南山,你们又如何能见到他?” 杜泗叹道:“是的,起初我们也一直怀疑,那人坐在轿子中始终未曾露面,我们也不相信那人就是韩大侠。但是那人出手的功力,除了他我们又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余政接着道:“后来因蜀中有事,我们便回到这里没有继续查探。命运使然,让我们遇上了你,我想很多事都可以解开迷惑了,凤姑娘若是不弃,我们何不一同前往云南一遭,以定真假?” 裴凤知道,山儿的目的地就是云南,他们既然在云南遇见了山儿,自然是不会有假。至于十五年前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为今之计,就只有前去云南一探究竟。如果那人果真是大师兄,那好歹是个十多年的念想。 “好,三日之后,在这里相聚,我陪你们走一趟云南。但是你们最好不要撒谎,否则我的手段,杜老爷子你可是见过。” 杜泗,余政大喜,连忙应允,约定三日后启程并将自己在保宁府的住所相告,只要裴凤愿意,她可以随时去住。 裴凤没有答应,江湖险恶,很多事她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送走杜,余二人之后,裴凤自去照顾刚才的女子去了。 且说唐飞羽,忍着全身的疼痛,一路跌跌撞撞回到家中,甫一进家门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下人们见状,慌忙请来家主唐正龙。唐正龙闻言大惊,待他见到唐飞羽时,他什么都已经明白了。 唐正龙脸色极其难看极其痛苦又极其愤怒,不论是谁,断了唐家之后,他唐正龙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而今只待唐飞羽醒来。 原来唐门一门,核心的功夫只是一脉单传,因此,虽然唐正龙弟子众多,但真正嫡传的就只有唐飞羽一人。唐石一族,向来人丁单薄,一直一脉单传,唐正龙更是中年得子,因此更是将唐飞羽视为掌中宝。 如今见唐飞羽这样样子,唐正龙一脉就会因此而断了香火。 第三十七章 唐门的复仇 唐正龙怒火冲天,看着爱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手上还紧紧抓着自己被切的根。唐门有三大法宝:毒、药和暗器,毒和暗器用来对敌,药用来治病。因此唐门的掌门人个个都是医道高手。 发怒归发怒,唐正龙还是没有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反而此时他还是非常的冷静。到底是谁动的手?这人明明可以将唐飞羽置于死地,有何又仅仅是惩戒宫刑?唐飞羽在整个事件中仅仅是受害者吗?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品性,唐正龙还是比较清楚的,而这一切都要等唐飞羽醒来才能问出一二三来。 唐正龙紧握龙头杖,掌心中内力凝聚,像是要将龙头杖捏爆了一样。唐家的妇人们个个神情悲戚,只不过只有唐夫人沈惜春是真的伤心欲绝。其他的小妾们不仅仅是表面装着悲戚,内心实际上是一阵欢喜,因为唐飞羽失去了竞争唐门门主之位的资格了,剩下的就只有他们的孩子了。 唐飞羽终于悠悠醒来,下身的疼痛让他额头上的汗像是下了一场大雨一样,往事恍若一场梦,只是这个梦太痛苦了。 现在,唐飞羽知道这不是梦,而是现实,因此他也不得不回归现实。这个仇他一定会报,也一定要报。 “羽儿,你告诉爹,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唐正龙脸色凝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问,虽然他的心也像是被刀割了一样。 “父亲,我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姓甚名谁,但她是一个浑身绿衣的女子。父亲,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唐飞羽哭丧着脸,一字一泪一字一血地向父亲控诉,这时候他唯一能依赖的就是父母了。 自己被变成了太监了,可连对方长什么样,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真的是窝囊至极。唐正龙虽然很愤怒,但也有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无奈。 “绿衣女子?”唐正龙反复念叨着,突然又急切地问道:“她使的是什么兵器?” 唐飞羽有点纳闷,难道绿衣女子果真和唐门有渊源?见到父亲的表情,唐飞羽想死的心都有。如果真的有渊源,那最后结果是什么样的还是两说,毕竟自己干的事儿也并不光彩。 唐飞羽仔细地回忆,小心翼翼地答道:“父亲,她用的是一把短剑,还有身上还有一柄长剑。” 唐正龙登时觉得天旋地转,仿佛瞬间天就要塌了一般,他怒气冲冲地冲着自己的儿子吼道:“你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失德有违门风的事情?说,你但有半点隐瞒,我一掌毙了你。” 唐飞羽脑袋嗡的一声,他最担心的事儿就要发生了,他不敢回答唐正龙的话,只是紧紧掐着母亲沈惜春的手臂,一阵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 “娘亲,我好疼,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唐飞羽说完,扭头便昏厥了过去。 沈惜春心如刀绞,早已泣不成声,连忙将唐飞羽身上的被褥盖好,小心地掖了掖被角。 “唐正龙”沈惜春柳眉倒竖,一边梨花带雨,一边怒目吼道:“唐正龙,你到底什么意思?儿子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责怪他不成?还要用门规来责罚他不成?我告诉你,儿子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干休。” 唐正龙此刻也是伤心欲绝,他或许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但千不该万不该,唐飞羽不该惹上她呀! “唐正龙,你给我说实话,羽儿说的那个人,你是不是认识?”沈惜春又急又怒,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但唐正龙的表情,却没有瞒过二十几年的夫妻。 唐正龙也不敢很确定,但从唐飞羽的断断续续描述中,他大概能知道绿衣女子的身份。只是他还在狐疑,她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还会与唐门有这样的接触。 沈惜春破口大骂道:“唐正龙,你是要急死我吗?你再不说,休怪我无情。我可告诉你,为了儿子,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唐正龙又何尝不是,他把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唐飞羽的身上,甚至不惜违背门规私下传授《散毒经》给他,就只等自己退出江湖将唐门交付给他。可眼下的变故,不仅仅是沈惜春,更痛苦的还是唐正龙。 “你知道羽儿遇到的可能是谁吗?”唐正龙无奈叹了一口气道:“他遇上的可能就是竹叶青或者是她的传人,如果是传人那倒还好办,但如果是竹叶青本人,那才是最糟糕的,懂吗?” “竹叶青?”沈惜春也愕然了,她立刻就回想起当年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场景来。但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既然害了自己的儿子,那谁也无法阻挡一个母亲保护儿子的决心。 “我不管她是谁,哪怕是她本人来,这仇我也要报。”沈惜春红着眼,满脸杀气腾腾,按下剑鞘,随即转身就愤然出门。 唐正龙知道自己的夫人现在肯定是去寻找竹叶青了,他也不是拦不住,而是不想拦,他也的确很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竹叶青本人。 唐正龙将二儿子和老三唤道书房,儿子自唐飞臣,三儿子唐飞虎也知道哥哥发生的事情。两人各怀鬼胎,忐忑不安,尤其是唐飞臣,他低着头,连父亲的面都不敢看。 “飞臣,飞虎,你大哥的事你们都清楚了?” “是的父亲,我们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是谁吓得狠手,莫非跟唐门有仇么?”两人异口同声,却又各怀心事。老大已经失去了掌门人的竞争机会了,那剩下的就只有老二和老三竞争了。 “飞虎,你通知门下弟子,好生保护你大娘,另外你明日带着我的书信前往云南一趟,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具体要做什么。飞臣,你去找一找杜泗和余政,将唐门之事略作通报。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唐门中人都要紧守门规,除非迫不得已,不可以随便出手。” 原来四川唐门是一个很大的门派,但因为武功和用毒过于阴险歹毒,从而招致武林正派的打压。直到近百年,唐门人才凋零,所以才退缩一隅,自己发展,从不过问江湖之事。 “父亲,”唐飞臣怯生生地问道:“大哥遭受不测,难道我唐门就可以忍气吞声么?百年来,我唐门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灾祸依然找来。孩儿以为,我们该在江湖上有所作为了,要不然有初一就会有十五,到时候随便一个什么人或者门派都可以不将唐门放在眼里了。” 唐正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唐飞臣,继而让唐飞虎前去召集弟子集合。 待唐飞虎走后,唐正龙双目紧盯着唐飞臣道:“飞臣,为什么不派你去云南你可知道?门内的事,你以后要多操点心,为我和你大哥分忧,不要再整日里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懂吗?” 唐飞臣内心一阵窃喜,点头如鸡啄米般,很明显,唐正龙是想让他多接触门内事物,方便以后接管唐门。 “还有,你要查清楚,你大哥这几日与谁交往过密,他出事前又有谁和他在一起,这些很重要,你不能有丝毫隐瞒。” 唐飞臣心中一惊,又强自镇定道:“好的,我一定遵照父亲的话做。” 此时唐飞臣的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唐门虽然被武林正派视为邪派,但唐正龙行事颇有正义之风,这点他的几个儿子都没有学到也都颇为害怕。 唐飞臣心里暗暗想到:“莫非父亲知道了些什么?不,一定不能告诉他。可刚刚父亲给了我重任,若没有好好完成,那将来又如何执掌唐门?” 眼睛一阵晃动,唐飞臣计上心来,便慌忙告辞,前去杜泗家中。 唐正龙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三个儿子是什么品性的人自己最清楚,但如果因为掌门的事情导致祸起萧墙兄弟残杀,这又岂能是一个做父亲的原意看到的? 唐正龙突然决定,即使是真的要复仇,那也要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个清清楚楚,否则掌下无情,最终受到伤害的只会是唐门。 须臾,唐飞虎前来通报,已经召集唐门弟子在堂前聚集,请唐正龙前往主持。唐正龙沉吟片刻,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事情,好的还有坏的都有。 匆匆来到大堂,堂前数十个唐门弟子个个脸带悲愤,誓言要查出行凶之人,用唐门最残酷的刑罚“冰火刑天”来惩罚作恶的人。 所谓的冰火刑天便是用药封住心脉不至于毒气攻心而死,同时在犯人左手五指接入最阴寒的毒同时右手接入最阳热的毒。待阴阳两种毒物毒发时,犯人便会同时觉得左边一半的身体像是掉入了万年寒冰之中同时右边一半身体又像是在太阳底下炙烤。等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阴阳两种毒性将护住心脉的药物消耗完,犯人才在痛苦中死去。 又因为一半极阴寒,另一半又极其燥热,犯人在接受这个刑罚的时候四肢被困住,只能像刑天一样用头部猛撞,以求得解脱,所以叫冰火刑天。 冰火刑天是极其残忍的刑罚,早就被江湖正派视为邪物,因此唐门最后毁掉了刑罚的记录,刑罚的方式只有一代代掌门人口耳相传。而且这种刑罚不再处罚外人,只处罚门内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人,因此江湖上对这种刑罚知道的少之又少。 第三十八章 父子之决 唐正龙阴沉着脸,高声道:“自我唐门立派一来,江湖正派人士一直视我等为邪派。虽然唐门立派的宗旨是以毒救人,我唐门也有至高无上的医道之术,但江湖中对我唐门误会之深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 “你们大师兄的事情再三证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立派口号是靠不住的,不论是谁,都要为此次唐门所遭受的灾难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唐正龙从今天开始将带领唐门重出江湖,为唐飞羽报仇,也为我唐门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而奋斗。” 堂下群情激奋,唐门“飞”字辈和“宗”字辈的弟子更是扬言要将武林搅个天翻地覆。唐正龙见目的达到,不敢再煽风点火,怕一旦失控,会给唐门带来灭顶之灾。 房中,唐飞羽还在昏睡之中,唐飞臣和唐正龙二人轻声相对而坐。唐正龙神情憔悴,仿佛一下午的时间人就苍老了许多,连腰都感觉有点弯了。 “父亲,大哥他……” “唉!飞臣,我知道你和飞虎一直在怪我,为什么要把唐门传给飞羽而不传给你们。不仅仅是因为门规祖训,还有很多事情,我也是不得已,以后自会跟你说” 唐飞臣慌忙摆手道:“父亲,我……” 唐正龙挥手打断唐飞臣道:“江湖险恶,今天我们的确是给弟子和长老们吃了定心丸,但有些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飞羽虽然有瑕疵,但有的时候他出面说的话做的事,比我们任何一人都有作用,以后你会明白。” “我最担心的,不是唐门能不能从四川走出去,也没有太大的雄心壮志要在江湖中扬名立万。我最在意的是你们兄弟之间是不是和睦,是不是将来会为了掌门人的位置而反目成仇甚至祸起萧墙。” “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只要你们兄弟之间能够团结齐心,整个唐门也就能团结齐心。不论是权力还是欲望还是金钱,永远不要凌驾于兄弟手足之上,明白吗?” “我…..我明白,我……我懂了”唐飞臣心里十分忐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一样。 唐正龙目光如炬声音却又十分柔和地说道:“现在就你我父子二人,有些事你可以跟我明说。当着列祖列宗我可以保证:今天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我都不会怪罪与你,只是因为你年少无知。但今天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你一定要遵循古训,你可知道?” 唐飞臣脸色突然煞白,冷汗滚滚而下,双膝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道:“父亲,孩儿知错了,请父亲责罚。” 唐正龙长叹息一声道:“只要你实话实说,你我父子一场,我又怎么忍心责罚于你?” 唐飞臣战战兢兢道:“大哥看上了卫家姑娘,可卫家姑娘并未钟情于大哥,于是便起了单相思。后来大哥问计与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无奈之下,我便建议大哥使用了合欢散,孩儿以为只要大哥和她之间将生米煮成熟饭,定能成全大哥的姻缘。所以……” 唐正龙神色冷峻道:“接着说下去。” 唐飞臣浑身一抖,道:“后来,大哥便将卫家姑娘骗了出来,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孩儿不知,至于再后来的事情,父亲您都知道了。孩儿知道翻了门规大忌,也侮辱了家风,还请父亲责罚。” “你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成全你大哥的姻缘还是另有目的?” 唐飞臣这一下抖得更加厉害,连声音都变得口齿不清来。唐正龙皱着眉,厉声喝到:“你怕什么?你抖什么?我刚才说过,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会原谅你这一次。” 唐飞臣努力了很久,总算勉强让自己情绪平复了一点点,但当他偷偷抬起头时,恰好迎着唐正龙两道锐利又充满寒意的目光,他知道今天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唐飞臣一咬牙,心一横道:“父亲,孩儿,孩儿本以为这事可以做到一箭双雕的。如果大哥成功了,我不但可以成全大哥的姻缘,同时大哥也会因此而触犯门规,失去掌门人继承人的资格,到那时,孩儿……” “到那时候,你便可以趁热打铁,游说你爹废除你大哥的继承人是么?到那时候你就可以名正言顺么?是不是?”唐正龙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没想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唐飞臣匍匐在地,浑身抖个不停,汗如雨下,不停地求饶。 “好了,”唐正龙怒吼道:“堂堂男子汉,做了就做了,你怕什么?后悔什么?求饶什么?” 唐振龙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杯哗啦啦碎了一地,同时也将桌子拍了个粉碎。 “飞臣”唐正龙突然口吻缓和了下来道:“你给我记住,我不会让唐门毁在我的手里,你有这等心计,或许能重振门楣,但是你必须给我记住了,你的所有心计都不许用在兄弟之间,否则……”唐振龙钢牙一咬道:“否则,即使是虎毒不食子,我也能将你掌毙在祖宗牌位前。” 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唐飞臣偷偷舒了一口长气,未来掌门人之位几乎不会再有变故了。 “起来吧”唐振龙叹了一口气问道:“你今天去杜泗府上,可有见着他本人?” 唐飞臣惊魂已定,全身衣衫却早已被汗水浸透,见父亲口吻缓和下来,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没有,杜泗和余政两位前辈都走了,据他们府上人说应该是去了云南。” “云南?”唐正龙若有所思道:“这时候突然去了云南,可据我所知他们刚从云南回来还不足一月,莫非有什么事发生?” 唐正龙突然一惊,瞬间又显露出慈父的神色道:“你去休息吧,今夜休息好,准备停当,明天一大早,随我前往云南。” 唐飞臣如获大赦,连忙退了出去,急急忙忙赶往自己房间收拾行装去了。 唐正龙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唐飞羽,长叹一口气,喃喃道:“飞羽,这都是命,你不要怪父亲,只能怪你起了歪心思,又因必有果。” 且说裴凤重伤唐飞羽,送走杜泗和余政之后,见那姑娘脸色突然变得红润了起来,娇喘着吐气如兰,双眼迷离带水。裴凤瞬间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后脸颊不禁一红,暗地里骂道:“呸,这个无耻的下流坯子,居然使出这等手段,简直可耻。” 裴凤内劲吐于双掌,贴着姑娘汗水湿透的后背,一股清凉的气息缓缓输入体内,不多时,那姑娘脸色转为正常。 醒来的姑娘见自己衣衫不整,一阵惊慌,当她又见到身边的裴凤的时候,心也放下了一半。 “我这是在哪里?你是谁?我怎么了?” 裴凤没好气地揶揄道:“好一个娃娃,你做了美梦却要连累我在这里伺候你。” 听到裴凤这么说,那姑娘脸一红,心里道:“她怎么知道我做了美梦?”但一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不可启齿的梦,羞得几乎都要将脸埋在衣服里。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落在唐飞羽的手里?” 裴凤想着要及早把姑娘送回去,便问起姑娘的姓氏和家的住址来。同时经过一番解释,姑娘也终于明白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那姑娘满脸感激之色道:“我叫卫月华,我父亲叫卫阚,只是个生意人,多谢您的相救之恩。” 裴凤本不愿意管这等闲事,但见这姑娘生得落落大方,又温婉美丽,见着这姑娘,突然又想起黄山来。 “这次去云南,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山儿,按照时间来看,他应该早就到了云南了。”裴凤心中暗想道:“山儿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能寻得一个卫月华这般的女子为妻,那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但想归想,四川和云南相隔千山万水,而且自己也不一定就能见到黄山,因此裴凤便只想将卫月华送回去罢了。 在卫月华的带领之下,裴凤将她送到了城东的卫宅,卫宅虽然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气派,但也古朴典雅。卫阚作为一个生意人,更是精通人情世故。 卫宅的人正急成一团,因为卫月华的走失,让整个卫宅的人都非常着急。见卫月华突然归来,举家人就像宝贝失而复得一般喜极而泣。 卫月华不敢说出自己的遭遇,只敢说自己贪玩走失迷路了,幸好遇上了裴凤才将她送回府上。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说出遭遇,那家人肯定会去找唐门的人,自己的父亲只是个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又怎能斗得过江湖人呢? 因为没有不幸的事情发生,裴凤索性也没有拆穿卫月华,在卫家人百般感谢之下,裴凤不得不在卫宅住了一日。在与卫月华的聊天当中,裴凤得知卫阚原先是官府中人,但因不喜欢官府的人情往来,便弃而从商,虽然小本生意,但也一帆风顺,红红火火。 裴凤从卫宅出来,赶到城隍庙的时候,恰好杜泗和余政正在庙中等候。三人见人既已到齐,便一人一骑匆忙赶路,往云南而去。 第三十九章 仇人相见 杜泗、余政、裴凤三人三骑徐徐往西北而行,从川中道云南多是山路,极少是官道,因此,三人晓行夜宿,不数日便接近云南界。 不知道为什么,越接近云南,裴凤的心情越好,许是沿路风景如画许是就要见到山儿。不知道他在云南是不是见到了那个人,裴凤的心里也有些忐忑,如果见到那个人,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去回忆。 渐渐地,往事又开始浮上心头,心情忽然就有些郁闷起来。杜泗见裴凤一路之上状态起伏,心里也是十分纳闷。 “凤姑娘,前面不远就是云南地界了,两省交界处,有点不太平,咱们都要小心一点。” 余政的提醒,将裴凤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杜泗和余政的身份,因此他们对她的称呼,裴凤并不是很开心。 杜泗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便:“你对我们俩有所防范是对的,那时候你们都是成名的大侠,而我俩只是无名小卒,即使到今天,我们也只能仰望。” 余政淡淡一笑,很认同杜泗的说法,裴凤心中一动,当年义父带领那么多锦衣卫前来相助,或许真的是自己见过但不记得?不,江湖险恶,更何况,对于那个人的传说越来越真,万一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将来又如何去见九泉之下的丈夫? 裴凤没有理会,但好歹态度也并不是那么生硬,这让杜泗和余政两人,感觉到了一种亲近。 三人正穿过一段山谷,山谷幽深,两旁怪石林立,中间的路十分狭窄,只容许一骑一人通过。 余政道:“这里便是鹰愁崖,因两旁山势陡峭,是兵家险地,相传越王赵佗当年由此进云南,连肩上的训鹰见到这里的地形都警鸣长起,因此取名鹰愁崖。这里常年有一些流寇做些没有本钱的买卖,一般的商贾都不由这里通行,我们小心便是了。” 话音刚落,两边崖上一阵人群吼动,鹰愁崖首尾两端突然各出现一彪人马。这些人个个身强体壮,声若洪钟,呼喊声中挡住了三人的归路和去路。 裴凤右手按住剑鞘,望向杜泗和余政,长剑几乎都有拔出来,莫不是这两个老东西要将我陷害在这里? 人群中一个壮汉,古铜色的肌肤,双臂虬肌鼓起,扛着一把厚重的鬼头刀向前一步高声喊道:“客人走的是水路还是陆路,买卖要走向哪里?这里的树这里的路都是过路的小鬼的,撒些纸钱,敬的是哪里的神?” 这是黑话的切口,问的是来者是谁,要到哪里去。 杜泗骑在马上,双手抱歉笑声道:“川中杜家三匹马,前往云南话桑麻,亲戚朋友都还在,一些酒钱敬东家。”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袱,双手一沉,将包袱抛在那人面前。 杜泗不愧是江湖成名的人物,这一嗓子中气十足声若洪钟,余音绕着整个峡谷声声回荡,经久不绝。 鬼头刀大汉先是一惊,随后满脸堆笑道:“原来是果然是川中笑面双侠,在下失敬了。” 余政听到这大汉这样说话,难道这群强盗专门在这里等他们? 杜泗也想到了这一点,连忙道:“莫非各位朋友是在这里等杜某?” 大汉拾起包袱,在受伤掂了掂笑道:“奉家主所托,特来请杜大侠寨中一叙,不知杜大侠肯不肯赏脸?” 杜泗见这群人似乎也没什么恶意,但他却没有发现,此时的裴凤早就银牙紧要,满眼的怒火仿佛就要立刻喷出来一样。 余政连忙劝道:“凤姑娘,不必紧张,这些人应该是时常在这里流窜的匪徒,虽然拦路抢劫,但道上的规矩是不伤人性命,也只拿该拿的。” 杜泗轻声道:“余老兄,他们像是早就知道我们要从这里过,又像是早就在这里等我们一样。看来不去是不可以了,你带凤姑娘先走,我自与你们在南诏城中相遇,如何?” 裴凤冷声道:“我们三人一起,又何必分开走呢?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在等我们。”裴凤其实不放心的还是他二人,但只有大家同时在一起,自己猜足够的安全,因此裴凤的语气丝毫没有半分的客气。 杜泗又怎么会不明白裴凤的意思?但又能如何呢?只能笑着摇摇头道:“那也好,一起去也好。” 余政高声问道:“不知阁下的家主是什么人?我们是否认识?”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一回生二回熟,鄙家主喜欢结交好友,更喜欢结交杜大侠这样的好友。再说,现在鄙庄还有杜大侠的相识在做客,杜大侠何不前去一看究竟不是什么都明白了吗?” 那汉子说完,挥了挥手,几个家丁模样的汉子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就拉着三人的马辔头随着跟着一众人前行。 杜泗、余政、裴凤三人都在暗想,我倒要看看你们要耍什么把戏。只是杜泗和余政所想的他们和裴凤所想的他们不同,在裴凤的心里,杜泗和余政跟这伙人应该是一伙的。 就这么磕磕碰碰走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临近晌午,才来到一座庄园面前。这是一座不大的庄园,但庄园的布置却是十分的讲究,不论从风水还是舒适度上来看,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庄园大门牌匾上写着“马府”两个大字,大门的栓马柱上正拴着几匹白马和一些行礼,看来那汉子并没有骗人,这里的确有除他们之外的其他客人。 走进庄园大门,影壁之上雕龙画凤,上书“敇令大明户侯赐宅马”九个大字。杜泗和余政看着这八个大字,表情闪过一阵不自然,但随即昂首阔步走向厅内。 一六旬老者笑声朗朗,连忙起身迎接,杜泗和余政微笑着走了走过场,毕竟不相识也没有过多试探。 老者年逾六旬,但看起来红光满面,龙行虎步,一幅富态,满头竟是黑白相间的头发梳理地油光发亮。身着华丽绸缎,只是形貌上,眼神有些犀利、阴翳,让人感觉很不协调,也很不舒服。 大厅之上坐着的正是唐正龙和唐飞臣、唐飞虎父子,三人远远地盯着裴凤,眼神犀利、激动,甚至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味道。 杜泗和余政自然是认识唐正龙的,因为唐门极其隐秘,因此即使是认识,杜泗等人并不知道唐门具体所在。 一群人寒暄毕,裴凤才知道这户庄园的主人姓马,叫马五梭,只是裴凤很不喜欢这里。倒是唐正龙三父子,直勾勾盯着裴凤,这眼神,让杜泗心里一咯噔,这下可是冤家路窄了。 唐正龙抱拳道:“这位女侠甚是面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不知道老夫有没有这个荣幸,能知道女侠芳名?” 裴凤一见到唐正龙,也是心里犯嘀咕,也知道今天这一关很难过去,但自信如她,又岂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裴凤一声冷哼道:“唐门主又何必试探?你既然猜到了我是谁,那就应该相信你的眼睛和你的判断,否则等我走了你可要追悔莫及了。” 唐正龙气到极致,不怒反而笑道:“既然女侠认识老夫,那看来老夫也没有认错人。只是犬子无知,不知怎的就开罪了女侠,老夫向女侠致歉,同时也要感谢女侠剑下留情,保全了犬子性命。” 唐飞臣和唐飞虎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绿衣女子,就是伤害大哥唐飞羽的人。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默默地各自手里扣着几枚飞针,只待唐正龙一声令下。 马五梭见事情不对,连忙打趣道:“哎呀,唐兄这又是怎了?来者是客,你们都是老夫的客人,若是有什么过节,不如看在老夫的面上一笔勾销了可好?” 唐正龙哈哈大笑,悲声道:“好,现在是在马兄的府上,自然要给马兄面子,待出得马府,老夫定要向竹叶青致歉。” 裴凤冷声道:“哼,唐正龙,你教子有方啊,什么阴险歹毒卑鄙无耻的招式都能用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的身上。你们是觉得以你们唐门的本领,侮辱亵渎那么几个良家少女,压根就不是事儿么?人在做天在看,有人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就会有人主持公道。唐正龙,你倒不失为一个汉子,我随时随地候教就是了。” 唐正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也是尴尬地紧,杜泗明知故问道:“唐兄,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否告知在下?” 唐正龙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在马府一个多时辰,完全心不在焉,根本就听不进去他们在商议什么。 马五梭倒是通情达理,为了不使得自己作为东道主夹在中间难做,也顺水推舟,同意了杜泗和余政别离的请求。马五梭做出惜别的姿态,像是极为不舍。 裴凤三人巴不得早点离开这里,那是因为裴凤在这里遇见了唐正龙父子。而杜泗和余政看到了影壁上不该看到的东西,心中大为恼火。 三人从马府出来,杜泗舒了一口气,也不愿意说话,不由分说拉着余政和裴凤就走。裴凤以为他们惧怕唐正龙,连连告诉杜泗她要等唐正龙。 杜泗提议,到鹰愁崖再说,裴凤拗不过,只得随着杜泗往鹰愁崖而去。 第四十章 郑和之父 “凤姑娘,你可知这马五梭是什么人?”杜泗骑在马上,摇头晃脑笑着问裴凤。 裴凤暗自道:“你的朋友,我又怎知道他是谁?再说了,他是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杜泗没有理会裴凤的表情,兀自说道:“他有个儿子,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郑和。”杜泗故意将郑和两个字拖得声音很重。 裴凤忍不住呛声道:“杜老先生是欺负我一介女流没有见识么?他姓马,而他的儿子却叫郑和,老先生是那我寻开心么?” 余政捋着胡须一阵呵呵直笑,裴凤偷偷白了杜泗一眼,从现在开来,他二人的确没有什么恶意。 杜泗轻咳一声道:“郑和本来就姓马,只是因为功高,皇帝才赐他姓郑。郑和原本的名字,凤姑娘你可是再也熟悉不过了,他就是马三保。” “马三保?”裴凤浑身一颤,登时就想起那个满脸写着阴险又阴阳怪气武功高强的人来。 “对,马五梭就是郑和,不应该说是马三保的父亲。本来我也很纳闷,但是我经过影壁的时候,见影壁上的九个大字,才约莫猜到,马三保本来就是云南人。” 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裴凤暗自又心惊了起来,这些宫廷官场轶事,他一个江湖老者又怎会知道?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以前真的是锦衣卫?还有这余政,见怪不怪的样子,莫非也是过来人? “凤姑娘,我们都知道,你对我们都还心存怀疑,既然事已至此我也不妨直说。”杜泗和余政相互对视,微微点头道:“我本名不叫杜泗,我叫杜华泗,而余政老弟本名余五奇。十五年前我还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百夫长,而余老弟则是御林军副统领,我们二人都通归你义父指挥。” 杜泗叹了一口气,仿佛又回到那些峥嵘的岁月中,自己在梅殷的帐下冲锋陷阵,屡立奇功。而如今,人早已变作一堆黄土,驾鹤西去了,又怎么能不徒增伤悲? “对,十五年前风云岭,我们都参与过,只是那时候我们都是职卑位轻,凤姑娘你并没有将我等放在心上而已。”余政接着说的话,其实也是最实在的话,那是偶的杜泗和余政,只不过是小兵,谁又会在乎一个小兵呢? “那又如何?”裴凤固然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也不是朝夕就能建立的。 杜泗正要解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唐正龙父子三人骑马一路狂奔而来。裴凤皱了皱眉,随即又长舒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唐正龙父子三人满脸的怒火,呈品字形将裴凤三人围住。 “唐掌门,你们这是为何?” 杜泗明知故问,他知道唐家父子肯定不会与裴凤善罢甘休,他不担心唐家父子的武功会高到哪里去,但唐门的毒,却是让人闻风色变,不得不防备。 唐正龙拱手道:“杜大侠,余大侠,你我相识少说也有十余年,虽算不上至交,但多少还有交情。今天我们冲着她来,还请杜大侠余大侠不要插手为好,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还请二位大侠谅解。” 杜泗正要相劝,裴凤满不在乎地说道:“唐正龙,我敬你是一条响当当有原则的汉子,所以才没有对令郎痛下杀手,只是略施惩戒。本以为你们唐家人能够懂得进退,没想到你却如此不分是非对错,真当我怕你唐门的毒么?” 杜泗心中一阵懊悔,暗自忖度责怪裴凤道:“凤姑娘啊凤姑娘,本来凭着我和余政的这点薄面或许双方还有得谈,可你这句话是将退路彻底堵死了啊!” 杜泗和余政进退两难,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一旁观战。若裴凤能胜,则万事皆休,唐正龙也怪不到他们头上;若裴凤不能赢,危急之时,他们二人还可以最后出手。 杜泗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唐兄,既如此我二人各不想帮,但我有一言,还请唐兄三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令郎错事在先,她行事狠辣在后,唐兄是堂堂君子,还请三思。” 杜泗说完,便和余政拍马走到一旁,意思很明确,你们可以开打。 唐正龙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好,那我倒想问问竹叶青,杀人不过头点地,犬子有错你大可以杀了他,何必用如此残忍的刑罚?” 裴凤见杜泗和余政到了一旁,便不紧不慢抽出宝剑喝到:“唐正龙,你的儿子就是儿子,别人的闺女就不是掌心的肉么?那日幸好被我发现,要不然,你让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又有何颜面活在世上?那样是不是比一刀杀了她还痛苦呢?你自己教子无方我替你教了,你反而还责怪起我来了。难道非要传出江湖上去,让江湖人都来耻笑你唐门么?” 唐正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自己虽然怒不可遏,但又不得不承认裴凤的话有几分道理。 唐正龙正踌躇间,一阵骂声随着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妇人骑着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口中还兀自骂道:“唐正龙,你哥没用的东西,老娘嫁给你算是瞎了眼,害儿子的仇人近在眼前,你却能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真是没用的东西。” 来人正是唐正龙的夫人沈惜春,沈惜春一边骂,一边拔起双刀从马上飞身而起,双刀如泰山压顶朝裴凤砍去。 找到了仇人,沈惜春红着眼,找找狠辣招招都砍向裴凤的要害之处,这打法竟然丝毫没有章法,看来沈惜春早已失去了理智,心中只想着报仇了。 裴凤一边躲避一边喊道:“好,来得好,一家子都来了,这也好,省得我以后一个个面对你们了。” 裴凤被失去理智的沈惜春逼退了几步,也不由得心头腾地冲天火气,裴凤怒道:“哼,真当我竹叶青的外号是捡来的么?” 说完,裴凤飞身而起,一声娇喝,长剑自上而下刺去,渐渐直取沈惜春的头顶。杜泗惊吓的出了一声冷汗,可千万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剑尖眼看着就要刺到沈惜春的头上,沈惜春丝毫不在意,不退反进,双刀一绞,反而朝裴凤的脖子砍去。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沈惜春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豹,完全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 裴凤没想到沈惜春会如此不顾一切,原本她只是想逼退沈惜春,并不是真的非要杀她不可。因此,眼瞅着剑尖就要到,裴凤强行一扭身,剑招撤了回来。但这时沈惜春的双刀已然扑空,招式已老。没有等到她反应过来,裴凤横起一脚,踢在沈惜春的左肩,将她踢退了十几步。 唐正龙在一旁瞅的真切,连忙咬着牙怒吼道:“这是家事家仇,就不要顾及什么江湖规矩了,我们一家人一起上,先报了仇再说。” 说罢,唐正龙一声怒吼,飞身而上,双掌凌空朝裴凤拍去。唐飞臣和唐飞虎也在这时候拔出长剑,同时飞身攻向裴凤下盘。 一家四口同时来袭,杜泗和余政看得心惊胆战,但裴凤愣是丝毫没有乱,她隔开沈惜春的双刀,短剑横胸,同时长剑直接刺向唐正龙。 唐正龙一双肉掌,怎么敢碰灵锋宝剑的锋刃,连忙撤掌落地,同时双腿一阵连环朝裴凤下盘扫去。 裴凤一纵身拔地而起,避开唐正龙的扫堂腿。 叮叮两声脆响,唐飞臣和唐飞虎的长剑齐齐被灵锋宝剑斩断,两人握着断剑,惊讶地连手都在发抖。唐正龙看在眼里,他终于领略了灵锋宝剑的威力,因此再也不敢轻易造次。 裴凤一声低喝,长剑手腕一沉,灵锋宝剑朝唐飞臣唐飞虎的长剑横扫过去,同时身形再次用起梯云纵,沈惜春在唐正龙加入混战之后,也开始慢慢变得理智起来,这样反而给了裴凤很大的压力。 只见裴凤面若寒霜,冷声道:“既然你们一家子都想找死,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我倒要看看是竹叶青毒还是你们唐门的毒更毒。” 裴凤舞起宝剑,一阵寒光瞬间将自己牢牢裹住,愣是令谁也不敢轻易触碰。陡然间,裴凤大喝一声,趁着唐正龙寻找破绽之机,疾疾刺向唐飞臣。 沈惜春和唐正龙没有想到裴凤会突然出手,想要阻挡时已经来不及,这时就只有站在唐飞臣身边的唐飞虎能够出手拖住裴凤。但令人惊讶的是,唐飞虎居然趁着混乱没有出手,眼睁睁看着裴凤的宝剑在唐飞臣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唐飞臣吃痛,捂着脸满地打滚嚎哭,唐飞虎这时才像是如梦初醒般,怪叫着持断剑朝裴凤扑了过去。 唐正龙心惊,连忙双掌再次打出,这回,唐正龙的掌风竟然呈现出墨绿色。杜泗一阵心惊,他知道唐正龙终于被激怒了,也终于开始用毒了。 裴凤挥起衣袖,袖中一阵掌风以更加剧烈之势迎着唐正龙而上,墨绿色的掌风瞬间朝唐正龙扑去。唐正龙丝毫不乱,正在裴凤以为推开这一波毒的而暗自庆幸的时候,才发现几根细细的银针朝自己袭来。原来唐正龙出掌不但用了毒,还用了暗器。 裴凤情急之下躲开了几枚细针,但也有一枚银针刺进了自己右腿脚踝处,登时裴凤便觉得中针的地方一阵发麻,甚至差一点点就栽了下去。 第四十一章 镇远帮易主(祝大家节日快乐) 裴凤顿时大怒,这时她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按照她的武功,她刚刚明明可以轻轻松松杀了唐飞臣,但一时不忍,才只是给他破了相,没想到唐正龙不知好歹进退,竟然下这么卑鄙的杀手。 裴凤银牙一咬,拼劲最后一口气,长剑迅速一扫而过,刷刷刷几剑,同时刺中唐飞虎和唐正龙的膝盖,同时身子再往后一撞,短剑直直刺进沈惜春的心脏。 唐正龙和唐飞虎膝盖重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见沈惜春被杀,唐正龙满脸愤怒和悲伤,偏偏此时却站不起来。 裴凤也瘫倒在地上,慢慢地才拄着长剑支起上声,唐门毒果然厉害,裴凤嘴唇就已经开始发紫。 唐正龙虽然双脚动不得,但双手依然从怀中一探,摸出暗器就要朝裴凤打去,这要是打出去,裴凤还有命吗? 岂知裴凤勉强扯出一阵笑容微弱地说道:“唐正龙,我今天必死无疑,但你活着又能如何?总有一天总会有有人会将唐门夷为平地,鸡犬不留。你自诩英雄一世,可你的儿子们个个心怀鬼胎。大儿子为身不正,已经是个废人,你的三儿子刚刚明显可以出手救你的二儿子,可他没有这么做,他想借我的手,为他除掉掌门人的障碍。哈哈,唐正龙,我如果是你,绝不活在这世上。” 所谓杀人诛心,裴凤的化像是刀子一样剜在唐正龙的心口,一时间他居然忘了发暗器,也忘了自己的夫人刚刚被杀,只是望着裴凤怔怔发呆。 裴凤最终无力瘫倒在地上,杜泗急忙一个闪身来到裴凤的身边,在她身上连点几处穴道,护住心脉。然后扛着裴凤,和余政一起纵身往远处飞奔而去,只留下唐家父子三人面对着沈惜春的尸身,痛不欲生。 且说文大通死后,镇远帮群龙无首,帮中上层人人都想争做帮主,为此,各人为了得到支持,纷纷拉拢帮众,镇远帮四分五裂,帮中帮将原本就就孱弱的镇远帮搅得大伤元气,几乎一蹶不振。 这一日,镇远帮正在为已故老帮主文大通发丧,但发丧的现场没有一丝的悲痛,反而更多的是紧张的气氛,还有一阵阵杀机。 副帮主蔡阿六是个粗犷的汉子,但是他在帮中的声望最高,因此呼声也最高。其他的人则拥护一个年纪轻轻的文弱少年,这个少年正是文大通的长子文绪。 文绪人如其名,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在众多帮众的簇拥下,坐在灵堂正中,身后站着的便是鬼算许先生。蔡阿六坐在文绪的右边,半裸着上身,一身虬肌上纹着龙虎豹。主持者没有发话,帮众们也都鸦雀无声。 蔡阿六皱了皱眉,声若洪钟喊道:“他奶奶的,我们在这里纠结这些干什么?依我看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找到杀害文帮主凶手将其正法,为老帮主报仇。” 蔡阿六一边慷慨陈词,一边扬起手中的鬼头刀,这阵势,像是不找到凶手誓不罢休。文绪满脸悲戚,被蔡阿六扬起的大刀吓得脖子一紧,脸色瞬间也变得发白,双肩轻微抖动。 场下的帮众也哥哥群情激奋,纷纷附和蔡阿六,登时场面有点火爆,几乎都快要控制不住。 “对,蔡帮主说得对,我们要先报仇。” “找到凶手,活劈了他。” “对,只有蔡帮主才能带领我们镇远帮,我们愿意听蔡帮主号令。” 蔡阿六的追随者呼声不绝,文绪看起来很紧张,甚至有点不知所措。许先生拈着胡须,脸上露出一阵难以察觉诡异的微笑,双眼滴溜溜转了几圈后,又仿佛胸有成竹般轻手按了按文绪,文绪的情绪也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各位,蔡副帮主说的是,许某也非常赞成,我们一定要找到杀害文老帮主凶手并将其千刀万剐。但子承父业是天下规则,少帮主虽然文弱,但有蔡副帮主和我等尽力辅佐,定能将镇远帮发扬光大,大家说是不是?” 许先生的话,当真是圆滑至极,也入情入理,条理清晰。场下又是一阵人声雷动,都觉得军师说的话才是真的合情合理,少帮主子承父业也是合情合理。当然,许先生这合情合理的话也有自己的意思,毕竟文绪若当上帮主,自己还是可以很好的操纵的,蔡阿六则不同。 其实蔡阿六和文绪都知道许先生的真正意图的,只是大家还没有到当中戳穿的地步,也没有这个必要。从心底来说,文绪还是比较偏向蔡阿六的,他自己只是一个书生,要管理这些粗汉子,自然是不行的。 蔡阿六正了正神情,连忙躬身小声对文绪说道:“贤侄,蔡叔叔不是那种贪恋权力的人,你是个读书人,将来考中功名做大官自然是可以的,但我们这些人都是江湖拼杀的糙汉子,你又怎么管?” 蔡阿六若不说这番话,文绪还是可以保持沉默的,但这句不是贪恋权利的人一说出来,着实让文绪心里反感了很久。 文绪站起身,朝众人施礼拱手道:“各位叔叔伯伯兄长们,文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从未走过江湖,得各位和先父庇护才能够心安理得读书,因此,文绪在这里感激所有人。” 文绪毕竟是老帮主长子,说话的时候又温文尔雅,因此现场鸦雀无声,都想听听这位太子爷还有什么话说。 “家父遭难,文绪恨不得能立刻手刃仇人,但文绪只是一介书生又如何能做到?因此,只能寄希望于众位叔叔伯伯和兄长了。镇远帮是先父所创,如今先父尸骨未寒,大家却为帮助之位而使得镇远帮分裂,文绪又心有何忍?” 众人鸦雀无声,文绪继续道:“现在的镇远帮四分五裂,诸位当着先父灵前争权夺利,真的合适么?” 文绪的话掷地有声,在场人无不动容,都面露愧色。 蔡阿六沉吟片刻道:“贤侄说的有道理,也正是因为这样,帮不可一日无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镇远帮,为了老帮主啊!” 蔡阿六很擅长鼓动人心,就这么轻巧一句话,帮众们又开始起哄起来,都纷纷支持蔡阿六坐上帮主之位。 文绪无话可说,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便是这个道理。 这时,一个背剑的少年缓缓出现在镇远帮的大门口,文绪心不在焉,因此这人一出现便被他看在眼里。 文绪心中一喜,连忙跑到大门前,拉着少年的手道:“黄兄,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今天一定会来。” 来人正是黄山,只见黄山略一点头,神情肃穆来到文大通灵前,烧香拜祭家属还礼毕,黄山缓缓退出,面向镇远帮帮众,脸色坚毅而没有波澜。 因为鲍天叙之事,所有人或多或少,总还是有些人认识黄山的,但黄山突然在这时候到镇远帮,又与少帮主文绪看起来交情不浅,蔡阿六脸上便渐生不悦。 黄山拱手高声道:“文帮主惨遭不幸,黄某也很愤怒,帮主之事本来就是贵帮的帮中事物,在下作为一个外人本不便插嘴。但我与文绪老弟相交甚厚,惺惺相惜,便不得不为他说一句话了,子承父业是天道伦常,大家又何必为这件事而争吵呢?难道非要等到镇远帮四分五裂,人心不齐的时候再让别人各个击破吗?若真如此,各位又哪里来的颜面面对文老帮主在天之灵呢?” 这一下众人彻底无言,就连蔡阿六也没有理由再度强行狡辩,毕竟众怒难犯,文老帮主在天之灵一句话,就可以抹杀一切。但蔡阿六是一直陪在文大通身边的人,也是镇远帮创始人之一,他肯定也不会因此而放弃。 但许先生心中却阴晴不定,虽然脸上装作很镇静的样子,但如果真的黄山也涉足其中,他要掌控文绪使文绪成为傀儡的计划,应该是变得越来越难了。这个黄山,将会是一个难惹的麻烦,但在许先生心里,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也渐渐形成。 许先生神情肃穆,拱手对黄山道:“黄少侠说的极有道理,这也正是许某想说的,如今镇远帮四分五裂人心不齐,我等又有何面目站在这里面对老帮主在天之灵?” 许先生说着说着,脸色悲戚了起来,甚至说到最后越来越激动,竟然抽泣起来。这样的真性情,让在场所有的帮众看得真切,都感叹许先生忠义。 文绪眼神极其复杂看了一眼黄山,黄山瞬时从文绪的眼神中读懂了目前的现状,文绪需要黄山的协助,而且是非常迫切地需要。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但心中并不柔软,他也有自己的理想。 黄山点点头,伸手拍了拍文绪的肩膀,算是给文绪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不会袖手旁观,这便是对文绪最大的支持了。 这是一个帮中成员的话再度打破平静道:“黄少侠,我认可你说的话,但是文绪少爷如今重孝在身,应当循礼守孝,又怎能带动镇远帮呢?” 这句话,犹如一颗石子丢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阵阵的涟漪。这句话,又再次将所有人的心给提了起来,有高兴的也有郁闷的。 黄山也懒得说再多了,面对一群别有用心的人,最有效方法就是单刀直入。黄山拔起剑道:“江湖儿女,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今天只要有我和我的剑在这里,谁也不许逾越,否则,鲍天叙的下场,你们是都知道的吧。” 镇远帮虽为帮派,但又有几个人是真正的高手?见状也都安静下来。 第四十二章 七隐杨安道(祝祖国繁荣富强) 黄山强势出面,帮众等小喽啰自然都不敢言语,一则是因为黄山的话入情入理,二则是大家都知道黄山武功高强,更何况在他的身后还有个神秘的韩三童。 许先生一直支持文绪做新的帮主,虽然黄山的出面让他感觉到棘手,但最起码自己的第一步还是成功了。蔡阿六则不同,这个粗心的汉子想的只是怎么当上帮助之位,但粗心不代表无脑,眼下的情况,蔡阿六还是选择了沉默。 也就在这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当大家都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整个镇远帮大院的周围响起了一阵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和马儿嘶鸣的声音。 “把这里包围了,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违者格杀勿论。”一声命令传来,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镇远帮大院的确是被层层包围了。 蔡阿六腾地一下拔地而起,他想要越过围墙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没等到蔡阿六探出头看,一排箭羽嗖嗖嗖朝他射了过去。蔡阿六大骇,连忙格开箭羽,猫着腰一窜,来到了围墙的脚下。 对方有弓箭,这时帮众们也都慌了神,纷纷四下逃散,更多的都学着蔡阿六的样子躲在墙脚。 黄山心中疑虑,到底是谁,居然采用这种办法,难道是镇远帮的宿敌?又一阵箭羽射来,黄山来不及多想,拉着惊慌失措的文绪,纵身来到内堂,将文绪安排的妥当之后才再次翻身来到堂前。 大门已经被踢开,数十锦衣卫个个剑拔弩张,正与一众帮众对峙着,谁也没有先乱动。南宫悟背负着双手,正来回踱步,蔡阿六横刀怒目而视,许先生早已不见踪影。 “说吧,镇远帮现在谁在当家作主?” 刚刚争夺帮主的喽啰们在锦衣卫的面前都不敢吱声,蔡阿六倒是刀一横,梗着脖子粗声道:“我就是,我镇远帮和你们锦衣卫向来没有瓜葛,今天包围我镇远帮到底是什么意思?” 蔡阿六虽然强出头,但面对这么多锦衣卫的时候,他的底气明显不足,声音中带着颤抖。 南宫悟白了一眼蔡阿六,不屑地说道:“就你,也配?不过我可没什么耐心,你们最好不要让我久等。” 奇怪,锦衣卫为什么会找上镇远帮?还有,锦衣卫大兵压境,如果想平了镇远帮此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又没有出手?黄山不明所以,慌忙一闪身躲在大堂鼓的后面静观其变。 “我就是镇远帮新任帮主,前辈是什么人?来我镇远帮有何贵干?” 一声稚嫩且颤抖的声音响起,现场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原来是弱不禁风的文绪,强自镇静地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是掷地有声。 “你?”南宫悟眯着眼瞧了瞧文绪,一阵哈哈大笑。见镇远帮帮众都吃惊地看着文绪,南宫悟随即正色道:“你果真是镇远帮新任帮主?你到底是什么人?” 见文绪披麻戴孝,南宫悟多少能猜到一二,故而也多少还是相信了文绪的话。 文绪指了指文大通的灵柩拱手道:“小生文绪,前任帮主正是家父,前辈你是何人,来我镇远帮又有何贵干?若是前来吊唁,又何必刀兵相见?若不是,今日家父出殡,不宜见血,前辈不妨改日再来,文绪一定打扫好庭院等候前辈。” 见文绪虽然文弱,但气场却犹自镇定,南宫悟也不敢造次。的确,在先人的灵堂之上用刀兵指着逝者的后人,的确颇为不妥。南宫悟挥了挥手,锦衣卫们都还刀入鞘收箭入囊,但都还围着镇远帮没有散去。 “老夫南宫悟,今天来到镇远帮,一是吊唁文老帮主,二则是为众人选举新一任帮主而来。”南宫悟顿了顿,一声轻咳之后引出许先生来道:“我建议许先生来担任镇远帮的帮主,只要镇远帮归顺了我锦衣卫,自然好处多多,否则,滇中武林我们就拿你镇远帮开刀。” 许先生再度现身,穿着的居然是一身锦衣卫官府,初始耀武扬威,但见到蔡阿六和文绪之后,又兀自缩回了眼神。 “原来许先生是锦衣卫的人,他潜伏咱们镇远帮这又是为何?难道仅仅是得到帮主的宝座么?” 帮众们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言语中都十分看不起许先生。但凡江湖帮派中人,对待官府一般都是不冷不热,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是对立面,所以大家对锦衣卫和许先生都没有好感。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锦衣卫便是这样看待我滇中武林的么?” 伴随着一阵笑声,一个身材修长,满脸笑容的中年道士飘然从房顶落下。道士左手挥着佛尘,右手端着一壶茶,满面慈祥之色,但言语中中气十足,可见内力十分的精湛。 “你是谁?”见来者不善,南宫悟沉着脸问道:“阁下是谁,何不报上名来,都是江湖上的好汉,还是光明正大好些。” “妙极,妙极,自然是光明正大好些,你们就足够光明正大了。”那道士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至于我嘛,无名之辈,一个出家的道士而已,我想南宫先生应该看得出来。至于我叫什么,告诉你也无妨,贫道姓杨,滇中人称贫道兰雪道人。” 南宫悟一惊,失口而问道:“你便是兰雪杨安道?” 杨安道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如假包换的杨安道就是我,刚刚听南宫先生要拿滇中武林开刀,贫道想了想,迟早会被你们开刀的,晚一刀还不如早一刀呢,因此前来报到,还请南宫先生开刀。” 南宫悟脸色极为难看,但随即又腆着脸笑道:“原来是兰雪杨道长,失敬失敬,道长说笑了,南宫悟怎敢对道长不敬?” 杨安道指着一众锦衣卫道:“南宫先生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你手下这么多虎狼之士,虽然平素里不干什么好事,但也可以狐假虎威,贫道只是区区出家人,南宫先生又何来不敢之说?” 南宫悟十分不悦,但又不敢发作,他早就知道杨安道,若真打起来,自己人多或能胜,但杨安道也能轻轻松松将他格杀在剑下。点苍七隐,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不可预测的是,杨安道在这里出现,那么七隐其他六人呢? 南宫悟挥了挥手,一众锦衣卫井然有序退出了镇远帮。南宫悟拱手道:“今日打扰诸位,实在抱歉,杨先生,他日若有空,在下定前往贵宝刹请教,今日暂且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杨安道点点头道:“好哇,我随时欢迎南宫先生,不论你是带着锦衣卫前来还是鹰爪门要前来,贫道有上好的茶和上好的剑法接待,杨某恭候大驾。” 脚步声渐渐远去,看来锦衣卫的包围都已经撤走。杨安道似笑非笑走向文绪,文绪红着脸低头不语。 啪的一声,一个爆栗子敲在文绪的头上,文绪哎哟一声,捂着头一阵吃痛。 “看看看看,我早就跟你说过,文武之间张弛之道缺一不可,现在你可明白了?被人堵在家里的味道如何?还要不要学武了?” 锦衣卫散去,镇远帮帮众如释重负,正要感谢,却见大名鼎鼎的杨安道和文绪之间似乎是很熟。 “师傅,痛!”文绪捂着头满脸胀地通红嗫嚅道。 师傅?文绪的回答更是令人大跌眼镜,难怪他们之间会这么熟络,原来竟然是师徒之间的关系,可文绪明明不会武功啊! 见杨安道举手之间退敌,黄山也是很惊讶,自己因缘而结识文绪,但却不知文绪使点苍七隐杨安道的徒弟,更不知道虽然是杨安道的徒弟,文绪却丝毫不会武功,从他和杨安道的对话中,仿佛文绪很讨厌学武。 “小兄弟,对手都已经尽皆退去了,怎么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呢?” 杨安道突然高声喊了起来,很明显,黄山藏身鼓后,他早就知道了。 一个鹞子翻身,黄山从鼓后一跃而出,就落在杨安道的面前拱手道:“晚辈黄山拜见杨道长。” 杨安道眯着眼扫了黄山几眼,点头赞许道:“年轻人有勇有谋,文武双全,这比我这个榆木脑袋的徒弟强多了。” 黄山正要谦虚,谁知杨安道突然探手,左手中指食指并拢,直朝黄山腰间肾俞穴点去。 黄山吃惊,杨安道骤然出手,谁也没有料想到,但黄山艺高人胆大,疾疾往后退出几步,随即桥马功夫使出,堪堪避开杨安道一击。 众人也突然间惊讶,包括文绪都莫名其妙,杨安道像极了一个怪人,怎么会莫名突然朝黄山出手? 杨安道没有停手,反而左手佛尘横扫而出,那柔软的佛尘,在杨安道的手里,每一根细丝都想坚硬的钢铁一样,夹带着呼啸声直接朝黄山拦腰扫去。 黄山不敢大意,也不敢贸然出手,只得梯云纵一跃而起腾高丈余,同时取出背上宝剑用尽力气一剑劈斩而下。 叮的一声,宝剑站在佛尘之上,居然迸出火花来,佛尘坚硬如铁,震得黄山虎口发麻,差一点儿连剑都没有握住。 杨安道赞许地点点头,佛尘一转,再度欺身朝黄山疾刺而去,这回佛尘使用的竟然是剑招。 第四十三章 问道杨安道 杨安道以佛尘代剑,剑招凶狠凌厉,挑、刺、扫、提之间,又有刀法一般的沉稳。故而杨安道的招式,轻灵中带有沉稳,沉稳中又不失轻盈,点苍七隐果然个个名不虚传。 黄山大骇,脑门子也沁出一阵冷汗,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更从未见过能有人以佛尘代剑,最为恐怖的是这杨安道的内力远远在自己之上,所以杨安道的招式看起来花里胡哨但实际上很简单,可你若以为他的招式很简单,那你却又大错特错,所谓虚实相间简繁相辅相成,着实让黄山伤透了脑筋。 围观的帮众们个个都傻了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招式,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黄山年纪轻轻竟然可以接得住杨安道的招式。他们今天才知道真正的高手是怎样的,才算是真正的大开眼界。 黄山不敢硬碰硬,杨安道内力远在自己之上,如果硬碰硬,吃亏的只有自己。但黄山也不是坐以待毙之徒,他连忙展开身法,一边游走一边出击,避实就虚扬长避短。 杨安道赞许的神色再次显现,但这回,杨安道的招式更加的快了,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看不清。 处于直接对手的黄山却是看得清,杨安道倒提佛尘,挥舞之间像是正在把佛尘当做毛笔在写字。杨安道一边比划,一边追着黄山游走,一笔一划中剑刃暗藏,举手投足间名家风范尽显。 黄山见杨安道剑法越来越快,他没有急于求成,反而仔细观察杨安道剑招中一笔一划的构成。原来杨安道使用的是从张继狂草中演变而来的剑招,而此时杨安道所写的正是唐边塞诗人岑参的千古名句《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文。 黄山自幼也喜好读书,更加喜欢张继的狂草,因此杨安道在使用这一套剑招的时候,黄山只需要适应了笔化剑招,就基本上不会落败。 十几招过去,黄山虽然能够勉强不落与下风,但那是因为他知道了笔画的缘故,饶是如此,黄山早已汗流浃背,丝毫不敢有半点分心。 “不错,能从我的笔画中看到剑招,年轻人果真是奇才,假以时日定能超越与我。”杨安道一边加紧招式攻击一边赞许。 黄山咬紧牙关,勉强格挡开杨安道的一个“开”字之后,实际上他的体力已经几乎快到极限了,因为杨安道剑招的压力实在是太过于强悍了。 但黄山犹自蔑声道:“就仅仅是这样么?我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杨安道一听,瞬间就乐了,他笑着对黄山道:“的确,能看出我的剑招已经实属不易,更重要的是你能诵读《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就一定知道我下一招是什么招式。也好,咱现在换一换,看你还能不能接得住。” 黄山一听,心中暗暗叫苦,的确,他能诵读岑参的诗,所以知道杨安道下一个字要写什么字,也因此能知道下一招杨安道会出什么样的招式。但即使是这样,才区区十几招,自己就已经快筋疲力尽了,可看杨安道,似乎意犹未尽。更兼接下来完全不知道他要写的字是什么,这更加的难上加难啊。 杨安道潇潇洒洒,手中佛尘不停地勾勒,甚至一边写一边发着狂笑。黄山则相形见绌了,左右格挡,连招架之力都开始越来越弱,更别说还手了。一阵手忙脚乱下来,除了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没有别的任何收获。 单个写字不比写成文的字体,因为只要能知道文从何处来,便能知道对手下一个字是什么。单字而出,完全看使用者的心情,想写什么就是什么,就算知道剑招的原理,但不知道什么字也是枉然。 很明显打不过,黄山情急之中计上心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咱们各不相干。你快的时候我慢,你慢的时候我快,这样在内力低于对手的情况下,或许还能够凭借奇招能够获胜。 杨安道仰天一啸,佛尘飞速转动,同时一笔一划凌厉狠辣,但每次要攻击到黄山身边的时候,攻势和内力都会稍微减弱。黄山凝气静心,太极剑法呼之而出,剑法看似缓慢,却绵里藏针,好歹能将杨安道的快招锁住,逼杨安道慢下来。 杨安道心下一沉,笔锋随之一转开始变得缓慢而沉重起来,一看写的竟然是小楷。俗话说蝇头小楷,楷书需要长时间的端正笔法才能写好,因此一般小楷缓慢而沉重地多。 黄山一阵窃喜,这正是自己要的结果,只要杨安道招式变慢,自己就有办法扭转局面。黄山手腕一抖,挽起数朵剑花,快剑迅如闪电,唰唰唰一连三剑刺向杨安道。 杨安道出现了短暂的不适应,但技艺高深如他,却也并没有因为一时的不适应而落于下风,反而在不停地赞赏黄山临敌的变数。 一连三剑奈何杨安道不得,黄山有点心浮气躁,连忙收剑同时再一次吐剑而出,这一次剑招更加地快。这刺剑,收剑,再出剑,判断准确一气呵成,足见黄山这段时间在席祯的调教下,武功确实精进不少。 杨安道大喜,佛尘一抡,这时候佛尘又化成枪法,将黄山逼开。 杨安道跳出圈子赞道:“不错不错,年纪轻轻能接我三成功力这么久,已经实属难得,小友不愧是武当高徒。” 什么?黄山暗自心惊,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打了这么久,对方才出三成的功力?黄山将信将疑望向杨安道,忽然间恍然大悟,原来打了这么久,杨安道右手的茶壶中没有滴出一滴茶水来。黄山不得不心服口服,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天外天人外人。 环山讪笑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也多谢前辈指教,今日一战,晚辈受益匪浅,能得前辈抬爱,实在是晚辈毕生的福气。” 杨安道不以为然挥手道:“你不必这般谦虚,既然是武当弟子,那你随我来。” 言罢不由分说,拉着黄山的手便施展开轻功,疾疾朝西南而去。奔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黄山累得气喘吁吁,努力调息过后才渐渐平息。反观杨安道,脸不红气不喘,果然内力精湛高深。 两人来到一处亭前,黄山见亭上赫然写着“翠微亭”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不禁脱口而出道:“经年尘土满征衣,得得寻芳上翠微。好山好水看未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杨安道瞥了一眼黄山道:“岳武穆《过池州翠微亭》,看来你的确是文武兼修。” 黄山随着杨安道来到亭内,望着四野崇山峻岭叹道:“好山好水看未足,若果真是好山好水,自然是看不足的。如今的山水,萧然肃杀,哪里还有半点翠微的影子?是文武兼修也好,还是一介武夫也罢,山水没有了山水之乐,又如何能使人安然?唯有像岳武穆一样,马蹄声趁着月明星稀而回,还带着满身的征尘。” 杨安道饶有兴致笑道:“哦?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岳武穆果然是你想的那样的么?” 黄山连忙摆手道:“晚辈只是个无知的小子,怎么敢说了解岳武穆,只是靖康之耻高宗南渡,作为热血重臣,岳武穆一心想要收复河山可高宗又指向偏安一隅。若非如此,岳武穆又如何能独自趁着月明而归并且感慨知音有谁听?” “所以,你从武当来到云南,也是想要寻找自己的高宗?” 黄山惊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使命?虽然他对杨安道有耳闻,虽然也并不讨厌他,但这件事关系重大,稍有不慎则满盘皆输甚至赔上身家性命,所以,黄山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黄山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前辈高看我了,我只是江湖一无名小卒,又如何敢和岳王爷比肩?更别说寻找自己的高宗了,更何况,如今四海升平,哪里还有高宗?” 杨安道点头赞许,又虚指着四方延绵不绝的山脉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滇中山脉延绵千里而其势不绝,依你看这里可是卧虎藏龙之地?” “有道则有龙虎咆哮。” 黄山不假思索的回答,杨安道很是满意,频频点头赞许。 “前辈名称安道,道从何出?又如何安道?” 黄山见杨安道的表情,也毫不犹豫地问了起来,不管杨安道会怎么想,他能够带自己到这里来,应该就不仅仅是看山水这么简单。 很明显,黄山的猜测是对的,杨安道也一直想确定黄山是不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自七隐从西平侯府处得知应文已经去了蜀中兰若寺便兵分两路,达果,无极和无依三人已经前往蜀中,自己和张继白,杨辅和段宝姬则留在滇中。 这几日南诏城波谲云诡,先是鲍天叙的死,后面是文大通殒命,而这两人的死都是因为横空出现的黄山和传说中他身后的韩三童。所以,杨安道一定要弄清楚黄山到底什么样的背景。 黄山也是如此,自己背负使命来到这里,师傅又有自己的打算,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小心谨慎,来不得半点马虎。 第四十四章 翠微亭 对于黄山的提问,杨安道还是理解的,毕竟初次见面的两个人都很难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没有丝毫保留。 杨安道反问道:“那武王伐纣是有道伐无道吗?唐玄武门之变呢?甚至本朝靖难之事,谁为有道谁又为无道呢?” 对于杨安道提的问题,黄山彻底沉默了,因为凡是都存在两面,单一的认为谁是有道或者谁是无道都是错误的。就好像岳武穆和赵构之间时而相同时而又相左的看法,这仅仅是意识流的不同。 杨安道又道:“所谓的道,便是自己的内心,遵从自己的内心便是遵从自己的道,便是安道。如果你心中所想的是成就江湖伟业,那为之拼杀便是你自己的道。如果你肩负的使命是苍生社稷,那为之拼杀也是自己的道。” 黄山听罢,崇敬之意便油然而生,对于道的理解,很多人都会有不同的角度和看法。但杨安道的解释却最为合理,只有遵从自己的内心,便是自己的道。 杨安道心中释然,此子果然有悟性,将来必能成为人物,只是他现在缺乏的是一个基础。不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如果能够让他壮大,将来必能成为合纵连横的一个重要的角色,因此杨安道决定要助黄山一臂之力。 这时,山腰路上,一顶软轿急速朝翠微亭而来。杨安道放眼望去,只见软轿由四人抬着,但这四人却步调一致,并且在崎岖的小路上能够如履平地,可见这四个抬轿之人也不是凡人。 黄山知道自己的师傅来了,虽然不知道师傅为什么来,但他能感觉到轿子中充满了杀气。他开始有点担心起来,师傅和杨安道功力相当,倘若一旦两虎相争必有损伤。虽然不知道杨安道到底是什么人,但点苍七隐在云南乃至整个江湖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树敌太多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轿子转瞬即至,杨安道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轿子里的人杀气腾腾,想必定是为了黄山而来。 抬轿的四人来到亭中,随即停住脚步,轿子急速放了下来,但落地的时候却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杨安道心中大骇,轿子里的人功力深不可测,也许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而故意为之,但能做到这一步,可见内力之深。 轿子一停,果然是席祯,是个抬轿的大汉依次跳开,席祯也不答话,催动着轿子转动,同时轿帘掀起一角。起角处寒光一闪,直接打向杨安道。 杨安道不敢大意,纵身一跳,直接跳到轿子顶端。寒光没处一阵火花飞溅,一柄长剑直接打在亭子的石柱子上,砍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杨安道挥起佛尘,佛尘坚硬如铁,狠狠朝软轿砸去。轿顶要看着就要被杨安道砸开,一柄剑从轿顶刺穿而出,叮的一声刺中了佛尘。杨安道脸色凝重,也没有了刚才的潇洒,而是全神贯注盯着软轿。 “山儿,你仔细看,看好了。” 席祯原来是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能够让黄山看清楚招式,从而能够举一反三学为己用。 杨安道听罢,连忙挥手道:“停,等等再打。” “怎么?你还有帮手?或者是还有什么话说?” 杨安道来到黄山的身边道:“今天出门急,没带宝剑,我看你这剑还不错,借我用用先。”不由分说,接过黄山的剑,又将自己的茶壶递给黄山道:“好好保管我的茶壶,等我打完了你再还给我。” 黄山目瞪口呆,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跟别人比武还要借别人的宝剑,看来也只有杨安道能做出这等事情来。 杨安道左手挥着佛尘,右手掂了掂宝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便是这几日搅得云南武林风起云涌的韩大侠了。韩大侠当年事迹,杨某也素有耳闻,贫道很是敬佩也很是仰慕。但今天既然韩大侠要赐教,贫道自不量力,也只好陪大侠玩玩。” 席祯没有回话,轿帘再次露出一角,同时两柄被白练捆住了剑柄的长剑骤然刺出,这一回,剑尖直指杨安道左右双肩。 “来得好,好久没有和真正的高手过招了,都快成井底之蛙了。”杨安道大喝一声,左手佛尘一伸,就直接往刺来长剑缠去,同时右手宝剑直接往白练削去。杨安道的意图很明显,只要削断了和长剑相连的白练,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席祯闷哼一声,右手内力通过白练输入长剑,同时白练一抖,想要抖开被佛尘缠着的长剑。但杨安道也倾注了十足的内力在佛尘之上,佛尘紧紧缠着长剑,根根细丝坚硬如铁,死死缠着长剑,很难抖开。 席祯心里一阵惊讶,云南竟有这等人物,因为他满以为自己这么一抖,长剑一定能抖开,毕竟能以内力和他抗衡的人不多。然而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席祯也有点懊悔,自己还是太大意了,或者是说自己对自己还是过分自信了。 杨安道似乎占了上风,但也不能轻易前进而削断白练,杨安道心中也不禁赞叹:原来一直以为韩三童剑术和内力天下无双只是江湖传说,今天一交手,才发现韩三童能称为武林神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斗了起来,双方的招式都出奇地快,转眼之间就已经走了三十余招。席祯和杨安道两人一边交手一边对对手的崇敬也越来越强,真正的高手相斗,看起来就像是艺术,这种美妙的状态,也只有内行人才能看得明白。 黄山起初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况且杨安道看起来不是坏人,也没有恶意。随着二人打下去,黄山也渐渐地把悬着的心放在肚子里,因为二人虽然奇招频出,但双方似乎都留有余地,都不是你生我死的生死相搏。 黄山索性坐在一帮,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相斗,同时将二人所使的剑法一一记在心里,高手相斗,内力相当的情况之下,内力深浅就变得尤为重要了。渐渐地,黄山越看越入神,仿佛自己立刻就化身了杨安道,正在与师傅招招针锋相对。 席祯的招式越来越猛,杨安道也是大汗淋淋,连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不过他心里对轿子里的人却是越发敬佩了起来,人家只是以白练代手,就可以将剑招练到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若直接双手持剑,自己肯定已经落败。当然他并不知道轿子里的人并不是韩三童,而是没了双腿的席祯,练就这一手白练舞剑,也是出于无奈。 杨安道大汗淋淋,坐在一旁的黄山早就晕倒在一旁,身上的汗,早就像刚出浴一般。毕竟他的功力有限,内力修为并不足。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原来两人在翠微亭已经打了足足一个下午,杨安道已经开始体力不支,剑招也慢了下来,席祯也是一样,剑招慢了下来。 再这么耗下去,可能招式上赢不了,但早晚也会体力衰竭而死。杨安道心里想着该怎么脱离打斗,意之所致,佛尘猛然一挥,荡开两柄剑,同时身形往后一纵,跳开丈余跳到了亭子之外。 “别打了,”杨安道立刻挥手制止道:“你赢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再这么打下去,我们不会被累死也会被饿死。” “哼,再打下去,用不了一百招,我一定能赢你。”席祯虽然很自信,但从他的声音当中,也听到了轻微的气喘,他也是耗费了巨大的内力了。 “得得得,你赢,行了吧,等你赢了,这孩子就该差不多了。”杨安道指着黄山,他见到黄山的脸色十分苍白,像是一张白纸一样,毫无血色。 杨安道扶起了黄山,探了探脉搏道:“这孩子真是个奇才,果然天资聪颖,竟然能将自己代入战斗现场。只可惜内力太浅,定力不足,如果有名师正确指点,将来成就无穷。” 杨安道强行再度催动内力,双掌轻轻在黄山的后背一阵按抚,内力也源源不断输入黄山体内,不到半个时辰,黄山脸色渐渐红润,须臾便悠悠醒来。 “你不是追云剑,”杨安道目光如炬,像是要看穿软轿一般,但又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很多年前,杨某曾经和韩大侠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曾经与之交过手,你使用的的确是武当的剑法,但是剑招的气势完全不是追云剑的风格。还有追云剑每次使出双星赶月这一招的时候,打的都是对手的腰,而你今天使用两次,目的都是我的双肩。你已经学得很像了,但你不是。” 杨安道腾的起身,一字一顿问道:“你到底是谁。” 席祯冷哼一声道:“点苍七隐,果然名不虚传,连这个都被你看出来了。不过你放心,不管我是不是韩三童,我在云南都不会给你造成威胁,我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杨安道若有所思道:“好,不管是朋友还是敌人,杨某都为有你这样的高手而感到荣幸。不过,云南此时便是是非之地,杨某还是劝你们离开这里为好。” 杨安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山道:“至于他……总之,我不管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我依然要劝你们暂时避开这里,否则你可以打得赢我,却打不赢我还有六位兄弟。” “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不是威胁,你既然能冒充追云剑,使的又是武当剑法,那么你应该是韩大侠故人,应该也不是邪恶之人。所以,这些只是杨某的忠告,至于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那如果我们非要留在这里不可呢?” “那好,半个月之后,兰峰无为寺,我在那里等你。” 杨安道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翠微亭。 ----------------------------------------- 闲来读书,读到一部书叫《逍遥山上大师兄》,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友情推荐一下 第四十五章 国色天香 夜色凄凄,霜清月明,南诏城内悦来客栈一处房间内灯火通明。裴凤半躺在床头,脸色紫青,嘴唇发白,双手无力下垂,两眼无神,幸运的是意识还算清醒。 杜泗和余政两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裴凤中毒极深,唐门的毒药向来无解,这也是他二人心急如焚的原因之一。 “凤姑娘,我二人只能将你体内的毒素逼离心脉以防你心脉受损,至于解毒之法,我二人却是无能为力。” 杜泗余政二人抱着裴凤一路奔跑,一来可以防止唐门的人还留有追兵,二来只有道南诏城中才有一个稳妥的安全的疗伤的环境。再者,他们二人一直以为黄山和韩大侠还住在悦来客栈,只是到了之后才发现二人早已不在客栈中居住。 余政焦虑道:“凤姑娘,我二人带你到南诏城,非为其他,就是想让你与韩大侠相见以证实我二人所言非虚。因为这件事情,关系到另一个人的生死,所以我二人不得不小心谨慎,还望凤姑娘谅解,来日到了绝对安全之处,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与你。” 裴凤见二人一路保护,心想应该他二人没有恶意,如今身中奇毒,又没有找到山儿,恐怕也只有他二人才能护得自己周全。 裴凤点点头,虚弱地说道:“你们可以用内力将毒气逼到我的十指,然后在十指针刺滴血,待毒血流尽,自然解毒。” 杜泗摇摇头道:“恐怕不行,唐门奇毒恐怕没那么简单,唐正龙既然将你视为仇人就不会手下留情。依我看,你的方法或许可以减轻中毒,但想要痊愈,如今或许就只有无为寺达果禅师了。” 余政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把他忘了,达果禅师内力深不可测,医道高超,更有一颗慈悲的心肠,想来定能解你体内奇毒。” 裴凤闻言点点头,如今也只有如此了。 天刚蒙亮,杜泗个余政便雇了一辆马车,往兰峰无为寺疾驰而去。一路之上多亏二人悉心照料,裴凤才得以活命,今见二人如此殷切,裴凤心里不禁涌出一阵感激来。 来到兰峰脚下,一日的行程半日即到,晌午时分便远远见着一缕白练似的玉带云环绕着点苍十九峰十八溪,裴凤感慨万千,这里竟然喝红枫村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来到无为寺,寺中沙弥告知杜泗,达果住持已经外出云游数日不知何时才归。杜泗心急如焚,人命关天又岂能儿戏?情急之下便带着余政和裴凤要硬闯无为寺。 寺中僧人如临大敌,钟声一响,十数位武僧手持长棍,结阵来阻杜泗。杜泗也顾不得许多,挥掌便朝众武僧冲了过去。 杜泗号称八卦摧心掌,这一路掌法均是杀招,因此杜泗也不得不收起掌力。如此一来,八卦摧心掌的掌力减弱,面对十数武僧,杜泗渐渐地开始落于下风。 余政见状,连忙高声喊道:“在下杜泗和余政,前来求见达果住持,在下的朋友身中奇毒,只有达果住持能够为其续命医治,还请各位师傅们发发慈悲,容许我等进去面见达果大师,一切自有分晓,还请通融。” 僧众们那里还能管这么多,既然要闯无为寺,那不论是什么理由什么借口,都休想跨过寺门。余政见僧众丝毫不给情面,登时也怒上心来。 “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躲在无为寺吃斋念佛,如今却见死不救,佛祖慈悲的心肠,便是像你等这样的么?” 余政说完,亮出柳叶刀便冲了上去,和杜泗一起与僧众们战成一团。无为寺武僧个个身怀绝技,论单打独斗的能力,在江湖上都不会惧怕谁。但苦于不能杀生,因此也是缩手缩脚不敢放开来打。 随着余政的加入,杜泗的压力登时减轻了许多,僧众们不敢触碰柳叶刀的锋利,因此一时间竟然落于下风。杜泗和余震反转了局面之后,精神也一震,连忙一阵左冲右突,愣是将一众武僧撂翻在地。 正当杜泗和余政要领着裴凤进寺的时候,一个着素衣的绝美妇人柳眉倒竖,施展起蜻蜓点水的轻功从客堂一个纵身来到三人面前,阻挡了三人的去路。杜泗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兰室居士段宝姬居士么? 段宝姬的这一手轻身功夫,赢得了在场目击者的一阵喝彩,像是踏水而过的燕子,步伐轻灵,宛若仙子下凡尘一般,美妙绝伦。 段宝姬断喝一声道:“笑面双侠,你二人在川中素有侠名,而今为何如此造次,刀兵相向,打扰无为寺清净修炼,难道江湖上说的都是流言么?” 杜泗见状,连忙正色稽首道:“原来是兰室主人,我等并非闯寺,只是有人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之间。如今只有达果住持能相救,所以我二人才出此下策,还请您恕罪。” 段宝姬抬眼一看,见到裴凤气若游丝,脸色极为难看,方知道杜泗没有说谎,于是脸色便缓和了下来。 段宝姬道:“达果禅师云游去了,现不在寺中,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当然,段宝姬肯定不会告诉杜泗达果禅师现在正在四川,正在兰若寺。 这时清风拂面,一阵微弱的奇异的清香传入鼻中,段宝姬瞬间脸色大变,抓起裴凤的手凑在鼻子上闻了闻。 “国色天香?她中的是唐门国色天香的毒,今天刚好是第三天,对吗?” 杜泗闻言大喜,段宝姬既然能知道中了什么毒,想必定有解毒之法,这样看来,无为寺之行虽然达果不在,但也并不是丝毫没有收获。最起码,段宝姬或许能有办法治疗解毒。 “居士果然慧眼,我的朋友正是中了唐门的毒,我等无药可解才出此下策。” 余政心里也是十分高兴,他和杜泗想的一样,段宝姬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就应该有解毒之法。 段宝姬接着说道:“唐门奇毒国色天香,中毒者开始四肢酸软无力,直到第三天,身体里会散发出一种清香。这种清香,是因为毒素腐烂了身体的肌肉而散发,直到最后香气浓郁扑鼻,中毒者五脏六腑都已经腐烂才慢慢死去。” 杜泗一阵欣喜,连忙请段宝姬为裴凤疗毒。 段宝姬让武僧们都撤走,令小沙弥打扫一间客房,同时又令小沙弥将裴凤待到客房等候。因为段宝姬是无为寺常客,又与达果住持交好,僧众们闻言都依令而行。 “杜大侠,余大侠,二位可在寺外候着,稍后若有消息,我自会使人传话出来,二位尽可放心。” 段宝姬依然对杜泗闯寺的行为颇为不悦,因此口气也比较生硬。杜泗余政二人本身就是为了替裴凤疗毒而来,今有人收治也满是歉意,故而对段宝姬的安排并没有意见,谢过之后便自行到老樟之下坐定等候消息。 段宝姬急匆匆来到客房,迅速在裴凤身上几处大穴处连点后便为裴凤切脉道:“夫人可谓是凶险的紧,若不是杜、余两位以内力逼住你体内的毒素,恐怕你难逃此劫,就算是达果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裴凤一脸感激,虚弱说道:“多谢居士救命之恩,杜大侠和余大侠两位也的确是费劲了心力,我真是感激不尽。” 段宝姬原本以为裴凤是杜泗或者余政的夫人,但从裴凤说的来看,才知道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言外之余,便渐渐地对杜泗和余政二人生起敬佩之心来。 段宝姬取出银针,一边施针一边道:“国色天香奇毒无比,却有这么一个如此美艳的名字,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体内的毒可解,但不是朝夕之功,你需要不断逼出毒血同时自身再自行造血,直到你血液中毒素的含量可以忽略不计的时候,才算是痊愈。因此短则十数日,长则数月甚至数年,你都要在无为寺中疗毒,明白吗?” 裴凤心存感激,只要能痊愈,又何必在乎多长时间呢?再说自己在寺中疗毒,想来杜泗二人肯定会为自己去寻找山儿和韩三童。所以,安安静静待在无为寺疗毒,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施针完毕,段宝姬收起银针道:“一会儿我会让小沙弥熬好药过来给你,你只需要喝药并且静养即可,完成还有事,稍后再来看你。” 段宝姬来到寺外,将裴凤在寺中疗毒之事告知后便默然回寺。杜泗二人自然是欢喜地不得了,毕竟只要裴凤能痊愈,将来就有很多事情可以方便去做。于是,千恩万谢之下,杜泗、余政二人才离开了无为寺,直接朝南诏城而去。 一路之上,余政一时想不出该做些什么好,便问杜泗道:“杜兄,如今凤姑娘的毒有医治的地方,那么接下来,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呢?” 是啊,裴凤已经带过来了,黄山和韩三童却不见了。 杜泗沉吟道:“余兄,我们应该分两路,一边去寻找黄山和韩大侠一边还要去寻找那个人的消息。那日在保宁府见到的身影,你觉得应该会是谁?我总觉得和传闻中那个人有点像。” “胡进在云南颇有根基,黄山的事情,我们要不要通过胡进去寻找?” “不可,如果真的是韩三童,那么他和黄山来云南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也是因为那个人?如果真是那样,知道的人反而越少越好。” “那,咱们先回悦来客栈吧,既然在云南,客栈总是传说最多的地方,总会有点蛛丝马迹的,” 两人商议定,也只好回悦来客栈而去。 第四十六章 深藏不露 下午时分,一队商队浩浩荡荡开进了悦来客栈,领头的是一个笑容可掬的中年商人。看商队的规模,商人应该身价不菲,但从其朴素的穿着上来看,又只像是一个普通的行脚商人一般。 领头的商人身后一辆马车,马车用粉红色蜀锦围着,看起来珠光宝气又有一种香施粉黛的感觉。 店小二和商人似乎是老相识,亦或者说商人应该是悦来客栈的常客。待商队一停,小二便躬身笑着出来相迎,连掌柜的也小跑步出来,看得出商人很是受悦来客栈的欢迎。 “卫老爷,可是好久都没见您来了,小的天天盼着您来发财呢!”小二一张伶俐的巧嘴,迎来送往,也着实招人喜欢。 商人正是卫阚,这番终于到了悦来客栈,见小二殷切,也高兴地合不拢嘴。 “你这小二,嘴还是这么甜,怎么,你真的天天盼我来?”卫阚心情很好,一停下车就忙着和店小二打趣起来,想来这也是他们的老一套了吧。 小二麻利的接过卫阚的行囊笑着回答道:“那可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卫阚更加笑得合不拢嘴,掏出一两碎银子给小二当做赏钱道:“你可不能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形容我们之间可不合适。” 小二一愣,问道:“怎么,卫老爷,小的可曾说错了?那什么时候可以说这句话呢?” 卫阚伸手往小二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笑道:“等你以后有媳妇儿了,再跟媳妇儿说这句话就可以啦。” 小二一愣,随即抓着头一阵讪笑,原来是这个意思。 马车上,卫月华下车,登时香飘四溢,让周围的人都看直了眼,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绝美的女子。 卫月华三步并作两步,小鸟依人般拉着卫阚的手,父女二人同时往客栈二楼走去。经过一楼时,满堂的客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卫月华,自古美女都是被人关注的。 “爹,我也要去哥哥那里,我都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哥哥了。” 一进房门,卫月华便缠着卫阚,又是撒娇又是卖萌,直缠的卫阚没有了脾气。可又能怎样呢?谁叫卫阚的身边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从来都是他依着女儿,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卫阚被缠地无奈,连忙嗔怪着说道:“行了行了,我带你去吧,唉,你这样子,将来谁敢娶你,将来怎么找婆家啊!” 卫月华又喜又羞道:“谁要嫁啦,女儿不嫁,永远都陪着父亲好不好?” 卫阚疼女儿是疼道骨子里的,往往卫月华一撒娇便会心软,卫月华这么一说,做父亲的当然也希望能将女儿一直留在身边陪着自己,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总是要有一个归宿的。 卫阚轻抚着卫月华的头,低声叹气道:“傻孩子,你怎么能一直陪在父亲的身边呢?早点休息吧,一路之上你也累坏了,休息好了明天我们就去荡山寺吧。” 年幼的孩子们往往不懂父辈的心事,对于卫阚的叹气,卫月华也不全懂,但一听到明天就要去见自己的哥哥,卫月华便欢喜地不得了,乖乖地就休息去了。 卫阚怜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睡去,心中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怜爱和心疼。当然自己也曾想过要给她找个婆家,但最后还是因为不舍。 荡山寺的旁边约莫一里路,有一个道观,观中就只有一个年轻的道士在这里居住,道观上写着无为观三个字。观主无为是荡山寺住持无极禅师的徒弟,因为他一直不肯出家为僧,无极便在荡山寺的旁边给他建造了无为观。 卫阚和卫月华一到无为观,便推门而入,无为观其实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屋子里陈设也十分简陋,甚至连被褥都十分的单薄。 卫月华鼻子一酸,哥哥怎么会在这个地方,怎么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在家里锦衣玉食,哥哥却在这里受苦,看着看着,卫月华的眼睛里渐渐湿润了起来。 “父亲,月华,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这里的?” 无为观的道士,竟然就是卫正,卫正见观门虚掩,便知道有人进来。又因为不知来者是敌是友,便悄然而入,当见到来者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和妹妹的时候,卫正也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他们两位。 卫阚虎着脸,阴沉着说道:“月华一直想来看你,我一路之上不放心,所以才陪着月华而来。你这不孝子,居然丢下家里舒适的生活,甘愿到这个地方来受苦,这哪里还像我卫阚的儿子?” 卫月华见到这样的场景,心里不禁糟糕一声喊出,这两个人要是倔脾气都上来了,又要吵架。 卫月华连忙跳着来到卫正前面,拉着哥哥的手撒娇道:“哥,你不是在扬州修行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卫正一见到妹妹,连忙笑着道:“月华,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且在屋内自个儿坐一会儿,要是闲得无聊帮哥哥收拾一下房间也好,我有几句话要和父亲大人说。” 卫月华嘟着嘴,极不情愿的转身离开,在与卫阚擦肩而过的时候,卫月华双眼流露出楚楚动人的眼神,好像在告诉卫阚:父亲,你不要生哥哥的气,有什么话你们两个人都不要吵,心平气和地说话好不好? 知女莫若父,卫阚又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这点小心思?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所有的意思,这就是父女。 卫阚转过头,又虎着一张脸,遂卫正来到观外。 “父亲大人,孩儿知道,您还在为孩儿求道的事情在生气,但这件事情说来话长,今天孩儿也准备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告知您,还请父亲大人理解。” “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都不应该这么做,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指望着你能够继承我的衣钵,再给我们卫家传宗接代,可你这么做,太令我伤心了。” 卫阚虽然压着嗓子,但激动的心情也几乎快要让他吼了起来。 卫正淡然一笑道:“父亲,我在扬州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人,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父亲十几年来一直在寻找这个人。” “谁?”卫阚轻声问道:“莫非,莫非你说的是我那黄圭兄弟?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早在十五年前,黄大人被灭九族,恐怕他也难逃杀戮。” 卫正轻咳一声道:“父亲,正是他,只是我与他相交,但并未跟他禀明身份,我也有我的担心。” 卫阚惊呼,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他没死?” “是的,父亲大人且先不要激动,孩儿慢慢给您道来就是了。十五年前黄大人罹难之时,扬州知府可怜一门忠烈,便强行将黄圭化名田立微,给了度牒之后便在扬州修道做了道士。后来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又遭到朝廷的追杀,那一日孩儿正好也在,但孩儿无力改变,只能助他逃跑,至于现在在哪里,孩儿并不知情,想必已经逃出生天了。” 卫阚勃然大怒,指着卫正大骂道:“你这个逆子,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你就应该好好护他周全,将他带到家里来。你倒好,你一心想要修道,我忍了,可你见到了我的黄兄弟,居然不带他回来,你这个逆子,忤逆之子。” 卫阚随手捞了一根棍子,呼的一棍子就朝卫正打去。 卫正低头一躲,就轻轻松松躲过了这一棍子,还腆着脸笑道:“父亲,您省省心吧,您又打不着我,也打不过我,胡乱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咋整?” 卫阚冷哼一声道:“是啊,你是有一身功夫,我老了,又手无缚鸡之力是吧,那应该是打不过你了也打不到你了是吧。” 卫阚话语一落,双臂一展,居然身形如猿猴右手曲张,直取卫正的脖子。卫正当时惊呆了,就这么呆立在当场,原来自己的父亲竟然还有这等身手? 卫正瞬间被卫阚卡着脖子,才发觉自己的父亲十指如钳,扣得十分紧。 卫正挣脱不得,只能深吸一口气道:“好哇,我的父亲大人,原来你会武功,而且还这么厉害。父亲大人,您可是藏的挺深的啊,十九年了,难为您藏了十九年啊!” 卫阚慌忙松开手,生怕自己的儿子真的被自己掐死。 “我可告诉你,这件事可不许说出去,谁的眼前都不能说,否则,你就不是我儿子。”卫阚慌忙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连忙放下狠话,希望能吓着自己的儿子。 卫正喘了几口气,不可思议地盯着卫阚转了几圈道:“可以啊,父亲大人,您除了瞒着我和妹妹,还有瞒着谁?我妈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 卫阚扬起巴掌,虚作势就要打卫正,卫正一把闪开。卫阚叹着笑骂道:“小兔崽子,你敢打趣你老子来了,学道这么几年,胆儿肥了是不是?说正事儿,别跟我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 卫正不敢再逗趣,一五一十娓娓道来,这番话,听得卫阚胆战心惊。 ------------------------------------------------------- 还请喜欢的朋友多多打赏,老夫动力十足,就有更好的章节 第四十七章 唐门三少 卫正转了几圈,终于像是呷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才拉着卫阚细声道:“父亲,这件事情今天从我的嘴里说出来,传到您的耳朵,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不论是我还是我们卫家,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卫阚惊讶道:“真有这么严重吗?” 卫正瞧了瞧四周,最后才放心地小心说道:“的确,的确是有这么的严重,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最近听过一个传言,就是当年靖难的那一团宫火的事情?” 卫阚拈须道:“这个我有听说,据说是当年宫中那一把火,烧死的并不是建文帝本人,而是另有其人……” 卫阚说到这里,恍然悟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瞪大眼睛和嘴巴悄然说道:“莫非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其实,”卫正终于下了很大决心道:“其实这件事不是传说,而是……” 卫阚慌忙摆手道:“正儿,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休要再说,而且你要记住,这件事烂在你肚子里,决不能对任何人再迸出一个字,否则,你便不再是我卫家子孙。” 卫正歉然一笑道:“父亲,谢谢您的理解和支持,这也是孩儿为什么坚持修道并且没有一路护送您那个黄圭兄弟真正原因,父亲大人千万不要责怪孩儿。” 卫阚正色道:“正儿,大胆去做你要做的事,为父全力支持你,不论是江湖上的人脉还是金钱,只要卫家能做到的,我都会竭尽全力。” 卫正心里充满了感激,一直到现在,两父子只见的隔阂算是真正解开,而这也是压在卫正和卫阚两父子心里的结。 卫月华见到哥哥和父亲两人有说有笑进屋,自然是异常的开心,父亲嘴上不说,但是老牛舐犊之情,她心里都能够看到。两个人心中都有心结,看来今天这个心结彻底打开了,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卫月华做了一顿丰富的饭菜,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其乐融融,这顿饭使他们三个人都觉得最可口的一顿饭。 回到客栈,父女二人都很觉得开心,只是卫阚在开心之余,更多的是忧心忡忡。这一切,卫月华都看在眼里,虽然卫月华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但是她想的是,不论如何都要为自己的父兄分忧。 卫阚决定将所有的货物放在悦来客栈销售,并且准备再次回川,再调一批货物来云南,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赚到更多的钱。平素里虽然行商,但卫阚并没有把赚钱的事情看得很重,所以这一举动让卫月华也觉得纳闷。 正当卫阚准备回川的时候,悦来客栈又来了一批客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俊秀的公子,只是这个公子虽然看起来文质彬彬,但骨子里总是透露着一股阴阳怪气。另外还有一个年轻人,脸上横着一道恐怖的刀疤,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这几个客人一进悦来客栈,就被满堂的蜀锦吸引了。 “没想到这南诏城中也有这么全的蜀锦,这都是我们家乡之物啊!” 另外几个人一边附和,一边便要询问蜀锦的价格。 店小二笑着说道:“几位大爷,你们可不知道,这蜀锦虽然漂亮,但以小的看,卖蜀锦的卫大小姐比这个还更漂亮。” “卫大小姐?”那为首的少年像是嗅到了什么异样,连忙抓着店小二问道:“什么卫大小姐,哪里的卫大小姐?” 店小二为了讨好客人,笑着说道:“您瞧您说的,刚刚您都说这些是您家乡的东西,却不晓得卫大小姐是谁,您这不是哪小的开涮嘛!” 阴翳少年听后,赏了店小二一些碎银子,眼神里露出一丝狠戾之色。店小二自然是千恩万谢,对于银子,他从来不会拒绝,更不会在意是谁给的。 这时,正当卫阚领着卫月华下楼准备启程回川,几个少年见状更是围了上去,嘴里哇哇哇发出一阵怪叫,尤其是那个阴翳的少年,神情更是激动。 卫阚行商一辈子,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早已见怪不怪,但见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自己的女儿,因此也是忍着一肚子的气。 “各位好汉,卫某正欲回川,还请各位让开一条道,来日定将备足厚礼拜谢。” 那阴翳少年闻言便道:“卫老爷,回去可以,只是哥儿几个几百里之遥来到这里,也是辛苦得很,若是令千金能为在下敬酒一碗洗去征尘,厚礼那就免了吧。” 卫阚一听,这些人竟然也是操着一口浓重的川音,便慌忙陪着笑脸道:“亲不亲故乡人,都是乡里乡亲,卫某还是恳请各位能让开一条道。至于小女,天生不会饮酒,还请各位海涵,若各位不嫌弃,各位在悦来客栈的一切开销,都算在卫某身上便是了。” 刀疤脸的少年展眉一笑,笑容致使他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恐怖:“多谢卫老爷恩赐,卫老爷要回便回,我们虽然不似卫老爷富甲一方,但些许银子还是有的。你放心,你下回再来之时,我等兄弟几个定能够还你一个完整的卫大小姐,如何?” 卫月华吓得花容失色,躲在卫阚的身后,浑身不住地颤抖。卫阚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想与别人起冲突,先礼后兵是商人常用的手段。 那刀疤脸少年见卫月华惊魂不定,竟然像是在欣赏自己手中的玩物一般,伸出手就要朝卫月华的脸上摸去。 卫阚怒不可遏,真要出手,客栈外一阵断喝道:“住手,唐门的手果然够长,居然来到云南也要为所欲为么?” 众人转头一看,赫然便是杜泗余政二人,正在门口怒目而视。卫阚也从杜泗的口中能够猜到,这几个少年便是唐门的几位公子。 原来唐飞羽被裴凤削去了男人根之后,性情陡然变得乖张狠戾,发誓要报仇雪恨,便将所有的恨意转移到了卫月华的身上。当他得知卫月华随父来了云南之后便一路追了过来,路上又遇到唐正龙父子和死去的娘亲沈惜春,因此恨意越来越烈,便伙同两个弟弟和几个帮众追到云南。 唐飞臣唐飞虎见到杜泗余政,登时恨意大起,连忙在唐飞羽耳边说道:“大哥,这二人便是杜泗余政,正是这二人在鹰愁崖救下绿衣女子,原来他们也在这里。” 唐飞羽阴阴一笑道:“杜大侠,余大侠,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既然你们都在这里,那倒是免得小爷再四处寻找了。那绿衣娘们呢?该不会是中了国色天香成了一堆烂泥了吧。” 杜泗、余政知道今天的事情必定难了,而且唐门肯定也因为他二人救走裴凤迁怒与他们,这番脸皮必然就已经撕破,因此杜泗也丝毫没有留下情面。 杜泗笑着道:“唐飞羽,卫大小姐花容月貌知书达理,岂能被你玷污?再说了,就算是将卫大小姐给了你,你也用不上啊,何必又自寻烦恼呢?”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唐飞羽被裴凤去势之后,便因此而觉得十分自卑。杜泗将他的短处揭了出来,更是触碰了他的逆鳞,这却是无论如何也是忍不了的。他既然知道这些,又救下绿衣女子,那必定就是一伙的。 唐飞羽脸色极为不自然,双眼中闪过狠戾之色,恶狠狠地说道:“果然,你们也有份,不要以为平日里喊你们笑面双侠,就真的以为可以只手遮天了。今天小爷我就要掰了你两个老鬼的手,还看你们敢不敢放肆。” 余政哈哈一笑道:“唐家三少,在别人眼里或许能吓得到人,但在余某眼里还不值一提。至于你们唐门的国色天香,也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莫非真要等竹叶青将你们三人变成一模一样的,你们才肯干休?” 但凡受伤的人,一般对伤害他们的人有天然的惧怕心理,余政老谋深算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将裴凤搬出来,也算是虚张声势。余政倒不是惧怕唐门的武功和暗器,只是唐门的毒,让他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唐飞羽没有等余政说完,便一个眼神给了两个弟弟,三人骤然扬起双掌,六个掌心都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同时杜泗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杜泗挥出两掌,将店门两旁打开一个缺口心急如焚大声吼道:“太古遗香,这香气有毒,大家屏住呼吸,赶紧到门外去。” 为了防止唐飞羽等拦截,余政飞出一掌,朝唐飞羽轻轻拍去,同时身形一转,柳叶刀骤然在手,一出刀便向唐飞羽双掌削去。 唐家三兄弟武功平平,但毒功、轻功和暗器却是江湖一流,见余政刀至,不慌不忙向后一纵身,唐飞臣踢起店里的凳子朝柳叶刀砸去,同时三人六手一扬,六把飞刀嗖嗖嗖地飞出,直接打向余政和杜泗。 店里的食客们和店老板小二们被杜泗一喝,个个忙不迭地往门外跑去,一到门外,就有几个体质教弱的人晕倒在地,体质较强的人也呕吐不止。 杜泗身子一横,接过唐飞臣踢过来的板凳一挥,飞刀都钉在板凳之上。杜泗刚要松口气,才发现飞刀的后面紧跟着数枚飞针。 余政心中一骇,连忙挥刀一阵格挡,才堪堪将飞针打落。杜泗心里吐了一口气暗道:“这幸好是白天,要是在黑夜,飞针上的毒定能取人性命。” 第四十八章 甘风玉露一相逢 唐家三兄弟见飞针落空,唐飞臣嬉笑道:“看来两个老家伙还是有点本事的,也难怪江湖中号称双侠。” 唐飞虎笑着答道:“是啊,要不然敢到处管闲事?依我看什么这个侠那个侠的,都是为自己管闲事安的称号,要真打起来,也不见得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很明显,唐家三兄弟是想要激怒杜泗和余政二人,但二人久历江湖,又怎么会轻易上当?二人忌惮唐门的毒和暗器,远距离攻击不但单刀和双掌近不得他们的身,反而还会被他们消耗死。若近攻,虽然没有暗器的牵绊,但唐门的毒由不容小视。 就这样一群人在店里一阵乱打,唐家三兄弟一边躲一边发暗器,杜泗二人却也奈何不得他们。双方就这么一阵混战,门外的掌柜又气又心疼,瘫坐在地上哭声不断。不管谁胜谁败,受伤害的肯定是自己的小店。 卫阚终于定下神来,胸中虽然一阵阵恶心,却比卫月华好了许多。卫月华毕竟不是江湖人士,更何况还是女子,一出店门就晕倒在地,不省人事。卫阚尝试了好几次给卫月华输入内力,奈何功力太浅,无济于事。 卫阚走南闯北做生意,虽然学过一两式作为防身之用,但是面对店里的打斗,他也是丝毫无能为力,他不敢上前并非怕是,而是怕自己加入反而还拖累了笑面双侠。 事情因自己而起,卫阚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女儿,恨声对客栈老板说道:“掌柜的大可放心,就算将悦来客栈打烂了,卫某双倍赔偿,只要能去除那几个贼人,卫某在所不惜。”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黄山恰好路经悦来客栈,见客栈外的景象,心中一惊,连忙跑了进来。 黄山见卫月华躺在地上,一旁的长者又束手无策,不由分说便过来相扶。卫阚见这个少年身背长剑,必然是江湖中人,登时有一种抓到了救命稻草般的喜悦感。 “小女中毒,还请少侠施以援手。” 黄山见卫月华脸色果然是中毒迹象,连忙在卫月华的十指割开一道小口,同时狂输内力,将毒血从十指间渐渐逼出。好在卫月华中毒不深,太古遗香也不似国色天香,毒血很快逼出,卫月华脸色好转也幽幽醒来。 卫月华醒来,见一个俊美的少年满脸焦急,双掌有力,正在自己的胳膊上来回婆娑。眼见着少年一脸的坚毅,卫月华渐渐心醉其中,仿佛这个少年就是自己曾梦中相遇的人一样。 黄山见身旁的少女,脸色初转红晕,双目迷离,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沁人心脾。少女像是粉雕玉琢般楚楚动人,让人有种忍不住就要去保护呵护的人一样。黄山心中一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儿。 客栈老板认得黄山,也知道黄山武功高强,连忙爬上前哭声求道:“黄少侠,请您救救小店吧,老汉我这辈子的心血都在这小店之中,如今就要被毁于一旦了。黄少侠你大仁大义,救救老汉儿吧。” 黄山抬头,见客栈内人影重重,桌椅乱飞,又见杜泗余政在内,便一个纵身飞刀堂内。杜泗见黄山出现,一阵大喜,看来自己不需要找,黄山就已经出现。 “少侠小心,他们是唐门三少,擅长暗器和用毒,一定要小心谨慎。” 唐门,居然是四川唐门,江湖打斗用毒,如果仅仅是喂对手下毒,那还情有可原,但若是对旁人下毒,那就丝毫容不得半点客气。黄山一进悦来客栈就见一地的人,昏迷的昏迷呕吐的呕吐,面对放毒之人,气不打一处来。 抽出背上宝剑,黄山也不搭话,上前一步运足内力,宝剑平胸横挥而出,一道剑气如白虹贯日,直冲唐家三兄弟。唐家三兄弟见有个少年相帮,本不以为意,但见少年出手非凡,登时也是心中惊讶不敢再恋战了。 三兄弟一跃避开黄山的剑气,但见剑气余威不减,劈在身后的柱子上,打出一道深深的印痕。这道剑气要是打在身上,那还有活命? 三兄弟知道今天遇上了高手,唐飞羽慌忙拱手道:“兄台好剑法,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总会有相聚的时刻,告辞。” 说完一挥手,带着两个弟弟和其他几个帮众,一溜烟冲破门窗就逃了出去。 黄山没有再追,所谓穷寇莫追,更何况悦来客栈还有旁人中毒。与杜泗寒暄毕,黄山纵身道门外,又开始帮着给众人解毒。好在这里的人中毒都不深,又有黄山内力相逼,众人的毒很快就得意解毒。 卫月华怔怔地望着黄山忙碌的背影,双眼忍不住出神,嘴角不知不觉充满了笑靥,半羞半喜,脸上泛着红晕,美得不可方物。 黄山可能也感觉到了柔和又炽热的目光,猛地一回头便见着卫月华半羞半喜的脸,腾的一下脸颊通红,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再自己的心头不停地乱撞。明明知道就这样注视着对方颇为不妥,但鬼使神差似的,四目相对之后再也挪不开。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一眼回眸,更像是诉说了千载轮回之后守候的孤独和喜悦。此刻时光静止,所有的人和事都开始模糊,唯有两人像是化身在天河一侧,缠绵悱恻。 “月华?” 卫阚的喊声才将卫月华的思绪拉回,想着自己刚才的痴情模样,卫月华脸上泛过一阵红晕。低着头,一双如葱玉手不自觉的捏着衣角,刚才自己是不是会被人笑话? 黄山也猛然回头,专心致志解毒,众人感激不尽,黄山却手足无措,一双期待的眼神不住地往卫月华瞧去,当四目相对时又急急地分开,欲罢不能。 卫阚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自己的宝贝女儿被自己骄纵惯了,向来是谁都不怕。看来今天,她遇到了这辈子的克星了,或许她的幸福有着落了。眼前这个少年英气勃发,侠义心肠,虽不知底细,但凭他一辈子阅人无数的眼睛,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佳婿。 “黄少侠一段时间不见,武功又有精进了,真的是可喜可贺啊。今天若非少侠到场,我这两把老骨头恐怕要折在这里了,多谢少侠。” 杜泗朗朗笑声传来,让卫月华和卫阚心中都一喜:原来他姓黄。 黄山忙敛身道:“二位前辈谬赞了,我辈江湖中人本就应该行侠仗义,更何况他们用毒伤及旁人,这更不能忍。再说,以二位前辈的武功,哪里还需要晚辈出手,二位前辈只是不愿意出手伤人罢了。” 杜泗、余政很是受用这句话,即给足了二人的面子,又打跑了敌人。倒是卫阚不住微笑点头,心中暗自盘算道:居功而不自傲,处事沉稳老练,更兼一身武功,这孩子是当真是人品难得。这时正印证了那一句老话:岳丈眼中看女婿,到处都是宝。 卫月华更甚,黄山的每一句话传在她的耳朵里,都好像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美妙。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莫不就是如此? “卫老弟,这番这趟云南的生意,可谓是一波三折啊,杜某能在这里再见到卫老弟,心里高兴地紧啊!” 杜泗好像和卫阚相识,而且听着言外之意,两人交情还不浅。 卫月华来到杜泗和余政的面前,若黄莺般笑道:“杜伯伯,余伯伯,侄女给您二老请安,今天多谢两位伯伯相救,回头侄女一定为两位伯伯烧几个好菜,烫几壶好酒以谢两位伯伯。” 杜泗余政哈哈大笑,卫阚怜爱地说道:“今天能见到二位老兄,小弟感谢万分,只是二位老兄可把小女宠坏了,到时候又要去烦劳两位兄长了。” “哈哈哈哈”杜泗笑着说道:“这贪天之功,我二人可不敢据为己有,今天若不是黄少侠到场,我二人恐也难了。” 卫阚才回过头来,朝黄山拱手谢道:“多谢少侠相助,卫阚感激不尽,我与备些薄酒相邀,不知少侠肯不肯赏脸?” 黄山红着脸,连忙摆手道:“先生不必客气,这只不过是举手之事,先生不必放在心里,在下也只是赶巧路过,先生厚誉了。” 卫月华使劲儿朝杜泗挤了挤眼睛,刚才的那一幕杜泗也早看在眼里,如今又见到卫月华的表情,不禁然哈哈大笑起来。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卫月华羞地脸瞬间又红到脖子根儿了。 “黄少侠就不必推辞了,我二人和你和卫老弟也是许久未见,今日有缘,共饮一杯,黄少侠切莫推辞,况且我二人正寻找少侠有要事相商。” 余政盛情相邀,黄山却是推辞不得,更兼内心实际上是很想去的,他心里还在回味着卫月华的目光。 四人寻了一家酒肆,席间卫月华不断敬酒相谢,黄山每次都局促不安,两个少年人的心思,三个大人都看在眼里,卫阚更是频频点头含笑不语。 席间没有谈起裴凤之事,因为酒楼中人多眼杂,黄山头一回喝了这么多酒,渐渐有些许微醉,再三推辞下才往回走去。 悦来客栈暂时是住不得了,卫阚又寻了一间客栈,杜泗、余政二人仍不尽兴,卫阚也拉着二人不妨,直邀请二人去客栈中继续相饮。 第四十九章 夜夜流光相皎洁 客栈的院子里一片宁静,也十分的干净,月亮照在栏杆上,一片白白的。在走廊的一侧,桂花树在微风中摇着头,树下斑驳的影子也跟着摇曳。 房间里,卫阚、杜泗、余政三人意犹未尽,还在把酒言欢。 “杜老哥,余老哥,小弟有件事,不知道当问不当问。”借着几分醉意,卫阚总算是想把在心里过了好几遍都想要的问题问一遍。 “卫老弟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老叫花子别的本事没有,但只要是知道的,一定一句不落地告诉你。” “就是,日间的那个黄少侠,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杜泗看了一眼余政,笑着答道:“卫老弟,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了,不过实话实说,我们跟黄少侠是第二次见面。但我却是知道,黄少侠师出武当,宅心仁厚侠义心肠,是个难得的好小伙子。” “那,两位老兄可否知道,他可曾婚配,是哪里人士?” 余政哈哈笑了几声道:“卫老弟,老叫花子算是明白了,你这是要给我那月华侄女找郎君啊!依我看,这事你还得去问问月华侄女的意思。” 杜泗打趣道:“诶!余老兄,日间你见咱月华闺女和黄少侠相见时的眼神,这还需要问吗?” 杜泗连忙笑着道:“知女莫若父,月华的心思我这个当爹的怎能不知道?要是讷讷个成就这桩姻缘,也不枉我们父女一场。” 余政捧着酒杯,美美地饮了一口道:“看来,我老叫花子要做一回媒人咯,得,承蒙卫老弟不嫌弃,下回我俩好好问问,准给你个信儿。” 三人又是一阵开怀畅饮,席间酒话不知不觉又扯到唐门来。 “杜老哥,小弟久经商场,虽不敢说阅人无数,但一般人的心思还是能看个一二。唐家三位公子虽然从未谋面,但也略有耳闻,今日见唐家三公子似乎对月华有种特殊的恨意。老弟不明白,我卫家与唐门素无往来,更加没有利益的纠葛,因此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二位老哥久历江湖,若知一二可否告知?” 杜泗、余政二人相视一望,内心皆是震惊。杜泗问道:“怎么这件事,老弟难道你不知情?” 卫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相问缘由。 杜泗沉默良久,才将那日城隍庙所见之事告诉了卫阚并说道:“我兄弟二人这次来云南,主要就是为了带竹叶青与黄少侠相认以证实我二人的猜测。只是今日席间怕人多嘴杂,反而坏了好事,更兼竹叶青现在还在无为寺,因此便未曾提起。” 卫阚怒不可遏,没想到这中间竟然有这么一层过往,虽然卫家和唐门同处保宁府,但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往来。本没有什么恩怨的两家人,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纠葛。所喜的是那晚有竹叶青相帮,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卫阚表示有空一定要去见见这位恩人。 此时的月色皎洁,卫月华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推窗望月,时间一长竟然痴痴发起呆来。眼神中,月亮之上仿佛浮着一张脸,待仔细一看,竟然是黄山那副俊美坚毅的模样。 卫月华指尖轻轻蠕动着,很想伸手去抚摸那张脸,但又担心自己会将这水中花镜中月给打碎。芳心暗许之时,是一阵阵的悸动也是一阵阵的甜蜜。 思绪又飞刀悦来客栈,黄山的背影还有他的身姿还有他的脸庞,就像是如梦如幻一般在眼前重复着。卫月华就这么静静地想着,看着,就好像是思念丈夫的妻子一样,或许自己早就把自己代入为他的妻子了吧。 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城市的哪一个角落里,自己想念的人儿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此刻正睡不着觉,正瞧着这轮明月想着自己呢?又想到黄山那股炽热的目光,还有他心中的萌动,卫月华不禁微笑着甜蜜起来。 “对月相看处,潸潸泪两行。不知君何所,共我夜未央?”卫月华低声呢喃,一种落寞的相思又涌入自己的心头,或许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呢? 当然,她并不知道,这时候睡不着的不仅仅是她一人,黄山也是一样,也是难眠。在镇远帮的后院,黄山端着酒杯,也是怔怔地望着月亮发呆,丝毫没有发现手中的酒已经洒了一地。 这时的月亮不正是那张倾倒众生的模样么?卫月华,多么美妙的名字,就像今夜的月亮一样,朴实无华,处处透露着圣洁和皎洁。还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儿,总是那么让人流连忘返,欲罢不能。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不知不觉,黄山的嘴里便吟出这一首《车遥遥篇》来,想来范成大也是心中有千千结,也是思念着心上的人儿,也是借着这同样的一轮明月来倾诉自己的相思。只是不知道他心上的人儿,有没有收到他的相思呢?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对月难眠呢?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又是一阵轻吟,将黄山的思绪拉回。 黄山惊而回望,却发现自己的师傅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黄山羞赧道:“师傅,您还没有休息?” “你是个多情的人,难道为师就一定要是个无情的人吗?” 席祯的话里,带着些凄凉,想必也是思念而导致。毕竟生离十五年,哪有不思念自己的妻子的?黄山想到了这里,心里酸酸的,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憋得难受。 “师傅,您别着急,师娘在江湖上行走,迟早我们能遇上的。等我们的使命完成了之后,我们再回到红枫村,说不定师娘也回去了呢。对了,您还没有见过无思和无晗,他们俩可长成大人了,无思是他们村里最会读书的孩子,无晗也生得亭亭玉立,是个大姑娘了。” 席祯没有接过话茬,只是盯着黄山,黄山感到目光太逼人,最终变得闪烁了起来。 “告诉师傅,是哪家的姑娘,让你这么牵挂,以至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被看穿了心思,黄山瞬间变得脸红,强喝了一大口酒后闪烁其词道:“没……没有的事儿,师傅,大丈夫事业未成,何以成家?” 席祯又爱又怜,嗔骂道:“放屁,什么狗屁立业成家,什么大丈夫事业为重,都是狗屁。如果你连爱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那么你凭什么去爱你的事业?依我看,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爱敢恨,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就要不顾一切地去追求,而不是在这里长吁短叹,对着月亮呢喃什么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黄山愕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席祯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山儿,我知道,这么些日子以来,你一直不明白我的一些所作所为。抛开正邪不论,我做的这些就一定有自己的目的。我们还能在这里品酒赏月,可是我那可怜的义弟呢?他如今又在哪里?他如今又在受着什么样的风霜之苦?” “不过,既然我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我就一定要闯出一番事业,为了我自己的初心,为了义弟,也为了你师娘和你和孩子们。这就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担当,而这一切的源头,不是别的,就是因为爱。” 黄山大为感动,连忙愧色道:“师傅,对不起,山儿错怪您了,请您原谅。” 席祯伸出手,握着黄山的脸慈爱地说道:“傻孩子……” “哈哈哈哈,好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着实是让人羡慕啊!”远处围墙之上,一阵尖锐的笑声传来,同时四个黑影同时出现在围墙之上,望着两师徒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席祯扯下一块衣襟蒙着脸,冷声喝到:“什么人,鬼鬼祟祟,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做这鸡鸣狗盗之徒。” 一个身影声若洪钟,双手孔武有力地挥动道:“不用蒙面了,原来韩大侠并不是韩大侠。十五年不见,我以为你死了,江湖只有你的传闻了,没想到你还健在,只是当年杀戮太多,因果报应,你却变成了这样的一个怪物了。” 另一个身影接着道:“是啊,席大侠别来无恙?” 黄山一惊一怒之下,手中的酒杯骤然出手,直接打向其中一个身影。谁知那身影只是轻轻一挥手,便把酒杯打落。 “年轻人好俊的功夫,看来席大侠后继有人了?” 席祯见对方都已经认出自己,便想到若再蒙着面,便已经没有了意义了。席祯扯下蒙面蔑声道:“看来各位是旧交,荣幸之至啊,席某能够与故友重逢,非常的激动。不过恕我眼拙,还请诸位近前一些,也好让席某知道诸位到底是谁。” 四条身影翩然而落下,待进前了几步之后席祯才发现,四人蒙着脸,眼神中透露着一阵阵的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席祯见来者恐怕不善,从这四人的眼神来看,应该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黄山虽然功力提升较快且又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但毕竟功力尚浅,想到这一层,席祯也不禁心中有点担忧起来。 第五十章 南七省水陆总瓢把子 四人一步步逼近,席祯的双手也轻轻抖动,但是他只能坐在那里,行动不便是他的死穴。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点紧张,但长期的经验告诉他,这个时候越镇定,一会儿取胜的概率就越大。 一个身体偏瘦,身材有不怎么高大,摇着纸扇,说话的声音又十分柔和的身影止住了步伐。或许他有他自己的打算,也或许他不想打没有把握的仗。 黄山也一阵心急,他也知道眼前来人绝非善类,而且这一战不可避免,但最让人糟心的是自己的剑没在身上。 “来人通名,”黄山很明显被眼前四人的强大气息压迫地有点气势不足,他现在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替自己打气。 “唉!”席祯摇摇头叹息一声,白了黄山一眼道:“真是个傻孩子,他们既然蒙着面,又岂能跟你通名?你这么问他们,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么?” 拿着纸扇的那个人挥手制止了另外三人,他径直坐在席祯的对面噗呲一笑道:“他还小,临战经验不足,你又何必怪他?” 看那个神态以及说话的口吻,哪里像是即将进行生死之战的两个人?这分明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重逢,并且还在为黄山指点迷津。 席祯也像是平常的口吻一样说道:“是啊,你说的没错,他还小,不过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叱咤风云了,这让我很操心啊!” 天气并不热,甚至还很凉,那人打开扇子扇了扇娓娓道:“是,我也觉得现在的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不过他还有时间可以修炼,我想你也不能操之过急,要不然反而会事倍功半。” 黄山脸一下子红到耳朵根儿上,感情马上要生死大战的两个人竟然能够坐在一起对他品头论足。同时他也不得不钦佩这两个人来,现场气氛如此紧张,他们却能这样的口吻交流,真的是另一个境界。 “可我现在也有他一样的疑问,只是我在想,我需要多少招。” 席祯淡淡的口吻,让人感到窒息。 “我想一招就够了吧,在下知道自己的斤两,虽然平日里我可以自负,但是今天却是不行。” 这个折扇男子也很坦诚,居然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 席祯倒了一杯酒,指着酒杯道:“天气微凉,你们找来不易,先喝杯酒暖暖身子再打吧。” 那人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发出令人陶醉的声音道:“好酒。” “你不怕酒中有毒?” “哈哈哈哈,”男子爽朗大笑数声道:“如果你席祯是这样的人,那今日我便不会来了,那样的话,你一辈子都没有资格与我交手。”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往,哪里还像是即将交手定生死的两个人?黄山站立一旁,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的确,从气势上来看,这四个人任意一人都可以随时将他碾压。 “你双腿不便,我既不想占你便宜又不想斩断双腿,那你说我们该怎么打?” 折扇男子还是不紧不慢的语气,仿佛比武打斗对他来说,并不是这次前来的目的。 席祯扬了扬眉道:“那倒不必,我虽然双腿不方便,灵活度不如你,但内力却胜过你。不能招数取胜,那就只能内力取胜。” 男子点点头微笑着答道:“但如果我不给你内力取胜的机会呢?而且你的确内力胜我一筹,但我也并没有逊你太多,胜我相当于杀敌一万自损八千,到时候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战胜他们吗?” 男子回头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三个人,的确,他说的这句话很实在,席祯即使胜了他,也必然大损元气,定然不能再面对剩余三人。 席祯淡淡一笑道:“一个人如果不怕死,那么死亡对他来说就不会有任何威胁。” “那好,”男子淡淡问道:“那请问你选择什么兵器?我内力逊色与你,肯定不会肉掌与你相拼,我用剑。” 席祯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柄湛蓝色宝剑道:“我也用剑,只是恐怕我的剑会让你吃亏,你需不需要换一把剑。” “不用” 气氛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隔着石桌,两人相对而坐,同时缓缓举起手中的宝剑。两人都不断灌注内力在剑上,登时一道白光和一道蓝光就这么高举着,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的耀眼。 随着两声爆喝,白光和蓝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相撞到了一起,溅起一阵火花。渐渐地,火花的光芒再次扩大,最后形成一个蓝白相间的光圈,散发着刺目耀眼的光芒。整个后院,被这道光圈照的透亮。 光圈起处,一阵狂风般的巨浪从两剑相交之处爆发出来,狂风猎猎,吹得黄山和另外三个蒙面人一阵乱摇,飞沙走石间,瞬间就迷了双眼,什么都看不见。 轰的一声,石桌瞬间变得粉碎,小小的石块被狂风刮起,刮在脸上都不住地一阵生疼。 待风暴平息,就着月光,黄山见两人都早已衣衫不整,发髻被狂风吹散,两人脸上都一阵惨白。男子喷出一口鲜血喷在席祯的脸上,显得越发的狰狞。席祯身子晃了几晃,最终稳住了身形。 席祯知觉体内血气翻涌,五脏六腑都在迅速蠕动,强压着上涌的鲜血,两人都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但他们都不知道,这样的微笑在外人看来,更加恐怖狰狞,像是两个嗜血的魔鬼一样。 男子缓缓收起剑,从腰间拿出纸扇扇了几下之后,努力保持着优雅的姿势缓缓站起身,又很努力地使自己的声音平和地说道:“果然不愧是武当英杰,在下甘拜下风,多谢你手下留情。” 席祯微微欠身道:“阁下易筋经的内力也已经到达巅峰,在下也是受教了,多谢阁下倾力相教,在下感激不尽。” 男子取下蒙面黑布,露出一张英姿勃发的脸庞,若是年轻二十年,定然也是一个可以纵横江湖迷倒众生的美男子。 “今日受教,山高水长,来日再来讨教。” 男子胸前起伏不定,但也犹自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这种优雅谦和的态度,也丝毫不像是刚刚经历了生死相博的一场打斗,虽然这场打斗就只有一招。 席祯笑了笑,伸出守势,道了一声请。另外三个蒙面人抬起男子,一个纵身就消失在夜色中。 师傅赢了,黄山很是开心,毕竟只要有师傅在场,还有谁是打不过的呢? 待四人离去,席祯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突然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席祯身子一软,咚地一声瘫倒在地上。 黄山顿时慌神,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赢了。但眼前的样子容不得他再细想,他只能一边扶起席祯一边焦急地喊着师傅。 席祯此时气息奄奄,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一阵阵剧烈的绞痛,几次痛得昏死过去,几次又痛得醒过来。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好像快要离开地面离开自己的驱壳,耳边嗡嗡作响,黄山的声音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炸雷一样在脑中回荡。 难道我就要这么死去了么?席祯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最终见自己躺在床上,一旁的黄山满面泪痕。 “师傅,您醒了,您要吓死山儿了。”黄山抹了一把泪,又是哭又是笑的,他自己肯定不知道他此时的神情非常古怪好笑。 “山儿,我这是怎么了?”席祯张了张嘴,很想问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怎么也听不到声音。席祯心里一急,想转身下床看看自己的样子,可四肢百骸哪里还有知觉哪里还能动弹? 黄山见席祯嘴唇一张一合,满脸又因为着急而胀得通红,他不知道师傅想说什么,甚至是吧耳朵凑到席祯的嘴边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黄山彻底慌了,也急了,他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安的感觉,师傅这回要离自己而去了。 好在黄山殷勤,每日都有为席祯输入内力,同时又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守在床边。席祯的脸色看起来还是那么苍白,但比几天前已经好了很多了,也能断断续续轻声说话了。 黄山一边喂药一边轻声问道:“师傅,那人是谁,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席祯喝了一口药便摇摇头表示不再喝,黄山无奈也只能就此作罢。 “他,他叫,他叫宇文护。” “宇文护?”黄山惊叫道:“就是江湖上称为南七省水陆总瓢把子的宇文护吗?徒儿记得他是少林弟子,但为什么又要对我们下手?” 席祯摇了摇头道:“我这回儿恐怕时日无多了,我心脉受损,丹田破碎,应该没有很多的时间再陪你了。我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偷奸耍滑。我忠于大明朝,又有了一个做皇帝的义弟,同时为了义弟的苍生努力过,战斗过,虽然身死,但我不后悔不遗憾。” 黄山使劲儿摇着头哭着喊道:“师傅,您别说了,您别再说了,您会好起来的,我就算是踏遍千山万水也会治好您的。” 席祯惨然笑了笑道:“山儿,我知道你孝顺,但天命有归,这个谁也逃不了。宇文护虽然碎了我的心脉,但是一年内他也应该难以痊愈。你虽然勤于武学,甚至在江湖上可以和一流高手过招,但你仍然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你还有一年的时间自己去领悟,我能教给你的都教给你了,不能教给你的,我最近写了个册子,等我去之后你要勤加练习不得有误,记住,你只有一年的时间。我今生做事从不后悔,唯一亏欠的就是你的师娘还有师弟师妹,你要答应我一件事,你一定要找到你师娘,告诉她,十五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她。” 黄山还要待说话,席祯便挥了挥手,将他赶出了房间。 第五十一章 木石前盟 黄山泣涕涟涟,但又不敢不遵循师命,只得一步一回头出了房门。文绪早就守在房门外,也是满脸焦急,不知所措。 “黄兄,韩大侠如何了?”即使是成日住在一起,所有人都只知道那个武功高强的人就是韩三童,没有人知道他是席祯,当然宇文护除外。 黄山摇摇头,这时的他既担心师傅会想不开,又担心不能治好师傅,因此也是心乱如麻。在这个举目无亲的云南,师傅在的时候便是自己的依靠,如今师傅心灰意冷,自己也要失去这个唯一的依靠了,就像要失去父亲的孩子一样。 “黄兄,有句话小弟不知当讲不当讲。”文绪犹豫了半天,见黄山没有回应便当做是默认了道:“黄兄何不带韩大侠上点苍山无为寺?无为寺住持达果通晓医术,武功又深不可测,更兼他与家师杨道长等六人号称点苍七隐,黄兄若将韩大侠带去,定能痊愈。” 黄山本已经精神恍惚,哪里还听得清文绪说些什么,但当听到点苍无为寺时,脑袋一片光明,心中也突然大悟道:“你刚刚说什么?无为寺?” 文绪道:“是的,无为寺,黄兄应该带韩大侠去无为寺,小弟也自当前往亲求家师相助。” “对对对,无为寺,我怎么就忘了无为寺了呢?有救了,只要去无为寺就有救了。”这时候无为寺就像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黄山抓着这根稻草,这回死死都不能放。 “我们曾和杨道长有约,十五日之后无为寺相约,虽然还有四天,但这不是刚刚好么?” 文绪也在一旁趁机道:“黄兄,你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了,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你去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我和你便带韩大侠同去无为寺,如何?” “不不不,既然要去无为寺,我们现在就去。可我又该如何能说服他去无为寺呢?以他的脾气,定然不会就这么去的。” 文绪思索片刻抚掌道:“请是请不去的,那咱们就骗。” “骗?怎么骗?”黄山瞪大了眼睛,他早已方寸大乱,如何还能想到方法?因此,文绪的每一句话,他都当做定海神针一样。 文绪道:“恕我直言,此时韩大侠伤重,定能没有求生的欲望,你不妨告诉他出去游山玩水几天,然后我在帮中挑选几个人抬着软轿。你我二人相陪,一路游山玩水,等到了无为寺,那时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游玩,对,就游玩,到了无为寺,就由不得他了,好,就这么办。” 黄山已经彻底失去了主意,这时候,但凡又希望,他便会不顾一切。 “这样,请文老弟立刻去准备人马,我们即刻就去,即刻就去,片刻也拖不得了。” 文绪进一步劝道:“黄兄,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刚才肯定是被韩大侠轰出门的,你觉得现在你再进去,能骗到他吗?他还会听你的话吗?不如就按照我说的,先好好休息一晚,待明日大家都心平气和的时候再去,事半功倍,你也可以适当休息啊!” 黄山这才缓过神,的确,现在就算是任何人都没有可能劝动他,也只有等明天了,恰好也可以利用等待的时间做好全盘的计划。 天刚刚蒙亮,黄山便来到席祯的房间,席祯早已醒来,正沉浸在沉思之中。席祯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又好了一些,而且似乎刚从美好的回忆中醒来,见黄山的到来,送了他一个爽朗的微笑。 “山儿,为师不想闷在房里了,想出去走走,你背我出去吧。” 黄山喜从心来,连忙答应,心里不住地想到:“这感情好,师傅自己提出来要出去走走,看来要省下不少的事情。” 黄山轻轻背起席祯,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师傅,您今天的气色又好了许多,也好,出去看看风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只要您心情好,伤就好得快。对了,师傅,您想去哪儿,山儿都背着您去。” 席祯趴在黄山的背上,歉意道:“山儿,我没有教你什么东西,可你一直喊我师傅,看来我是个不称职的师傅。” 黄山正色道:“师傅,您教了山儿好多的东西,您和太师傅教会了山儿为人处世之道,这就已经足够让山儿终身受用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山儿自小没有父母,一直都是爷爷带我。到后来又有了师傅,师娘和太师傅还有一众师兄弟,山儿已经很满足了,您永远都是我的好师傅。” 席祯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黄山的后脑勺戏谑道:“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这么油嘴滑舌,这些溜须拍马的本事,我可是没有教你的。” 黄山缩了缩脖子,吐着舌头,心下狂喜:看来今天师傅心情不错,应该趁着他心情大好趁热打铁。 黄山半撒娇道:“师傅,山儿有个主意,不如我陪着您四处走走,看看云南的山山水水,吸收吸收云南的灵气,说不定您的伤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席祯正有此意,但他心里特别清楚,自己的伤是不可能好的,倒不如四处看看。看看自己为之献出了青春和生命的大好江山,也不枉自己的一番心血,也算是对自己有个交代。 席祯爽快地答应了,这点完全出乎黄山的意料之外,于是黄山慌忙唤来文绪,让文绪准备马匹行囊。一架马车,一顶软轿,还有数个随从随着黄山和文绪,便一路朝无为寺而去。 山路崎岖难行,但众人还是来到了翠微亭。从翠微亭看绵绵群山,又想到和杨安道的打斗,席祯豪气顿生,忍不住低声唱起歌来。 文绪从车马中取出茶具,又令从人一旁生火煮水,三人与翠微亭中相坐,准备品茗。 席祯望着文绪道:“文帮主,我和山儿在镇远帮多得你照顾,甚是感激不尽。不过有句心腹的话,也该是让你知道了,我不是韩三童,我是山儿的师傅。” 文绪淡然地摆弄着茶水道:“前辈,晚辈只是个书生,不会武功也本没打算涉足江湖。只因家父的事情,让我不得不做出妥协,因此,江湖中的事情,晚辈丝毫也不感兴趣,更是不明了。” 黄山便将席祯身份之事一一道来,文绪侧耳聆听,时而义愤填膺,时而抚掌大笑,时而扼腕叹息。一旁一言未发的席祯,也随着黄山的言语,思绪又回到了当年江湖往事中。黄山谈及往事,也是异常兴奋,但对于建文帝之事却刻意不提起。 文绪听罢笑道:“前辈文采斐然,晚辈也读了些诗书文章,黄兄自然也是文武全才。晚辈有个建议,如今高坐翠微亭,群山如梦如雾,我们三人不如联诗如何?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我想今日盛会,也定能如曲水流觞兰亭会而誉满天下。” 文绪的提议,得到了席祯和黄山双双同意,席祯自江湖以来,少弄及文墨,今虽然伤重,但见江山如诗如画,心中文采豪情顿生,又回归起书生的本色来。对于黄山来说,只要师傅高兴开心,他什么事都乐意去做。 席祯陡然豪情大发,从腰间取出铁扇轻赞道:“好,既如此,就由我抛砖引玉如何?” 黄山和文绪都没有意见,都抚掌表示赞同。 席祯放眼江山如画,不假思索吟道:“素练层层听流水,将军引剑戏晨风。” 文绪思索片刻道:“秋冥飒飒寒梅树,更有仙音诉笛筝。” 黄山轻扣石桌道:“忘却红尘多少事,轻歌曼舞绕红灯。” 席祯瞥了一眼黄山心中笑道:“臭小子,你以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可那些红尘事,岂是说忘却就能忘却的?” 但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现在的场景,并不适合他煞风景。 三人就在亭中一边品茗一边联诗,高兴之处,三人都抚掌大笑,一时间没有尊卑,没有身份和世俗的眼光,满亭的欢笑只是来自三个身处江湖的文人而已。 三人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席祯自出镇远帮来,心情一直很好,再加上两个年轻人相从,自己也暂时将自己的身份还有使命放下。轻轻松松的游玩,时光和路程就这么在愉快心情中流失。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站在一处山巅,三人遥望着眼前不远处,便是兰雪峰。兰雪峰依然秀美,远远的玉带云还是像往常一样缠绕着十九峰十八溪,席祯看着眼前的美景,不禁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黄山一边欢呼一边偷偷地看了看席祯,他正在想改用什么方式把他骗到无为寺去。百里路都行至九十了,不能在最后一步出现差池而导致前功尽弃。 席祯笑了笑道:“山儿,那边山脚下就是无为寺吧。” 黄山有点忐忑,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一样答道:“是的,师傅,哪里就是无为寺,师傅,山儿想……” 席祯打断黄山的话道:“好吧,那我们就去无为寺吧。” 黄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文绪,文绪点点头,像是告诉他:你没有听错,前辈说的就是去无为寺。 第五十二章 无为寺之泪 席祯看着黄山惊奇的样子笑道:“你们费尽心思把我带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去无为寺么?我又怎能拂了你们的一番美意和孝心呢?” 黄山吐了吐舌头,原来他做的所有一切,师傅都看在眼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也好,既然是这样,那也就用不着骗了。 来到无为寺门前老樟之下,文绪便前去通报杨安道,不多时,杨安道和达果领着文绪前来相迎。 杨安道见到席祯,虽然有心里准备,但依然大吃一惊问道:“何以如此?以阁下武功之高深,江湖中恐没有能伤到你的人。” 席祯微微一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下技不如人也不愿意做井底之蛙,所以才导致如此。” 黄山见过达果后,达果上下打量着黄山,口中称奇道:“风骏儒雅,好一个后生晚辈。” 侧眼见席祯脸色苍白,达果连忙吩咐小沙弥将席祯和黄山迎至方丈禅房。 席祯初见达果,便感到一种谦和的气息,这种气息化作一种力量,正将他和达果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杨安道立在一旁,细声地跟达果说起自己与席祯大战翠微亭的往事。 “韩大侠,老衲一直对韩大侠只有耳闻,未曾亲见,今日得见雄姿,实乃生平之幸事。” 达果双手合十,很认真地跟席祯寒暄起来。 席祯苦笑一声道:“点苍七隐,哥哥身怀绝技,尤以达果住持修为更甚,一手大慈悲掌名震江湖。既是武林正道,晚辈也不妨直言,晚辈并非韩三童,韩三童只是我的师兄,晚辈席祯,见过住持。” 达果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但心中却是一阵惊讶,原来眼前这人,便是十五年前传闻已死的席祯。倒是杨安道,一脸轻松地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不是韩三童,虽然翠微亭你我并未谋面,但韩三童的剑法和招式,杨某还是略知一二的。” 席祯讪笑道:“那日多有得罪,只因为并不知道道长的身份,还请道长谅解。” 杨安道一笑置之,达果猛然将手搭在席祯的脉上,神情十分地严肃。 达果号脉毕,黄山急欲知道结果,便连忙缠着达果相问结果。达果闪闪烁烁,一直含糊其辞,倒是席祯,一脸轻松。 “恕老衲直言,令师丹田气海破裂,心脉几乎断裂,能撑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以他现在的状态,老衲无能为力,除非能得到少林洗髓经,只是此去少林千里之遥,恐令师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黄山不知所措,一脸悲戚,倒是席祯自己无比轻松道:“住持果然是得道高人,晚辈佩服,晚辈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来这里一是赴杨道长半月之约,二是不想拂了后一辈的心意。” 达果点点头道:“席大侠光明磊落,老衲佩服地紧。老衲有一事想请教席大侠,不知肯不肯如实相告?” 席祯连忙欠身道:“前辈面前,晚辈怎敢自称大侠,前辈直呼我名即可。前辈但有所疑问且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达果赞许地点点头,捋着胡子思虑了好一阵,最后才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问道:“你是否有个义弟?” 席祯一听,连忙挣扎着想要将半躺的身躯坐起来,但又因为剧烈动作,拉扯动了内伤,疼得不住龇牙咧嘴。 “前辈知我义弟下落?还请前辈告知,晚辈肝脑涂地都难以报答万一。”席祯放弃了挣扎,双手抱拳,眼神中充满急切地目光。 达果朝杨安道耳语一阵,杨安道便转身离去。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当脚步声来到门外的时候,又变得迟疑起来。 “试剑贯长流,狂歌梦里秋。红颜相佐伴,不复羡留侯。” 门外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到席祯的耳朵,席祯一阵激灵,双目开始迷离起来。渐渐地,席祯开始浑身发抖,而且越来越抖得厉害,这让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泪水开始模糊双眼,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让席祯感到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心脏也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席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这便是十五年来一直牵挂的人之一啊。 “烽烟安可续,乾坤廓宇宁,无为方尽处,四海静刀兵。” 席祯不自觉的就念起这首诗来,同时脑海里的画面再次回到十六年前,自己与当时还是皇太孙的朱允炆还有黄子澄书房联诗的场景。那种感觉,亲切,遥远又那么接近,门外的诗就是当年自己写的,而刚刚自己吟的诗,正是自己的义弟朱允炆所写。 席祯嘴唇不住地抖动,双目早已是泪如泉涌,但依然哽咽着朝着门外伸手喊道:“义弟,是你吗?” 门外又是一阵急促的声音,应文突然扑开房门,跌跌撞撞来到席祯的眼前。映入应文眼帘的是一个半躺着的无腿的中年男子,男子脸色苍白,头发和眉毛恍若一片白雪。这是个陌生的男子,但是在这个陌生男子的眉宇间,依稀还有当年的模样。 席祯看见一个和尚闯到了自己的面前,这个和尚才刚刚步入中年,但眼角的皱纹还有满目的风尘和疲惫早已让他认不出来是谁了。再细细地看去,这和尚的脸,还有这和尚的形貌,这不正是自己的义弟么? “兄长?”应文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真的是你么?” 声音虽然多了些沧桑,但依然还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样子,席祯努力地张了张嘴,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努力了很久,席祯终于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才问道:“义弟,是你么?你如今怎么会这个模样?” 虽然席祯从黄山的嘴里知道朱允炆还活着,但这样的重逢,还是让他悲痛万分。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仁慈心怀天下苍生的储君,那个曾经执手相扶持的义弟,如今竟然成了出家人,这又怎能让席祯去接受这个现实? “兄长,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十五年来你到哪里去了?弟弟四处去寻你,但所有人的人都说你离我而去了,只有我在心里一直坚信你还活着。兄长,你为我这个没用的弟弟,吃了这么多的苦,你让我又如何安心?” 泪水再一次滂沱而下,两个人相互紧紧拥抱在一起,彼此诉说着十五年的离别之苦和相思之情。就连平日里看淡万物达果和杨安道,也忍不住转过头,轻轻拭去自己眼角的泪珠。 这一重逢,就像是山平了棱角,天地相合,隆冬季节雷阵阵,是有多么的不易。跨越了十五年的时间,跨越了沧海桑田变化,跨越了生死的考验,兄弟两谁也没有想到会以这样方式重逢。 达果给了杨安道一个脸色,杨安道拉着文绪和黄山,随着达果悄然出了禅房,只留下重逢的两兄弟在屋里,尽情地诉说。 “文绪,你听着,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必须烂在你的肚子里,永远也不许对外说出去半个字,否则,你便是欺师灭祖的千古罪人,明白吗?” 杨安道一改往日的姿态,十分严肃认真地告诫文绪,文绪何等聪明,早就猜到了一二,即使是没有师命,他也绝不敢对外说出这样的话。 正这时,沙弥前来通报,说是四川笑面双侠前来求见。 黄山惊讶道:“杜老前辈和余老前辈,他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达果好奇地问道:“怎么,黄少侠认识他们二位?” 黄山点点头道:“是的,晚辈认识两位前辈,不仅认识,还曾与两位前辈一起,抵抗过唐门的毒功。” 达果笑了笑,对杨安道说道:“他二人今日前来,定然是为了那竹叶青解毒之事而来,我们且去迎接便知。” “竹叶青?”黄山听到,头顶忽然轰地一声炸开想到:“当年在景德镇,师娘不正是外号竹叶青么?师娘从红枫村出走,到现在依然没有听到半点消息,今天却又突然冒出个竹叶青,难道这仅仅是巧合?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不容继续再想,黄山拔腿便随着达果和杨安道一同向寺门跑去。 “大师,在下二人数日前前来拜访,未见大师仙颜,甚为遗憾。近日我二人欲回川,临行特来拜会仙颜,同时看望所托之人,唐突之处,还请大师不要责怪。” 杜泗双手抱拳,客客气气地和达果打着招呼,毕竟那日闯寺,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达果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大侠前来,老僧倍感荣幸,无为寺也蓬荜生辉。所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两位且随我进寺吧!” 杜泗和余政没有进寺,余政朗声告罪道:“大师且慢,进寺之前,我二人还要向大师赔罪。那日不知大师外出云游,更兼救人心切,我二人擅闯宝刹庄严,还请大师先行降罪,否则我二人怎敢进?” 达果笑了笑,和颜悦色道:“二位不必在意,人命关天,二位宅心仁厚,又何必为区区小事自责?且随我来,不必顾虑。” 杜泗余政见达果这么说,也不好再谦虚,只得随着进寺。 甫一进寺门,便见黄山一路小跑而来,杜泗惊道:“黄少侠,怎么你也在这里?” 黄山此时并没有心情寒暄,他现在最迫切想知道的就是这个竹叶青到底是谁。 第五十三章 比翼连理 无为寺禅房内,裴凤已经可以行走,只是她依然躺在塌上。塌旁边,段宝姬正翻弄着手上一捆银针。 “夫人,”段宝姬一边翻弄一边说道:“经过几日调息,我暂时将你的心脉护住并且将毒气逼在肾俞穴以下。今天,我将用银针过穴的方法,为你进行进一步的治疗。今天最为关键,如果一切顺利,你体内的毒,一月之内可解,若发生意外,到时候就算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你,你可明白?” 裴凤嫣然一笑道:“这几日,有劳居士了,生也好,死也罢,我本应该看透了的。只是心中还有一丝杂念,让我又不得不重新审视生死。居士尽管下针吧,若我命里该绝,那我也只能认命。若我命里不该绝,我一定感谢居士的大恩大德,待心事完了,再回到居士门下,青灯我佛,了此一生。” 段宝姬不置可否笑了笑,正准备施针的时候,小沙弥前来通报,说是竹叶青故人来访。 段宝姬被打断,很是不悦,这关键之时有人前来捣乱,横生枝节最容易使人分心。但一想到既然是生死抉择,那让故人相见也无可厚非。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来访的故人不仅仅是杜泗和余政两人,还跟着一个背剑的俊秀少年。 黄山见到塌上的裴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师娘走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的,无为寺重逢却又是这般光景。 “山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裴凤终于见到了黄山,没有想到的是会在这里以这样的状态见到黄山。当然,见到黄山之后,裴凤终于相信了杜泗和余政的话了。 “师娘,您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是谁?到底是谁?”黄山越来越激动,甚至有点愤怒了。这几日一连串的打击,先是师傅,现在又是师娘,这如何能让黄山不愤怒? 杜泗娓娓道:“上次在南诏城遇上黄少侠,我兄弟二人便记在心里,后来回四川,恰巧碰上你的师娘。最后又与唐门起了冲突,你师娘中的便是唐门的国色天香之毒。我二人本想带你师娘前来找你,但是没有想到会遭遇上这样的事情。” 说着说着,杜泗有点内疚起来。 裴凤见到黄山,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她抓着黄山的手抖着问道:“山儿,你大师伯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他现在人在哪里?” 黄山一愣,哪里来的大师伯,但随即又想到,师傅一直借用大师伯的名号在云南行走。杜泗和余政恰好是在鲍天叙的府上遇到的自己,想必也是把师傅当做了大师伯韩三童。 黄山正要解释,但又碍于人多嘴杂,便悄然对裴凤说道:“师娘,你且安心休养,片刻后山儿再来禀报,我与杜老前辈和余老前辈多日未见,且叙过再来。” 杜泗和余政自然听懂了黄山的话语,连忙告退,只留黄山和段宝姬在禅房内。 见黄山还在迟疑,裴凤笑着说道:“山儿,居士是师娘的救命恩人,没有什么不可以讲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大师伯在哪里了吧。” 黄山扑通跪在塌前,拉着裴凤的手声泪俱下道:“师娘,没有大师伯,是师傅,是师傅他老人家。” 裴凤听罢,浑身僵直,双眼瞪得铃铛大小,双手兀自抖个不停,当即便斥喝道:“山儿,这才多久不见,你就学会说谎话了么?你是不是觉得师娘现在的样子,打不了你了,所以才如此放肆大胆么?” 黄山一边抽泣,一边将在幽鬼谷遇到师傅,然后和师傅一起到了云南之事细细说来。裴凤听得起先是不可思议,到后面渐渐就愤怒了起来。 “他居然还活着,他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娘仨?这时为什么?” 裴凤撕扯着嗓子,声音中悲凉,愤怒交加,段宝姬在一旁也是听得潸然落泪。 见裴凤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喉咙间像是郁结着一口气,段宝姬迅速点上裴凤心口穴道。噗的一声,裴凤吐出一口暗红色鲜血,才渐渐平复下来。 段宝姬坐在一旁,虽然耳观鼻鼻观心,像是要入定,但这样的往事经历,她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因此,段宝姬瞬间便知晓了这些人都是谁了。 “师娘,师傅,师傅他如今正在无为寺,我正是带师傅疗伤而来的。”黄山见最终是瞒不住的,便一五一十将他和师傅这几日的事情一一道出。 “山儿,”裴凤喃喃道:“你扶我去见他。” “可是,师娘,您的伤……” 裴凤没有理会黄山,反而径直朝段宝姬道:“居士,多谢居士这几日悉心照料,才使得裴凤对活着有些转机,但是十五年的恩怨,十五年的夫妻别离,裴凤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辜负了居士,请居士原谅。” 裴凤突然变得很平静,说完后便搀着黄山,颤颤巍巍站了起来。 黄山无奈,他知道这时候谁也改变不了师娘的念头,为今之计,就是让她尽快和师傅重逢,然后再来疗毒。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刚才裴凤一阵激动,经脉逆行,毒气已经攻心。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段宝姬低眉合十叹道:“缘起缘灭,生生死死,都是孽缘。世人只知这缘分多彩斑斓,却并不知缘灭之时的痛苦。” 是啊,都是孽缘,一切都是孽缘,就好像自己和表哥杨安道一样,不也是孽缘么?心里头明明都深爱着对方,但这个字说不出来,最终两个人都跟着一起痛苦。 席祯和应文正在方丈述说十五年的离别,这时一个凄厉的叫声喊道:“席祯,你给我出来,让我看看你偷生十五年之后,是不是还有脸见我的面。” 达果,杨安道还有杜泗和余政听到这声呼喊,不明就里,但同时也震惊了起来。达果和杨安道所震惊的,是不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而杜泗和余政所震惊的却是说好的韩三童呢?怎么突然变成席祯了?最终他们还是相信了是席祯的事实,因为所有人都会错,唯独黄山和裴凤不会错。 四人寻声跟着一同前往,本来事关机密,达果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应文之事。但笑面双侠历来侠名远播,更兼与黄山相识,达果便误以为他二人与席祯也相识,因此也就没有阻拦。 席祯在方丈内,听到声音也是浑身一怔,十五年来日思夜想的人,虽然声音有些苍老了,但那个味道一直没有变。应文听到吼声,也瞬间什么都明白了,故人重逢,尽在今朝。 裴凤扶着黄山一路风风火火,丝毫不像是一个毒气攻心的人,临到方丈的时候,裴凤突然停住了脚步、 黄山以为有变故,但又不敢问,只能听在那里,等着师娘的下一步指令。 “山儿,”裴凤转过头,用颤抖的手整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紧张地问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显得特别的老特别的丑?” 黄山忍着哭泣声,强自欢笑着答道:“不,师娘,您还是和十五年前一样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您一点儿也不显老,反而更加的年轻了。” 裴凤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嘟囔着道:“唉!连山儿都开始说谎骗人了,十五年了,哪有人不老的道理?”话虽然如此说,但黄山明明可以看到师娘脸上微微的笑容。 整理仪容完毕,裴凤的脸上又开始愤怒了起来,又开始拉着黄山风风火火往方丈闯去。 踢开方丈的门,裴凤见一个白发苍苍的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神中尽是渴望和相思的泪水,脸上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悲伤。再一看,这个人正半躺在塌上,脸色苍白,双手无力地垂下。虽然黄山一路之上不断地讲述心中人的样子,但乍一瞧见,裴凤还是不敢相信,如果不是那个眼神和神情,她根本就不敢认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的丈夫。 丈夫的身边站立一个僧人,这僧人正笑脸盈盈望着自己,虽然有岁月的沧桑,但裴凤很快就认出来,这个僧人正是建文帝朱允炆。 席祯和裴凤,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仿佛中,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更没有旁人了。席祯看着裴凤的怒容,很努力地让自己笑了笑。 裴凤挣脱了黄山的搀扶,一步一顿走向席祯,同时愤怒地扬起了巴掌。一个踉跄,裴凤扑到席祯的怀里,扬起的巴掌却轻轻地碰起了席祯的脸。 “哇”的一声凄厉的哭声,响彻了整个无为寺,顿时,泪水化作十五年的相思、十五年的爱、十五年的恨、十五年的委屈喷涌而出。没有别的言语,也不需要别的言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应文悄悄地退了出来,是该给他们两夫妻团聚的空间了。 转身而出的应文,刚好与前来的达果四人撞了个满怀。杜泗和余政二人上下打量着应文,突然间泪流满面不由自主地双双跪在地上。 “臣杜华泗、余五奇拜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陛下罹难,臣之罪也,今日臣等能再遇陛下,实乃是上苍赐福,太祖皇帝在天之灵护佑。” 应文一时手足无措,但随即镇定下来,他扶起杜泗和余政,心中却是异常的平静。 第五十四章 最美的爱情 应文扶起杜泗和余政,淡然笑道:“杜大人,余大人,何须如此,这里没有皇帝了,只有一个常伴青灯我佛的和尚了,两位大人这不是要折煞贫僧么?” 杜泗余政听到应文这么说,连忙又下跪道:“圣上蒙尘,做臣子的不能一死相报,实在有辱圣恩,臣罪该万死。自宫中一把大火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圣上蒙难了,我二人却一直坚信圣上还活着,我们都坚信圣上还会回去,重新执掌神器,为天下之主。” 应文叹了一口气道:“二位大人这又是何苦?四时之序又先后轮回,世间事都是一样的。过去的朱允炆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叫应文的和尚了,你们知道吗?” “阿弥陀佛”一句高颂的佛号响起,无依禅师缓缓走来道:“妙极妙极,应文,你果真是看开了么?” 应文闻言,连忙双掌合十,低眉肃穆道:“是的,师傅,弟子顿悟了。一切恩怨荣辱,富贵权力都是浮云,唯有常伴青灯,常念弥陀才是永恒隽永。” 达果随即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一切业果都是罪恶,应文悟道,可喜可贺。” 无依禅师也双掌合十道:“如此,了却你的尘缘后,就随为师去吧。” 应文点点头,默然重又返回了方丈。杜泗和余政二人见状,拔起柳叶刀,瞬间就二人相互剃了个光头,也双掌合十谓无依禅师道:“如此,我等愿随左右,朝夕佛法,还望师傅成全。” 此时,段宝姬也从禅房赶来,达果问道:“居士,裴施主如何?” 段宝姬摇摇头道:“经脉逆转,毒气攻心,恐命不久矣!” 达果哀然叹道:“阿弥陀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尘归尘土归土,都去吧,但愿在西方极乐,能照见五蕴皆空。” “荒唐,”方丈内传来席祯的怒吼道:“身为堂堂男子,当效仿汉之汲黯朱云,为国为民立下不朽的功业。你如今遇到挫折,便不思进取,逃避遁世,这岂是男子汉所谓?你这样,又如何对得起对你殷切期盼的百姓苍生还有太祖皇帝在天之灵?简直是荒唐透顶。” 应文平静道:“兄长,若为我一人而导致苍生再受战火摧残,那即使我得到皇位又能如何?又如何能对得起因此而死去的人?不论是谁坐在龙椅之上,只要能让民生富足,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沉默良久,席祯突然吼道:“山儿,你进来。” 黄山匆匆进去,只见师傅满腔怒火但脸色却异常地红润,人的精神状态异常地好。 黄山心中一阵凄凉,悲痛万分,连忙匍匐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应文从手上取下一物递给黄山道:“我有一物,放在四川保宁府兰若寺,你有空余之时且去取来,若将来有机会上京城,便将此物交给当今皇帝。” 黄山双手接住,席祯见无法改变,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山儿,这件事你将来一定要完成。还有,我将我平生武学都记在一个册子之中,你回去之后到我的床头去找就是了。” 黄山诚惶诚恐答应,生怕有一个字说错。席祯缓缓拔出腰间秋水剑和铁扇道:“这时我随身的兵器,使用的功法都有记下来,如果你需要,你可以留为己用。如果你不用,就将秋水剑和你师娘的灵锋宝剑一起,交还武当。以后,你要替我和你师娘好好照顾无思和无晗。” 应文见席祯的脸色,心中大概也猜到了八九分,因此他悄然退出。一出门外,见杜泗和余政剃了光头誓要相随,执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既如此,你二人且回去一趟,交代完俗事后,克莱荡山寺找我。” 应文说完便垂手而立,不再言语,杜泗余政听后大喜,连忙答应,并返回南诏城中去了。 黄山匍匐在地上泪如雨下,席祯抚摸着裴凤的脸,笑了笑道:“凤儿,我要走了,真舍不得你啊,一别十五年,匆匆相见又匆匆离开,你不会恨我吧!” 裴凤抓着席祯的手,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颊抚摸,而她则是闭着双眼,享受着这最后一刻的温存。 “祯哥,你等着我,我随你一起去,能再见到你,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凤儿,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大树,让你躺在我的怀里,我为你遮风挡雨,护你一世平安,好不好?” “祯哥,下辈子,我还做你树下的石头,永远待在你的身边永远也不分开,永远享受你给我的护佑,好不好?” 渐渐地,方丈室再也没有声音,直到黄山的哭声响起,众人才推门而入。只见黄山依然匍匐在地哭泣,塌上席祯和裴凤相互依偎着,面带微笑。应文走过去伸手一探,才知道二人早已没了呼吸和心跳。 达果、应文、无依禅师纷纷双掌合十,高诵佛号,口中念念有词。段宝姬眼见这一幕,噙着泪水,狠狠地剜了杨安道一眼便转身离开。杨安道呆立当场,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中油然而起的,是对席祯和裴凤二人爱情结局的敬仰。 悦来客栈早已修葺一新,杜泗和余政正陪着卫阚父女而坐,桌上摆着的也不再是酒,而是一壶陈年生茶。 卫阚愁眉不展,试着挽回道:“二位老兄这时怎么了?怎么突然要想到出家?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否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吗?此事不可改变了吗?非去不可了吗?” 杜泗哈哈一笑,拍着自己的光头道:“卫老弟,这件事已经决定了,我二人是非去不可,至于什么原因,江湖中的事还请原谅我不能相告,你也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很感谢卫老弟的心意,我二人很荣幸,能结识卫老弟这样的朋友,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 卫阚轻叹一口气,随即又调笑道:“好吧,那我也就不再相劝了,只是二位老兄一去,江湖上从此就少了两个快意恩仇的大侠,田野上却是多了两道闲云野鹤的身影了。不过,既然是去荡山寺,在荡山寺旁有个无为观,里面有个小道士,正是犬子,将来若有事,还请两位兄长能多多照应。” 杜泗、余政得知,自然欣然答应。 卫月华对于他们说的什么,是丝毫也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捧着茶杯,怔怔地望着手中的茶杯发呆。 “爹,我也要去,我也要随二位伯伯去。” 卫阚慌忙斥责道:“你小孩子家胡闹什么?你去做什么?二位伯伯是前去修身养性,悟道成仙,你去瞎捣乱什么?” 卫月华嘟着嘴,像是在撒娇,但意志有很坚定地说道:“不,我就要去,我一定要去。” 余政偷偷看了一眼卫月华,哈哈笑道:“卫老弟,你呀可是不了解月华侄女咯。丫头哪里是要跟我这两个糟老头子去哟,分明是想去看别的人吧!” 卫阚听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看了一眼卫月华,端的是又爱又怜。 卫月华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又恍然若失道:“我可以感受到,他现在是多么地痛苦,多么地需要有人在身边安慰他,呵护他。别以为他武功高强,现在的他却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爹,我一定要去。” 杜泗余政哈哈大笑,卫阚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前去,或许能给他做个开导,使得他心情舒畅,毕竟是一个上好的小伙子,最佳的女婿首选。其次还可以借机带他回四川游玩,或许能成就好事,甚至还可以一路保护自己不再受到唐门的骚扰。 卫阚毕竟是生意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喜欢从生意得失的角度去考虑,虽然也是疼惜自己的女儿,也因为女儿而爱屋及乌,但多一些考虑,能够做到利益的最大化自然就是最好的。想到这里,卫阚开始犹豫,甚至也倾向于同去。 “你想去,不是不可以,只是咱们需要约法三章,你若是能做到,我便同意你去。” 权衡再三,卫阚还是同意了自己女儿的请求。 卫月华高兴地快要跳起来,连忙问是约法哪三章。 卫阚掰着手指头道:“第一,你不能单独去,你爹我要陪同你一起去;第二,一路之上你不得自作主张,必须听两位伯伯的;至于第三嘛……”卫阚拉长着音调道:“至于第三,到了那里,你要少说,少问,少动。如果你能答应,我明日便和两位伯伯陪你去。” 卫月华才不管你什么第一第二第三的,只要能去,只要能见到那个让自己怦然心动的人,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 四人商议定,便决定明日一早一同前行。聚茶散去,杜泗和余政各自回房准备行李,杜泗甚至写好书信,要卫阚帮忙带回。 卫月华回到房中,心中思绪万千,一丝一缕,早已飞到无为寺飞到黄山的身边。她虽然不能完全体会黄山现在的痛苦,但是她知道,这时的黄山是最需要一个人说知心话相陪的时候,而这件事,除了她,还能有谁? 第五十五章 生离死别 “少侠,将来有什么打算?”杨安道心事重重,他有点担心黄山会因师傅师娘的去世而颓废。 自席祯和裴凤去世之后,黄山悲痛万分,在云南举目无亲,很是彷徨无助。好在应文等人从中协助,葬了师傅师娘之后,杨安道便将黄山和文绪喊了去,说是有要事相商,黄山恍恍惚惚,在文绪的陪同下猜到杨安道居所。 黄山有点迷茫,虽然他没有忘掉自己的使命,虽然师傅师娘的离去让他悲痛,但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这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前辈您大可以放心,我想等过几天心底稍静之后,将师傅师娘的灵位送回武当,师门的使命我不会忘记的,更何况这是我师傅生前没有完成的使命,我来替他完成。” 听到黄山如是说,杨安道很是欣慰,不住地点头赞许,心中暗道:“此子果然不凡,在这个时候没有慌乱,虽然有点恍惚,但主心还在,这便是极好的。” 杨安道看了看文绪道:“绪儿,为师想问你一件事,你接管镇远帮之后,觉得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经营、运用好呢?” 文绪有点惶恐地回答道:“师傅,您知道的,我不喜欢武功,我只是爱好读书而已。接管镇远帮是怕有人将镇远帮带向邪道,这已经是无可奈何的事了。” 杨安道点点头,又问黄山道:“少侠,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使命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怎么去完成?你在云南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实力,你又如何去保护一个人?单枪匹马,就算你有你师傅一般通天彻地的本领,那又能如何?” 黄山不知所措摇摇头,其实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曾想过,只是因为没有想到合适的解决方法,再加上来到云南后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便将此事一拖再拖了。 黄山向杨安道投去了询问的目光,杨安道轻声道:“江湖和庙堂,其实并不是对立的,而是相互依存的。有人为了成就事业倚重江湖势力,有的人也会因为事业而厌恶江湖势力,就算是岳家军,也要依仗河北义军实力。江湖草莽,奋斗拼杀,也许为的就是在朝廷之上有立足之地,我太祖皇帝也是如此。” 黄山自小跟着胡一脉隐居市井,才几岁便送上武当,一直以来他周围的社会圈就只是武当的师兄弟。即使出了江湖,也是又很明确目的性地走,所以完全势单力孤。 杨安道接着道:“我希望你能在云南有属于自己的实力,能够在滇中武林有说话分量的一席之地,只有这样你才能做好你想做的事情,明白吗?” 黄山点点头问道:“那道长有什么好的计策吗?请道长不吝赐教,晚辈洗耳聆听。” 杨安道沉吟道:“孟子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你要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才能事半功倍。如果你能好好经营镇远帮,我相信不仅能将镇远帮带入正途,也能通过帮派争夺锻炼自己,更能增强自己的实力。到了你在江湖上有一定实力的时候,天时地利人和都占据,那时候事半功倍,明白吗?” 黄山听罢,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不可不可,镇远帮是文老弟的父亲留给他的产业,我怎能占为己有?如果文老弟在帮中有事,我可以义不容辞帮忙,但让我鸠占鹊巢,这让我又情何以堪?” 文绪巴不得把镇远帮让出去,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读书,杨安道的建议他是非常支持的,但见到黄山的态度,他还是有点不理解。 “黄兄,师傅这个建议我觉得很好,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让我去约束那些草莽汉子,我又如何能约束得了?师傅刚刚说的是一举三得,但在我看来,应该是一举四得,因为只要这么做了,我才可以又更多的时间读书修身啊!” 黄山还是很为难,这是他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文绪却是很兴奋。 “黄兄,我本志不在江湖,你这也是成我之美啊!”文绪又连忙劝道。 “我现在心里很乱,你们容我想想。” 黄山不是不想,师傅在世的时候就曾说过,只要自己在云南有足够的影响力,就方便做很多事情。文绪当然也是乐意放弃镇远帮的,只是这样的话,虽黄山来说有点吃嗟来之食的感觉,所以黄山一直在犹豫。 当然,黄山心里想什么,杨安道即使能猜出一些也并不是十分完全。杨安道只是以一般的人的心理去揣度黄山,然而黄山并不是一般的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杨安道也知道让他接受不会这么容易,因此,杨安道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也好,多想想总不会是坏事,任重而道远,你要考虑清楚。” 黄山点点头,转身就走,文绪默默地送出门后轻声说道:“黄兄,我们都知道难为你了,师傅和师叔伯们只有我这一个不喜欢武的传人。你回武当之前先到一帮里吧,我为你饯行。” 黄山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头也不回地往荡山寺而去,他想无论如何要先道个别,不论他现在是应文也好还是建文帝也罢。 见到黄山复来,应文很是高兴,连忙把他迎进了自己的禅房。 “贤侄此来,是与我道别的么?” 应文见黄山的脸色和他背上的两块灵牌,心情平淡如水,毕竟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常人所不能悟及的他都该领悟到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我不知道是该叫您大叔还是大师还是皇上,请原谅我不识深浅人情。” 黄山支支吾吾,的确,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这个人。 应文淡然一笑道:“我早就不是皇上了,该称呼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所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宇宙万法都是空,有缘是空,无缘也是空。” 黄山咬了咬嘴唇,最终才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样道:“那晚辈喊您大师吧,虽然您已经出家,但无情最是帝王家,或许在有些人看来,只要你活着他们就会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先师与您是八拜之交,师门也给过我使命,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您的安全无虞。” 应文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深邃起来,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你是个好孩子,你有你的人生,你应该去追逐你自己的梦,而不是把你的人生捆绑在我身上。无论我是在家还是出家,已经丝毫没有其他作用了,我应该是安全的。再说了,即使是不安全那又能如何?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山路崎岖,今日天色又晚,我就不留你了,你且去吧!” 黄山知道,此时多说无益,心中的疑问,且等自己回到武当之后再说吧。别过应文,黄山头也不回走出荡山寺。 在荡山寺的门口,有三人正翘首而望,定睛看去正是卫阚父女和一个年轻道士,那个年轻的道士却眼熟得很。 “黄兄,别来无恙?” 那年轻道士见到黄山,笑着就迎了上来。 “哥,你们认识?”卫月华也有点吃惊,哥哥怎么会认识他的呢? 远远地,黄山的确有点疑惑,但当一步步走近的时候他才恍然想起来:这道士不正是自己在扬州道遇到的那个无为观的道士么?他怎么会在这里?月华为什么会叫他哥? 卫阚一脸严肃迎上去道:“少侠,令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还请节哀顺变。” 黄山感激地点点头,又看着三人,一脸疑惑。 “卫道长,再次感谢扬州道相救之恩,只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又怎么……”黄山恍然大悟,原来他们都姓卫,那定是一家人了。 卫正笑着点点头道:“黄兄弟,这个世界活着的人依然在这个世界,但是死去的都去了另外的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没有痛苦的,是美好的,我们应该多多祝福他们然后更加努力地让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明白吗?” 黄山挤出一丝笑容道:“多谢,我很好,师傅和师娘走的时候是微笑着的。” 卫正瞥了一眼卫月华,调侃道:“可是我有个傻妹妹,并不懂这之间的道理,当听到你的消息后就着急地不得了,缠着我的父亲就要带她过来,看到你安好或许才安心呢!” 卫阚呵呵一笑,黄山心中大为感动,他看着卫月华,心中思绪万千:难道你也和我一样,那惊鸿一瞥就已经深入心中了么?难道你也和我一样,对你心有所属了么? 正好这时,卫月华也在不经意间看向了黄山,四目相对之时,所有的一切答案,都在眼神中,都那么的肯定。 卫月华羞得满脸通红,赶紧低着头,生怕被自己心上人看到了自己的心思一样。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卫阚和卫正的眼睛,尤其是卫阚,他感觉自己女儿的幸福就在眼前,那种幸福感,说不出的愉悦。 “黄兄此去何为?”卫正打破了这份尴尬,连忙问及其他,也顺利岔开了话题。黄山也在一阵慌张中闪开了自己的眼神,但余光依然可以感觉到,卫月华的目光似火,又朝自己看了过来。 第五十六章 镇远帮帮主 “黄大哥”最终还是卫月华先开了口:“你是准备回南诏城吗?” 黄山怯怯地瞟了一眼卫月华,又迅速将目光移往别处,嘴里也支支吾吾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父亲,孩儿本有一物想要托您交给母亲的,只是刚才出门比较急,忘了带在身上了,恐怕要劳烦您随我去取了。” 卫正脸带歉意地对卫阚,卫阚先是一愣,随即又明了。卫阚是个开明的父亲,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此时在想些什么,便就坡下驴,虽卫正前往无为观去了。 卫月华感激地目送父兄离去,幽幽道:“黄大哥,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这时,黄山才敢迎着卫月华炽热的眼神,就像有一颗种子在心里发了呀,正在阳光下开出新叶,茁壮成长。 黄山感激道:“卫姑娘,多谢你的挂念,有些事我其实是都看得开,只是亲人的突然离去,给了我太多的失落感吧。对了,这段时间你们,你们还好吗?唐门的人没有再找你们的麻烦吧。” 卫月华低着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羞红着脸道:“都好,难得你还记得我。” 黄山以为卫月华这句话是在责怪他,便匆忙答道:“其实,其实我一直是挂念你的,还有我也很挂念令尊大人。”这话越说到最后,黄山越觉得自己心里没有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后面声音小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 黄山的自囧,倒是给了卫月华进一步了解心思的理由和空间,从她的直觉上看,黄山心里是有她的。少女的心思百变,卫月华突然想到,要是能亲耳再听到他说些缠绵的话儿该多好啊! 卫月华故意娇嗔一声问道:“你真的只是挂念我父亲么?” 情窦初开,一眼便赋予了真心,哪里还经得起这一声问。黄山连忙摆手结结巴巴回答道:“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是…我其实是也是…也是想念…想念你的。” 见到黄山的一脸窘相,卫月华抿嘴噗嗤一笑,这笑容,惊若天籁,把一颗少年的情愫彻底点燃,青葱小伙,又怎能经得起这样的考验。黄山痴痴地望着卫月华,直到把卫月华看得再次羞红了脸低头不语,黄山才手足无措移开自己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脚面。 “山哥,我和父亲这几日要回四川,你跟我们一起回吗?我想带你去散散心,也想带你认识我的母亲。” 卫月华憋了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小声问了起来。 喊一声“山哥”,声音就像黄莺在巢中一声清啼,悦耳动听,听得黄山意乱情迷,心乱如麻。 “我……我……我……”黄山一时激动,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卫月华以为他不愿意同往,也以为她自己唐突了,连忙改口幽幽说道:“是的,或许见母亲的确是不合适,但我是真的想带你散散心。四川山清水秀,美丽到了极致,我原本以为你应该是会喜欢的。” “不不不,不是的,月华,我其实也是要去四川的,我是一定要去四川的。” 应文最后把一些东西托付给了席祯,要他转交给朝廷。师傅即死,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黄山的头上。这些东西就在四川的兰若寺,黄山是非去不可的。 卫月华可不会管这么多,她也不知道黄山是要去兰若寺,她只知道黄山会跟自己一起回四川,这就已经足够了。想到未来就要和心上人同行,卫月华突然心情大好,欢快地像一只小鸟一样跳了起来,而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的卫阚碰了个正着。 三人一同回南诏城,沿途又是各种游玩,卫月华兴致极高,每停一处便要拉着黄山陪着。一天半的路程就这么走走停停,走了四五天。黄山的心情也逐渐好转,师傅和师娘离世的心结,算是暂时因卫月华而打开了。 在卫阚的资助下,悦来客栈修葺一新,掌柜的见到卫阚,自然是欢喜。送他们到悦来客栈安歇下之后,黄山才依依不舍地去了镇远帮,和文绪之间的约定是不可少的。 “看什么呢?人都走远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黄山背影已经远去,卫月华仍兀自依着窗看着黄山远去的方向。卫阚读懂了女儿的心思,便悄悄来到女儿的身后,向正痴痴发呆的女儿笑了起来。 卫月华不假思索道:“真希望能跟他一起去,一起仗剑江湖,逍遥快活。”当她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父亲在取笑她的时候,又不禁羞嗔道:“父亲,你说什么呢,女儿就只是看着街上行人匆匆而已。” 卫阚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自己的女儿,装作摇头叹气道:“唉!女大不由人咯,这才几天时间,就这么依依不舍了?也不心疼心疼自己的父亲一路劳累的辛苦?老咯,老胳膊老腿,都累得走不动咯!” 卫月华被自己的父亲呛地满脸通红,这时才转过头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道:“我去给您叫些酒菜来,您歇着吧,晚些时候女儿给您捶捶腿。” “等等,”卫阚一脸慈祥地看着女儿问道:“月华,他真的是你心里要找的那个人么?” 卫月华娇羞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嗔道:“父亲,您说什么呢,女儿说过这辈子就陪着您和母亲的。” 卫阚佯做正色道:“好,乖女儿,我就知道月华最孝顺了,既然这样,明天我们就回川。以后也不跟那臭小子来往了,咱也不见他了,你看可不可以?” 卫月华急了眼,连忙撒娇道:“父亲,您怎么可以这样呢?其实他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敢作敢当。可能是他的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吧,所以,女儿觉得,他如果能敞开心怀,一定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卫阚笑了笑道:“既如此,只要你喜欢,只要你觉得他是能给你幸福的人,只要你能幸福,我就会很幸福。我相信我女儿的眼光,一定错不了。” 卫阚说着说着,神情中透露着一丝丝的失落感和幸福感,两种感觉交织,端的不是滋味儿。 黄山来到镇远帮的时候,文绪和蔡阿六都在,一群帮中的骨干都围着文绪,像是在商量什么大事。见黄山进来,众人起身,黄山见到大家的神情,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什么原因。 “黄兄,我们正在讨论一件事,你来得正好,刚好可以帮我们参考参考。”文绪连忙将身边的一个位置腾让了出来,黄山一脸狐疑,盛情难却之下,也只得先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众位叔叔伯伯兄弟们,你们都是跟着家父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甚至有的人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喜欢舞文弄墨,本没有准备涉足江湖,但家父被害,我又不得不挑起帮中的重担。幸得众位叔叔伯伯兄弟们齐心,才让我们镇远帮不至于被别的帮派吞并。我也很想找出杀害家父的凶手,可惜我不懂丝毫武功,心有余而力不足。” 众人一片沉寂,黄山不明就里,也不好发表意见。 文绪接着道:“之前,我们镇远帮的确做过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虽然是身在草莽的江湖汉子,但义字当头,过去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我们还是不要再做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有人点头附和,有人心有不甘。 文绪扫了一眼众人又高声道:“所谓蛇无头不行,我只是个文弱书生,的确是也不适合再坐镇远帮的帮主,即使家父是前帮主。黄兄弟是我的好兄弟,他不但文韬武略,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侠义心肠,因此我打算将镇远帮交给黄兄弟打理,不知各位有没有意见?” 帮中人都曾见过黄山的功夫,又曾和黄山待过一段时间,对黄山的为人也有不少人称赞。尤其是蔡阿六,后面更是对黄山佩服地五体投地。所以当文绪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他心里十分激动,十分开心。 黄山一脸惊诧,原来他们商议的就是这等事情。黄山连忙摆手拒绝道:“文兄弟,这不妥,我在杨道长面前就曾说过,这件事要容我考虑清楚,你怎么反而还先斩后奏呢?这极为不妥。” 文绪指着一众帮众道:“这有何不妥?黄兄你且请看这些人,都是打打杀杀的汉子,如果没有人约束,他们和镇远帮的结局会是怎样,谁也说不清。但如果你能带他们闯出一条路,即可以避免杀身之祸,又可以堂堂正正博个未来,何乐而不为呢?” 黄山又待反驳,文绪又道:“以他们的武功,面对天龙帮和流沙帮的时候,他们的结局除了被杀还能怎样?你若能接管镇远帮,不仅仅可以以镇远帮为平台成就一番事业,更加可以救得他们的身家性命,这是大善,你又何必推辞呢?” 蔡阿六也粗着嗓子瓮声瓮气地赞同道:“黄少侠,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但我老蔡觉得文绪侄儿说的话是真的在理。我们这帮人,武功平平,面对激烈的江湖竞争肯定落于下风。黄少侠武功高强,若不嫌弃,能带我们弟兄有所作为,那我们誓死都愿意跟随。” 所有人都附和,黄山眼见得再也推辞不了便欣然接受,帮众们都开心地不得了,一起高呼“黄帮主”。 ------------- 喜欢的朋友多收藏哦 第五十七章 血色典礼 黄山无奈之下只得接手镇远帮,有了一个高手坐镇,帮众们自然开心也自然是拥护的。但想要把一个帮派中人心聚拢到一起并且远离之前的无畏的打打杀杀,这将会是一个相对漫长的过程。 文绪并没有因为交出了镇远帮而感到失落,反而无比的轻松。他背着双手,踱着小碎步,竟然春风满面般吹着口哨安然离去。黄山心里不停地在开口在骂:“你这家伙还真是会享受,把镇远帮给了我,自己就去躲清闲去了。” 想归想,骂归骂,既然接手了镇远帮,那就要为镇远帮的发展做出规划,当然,首当其冲的便是规矩了,毕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黄山挥挥手,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黄山既激动又有点胆怯,毕竟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各位兄弟”黄山装作老成持重的样子高声道:“承蒙各位厚爱,委我镇远帮的责任,在下一定秉承初心,为大家谋取出路,也为镇远帮的发展竭尽所能。但既然大家以我为尊,国有国法帮友帮规,我便立下帮规三条,凡我帮中人都必须遵守,各位意下如何?” 镇远帮创自文大通,帮中大部分人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文大通打拼的,文大通也因此并没有立下规矩以约束众人。所以当黄山提出要立帮规的时候,大家才隐隐感觉镇远帮将会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帮规第一条:严禁欺凌弱小。我们都是响当当的江湖汉子,江湖中人以义气为先,以锄强扶弱为己任,因此我们在面对弱小者的时候,一定不能加以侵害。” “第二,严禁帮中人自相残杀和猜忌。镇远帮想要发展,我们自己就一定要团结,只有自己团结,外来的敌人才没有机会分化瓦解我们。” “第三,严禁欺上瞒下。帮中人各司其职,不得相互隐瞒,有违帮规者,一律逐出本帮,不论是谁,都不留情面。” 黄山刚刚念完三条帮规,众人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其实所有人都希望镇远帮能够发展壮大,但同时也都希望能够走上正途能够被江湖通道另眼相待。 黄山第一次有了被人崇拜的感觉,面对着镇远帮的一众骨干,一股王者之气油然而生,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东拼西闯了。 “言必行,行必果,无论如何,老帮主的仇不能不报。因此我决定,三日后镇远帮召开新任帮主接任典礼。我们要邀请江湖的其他帮派还有一众好友齐聚一堂,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镇远帮,各位觉得如何?” 或许天神就是领导者的材料,刚刚接手镇远帮,黄山的表现便得到了帮中人一致推崇。三天之后,扬名立万,江湖中人将对镇远帮另眼相看。 蔡阿六自告奋勇,去联系各大帮派和云南武林中有声望的人。黄山甚觉欣慰,等到中人都退去,才突然想到,自己不是还要去四川么? 一阵懊恼,黄山自己也在责怪自己不该一时头脑发热而忘了先前所允诺的事情,更何况承诺的对象是卫月华。 卫阚一边小酌,一边眉头紧锁,像是有心事在胸。卫月华觉得很奇怪,刚刚还跟自己开玩笑的父亲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忧郁起来? 卫月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贴心地问道:“父亲,您这是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儿让您不愉快吗?” 卫阚轻轻摇了摇头道:“没别的,我在想唐门。” “唐门?父亲您想他们做什么呢?”卫月华心中一惊,一种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好像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似的。 “唐家大公子唐飞羽,对我们卫家似乎不怀好意,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但这次客栈发生的事情,让我不得不担心啊!” 卫阚行商一辈子,自然是精于计算的,卫月华却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她又怎能知道时间的愁呢? 卫阚接着道:“在云南,他们或许还能收敛一点,倘若回到四川呢?即使黄山可以护着我们回川,但他不可能一直守着我们卫家啊!我想,只要弄清楚了唐门和我们卫家之间的恩怨,想必就一清二楚了。” 卫月华只是个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却也有所耳闻唐门之阴险毒辣,更加上这次悦来客栈的事情。卫月华知道,定然是为了那也城隍庙中所发生的事情,她不敢告诉父亲,一则是因为自己并未受到伤害,二则,他怕父亲护女心切更加得罪唐门。 正说着,卫月华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看到了黄山正往客栈而来。一阵小鹿乱撞,他果然来了,幸福感油然而生,要不是少女的矜持,她早就飞奔而下去相迎了。 黄山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卫月华以为他只是腼腆,也怕他局促,也不敢多问,只是在心里着急。 卫阚看出来黄山有心事,便问道:“少侠有心事?不妨直说。” 黄山嗫嚅了半天,最终才鼓足勇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世事难预料,本来我也要去一趟保宁府的,但恐怕我还要再在南诏城待上一段时间,所以我……。” 卫阚微微一笑,正色道:“说实话,我刚刚也在想这件事,我卫家恐怕是和唐门结下了梁子了。如今回保宁府,恐怕也是一路凶险。月华是我的心头肉,我也不忍心让他跟着我担惊受怕。” “那卫老爷您的意思是……?” 卫阚反问道:“你喜欢月华吗?我看得出来,月华心里有你。” 卫月华羞得满脸通红,嗔怪一声吼便转身离开了房间,却兀自在门外,沉浸在幸福中。 “卫老爷,我……” 卫阚拉着黄山的手道:“在我回川的这段时间内,我想把月华托付给你,我相信你会好好保护她,我也相信你不会让她受到半点儿的委屈,对吗?” 见卫阚很认真,黄山慌忙道:“卫老爷,您放心,我会保护卫姑娘安全无虞的。等我处理好南诏城的事情,我会一路护送卫姑娘回保宁府的,至于唐门……”黄山捏着茶杯恨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找他们算账的。” “哦?你跟唐门之间有罅隙?” 黄山恨恨道:“我的师娘,就是死在唐门国色天香的毒下,我自小失去双亲,师父师娘待我恩重如山,此仇不共戴天。” 卫阚若有所思道:“哦,我非江湖中人,但有很多江湖中的朋友,也知道唐门一向隐秘,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惭愧的很,我回到保宁府后,会托人查找。” 黄山感激道:“多谢卫老爷,只是唐门用毒诡异,您还是不要去趟这趟浑水较好。我以茶代酒,借花献佛,为卫老爷饯行,还望卫老爷一帆风顺。” 一老一少相对品茗,细说江湖奇闻乐见之事,两人也更加了解彼此,卫阚对黄山也更加赞赏。直到临行,黄山携卫月华和卫阚才依依惜别。 在回镇远帮的路上,黄山一路向卫月华讲述帮中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又如何接手镇远帮。卫月华像是一个好奇心十足的姑娘,父亲不在,围着黄山这里问那里问。 当谈到接任镇远帮典礼的时候,黄山忧心忡忡道:“我有心凭借镇远帮这个基础来办我的大事,但目前前途渺茫,也是乱做一团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卫月华狡黠地眨着眼睛道:“山哥,我不懂江湖中的事,但我明白,如果你很想在镇远帮树立起真正的威望,你就应该在典礼上杀威立足。” “杀威立足?怎么样的杀威立足?” 卫月华嗔道:“你呀,枉你自小读书,杀鸡儆猴之事,不知道么?你刚刚说你们怀疑文老帮主是死在天龙帮手里,而且天龙帮少帮主鲍天叙也是被你所杀,那既然是这样,天龙帮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也会借着你就任的典礼而闹出事来。” 黄山望着卫月华,才发现身边的女子果然不一般。 卫月华莞尔一笑道:“如果你能在典礼上,力压天龙帮,一来会让镇远帮的人彻底服你;二来可以趁机让其他帮派不敢小觑你们,三来,你也能趁机立足,并且扩大你自己的实力。这一石三鸟,你怎么能没有想到呢?” 黄山心中更加佩服,没想到区区弱女子,竟然有如此的见地。 卫月华转而幽幽道:“只是,如此一来,你的就任典礼,恐怕将会是一场血色典礼了。” 黄山一咬牙道:“就算是血色典礼,我也在所不惜。我想,能够摆在明面儿上的,应该就只有天龙帮鲍毓春,至于流沙帮,只要天龙帮吃软,他们自然也不敢兴风作浪。月华妹妹,没想到你不仅,不仅这么漂亮,还,还……” 卫月华歪着头问道:“还什么?” 迎着卫月华的目光,黄山窘了一刻才回答道:“还这么足智多谋,真的不让须眉男子,认识你,真的三生有幸。” “是吗?” 卫月华应该是很满足,心情也十分愉悦,二人就这么一路有说有笑,引得路人不断驻足回望:好一对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第五十八章 密谋 天龙帮,鲍毓春来回踱步,手上捏着一掌大红色请柬,两挑眉毛紧紧凑在一起,不时地唉声叹气。一个满脸麻子的汉子,正看着鲍毓春来回踱步,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天龙帮应该是遇上了麻烦了。 “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侄儿看您心事重重,难道咱们天龙帮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 那汉子终于沉不住气,便问了起来。 鲍毓春叹了一口气,扬了扬手中请柬道:“我刚刚收到一份请柬,邀请我们参加镇远帮新任帮主的就任典礼。我们天龙帮和镇远帮之间素来就不和,甚至发生过争执,两帮人马之间也互有拼杀伤亡,只是不知道这时候送来请柬到底是什么意思。” 汉子皱了皱眉,惊讶地说道:“新任帮主?文大通死后不是他的儿子文绪接任了帮主吗?怎么又来了个新任帮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柬上有没有说新任帮主是谁?” 鲍毓春摇摇头,将请柬递给了汉子道:“天鹤,你自己看吧。” 鲍天鹤双手接过请柬,就只见请柬上寥寥几句,只说了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明,更别说新任帮主名讳。这一份不合常规的请柬,让鲍毓春叔侄二人都摸不着头脑。 鲍毓春又踱了几步道:“我们如果不去,必然被同道耻笑,如果去,恐怕难以善了。” 鲍天鹤不解道:“叔,此话何解?不管我们去或者不去,侄儿觉得都无碍,甚至我觉得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鲍毓春叹了口气道:“现在整个江湖上的人都以为是我杀了文大通,如果我们去,必然是少不了一场打斗,而且有时还会让你说不清道不明,更何况新任帮主是谁我们一无所知。如果我们不去,那更是会落人口实,用不了多久,江湖上就会传遍我天龙帮杀了文大通,又惧怕镇远帮报复而不敢前去。如今之事,我们是进不得也退不得,当真是进退两难啊!” 鲍天鹤若有所思道:“两相利害取其轻,侄儿以为还是去较为妥当,文大通之事我们尚有时间和机会可以解释,若不去,就真的麻烦。” 鲍毓春闻言点头道:“如今也只有如此了,若是为了帮中利益而拼杀,我毫不手软。但莫须有的罪名,我们是不能承担的,杀了就是杀了,没杀就是没杀。这样,去掉今天还有两天就开始典礼,天鹤,你替我去一趟流沙帮,到时候我们还是需要共同进退的。” 鲍天鹤领命而去,鲍毓春迟疑了片刻,也出得门去,一路谁也不搭话,只是闷头赶路。 胡进手里也收到了一份请柬,这时正和“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大弟子磋商。胡进八大弟子,都是胡家本家人,和胡畏一样,都是胡进的子侄,因此胡进不但亲传他们武功,更是事事都能同他们一起商议。 胡进将请柬给了八大弟子一一传阅后问道:“你们都是胡家的精英,更是江湖上青年才俊,对这件事你们都怎么看?” 胡风见众兄弟都面面相觑,便开口道:“镇远帮新帮主,这请柬上却没有明说,以我们胡家的声望来看,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因此我觉得可以去也可以不去。” 胡风是八大弟子之首,更是武功仅在胡畏之下,八大弟子中的佼佼者。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深得胡进的赏识,只是这个人好色好赌,因此很多人平日里也看不惯。 胡风的一席话,引起了胡进的注意,胡进不紧不慢问道:“那好,你说说看为何可去,又为何不可去?” 胡风一语获得先机,便傲然道:“镇远帮只是一个小小的帮派,别说其他人了,就算是前帮主文大通,也只是个武功平平之辈。师父号称西南大侠,整个云、贵、川武林中谁不知谁不晓?能去给他撑面子,也只是看在武林一脉而已,这便是可去的原因。” 胡风满以为自己的高谈阔论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因而话说一段,便停顿了下来,扫视了一眼众人。没想到众人没有任何反应,只有胡进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胡风清了清嗓子,算是缓解了一下尴尬接着说道:“至于不可去的理由,也正是因为如此。胡家是西南世家,又岂能因镇远帮而掉了身价呢?” 胡进心中有点不悦,但依然忍着没有发作问道:“那依你看,我是去还是不去?” 胡风忙道:“弟子以为,师父不可去,但我们胡家要去。师父自然不必自降身价而去,从弟子中派出一两个人前往即可,弟子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师父明示。” 胡进心如明镜,其余的七人也知道胡风这么说的原因。胡风虽然是八大弟子之首,但不论有什么事,胡进都将自己的儿子胡畏摆在前面。因此,江湖中人都知道胡畏,对其余的八大弟子也只是只听说过名字没怎么见识过人。胡风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进场争取露脸的机会,包括这次也是一样。 胡进笑了笑问道:“风儿说的有道理,这些日子果然长进不少,那么依你看,这回天龙帮等其他帮派会不会去?” 胡风知道这是在考验自己,凭直觉他能够感觉他露脸的机会马上就要到了,他心里暗想,这回一定要好好表现,打破所有人对他的看法。 胡风不假思索,连忙答道:“以弟子之见,镇远帮选择新任帮主就任的时候举行庆典仪式,就说明镇远帮一定想在武林中露脸。因此,虽然镇远帮和天龙帮、流沙帮等形同仇敌,表面上还是和我们一样送上请柬。” “天龙帮和镇远帮虽然势同水火,明面上的客套还是不会少,甚至天龙帮为了打压镇远帮,更会借着庆典在江湖上彻底压制镇远帮。一个是想彰显威仪,一个是想借机打压,所以两帮在庆典上的冲突也是必不可少的。” 胡进不得不佩服这个大弟子的心思敏捷,这样的判断力,这是胡畏和其他弟子都不具备的优势。只是苦于这个弟子心性不稳,且行事作风有时候让自己也是看不惯,碍于宗族的颜面,没有加以斥责,胡进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了。 胡进又问道:“那如果天龙帮和镇远帮在庆典上一旦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又当如何处之?” 所有人都佩服胡风的心思敏捷,因此也只能缄口不语,只等胡风表现就是了。 胡风也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便道:“天下武林,同出一脉,自然是江湖越平静越好。若镇远帮和天龙帮闹得不可开交,我们也只能劝和,不能偏袒任何一方。” 胡进很高兴胡风能有这样的见地,因此他连想都不想就道:“嗯,很好,既然是这样,那两日之后的庆典,你与我同去。” 胡风欣喜若狂,表面却装作平静如水地问道:“是,弟子遵命,只是大师兄呢?他为什么就不去了呢?” 这些小心思,又岂能瞒得过胡进?胡进微微一笑道:“你大师兄近期需要闭关,因此你同我去即可。大家当勤勉练功,明懂是非,散去吧。” 遣去众弟子之后,胡进又想起胡畏当初说的那些话来,由此又联想到黄山和韩三童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听到他们的消息,莫非他们离开了云南不成?应该不会,他们既然来到这里,更不可能什么事都没做就悄然离开,那他们又在做什么?这一次镇远帮的庆典,他们会不会又充当什么角色?当然,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席祯而不是韩三童,更不知道席祯已死。 正思索间,鲍毓春来访,胡进微微皱了皱眉,他定然是为了庆典的事情而来。胡进本很不想见鲍毓春,但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要请鲍毓春在书房相见。 鲍毓春一见胡进,都没来得及寒暄便火急火燎地问道:“胡大侠可知道镇远帮新任帮主庆典的事情吗?” 胡进递过手上的请柬给鲍毓春道:“镇远帮有人约束,不至于散落江湖危害四方,这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我又怎能不知?” 鲍毓春见自己的请柬和胡进的请柬一模一样,并没有不相似之处,心下稍安,但镇远帮的事情一直卡在他的喉咙中间,不吐不快。 “原来胡大侠也收到了请柬,在下也收到了,只是我一直在寻思要不要去参与。如今去或者不去,都难以让我抉择。” 鲍毓春一开口就把心中所想的事情毫无保留地吐露了出来。 胡进突然盯着鲍毓春厉声问道:“那文大通到底是不是你所杀,你最好实实在在说与我知。否则,三日之后的庆典,极有可能让你我都下不来台。” 鲍毓春被胡进的眼神瞬间就吓到了,连忙否认道:“胡大侠,我鲍毓春也是个敢作敢为的人,不是我杀的就不是我杀的。不是传说文大通死于杜泗的八卦摧心掌么?我又如何会这门功夫?” 胡进闻言,脸色瞬间柔和下来,轻声道:“鲍兄不必紧张,既然这件事鲍兄没做,那你又有什么好紧张的呢?你们两帮之间有争吵,这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如趁着这次庆典,两家化干戈为玉帛,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听到胡进这么说,鲍毓春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意义了,逗留片刻之后便起身回了天龙帮。 第五十九章 卫阚被擒 卫阚领着一队人马,有同行的帮手,为了以策安全,还请了几个拳师一路护送。一行人外加运送货物的马车,浩浩荡荡。卫阚归心似箭,一则很想回到家中,二则也是担心路上遇到不测,尤其是唐门。 快进入四川境内的时候,卫阚的心更加悬了起来,在云南境内,唐门或许还会略微收敛,一旦进入四川,那便是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一过界碑,卫阚就提示众人多加小心,那几个拳师也在卫阚的提醒之下,在队伍的前中后都分开守护,以防不测。 人生的事,越怕就越经不起胡思乱想,才进四川境不到半天的路程,路的前面就有人拦了下来。卫阚在马上看去,不正是唐门三少领着十几个唐门的弟子么? 卫阚吓得吸了一口凉气,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然而几十年行商的经验,见惯大风大浪起起伏伏的卫阚远远不是一般人所想的那样,他是个有韬略心机的人。 卫阚让队伍停下,并吩咐几个拳师不要轻举妄动之后,驱马直接来到唐门人前,因为他知道,面对唐门,这几个拳师作用微乎其微,没有必要再徒增伤亡。 “卫老爷,别来无恙啊,兄弟几个在这条路上可等了你好几天了,你这可是迟到了。” 唐飞虎阴阳怪气,见卫阚独自而来,虽然有点惊讶,但面对手到擒来的猎物,他还是有非常的自信的。 卫阚停住马,抱拳笑道:“原来是唐门少爷,卫阚有礼了,只是不知道诸位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若是缺钱花了,诸位大可以报个数,卫阚还是出得起的。” 唐飞虎哈哈大笑,对着从人说道:“各位看见了吧,做人就要做卫老板这样的人,能赚得了大钱,也能出得起大钱,你们说是不是?” 从人也是跟着一阵哈哈大笑,这让卫阚的脸色极为难看。 卫阚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兀自脸上挂着笑问道:“那不知唐家少爷需要什么?有什么是我卫某人能拿得出手的?你可以尽管开口。” 唐飞臣指着自己脸上的刀疤恶狠狠地问道:“卫老板,你给得起这个吗?” 卫阚心里一惊,思绪一阵飞扬,马上就想到唐飞臣脸上的刀疤应该跟自己无关。可既然跟自己无关,那自己又如何就惹上了唐门的人呢? 唐飞羽似乎还有点忌惮,他阴沉着脸,森森地问道:“怎么,卫老板,竹叶青呢?怎么没见她跟你一块?莫不是死在了国色天香之下么?” 卫阚不明就里,一时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竹叶青又是什么人?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跟唐门又是什么关系?如果是竹叶青和唐门的过节,为何又迁怒到自己的头上?当然,卫阚不知道那日在城隍庙所发生的事,自然就不明白这里面的玄机了。 但走南闯北见惯人情的卫阚陡然间明白,原来这三兄弟对这个竹叶青颇为忌惮,或许可以借着竹叶青的名号吓退这些人,自己也能暂时买个平安。 卫阚看了看身后的队伍,笑着道:“跟我在一起又如何,不在一起又如何?不过诸位如果有话,我倒是可以转告。” 谁晓得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不但没有吓退三人,反而还让唐飞羽更加恼怒,卫阚见三人脸色愈发阴沉,心里便暗道:“糟糕,看来这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唐飞羽很快就断定竹叶青就在队伍中,同时他也相信竹叶青此时定是奄奄一息,因为他对唐门的国色天香还是非常地自信。国色天香虽然不是唐门最厉害的毒,但恰恰也是无药可解,除非换血。 唐飞羽跟唐飞臣和唐飞虎耳语了一阵,唐飞虎和唐飞臣两人瞬间拔地而起,直冲向队伍中,尤其是马车中,四处寻找竹叶青的踪影。几个拳师还没有交过几手便被两人放倒,正所谓是如饿虎入羊圈。唐飞虎和唐飞臣面对这群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也不屑于用毒,同时也给了他们大展神威的机会。 卫阚见到这样的情景,急急怒声喝道:“原来唐门的人只是针对我们寻常人家的么?传出去不怕江湖中人耻笑么?唐门中人欺人太甚,见到唐正龙,我倒是要问个明白。” 说罢,卫阚一拍马背,身形一跃而起,双手如利爪,抓向唐飞羽。 唐飞羽冷哼一声,只是轻轻一挥手,右掌直接拍向卫阚手腕。卫阚这几招功夫,对付寻常的人或许还有些胜算,但面对唐飞羽,无意于以卵击石。仅仅一招,就被唐飞羽制住,一双铁手般的利爪抓住卫阚肩井穴,卫阚浑身疲软,动弹不得。 “没想到啊,你卫大老板还是个练家子,隐藏的挺深的嘛。你若能从我手上挣脱,以往的事情都可以一笔勾销,否则本少爷就要请卫大老板走一趟了。” 唐飞羽一招制住卫阚,戏谑般冲着卫阚一阵阴阳怪气,让卫阚气得满脸猪肝色。苦于自己微末的武功,卫阚只得乖乖被擒。 一刻钟的时辰,唐飞虎和唐飞臣返回,冲着唐飞羽直摇头。唐飞羽知道,竹叶青并不在人群中。 唐飞羽又给唐飞臣使了个眼色,唐飞臣飞身从人群中提了一个人出来,卫阚一看,正是自己的家仆阿三。 唐飞羽脸若寒霜,毫无表情的摘下卫阚手中的戒指丢给阿三道:“回去告诉竹叶青,要么她来,要么你家老爷死。” 说完,一群人便押着卫阚转身离去。阿三瘫倒在地上,睁大惊恐的双眼不停地喘着粗气。等到心绪平稳些了之后,才发了疯似的一声怪叫便跌跌撞撞一路往回跑。 镇远帮布置地非常的隆重,整个大厅都布置得喜气洋洋。大厅之外的演武场,居中的戏台挂满了红绸和灯笼,看上去显得异常喜庆。 蔡阿六正招呼着前来观礼的嘉宾,也是忙得不亦乐乎。镇远帮门庭若市,尽是云南武林中各大帮派的头领以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鲍毓春和鲍天鹤叔侄俩端坐前排,在他的右边是胡进胡风叔侄俩,再右边便是沙河帮帮主,独臂刀王贺满。贺满坐在台下,右手椅子旁靠着一柄厚重的大刀,正闭目养神。 巳时初刻,戏台边通闻鼓一响,整个演武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蔡阿六神采奕奕,背着大刀走上戏台,拱手抱拳,高声道:“在下蔡阿六,多谢江湖同道前来捧场,庆贺我镇远帮新帮主就任典礼。都是武林一脉,镇远帮过去做了些不光彩的事情,但从今日开始,我镇远帮将在新帮主的带领下,为繁荣云南武林做出贡献。” 台下一阵吆喝,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前来祝贺的,但更多的就像是鲍毓春一样,想看看镇远帮新任帮主到底是何方神圣,以至于弄出这么大的场面。 蔡阿六接着道:“也许大家都在心里纳闷,我镇远帮新任帮主到底是何方神圣。在下实话实说,肯定不是我蔡某人,以我微末的武功,在镇远帮打打下手还是很合适的。” 人群中一阵哄笑,蔡阿六挥手示意道:“不管我们新任帮主是谁,镇远帮今日一是庆贺新帮主就任,二者也是借这个机会,和江湖同道来一次了结。以前有过节恩怨的,今日之后,希望能一笔勾销。下面,有请我镇远帮新帮主,黄帮主。” 黄帮主?鲍毓春心头一震,他记得很清楚,韩三童身边的少年就是黄山,该不会有这么巧吧。胡进脸上毫无波澜,但内心却是一阵汹涌翻腾,他和鲍毓春一样,担心这个新帮主会不会就是韩三童身边的那个少年,如果是,那就真的有点棘手了。 黄山今天打扮地很帅,一袭白衣,崭新的登云靴,还有背上的宝剑,映衬着帅气逼人的脸庞。当黄山一出现在戏台之上,偌大的演武场,那么多的人群中都纷纷发出一阵惊叹:“好英俊的少年,只是这么英俊的少年又如何做的聊镇远帮的帮主?莫非这少年大有来头?” 鲍毓春脑袋嗡的一声像是炸裂般疼痛,果然是他,看来今天很难善了了。望向胡进和贺满,二人聚精会神盯着戏台,心中似乎毫无波澜,也似乎丝毫都没有注意到鲍毓春此时的脸色极为难看。 “晚辈黄山,承蒙各位前辈和同道中人拨冗而来,参与黄某就任镇远帮新任帮主典礼,我代表镇远帮表示感谢。” 人群中一阵骚动,欢喜吆喝的都是镇远帮的帮众,只有那些外人都静坐着,像是看热闹一样,想知道这个看似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黄山拱手道:“镇远帮从今日起,将一护卫江湖正道为己任,纵使身亡帮毁,也在所不惜。只是今天不仅仅是黄某就任典礼,也更是了却往日恩怨之时。” 黄山一边说,一边眼神如利剑般射向台下的鲍毓春。人群中异常地安静,大家都在心里嘀咕,这个黄毛小子,看来是要借此杨威立万。也有的人幸灾乐祸地冷眼旁观,且看这个毛头小子有什么本事,竟然敢公然叫板鲍毓春。 正所谓人生白相,一群人各自带着各自的目的,看热闹的不闲事儿大,气氛也由此渐渐紧张起来,眼看着就是一场厮杀。 第六十章 戏台比剑 鲍毓春不是傻子,从黄山一登台亮相起,他就知道他和黄山之间今日必有一战。就算镇远帮不将文大通之死算在他的头上,他也要和黄山算一算独自鲍天叙之死的旧账。观察了半天,鲍毓春感觉韩三童应该不在,因此心头的气儿也渐渐足了起来。 鲍毓春腾地站立而起,手按着剑鞘冷哼一声道:“黄帮主,恭喜你今日就任,天龙帮没有什么贺礼相送,还请黄帮主谅解。” “你终于忍不住自己跳出来了,”黄山心中暗想道:“那好,今日我黄山和镇远帮杨威立万,就拿你开刀,能败在我黄山的剑下,也不算是委屈你了。” 黄山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又见鲍毓春主动发难,便知今日一战就在他和鲍毓春之间。登时一阵万丈豪情油然而生,即使身在江湖,功名利禄也是人人所盼望的,更何况镇远帮需要这一战。 黄山坦然笑道:“原来是鲍帮主,久违了。他人若来参加在下的典礼没有贺礼倒也无妨,只是鲍帮主在云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能少得了礼物呢?莫非鲍帮主觉得在下年轻,不屑于在下相交?抑或是鲍帮主以为现在的镇远帮还是文老帮主时的镇远帮?” 鲍毓春气到发炸,但犹自强忍着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那天叙孩儿正在天上遥遥地看着老夫,还想要老夫向黄帮主问个究竟呢。” “啊?”人群中又开始出现一阵骚动,有些不明白真相的人今天总算是找到了源头,原来鲍天叙真的是死在黄山的手里,难怪鲍毓春会这样。 黄山帅气一笑,竟然让看客们看得惊呆了,这时候面对鲍毓春竟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心态,看来黄山来历不凡,今天看来是有好戏看了。 黄山幽幽说道:“鲍帮主,十五年前,韩大侠与你也算是至交了,那日韩大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委托在下问一问鲍帮主:出卖至交的感觉如何?可否跟大家分享一二?” 鲍毓春的脸色越来越装不住了,光天化日之下,若真将当年的往事抖露出来,那他鲍毓春将来如何面对江湖中人? “鲍帮主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会如此的难看?好,既然不想回答韩大侠的问题,那黄某还有一事相问,你天龙帮在与镇远帮争夺的时候已经获得了极大的利益,为何还要杀害文老帮主?可否给我镇远帮一个交代?” 鲍毓春偷偷看了一眼胡进和贺满,两人都装作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让鲍毓春心里彻底冒火:“妈的,这两个老王八蛋,这时候装作和自己毫无干系,老子真的瞎了眼了,怎么会相信你二人的鬼话。” 想归想,有些话鲍毓春还是不敢说出来的,他做了最坏的想法就是:他二人正在坐壁上观。如果自己输了,或许顺水推舟给黄山一个人情,如果自己赢了,他二人必然支持自己。真他妈的老奸巨猾的老狐狸,同时,自己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了。 鲍毓春纵身一跃,来到戏台上,手按着剑柄冷声道:“是老夫杀的又如何?难道老夫杀个文大通,还要给什么人交代吗?” 鲍毓春此话一出,镇远帮帮众个个怒目而视,都高声喊着要杀了鲍毓春为文老帮主报仇雪恨。 黄山挥手示意,现场也登时安静了下来,近百号人都盯着黄山,看他今天怎样收场。 “好,鲍帮主认了就好,以鲍帮主为人,杀个人定然是不需要交代的。可在黄某这里却是过不去的,黄某新任帮主,若不能为文老帮主报仇,又如何服众?今日我要为文老帮主报仇,你也要为你的宝贝儿子报仇,你我之间这一战看来是必不可免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鲍毓春的眼神恐怕早就将黄山千刀万剐了。鲍毓春没有答话,只是缓缓抽出手中宝剑,眼看着就要出手。 黄山这时候除了紧张,更多的是兴奋,毕竟自己从来没有单独跟这样的高手过招。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战或可成名天下,也或许从此销声匿迹。 攻城为下,攻心为上,要想赢得这一战,自己首先要占据心理上的优势。只要鲍毓春心头浮躁烦乱,就更加能提高自己获胜的概率。 想到这里,黄山连忙笑着说道:“鲍帮主何必心急,你我二人今日一战难免,既然是这样,那又何必急于一时?” 鲍毓春很想出手,但他是江湖前辈,如果突然率先出手,即使赢了,也会被人瞧不起。难道他还想搞什么鬼?也罢,且忍耐一时,看他究竟耍什么花样。 “鲍帮主既然要打,黄某定然奉陪到底,不过,如果鲍帮主还是用你成名的流云十三剑的话,我觉得你就不用再打了,直接认输或许还能在天下英雄面前留点颜面。” 鲍毓春瞬间怒不可遏,双目赤红,钢牙咬得咯咯作响,他自然知道,黄山说这话是因为鲍天叙使流云十三剑照样死在他手上的事实。想到自己的儿子,鲍天叙再也忍不住了,也顾不得什么前辈和晚辈的颜面了。 鲍毓春长剑如闪电,直接一招蛟龙出海,抢先往黄山胸前刺去。这一剑,饱含了鲍毓春的满胸的怒火,因此,威力看起来十足。这一剑也让台下众人一阵惊呼,骤然出手,再加上鲍毓春的功力,看来黄山必死无疑了。 只有胡进和贺满,两个人不住地摇头,他们都看出来了,鲍毓春怒气攻心,脚步有点虚浮杂乱。高手对决,每一招每一式都异常凶险,包含了生死,鲍毓春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一旦失去理智,这便是败相的开始。 黄山早就料想到鲍毓春会陡然间出手,因此就在鲍毓春的剑尖离自己还有几寸的时候,黄山纵身一跃,连忙退到了戏台的边缘。 “好险,这鲍毓春果然名不虚传,纵使自己早就有所准备,刚刚那一剑也差点没有躲避过去。” 不过,黄山的这一招,却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在这么惊险刺激的情况下使出的这一招,也足见了黄山的功力和临敌的变化。 未及招式用老,鲍毓春的长剑如影随形,一招白虹贯日,疾疾朝戏台边上刚刚立足不稳的黄山再次刺去。 黄山一落地,还没有站稳,便看见鲍毓春的长剑再次刺来,这时想要再躲也躲不过去了。然而黄山却做出了大胆的决定,只见他右足一蹬,身形随之一矮,双膝几乎贴着地面,正面朝鲍毓春滑去。 鲍毓春的长剑,直直从黄山的鼻尖而过,却未伤及黄山分毫。鲍毓春一阵大骇,这时他才明白过来,黄山能狙杀鲍天叙,同时接管镇远帮,是有原因的。 还没有等到鲍毓春变招,黄山便滑到了鲍毓春的身边。黄山伸出左手,食指看得真切,竟然伸指就朝鲍毓春握剑的手腕点去。这一招端的是尽显,现场观战的人也在紧张中站了起来。这招简直绝妙,没有相当的功力难以做到。 动手之前,所有人都在为黄山捏把汗,毕竟黄山年轻,就算是再娘胎里就开始练武,那也仅仅是二十多年的修炼。鲍毓春沉浸在自己手中的宝剑上,花了大半辈子的光阴和苦练,因此所有人都在为黄山担心。 但自黄山漏了这两手之后,所有人才开始明白,黄山能挑战鲍毓春是有备而来,绝对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鲍天叙两招落空,心里大骇,不得不开始谨慎起来。见单指朝自己的手腕而来,鲍天叙纵身一跃,跳高数尺,同时在空中一个转身,长剑顺势朝黄山劈了下去。 趁着鲍毓春跃起,黄山就势一挺深,一跃到戏台的另一侧边缘,同时噌的一声,背上宝剑已然在手,散发出阵阵寒意。 “好剑,真是一柄好剑。”胡进见到黄山亮出了兵器,由衷地赞叹。 黄山仗剑在手,满脸嬉笑道:“鲍帮主,在下敬重你是前辈,让了你三招,接下来你可要小心了,还希望你能好好使出你的流云十三剑。” 三剑下去,连对手的衣角都没有碰到,鲍毓春本就恼羞成怒了,再加上这句言语攻击。鲍毓春好歹是成名江湖的人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奚落? 老脸一红,鲍毓春恨得牙痒痒,也不搭话,长剑再次出手,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朝黄山而去。鲍毓春剑剑直指黄山的要害,恨不得立马一剑穿心,将其击毙。 激将法已经取得成效,鲍毓春毕竟不是鲍天叙,黄山也不敢再大意。长剑画了一个圆,打气十二分的精神,开始沉着应对。 虽然在和鲍天叙交手过程中,黄山对流云十三剑的招式了如指掌,但一样的武功在不一样的人手里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和威力。鲍天叙年轻浮躁,根基尚浅,鲍毓春则成名已久,内力深厚,因而,这套流云十三剑在鲍毓春的手里,威力和速度是相当的惊人。 两人就这样在戏台上来回过招,鲍毓春一心想击毙黄山以泄心头之恨。黄山也像战胜鲍毓春扬名立万,因此,二人瞬间就斗在一起,难分难解。 第六十一章 力战叔侄 鲍毓春的剑很快,这让熟悉流云十三剑招式的黄山越来越吃惊,越来越吃力。流云十三剑本身就创自鲍毓春,每一招都有五六种变化的招式,可谓是招中有招。加上鲍毓春的内力修为,又远远是鲍天叙所不能及,因此,一旦鲍毓春尽全力进攻,黄山也没有办法克制。 随着身影和剑影的来往交替,两人在戏台上已然过了十余招。胶着状态中,鲍毓春也是越打越心惊,他发现黄山虽然一直处于守势,但却能稳稳守住而不落与下风。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临敌经验和内力修为,着实是难得。 突然,鲍毓春剑走轻灵,剑招更加快了起来,反观黄山,被逼在戏台一角,手腕一沉,招式反而越来越慢。 如今的情况就是,台下的人见鲍毓春先声夺人,招招快似流星,招招紧逼,丝毫都没有给黄山机会。而黄山躲在一角,招式缓慢而沉重,很想是立刻处于下风。 台上的两人却和台下人所见完全相反,鲍毓春虽然剑剑凌厉,但丝毫不能再有进一步攻击。黄山的剑招虽然缓慢,却像是在身前树立起了一块盾牌,任凭快剑如何凌厉,都丝毫伤不到半分。 这一切,胡进看在眼里,不禁失口道:“糟糕,鲍兄要落败了。” 贺满惊讶问道:“胡大侠,我见鲍兄招招占据上风,似乎是这黄山落于下风啊!” 胡进瞥了一眼贺满道:“你可知,鲍兄虽然招招紧逼,却不能再进半分,而黄山虽然招式缓慢,却不生硬,这像是武当太极剑法。鲍兄剑招虽快,可偏偏太极剑法是出了名的以满打快。不出二十招,一旦鲍兄的出招重复,必然落败。” 果然,胡进话音刚落,戏台上便出现戏剧性的一幕:鲍毓春越快,招式锋芒渐渐降下去,同时鲍毓春感觉黄山的剑招中,招招克制自己。渐渐地,鲍毓春越来越吃力,而黄山越来越像是顺手拈来,越来越自信。 鲍毓春心里着急,如果今天败在黄山之手,那自己哪里还有脸面见人?想到这里,不甘心的鲍毓春大喝一声,强提一口真气,剑招更加快了起来。 但令鲍毓春没有想到的是,虽然自己的招式越来越快,那仅仅是出招,每招回招的时候越来越觉得沉重。 黄山渐渐脸带喜色,众人只见西涛上两道寒光相互交错,一道急切一道缓慢乏力。鲍毓春不禁心中叫苦不迭,一世英名想来今天要折在这里了。 一剑挥出,将鲍毓春逼开后,黄山宝剑虚指,淡然道:“鲍帮主,你的剑招重复了,看来你并不比你的宝贝儿子高明不少。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将他一剑刺死的,就像是和今天一样,我吃透了他出招手法之后,一招就定输赢。” 倘若这时候,鲍毓春能够认输,众人还会以为他大度,反而会博得好名声。可偏偏黄山的话,让鲍毓春如鲠在喉,这时的鲍毓春,完全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将所谓的面子等等都统统抛诸脑后,一心只想一剑刺死黄山。 鲍毓春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好啊,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一招杀了我。” 黄山还兀自嬉笑道:“鲍帮主,练武之人切忌心浮气躁,难道令师没有教过你吗?” 这叫做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字字句句如剜心去骨般,鲍毓春哪里受得了,恨声答道:“我师傅没你这么话多。” 黄山右手一抖,挽起数朵剑花笑道:“好,那鲍帮主你可要注意了,我要开始进攻了,小心,我的剑可要刺你的左腿。” 话音落,只见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冲向鲍毓春,黄山长剑如行云流水,径直往鲍毓春左腿刺去。鲍毓春冷哼一声,长剑一竖,同时身形一转,早早的就将左腿护住。 谁知黄山这一招完全是虚招,鲍毓春用尽全力保护住了左腿,右腿却暴露无遗。呲的一声,长剑划过,鲍毓春登时只觉得右腿小腿肚一阵寒意划过。右腿的裤脚已然被划开,同时自己的小腿肚一寒,就看到黄山的剑尖上滴着鲜血。 鲍毓春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蹬蹬蹬稳住身形,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也充满了不可思议和不甘心。 黄山甩了甩剑尖上的鲜血,笑着道:“我说刺你左腿就刺你左腿了吗?兵不厌诈的道理,鲍帮主不懂么?” 台下的看客一阵哄堂大笑,鲍毓春的窘态完全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他知道,今日之后,整个江湖中就会将他现在的窘态传遍。如今不管用什么办法,如果能击杀黄山,或许还能挽回一些脸面。 “士可杀不可辱,你我不同日月,”鲍毓春高声喊道:“天鹤,你他妈还等什么?先宰了这小子再说。” 这时候的鲍毓春,完全就像是一个输光了本钱的赌徒,什么脸面,什么尊严已经全然不顾了,只要能杀了黄山,其他的都变得不重要了。 鲍天鹤坐在台下,早就按捺不住,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有出手,一直在等鲍毓春的命令。终于等到鲍毓春的许可,鲍天鹤早就纵身一跃,飞向戏台。 镇远帮帮众们见此景,哪里还忍得住,纷纷高喊道:“姓鲍的,你好歹是个成名的前辈。以二敌一,你还要不要脸?” “原来你天龙帮就是专门以多欺少,以老欺小的么?江湖中人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还不滚下台来,难道你还要贻笑大方么?” “鲍毓春,你真他妈丢江湖同道的脸,无耻之徒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去。” 胡进看在眼里,心中也不断骂道:“好你个鲍毓春,蠢得跟猪一样。先是被人激将法乱了方寸,你本来可以体面的退出,可你还是受不了激将法,要将所有的赌注都押上。难道你不知道,不管你输还是赢,将来都没有脸再现江湖么?” 贺满也不住摇头,脸上尽是鄙夷之色。 鲍毓春叔侄可管不了这些,两人一前一后,两柄剑使劲儿缠着黄山,这让刚刚耗费了体力的黄山突然间压力陡增,瞬间便觉得捉襟见肘,手忙脚乱了。 鲍毓春一心想置黄山与死地,因而招招就像发了疯的疯狗一样,甚至动不动就有两败俱伤的打法。黄山苦于被鲍天鹤缠住,渐渐地被鲍毓春抓住了破绽。 呲的一声,黄山的肩膀被长剑划破,好在黄山就势往下一沉,卸去了绝大部分力道,否则,仅凭这一剑,就足够将他砍成残废。黄山刚看向肩膀,嘭的一声身后鲍天鹤一掌结结实实打在黄山的背上。 噗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黄山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鲍毓春叔侄的脸色越来越狰狞,两人的身影也层层叠叠。摇摇晃晃退了十余步,黄山才堪堪背靠着柱子稳住身形。 台下众人一片安静,谁也没有料到,鲍毓春不仅以二敌一,还采用了偷袭的手段,不少人心里都在骂着卑鄙。 黄山背靠着柱子,脸色苍白,惨然一笑,雪白的牙齿早已被鲜血染成通红,因而旁人看来,此时的黄山更加狰狞。 黄山左手从腰间缓缓抽出一柄铁扇,喘着粗气道:“鲍毓春,你得死。” 黄山的豪情在瞬间被激发,同时它的脑海中瞬间就想起十五年前自己亲眼见到师傅席祯恶斗陆抒文的那一幕。热血涌上心头,一阵风吹过,将黄山头发吹乱。 这柄铁扇,是席祯留给黄山的,同时席祯正在教他铁扇和长剑的配合打法,虽然没有精通,但已经初见成效,已经次能成威力。 铁扇横胸,长剑高举,黄山发出一阵狂笑,这笑声让人听了头皮发麻。鲍毓春见到眼前这一幕,逐渐清醒,但同时又开始慢慢后悔,自己的做法,的确太下作。 然而,后悔早已来不及,黄山大吼一声,浑身真气迸发。同时,长剑划出一道剑气,向鲍天鹤尽力斩去。 鲍天鹤几时曾见过这般场景?只见他呆立在当场,两条腿使劲儿打颤。 眼见着长剑就要将鲍天鹤劈成两半,鲍毓春慌忙中,长剑脱手而出,朝黄山掷去,希望以围魏救赵的方式迫使黄山收招。 黄山此时也红了眼,哪里还管这么多?随着一声震吼,铁扇脱手而出,结结实实打在鲍毓春腰间肾俞穴。鲍毓春扑通一声跌倒在戏台上,浑身动弹不得。 也正是因为黄山分神投扇以及鲍毓春抛出长剑恰好打在黄山劈下的长剑之上。长剑被瞬间打偏,同时势头也被消减。 咔的一声,听到骨头破碎的声音,鲍天鹤左手被齐齐斩断。登时戏台上血流如注,一会儿之后才听到鲍天鹤鬼哭狼嚎一般的哭声。 黄山跌跌撞撞好几步,最终借着滴血的长剑支撑才不至于跌倒下去。镇远帮帮众见状,纷纷跑上戏台扶住黄山。 蔡阿六怒火朝天,举起大刀就要朝鲍毓春头上砍去,这一番定要叫鲍毓春身首异处。就连台下观战的贺满和胡进都不停地摇头,眼神中既有对鲍家叔侄的惋惜,也有对黄山的赞许。 那些前来观礼的人们见状,也纷纷发出惋惜之声,摇头离去,不多时,演武场就只剩下镇远帮帮众和胡进贺满两人。 第六十二章 棋局 “慢着,”见蔡阿六扬起刀就要砍向鲍毓春,黄山微弱地喊道:“放了他吧,另外你们立即给鲍天鹤包扎止血。” 蔡阿六冲着鲍毓春吼道:“这卑鄙小人,还留着他做什么?待我一刀结果了他,也算是为老帮主报仇雪恨。” 黄山惨然笑了笑,努力了许久才说道:“如今他在江湖中如同废人,杀他不怕玷污了你的刀?”随即又冲着鲍毓春道:“鲍毓春,你听好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但我今后不想在云南再见到你,你立即解散天龙帮,并且将天龙帮的一切事物交到我们蔡副帮主手里。” 黄山力破天龙帮,这时的他,在镇远帮帮众的眼里,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和光大镇远帮的大神,黄山的命令,谁人不听,谁人又不服? 蔡阿六解开鲍毓春的穴道,鲍毓春虽然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满脸死灰,但眼神中依然透露着不甘。鲍毓春在蔡阿六一众人的押送下,捡起鲍天鹤的一条断臂,被蔡阿六直接押到天龙帮。 众人抬着黄山,一阵熙熙攘攘抬到房中。卫月华一直觉得心惊肉跳,等她看到帮众将脸色惨白的黄山抬到房中的时候,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虽然从很多的戏文中还有说书人嘴里知道江湖险恶,也知道江湖人的热血。但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面对的正是自己心爱之人,又怎能不肝肠寸断? 众人七手八脚将黄山抬至房中,一阵嘘寒问暖之后,觉得卫月华在场,不便打搅,便一一离去。卫月华伏在床边,纤纤葱白十指,握着黄山的手抖个不停。或许是害怕,或许是无助,擦拭干净脸上的血痕后,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黄山无力地闭着双眼,连呼吸都不敢大口大口的喘气,生怕一个深呼吸就会牵扯到内伤。胸口一阵阵地隐隐作痛,五脏六腑像是挨了一记闷棍一样,更是痛地钻心。 卫月华一边轻声抽泣,一边认认真真擦拭黄山的脸,呼气如兰吹在黄山的耳边,不禁让他心猿意马了起来。懵懂少年,突然的绝色在身边,又靠得如此的接近,甚至都可以闻到身上的香气。 伴随着一阵剧痛,黄山咧了咧嘴醒了过来,发现卫月华双眸如水,正在盯着自己,黄山不敢直视,赶紧又闭上眼。 卫月华不明就里,还以为是自己笨手笨脚弄疼了他。也难怪,千金小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都是别人伺候自己,自己又何曾伺候过他人呢? “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那我轻点儿。” “没,没有,不是的,这样挺好的。” 黄山睁开眼看了一眼卫月华,见卫月华满脸焦急,慌忙不迭地告诉她不是她把自己弄疼了。但一睁开眼,便四目相对,如此的接近,黄山连忙头一侧,望向了别处。 “既然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卫月华嘟着嘴,似乎是有点不悦。 黄山无奈,转过头看着卫月华轻声道:“因为,因为你太美了,美得…让我,都不敢…看你。” 一句结结巴巴的实在话,听在卫月华的耳里却是一句动人的情话,女以悦己者为容,更何况是心所属的人呢?卫月华瞬间羞得满脸通红,嘴角偷偷扬起,心里像是抹了蜜一般的甜。 卫月华拍了一下黄山,嗔怪道:“都伤成这样了,还满嘴胡说八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开心得不得了。 这轻轻一打,本来就是热恋中小情侣嗔爱的场面,打在黄山的身上却是一阵吃痛,卫月华这才想起黄山受伤的这么一回事来。 又是一阵龇牙咧嘴,卫月华一慌,连忙俯下身不停宽抚。虽然很痛,但不知怎么的,黄山这时候却很是希望卫月华能多打他几下,让自己多疼几回,也让卫月华多宽抚他几回。 镇远帮新任帮主力克天龙帮帮主之事,瞬间传遍了南诏城,不出几天,甚至传遍了整个云南。大家都很好奇,这凭空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少年,武功高强,竟然能将鲍毓春叔侄打败。 才一两天的功夫,黄山内伤已经没有大碍,好在他年轻,同时内力在同龄人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了。镇远帮帮众们才真正开始重新拜谒新任帮主,黄山不喜欢这种形式,但又不得不前往大厅议事。 “黄帮主,想不到我们黄帮主年纪轻轻就能伤鲍天鹤败鲍毓春,这两叔侄,算是彻底在江湖中丢了脸面了。”蔡阿六兴高采烈,手舞足蹈汇报道:“整个江湖都已经传遍了,我们黄帮主英勇神武。鲍毓春交出了天龙帮之后,带着他的几个心腹弟子不知所踪了,咱们镇远帮算是真正的扬眉吐气了。” 帮众们群情激昂,纷纷附和,黄山坐在主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机械般保持着微笑,这样一来,帮众们更加觉得黄山高深莫测,甚至更加崇拜了起来。 “黄帮主,您武功这么好,什么时候也教我们一招半式可好?” “对,咱们黄帮主的武功修为,高深莫测,鲍毓春完全不是对手,依我看恐怕胡大侠也只能和黄帮主打个平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是赞叹,有的是因为开心,有的就纯粹是属于拍马屁。 黄山挥手示意,大厅安静下来道:“各位兄弟们,你们如果是想学武,我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教大家。但是大家一定要记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恃强凌弱。鲍毓春武功的确是了得,若不是我在打斗之前将他激怒,让他失了方寸,恐怕我早就伤在他的剑下了。” 大厅一片安静,黄山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今天的确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我们去城中找个酒楼庆祝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众人一片欢呼雀跃,雷鸣般的掌声响个不停,镇远帮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这些个汉子们肯定是要大醉一番的。 黄山吩咐蔡阿六道:“蔡副帮主,请你去城中定好酒席,同时传令所有帮众,必须严记帮规,如有违反,一律逐出本帮。” 蔡阿六应喏而去,待众人离开,黄山才缓缓步入后堂,不知怎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被众人马首是瞻的感觉,虽然以前觉得不怎么样,但真正身临其境,也是一种享受。 达果禅师和杨安道相对而坐,两人对弈正欢,杨安道执白,气势磅礴,杀气凛然。达果执黑,沉着稳重,步步为营,一攻一防,棋局间不见硝烟的博弈,精彩纷呈。 达果落下一子道:“近闻黄山接替了令徒文绪的镇远帮,并且大张旗鼓打败了鲍毓春,还吞并了天龙帮,这该不会是你布的局吧。” 杨安道淡然一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没错,这的确是我布的局。” 达果脸上毫无波澜道:“花非花雾非雾,诸法皆空相,我知道你这一步棋的用处,只是你觉得到现在为止,还有这个必要吗?” 杨安道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他虽然皈依,但在天下士子心中还是颇有影响力。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他所面对的是天下难得的雄主。所谓雄主者,无情无义,在他的眼中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因此我以为,无论如何,他若不死,雄主自然坐卧难安,如芒刺在背。” 达果点了点头,算是同意杨安道的说法,事实就是如此。不过,达果还是以为,既然遁入了空门,那么便与红尘往事做了了结。只是达果也很清楚,就算是他做了了结,杨安道口中的那个雄主,也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他不死,雄主难安。 杨安道落下一子,继续进攻,达果微微一笑道:“你最近兵锋越来越盛,这与你之前的风格相差很大,是什么让你竟然有如此大的改变?” 杨安道叹道:“我们隐居在这点苍山,算是与世无争,我们想避开,但是世事风云变幻,我们避不开。既然避不开,那我们就只有去面对,既然要面对,那就要认认真真对待。你看出了我的风格改变,那也是无奈之举啊!” 达果黑子落下道:“尽人事,听天命。一切都是缘分,若是有缘则一切顺畅安然;若无缘,心间只要大爱,也能无愧于天地。” “你又要跟我讲禅机么?” 笑容在杨安道脸上渐渐凝固,杨安道举起白子,双眼在棋盘上游离不定,这颗子往哪里下,成了杨安道最不能确定的事情。棋局上,黑棋形成天眼,防守严密无懈可击。白子虽然兵锋盛,但再而衰三而竭,已经在不经意间被黑棋困住,动弹不得。 达果笑道:“可不要举棋不定。” 杨安道丢下白子叹服道:“我输了,你的棋艺越来越高明了,我不得不佩服。” 达果呵呵一笑道:“不是我的棋变高明了,是你最近杂念太多了。不过也难为你了,想了这么多的事情。你最近和宝姬之间怎么样了?需要我这老和尚为你说说么?” 杨安道瞪着眼睛叫道:“怎么,你也是红尘未尽么?也要管我们之间的事儿么?” 达果摇摇头笑道:“如果有可能,我想见一见黄山,你能否为我安排?” 杨安道表示会安排好,便转身离无为寺而去。 第六十三章 唐门传信 辅成酒楼是南诏城中最大的酒楼,黄山和卫月华以及蔡阿六等一进酒楼,就被整间酒楼的布局以及装饰震撼了。 酒楼的墙上挂满了书画,有龙飞凤舞的草书也有一丝不苟的行楷;有魏碑也有南贴;有人物仕女图也有山川风景画。总而言之,琳琅满目,与其说这是一间酒楼,更不如说这是一间雅居。 来到酒楼的二楼,装饰的风格突然来了一个大大的转弯:一楼尽是书画风景,二楼却是各色各样的兵器。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也有弓弩以及投石器模型。这些各种各样的兵器,陈列在二楼的走廊上,立即给人一种紧张肃杀的感觉,让人胆战心惊。 二楼是雅座,一推开雅座的房门,装饰陈列风格又跟一楼一样,古朴素雅,文风十足。甚至在雅间的墙上,镂空了一个书架,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书籍。 黄山诧异,便问蔡阿六道:“蔡兄,这辅成酒楼的装饰风格怎么会这么奇特?” 蔡阿六笑着答道:“帮主,这你问我就问对了,辅成酒楼之所以这样装饰,那是因为这个酒楼的老板,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哦?”黄山觉得奇怪,便问道:“怎么个大名鼎鼎?” 蔡阿六坐下,将茶水分别倒给黄山和卫月华道:“酒楼的老板姓杨名辅,所以酒楼的名字也叫辅成酒楼。杨辅先生可能你没怎么听过,但若是提到点苍七隐,想必帮主你就明白了吧。杨辅先生便是点苍七隐之一,此人文武全才,喜好琴棋书画,又耍的一手好剑,南诏城中人人都知晓。但杨先生淡泊名利,从来不过问江湖上的事情。” “既是文章翰林,又是江湖豪杰,若能有幸结识,也定然是十分荣幸的事情了。” 黄山自幼读诗书,后又上武当学得一身武功,自以为是文武双全。今见到又相同之人,便瞬间神往起来。 卫月华懂了黄山的心思,便对蔡阿六说道:“是啊,南诏城中有这等奇人,蔡大哥何不引荐呢?” 蔡阿六挠了挠头咧着嘴不好意思地笑着道:“卫姑娘您取笑我了,就我这微末的功夫以及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怎么会认识杨先生这样的人呢?” 蔡阿六一番话,引得卫月华忍不住捂嘴笑,倒是黄山正色道:“蔡兄这话就说错了,只要能知心相交,又何必在乎两个人的身份和出处呢?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便是这个道理。” “哈哈哈哈”门外一阵爽朗的笑声传了进来:“黄帮主言之有理,英雄不问出处,若是真心相交,那又何必在意出处呢?” 三人回头一看,见一个一身富态,穿着蜀锦的中年汉子推门而入。这汉子龙行虎步,每一步都十分稳重,显得中气十足。 蔡阿六见来人,连忙起身道:“原来是杨先生,在下刚才说话粗俗,多有冒犯,还请杨先生莫要怪罪才是。” 黄山见来人的穿着打扮和微微隆起的太阳穴,便大胆猜测此人就是蔡阿六所说的辅成酒楼老板,点苍七隐之一的杨辅。 黄山猜的没错,杨辅朝蔡阿六略一施礼便自我介绍道:“在下杨辅,见过黄帮主,黄帮主这几日风靡云南,没想到是个如此俊美的少年,真是后生可畏啊!” 黄山连忙起身施礼道:“晚辈黄山,见过杨先生,今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杨辅哈哈一笑道:“黄帮主能来小店,小店蓬荜生辉,何来冒犯之说?只不过在下今日俗事缠身,不能久陪,来日定要请黄帮主光临做客。” 两人就这么稍微寒暄,黄山对杨辅为人处世十分佩服,于是便相约来日再聚。 “黄帮主,你的事,杨道长曾经和我说过,我也十分清楚。他们处于高山之巅陶冶情操,我做个市井之徒忙碌世俗,的确是有点汗颜。” 虽未曾深交,但因为所共谋之事相合,两人莫名就多了几分敬佩之感。 黄山哑然失笑道:“杨先生雅量高致,直呼我名即可,这帮主二字,着实让晚辈汗颜。” 爱屋及乌,杨安道对黄山颇多赞誉,自然影响到了杨辅,对黄山也甚是喜爱,又见黄山虽然年纪轻轻武学修为甚厚,为人却如此谦恭,杨辅也是十分赞赏。 就在几人谈笑风生之时,帮中一管事匆忙来报,说是有一人,正急着找卫小姐和黄帮主,像是有急事。那管事的不敢怠慢,便将来人带到了酒楼外,正等着相见。 卫月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被黄山察觉到,便慌忙让管事的将人带来相见。 来人急匆匆上楼,满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边跑一边似乎在抽泣,见到卫月华和黄山,一屁股坐在地上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卫月华连忙问道:“小三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随我父亲一同回川了吗?难不成父亲遇上了意外?” 蔡阿六连忙递过茶水,那人眼泪都没有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一饮而尽。接连喝了好几杯茶之后,小三子才稳定了情绪,告知了来龙去脉。 “小姐,黄少侠,我随老爷一同回川,刚入四川界,就遇上了唐门的人。我们都不是对手,老爷被唐门的人抓去了,说是要么杀了老爷,要么让小姐和黄少侠去见唐门的人。” 小三子一边说,一边将攥在手心里的戒指递给了卫月华。小三子一向忠厚老实,卫月华听到这么说,当时就脸色煞白,在看到卫阚的戒指,登时就晕倒在地。 黄山让蔡阿六安排小三子吃饭洗漱休息,自己却待在卫月华的身边等候她醒来,因为很多事情,只要知道前因后果,营救就会方便很多。 卫月华幽幽醒来,一见到手中的戒指,又开始涕泪涟涟。黄山只能心里干着急同时又抚慰她,直到她心潮平静。 “月华,之前在悦来客栈,今天又在回川的路上,都有唐门的人。你们家和唐门是不是有什么过节,你要告诉我,我们要立即去四川将你父亲救出来啊!” 这件事,本来就是卫月华心中的一个疙瘩,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如实相告。卫月华收住哭泣,便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给了黄山听。 黄山牙咬得咯咯响,愤怒的拳头往桌上一砸,瞬间就把桌上的茶杯震碎。 “是的,就是这样了,唐门,新账旧账也是该一起清算了。” 卫月华惊诧地问道:“山哥,你说什么?什么新账旧账一起算?” 黄山悲切地回答道:“那个在城隍庙救你的绿衣女子,便是我的师娘,她也是死在唐门手里,中的就是唐门的国色天香。唐门害我师娘在先,抓你父亲在后,那唐飞羽又企图对你不轨,我又如何能容得了他们?此仇不共戴天。” 卫月华一阵冷颤,这时的黄山满脸杀气,模样有些恐怖。 卫月华担心父亲,又担心黄山一人不敌,便问道:“可是,山哥你的伤还没有痊愈,我们要不要去请我哥过来,我们一起去?” 黄山一想也有道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自己死了倒不打紧,若因此而连累卫阚,那自己如何能瞑目?想到这里,黄山连忙唤蔡阿六,令蔡阿六火速去无为观将卫正接来。怕卫正不信,卫月华从头上取下一根发簪,并同自己亲笔书信,让蔡阿六一同带去。 一夜无眠,就在天刚蒙亮的时候,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蔡阿六和卫正居然连夜奔跑,来到了南诏城。 早已打理好行囊,见卫正一来,黄山便要与他前往四川。小三子自告奋勇带路,卫正很是欣慰。但卫月华却要同去,这时一向脾气很好的卫正也发了怒。 “妹妹,你去做什么?我们这一路上需要不停地奔跑,你能跟得上吗?再说,就算是你能跟上,我们两人还要分心出来保护你,你不但帮不了忙,反而还会成为我们的累赘。你乖乖听话,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卫月华觉得委屈,但哥哥的话说的也的确是有道理,无奈只得听命。黄山令蔡阿六好生招待卫月华,蔡阿六拍着胸脯保证无事。黄山和卫正,小三子三人才翻身上马,小三子带路在前,二人紧随其后。三人三骑,卷起一阵尘土,瞬间就消失在朦胧的早晨。 一路昼夜不停奔跑,饿了吃干粮,困了就趁着马儿休息吃草的时间打个盹。三人就这么狂奔,不数日就回到保宁府,来到卫宅。 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唐门还是讲了点江湖规矩,并没有祸及家人。卫正换下道服,穿上了平素里在家里穿的衣裳,一亮相,黄山不禁脱口赞叹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话说的就是你了。” 卫正微微一笑,这时反而出奇地冷静道:“唐门在保宁府,但是因为行事隐秘,偌大个保宁府除了唐门自己的人之外,恐怕无人知道唐门到底在哪里。我们既然回到了保宁府,接下来该如何找到唐门所在地解救家父便是重中之重了。” 黄山皱着眉道:“按道理来讲,唐门的人既然抓了令尊,那必有所图,肯定会主动联系我们,但这个太被动了。如果我们能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那就一定能主动找到他们,这样我们胜算也多了几成。” 卫正表示很同意黄山的说法,但是又如何找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呢?两人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突然,黄山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卫月华告诉他的那件事。既然师娘是在城隍庙将唐飞羽废了,那么唐飞羽就极有可能在城隍庙等着报复所有伤害他的人。 黄山连忙问道:“城隍庙在哪里?你立即带我去城隍庙。” 第六十四章 追踪 黄山要找城隍庙自然有他的道理,卫正想着救自己的父亲,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只要多一点点希望,自己都会毫不犹豫去执行。更何况,黄山突然提到城隍庙,肯定有他的把握。 卫正翻身上马,二话不说便拉着黄山一路狂奔出城。离城隍庙还有两里地的时候,卫正指着前方道:“这里过去,不到两里地便是城隍庙了,你要来这里做什么?” 黄山拉着卫正下马道:“不要说话,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说罢,两人展开轻功,朝城隍庙一路奔去。来到城隍庙之时,发现庙门虚掩,里面破败不堪,却有一处角落擦拭地干干净净,甚至还有没烧完的几根红烛,显然这里时常有人来。 黄山沉吟片刻道:“现在这里没人,离天黑还有大约一个时辰,我们且先守在这里再说,运气好的话,我们今晚或许就能知道结果了。” 两人翻身出了城隍庙,选择了一颗有利于隐身的大树,坐在树上,静静地等着天黑。卫正不解,便问黄山为什么会选择城隍庙的原因。黄山说出自己的想法,卫正双眼冒火,敢欺负我卫正的妹妹,唐飞羽,你简直在找死。 此时正是开春不久,依然是日短夜长的时候,酉时初刻,天色便渐渐暗淡了下来。这里远离保宁府,天色似乎暗地更快,春寒料峭,坐在树上黄山和卫正被夜风一吹,冷的一阵哆嗦。 果然,夜幕降临不久,一个黑影就从远处急速朝城隍庙奔来,看身法,来人的轻功着实不弱。等来人靠近,黄山才发现这人肩上还扛着一只鼓鼓的麻袋。 黑影扛着麻袋,飞一般进了城隍庙,关上了庙门,不一会儿,城隍庙中便亮起了烛光。黄山、卫正二人悄悄下了树,摸到了窗户边,从窗户往里面看去。 黑影正是唐飞羽,只见唐飞羽解开麻袋,麻袋中居然露出一张妙龄女子的脸。二人心里都很诧异,这唐飞羽是要干什么? 唐飞羽望着眼前的少女,内心一阵阵的躁动,眼神里,一股欲念之火在熊熊燃烧。他哆嗦着手,将傻女的衣衫一件件扒开,转眼间,一具美丽的胴体就展现在他的眼前。唐飞羽吞咽了一口口水,立即就对这个少女上下其手起来。 这少女一动不动,像是正在熟睡中被点了穴道或者是被唐飞羽用了毒。眼前的一幕,让卫正和黄山两个人瞬间脸红到耳根,心里不住地暗骂道:畜生。 突然间,唐飞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满眼的欲火也变成了愤怒的怨恨之火。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从他的嘴里发出,在这夜色中,让听见的人心中一阵恐慌。原来唐飞羽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是个没用的男人,已经被别人变成了一个太监,自己心有念头却无可奈何。 唐飞羽此时像是一头发了疯的公牛,抬起双掌就朝女子身上打去,黄山想要出手阻拦,却早已经来不及,因为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变得如此狂暴。那女子一声闷哼,瞬间睁大了眼睛,渐渐地,眼神失去了光芒,女子的全身也变成了一片紫黑色。 唐飞羽还不解恨,双掌还犹自在女子的尸身上拍个不停,等唐飞羽宣泄完,那可怜的女子连尸身都已经变得惨不忍睹。 黄山看到唐飞羽的侧脸,扭曲得十分阴森恐怖,让人看了也不寒而栗。卫正怒火难消,正要闯进去将唐飞羽一掌毙了他。黄山连忙拉住,眼神不住地劝他不要莽撞。 唐飞羽的脸终于不再扭曲,他的心里似乎也得到了极大地安慰。望着地上紫黑色的尸体,唐飞羽冷哼一声,再一次将尸体装入麻袋。扛起麻袋之后,一掌将烛光吹灭,然后才飞一般出庙门而去。 黄山拉着还在愤怒中的卫正,一路远远的跟随,亲自跟着唐飞羽来到一处山涧,亲眼见到唐飞羽将肩上的麻袋抛入山涧之中,才急速朝保宁府城南外而去。 狂奔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到唐飞羽来到城南外一处庄院外,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庄园内。这里远离保宁府,也是一座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庄院。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整个庄院依靠在山脚下,更加显得阴森恐怖,而整个庄院中漆黑一片,只有隐约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远远看去就像是鬼火在飘荡一般。 黑夜中,黄山不敢进庄查探,只是见庄院的牌匾上,隐约写着唐府两个大字。黄山心下安定了许多,这里应该就是唐门所在地了,感谢上苍的保佑,恰好遇上了唐飞羽。 黄山凑在卫正的耳边低声道:“记住这个地方,现在天黑,我们贸然进庄恐怕极为不妥,等明日,我们光明正大闯庄。为了月华,为了我师娘,也为了你父亲和那位姑娘,我要让唐门就此在江湖上绝迹。” 卫正记住了这个地方,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偷偷回保宁府而去。一路上,两人都沉浸在震惊和悲痛之中,两人都变得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回到家中,直接气鼓鼓就上床睡觉。 且说到唐正龙,自沈惜春被杀后,唐正龙一直生活在懊恼和悔恨中,久而久之便默许了唐飞臣要让唐门走出去的想法。唐门中人因此经常出入江湖,所行之事多令人不齿。 这一日,唐正龙突然感觉到有种不安的情绪,一直心神不宁,而且右眼皮一直在跳。为了缓解不安的情绪,唐正龙一大早便出庄练拳。 一出庄不远,就瞧见一个道士,背上背着一张帆,帆上写着“一言定生死”五个大字。看着道士的神情,极像是迷了路的游方术士。 唐正龙心念一动,便迎面走向道士略一施礼道:“道长何来?” 那道长稽首诵了一句佛号道:“无量寿佛,贫道欲前往保宁府,昨日因贪杯,错过了宿头,又给急欲赶路,一时间迷失了方向,因此而焦急万分,正欲上前面的庄院问路。” “道长懂面相?” 那道士傲然指着背着的帆道:“贫道外号一言定生死,乃是麻衣神相传人,如何会不懂面相之法?” 对于游方术士的嘴,唐正龙本来是不信的,但一大早心绪不宁,让他十分苦恼,恰好遇上算命的道士,唐正龙便不知不觉中将其看做指点迷津的救命稻草。 唐正龙殷切道:“前面庄院正是寒舍,道长既精通神算之术,在下斗胆,还请道长屈驾到庄中一叙。” 那道士没有答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掌,在唐正龙眼前直晃。 唐正龙诧异,那道士吹着胡子瞪着眼睛道:“贫道规矩,要相面,不论好坏,先交纹银十两,否则一律不看。” 十两纹银,不是一笔小数目,所谓越有本事的人脾气越是乖张,唐正龙见此景,便断定这道士所言非虚。 唐正龙确信自己遇上了高人,便心中一喜道:“在下出门时未曾带得银两,道长且随我回庄,休说十两纹银,就是一百两,在下也出得起。” 道士上下打量唐正龙一番怪叫着道:“贫道只收十两,少了不行,多了不要。我看这位先生面善,也罢,我就随你回去一趟便是了。” 唐正龙满心欢喜,连忙领着道士回庄,一进庄门,便叫人好水好茶伺候,同时又命人将唐飞羽、唐飞臣和唐飞虎三兄弟叫来。 那道士端着架子,好不气派,收过唐正龙恭恭敬敬递来的十两纹银之后,又重新仔细打量了唐正龙一番。问过生辰八字之后,嘴里一阵念念有词。 迎着唐正龙迫切的目光,那道士张嘴道:“我看先生五行均分,面善气和,虽无大富大贵之相,也无荣登庙堂之资,但也是长命百岁之人。” 唐正龙心下稍安,连忙拱手道谢。 那道士话音一转道:“虽然先生是长命之相,不过……唉,可惜呀可惜。” 唐正龙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道长,不过怎么?又可惜什么?你大胆实话实说。” 那道士围着唐飞羽三兄弟转了几圈,口中依然念念有词,待到唐飞羽身前不足半尺的时候,那道士突然开口说道:“先生八字过硬,令郎却是短命之相。” 唐正龙一惊,正要询问,唐飞羽冷哼一声道:“还请道长告知,在下怎么就是短命之相了。” 道士再仔细看了一遍后摇头晃脑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年轻人,今日定有血光之灾。” 唐飞羽冷冷一笑道:“你这疯道士,我们家好心好意让你歇脚,你一大早胡说八道什么?也罢,我倒想看看我今日有什么血光之灾,若你说的有一分不准,小爷我拆了你的骨头。” 那道士离唐飞羽那么近,很明显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一股戾气。只见那道士突然举起右手,五指犹如利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朝唐飞羽脖子抓去。 两者离得这么近,道士又突然出手,这点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唐飞羽猝不及防,待反应过来时,脖子间一凉,便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从脖子处流失。 唐家父子都没想到倒是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仓促间竟然眼睁睁看着唐飞羽睁着一双恐怖的眼神,连话都来不及张口就缓缓倒在了地上。 第六十五章 血染唐门 唐家父子还在错愕中,那道士突然冷声道:“我说了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就一定有血光之灾。我说了你是短命之相,就一定是短命之相,害了那么多人,也算是便宜你了。” 唐正龙最先反应过来,见状歇斯底里一阵嚎哭,突然眼神目光如剑,逼向道士一字一顿道:“鹰爪门,南宫悟和你什么关系?我唐门和你鹰爪门没有过节,为何杀我儿子?从实招来,否则,真当我唐门的名声是白白得来的么?” 唐飞臣也反应过来,一声唿哨吹响,从庄内各个角落陆陆续续跑出来二三十人,紧紧地将道士团团围住。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唐正龙也顾不得再去问原因了,望着地上唐飞羽的尸体,唐正龙悲愤莫名,双掌一错直接朝道士拍去,同时在袖中,几把飞刀随着掌风激射而出。 道士不敢大意,唐正龙毕竟不是唐飞羽,他能坐上一派掌门,必然就有其特殊之处。不论是内力还是轻功暗器,唐正龙都可以算得上是江湖一绝,更兼他还有出神入化的毒功。 道士纵身飞起,越过包围他的人墙的时候右手利爪再次朝一个唐门弟子抓去。那人想闪却又如何能闪得开?道士利爪如刃,抓着那人后脖颈。一声大吼,道士竟然将那人提起,同时右脚朝那人后背踹去。 那人被踹得直接飞起,朝唐正龙撞去,迎面装上了唐正龙发出的飞刀,同时又挟裹着余势,径直撞上了唐正龙的双掌。 啪的一声,那人重重摔倒在地上,脸色紫黑,早已气绝身亡。 又死了一个,还是死在自己的手里,唐正龙气得青筋暴起,两眼冒着怒火一步步逼向道士。唐门门人谁也不敢先动手,毕竟连武功高于自己的唐飞羽都死在这人爪下,自己又何必去触这个霉头。 唐正龙一步步紧逼,这时候反而出奇般冷静了下来:看着道士的出手狠辣凌厉,丝毫不留活口,可以断定这人就是鹰爪门高手。但鹰爪门自掌门南宫豹去世之后,仅存的高手就应该是南宫悟了。看这道士的年龄,应该不是南宫悟,可身手却不在南宫悟之下,难道鹰爪门出了一个不世出的高手?更何况鹰爪门行事,从来不是单枪匹马,难不成这人还有帮手不成?如果是这样,他的帮手有多少,又都在哪里? 唐正龙虽然气愤填膺,但也没有一股脑儿不计后果往前冲,鹰爪门是唐门无论如何也吃罪不起的存在,若处理得好尚可,一旦处理不好,唐门甚至有可能导致灭门之灾。倘若如此,自己又如何面对唐门列祖列宗? 唐飞虎从弟子中抢过一把鬼头刀,纵身一跃如泰山压顶之势朝道士奋力劈去。道士一侧身,躲过一刀之后开始四处游走,似乎并没有还手的迹象。 道士一边游走,一边沉声喊道:“唐正龙,你到底还要死几个儿子?真以为本道爷不能夷平你唐门么?” 唐正龙一怔,见道士四处游走,恐怕他是想在运动中各个击破,若真如此,传出去唐门就颜面尽失了。唐门虽长久以来偏安一隅以自保,如今刚刚生起走出江湖的念头,难道就要被鹰爪门扼杀在摇篮中? 唐正龙发出一声怒吼道:“大家围住他,不要让他跑了,鹰爪门杀子之仇,我唐门今后一定会问个明白。” 众弟子得到掌门首肯,这下不再犹豫,一个个哇哇怪叫着举着兵器就朝道士蜂拥而上。道士一时间手忙脚乱,虽然一直还是在游走,但也时不时出手,打翻一两个。眼下情况异常凶险,道士面对一种门徒尚有点手忙脚乱,更何况唐正龙还在一旁虎视眈眈没有出手。 唐门弟子一窝蜂上前,恰恰这个时候没有人敢用毒,因为自己人多,对方人少,一旦毒功不小心发到自己人身上,虽然事后能解,但也在这一刻会失去战斗力。 远处一声清啸传来,啸声震动鼓膜。道士心头一喜,连忙一个纵身拔地而起,同时一声啸声冲天而出,像是回应刚才那声啸声。 唐正龙脸色一变,原来他真的有帮手,而且帮手已经来了。那好,既然来了,那就留在唐门,为我的儿子陪葬吧。唐正龙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命令弟子们开始不顾一切围攻道士,力求在他援兵到来之前将其斩杀。 道士冲天而落,竟不再游走了,而是张开了双臂,左右利爪如风一般。眼神也在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嘴角一抹微笑,看起来却是充满了杀机。 不安的情绪再次闪过唐正龙的脑海,他才开始慢慢明白,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应该是早有预谋。而所有的一切直接目的就是唐门,唐门这段时间虽说出江湖,但并没有跟别人有过太多的交集和恩怨,除了竹叶青和卫家。 道士手下丝毫不留情面,出手狠辣程度完全不像是一个出家人,招招致命。就在这时,一个身背长剑的身影从房顶若苍鹰搏兔一般冲入人群中。唐门弟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冲破了防线,本能的都退了十余步。 “你是谁?” 唐飞臣和唐飞虎指着黄山叫道:“爹,他就是在南诏城悦来客栈那人。” 黄山和道士相视一笑,转头一道冷箭似的目光望向唐正龙道:“你就是唐正龙?唐门掌门人?” 唐正龙感到一阵阵杀气正刺入自己的胸膛内,很冷很冷,不自主打了一个冷颤。 黄山扬天悲吼一声道:“唐正龙,我不想多杀无辜,你父子自裁,我对天起誓,放你唐门弟子一条生路。” 唐正龙堂堂一派掌门人,居然被人杀上门,还要自裁才能保住自己门下弟子,奇耻大辱,这时令谁也接受不了的,更何况是唐正龙。 “死而已,何其简单,江湖中人,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只是既然要我死,总得要个理由吧。” “好,”黄山拔出背上宝剑,平指着唐正龙道:“唐正龙,你可认识这把剑?” 唐正龙面如死灰,他当然认识这把剑,竹叶青用这把剑砍伤唐飞臣。猛然间,他又想到竹叶青说的那句话来:总有一天会有人将你唐门夷为平地,鸡犬不留。一阵冷汗从唐正龙的后背冒出,瞬间便湿透了衣背,难道……?那这道士又是什么人呢? 黄山悲怆道:“唐正龙,唐门害我师娘,又辱我心爱之人,我只要你父子性命,已经很仁慈了,难道非要我将你唐门灭绝么?” 唐正龙知道,以自己唐门的实力,若不用毒,恐怕整个唐门加起来都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但即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更何况也未必会死。 唐正龙不怒反笑道:“好,好好,唐门与竹叶青的过节,总算是有理有据。这位道长,你处心积虑来这么一出,现在比援兵已经到了,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道士摘下胡须等伪装,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来,只是这张脸,冷若冰霜,杀气腾腾,丝毫不像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出家人,这人正是卫正。 “唐正龙,江湖事江湖了,我父亲一辈子经商,从来未曾开罪过人。你唐门的人,先是辱我妹,后又抓我父亲,卫某不但要救父,还要替天行道,你唐门坏了规矩了。” “卫家人,好,好极了,一人负责拖延,一人负责救人。果然英雄出少年,不但有一身好功夫,还想得好计策,令人敬佩。不过,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胜败不到最后一刻,就不算是定局。” 唐正龙阴沉着脸,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后退。当黄山感觉到蹊跷时,已然来不及。只见唐正龙往后一跃。双手用力一挥,唐门弟子便再度将二人围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因为唐门弟子个个掌心都散发着异样的颜色。有的掌心呈淡红色,有的呈暗红色,只有唐正龙和唐飞虎唐飞臣父子三人,掌心呈墨绿色。 黄山低喝一声不妙,便和卫正二人同时纵身一跃,想要冲到唐正龙前面,只要能制服唐正龙,真瞎的事情就会变得好办得多了。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唐门弟子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一时间,他们都纷纷脱下自己的外套,衣袖绑着衣袖,瞬间就结成了一个由外套连起来的圆阵。黄山和卫正不敢去触碰,因为他们都知道唐门的毒可在无形之中,如今算是背水一战,这样的阵法,肯定会与他们的毒有关。 圈子越来越小,黄山和卫正二人左冲右突,每次要攻击到人的时候他们就会立即后撤,同时将衣物往二人身上丢去,一旦二人避开,他们又会重新围了上来。而正在这时候,空气中一阵幽香开始慢慢弥漫开来。 这时一种很奇怪的香气,像是桂花的香气又像是栀子花的香气。黄山一皱眉,连忙提示卫正,香气中有毒,这毒不是国色天香也不是太古遗香。 然而黄山也并不是没有任何预防,两人相视一眼,黄山突然长剑一挥,来了一招夜打八方。没有人敢触及灵锋宝剑的锋芒,见长剑扫来,人人都纷纷后撤数步,这样一来两人的压力瞬间就小了很多。 卫正取出两块绸缎,又迅速将腰间水壶打开,让水壶中的水将绸缎湿透后又立即蒙在脸上。黄山结果绸缎,一股清香之气扑鼻而来,瞬间就将空气中奇异的香气冲淡了许多。 但他们都知道,这只能预防一时,目前的重点还是唐正龙。 第六十六章 唐门落幕 唐正龙立于圈外,冷冷地看着有些狼狈的黄山和卫正二人,不知不觉中竟然得意起来。唐门最引以为傲的毒阵,便是这百结阵,唐门中人萃毒炼毒,在最危险的时候甚至可以做到全身都是毒。再加上百结阵全方位无死角,就算是再厉害的高手,也终将在阵中耗尽真气最终中毒而死。 唐正龙冷冷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倒闯了进来,真当我唐门个个都是无能之辈么?我倒想看看,你们还能坚持多久,杀妻杀子之仇,若不向你们讨还,我唐门又如何立足江湖?” 几个唐门弟子趁着卫正分身之时,突然举着衣物就朝他围了过去,黄山一声长啸,长剑陡然而出,迅速将几人逼开后与卫正背靠背。 “卫兄,再这么耗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现在最主要的是唐正龙。” 卫正心中一急,甚至都开始说起粗话来了:“他妈的,我也知道,但他们将我们死死围住,就算是杀几个人也突破不了缺口。他们的毒越来越重,我的药迟早会失去作用,到那时,就算我们不想死也没有办法。” “那怎么办?” “只要我能冲出圈子,十招之内我有把握将唐正龙搞定,只是现在如何冲出去。” 他二人都很清楚,目前这时唯一的办法,但最大的困难也来自于这里,如何突出去才是重中之重。 “那我们就只有赌一把了。”黄山也没有办法,但唯一的机会他还是要试一试。 “怎么赌?”卫正问道:“你有办法就快说。” 黄山沉着脸,冷声道:“借力打力,叠罗汉的游戏。” 卫正瞬时就明白,也没有考虑就立刻同意黄山的方法,因为这时候也容不得他们再做更多的考虑。 一招夜打八方将众人逼退数步之后接着就是一招横扫千军,剑锋所指之处,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卫正瞅准这个时机,一声爆喝,拔地而起。黄山见状,连忙一沉身,宝剑插在地上,同时双掌高举。 卫正双脚正好落在黄山双掌之上,黄山深吸一口气,用全力将卫正打出圈子。卫正像一支离弦之箭,直接越过百结阵,朝唐正龙奔袭而去。 没有料到卫正会突然来这一招,唐正龙有点短暂的吃惊,但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唐正龙瞬间调整自己,双掌平举,朝卫正挥掌迎上。 眼看两人掌力就要接在一起的时候,唐正龙脸色更加阴冷,甚至卫正都看到唐正龙的嘴角居然留着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唐正龙的双掌掌心,那一团墨绿色渐渐增大,直到两人掌力相交的时候,唐正龙的一双手掌都变成了令人瘆得慌的墨绿色。 啪的一声巨响,唐正龙蹬蹬蹬后退了三步,卫正借着唐正龙的掌力再次腾空而起,像展翅的仙鹤一样,双掌再次朝唐正龙而去。 唐正龙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他没有中毒?但卫正的掌力再一次袭来,唐正龙来不及多想,双掌再一次奋力迎去。 两人掌力就要再一次相交的的那一刹那,卫正双掌突然变爪,双臂也好像突然之间增长了半尺,直接抓向唐正龙的手腕。唐正龙大骇,想要收掌,谁知卫正更快,还诶呦等到他收掌,卫正的一双利爪便稳稳地抓住唐正龙一双手腕。 还在空中的卫正没有给唐正龙喘息的机会,大喝一声,双爪指尖暴涨,同时顺手往回一扯。唐正龙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卫正会突然来这么一手,只觉得双手手腕一凉,凉意通过双手,直钻到心头。 咔嚓两声脆响,唐正龙双掌竟然活生生被卫正的爪力抓断,两只手掌就这么掉在地上。卫正一落地,看见地上两只断掌。失去了功力的断掌,瞬间在剧毒的影响下变成焦黑状,再低头时,断掌化成两滩乌黑的血水,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失去双掌的唐正龙两眼一黑,连一声叫唤都没有便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一众门徒见掌门散了功,又生死不明,瞬间就没有了支撑,纷纷将衣物丢在地上,四散而逃。所谓的树倒猢狲散,大概便是这样的吧。 唐飞臣,唐飞虎兄弟见自己的父亲生死不明,没有想着看一看自己的父亲到底怎么了,反而丝毫都没有犹豫就转身随着一众门徒逃命。 黄山见状,一声轻喝,飞身来到唐飞臣唐飞虎兄弟面前,抬起双腿一阵连环踢,便将二人踢至唐正龙的面前。卫正想要给断了掌的唐正龙包扎,却发现十分诡异的一幕:唐正龙的手腕断掌处,居然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反而就像是一道老伤一样,早就结了痂。 黄山很是诧异,卫正低声喃喃道:“没想到他练成了千佛手。” “千佛手?什么武功?”黄山不懂,便脱口而出问了起来。 卫正叹道:“传闻千佛手是唐门至高无上的毒功,要练成这套毒功,需要在很小的时候就将双掌斩断。断掌在毒液里浸泡一月后,在重新接上,然后通过不断地修炼,两断掌重新长合,这样自己的内力可以催发千佛掌的威力,断掌的毒性也不会因此逆流侵入心脉。这种练功的手法,闻所未闻,成功的概率也十分低,几乎可以说是万里挑一。我也只是在书上见过,但从没想过,世上居然还真有人练就了这套武功,真的可惜啊!” 不多久,唐正龙幽幽醒来,却见唐飞臣和唐飞虎二人正跪在黄山的身前不停地求饶。唐正龙大怒,但此时他已经无能为力,只能瞪着自己的儿子大声呵斥。 “畜生,有什么好哭的?人在江湖行走,你可以杀别人,难道别人就不能杀你么?” 黄山本是恨意填胸,但见唐正龙这般惨状,心下不免有些唏嘘了起来。 “唐正龙,你害我师娘,难逃一死,但如今你千佛手功力散去,已经形同废人。上天自有好生之德,我且饶你不死。” 唐正龙嗤之以鼻,唐飞虎和唐飞臣却以为既然黄山放过了自己的父亲,那么也就意味着也放过了自己。两人心中一算计,虽然表面还在求饶,心底却是在恶狠狠地想到:“只要今天不死,来日我就要让你痛不欲生。” 黄山话锋一转道:“不过唐正龙,你生了几个好儿子,在你受伤生死不明的时候,你的两个儿子非但不念及父子之情前来相救,反而自顾逃生。你有这样的儿子,也该生不如死了。” 唐正龙扬天一叹,想到平日里自己的三个儿子表面上兄弟情深,内心实则你争我夺,都想获得掌门人的继承权,甚至为了这个,暗中相互打压。他又想到竹叶青说的那句话:唐正龙,你自诩英雄一世,可你的儿子们个个心怀鬼胎。你的三儿子刚刚明明可以救你的二儿子,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想借我的手为他除掉掌门人继承的障碍。 唐正龙心如死灰,自己败了,这都是小事,若胜利者还要当着他的面一阵奚落,这是无论如何都是难以接受的,可以自己目前的状态,又能如何呢?只是他一直很奇怪,卫正为什么还好好的,为什么没有中千佛手的毒? 卫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从双手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手套来。 “我想你肯定很纳闷为什么我接你千佛手之后还能安然无恙吧,也罢,满足你的好奇心也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双手套是用深海鲨鱼的表皮制成,数十位暹罗能人巧匠经过数年的千锤百炼,才做了两双这样的手套。恰好我师傅在临终前将它赠与了我,有了这双手套,百毒不侵。要不然,我相信这世上,恐怕无人能挡得住你千佛手的剧毒。” 唐正龙心下稍安,虽然自己败了,但对手的语气也让他宽慰了不少。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已经这样了,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黄沙一心想杀唐正龙,然见到唐正龙现在的样子,又于心不忍了起来。当看到唐飞虎和唐飞臣两兄弟那种卑微求饶的样子,又心生厌恶了起来,想到自己的师娘想到自己的师傅,黄山心中悲愤难平。 最容易让黄山联想到的,还是这两兄弟在悦来客栈时对卫月华说的那些个肮脏的话。同时他又联想到这两兄弟又是如何怂恿唐飞羽将卫月华掳至城隍庙的情景,这二人都是罪魁祸首,想到这里,黄山再也忍不住,眼神中再一次流露出了浓浓的杀意。 都说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天使和魔鬼每天都在进行激烈的争吵,很显然,此时此刻,黄山心里的恶魔占据了上风。 “唐正龙,我可以饶你不死,但是你的两个儿子,非但不孝,还满肚子的坏水,留在世上只会坑害更多的人。你有慈父之心,但是我没有。” 唐飞臣唐飞虎听到黄山的话,登时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唐正龙和卫正也都愕然。黄山一咬牙,双眼一红,双掌直接由上至下拍在两兄弟的天灵盖上。 几声骨裂的声音,唐飞虎唐飞臣两兄弟瞪着不甘心的眼神,倒在地上。 回城的路上,黄山一路沉默不语,卫正低声问道:“为什么非要杀他们?杀人很有意思吗?废了他们的武功就可以了。” 黄山没有回答,但二人却在身后听到一阵阵撕心裂肺鬼哭狼嚎般的哭声。 ---------------- 朋友们若喜欢我的书,还请多多关照,谢谢! 第六十七章 不速之客 镇远帮瓦解吞并天龙帮,一时间震动江湖,镇远帮也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帮派瞬间摆上了台面。一时间,镇远帮有一个年轻英俊又智勇双全的新帮主也传遍了江湖。等黄山回到镇远帮的时候,蔡阿六拿出了一大堆的拜贴,有流沙帮贺满的也有西南大侠胡进的。 黄山皱了皱眉,这种人情往来他是很不喜欢也很不擅长的,更何况自己刚回,还没有去见过卫月华。 黄山怂恿着蔡阿六,想让蔡阿六代替他前去回礼,但蔡阿六不愿意,他觉得以自己的武功还有帮中地位,还不足以代表镇远帮前去应付,再加上镇远帮近期又招募了很多帮众,需要他带领。 见到卫月华时,还依然在大厅。自黄山和卫正去四川了之后,卫月华整天提心吊胆,每日诵经求佛,不停地为他们祷告。 黄山回来了,卫月华迫不及待地跑来相见,她很想知道这些天黄山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因为唐门危险重重,她甚至都有点后悔让他去救自己的父亲。 蔡阿六见卫月华来了,便拉着其他人出了大厅,这时四目相对,眼神里充满了小别后的喜悦。 卫月华不止一遍打量着黄山,在确定了他没有受伤后才欣喜地问道:“你回来了,我哥和我父亲呢?他们都还好吗?” 黄山不敢再看这卫月华的眼睛,因为卫月华的眼神太炽热了,让他情不自禁地心生涟漪,一波又一波的微波,就这么在心头荡漾。 “你父亲救出来了,没有受伤,一切都还好。你哥哥还在家里陪着你的父亲,我因为担心你,所以就赶紧先回来了。” 黄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句话来,但又的的确确是心头所想的话,只是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几乎也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了。 卫月华心情大好,一则是因为自己的父兄无恙;二则是自己心心念念担心的人回到了自己的身边,还说着不太流利的情话。即使是情话不太流利,但饱含深情从内心深处说出来的情话,谁又能抗拒得了呢? “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了点酒菜,今天我陪你喝一点可好?” 卫月华羞红着脸,此时她内心的激动无语言表,既然是这样,那为何不趁着小别的喜悦一起分享心中的快乐呢? 黄山心中也是大为感动,卫月华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下厨做饭?如今为了自己可以如此屈尊,怎能叫人不感动?卫月华笑靥如花,脸上的红潮将雪白的冰肌映衬地更加完美圣洁。他真想将眼前的玉人儿紧紧拥在怀里,就这么闻着她的发香,陶醉在温柔乡里。 卫月华也是如此,幸福的种子随着黄山一起种进了她的心里,此时这颗种子正在蠢蠢欲动,努力地冲破硬壳,发芽生叶。她又何尝不想就这么依偎在黄山的怀里,做个温柔的小绵羊?黄山的肩膀不是很宽厚,但依然可以给她深深的安全感。 “这几天,我一直在为你担心,我甚至都有点后悔让你去四川。我都不敢想象,万一你有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 卫月华鼓起了勇气,终于说出自己心里一直想说的话。黄山内心一阵悸动,连忙用他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怀里。卫月华能感觉到黄山手心里的汗水和温暖,黄山也能感受到卫月华的小手在不停地颤抖,这时激动和喜悦的颤抖。 南诏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这一日风和日丽,春暖渐渐在这座城市渐渐打开。人们离开了家门,三三两两会友的会友,踏青的踏青,好不热闹,好不开心。 正午时分,悦来客栈前走来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两人约莫十五六岁,衣裳虽然破旧,但也干净整洁,从满脸的倦容和风尘上可以看得出,他们俩经过了长途的跋涉,才来到这南诏城中。 男孩儿生得容貌挺拔,双目炯炯有神,两道剑眉刻在脸上,更加显得英气逼人。女孩儿生得明眸皓齿,身段儿也让经过他们的人不住地回头张望,虽然满脸倦容,但也丝毫掩盖不了浑身散发出来的绝代风华。 女孩儿拉着男孩儿手,应该是疲惫到了极致。男孩儿紧紧攥着女孩儿的手,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在女孩儿身上,做出尽全力保护女孩儿的姿势。 “好一对郎才女貌,该不会是哪家的姑娘和自己心爱的人私奔吧。” 路过的人见二人蹲坐在路边,纷纷议论。 女孩儿捶了捶腿,央求地看着男孩儿低声说道:“哥,我走不动了,这会儿我们应该到了南诏城了吧。” 男孩儿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点头道:“这里就是南诏城了,妹妹你先歇会儿,待会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再去打听打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女孩儿勉强笑了笑道:“哥,你打算带我去吃什么?咱们还有钱吗?” 男孩儿伸手往口袋里摸去,许久才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面带歉意地说道:“哥哥没有好好照顾你,再忍一忍吧,既然到了南诏城,我想应该很快就可以找得到的。” 这时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从二人身前走过,身后一个精瘦的汉子紧随其后。当走过他们二人时,那汉子伸出右手,以很快的手法将女子腰间的钱袋子夹住。汉子一个趔趄撞向女子,同时右手一缩,不知不觉就将女子的钱袋放到自己的口袋中,原来这汉子竟然是个小偷。 小偷撞了女子,女子显然受了惊吓,那小偷连忙陪着笑脸不住道歉。女子见这人形容猥琐,不像是个好人,也不想跟陌生男子过多纠结,便一路嘀嘀咕咕跑开了去。 这一幕恰好被男孩儿看得清清楚楚,便愤然起身,伸手就朝那小偷抓去。女孩儿扯了扯男孩儿手,想要阻挡男孩儿,毕竟人生地不熟,强出头不是什么好事。很显然,女孩儿没有拦住,男孩儿的手就这么抓住了小偷的肩膀。小偷一阵吃痛,但转眼见眼前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年转眼间就露出了凶相。 “喂,光天化日之下偷东西,你们就不要王法了吗?” 小偷目露凶光骂道:“哪里来的小子,胎毛还没长齐呢,就管起你大爷的闲事来了,获得不耐烦了么?” 小偷话音刚落,便挥起一拳,直接往男孩儿面门打去。男孩儿见势不妙,连忙一低头躲过一拳,同时双手环抱着小偷的腰,死死不放开。 见有人打架,便渐渐有人开始围观起来,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小偷开始有点慌了神。 小偷一肘子打在男孩儿背上,男孩儿又累又饿,吃痛下便连忙松了手。小偷趁机一脚将男孩儿踹开,一溜烟就往人群外跑去。小偷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恶狠狠地指着男孩儿。 女孩儿连忙扶起男孩儿,嘴里不停地喊着哥哥,眼里尽是心疼和焦急的眼神。围观的人见没有热闹可瞧,也在瞬间哄然散去。 男孩儿伸手摸去嘴角的鲜血,他不想让自己的妹妹看到自己受伤的样子。摸去鲜血后,男孩儿笑着摇摇头道:“妹妹,我没事,你休息够了没有,可以的话我们就走吧,咱们一边走一边打听,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说着,还孩儿搀起女孩儿,两人深吸一口气,便从沿着大街走去。 不多时,走到一处结交僻静处,四五个人拦住了两人的去路,男孩儿抬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小偷,领着几个人堵住了自己。 那小偷一脸坏笑道:“臭小子,敢管你大爷的闲事,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子在南诏城是你这小子能管的么?” 小偷说着,眼神便往女孩儿身上游离,一脸奸笑地说道:“今儿老子来教教你,出门在外少管闲事。不过如果你想老子们放你一马,倒也没有什么不可,只要把你旁边的小丫头给老子们玩玩儿,今天就放你过去。” 一群人见小偷这么说,也跟着哄然淫笑了起来。 男孩儿见对方人多,自己也不知道虚实,也明知硬闯是闯不过去了,便低头轻轻对女孩儿说道:“妹妹不要怕,待会儿我们跑就是了,你只要跟着哥哥,不要往回看一路跑就行了,知道吗?” 女孩儿早已吓得花容失色,但男孩儿却是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听到哥哥语气这么淡定,女孩儿也渐渐平复了心情,用力地点了点头。 “哥儿几个,不就是要钱吗?我身上还有点银子,给哥几个就当是认错的买路钱了。” 男孩儿一边说,一边摘下自己背上的包袱,奋力往小偷扔了过去,同时拉着女孩儿低声吼道:“跑!”,说完就拉着女孩儿,扭头就跑。 小偷被耍,顿时气急败坏,四五个人便紧跟着追了起来。没想到这里离城门近,男孩儿又是慌不择路,一不小心就跑出了城。 为了不被抓到,两人奋力而跑,像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就在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的时候,眼瞅着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高大的庄园,男孩儿转身就背着女孩儿,拼命朝庄园跑去。 第六十八章 苍天有眼 蔡阿六正要出门,迎面跑来一个人,猝不及防和那人撞了个满怀。蔡阿六骂骂咧咧,揉着被撞的部位,回头一看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男孩儿背着一个女孩儿。两人也被撞倒在地,倒在地上的时候,男孩儿为了护住女孩儿,硬是脸朝下摔了一个跟头,抬头时,鼻青脸肿的样子,蔡阿六也不忍开口。 五个男子随后也一路跑来,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像是追赶刚才那一对儿男女的人。 蔡阿六见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以多欺少本来就不仗义,更何况人家还有一个是女孩儿。 蔡阿六连忙将两人扶起坐在地上,转头迎了那几个人上去。那五人见蔡阿六一身腱子肉,人高马大,背上还背着一把大刀,瞬间就怂了一半。 可五人哪里肯就这么甘心?自己被人戏耍了一通,又追了这么远,不把人抓回去,将来自己又如何在街面儿混? 有人轻轻扯了领头那人的衣裳说道:“大哥,咱还是算了吧,这里是镇远帮啊。” 为首那人泄了气,正想作罢,但随即转头一想,便又大胆迎着蔡阿六而去。 “你们想干什么?五个大老爷们,欺负两个娃娃,其中一个还是女娃娃,你们要不要脸?” 蔡阿六声若洪钟,顿时就将领头那小偷吓得一怔。然而好歹也是在街面混的人,没多久就镇定下来。 领头小偷眼珠子转了几圈,扯着嗓子硬气地吼道:“干什么干什么?那小子把我未过门的媳妇儿给拐跑了,我和我几个兄弟正要把他抓回去,怎么,你要插手?我知道这里是你镇远帮的地盘,但我也知道你们镇远帮也有规定,不准欺凌弱小。我抓人是天经地义,你们镇远帮包庇,难道不是欺凌弱小么?” 蔡阿六被人一通呛白,竟然怔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好回过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两人。 女孩儿带着哭腔求道:“大叔,我和我哥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们在街上偷别人钱包,被我哥发现,便怨恨我哥起来,我根本不是他什么没过门的媳妇儿,求大叔救救我们吧!” 男孩儿点点头,突然像是猛然惊醒一样望着蔡阿六问道:“他说这里是镇远帮?这里真的是镇远帮吗?” 蔡阿六点点头,男孩儿像是一根紧绷的绳子突然放松了一般,转头便晕倒在地上,只有那女孩儿一边哭着喊哥哥一边苦苦哀求蔡阿六。 领头的小偷也不是善茬,见男孩儿晕了过去,便捋了捋袖子开始骂道:“好你个小骚蹄子,还没过门就跟着你的情哥哥要逃婚。为了跟那个小畜生私奔,竟然还敢说不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你要么乖乖跟我回去,要么老子拽你回去。” 小偷说完,竟然直接绕过蔡阿六,就要进门抓人。 蔡阿六十分讨厌这个人,心中很是不悦,但如果倘若那人说的是真的,自己又插手管了,那岂不是坏了帮规欺凌弱小了吗? 心下两难之时,见领头那人面露凶相又见女孩儿楚楚可怜,蔡阿六于心不忍,便伸手拦住了那人。 那小偷没有退缩,反而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冲蔡阿六吼道:“怎么?你们果真要管我家的家事?那好,那我倒想看看你们镇远帮是怎么欺凌弱小,怎么欺负我们平常百姓老实人的。” 说着说着,那小偷竟然像一个泼妇一样,跌坐在镇远帮大门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这让蔡阿六很是尴尬,真的不知道是该如何处理,蔡阿六只是个粗糙的汉子,又哪里懂得了这么多? 黄山正在书房看书,卫月华陪在一旁,静静地绣着一块蜀锦。突然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顿时便皱了皱眉,他看书的时候,是很讨厌别人吵着他的。 唤人过来一问,黄山也知道了来龙去脉。卫华月淡淡一笑道:“你的这个蔡副帮主只是个粗糙的汉子,又怎么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事情的是非?依我看还是你去一趟吧。” 黄山五颗奈何笑了笑道:“你说得对,我去去就来。”说完便龙行虎步,往门口争吵处而来。 一入大厅,便见到门口一男一女,男的晕倒在地上,女的正努力扶着男的,哭个不停。而蔡阿六正六神无主,呆站着看着那人跌坐在地上撒泼而束手无策。 黄山一阵风走过,那女孩儿停住了哭泣,怔怔地望着黄山发呆。正当黄山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女孩儿竟然怯怯地喊道:“山哥哥?真的是你么?” 黄山听到喊声,这声音这么熟悉,他连忙回头看过去。见到这个女孩儿之后,黄山立刻回转身,蹲在女孩儿前面,一手扶起女孩儿一手将昏过去的男孩儿搀扶起来。 “无思,无晗,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不是在河南柳伯伯他们家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黄山无比激动,连声音音调都变了。蔡阿六一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发现这两人应该跟帮主有莫大的联系。 “山哥哥,果然是你,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女孩儿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着哭着,竟然也晕了过去。 黄山令人过来扶住他们,站起身的时候,眼睛里突然迸出一阵杀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容易动怒,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杀伐果断。 黄山一步飞了出去,落在领头人面前,伸手一探,掐着那人的脖子像是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你给我看好了,你知道他们兄妹是什么人吗?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你竟然敢信口雌黄,说她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儿。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条命够我杀的。” 黄山咬牙切齿,手上劲儿越来越大,很快,那人便呼吸沉重,脸胀地通红,青筋渐渐暴起。剩下的四人见这情景,早就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了,早就脚底一抹油,逃命去了。 眼看着那人就要死在黄山的手里,身后卫月华突然柔声道:“山哥,得饶人处且饶人,所谓不知者不罪,你要三思啊!” 卫月华的话如当头棒喝,黄山一个激灵,渐渐冷静下来,怒气也渐渐消退,但仍然一掌打在那人身上,将他打飞丈余。 黄山转身冷冷的对蔡阿六说道:“蔡副帮主,把那家伙送走。”说完径直朝无思无晗走去,扶起两人回到房中去了。 卫月华冲蔡阿六歉然一笑,望着黄山的背影,忧心忡忡。 蔡阿六打了个冷颤,如梦初醒,呆呆然朝那领头的小偷走去。 席无思幽幽醒来,见自己正躺在床上,黄山坐在一旁满脸焦急的盯着自己。他还以为是个梦,便伸出手,给自己脸上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本来就摔肿了的脸传来一阵生疼,但席无思觉得很高兴,因为这不是梦。 “哥,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老天有眼,天可怜见,我终于找到你了。妹妹呢?无晗呢?她在哪里?” 黄山红着眼眶连忙柔声安慰道:“你先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好好吃顿饭。无晗现在有人照顾,你不要担心,哥在这里,你现在很安全。只要哥在,天下没有人能伤害你们。” 席无思哭着点了点头道:“哥,我饿!” 黄山背转身,两行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偷偷擦掉眼泪之后,黄山又拍着席无思的肩柔声道:“饭菜马上即准备好了,你先躺着,哥去看看无晗,看她醒了没有。” 黄山起身,眼泪再一次滑落,天呐,从河南道云南,几千里之遥,鬼知道他们经历了多少磨难。 来到卫月华的房间,还没进门就听到卫月华柔柔的声音在劝导,一进门才发现无晗正惊恐地瞪着双眼,望着卫月华不停地往床角落里躲。 黄山一个箭步上前,席无晗见到黄山,才扑在黄山的肩上,搂着黄山的脖子放声大哭了起来。 黄山这时候心如刀绞,虽然已经团圆,但一路的风风雨雨,让他都不敢去想象。 “无晗,咱不哭了,你到家了,哥就在你的身边,你安全了,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 许久,席无晗才哭声渐停,低头一看,自己的肩膀被泪水湿透,而席无晗正闭着眼酣然入睡。黄山再一次心痛不已,轻轻将席无晗放下,为她掖好被子才回头。卫月华虽然不知道黄山和他们之间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从黄山的一举一动,她能够感觉到,这两个人在黄山的心里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 黄山刚想开口,屋外传来一阵马嘶,从嘶鸣当中,黄山知道这匹马早已疲惫不堪。伴着马儿嘶鸣,一阵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河南柳家寨柳庄,拜见镇远帮帮主,烦请拨冗相见。” “柳伯伯?”黄山登时明白了几分,这兄妹俩肯定是偷跑出来的,柳庄肯定也是找到这里来的。 黄山冲到门口,见地上躺着一匹白马,嘴里和鼻子里不停地吐着雪沫。白马的身边立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丝毫也顾不上马怎么样,只是焦急的盯着镇远帮大门。 这人正是柳庄,只见他双眼黑肿,满身风尘仆仆,也是疲惫不堪。可以想象,他应该是几日几夜没有合眼了。 --------------------------------------- 这一章,我是一边写一边在流泪,想必自己都被感动了,应该也可以感动读者朋友们。 第六十九章 禅房灵位 “柳伯伯,”黄山一出门就见到柳庄,欣喜之余脱口喊了出来。 柳庄定睛一看,连忙一跃而起,抓着黄山的手就急急问道:“山儿,无思和无晗有没有在你这里,他们有没有在你这里?” 柳庄用力抓着黄山,将黄山的手捏的骨头咯咯直响。黄山痛得龇牙咧嘴,柳庄才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便松开了手。黄山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腕被柳庄抓出了两道印痕。 “柳伯伯,您别着急,您听我说,无思无晗两个人在我这里,也是刚刚找到的,现在正在屋里休息呢,他们很好,也很安全,您别担心。” “哦,”柳庄无力地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坐在地上,随即竟然躺了下去,还没等黄山反应过来,便鼾声如雷。想必柳庄几日几夜未曾合眼,也是疲惫到了极致。 黄山连忙喊了人过来,在帮众的帮主下才轻轻地将柳庄抬回了房中。 黄山在书房坐立难安,一会儿看了看书,但偏偏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一会儿又起身踱步不停。 卫月华坐一旁幽幽道:“山哥,你今天又动了杀机了,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样子很可怕?” 黄山一愣,连忙无力地坐下长叹一声道:“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杀伐果断,我以前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 卫月华嫣然一笑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们在保宁府所发生的事儿吗?” 黄山点了点头,便将他和卫正在保宁府所做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卫月华一边聆听一边随着故事的起伏而心情起伏。当讲到唐飞羽在城隍庙的事的时候,卫月华满脸激动和愤怒;当讲到百结阵的时候她脸上又充满了紧张和担忧;当讲到救出卫阚掌毙唐飞臣和唐飞虎的时候,她即开心又更加忧心忡忡。 卫月华听完整个过程,报以黄山微笑道:“其实我哥说的没错,没有必要再杀了他二人,废去武功就可以了。反而是你,今后恐怕这是一个坎儿,也是你心中挥之不去的心魔。” 黄山也知道,这可能是他将来挥之不去的心魔,但不知怎的,他也控制不住。每当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遭受到危难的时候,这种感觉会很强烈,心里的那个恶魔也总会在那时候自然而然击败天使。 但这又如何呢?证道之路是漫长而又痛苦的,每个人对道、善、恶的理解都不同,他总觉得自己的道就是自己的内心,不论内心是被天使占据还是被恶魔占据。 卫月华见黄山默不作声,她知道,又很多事需要他自己去领悟,旁人没有办法替代。索性的是黄山天资聪颖,很多事都能够做到举一反三,或许这就是他将来能够突破魔障的唯一依仗吧。 休息过后的柳庄,又重新回到神采奕奕的状态,或许是放下了心头的巨石,他睡得非常香。 柳庄一直端详着黄山,直到连黄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短短几个月,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柳庄即激动,又开心。 “山儿柳伯伯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也很庆幸,你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不过作为长辈,我希望你能记住,多约束帮众,还一地太平,便是大善。” 长辈之言,黄山自然不敢违背,连忙答道:“您放心,您的教导侄儿一定牢记。” 柳庄呷了一口茶,思绪回到不久前:“无思和无晗在柳家寨一直很听话,我知道他们有心事,但惭愧的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导他们。直到那天,我们七兄弟去山上打猎,他二人问账房取了二十两银子留下书信一封就走了。” “我们很担心,便分开四处打听,凡是他们有可能去的地方都去找过。我在经过四川的时候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我就想,他们会不会也听到同样的消息而来找你。所以我一路狂奔,只想早点找到你。” 柳庄额手道:“所幸运的是他们果真到了你这里,山儿,回头你多和他们沟通沟通,看看还有什么事是我们可以做的。” 黄山点点头道:“柳伯伯一路辛苦,只是可惜了您的马了。” 柳庄摆摆手心情略显沉重道:“只要他们兄妹平安我就放心了,要是他们万一有什么意外,我又如何面对你师傅师娘?” 一说到师傅师娘,黄山心情顿时就沉了下来,一阵揪心一样的痛刺着自己的胸膛。 柳庄见到异样,连忙关心问道:“山儿,你这是怎么了?” 黄山红着眼正要告诉柳庄师傅和师娘的事情,卫月华欣喜地跑来,席无思和席无晗两人醒了。 父母不在,长兄如父,黄山虽不是席祯和裴凤的孩子,但一直以来他都当师傅和师娘为自己的父母亲一样。黄山让卫月华将无思无晗两兄妹带到餐厅,自己也领着柳庄一同前往。 席无思和席无晗来到餐桌前,见黄山和柳庄早已阴沉着脸落座,便立刻赶到惴惴不安起来。 两人像是做错了事儿被大人抓住了的小孩一样低着头怯生生地喊了柳庄一句三伯,柳庄见兄妹俩无碍,心中巨石放下,连忙吩咐兄妹俩坐下吃饭。 黄山沉着脸低声斥责道:“你们怎么搞的,不好好在河南待着,跑到云南来。这几千里的路,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还连累柳伯伯,无思,你这当哥哥的,怎么也这么不懂事?” 席无思没有听清楚黄山在说什么,因为他的双眼正直勾勾盯着满桌子的饭菜,都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喉咙在不由自主吞着口水。 黄山见状,心中一软,卫月华扯了扯他的手,柳庄也在一旁说着好话。 柳庄连忙打着圆场道:“山儿,我看这事就算了吧,既然他们无恙,这就已经很好了。思儿,晗儿,来,赶紧坐下吃饭吧,想必你们也都饿坏了吧!” 还没等柳庄说完,想兄妹风一样坐下,抓起碗筷就是一阵风卷残云狼吞虎咽,这真的是饿坏了呀。 黄山见此景,心里早就软成一滩,哪里还人心再责怪?卫月华心里也不好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想说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流泪。 见席无思噎住了,黄山一阵手忙脚乱才将汤水备好,卫月华也帮着将汤水递给无思和无晗二人。 卫月华红着眼哽咽着劝道:“慢点儿吃,不急,这是在家里呢,不急。” 吃完饭,席无思和席无晗两人也精神了许多,休息够了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心情也自然就好了起来。 “无思,你这回可是太不像话了,带着妹妹偷跑出来,你可真是胆儿大啊!你们远在河南,是怎么知道我在云南的,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席无晗依偎在卫月华的身边回答道:“以前我曾听你和娘说过你要来云南,所以我们就道云南来找你了。哥哥带着我一路往云南走,快到云南的时候我们的钱就用光了,刚好这时候听到有人说镇远帮的事,我们就觉得你在这里,所以就一路打听一路走来了。” 黄山一听,心中一阵大骇,还好到了身边,这万一有意外,那该怎么办?两个人还都是孩子,江湖险恶啊! “那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待在河南,有空的时候我自然会去看你们,为什么还要跋涉千里来找我?”黄山越想越激动,说到最后近乎吼了起来。 席无思只是沉默,席无晗小嘴一扁,委屈地哭着说道:“我想娘了,我就央求着哥哥来找你,让你带着我去找娘。” 卫月华连忙柔声安抚席无晗,柳庄听到无晗的话也是唏嘘不已,连忙问黄山道:“对了,山儿,你最近可有你师娘的消息?我曾打听过,她曾在四川出现过,你有没有遇见过她?” 这句话立刻戳到了黄山的痛点,黄山瞬间眼眶一红,泪珠儿差点就滚了下来。 “无思,无晗,柳伯伯,师傅和师娘都在云南,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吧!” 卫月华终于明白了一些事情,这时候黄山心里的苦,就只有她是最明白也最能理解的。 柳庄瞪大了眼睛惊呼:“什么?你师父也在云南?没死?他还活着?他现在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见他。” 黄山颤颤巍巍站立起来,失魂落魄地一边朝内堂走去一边无力地挥了挥手道:“你们随我来吧。” 柳庄只是觉得奇怪,黄山为什么会是这种表情,但也只有随他去了才知道原因了。 席无思席无晗两兄妹听到父亲和母亲都还在,心里一阵激动,对于父亲他们没有映像,毕竟他们一直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 席无思心里又是激动又是诧异,心中也有不安的感觉。激动的是他可以见到父亲母亲了,诧异的是为什么黄山会有这样的表情,也正是因为这个表情,才让他心里感到不安。一切都要等到见过之后才知道,他连忙拉起妹妹,三步并作两步,跟这黄山往内堂走去。 推开内堂一侧一间房门,一群人随着黄山鱼贯而入。这是一间禅房,正中央供奉着三清祖师神像,神像下面立着一块硕大的灵牌,灵牌上写着“先师席公祯之灵位”和“师娘席氏裴凤之灵位”两排黑色大字,落款一行小字写着“不孝弟子黄山立”。 第七十章 我要学武 柳庄见此情景,心中如惊涛骇浪,波翻浪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十五年前席祯没有死?那为什么又到了千里之外的云南? 席无思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立刻就黑暗了下来。眼前的灵牌,冷冰冰的刻着自己父母亲的名讳,这难道是一场梦,而自己正处于梦幻当中么? 席无晗骤然见到这般光景,也是目瞪口呆,她感觉是黄山在给自己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的心里还不停地在指责黄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这时多么的不孝顺。但同时她的内心深处也很明白,黄山不可能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难道眼前的一幕是真的? 席无思拉着妹妹,两人踉踉跄跄走向灵位,仔细的辨认着灵位上的每一个字,他们不相信这是真的,他们都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然而看过几遍之后,席无思才确信这是真的。 扑通一声,席无思跪着匍匐在地上,双肩抖个不停。席无晗见状,心里才真的相信了这些竟然是真的,自己的娘亲远离自己而去了。就这么突然间,席无晗哇的一声,眼泪、鼻涕,随着哭声一起瞬间迸了出来。 柳庄神色悲戚,一步一踉跄走到灵位前,伸手抚摸着灵位上的每一个字,心里不停地在呼喊道:“席祯贤弟,凤姑娘,我来看你们来了,你们就如此狠心丢下孩子们和我们这些曾经肝胆相照的兄弟么?我来了,可你们却走了,从此天人永隔,只能阴阳两相忘了。” 柳庄瞬间像是苍老了几岁一样,鬓角的白发还有眼角的皱纹,这时候显得特别的突兀,特别的悲凉。 须臾,席无思突然站立起来,双手抱着灵位冲着妹妹吼道:“别哭了,哭什么哭?” 众人都吓得一跳,也都不明白无思为什么会突然暴怒。无晗心里一咯噔,渐渐泪眼纵横,停止住了哭声。 无思缓缓回过头,问黄山道:“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黄山缓缓走近,神情肃穆点燃了一炷香,扶起无晗,将点燃的香递给无晗,并示意她插到灵前。 “你们离开红枫村后,我一路西行,在幽鬼谷遇到困在谷底十五年的师傅。师傅他老人家双腿断了,困在谷底十五年,无时不刻都在想念着我们。后来我们出了幽鬼谷,便一同辗转来到了云南,来到这南诏城。” “师傅和我正打算在南诏城定下并且创立一番事业的时候,突然被宇文护发现。师傅和宇文护一场大战,因为双腿断了,不得已才和宇文护硬拼了几招,最后身受重伤。就在我带着师傅前去无为寺为师傅疗伤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同样也在无为寺解毒的师娘。” “师娘正是解毒的生死关键的时刻,两人相遇,师娘情急之下与师傅相遇,最后师娘因为毒气攻心,再加上师傅他老人家内伤实在是厉害,难以痊愈。他二老就因此在无为寺同时归天,后来我便将他们葬在荡山寺后山,由师傅的义弟建文帝看护日夜诵经。” “师娘中的是唐门的剧毒国色天香,后来唐门又抓了月华的父亲,于是我便同月华的兄长一起扫灭了唐门。就在我扫灭了唐门从四川回到南诏城之后两天,你们就来了。” 席无思噙着泪,喃喃恨声道:“唐门,唐门,宇文护,谁是宇文护?” 柳庄惊问道:“宇文护?南七省水陆总瓢把子宇文护,你们怎么会和他扯上恩怨?” 黄山点头道:“正是他,正是这个宇文护,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那日他打伤了师傅,以致师傅心脉受损才导致最后不治,但师傅也将宇文护重伤。” 柳庄淡淡道:“南宇文,北欧阳,说的就是宇文护和欧阳怀德。欧阳怀德统领北六省黑道,武功更是惊天悍地,而南宇文宇文护则是南七省江湖为尊,被人称之为南七省水陆总瓢把子。此人工于心计,威望甚高,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也就是这几年崛起,江湖上几乎罕逢敌手,你们怎么会跟他扯上恩怨纠缠?” 席无思抹了抹眼泪,坚毅着眼神道:“哥,我要学武。” 黄山闻言大吃一惊,他知道席无思的意思,便连忙斥责道:“不可以,你可知道,师娘一直不让你练武不让你考功名,你难道要违背她的意愿么?” 席无思紧紧抱着灵位,坚定道:“母亲的遗命,自然不敢违背,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既然唐门被你破了,那将来我是一定要找宇文护讨要个公道的。” 黄山其实也很想让席无思练武,因为他天生就是个练武的奇才,悟性奇高。而自己闯荡江湖,也需要有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前进。但师傅师娘就留下这点骨血,江湖又波谲云诡,万一将来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师父师娘在天之灵呢? “不行,师娘之命,我是不会违背的,因此我是不会同意你去学武的。你的所有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唯独学武,我是不会同意的,当着师傅师娘的面儿,我可以告诉你,永远都不要起这个心思。” 黄山很坚决,但谁知道无思的态度更加坚决。 席无思瞥了一眼黄山,放下灵位默然来到柳庄身边道:“三伯,我和妹妹这就随你会河南,但你们七位伯伯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必须教我武功,否则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随你回去的,我也不会待在这里,我自己去寻访名师学武。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若父母之仇都不能报,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柳庄哑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黄山见席无思态度坚决,也知道他和师傅的脾气是一样的,只要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无思,无晗,你们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带你们去荡山寺然后再来做决定,江湖路不好走,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清楚。至于报仇的事,有我在,迟早也会跟宇文护问个明白的。” 黄山头也不回走出禅房,一切就等他自己想清楚了。 柳庄跟着来到黄山身后突然问道:“山儿,你刚刚说你师傅师娘葬在荡山寺,由建文帝看护诵经?这话可是真?” 黄山知道他要问什么,思虑再三,便还是决定将这些事原原本本告知。柳家寨从十五年前旧开始,一直为师傅和他奋斗,没有理由不让他们知道真相。 “三伯,此事事关机密,我本来是想隐瞒下去的,但是……。也罢,三伯您也不是外人,只是还请三伯不要告诉任何其他人。” 柳庄试探地问道:“那你大伯他们可不可以知道?你放心,有的事我们知道轻重,我们虽然武功不济,但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是有数的。” 黄山点点头道:“是的,他还活着,九年前那一场大火他并没有被烧死,而是在杨应能和叶希贤的帮助下逃了出来。只是他们逃了出来之后,一直担惊受怕东躲西藏。最后才来到云南点苍山并且借着出家为僧而遁世。我下山出江湖,也是奉了师门的命令前来保护他的安危。” 柳庄顿时惊呆了双眼,瞪大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太匪夷所思了,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虽然民间有所传闻,但他一直当做是个笑话一笑置之,只是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件事竟然不是传闻,竟然是事实。所谓空穴来风,并不是没有根据的。 柳庄叹了一口气道:“刀光剑影一旦黯淡,鼓角铮鸣一旦远去,昨天的天子今天的方外人,当真是命运捉弄人啊!” 黄山也颇多感慨,虽然他没有经历十五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大战,但江湖上留下的传闻,往往比那时候还要精彩。 “三伯,”黄山诚恳地问道:“宇文护这个人到底怎样,您能告诉我一些吗?” 柳庄点了点头道:“南宇文,北欧阳,还有西南大侠胡进,是近十年来江湖上突然崛起的三大高手。欧阳怀德一柄大刀,横扫北六省,而宇文护一柄长剑,更是让南方武林闻风丧胆,无人不服。” “据闻,宇文护和欧阳怀德二人谁也不服谁,几年前曾经在泰山有过一次巅峰对决。两人在泰山之巅,斗了七日七夜未分胜负。” “胡进?”黄山皱眉问道:“胡进又怎样?” 柳庄耸了耸肩道:“胡进不就在云南么?这个人没有太高显的战绩,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但江湖传说他精通外家功夫和内家功夫,尤其是以剑法和轻功见长。至于其他的,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是的,胡进就在南诏城,我这里还有他的拜贴,我正打算拜会拜会他的。” 柳庄点点头,突然又问道:“山儿,依我看,无思无晗两个人都是练武的好材料,特别是无思,悟性极高。虽然凤姑娘不让他练武,但如果他脾气起来了,真的去找所谓的名师,一旦有异,那就出大问题了。我觉得还是让他学武吧,也算是了却他的心愿,你说呢?” “三伯,山儿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您是长辈,您的话我也自然应该遵从的,只是有些事一言难尽,我也还没想到,只能等以后再说了吧。” 第七十一章 拜师点苍 天刚蒙亮,黄山、柳庄、席无思便和卫月华、席无晗一同往荡山寺而去。五人三骑一车,踏着清脆的马蹄声和吱吱车轮声,他们无心赏析西南春色,只想着尽早到荡山寺。 卫月华和席无晗同车而坐,一路之上,卫月华不停安慰席无晗。席无晗精神状态很不好,几乎是一夜未眠,颠簸的马车也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歇息。 经过一夜相处,席无晗对这个未来的大嫂越来越依赖,越来越亲近。虽然从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她依然把卫月华当做了无话不谈的人。 席无思一夜之间像是成熟了许多,长大了许多,几千里江湖的磨炼,早就将他心里原本那个与世无争的农家小子磨炼成了有担当的一个男子汉。他知道目前黄山是他唯一的依靠,但他更加坚信,将来他也能成为她父亲一样的人。 柳庄的心里,除了唏嘘还是唏嘘,世事无常他本早就看透,但他不是圣人,只是一个豪爽的江湖汉子而已。他心心念念的人此刻都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便想起了十五年前的一点一滴,还有曾经让他感觉高不可攀而又时常能够为之拼杀的建文帝。 来到荡山寺之时,已近黄昏,远处可隐隐见洱海照影着夕阳。十九峰十八溪云开雾散,山间郁郁葱葱,正是春上时节。 大云无依禅师不在寺中,黄山便带着一行人直奔后山,过塔林后,在塔林的一角,矗立着一座新坟。一个纤瘦的僧人正立于坟前默然诵经,夕阳西下,将僧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像是孤寂,又像是落寞。远远望去,夕阳又恰好落在僧人头顶散发出万丈光芒,更像是佛光普照。 听到脚步声,那僧人缓缓回头,柳庄见到僧人面目,惊得目瞪口呆,双膝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 “草民柳庄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庄一边匍匐跪拜,行三跪九叩大礼,一边颤抖着声音说着颂词。 应文见状,连忙扶起柳庄道:“施主这是为何,建文帝早就死了,这里现在只有一个青灯经书的和尚,施主又何必如此大礼?你与义兄情同手足,更不必如此大礼。” 柳庄战战兢兢站立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应文目光锐利,扫向黄山身后的席无思,脸上顿时惊诧了起来。这孩子眉宇间的气势,还有那种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个席祯。愣了一刻,应文才突然明白过来,原来是故人之子。 应文跨过一步,目光和蔼的看着席无思问道:“你姓席?” 席无思见柳庄跪拜,又称眼前这个僧人为皇上,心中豁然开朗,知道此人就是父亲的义弟,流落民间的建文帝。 席无思连忙拉着席无晗跪下叩头行礼道:“侄儿席无思,携妹席无晗拜见叔父,愿祝叔父大人安康。” 应文笑呵呵站直了身躯,欣然受了这一拜之后才伸手将两人扶起道:“席无思,席无晗,好好好,真的是好极了。”应文越来越激动,眼眶略带湿润地说道:“你们的父亲是我结义兄长,你们叫我叔父也是情理之中,好好好,太好了,我义兄后人还在,这便是天大的造化。” 柳庄抚摸着墓碑,心中百感交集,一度哽咽说不出话来。席无思席无晗在应文的指引下也默默地给新坟填了一把土,然后跪在坟前。 两兄妹竟然都没有哭泣,反而一直强忍着,甚至眼泪都没有掉下来。应文见此景怎能心里不悲痛,连忙抚着席无思的头柔声道:“孩子,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憋着会不舒服的。你父母能再见到你们,他们也会含笑九泉的。”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席无思昂首朗声道:“父亲,娘亲,孩儿不孝,母亲一直不想让我学武,我和妹妹也一直遵循母亲的吩咐。但如今世事变了,人心也变了,孩儿想学武,去完成你们没有完成的事情。人伦天道纲常崩坏,我也要像父亲一样和山哥一起匡扶正义,告诉这个世界,人心还在,良知还在。” 席无思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有想到,无思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见地和决心。此时最茫然的,就是黄山了,他想让兄妹俩习武但又不敢,因此他现在也是十分的矛盾。 这时一阵清风吹过,风中杂着阵阵清凉,让黄山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一只乌鸦,停留在塔尖,兀自哇哇哇叫个不停。 席无思回头看了一眼乌鸦,便指着乌鸦继续祷告:“父亲,如果您同意孩儿学武,那就请保佑我。此刻若能风停鸦不鸣,那我就当父亲您同意我的请求了!” 话音刚落,奇怪的一幕就出现了,风骤然停了下来,还有塔尖的乌鸦也收了声,转动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歪着脑袋静静地瞧着坟前的这些人。 席无思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叩谢过父亲的成全后起身对黄山道:“哥,父亲同意了,我和妹妹要学武。” 黄山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应文和柳庄,毕竟这里只有他们俩才是长辈。 柳庄一语不发,倒是应文呵呵一笑道:“想要学武就要有名师,我不懂武功,但我素知达果住持和宝姬居士不但琴棋书画精通,更是武艺超群。山儿,你不妨带无思无晗前往无为寺,这或许也是天意。” 柳庄闻言点头,黄山恍然大悟:对呀,这样一来兄妹三个都在云南,我也可以时常来相见。若达果禅师能教无思武艺,段宝姬能收无晗为徒,这不正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么? 黄山等作别应文,依依不舍,不到一个时辰的光阴就来到无为寺,恰好杨安道和段宝姬正要离开无为寺回兰峰。见到黄山等人到来,杨安道很是开心,连忙劝说着段宝姬一同折返无为寺。 “阿弥陀佛,黄少侠多日不见,一切可还好?听闻黄少侠力拼唐门,为武林去除一害,当真是可喜可贺。” 见到黄山,达果很是开心,他一直觉得黄山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因此对他也颇为另眼相待。 黄山慌忙合十见礼道:“大师谬赞了,晚辈此来,打扰大师清修,还请大师见谅。晚辈此行实乃是有要事相求,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达果正要询问,杨安道抢着话茬道:“哎哟,我说黄小友,有什么话就说嘛,这么吞吞吐吐,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黄山望了一眼席无思便向达果引见道:“诸位前辈,晚辈向各位引见,这位是河南柳家寨双枪柳庄。三伯,这位是达果长老,这位是兰室杨道长,这位是段居士。” 各自见礼,柳庄很是欣慰,连忙躬身道:“刘某微末道行,今日见到大佛,实乃三生有幸。” 达果作礼笑道:“方外之人本不知江湖事,但柳家兄弟义薄云天,老衲早有耳闻。今见到柳三爷风采,足慰平生。” 段宝姬很不喜欢这样的人情喧嚣,她对陌生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浅浅施礼,也算是没有驳黄山的面子。但她的双眼却一直在席无晗的身上来回游走,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见众人寒暄停止,段宝姬连忙起身问黄山道:“少侠,这个女娃娃是你什么人?” 黄山连忙道:“好叫前辈得知,他叫席无思,她叫席无晗,是先师膝下子女。” 席无思席无晗慌忙见礼,段宝姬绕着席无晗转了几圈,嘴里不时发出啧啧之声。 段宝姬问席无晗道:“女娃娃,令尊是一代大侠,令堂也着实让人敬佩,不知女娃娃武功如何?” 席无思连忙红着脸小声回答道:“回前辈话,无晗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一直同母亲和哥哥相依为命。母亲一直不让我们兄妹学武,所以,无晗并不会武功,让前辈见笑了。” 段宝姬欣喜若狂,但犹自压着内心的喜悦,向达果投去询问的目光,恰好这时达果也看向段宝姬。二人瞬间就心领神会,不由得相视一笑。 段宝姬摸着席无晗的头慈霭地问道:“那你想不想学武?如果我收你为徒,你愿意不愿意?” 黄山和席无晗都很惊诧,本以为要苦苦哀求,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没想到段宝姬竟然主动要求收无晗入门,这当真是缘分么? 席无晗望了望黄山,又看了看席无思,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达果连忙呵呵一笑,祝贺段宝姬道:“恭喜收得佳徒,你的燕子三抄水和穿花剑有传人了,可喜可贺。” 段宝姬爽朗的哈哈一笑,拉着席无晗就往外走道:“好,你现在就随为师回去,以后咱潜心练武,就再也不管这些老和尚和臭道士了。” 无晗不知所措,求助的眼光就这么望向黄山,黄山笑着点了点头,她才顺着段宝姬连夜而去。 杨安道急了,连忙也跟着一边跑出去一边问道:“喂,表妹,你不理老和尚们就算了,也不理臭道士是什么意思?我就是道士啊!” 这当真是真性情,当然也颠覆了黄山对于他二人的认知,道士达果似乎是习以为常,捋着胡须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第七十二章 风云初显 席无思见妹妹被段宝姬领走,心里很是激动,连忙跪着求达果道:“弟子,弟子席无思拜见大师,恳请大师教弟子武功。弟子想要完成先父未完成的事,还请大师成全。” 黄山也在一旁恳求道:“晚辈连夜造访,就是为相求此事而来,前辈是武林泰山北斗,晚辈不敢奢望,故而适才不敢相求。若我弟有缘,还请前辈成全。” 达果这才认真端详起席无思来,这一边端详内心一边吃惊:“此子双眼灵动,骨骼惊奇,端的是练武的奇才啊!我一生寻找可以传接衣钵的弟子未果,今此子的到来,真乃天赐的缘分啊!” 达果捋着胡须问答:“无思,我若收你为徒,那你可愿意出家?” 黄山愣住了,这难道就是拜师达果的前提么?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将来又如何去见师傅师娘?这万万不可。 没想到席无思连想都没想,就一个劲儿点头道:“弟子愿意。” 这怎么可以,这绝对不可以,可黄山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悲悲切望着柳庄,他希望柳庄能以长辈的身份劝说甚至是命令。 柳庄正要开口,达果呵呵一笑道:“你口口声声学武是为了完成先父未完成的事业,心中既有挂碍,又如何出得了家?那我又如何收得了你做徒弟?” 黄山也是很纠结,一边是出家,一边是学武艺。当然,如果不出家,黄山自己也可以教,只是他自己目前这么多事情,哪里还有时间教?再说,山外山,人外人,他也清楚,在点苍七隐面前,自己又多么渺小。 达果其实也很纠结,他的确认为席无思是练武的奇才,肯定是一个可以传衣钵之人。但若要他出家,却也很难,从黄山和柳庄的表情他也能看出一二。 然而,当达果想到葬着席祯的荡山寺的时候,心里灵光一现,突然又有了主意。 达果双手合十道:“弟子,老衲是收不了的,不过老衲可以在无为寺旁修建一住所,以供你居住。你可以在住所内勤读书,勤练武,老衲每日前来指点一二,还是可以的。” 黄山瞬间明白,神情也由失落转而欣喜,这相当于从师达果。就像卫正一样,师从大云无依禅师,却不在荡山寺为僧,而是在荡山寺旁修建无为观居住。 黄山满脸欣喜和感激地对达果说道:“前辈,这如何使得?” 达果呵呵一笑,对席无思道:“你先到无为寺住上一段时间,老衲这里经书浩瀚,你可以尽数研习,待住所修建好以后,便搬过去住吧!” 言毕,达果令一僧打扫一间禅房,并特许席无思今后在寺内可以畅通无阻,包括练功房。 黄山正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达果就摆了摆手问黄山道:“少侠统领镇远帮,已有一席之地,当多约束帮众,多行善举。老衲还要晚课,少侠可留宿寺中,恕老衲失陪了。” 黄山连忙拱手道谢,并表示要连夜回镇远帮,达果也不留,自行晚课去了。 黄山拉着席无思道:“无思,你且要记着,无论如何,你要以师待达果前辈。要学武,就要吃苦,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而且你要时刻谨记,习武是为了匡扶正义,而非一己之利。若有空,我会时时来看你的。” 席无思也诸多不舍,但为了学艺,又不得不分开。拉着黄山的手,席无思不舍道:“哥,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席无思就不是现在的席无思了。” 见席无思脸色坚毅,黄山才放下心中巨石,携柳庄卫月华星夜回镇远帮。 出得无为寺的时候,已是月明星稀,一片柔和的白光照在地上,将大地照得明亮。黄山心情大好,原以为求师之路艰辛,没想到会有这么简单。柳庄见席无思兄妹有了着落,心中也大为欣喜,便打算在云南少住一日便回河南,毕竟兄弟们都很着急无思兄妹的信息,他要把这件天大的好事回去相告。 因为事成,三人也并不是急着赶路,卫月华也想学学骑马,便弃了车子。三人三骑任由着马儿闲逛,黄山和柳庄一人抱着一个酒葫芦心情愉悦地饮起酒来。身边的卫月华也非常开心,很难得见到黄山这么放松。 就这么走了三四十里路,突然前面不远处林中飞起一群宿鸟,这让黄山和柳庄心中一紧。这个时节,林中若没有不速之客闯入,又怎么会惊起宿鸟?直觉告诉他们,必定有事。 黄山收起酒葫芦挂在马鞍上,低声对柳庄道:“三伯,前面恐怕有情况,我们贸然过去不合适。这样,您护着月华在这里稍作隐蔽,我前去打探一番。” 柳庄点点头,吩咐黄山小心,便下了马,将马脖子上的铃铛摘掉之后和卫月华隐身在路旁树荫之处。 黄山轻轻在马鞍上一拍,身子就像离弦之箭飞了出去,几起几纵,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柳庄见黄山施展轻功,也不由得暗自佩服:这小子功夫长进真快,恐怕我早已不是他对手了。 很快,黄山就潜到了密林边,离密林还有丈余距离的时候,几丈外就有人影在闪动。好在黄山及时侧身躲在树后,否则一定会被人发现。等到没有了脚步声,黄山才悄然地跟了上去,往刚才人影的方向追去。 又追了约莫半里路,在林中见到一处茅屋,林中有茅屋并不奇怪,四里八乡的猎户们偶尔进山打猎,一去则是一月半月,为了方便休息以及补给,就会在山中修建茅屋。 黄山眼瞅着人影闪入了茅屋,屋里亮起了微弱的烛光,等了半晌,感觉不会再有人来了,黄山才悄悄地摸到了茅屋的墙根之下。 因为怕自己被发现,所以黄山只能躲在窗户的下面而不敢探头从窗户往里看。但就这么听着里面说话的声音,都已经让黄山毛骨悚然惊讶不已。 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宗主说了,他不日就会来到南诏城,我们不需要先去打草惊蛇,一切都等宗主来了之后再做决定。”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质疑道:“你说这传闻会不会是假的?都说席祯在十五年前就命丧风云岭了,怎么可能会时隔这么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席祯?是不是传闻有误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假冒他?” 又一个声音一边嘴里一边嚼着东西一边慵懒地含糊不清地说道:“怎么,三娘,你怀疑宗主的命令?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只要去做就行了。如果是真的,咱们一起立功,如果是假的,那有过也轮不到我们来承担啊!” 那个男子的声音又道:“行了,你们也别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了,枫叶令一出,谁敢抗命?” 含糊不清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可怜啊,可怜我们三个人,好好的在江湖上叱咤风云,非要让我们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连碰个头,都要疑神疑鬼,好像这大晚上的有人能发现我们似的。” 那男子怒骂道:“行了老二,你有完没完,整天他妈的啰啰嗦嗦,说些没用的废话。能不能实际一点?能不能认真点,走点心?” 女人的声音又问道:“大哥,宗主不会推断错吧,难道那本书真的就在席祯手里?还有,那本书就真的这么厉害?” 男子呛声道:“我哪里知道这些?等着就是吧,不过在宗主来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办。三娘,能不能把你的失心散借我用用?” 唤作三娘的人浪笑一声道:“老大,这又是哪家的闺女这么有福气被你盯上了?药我倒是可以给你,不过只要你能先让我满意了,什么都不是问题。” 接下来的话就越来越粗鄙不堪,甚至都开始不堪入耳,黄山在外头听得也都一阵面红耳赤。不过为了能够获取更多一点的信息,他又不得不耐着性子守在窗下。 好一会儿,那慵懒的声音呸了一声道:“行了,你俩有完没完,一个发了情公猫和一个发了情的母猫,不知道旁边还有个人么?知不知道羞耻?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女子浪笑一声调笑道:“怎么,老二,还在痴痴地想着人家呢?可人家也不一定心里有你啊,说不定早就嫁给别人去了。说你蠢你就是蠢,当初那么好的机会你不动手,还为了什么狗屁爱情一定要坚持,如今呢?又能怎么样呢?情痴好当么?” 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慵懒的声音没有生气,反而问道:“老大,今儿还有事吗?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男子喘着声音道:“没有了,老二你先回,明日我再来找你。” 伴随着一阵开门声和关门声,那慵懒的声音走出屋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随即就甩开了步子,很快就消失在林中。听得出来,这人的轻功远在自己之上,黄山心中暗暗心惊。 接下来就是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黄山再也听不下去,就算再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信息了。因此,黄山又悄悄地退出,沿着来的路,回到了柳庄的身边。 柳庄焦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黄山不想让柳庄卷了进来,便摇了摇头默然不语。柳庄也不好再问,三人骑上马,奋起马蹄便急匆匆往镇远帮赶去。 第七十三章 守株待兔 因为不想让卫月华担心,也不想柳庄被卷进此事,黄山一路无话,因为他知道,一旦柳庄知晓了这里将有事发生,肯定会不走,甚至还会叫上其他兄弟一起前来。他太熟悉柳庄了,心里对柳家寨,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黄山一路之上却不停地想着几个问题:谁是宗主?他是做什么的?这三个人又是什么人?他们怎么知道师傅在南诏?他们要找的是那本书是什么书?还有,他们知道师傅在南诏却不知道师傅早已归天,这又是什么道理? 直到太阳升起,一夜赶路才回到镇远帮,一回到镇远帮,柳庄就前来辞行。黄山看得出来,柳庄心情很不快,应该是责怪他没有告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实际上,就连黄山自己也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黄山想让柳庄在多休息几日再走,毕竟他马不停蹄找到云南,然后又匆匆随自己去无为寺,一回来还没休息就要走,黄山怎么讲都觉得于心不忍,愧对柳庄。 柳庄叹了一口气道:“我老了,又连日劳累,留在这里反而还会拖累你们,倒不如早点回去,将无思无晗的消息告诉兄弟们。我们几兄弟也好待在老家,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辈子。” 黄山听得出来,柳庄这是在责备自己,便满脸歉意地对柳庄道:“三伯,您别介意,山儿不是不想告诉您,而是我只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猜透到底是什么事情。无思无晗出走,伯伯们肯定也在为这事担心。您修养两日,待精神头都足了,将无思无晗的信儿告知其他的伯伯们,也好让他们安心。至于这里的事情,一旦有情况,我一定会传信请七位伯伯为我主持大局,您看如何?” 黄山这话说的是合情合理,丝丝入扣,任谁也找不到破绽。 柳庄神色稍缓,才点点头道:“既如此,我就听你的,不过兄弟们肯定很担心无思无晗,我得赶紧回去告诉他们信儿。至于这里的事儿,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但是我有句话还是要告诉你,就冲你喊我一句三伯,只要你需要我们兄弟几个,你一定要立刻来信,否则,别人不敢打你,我们几个长辈还是敢打你的。” 黄山一连点头答应,柳庄这才展开笑容并坚持要立刻上路。黄山拗不过,只得让账房取来两百两银子交给柳庄以作一路之上盘缠所用。 柳庄没有拒接,欣然接受了黄山给的银两,随即便翻身上马,急匆匆赶回河南去了。黄山目送柳庄离开,心中不停感慨道:“信义无双,柳家兄弟真大丈夫,真汉子也,师傅与他们相交,也算是一生无憾了。” 回到房中,黄山依旧在想着路上的几个问题。经过一夜颠簸,卫月华本就疲惫不堪,一路上见黄山心事重重,一时间睡意全无。 “山哥,我们彼此都将心交给了对方,是不是?” 黄山猛然回过神,歉然道:“是的,我的心就是你的心,你的心就是我的心,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卫月华正色道:“既如此,不管祸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应该跟我说,我也应该与你一同承担。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有时候局外人会比局中人看得更透彻更明了,你说是不是?” 黄山挠了挠头,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将在林中所听到的以及自己一路所想都统统说了出来。说出来了之后,黄山陡然间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卫月华听罢笑道:“你呀,沉迷其中,当局者就容易关心则乱。你若早将这些事告诉我,说不定你现在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 黄山惊奇地问道:“怎么?你能解我心中疑惑吗?” 卫月华刮了刮黄山的鼻子嗔笑道:“我是旁观者清,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却可以帮你捋出一个头绪来。” 卫月华的手,拂过黄山的脸,黄山闻到一股清香,这股清香令人陶醉。这种感觉,让黄山很是迷恋,也让他瞬间红了脸。卫月华察觉到他的异常,也红了脸,收回了手,可黄山多希望这双手再多停留一会儿啊。 卫月华轻轻咳了咳,才缓缓说道:“他们明显知道师傅在南诏,但是不知道师傅已经仙游了,这说明师傅在的时候和他们打过交道。那么我问你,师傅在南诏和谁打过交道,并且有可能那人是知道师傅身份的?” 黄山想了想道:“我能想到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杨道长,一个就是打伤师傅的宇文护。杨道长和师傅在翠微亭一战,当时就知道与他对招的不是大师伯,他早就怀疑是师傅了。至于宇文护,他根本早就知道师傅的身份。杨道长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难道是他?” 黄山瞪大了眼睛望着卫月华,卫月华轻轻一点头又道:“至于他们要找什么书,那更简单了,师傅留下来给你的有什么书,逐一排除不就知道了?” 黄山一边想一边喃喃道:“师傅留下两本书,一本书是记录的是他自己的练功心法和心得,还有一本书就是……”黄山突然惊讶道:“《百战奇谋》?” 卫月华笑了笑道:“至于其他的,既然他们为了书而来,说明这本书对他们来说很重要。至于其他的,我想他们的宗主肯定不会就派他们前来,所以只要最近南诏城中有什么奇怪的陌生人前来,就基本上能找到答案了。” 黄山豁然开朗道:“对呀,镇远帮都是南诏城本地人,如果是其他奇奇怪怪的外地人到来,肯定能知道。所以,只要将帮众撒网放下去,这段时间就一定会有收获。” 卫月华放松了心情道:“好了,既然你都明白了,那我想你可以去休息了吧,毕竟一夜未眠。” 黄山握着卫月华的手柔声道:“月华,谢谢你,有你在我身边,我想这都是上天给的恩赐,谢谢你。” 卫月华双眸带水,只是深情地看着黄山,心早已砰砰砰小鹿乱撞跳个不停。又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黄山都能闻到卫月华身上的气息,卫月华呼吸如兰,更让黄山心猿意马双眼迷离。如此情深时刻,两张嘴唇情不自禁贴合到了一起,瞬间就春光旖旎,涓涓细流滑动,温润又柔软。 蔡阿六一直在镇远帮南诏城内的分部,自天龙帮归镇远帮,蔡阿六便一直驻守在那边,无事的时候很少来原帮址,只是在有事情的情况下才会来。这回他接到黄山的信儿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因为他知道,黄山没事的时候也不会叫他过来。 “黄帮主”蔡阿六擦着额头的汗问道:“有什么吩咐,你直接跟我说就是了。” 黄山不喜欢黄帮主这个称谓,也跟帮众们说过好几次希望他们改个称呼。但帮众们都不肯,说是一定的尊卑和尊重是必须的,所以黄山也不得不接受。 黄山让蔡阿六坐下,又给他沏了一杯茶道:“蔡副帮主,我这几日很忙,也不太动怎么管理帮中的生意,一直都是你在打理,着实辛苦你了。” 蔡阿六是个粗糙汉子,接过茶便一饮而尽道:“这又有什么辛苦的,我镇远帮在您的带领下才有现在的壮大和辉煌。我相信未来还能继续创造辉煌,还能继续壮大,镇远帮是我们一手支起来的心血,在您的手里能够壮大,我们都应该感谢您才是。” 黄山哑然道:“蔡副帮主,你这喝茶如牛饮水,哪里还能品到茶中滋味?茶要细品,今后镇远帮还要接触更多的人,这品茶便是交友的手段之一啊。” 蔡阿六咧着嘴笑了笑,扯着嗓子道:“我蔡阿六就是粗人一个,哪里还懂得这些?以后若帮主不嫌弃,多教教我才好。” 黄山点点头笑道:“还有,你的刀法刚猛,雄浑有力,但力大则招数就单一,一般的人自然可以不用放在眼里,但若遇上高手,则必败无疑。回头我教你一套刀法,你挑选几个精干的核心,传授给他们,这样将来才不惧怕一般的高手了。” 蔡阿六激动万分,一般行武之人最向往的就是更高深的武学,蔡阿六虽然资质普通,但他天生力气大,这便是一大优势。能够在原本的基础上学到更高深的武功,他自然是激动不已。从此,蔡阿六更加敬佩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帮主了。 “另外,这段时间,你派出一些可靠得力的部下,散部到南诏城的各个角落去,留意最近进南诏城的陌生人。一旦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活着觉得可疑的人来到南诏城,记得千万不要和他们交手,直接跟踪好,并报告给我。” 蔡阿六惊奇地问道:“黄帮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黄山正色道:“你们现在不要问这么多,因为知道太多反而对你们不利,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一定要密切关注陌生人的动向。” 蔡阿六欣然领命,转头就去寻找可靠的人安排下去,黄山无奈,目前虽然有点守株待兔的样子,但也只有这样了,但是他相信,被动只是暂时的。 第七十四章 意外来客 夜色中的西平侯府一片宁静祥和,西平侯沐晟正在挑灯处理军务,暹罗国远征勃固国,勃固国首领阿瓦国王正遣使西平侯,请求西平侯出兵相助。此时沐晟正犹疑不绝,出兵勃固国一定要有朝廷的旨意。 此时正好西园主人李浩来访,沐晟大喜,李浩足智多谋,颇晓兵机,真可以向他求教。两人分宾主坐毕,李浩欲言又止,沐晟看在眼里也没有挑明,他知道一般没有什么大事,李浩不会深夜来访。 李浩最后还是沉不住,便问沐晟道:“侯爷可知道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情么?” 沐晟皱皱眉,这李浩也太不识时务,大半夜的要跟我讲什么江湖上的事。江湖上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一群热血汉子,常做以武犯禁的事,还能怎样? “江湖上的事?江湖上能有什么事?本侯近日忙于军中之事,未暇顾及,先生知道些什么,听到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沐晟虽然有所不悦,但既然李浩问了,那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问一问也无妨。 李浩小心翼翼环顾四周,才压低嗓子说道:“江湖传闻,席祯在云南。” “席祯?”沐晟皱着眉头问道:“莫不是十五年前的那个人?传闻不是说他在十五年前就死了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云南?” 李浩又问道:“侯爷知道此人?” 沐晟端着茶杯道:“先生,你应该知道本侯,向来不与江湖上的人打交道。这个人我没有见过,但当年也颇有耳闻,我对这个人所做的事,还是颇有好感的。不管他是死是活,就算是在云南,那又如何?” 很显然,沐晟也开始对这件事慢慢感兴趣了起来。 李浩又问道:“那侯爷可知《百战奇谋》这本书?” “《百战奇谋》?这个我自然知道。”沐晟神情飞扬道:“传闻这是我朝先国师刘公写下的兵书十卷。”随即沐晟神色又黯淡下去道:“不过,这都是传闻,似乎没有人见过这部书,甚至这部书是不是真的存在,还颇有争议。” 沐晟感到李浩今天说话颠三倒四,好像完全不在状态,便又问道:“先生今日先说席祯,后说《百战奇谋》,莫非二者之间有牵联?” 李浩竖起大拇指笑着道:“侯爷明断,在下今来,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迎着沐晟询问的目光,李浩接着道:“江湖上有传闻,说是当年刘公之孙,诚意伯刘廌曾将《黍离子》和《百战奇谋》一起交给了席祯。十五年前一战,席祯绝迹江湖,传闻已死,但从来就没有人见到过席祯的尸体。” 沐晟心下吃惊,但表面依然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问李浩道:“哦?是真的吗?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呢?” 李浩叹了一口气道:“这几日我在云南见到了很多不世出,早已隐居多年的武林高手,他们齐聚云南,恰好又逢席祯在云南的这件事同时出现,我觉得就颇为蹊跷。若《百战奇谋》真的有其事,而且又落于他人之手,那或将是一场灾难。” 沐晟点点头,他觉得李浩分析的不错,一旦这本书真的在云南,又落入奸邪手中,那大明朝的江山恐怕就有危险了。 李浩接着又道:“更让人担忧的是,这些人齐聚云南,又都是不服管束的汉子,万一有人发现圣僧在荡山寺,传将出去,那岂不是危险?” 李浩所指的圣僧自然就是应文,应文先是为帝,现在又为僧,沐晟为了他不被人发现,便称呼为圣僧,一来二去,以西平侯府为首的那些知情人便都称其为圣僧。 沐晟这才吓得后背除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不敢往下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真的被人发现传到朝廷,那朝廷的追杀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沐晟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为了掩饰尴尬,又下意识地去端茶杯。谁知道他的手却抖动地厉害,茶杯摔倒桌上又滚到地上,摔成几瓣。 “先生,若是如此,又该当如何?” 沐晟索性也不去管什么茶杯了,也不去掩饰什么尴尬了,都是志同道合之人,就算是知道自己的尴尬,那又何妨? “在下在来的路上一直在思量这个问题,我以为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应该分为几步走,并且这几步要同时进行。” 沐晟还没等李浩说完,便急着问道:“先生但且说来,本侯照办就是了。” 李浩掰着手指头娓娓道:“首先,侯爷应该亲去荡山寺面见圣僧,若席祯真的在云南,以他和圣僧只见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没有见过面。如果能确定消息属实,那就陈说利害,劝圣僧先往保宁府兰若寺暂避。” “而后,侯爷应该派出最精干的府卫兵以及侯府中的高手,化妆潜入江湖中,同时请七隐出面相助。一旦见到那本书,无论如何也要想方设法拿到。” “其三,官兵要加强云南个边界的查探力度,一应可疑之人,都不宜再放进云南。”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派人查房席祯的处所,尽可能找到这个人,我想以他义薄云天的风格,他会交出他手里的东西的。” 沐晟听到妙极,一连夸赞不停,同时也表示待天明立即前往荡山寺。 黄山正在演武场教蔡阿六刀法,这蔡阿六虽然资质普通,但好在他勤奋努力,同时力气大也弥补了内力的不足。经过几天的学习,蔡阿六也能明显感到自己的武力有所提升,因此十分的高兴。 突然门房递来一张拜贴,黄山打开看过后递给蔡阿六道:“你怎么看这个事?” 蔡阿六一看,竟然是西南大侠胡进和流沙帮贺满的联名拜贴。蔡阿六对胡进还是颇为尊敬,但虽贺满却是极为恼怒。先前正是他伙同鲍毓春突袭了镇远帮,老帮主兄弟一死一伤,按理来说,镇远帮和流沙帮有化不开的怨仇。 蔡阿六将拜贴合上,狠狠甩在地上道:“这个贺满,阴险小人而已,先前和鲍毓春媾和,突袭我镇远帮,导致我镇远帮损失惨重,甚至老帮主兄弟一死一伤。他见如今我们镇远帮如日中天,便有心讲和,又担心我们不容,便请胡大侠前来作为中间人,真的是卑鄙。” 蔡阿六恶狠狠啐了一口在地上,胸口起伏不定,脸上满脸的怒容,像是要一口气就把贺满吃了的样子。 黄山问道:“即使是这样,呢你觉得该怎么办?” 蔡阿六越想越气,粗着嗓子骂道:“他妈的,贺满就是个王八蛋,不论他怎样请求哀求,我们都不应该同意。流沙帮和镇远帮的梁子,既然结下了,那就应该江湖上解决。” 黄山摇摇头笑道:“如果真的是这样,我镇远帮就危险了,还好当初没有把帮主之位交给你,要不然就以你的脾气和性格,镇远帮迟早都要毁在你的手里。” 蔡阿六瞪着眼睛扯着嗓子吼道:“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阿六是个直性子的人,对眼前这个年纪比他小但武功却远在他之上的年少帮主,他一直都是很敬佩的。但是黄山突然这么说,也让蔡阿六有点不爽,毕竟争夺帮主之位在他蔡阿六看来,那是一件不愿意提起的往事。 黄山突然见到蔡阿六的态度,虽然他知道蔡阿六没有恶意,但还是严肃斥责道:“你以后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我们镇远帮刚刚兼并天龙帮,自己都还没有稳定,难道还要到处树敌么?再说了,他们两人前来究竟是为什么事,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呢,你就事先就拒绝了?记住,攘外必先安内,流沙帮欠下的债,我会让他们逃之夭夭么?只不过我们现在内部还不稳定,不宜再多树敌罢了。” 蔡阿六如梦初醒,黄山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嘿嘿,那个什么黄帮主,我蔡阿六是个粗人,不会转弯,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是在放屁。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暂时不能再树敌,要不说你能当帮主,你能让帮中兄弟们都心服口服呢。帮主你气量大,别跟我一般见识。” 黄山见蔡阿六的样子,简直又好气又好笑,他板着脸斥责道:“好了,拍马屁的话少说,一会儿的会面,我想你也别参加了,好好的练你的刀法吧。” 蔡阿六像鸡啄米一样使劲儿点着头,黄山见到这个样子,转身就往前厅而去。就在一转身,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蔡阿六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帮主又是怒又是笑,摇摇头继续练他的刀法去了。 来到前厅,见胡进和贺满二人正坐着等候。悄悄看去,胡进一脸坦然,贺满却是浑身不自在。黄山见此情景,大约也猜到了二人来这里的目的,也不由得心里敬佩起蔡阿六来,他的判断还是很准确的。 “胡前辈贺前辈,两位前辈到访,镇远帮蓬荜生辉,晚辈俗事缠身,未及远迎,还请二位前辈恕罪。” 黄山满脸堆笑,贺满见到黄山的姿态,心中也放心了一半,连忙和胡进一同起身相迎。 黄山又道:“劳烦两位前辈屈尊前来,晚辈实在过意不去,本来就应该是晚辈去拜见前辈的,实在是让晚辈汗颜地紧啊!” 胡进呵呵一笑道:“黄帮主少年英才,却也如此自谦,可见黄帮主不禁武功高强,胸怀也是广博地很啊,老朽能有幸结识黄帮主这样的少年英杰,也是三生有幸啊。” 第七十五章 和解 贺满呀连忙附和道:“黄帮主年轻有为,又大量如海,老夫自叹不如啊!” 黄山连忙引二人坐下,三人你来我往,尽是说着一些场面上的寒暄的话。 “两位前辈今日来访,应该不是要和晚辈一起相互恭维的吧,前辈有什么吩咐,但请直说,晚辈自当遵从便是了。” 终于说到正题上,贺满开始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着说不出话来。黄山一边端起茶杯佯作喝茶,一边用眼角余光默默注视着贺满,心里暗道:“好你个老狐狸,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么?若真是如此,到时候看你怎么下台阶。” 倒是胡进,看到了眼前的尴尬之处,连忙干咳两声笑着道:“黄帮主快人快语,果然是性情中人,老朽甚是喜爱。前几日贺帮主曾经到访,恰逢黄帮主不在南诏,老朽对黄帮主也是神往已久,故而一同前来,黄帮主不要介意唐突才是啊!” 胡进开口,黄山自然不敢怠慢,毕竟他不仅仅是西南大侠,胡进盛名在外,常急人所急,也时常仗义疏财,为人排忧解难。南诏城的老百姓,不论是江湖上的还是一般的人,胡进从不因自己是西南大侠而高看自己一等,这也是让黄山十分敬仰佩服的原因之一。 贺满见胡进开了口,终于下了决心似的说道:“黄帮主,今日前来一是拜访庆贺,二是之前我流沙帮和贵帮只见存在一些摩擦和误会,甚至起了冲突。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今日前来就是想和黄帮主和解,消除误会,不知黄帮主意下如何。” 黄山心里骂道:“呸,你个好不要脸的死老头,说什么误会冲突,那仅仅是冲突么?你贺满和鲍毓春都闯到我镇远帮杀人了,还叫仅仅是冲突?谈什么和解,怎么和解?你倒是拿出和解色诚意来啊,就这么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算是和解了?” 胡进嘴上不说话,心里也是极为不爽:“贺满啊贺满,你好歹把话说得再好听一些,既然请我来坐中间人,那你好歹也要顾及我的面子吧。” 贺满见胡进和黄山都没有回话,又连忙接着道:“先前,我不该听那鲍毓春的挑拨,流沙帮和镇远帮之间生起这么大的敌意。现鲍毓春不知去向,南诏城乃至整个云南,就只剩下我流沙帮和贵帮了,我们应该以和为贵。我愿意将贵帮的东西都还给贵帮,只要你我双方和平相处,自然和气生财,不知黄帮主意下如何?” 哼!撇的真干净,明知道鲍毓春不知去向了,现在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鲍毓春的身上。贺满呀贺满,你可真打的好主意好算盘啊!胡进表面装作没什么,但心里却是越来越瞧不起这个贺满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黄山,黄山微微一笑,摆摆手道:“贺帮主言重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应该齐心协力往前看,而不是纠结于过往。至于贺帮主说的那些东西,的确原本是属我镇远帮所有,但既然现在已归贵帮,那贺帮主留着也无妨。” “钱财之物,乃身外之物,如果能够换得贵我两帮之间的和平,我想那也物有所值,那些东西也能体现它真正的价值。今天当着胡前辈的面儿,我黄某决定和贵帮和解,贵我两帮从此和平共处,不知胡前辈还有什么吩咐的?” 黄山这话说的是绝妙,一边安抚了贺满,让他即得到东西又能答道和解的目的。但同时,黄山又把胡进搬了进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我愿意跟你和解,那是看在胡大侠的面子上。这样一来,贺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胡进也满足了自己的面子。 胡进却是越来越佩服起黄山来了,年纪轻轻处事却如此圆滑老道,老成持重,端的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黄帮主不仅少年英才,还有如此魄力和胆识,老朽敬佩啊。贺帮主,你两家能和解,实在是一件大好事,这要归功于黄帮主海量汪涵,胸怀广博有魄力啊!” 胡进见两家和解,自然是欢喜地不得了,虽然从心里并不喜欢贺满,但表面的工作依然做的很到位。 贺满也很高兴,毕竟来镇远帮的时候早已经做好了接受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么顺利和解,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只是不久,他心里也揪了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也并不是完全相信就能这么顺利和解。 倒是黄山,表面上也是装得很开心,实际上心里也在打着自己的算盘:且先让你高兴几天,人行走江湖,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贺满见目的达到,便连忙起身告辞,胡进则表示还要和黄山再坐坐,贺满没有逗留便回流沙帮而去。 贺满一去,黄山便欣然道:“劳前辈辛苦了,为了我两家的事情,不过前辈久历江湖,很多事情自然比晚辈看得透彻,今日之事,让前辈见笑了。” 胡进连忙摆手道:“贺满的心性,大家其实都知道,老朽虽然不才,但承蒙江湖朋友看得起,故而老朽才不得不走这一趟。黄帮主能给老朽留些许薄面,老朽也是感激不尽。” 两人又天南地北海阔天空聊了一些江湖上的奇闻异事,也交流了一些习武的心得。 胡进见黄山是个可交的人,便突然问道:“黄帮主,老朽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请问韩大侠何在?” 黄山一惊,这就是胡进留下来的目的了,但他不可能将师傅的事情告诉他,便扯了个谎道:“韩大侠不喜欢俗世纷争,已经云游去了,至于具体去了哪里,晚辈也不知道。” 胡进不疑有他,叹了一口气道:“老朽虽然不知道黄帮主跟韩大侠是什么关系,但最近江湖传闻他并非韩大侠,而是韩大侠的师弟席祯。并且最近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赶往云南,其中不乏很多早已避世不出高手,想必正是为了他而来。黄帮主虽然武功有所建树,但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你在明他们在暗,还请多加小心才是。” 黄山心生感激,对自己说谎有点心里过意不去,但有很多机密的事情是不方便告诉别人的。虽然胡进看起来是个可交的人,但在还没有摸透他的底细之前,这些机密还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为好。 “多谢前辈挂念,晚辈和韩大侠也只是偶然相遇同行,晚辈敬佩韩大侠为人,对韩大侠也是心仪已久。只是说来惭愧,直到他离去,晚辈都只听到其声而未见其面。” 黄山将谎话说得很认真,就连行走江湖数十载的胡进也被瞒骗了过去。 “唉!”胡进叹气道:“各自有各自的造化吧,不管怎么样,时时保护自己最为重要。如若什么时候,需要老朽帮忙的,黄帮主千万不要客气,老朽虽然不才,但在江湖上还是能说上一两句话的。” 黄山心生感激,连忙道:“前辈高义,晚辈敬仰,前辈的吩咐,晚辈自然尽心记住。他日若有尴尬之处,还请前辈关照一二。” 说开了心里的事情,两人的兴致也更加高了起来。胡进觉得黄山年少有为,胸怀广博,将来定是江湖的顶梁柱。黄山也觉得胡进平易近人,志尚高义,也不愧为西南大侠的称号。 且说席无晗在段宝姬处,段宝姬并未传授武功,只是每日要席无晗练习书画,每日诵读经史子集。小姑娘本以为跟着段宝姬能够学成武功,但每日所做之事似乎与武功又丝毫没有关联,因此几日新鲜劲儿过后,小姑娘的热情就骤然褪减了下来。 这一日,小姑娘正在给兰花浇水,段宝姬喜好兰花,这时天下皆知。于她的住处,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兰花。席无晗在浇水的时候,突然听见静室有些许动静,便悄然凑了上去要看个究竟。 段宝姬一直不让席无晗靠近静室,但小孩儿好奇心是天性,越是阻止不让做的事情越是容易引起好奇心。 离静室还有丈余,就听到段宝姬威严的声音道:“怎么?要你画的画画完了?” 小姑娘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连忙停下脚步,吐了吐舌头道:“是的师傅,我已经画完了,刚刚正在浇水,听到静室有动静,我以为是有贼,所以过来看看。” 小姑娘天真无邪,连撒谎都没有经过思考,试想天下还有哪个贼敢在“兰苑”偷东西?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么? 段宝姬语气稍微缓了缓,但依旧很严厉地说道:“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徒弟,你就不要叫我师傅。既然画好了,那就好好给兰花浇水,一会儿我会来检查。” 小姑娘无奈,只得低低应允了一声便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继续浇水。浇完水,又将今天的作业搬了出来,放在院子里。趁着宝姬还没有来检查,小姑娘又端详起自己的作品来。初始越看越满意,但多看几遍之后,小姑娘也觉得有颇多不尽人意之处,而且再看下去,便觉得瑕疵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觉得自己画的画,其实什么都不是。 第七十六章 大理段氏 席无晗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重新画那些兰花,其用心程度像是突然间就忘却了周边的所有事情,仿佛沉浸其中,眼里只有自己手中的笔和画,脑子里也只有一盆盆的兰花。 不知不觉,段宝姬出现在小姑娘的身后,她依然毫无所觉。段宝姬看着席无晗所画的兰花还有专心的样子,才开始渐渐展露笑容。 终于画完一幅画,席无晗抬起头,才发现日已西斜,而自己竟然整整画了好几个时辰。看着自己手上新画成的兰花,的确是与先前不同,小姑娘展开了会心、满足的笑容。 “无晗,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段宝姬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但席无晗却早已习以为常,带着自己的满足新,小姑娘一蹦一跳跑去。 段宝姬递给席无晗一封信道:“无晗,你将这封信带给荡山寺大云禅师,随后你和他一起再回来吧。” 席无晗一心想学武,但来到兰苑这么多天,段宝姬不但没有教她武功,甚至连入门之法都没有教,每日不是画画就是浇水。但小姑娘没有半点怨言,对段宝姬的话也是言听计从,甚至包括一日三餐,都会想着法儿去讨好段宝姬。 席无晗接过信,也没有停留就朝荡山寺而去,兰苑就在荡山寺一侧不远处。荡山寺的左侧是无为观,右侧便是兰室居士段宝姬的兰苑了。段宝姬年少时曾在荡山寺研读佛经,更与大云无依禅师是师兄妹,因此兰苑也就离荡山寺不远。 见到席无晗前来,无依禅师很是高兴,当读了段宝姬的信之后,无依更是喜出望外,并表示等他更衣之后便和席无晗一同前往兰室。 待无依更衣完毕出现在席无晗的面前的时候,小姑娘瞪大了眼睛,这样子的无依禅师简直是太让人惊讶了。无依禅师身着大红色金边袈裟,头戴毗卢帽,手执锡环禅杖,行如风坐如钟,简直就是一尊活菩萨,既有菩萨的威严,又有菩萨的仁慈。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不多时便又回到兰室,段宝姬正焚香祷告。香案前,除了比丘尼僧的画像,还有一系列牌位,都是段氏先人,正在享受香火。无依禅师见着香案,也连忙稽首而拜,口中不断念阿弥陀佛。 席无晗在一旁不知所措,却被段宝姬唤来,跪在香案前。段宝姬和无依禅师侧立一旁,神情肃穆又庄严。小姑娘哪里曾见过如此阵势,跪在那里,心里兀自忐忑不安。 “阿弥陀佛,师妹喜收爱徒,贫僧理当前来见证,恭喜师妹得爱徒,师妹佛法精湛,诗文画一绝,燕子三抄水的轻功和穿花剑法后继有人,当真是可喜可贺。” 段宝姬身着素衣,却也显得庄严无比。段宝姬低眉合十道:“有劳师兄见证,次女天赋极高,又能忘我与外,是练功的好苗子。托佛祖和祖宗洪福,宝姬能有这么好的弟子,是她的造化,也是我的造化。” 席无晗这才明白过来,师傅是要正式收自己入门墙,难怪阵势如此的庄严。 段宝姬令席无晗给菩萨和祖宗上香后,正色道:“无晗,你入我门,需知我是什么人。我乃大理段氏之后,先祖立国三百余年,都城就在这南诏城中。我父乃总管大理将军段攻,我母更是阿兰公主。” “大理段氏以武立国,以文治国,虽处中原之西南边陲,但也数百年来国泰民安。段氏崇尚我佛,先后有十余先帝禅位而出家为僧,无为寺达果更是我段氏族亲。段氏一族个个精通剑法,我母更是揉和段氏剑法为穿花剑法,便是穿花剑之祖,你可知?” 席无晗小声应答道:“弟子已经知道了,弟子将潜心练武,定要将穿花剑法发扬光大。” 段宝姬点点头又道:“要练武,先吃苦,从今日开始,你将要在兰苑苦心练武,这期间不得与外人相见,包括你的兄长,你可记住了?” 席无晗迟疑片刻,为什么这一年连兄长都不能见了?兄长都不能见,那是不是山哥也不能见了?但为了练武,小姑娘还是咬牙小声道:“弟子谨记了。” 之后便是拜师礼,拜师礼简单而又隆重,在无依禅师的见证下,席无晗拜过佛祖和段氏先祖,又拜过师傅段宝姬。中间又有一整套流程,直到敬过茶之后,才算是正式完成拜师礼。 大云无依禅师心情非常的好,趁着段宝姬心情也不错,便问段宝姬道:“师妹,贫僧有一套内功心法,适合无晗修习,今日师妹收徒,师兄我没有什么见面礼,就将这一套内功心法赠与无晗,不知师妹是否同意?” 拜师礼即成,段宝姬也恢复平常的神态,白了一眼无依禅师道:“师兄,请你来见证无晗拜师礼,不正是也为了你的心法么?休说一套心法,只要是为了我徒儿好,你就算是将生平技艺倾囊相授,我也没有意见。” 无依淡然一笑,他了解他这个师妹,刀子嘴豆腐心。 沉吟片刻,无依才对席无晗道:“无晗,老衲数日后再来看你,你要小心伺候你的师傅。” 席无晗谢礼道:“多谢师伯挂怀,弟子一定谨记教诲。” 无依禅师和段宝姬相视会心一笑,便转身而去,此时正天色已晚,练功之事只能来日再开始。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席无晗照例为师傅准备好造反,便照看兰花去了。 段宝姬取出一册书,放至无晗身边道:“无晗,练功练功,都要从基础练起,你虽然悟性高,是个练武的材料,但你没有根基,这便是你的短处。因此,你须从基础内力吐纳开始,从今日起,早晚早课练习吐纳,中间才可以练习剑招。” 席无晗接过书册,正要翻开看,就听到有人拍打着兰苑的柴门,咚咚咚地响,声音却是很柔和。 席无晗起身小声道:“师傅,定是杨道长来了,弟子开门去了。” 谁知段宝姬脸色一沉斥道:“开什么开?吃完饭练功去,你先天有余,后天不足,正应当抓紧时间,不知道么?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就是这个道理。” 拍门声兀自响个不停,段宝姬气沉丹田,突然怒道:“臭道士,你瞎拍什么?一大早的聒噪,不知道僧道有别,男女有别么?” 段宝姬的声音气贯长虹,直冲着杨安道而去,这千里传音的功力,足见段宝姬的内力修为已经达到巅峰。 杨安道也不甘示弱,也将丹田之气化作话语,嬉皮笑脸道:“表妹,什么僧道有别,什么男女有别,你我至亲,不在乎这些。近日我得到一幅好字,是赵孟頫的真迹,特来与你共赏,你何必拒我千里之外呢?”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怒气冲天,一个嬉皮笑脸。段宝姬的怒气遇上杨安道,就像是超强的内力打在棉花上一样泥牛入海。杨安道的嬉皮笑脸遇上段宝姬却也打动不了她半分,倒是席无晗,夹在中间甚是尴尬。 实在是受不了了,席无晗才拿起书册,一边往内堂走一边嘟囔着道:“两个大人,却像是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羞。” 段宝姬怒目一瞪,席无晗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向内堂而去。 杨安道嚷嚷道:“表妹,说实话,你这扇根本就挡不住我,我要是想进来,随时都可以进来。” “臭道士,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随着一阵衣袂飘动的声音,杨安道嘻嘻一笑道:“我是真的有赵孟頫的真迹。”听着声音,杨安道已经进了兰苑。 段宝姬这下更是怒不可遏,顺手拈起一柄长剑就冲了出去。见杨安道一脸无所谓站在那里,段宝姬二话不说,长剑挽起剑花就冲刺了过去。 “又来。” 杨安道一个闪身,一跃数尺,避开这一刺。谁晓得,段宝姬手中的长剑像是盯上了杨安道一样,瞬间迎头一撩,剑尖顺着杨安道前胸又刺了过去。 杨安道不敢托大,这一招已经让他冒了一身冷汗了,看来段宝姬是要跟他玩儿真的了。杨安道人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情急之下反手抽出背上斜插着的佛尘,用力一甩,朝段宝姬的剑身打去。 佛尘坚硬如铁,打在剑身上,发出一阵清吟,杨安道也趁势往后一跃,与段宝姬拉开了距离。 还没等杨安道落地站稳,段宝姬一声娇喝,寒光一闪,长剑迅如闪电,再次刺向杨安道。这回杨安道早已有了准备,不慌不忙,抡起佛尘就往段宝姬的剑接去。 两人你来我往,两个身影上下腾挪闪跳,一道寒光和一道白光相互交织,两人打得真快。 透过窗户,席无晗见两人相斗正酣,经过这么多日的观察,她不明白的是,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着对方,为何每次见面都这么势同水火。想来想去想不透,还伤脑筋,无晗摇摇头,便专心看她的书去了,不一会儿,窗外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四周一片宁静。 然而事实却不是这样,事实是段宝姬和杨安道还在打斗,甚至更快更激烈。 第七十七章 情愫 段宝姬招式凶险,每每都指向杨安道要害,但杨安道每次都能巧妙地躲开。或许是积压在胸中的怒气,也或许是对一个人的恨意,段宝姬剑中虽没有杀气,但却依然足以让他人领略到阵阵寒意。 杨安道起先还能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哇哇大叫,但到最后却是沉默不语,因为他从段宝姬的剑语中读到了愤怒、哀怨、爱意和恨意。五味杂陈,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明明知道自己是错的,但出于无奈自己又不得不接受因自己的错误带来的后果。如果杀了自己真的能让段宝姬快乐,杨安道会不顾一切引颈就戮。 一声长啸,段宝姬腾身一跃,直直跳起丈余高,同时左手剑诀右手长剑直挺挺刺将下来。这一招凤鸣九天,像是一团烈火,剑气和内力迸发出的气浪夹杂在一起,滚滚朝杨安道而来。 杨安道长叹一声,索性丢了佛尘,张开手,伸长这脖子,闭上了眼睛,就等着段宝姬的剑将他刺一个透心儿凉。杨安道没有痛苦也没有恐惧,反而脸上展现出的是陶醉和释然的轻松的感觉。 段宝姬一惊,连忙硬生生在空中撤剑,同时身形一个翻滚,剑气擦着杨安道的耳朵,划向兰苑大门。一丝秀发在剑气之下飘然而起,段宝姬看得很清楚,乌黑的头发中藏了几根花白的银丝。 “你,你为什么不躲?这一招你这么熟悉,你完全可以躲得过去的。” 段宝姬落地,虽然怒气还未消,但口吻却轻松了很多,似乎在话语中还带着责备。 杨安道苦笑一声道:“我躲,我还能躲多久?我已经躲过一回了,失去了自己最心爱的人。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放浪形骸,以为自己可以浪迹江湖,可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释怀不了。如果今天实在你手里,能够让你消气,也能够让我自己释然,那就算是一死,又有何不可?更何况是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也是一种福分。” 段宝姬收了剑,依旧不改怒色道:“杀了你,杀了你我还怕污了我这满院的兰花。如果杀了你就能够回到从前,就可以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你早就死了千遍万变了。” 杨安道默然问道:“你,你就真的有这么恨我么?” 段宝姬愤然叹道:“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往事已矣,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世间的事,或许冥冥中早有定数,你我道归两处,这或许就是定数。能在最合适的时间遇上最不合适的人,这也是宿命,我们都是这世间的一粒沙子,谁还在乎自己是谁,是什么?再在乎,那就是矫情了。表哥,你不能让我忘却过去,我也不能让你释怀。” 杨安道瞬间变得痛苦万分,他俯身拾起刚才被剑气削断的那一缕头发,一边不停地翻看着,一边不住地叹气。 “那个懦弱的人死了,终于不再懦弱了,可惜时光早已飞出去千年万年。就好像两条本不相干的直线,在不断努力改变自己的轨迹下终于相交了,可相交之后并不能纠缠到一起,而是继续分开,越走越远。” 段宝姬突然伸出左手,一个巴掌平直的伸道杨安道的面前。杨安道一阵茫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何意。 “磨蹭什么?赵孟頫的字呢?还不拿出来?你带来不就是要给我的么?” 杨安道神色一变,又像平常一样,眨巴着狡黠的眼睛结结巴巴问道:“什….什么….什么赵孟頫?哪里有赵孟頫?我….我怎么不知道?” 段宝姬一时嗔怒,抡起长剑作势又要刺过去。杨安道连忙一跳跳出老远,从袖子中取出一卷轴,朝段宝姬丢了过去。 “怎么这样,说动手就动手。”杨安道说着说着,顽皮的笑容渐渐凝固,眼角更像是湿润的泪水。 段宝姬伸手接过卷轴,迫不及待地打开,看过卷轴的字儿之后,原本平静的脸色再次显现出怒色来。 杨安道见势不妙,连忙摆着手道:“别别别,怒大伤肝,你也不要动不动就发怒,咱都多大岁数人了,让小娃娃看到了多不好。” “臭道士,你竟然敢拿一幅假的字画儿在我这里吵吵了一早晨,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么?你以后不要再来我兰苑了。” 段宝姬似乎下了逐客令,但杨安道似乎不以为意,还腆着脸笑着问道:“怎么会是假的呢?我看不假啊,挺真的。” 段宝姬将字画儿甩到杨安道身上:“落笔生硬,收笔缺少神韵,臭道士,你最好别说是你自己的手笔,否则,我就当你是在消遣我,打断你的腿。” 杨安道仔细看过一遍摇着头道:“啧啧啧,哎呀呀,还是表妹法眼清明,我被忽悠了,这可是我花了三百两银子淘换来的,不行不行,我得找到那人,把我银子要回来。” 段宝姬这才怒气顿消,只是轻哼一声,就回了房,也不再理会杨安道。 杨安道拿着画卷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嘟囔囔道:“我这也不是想来看你,想来讨你欢心么,谁知道情急之下看走了眼,怪得了谁?” 将要出门时,杨安道回头见席无晗正撑着腮帮子盯着他看,便连忙做着鬼脸轻声道:“无晗,好好听师傅的话,回头我还来,你一定要记得给我开门啊!” 席无晗有点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哪里还像是一代宗师?分明就是个老顽童。 背完心法,席无晗虽不懂其中深意,但有一种感觉,就是这里面的奥秘,只有自己不停地去钻研,哪怕是一天一点,最后也一定要靠自己去钻研明白。所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小姑娘当即就决定,一定要在实践中找到心法的真谛。 席无晗早早做好了晚饭,正端坐在桌子前,看着段宝姬正望着墙上的一幅画儿呆呆入神。 那是一幅旧画儿,画中一头老牛正在树下抬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树上,树上卧着的不是鸟儿,而是一只雪白的兔子。老牛的眼神既有敬仰又有担心,它似乎很担心兔子会从树上掉落下来,所以老牛的背,正对着兔子的正下方。 画的留白处还有几行小字,上书:独踞高枝寒,巍巍白玉间。盘根枝下坐,跌落瓦能全。 席无晗不知道画里画的是什么意思,见到师傅盯着这幅画如此的入神,便不由自主地凑了上去,默然地盯着那幅画,也希望能从画里看出些端倪。 “晗儿,你有喜欢的人么?” 段宝姬冷不丁的这么一问,着实吓了席无晗一跳,但更让她觉得吃惊的是,当师傅问出这个问题来的时候,自己首先马上想到的那个人便是黄山。 席无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念头,也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只是脸色一红,随即又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段宝姬头也没回,只是追问道:“是那个叫做黄山的年轻人吧,他真的是你父亲的弟子?” 席无晗低着头轻声道:“但是我娘亲说,其实我父亲并没有教过他武功,只是收了他当弟子之后,便送到了武当,由师公代授的武功。” 段宝姬点点头,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席无晗听一样说道:“嗯,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任谁也会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只是你是不是清楚他是不是也同样喜欢你?还有他身边似乎有个女子,据说是四川卫家的千金?” 席无晗点点头,心头涌过一丝神伤,因为她知道,他一直把自己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待。虽然她也很想当做他是自己的亲哥哥,但心里的知觉又告诉自己,她很不想这么做。 段宝姬突然回转身,语重心长地说道:“晗儿,你要记住,一个人单恋是孽缘,两个人相互喜欢也是孽缘。男人最重要的是担当,当自己需要的时候能够及时的出现并为自己撑住一片天,你懂吗?” 见席无晗若有所思似懂非懂,段宝姬又叹声道:“你还是个小孩子,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吃饭吧!” 席无晗一边应着,一边心里暗道:“师傅,您说的我或许不是很懂,但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我还是明白的。” “师傅,您盯着这幅画看了好久了,徒儿斗胆,看不懂这画中的意思。” 席无晗小声的提问,心里也很忐忑。果不其然,段宝姬陡然间转怒道:“小孩子,你问这个干什么?让你好好练功,心法都记住了吗?” 席无晗知道,师傅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便又怯生生问道:“这幅画是杨道长送给您的吗?徒儿觉得杨道长为人不错,武功又高…….。” “胡说,”段宝姬一声轻喝打断席无晗,但随即又柔声说道:“是啊,就算是他画的,又能如何?几十年过去了,我还留着它做什么?” “师傅,你们长辈的事情,徒儿不敢说也不敢问,只是徒儿觉得,杨道长是真的对您好。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我看得出来,早上他一直让着您,他根本就不忍心伤害您。” 段宝姬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突然间变得冷峻起来,席无晗也不敢再说,只得默默盛饭,伺候着师傅吃饭。 第七十八章 街边杂艺 南诏城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都忙着自己的生计,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来了一群跑江湖卖艺的人。总共约有十来口人,又男有女,也有小孩儿。领头的是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说着一口的西北口音。 悦来客栈门口空地儿大,这群卖艺的江湖客便选择在这里摆下了场子,一通锣敲响,瞬间就吸引了一大批的人。做买卖,做的就是人多热闹,悦来客栈巴不得门口聚集的人越多越好,他们也都乐于这样的江湖客在自己的门口耍把戏。 一个瘦猴儿模样精明的孩童敲起了锣,见围观的人也差不多了,络腮胡子紧了紧衣物,便上场一一抱拳施礼。 “南诏城的老少爷们儿,打从西北起,我就知道咱南诏城自古就有帝王之气。千里万里,千山万水,我们专程来到贵宝地,为南诏城的老少爷们儿献上自己的绝活儿。贵人们或许看惯了风花雪月,也看惯了四海八方的套路,我们这点儿微末技巧自然也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过不一样的风味不一样的看法,也许我们的到来,能让各位老少爷们儿开开眼。在下金不换,给各位南诏城的老少爷们儿请安了。” 那瘦猴一般的孩童敲着锣转了一圈报幕道:“各位看官看好了,我们初来贵宝地,没有什么好礼奉上,昨儿个我师傅云游去找王母娘娘喝了顿酒,王母娘娘许下蟠桃数个,要我师傅带给南诏城的贵人们。王母娘娘要咱南诏城风调雨顺,人人都能长生长寿。可我师傅昨晚上喝醉了,没有把蟠桃带下来,今天就当着南诏城的贵人们的面,上去天庭把寄存在王母娘娘哪里的蟠桃给讨回来,献给各位了。各位来点儿掌声,俺瘦猴儿这就要去了。” 人群中被这瘦猴儿滑稽的表演还有滑稽的语言逗地哄然大笑,看官们都伸长着脖子,都想看看这瘦猴儿怎么去王母娘娘那里要来蟠桃。 一个女娃儿取来一捆很粗的麻绳放在空地上,然后拿起麻绳的一头,吹起了唢呐。随着唢呐声想起,那麻绳的头儿居然自己就输了起来,伴随着唢呐声缓缓向天空中伸展而去。约莫两刻的时辰,麻绳已经被拉直,那一头已经像是隐藏在云端,再也看不见。 瘦猴儿围着看官们翻了好几趟跟头,纵身一跳,抓着麻绳就呲溜溜往上爬去。奇怪的是,麻绳本来是软的,但此时却是坚硬无比,瘦猴儿攀在麻绳上,就像爬树一样往上爬。不一会儿的功夫,瘦猴也好像消失在云端一样,就不见了。 围观者仰着脖子,一个个啧啧称奇,难道这个瘦猴儿真的上去王母娘娘那里去了?难道他们真的有通天的本事?那可真是了不得啊。迎着众人的称奇声,杂耍团的人们个个都扬起一阵得意的微笑。 这一手竖绳为梯的杂耍,本来就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金不换趁着这个机会敲起锣喊道:“各位老少爷们儿,瘦猴儿要去王母娘娘那里取蟠桃,我看那孩子指定是贪玩儿了,看见天上的仙女儿迈不动腿了。待会儿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既然等着也是等着,在下家传了几套枪法,在各位老少爷们儿面前献丑了,看官们多点掌声,捧个人长。” 说完,底下两人抬着一杆长枪而来,这杆长枪约莫三四十斤重,两人抬来只是竖在地上,犹自将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众人都啧啧称奇,金不换紧了紧腰带,冲着人群一个抱拳,顺手就将长枪像是拎着一根稻草似的拎起来。 金不换也的确是膂力惊人,只见他大喝一声,将一杆那么重的长枪舞得是虎虎生风,密不透风,围观者只看见一片银光将金不换包围。 一阵叫好声哄然起来,那金不换听见叫好声,更加是卖力舞了起来。只见长枪在金不换的手上若蛟龙出海猛虎下山,指东打西是招招都不落空。 舞了好一阵子,金不换才停下步伐和手中的枪来,众人但见金不换面不改色心不跳也丝毫不喘气。有略懂行的,都纷纷夸赞金不换膂力和内力惊人,金不换也没有骄傲,只是一阵谦虚,又让围观的人敬佩不已。 就在金不换一连作揖的时候,那竖绳上突然滑下来一个托盘,盘中赫然放着几个大大的桃子。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像是发现了天外来客一般,都很诧异,难道这桃子真的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么? 不久,只见瘦猴顺着身子呲溜滑了下来,瘦猴两腿紧紧夹住绳子,双手各拖着一个托盘,每个托盘上都放着三四个新鲜欲滴的大桃子。 瘦猴儿一下来,便开始吹嘘自己在凌霄宝殿如何遇到王母娘娘如何遇到一众仙人的事情,那瞬间是说的滔滔不绝,更是让围观者啧啧称奇。金不换佯作发怒,问瘦猴儿为何等了这么久,两人一来二往,是话接话也是插科打诨,逗得围观者是笑得前后仰合。 见时机成熟,瘦猴连忙将锣翻了过来,一一伸到围观者的前面讨要赏钱。金不换又在一旁吆喝道:“各位老少爷们儿,这俗话说千里迢迢,只为这一日三餐,老爷们体谅我这十几口人衣食住行,赏几口饭钱,赏钱多得,可以将王母娘娘的蟠桃带回去,吸取仙气儿。” 卖艺的一群人就这么在悦来客栈的门口一阵又一阵的吆喝,客栈的门口聚集的人是越来越多。客栈的老板干脆煮了几大锅的茶水端出来卖,这一来二去,就像是逛庙会一样,赚地盆满钵满。 带到黄昏时分,这杂耍卖艺的人是十八般兵器统统都耍了一遍,直到金不换宣布今日散场,众人才意犹未尽依依不舍离去。 见正在散场,客栈老板连忙令小二帮着收拾行李,那金不换也豪爽,直接就在悦来客栈住下,包了十几间房。客栈老板也是笑得合不拢嘴,巴不得他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这样他的生意就越来越好。 三更时分,正是夜黑风高之时,悦来客栈房顶上出现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身影。两人都穿着紧身夜行衣,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两人在房顶辨别了方向之后,径直朝城外奔去,这两人的轻功,真的可以说是踏雪无痕,一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中。 谁知就在二人前脚刚刚离开之时,又一个修长的身影紧随其后,这人也是穿着夜行衣,轻功兀自不弱,虽然晚出发,却依然能和前者保持着四五丈的距离。三人一前一后,踏过屋顶瓦片,居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一胖一瘦两人就来到城外一处庄园,隔得远远地,两人隐身在一棵树后,探头观察着这处庄院。 “师傅,这应该就是镇远帮了,我们要不要先去打探打探?” 瘦个子似乎很想也很急着表现,但胖个子随即打断他的话,语气不留半点余地。 “打探什么?就凭我们俩?如果真的惹恼了那个杀神,别说我俩,就算是十个我俩都无济于事。现在要做的,是先确定方位,然后慢慢再查探,千万不可因为鲁莽而丢了性命,知道么?” 瘦子点点头,但又有点不甘地问道:“师傅,他真有那么可怕吗?该不会是传说吧,他们自诩正派人士,不是不嗜杀的么?” 胖子没有回答瘦子的话,只是思绪一下回到当年,眼前的那一幕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 胖子突然扭头,双眼精光一闪,沉声喝到:“阁下一路追着我,却是什么目的?如此藏头露尾,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瘦子吃了一惊,身后有人?那瘦子连忙抬手,连头也不回,甩手就是几枚银针,直接往胖子目光所望之处打了出去。 叮叮叮,三声细微的清脆声音传来,同时一个身影忽的一晃而过,往两人右手边而过。胖瘦二人都一阵心惊,在这样的夜晚,能准确打掉银针,然后又飞快的速度转移,这人不禁感知力惊人,轻功造诣更是远在他二人之上。 银针细小如发,再加上是趁着夜色发出,一般人如何能躲?更兼瘦子和胖子二人对自己的这一手暗器功夫本来就十分的自信,如今见来人居然可以很准确地打掉银针,除了内力精湛而使得双眼在夜色下能正常视物外,二人也想不到其他的解释方法。 瘦子抬手,银针欲再发出,胖子连忙伸手按住了瘦子并摇了摇头,因为他知道银针对来人来说根本就没用。 胖子沉声再度喝到:“阁下内力轻功精湛,在下佩服,只是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 黑暗中,一句慵懒的声音传来:“金老二,你也配谈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三更半夜潜伏到这里,又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胖子浑身一抖,原来这人认识自己,但他又不肯现身,难道是相互认识的人?可他仔细地辨认过声音,在他认识的人当中,听不出来到底是谁。 被唤作金老二的胖子一下子犯了难,自己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但对方是敌是友,自己居然毫不知情。如今事进也难退也难,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七十九章 晋北三屠 “金老二,我不管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我不坏你的事儿,你也别坏我的好事儿,否则,比说是你,就算你师傅再活过来,我也饶他不得。” 慵懒的声音再度传来,声音中似乎带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让金老二心安之余,又惊得后脊背直发凉。 金老二之所以心安,是因为他从来人的声音中听得出来,对方应该跟他有同样的目的,即使不会成为朋友,但现阶段也不会是敌人。他所惧怕的,是因为这人似乎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并且豪言连自己的师傅也不是他的对手。当然,从他所展现的轻功和内力上来看,这人似乎并没有说谎。 金老二眼见得事情不妙,便连忙朝右手边虚以拱手道:“既如此,阁下便在此好生打探,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山高水远,你我后会有期,在下告辞了。” 金老二拱手毕,转身就拉着瘦子就要离开,岂知那人却得理不饶人,一阵衣袂声飘过,一个修长的身影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金老二见到这人如此傲慢无礼,也渐渐发怒了:“阁下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要将事情做尽么?阁下武功高强,我二人自然不是对手,但我也劝你给自己留点余地。” 那人眼神中露出笑意,可以看得出这时玩味的笑容:“哦?我倒想知道你拿什么来劝我。” 那人话音刚落,双手讯疾如风,分别在金老二和瘦子身上一点,二人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很抱歉啊二位,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是你我都清楚,那里面那位杀神实在是让人害怕,没有办法,只有拿你二人先去做个测试了。” 原来这人和他们一样,也是惧怕那个人,只是这个人想的是,只要把他二人弄进镇远帮,那么那个人会不会出来,武功又到底怎么样,就大约能摸个底了。 卑鄙,金老二刚想要开口骂人,却发现自己能开口不能说话了,原来他们的哑穴也被点住了。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像是两柄飞刀,同时从后面打向那人后脑和腰间。金老二虽然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皱了皱眉,同时右手一挥,竟然是一把折扇,将飞来的飞刀打飞。 那人正要开口戏谑一两句的时候,两柄单刀随着飞刀接踵而至,这两柄单刀直接砍向那人的双肩。就在双刀看看挨着那人双肩的时候,那人倏的一声往后平地移出数尺,这当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趁着那人后退的空隙,双刀也没有紧追不舍,而是在金老二和瘦子的身上一点,将穴道解开,并开口斥道:“没用的东西,趴女人身上的劲儿去哪里了?”开口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子的声音。 金老二和瘦子穴道一解开,便抡起手中家伙什,就要朝那人冲去。金老二使的是双钩,那瘦子用的却是一条软鞭。 女子连忙伸手制止,那人摇着头笑道:“原来是曲三娘,晋北三屠来了俩,管老大呢?怎么没有来?” 女子冷哼一声道:“玉面郎君,收起你的东西来吧,就你,恐怕还没资格见我老大。既然我们都知道对方是谁,我看就没有必要在这里打哑谜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但我想我们现在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什么我们不选择合作呢?” 这人居然就是玉面郎君王英臣?难怪他的轻功如此的厉害。金老二愤愤不平,但既然知道是玉面郎君,他也不得不服气,只是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罢了。 王英臣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俊美且又自信的脸,微笑着问道:“曲三娘果然好眼力,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合作法,让我衡量衡量,看看我会不会做亏本的生意。” 曲三娘也收起了双刀说道:“最起码,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里面那个人过于恐怖,我们大家都需要知道虚实。我们何不想办法,先探一探,至于以后的事,那就各凭本事,如何?” 王英臣眯着眼睛,一阵摇头晃脑道:“这看起来像是很公平,但我孤身一人,你们可是晋北三屠都到了。到时候取得东西,你们三人又对我下手,那我岂不是替你们做嫁衣裳?我王某人生平自信,但在晋北三屠面前,还没有这么完全自信的资本。” 金老二一直想发作,却又一直隐忍,见王英臣这么说,心里极度不痛快地问道:“那你想怎么样?你有什么好法子,你说出来便是了。” 王英臣斜了一眼金老二戏谑道:“我说金老二啊金老二,今天要不是曲三娘,我早就把你扔进镇远帮了,还轮得到你在这里咋咋呼呼?不过也有趣的紧,你金老二倒是好福气,床上趴着女人,临了道最后还要女人来救你,我可真是羡慕你哟!” “你,”金老二怒不可遏,这回是再也忍不住了,粗着脖子就要上前拼命。曲三娘连忙拦住金老二,问王英臣道:“那你倒说说看,要怎样才会合作?” 王英臣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合作嘛,自然是好事情,但是具体该怎么合作,这个倒要好好想想。今天本少爷就不奉陪了,等我想好了,我会去悦来客栈找你们的。” 王英臣话音没落,便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金老二见王英臣走了,才嘟囔着说道:“什么稀奇古怪的人儿,搞得自己真的像是个得道的高人一样,还不是满肚子的坏水。” 曲三娘极为不满地看了一眼金老二道:“我说金老二,你也就只剩下嘴皮子了。老大传来书信,要我们先不要着急,目前来南诏城的江湖人越来越多,我们没有必要去做这个出头鸟,明白吗?” 金老二似懂非懂点点头,他知道,管老大的命令是不能质疑的,虽然管老大一直都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但他的心里肯定有更加完美的计划。只是让他觉得很不爽的是,自己还要再接着到街头卖艺,看人脸色如乞讨一般的生活,他是极其不想过的。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一夜未睡的黄山一脸的疲惫,帮中兄弟纷纷来报,越来越多的江湖汉子齐聚南诏城,硬是把原本就平静的南诏城搞得像是如临大敌一样。要不是西平侯府派出大量官兵,在各个要道剿查土匪,阻断了一批江湖人士的到来,恐怕现在的南诏城会更加拥挤。 对了,西平侯府在这里面又充当什么角色呢?他们到底是向着谁的呢?还有,这么多江湖人士齐聚南诏城,免不了最终要到镇远帮来,自己势单力孤,又该怎样面对呢?黄山一筹莫展,现在他才知道当家的困难。 “山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一夜没睡?” 卫月华见到黄山的这副憔悴的模样,心里突然一揪,这可不是自己认识的,时常的黄山。 黄山哀叹了一口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并不想让卫月华接触太多的江湖上的事。因为她是一张纯洁的白纸,这张纸一旦印上江湖的印记,就容易失去原来的美了。 “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昨天听到你和蔡副帮主的对话,我便猜到了八九分了。现在江湖上大批人聚集在南诏城,你担心迟早有一天会到这里来的,对吗?如果真的是因为这样而彻夜不眠,那我就觉得太不应该啦!” “什么?”黄山一脸惊讶,不可思议地道:“你竟然可以看透我的心思,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还担心什么?” 卫月华微微一笑道:“山哥,恕我直言,你现在担心很多事情,但是依我看,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黄山更加惊讶了,他知道卫月华足智多谋,但这番话,黄山也的的确确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对了,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不向她请教呢?毕竟以她的聪明才智,很多须眉男子都自愧不如。 卫月华挨着黄山坐下便欣然问道:“山哥,按照你们所说,江湖上现在只是盛传师傅在这里,并且所有人都怀疑在师傅的手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对吗?” 黄山望着卫月华,点了点头。 卫月华转了转自己的发梢又道:“那既然这么说,他们应该都不知道师傅仙逝的消息,否则,以他们的秉性,早就攻到镇远帮来了。他们之所以没有过来,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们对师傅,是越来越担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光明正大的赶来,” 卫月华转着眼珠子接着道:“山哥,依我看,我们应该反其道而行之。既然他们都惧怕师傅,那我们不妨外松内紧,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黄山惊讶地反问道:“怎么个反其道而行之?又怎么个外松内紧?” 卫月华转了转眼珠子有点俏皮地说道:“既然他们不敢光明正大,说明他们对师傅一直很忌惮,那么我们干脆对外放开警惕,他们肯定也会因为我们的有恃无恐而更加迟疑。但是我们自己一定要加紧时间想方法应对,甚至我们不得不去寻找帮手。” 黄山嫣然一笑道:“月华,你聪明伶俐,我所不能及,真是我的小诸葛。” 卫月华脸上瞬间爬满红潮,低眉幽幽问道:“我只是你的小诸葛么?” 黄山见自己失口,连忙岔开话题,将尴尬躲了过去。 第八十章 赌场 南诏城西南角,这里是一大片的低矮的房子,住在这个片区的人,大多是在南诏城中谋生活的外乡人和本地稍微贫困之人。这里低矮的房子,潮湿的地面和阴仄仄胡同也昭示着生活在这里的人所面临的环境。 在这一大片的房子中央,有一个外表看上去和其他房子没有差别的大院儿,与其他房子不同的是,这座大院儿一般很少见到主人,每日里进进出出门庭若市,往来者有衣着光鲜的富商巨贾甚至官家阔少,也有衣衫褴褛每日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但无论是谁,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每次进去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进去,出来的时候又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更有愤愤不平者。 一个身材矮小的精壮中年,穿过几条巷子,径直来到大院儿的门口,他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叩了叩门,两个壮汉开门迎将出来,中年随着其中一个大汉往里头走去。 大汉斜了斜眼,有点嗤之以鼻地问道:“徐二爷,今儿怎么有空来了?不怕被你们帮主发现,打断你的腿么?” 徐二爷跺了跺脚,一下子急了眼,指着那人就道:“兔崽子,好好看你的门,等爷赢了钱,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要再这里聒噪贫嘴,爷昨晚做了一个梦,解梦的说我今儿有一笔横财。” 那大汉瞬间眉开眼笑,点头哈腰道:“是是是,二爷您今儿肯定手气旺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小的。” 随着大汉的指引,徐二爷仰着头哼着小调,大摇大摆走进了内堂。那大汉转过头便一脸鄙夷地哼道:“什么玩意儿,在老子面前称起爷来了,什么横财,我看是横竖都是破财。” 徐二爷穿过天井,就听见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推开门,偌大的房屋里挤满了人。一阵阵的嘶吼声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汗味儿,让人就快要窒息。 “少买少赔,多买多赔,买定离手,落子无悔。这位爷您是买庄还是买闲?” 七八张赌桌前挤满了人,随着吆喝声纷纷下注。一阵骰子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便是有人欢喜有人唉声叹气。 “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了,接连开了十四把小了,我不信这回还能开小,这把老子还是押大。” 徐二爷好像是很享受这里面的氛围,他望着里面一张张桌子,眼睛里幻想的是一大把一大把的银子纷纷涌入自己的口袋。想着想着,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居然还失声笑了出来。 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见他进来,也陪着笑脸道:“哟!徐二爷来了,您里边儿请,今儿多发财啊!” 徐二爷笑了笑,问道:“今儿哪一桌最怪异?” 那人连忙指着一桌道:“二爷,那一桌今儿都开了十四把小了,着实是怪异的紧,您不妨去试试?只要您去了,就一定能扭转乾坤。” 徐二爷晃晃悠悠就朝刚刚那一桌走去,这时那一桌子的人正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庄家开骰。 庄家是个精瘦的小老头,一双眼睛鬼精鬼精扫过一遍众人,才打开色盅,尖着嗓子叫到:“二三三小,不好意思了各位,这把还是开小。” 小老头不理会旁人的不服气,收钱赔钱,忙得不亦乐乎。就在他收钱的时候,见这徐二爷,也连忙眯着眼笑道:“徐二爷,好久不见,今儿怎么有空来了?看二爷今儿红光满面,今天肯定能赢不少钱。” 徐二爷挤过众人,大剌剌一站便问小老头道:“贾四儿,开了十五把小了,你这骰子不会做了手脚了吧。” 众人心里惊呼,这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当面质疑骰子是不是做了手脚。也罢,连开十五把小,也的确是怪异地很,且看那人怎么说出道道儿来。 贾四腆着脸赔笑道:“二爷,您瞧您这话说的,您要是怕骰子有假,用您带来的骰子也行。我贾四凭手艺吃饭,可从不搞那些歪门邪道的事情。” 徐二爷点点头,立马就和众人一起,开始赌了起来。 原来这座大院儿是一个地下赌场,《大明律》严禁赌博,南诏城更是管家查得紧。特别是西平侯驻守云南之后,更是隔三差五巡查城中,指引赌博害人不浅。 但也有钻空子的人,将赌场设置在这片脏乱差的区域,管家巡捕一般也不会查到这边来,即使是查到这边,也只是在外围走走,不会道里面去深入巡查。于是,这间赌场便悄然成立,久而久之,习惯赌博的人都会往这边而来。 徐二爷本名徐春,正是镇远帮账房徐源的弟弟,因在家中排行老二,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徐二爷。徐春好吃懒做是南诏城出了名的烂赌鬼,徐源也多次劝导无果,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切断了他的财路。但他每每都能将帮中分下来的银子积攒起来,到了一定的数额之后,便又会来到这里豪赌一空。 赌场里人声鼎沸,在赌场的楼上,一个浑身穿着朴素白衣的少年,正站在栏杆旁看着赌鬼们的天堂,时而不住地用手帕捂着鼻子,这里面的空气实在是太污浊了。 少年约莫二十多岁,生得是眉清目秀,书生模样的打扮,两片薄薄的嘴唇还有浑身柔若无骨的身躯,显得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一个书童模样打扮的从人,正站立一旁,不时地殷切递着茶水。 “公子,那个人就是徐春么?”书童递过茶水问道:“我看他也没什么过人之处,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对他这么看重?” 少年微微一笑道:“慧智,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是不是从来就没认真听过?” 少年的声音,竟然婉转非常,听着让人十分的悦耳十分地舒坦。而少年和书童也似乎不仅仅是主仆的关系,更像既是主仆,又是兄弟之间的关系。 书童年约十一二岁,也是生得眉清目秀,乍一看上去,跟那公子就像是两兄弟似的。书童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少年没有生气,只是溺爱地看了看他,随即便付之一笑,小孩子的心性本来就是如此,他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样。 没有多久,徐春开始变得垂头丧气了起来,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似乎快要输光了。随着最后一把骰子打开,徐春彻底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刚才的气势荡然无存,贾四对他的态度也瞬间就冷淡了起来。 没有办法,徐春一边咒骂着自己,一边垂头丧气准备离开。正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儿拿着一个包裹,站在徐春的面前。 徐春顿时恼羞成怒,开口就骂了起来:“妈的,老子还以为真的是手气不佳,原来是你小东西在作祟。如今老子输了,你还要来看老子的笑话不成?” 那小孩儿正是叫慧智的书童,慧智听到徐春骂自己,也没有给徐春好脸色看,嘟着嘴就挖苦道:“天大地大,就你天王老子最大了是么?自己手气不行,怪起别人来倒是勤快的很,我看有的人是天生有财路,有的人是到死都赚不到钱咯。” 徐春正当心烦意乱之时,听到这样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抡起拳头便作势要打出去。 慧智轻轻一跳,远离了徐春几步,眨巴着一双可爱的眼睛道:“徐大爷,您也别急着发火,打了小孩子更会赚不到钱的。” 徐春也没曾想要朝一个小孩子动手,本意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被慧智这么一顿呛白,只得收起拳头,一脸的窘迫。 “你是谁家的小孩子,到这里干什么?为什么又拦着大爷的去路?” 慧智走近一步,双手举起手中包裹递给徐春道:“我家公子吩咐小的将这东西送给徐大爷,请徐大爷过目。” “什么公子,”徐春嘟嘟囔囔走到慧智跟前,打开包裹,只见包裹里竟然是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徐春掂了掂,足足有一百两之多。 徐春顿时有点矛盾了起来,收?可自己不认识这什么公子和这个小孩子,自己又凭什么平白无故收人家的银子?不收?徐春回过头看了看赌桌,或许有这些银子,能将往日里自己输的钱统统都赢回来。 徐春有点矛盾,思量了许久,慧智倒是毫不客气地说道:“徐大爷,您是要还是不要,难道我就这么一手举着?这玩意儿挺沉的,久了会累的。” 徐春拉回了现实,莫非这与昨日的梦境有关?这孩子莫非就是我的善财童子?莫非我徐春今天要翻身?想到这里,徐春没有半点犹豫,也不想知道银子的主人是谁,只想着凭借手里的银子赚回来,到时候再把银子还给人家也不迟。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无缘无故的银子。 有了银子的徐春,下注也越来越大,整个赌场里面,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大。赌红了眼的徐春,已经渐渐失去了理智,他现在极想要赢回自己输的钱。 可是好景不长,徐春的赌注越大,输的就越多,一百两银子在寻常人家来看,那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但是放在赌桌上,一百两银子就像东流的水,瞬间就可以输个底儿掉。 第八十一章 猫戏老鼠 一天的博弈结束,每当徐春输光了钱的时候,慧智都会送上一百两银子。徐春也因此赌注越来越大,前前后后,居然一共输掉了一千六百多两银子。如果不是夜色降临,赌场都要打烊了,徐春肯定还会继续赌下去。 徐春一边骂着娘,一边懊恼着手气差,没有财运,又一边担心那个给自己钱的人会不会就是赌场的高利贷,会不会将自己扣押在赌场?然而,徐春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很顺利地就走出了大院。 徐春心里一阵窃喜,暗道:“这是哪家的公子哥,花钱如流水,居然也不关心爷的结果,活该他会输掉这么多银两。”但一想到今天输了这么多银子,徐春又不由自主地一阵肉疼了起来,要是这么多钱没有输掉,自己没有去赌,那该多好啊!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老子再也不去赌了。 怀着懊悔,激动又是窃喜的心情,徐春一溜烟溜出了赌场,走在箱子里,徐春感觉这一天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可千万不要让大哥知道今天的事情,要不然就要糟糕了。 徐春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加紧脚步往城外走去,突然眼前人影一闪,一袭白衣宅在他身前不远处,他还以为是鬼,着实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居然就是那个给他银两的小孩儿,这小孩儿此时梳着两个丸子冲天髻,眨巴着眼睛非常地可爱。 “诶,咳咳,那个什么……小哥啊,原来是你啊,这咋咋呼呼的,可差点吓坏我了。你这是从哪里来,要道哪里去啊?” 徐春四下张望了一眼,见的的确确只有这个小孩在自己面前,没有任何帮手,这才壮着胆子耍起嬉皮笑脸起来。 “什么小哥,我叫慧智,徐大爷就这么走了?难道你不觉得还差点什么吗?” 慧智双手环抱,语气装的像是个大人,但一言一行的举止又童趣十足,让人忍俊不禁就想要笑起来。 “哦,原来你叫慧智啊,一看你就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像你这么有智慧的人应该知道,天色已晚啦,我该回去谁叫了,你说是不是?” 徐春打了个哈欠,心里却想着怎样才能尽快甩开这个麻烦,自己可不想栽在一个小娃娃手里,这要是传出去,那可就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徐大爷,您回家睡您的,这个我可管不着,不过您今天是不是好像忘了什么事儿了?” 慧智不卑不吭,面对一个比他高大这么多的人,居然也没有丝毫怯意,非要把话说明白不可。 徐春怎能不知道慧智说的事情,肯定是银子的事情,但输都输了,又能如何?难道还怕一个娃娃不成?要么就耍赖,耍不过去吓也要吓跑他。 打定主意,徐春装聋作哑道:“什么?什么忘了什么事儿?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慧智冷哼一声道:“我说嘛,徐大爷就是徐大爷,输了我家一千六百多两银子居然当做没事儿人一样,着实令人佩服啊。不过您贵人多忘事,我慧智可一笔一笔都记着呢,还有赌场那么多人见证,徐大爷,您耍赖是耍不掉的。” 徐春嬉笑道:“慧智啊,有这么多银子吗?哎呀,没想到一下子输了这么多银子啊,这个赌啊,不是好事,等你长大了,你可不要学赌啊。那个,什么,你现在拦着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慧智斜着眼,一脸你继续表演的神情轻蔑地说道:“我可不敢拦您徐大爷,徐大爷只要能把本金交还给我,我也好有个交代便是了。” 徐春想去拍一拍慧智的肩膀以示亲近,慧智一闪身就躲过徐春的双手。徐春有点尴尬地说道:“你不是说这是你们公子送给我的吗?怎么?反悔了?瞧着我输了就落井下石?” 慧智抬头看了看夜色道:“这钱嘛,说没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徐大爷,我们公子能让你一日输掉一千六百两,你能给我公子什么东西呢?” 徐春是混迹市井的无赖之徒,早已经不要了脸面,这时哪里还顾得上跟这个娃娃说这么多?他也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只要自己能走脱,回到了镇远帮,那估计谁也不敢直接到帮中找人。 打定主意,徐春虚晃一下,拔腿就回头钻进了巷子的另一侧,借着夜幕逃遁而去。逃了一会儿,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估摸着也将慧智甩远了,才停下大口大口喘气。 然而徐春还没有回过神来,又感到一阵恐慌,因为在他的前面不远处,慧智一袭白衣,正一脸鄙夷地盯着自己笑,好像在那里等他等了好久一样。这个人难道是鬼么?这么一个小小的毛孩子,怎么可能追得上自己? 徐春嗷嗷一声叫唤,慌不择路叉开巷子疯狂地跑,终于,他停下来的时候望了望四周,已经么有慧智的身影了。 徐春摇了摇头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哼,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竟然敢追我?看我把你甩到哪里去,这南诏城总归来说也是老子的地盘。” “是吗徐大爷?南诏城果真是你的地盘么?” 循着声音,徐春一抬头,登时吓得魂儿都丢了一半。原来慧智正悠然站在他身后的屋檐上,望着他兀自冷笑。突然,慧智一俯下身子,小小的身躯又站在徐春的前面不远处。 徐春好歹也是练过几下拳脚的,此番被一个娃娃戏弄,登时也恼羞成怒。徐春双腿顺势蹬了个马步,往前冲了两步,同时双拳一招双峰贯耳,直击慧智的左右太阳穴。本来镇远帮帮规是不许欺凌弱小,但此时此刻,徐春也懒得管眼前这个小孩是不是弱小了。既然不能甩开,那就只有将他打跑这一条路可行了。 慧智似乎早就料到徐春回来这么一手,连忙一个纵身后退,同时又轻飘飘地落在巷子里。这模样,就好像是顺手拈来一样,慧智对于招式的运用,完完全全不像是一个孩童能做到的。 徐春眼见今天逃是很难得逃过去了,便嗷的一声冲拳便朝慧智打去。徐春武功基础虽然很差,但好在他是成年汉子,慧智又是一个小孩童,很显然他自己为自己是占了优势的。 慧智的身法怪异得很,他完全不与徐春拼力量,他自己也清楚拼不过徐春,但论起身法,徐春在慧智的眼里,就像是一头缓慢的老牛。不到一会儿,拳拳落空徐春就开始气喘吁吁,慧智则气定神闲在身旁不远处,冷笑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徐春,而这一切,就好像是猫戏老鼠一般。 “好吧,你说吧,你到底还要怎样,我今儿算是认栽了。” 徐春又徐春的打算,他可以答应慧智的一切,但只要离开这里,回到镇远帮,他就是飞龙升天,虎入大山,谁也奈何不得他了。 “其实也简单,只要为我做一件事,别说输掉的钱算了,我家公子还能再给你五千两作为报酬。” “什么?多少?”徐春双眼射出精光,贪婪的眼神流露出来的,是对白花花银子的向往。五千两白银,对一掷千金的人来说可能不是很多,但对于徐春来说,五千两足以让他在南诏城过上体体面面的生活了。 “没错,你没有听错,是五千两。” “那,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事?只要是我徐春能做到的,一定替你们办的妥妥当当的。” 徐春开始有点迫不及待了,银子的诱惑,或许真印证了他昨日的梦,难道真的财运来了?既然是财运来了,那自己就千万不能错过。 “你们镇远帮最近是不是在忙什么大事?你们黄帮主最近正在忙什么?” 糟糕,徐春暗自教了一声,甚至开始有点后悔起来,看来对方是想打探帮中的事情。这可是犯了帮规的,一旦让哥哥知道了,或者让帮主知道了,那自己在南诏城还有接着混下去的机会吗?肯定没有。 徐春腆着脸笑道:“这个……这个嘛……我只是一个小喽啰,哪里知道帮主在做什么?” 慧智皱了皱眉,挥手道:“好,既然是这样,你可以走了。” 徐春喜出望外,原来这么简单就可以打发这个令人讨厌的小家伙,刚才何必又这么辛苦。但慧智后面说的话,却让徐春再一次绝望。 “明天我和我家公子就亲自上你们镇远帮找你讨债去,按照九出十三归的规矩,你该还我们多少银子?真是可惜了啊,白花花五千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徐春惊出了一声冷汗,这要是让大哥和帮主知道了,那还不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能替你赚了这白花花的银子,就是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徐春闻言,连忙凑上笑容道:“你说说看,是什么主意?” 慧智一脸的厌恶,随即便说道:“你不知道帮中的事情,可你大哥掌管镇远帮的财物,他肯定能知道啊,你只要多问问你大哥,不就什么事都知道了?然后你再不经意地说给我听,神不知鬼不觉,你觉得这个主意是不是个好主意呢?” 徐春双眼不停地转动,心里也在不停地衡量,他觉得慧智的话说的有道理。不为别的,就冲着银子,就算最后怪到自己头上,有了银子,去哪里不成? 第八十二章 对策 辅成酒楼二楼的雅间内,杨安道穿了一身常服,正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轻轻敲击。楼下纷纷扰扰,吆三喝四的声音此起彼伏,杨安道充耳不闻,只是就这么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连面前的茶水都懒得看一眼。 忽然,由远及近一阵二胡的声音响起,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随着音调唱道:“君在长江头,我在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山上的花,手中的酒,杯杯盏盏烈如喉,怎解不了这相思愁……” 杨安道听到歌声,不由得心生感慨,随着调子敲着桌面,跟着轻唱了起来:“山花儿红,稻花儿香,谁在抚琴弄宫商。无情的剑,多情的枪,相思不见泪双行,泪呀泪双行……” “哎哟,这谁呢,我可从来只听过泪两行,今儿倒是头一回听到泪双行,这哪里突然又多出来了一行了?” 杨安道没安好气,看也没有看来人,只是怼了一句道:“我两行,她两行,不就是双行么?你一个满身铜臭的人,怎么会懂这个?” 杨辅站在杨安道身后,笑容可掬道:“是是是,我满身铜臭,我不懂相思,也不懂那些酸了吧唧的词儿和调儿。但是我倒是相问了,你有泪两行,她有没有泪两行呢?这你可知道?” 杨安道突然烦躁了起来,拍着桌子就喊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客人至上,客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这还不如一个跑堂的小二。” 杨辅忍着笑,连忙躬身答道:“是是是,杨道长,哦不,杨先生说的是,小的一定认真记住。她有没有泪两行我不知道,不过我却知道,不用多久,你的那个帮主小朋友可就要泪两行了。” “什么泪两行,什么泪两行,你能不能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心里烦躁着呢。”杨安道近乎吼了一句,突然又连忙问道:“什么帮主小朋友,他怎么就要泪两行了?你把话给说清楚。” 杨辅不慌不忙坐到了杨安道的对面,眯着眼道:“我这里,可是江湖消息最集中,也是流传最快的地方,无论有什么事,都逃不出我的双眼……” 杨安道一甩手,不耐烦地说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有没有能耐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你赶紧说,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辅不紧不慢说道:“最近,江湖流传席祯十五年前不但没有死,而且还来到了南诏城。现在整个江湖中人都在寻找他,还有他随身的一本什么书,当然更有可能的是想从他的身上找到另外一个人。据我所知,晋北三屠已经到了南诏,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高手,不论是正邪还是官民,都纷纷往南诏城而来。” 杨辅一边说,一边双眼紧盯着杨安道,他想要知道杨安道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杨安道双手拍着桌子很紧张地问道:“这是真的?” 杨辅见杨安道的表情,大抵也了解了一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是的,最起码都是这么传的,我相信这一定不是空穴来风。这几日在我这里打尖的食客们,多多少少都提起这事儿来。看来又是一阵风起云涌啊!” 杨安道此时却再也无心坐着了,连忙起身就要走,毕竟这件事听起来并不怎么样,但一旦有人因此而查到应文的下落,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杨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杨安道,便试探性地问道:“江湖传闻席祯没有死,而且还在南诏,这件事是真的吗?” 杨安道挣扎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得重新坐回,低声道:“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大家伙。一来是因为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二来,即便是说了,大家也不见得相信。的确,那个自称追云剑的人,正是席祯,我在翠微亭和他交过手。” 杨辅顿时大怒,连忙指着杨安道骂道:“杨安道啊杨安道,你平日里想着那些卿卿我我的事我们都不怪你,都想帮你。但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和我们商议,万一让他人察觉到那人就在荡山寺,你吃罪得起么?你呀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杨安道怎能不知道这期间的利害关系?他太清楚了,他原本一直以为,事情只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不太难解决。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来得这么快也这么突然,快得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那依你看,现在应当怎么办?” 杨辅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说道:“首先,你赶紧到无为寺,将这件事情告知达果,然后和达果一起,劝说那人离开南诏前往兰若寺。然后我和你再去镇远帮,我想这时候,镇远帮应该也是乱作一团。” 杨安道定定坐在那里,等着杨辅继续说下去。杨辅见杨安道还坐在那里,不由得怒急攻心,连忙失口大声吼道:“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呀,难不成你还要再我这里等你吃完饭在喝够了茶再去么?我这里没有你的饭菜酒水,我可告诉你,这件事一旦出了意外,我们南中七隐名誉事小,天下事大,明白吗?” 杨安道这才回过神来,一溜烟就跑出辅成酒楼,朝城门直奔而去。 黄山也是坐卧南安,在大厅来回走来走去,让蔡阿六和卫月华也看得心烦意乱起来。蔡阿六是个直爽的汉子,见到帮主这般,也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虽然帮主不说,但他却首先就瓮声瓮气吼了起来。 “帮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样犯难,你这都大半天了,走来走去都快把我的眼睛给晃瞎了。” 黄山不是不想告诉他,而是不敢告诉他。虽然蔡阿六直爽,但毕竟是帮派中人,接触的都是三教九流。况且这个人心性如何还不能确定,更不知道在大是大非面前他会做什么选择。卫月华一切都知情,但她却能将这件事替他隐瞒下来,他们两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性格。 蔡阿六见状,记得跳了起来:“帮主,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可真要急死我了。” 黄山注视蔡阿六道:“不是我不肯告诉你,而是告诉你也没有用,反而可能会给你带来不测,我于心何忍?” 蔡阿六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问道:“事情当真有这么严重么?” 卫月华点了点头道:“蔡副帮主,这件事非常严重,后果可能是咱们整个镇远帮都无法承担的。其实山哥不告诉你,也有他的担忧,你千万不要怪罪与他。如今,只希望你能约束好帮众,暂时不要外出惹事,甚至尽量减少外出这才是你帮主他的最好的办法。” 蔡阿六想了片刻,又见黄山不住点头,便昂首道:“我武功低微,但也不会给你添乱,我这就去跟兄弟们说。至于帮主,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跟我说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蔡阿六说完,转身便出门而去。黄山望向蔡阿六的背影,感慨万千,心中也是十分感激这个既像兄长又像属下的人。 蔡阿六一出门,就与人撞了个满怀,按照以往惯例,他肯定会先骂骂咧咧起来,但今天却没有。蔡阿六抬头,却见一脸歉意的杨辅,正忙不迭地给自己道歉。 蔡阿六一下将怒火吞回肚子里,笑着问道:“杨老板,稀客呀,您来找我们帮主有事?帮主正在大堂,您直走即可。”说完,也不顾杨辅,急匆匆的出门而去。 杨辅刚想道谢,回头看蔡阿六早就走出门了,也只得摇摇头,径直往大堂而去。临近大堂,蔡阿六人未到声音先到。 “黄帮主多日不来我辅成酒楼,莫不是对杨某有意见么?杨某冒昧登门,特来相邀,黄帮主切勿见怪啊。” 听到杨辅的声音,黄山连忙起身相迎道:“杨先生屈尊前来,晚辈诚惶诚恐,能再次见到杨先生,晚辈实在是高兴至极。杨先生若有事,差人来说一声,晚辈自去便可,怎么还敢劳先生屈尊?” 杨辅坐定,见此间也只有卫月华和黄山两人,也没有再寒暄,便直接奔入了主题:“黄帮主,如今之事,你又当如何?现在整个江湖上都传遍了,这几日,四面八方涌入南诏城的高手不计其数,他们首要的目的,便是你镇远帮,这你可知道?” 黄山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前来,但是没有想到会想杨辅说的这么严重,一时间,他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卫月华见状,连忙帮腔道:“好叫前辈得知,我们虽然有想过,但是没想到失态发生如此严重。我们正想着一边内紧外松,一边想方设法邀请帮手。前辈今日前来,必是有好的计策可以相帮,月华和山哥感激不尽。” 杨辅赞许地看着卫月华点了点头,智计并用,他们能想到这些,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是啊,还请前辈赐教,晚辈感激不尽。” 黄山这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向杨辅求教。 杨辅也没有藏着掖着,一并儿把自己的来意和想法说得清清楚楚。 第八十三章 吐蕃国师昙宗子 “现在我担心的有两件事,一件事是你这里的事,第二件事便是一旦江湖人士齐聚南诏,不免触碰到应文圣僧的安全。因此,杨道长已然先去无为寺了,至于你这里,届时只要应文无虞,我和杨道长自然会过来敲个一二。但是我也希望你们能再找些可以抗衡的高手前来相助。” 黄山首先想到的就是柳家寨,但一来河南距云南太远,让他们万里迢迢前来相助,自己实为不忍;二来,此次来云南的江湖人士,定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柳家寨七绝阵是防御大阵,功力相当的人定然可以挡住,但如果面对实力超群的一等一的高手,自己又何尝忍心柳家兄弟为自己而涉险? 然而自己在江湖上,又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这件事又事关重大,自己还真没有下着。想到这里,黄山不禁越来越烦躁起来,本以为自己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有所作为,但才发生这样的一件事就让自己狼狈不堪。 杨辅自然看穿了黄山的狼狈之处,若七隐都在,自然不必担心,但如果应文前去兰若寺,达果,无依和无极肯定也会一同前往。能留在南诏城的,也就只有他和杨安道,张继白和段宝姬。他们四个人自然可以保一时无虞,但南诏城中究竟来了多少人,又有多少高手,自己却不得而知。目前的状态,己方在明,对方在暗,着实难缠。 杨辅也知道,黄山初出江湖,江湖上的人脉定然也是不足,甚至是说十分的匮乏。他目前肯定也是遇到了难处,何况他又实在是太年轻,遇到这样的事情,有些慌乱是情理之中。 杨安道气喘吁吁闯入了达果的静修室,达果一向知道杨安道的性格,更没有加以指责,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有事,杨安道也不至于如此。 “老和尚,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静修?外面就要天翻地覆了,你居然还静得下心静修?当真四大皆空不问世事了么?” 达果安然一笑道:“安道,你不要急,慢慢说,来来来,先坐下喝杯茶,歇歇气再慢慢道来。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就快要天翻地覆了?老衲实在不知。” 杨安道接过达果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努力了很久才平复下心情道:“最近大批江湖人士涌入南诏城,说是要找席祯,他人都死了,怎么找嘛。但是我担心这些来找席祯的人,并不是真的找他,而是冲着应文来的。” 见到达果面带嗔怒之色,杨安道才摆着手说道:“我,我不是那意思啊,人死为大,哎呀,阿弥陀佛,切莫见怪。哎呀,人一乱就什么也乱了,我是个道士,念阿弥陀佛干嘛?我应该念无量寿佛的嘛。但是意思还是差不多的意思啊。” 从杨安道喋喋不休的话语中,达果算是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抚着胡须,沉默了半晌,才想起这件事情的可怕之处来。 “南诏城来了多少人?你可知道一个大概的底?” “来了具体多少人我倒是不知道,但听杨辅说,就连晋北三屠都已经来了,这件事恐怕很难收场啊!” 达果皱眉道:“晋北三屠?他们已经绝迹江湖十数年了,早就是隐世不出了,怎么也会来凑这个热闹?看来这件事的确是很难善了了,你可知道他们怎么就知道席祯曾经在南诏?”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你是不是念经念糊涂了,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达果嗔怒了杨安道一眼,杨安道也发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连忙捂着嘴巴。 达果笑了笑才说道:“那好,你与我一同去荡山寺,他必须离开这里到兰若寺去。但愿佛祖保佑,一切都能逢凶化吉,阿弥陀佛。” 杨安道耐着性子听达果讲完,才慌不迭地拉着达果,就要往荡山寺而去。 荡山寺内,达果,杨安道,无极,无依正围坐在一起,应文站立一侧,众人都劝应文前往兰若寺躲避,唯独应文不肯。 “多谢众位师叔伯的好意,应文早已看破红尘,早已不是那南面而坐的帝王了。如今我仅仅是一个僧人而已,他们来找我,又有何用?” “可你若不死,终有人寝食难安,就算你认定你已经出家为僧,可不见得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门外一阵声音传来,众人眼望过去,见西平侯沐晟和其弟沐昂,正昂首阔步走了进来。沐晟没有以帝王之礼相见,倒是一众人见西平侯前来,慌忙离席相迎。 沐晟见过一众人之后,才劝道:“于公,你曾是天下之主,我是你的臣子。于私,我是你堂哥。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见你如此执拗。如果不是我早就收到消息并且与各个路口派兵阻扰,恐怕现在进入南诏城的江湖人士会更多。一旦你被人认出,你将毫无生还的机会和可能,谁也保不住你。这样一来,你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做兄弟的,做师长的又将如何面对天下?” 应文迟疑片刻道:“真的非如此不可吗?” 众人一致点头,异口同声道:“非如此不可,还请你速下决心。” 应文仰天长叹道:“唉!树欲静而风不止,也罢,我去就是了,只是难道我终生就要如此东躲西藏,连青灯我佛都不能安心相处么?” 众人一阵长吁短叹,身逢这样的地位和世道,自己又如何能够抗衡?即使是曾经的九五至尊,如今也只剩下长吁短叹的份了。 正这时,荡山寺外传来一阵雄浑的声音:“故吐蕃国哈鲁太子求见达果长老,得闻达果长老武功盖世,特来赐教,还请长老不吝一见。” 众人正一片疑惑不解,这哪里又出来一个什么吐蕃国太子?甘凉道早已是大明版图,这吐蕃国太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沐晟一听,顿时怒火万丈,恨声道:“这些个余孽,敢到云南来兴风作浪,是欺我无人么?”遂当即下令,就要调令军马过来,剿灭个一干二净。 大云无依禅师连忙出手阻拦道:“侯爷不可,这吐蕃国太子是真是假尚且不明,徒增杀孽自然是不好的。即使是真的吐蕃国太子,他来这里目标还不明确,若真的是与应文有关,倒也可以观之一二。再者,江湖事江湖了,要不然难道让他们讥笑我们不成?” 众人一想,无依禅师说的极是,便在达果的带领下,来到荡山寺的外面。 荡山寺门外的空地上,一个着异服的中年汉子耻高气扬站立,身边围着四个金瓜武士,之外还有十数个喇嘛紧紧围着。荡山寺僧众正怒目而视,持棍与他们相互对峙。中年汉子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僧,这个老僧双眼阴翳,发着精光,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全身虬肌隆起,甚至还可以看到双手的青筋。 达果见这老僧,登时就脱口而出道:“好凛冽的杀气,好强的内功,这人在江湖上应该鲜有敌手了。” 那老僧气势如虹,众人都能很明显感到一阵浓烈的战意扑面而来。 “阿弥陀佛,老衲达果,不知哪位是吐蕃国哈鲁太子?” 中年汉子一见达果,虽然壮实,但看起来不像是个武林高手。因此,汉子哈哈大笑道:“我就是哈鲁太子了,本来直接去无为寺找你,才知道你来了这里,莫非知道本太子来了,要带人前来迎接么?” 哈鲁无礼至极,这让杨安道怒火万丈,当即便提起佛尘就要冲上去。 达果连忙伸手拦住了杨安道,冲哈鲁稽首道:“原来阁下就是哈鲁太子,老衲有礼了,只是不知道太子找老衲可有要事?” 哈鲁轻蔑地笑了几声道:“听闻达果禅师武功冠绝古今,点苍七隐更是江湖中的泰山北斗,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这位便是本太子座下大国师,昙宗子大师,大国师吐蕃无敌,更想会一会点苍的高手。不知达果大师可否又胆量和我家大国师一较高下。” 达果笑了笑,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太子和国师大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还请赎罪。点苍七隐,都只是江湖中人自我抬爱所赐的虚名,至于武功,我等倒是会一些。我见大国师双臂孔武有力,内息外露,定是一派宗师高手,老衲自知不敌。至于比武之事,我看还是算了吧,还请太子殿下和大国师请回。让殿下和国师白跑一趟,老衲深感遗憾。” 哈鲁与身边的昙宗子一阵交头接耳,叽里咕噜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昙宗子轻蔑的笑了笑,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想也是,你们中原人只会这些你来我往的虚名并且自我沉浸其中,若要是真的打起来,却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我看我这回来中原,的确是来错了,高手也寂寞啊!” 杨安道一听,怒骂道:“来来来,那个什么大国师,你出来,且与我大战三百回合。我管你是什么坛子还是粽子,保管让你破碎了滚回你的吐蕃,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去。” 哈鲁和昙宗子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话说完毕,那昙宗子双眼渐渐地生出更浓烈的杀气来。 第八十四章 赌斗三场 昙宗子一大步跨越而出,指着一众人,凶神恶煞般道:“你们,就会占嘴上的便宜,却又不敢真正打一场,真为你们感到可耻。” 达果听到,便知道哈鲁王子肯定在昙宗子面前添油加醋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才导致昙宗子怒发冲冠。自己这一方没有人会说吐蕃话,因此,就算是真的不想打,也不得不逼着出面了。 “阿弥陀佛,大国师何必咄咄逼人,我等皆是山野散漫之人,学了些拳脚也仅仅用来修身养性。但除魔卫道也是我佛门中人的职责,既然大国师一心要求战,老衲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不知道大国师想怎么个比法?” 哈鲁太子见达果应战,不禁喜笑颜开,连忙说道:“论人数,你们人多,我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汉话有句话说主随客便,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们之间赌斗三场,如果你们赢了,我们立即离开这里;倘若我们侥幸赢得一招半式,你们得答应本太子一件事情。” 这哈鲁太子也是狂妄至极,看他的口气似乎也是志在必得,而他唯一所能凭证的,就应该是大国师昙宗子了。达果也知道昙宗子绝非善类,但也实在是想不出他们还能派出什么人来。 达果与众人对视一眼,便低眉垂目道:“出家人本不欲争强好胜,但既然大国师执意要讨教,那就请划个道儿吧。老衲觉得太子殿下的话言之有理,一切但凭殿下安排就是了。” 哈鲁闻言大喜,连忙高喊一声道:“先生,达果禅师答应了,你可以现身了。” 言毕,众人还在惊诧之时,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飘然而出。不到片刻的功夫,居然轻轻几点,就飞跃数十丈。众人看到也是大惊失色,这竟然是一大一小两人:小孩儿约摸八九岁,生得伶俐可爱,粉嘟嘟的圆脸,还有那一双圆溜溜欲语还休的眼睛;大的也就二十多岁,生得不高大,但白白净净英姿飒爽,尤其是十指修长,看上去只是个书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会武功的人。 这两人的轻身功夫也的确是让众人纷纷赞叹,落地无声,连达果都自愧不如。可眼前这两个人,分明是汉人,为什么会跟吐蕃的太子一起?这也的确让人匪夷所思。更让人奇怪的是,这个吐蕃国的没落太子,身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能人,他们来到这里又欲待如何。 那少年彬彬有礼,拱手道:“各位前辈在上,晚辈展郁白有礼了,今日冒昧前来打搅,甚觉不安,还望各位前辈海涵,手下留情。” 展郁白声音宛如天籁,让人听了非常地舒服,就像是闻雅乐一般。只是展郁白介绍了自己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立于一旁,微笑不语。 展郁白属于内力内敛的人,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和昙宗子一起挑战达果等人。但能将内力内敛,说明这个人的武学修为已经登峰造极,因为练武之人最难的就是将自己一身的气息和锋芒收敛与平淡无奇。这展郁白到底是什么来头,众人谁都不知道,江湖上也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号高手。 哈鲁太子一跃而出,傲声道:“小王虽然不才,却也懂些拳脚功夫,这第一阵嘛,就让本太子抛砖引玉吧,不知你们哪位先上?”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一目前双方对战者来说,达果一方还有无依和无极两位高手,但应文回兰若寺不允许半点意外,因此他二人不能上场。如此一来,就只有达果和杨安道能独挡一面,可对方究竟什么实力,自己并不完全清楚,所谓知己不知彼。 正在两难之际,一个少年道士飞身道众人面前道:“哈鲁太子,既然这么有兴趣,那么小道陪你走几招如何?” 众人一看,是卫正到来,不由得喜上心来。达果悄声对卫正说道:“贤侄小心,这位太子用的是硬桥硬马的功夫,虽然功力稍弱,但力大无比。你应该避实就虚,不要硬碰硬,当智取。” 卫正点点头,毫无畏惧冲哈鲁太子缓缓而去。 哈鲁见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道士,便不以为意,满脸尽是轻蔑的笑容,嘴里还一阵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展郁白凑耳对哈鲁一阵细语,哈鲁虽然略有改善,但依然是瞧不起卫正。 见卫正一步步缓缓紧逼,哈鲁太子居然从卫正的身上感知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这种压力,来源于个人的立场和气度以及内力的修为。一般内力修为越是精纯,给别人的压力就越大,直到最后返璞归真,那时候的高手看上去却和常人无异。 哈鲁没有继续等卫正一步步靠近,立马先发制人,一招黑虎掏心,呼的一拳直扑卫正面门而去。哈鲁很想一招制敌,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因此这一招用了十成力。 卫正知道这一圈威力非同小可,但也只是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他连动都没有动,直直朝哈鲁的拳而去。哈鲁暗中一片得意,更是催动内力,脚步更加快了几分,拳风也越来越盛。 就在哈鲁拳头快要击中卫正的时候,卫正一个侧身,哈鲁的拳头贴着脸冲过卫正。卫正右手双指一直,瞅的真切,直接点向哈鲁的手腕处。卫正这一击也叫出其不意,因此也用上了五六成的功力。即使是如此,一旦被击中,哈鲁也要吃大亏。 哈鲁一击不中,见对方的两指又朝自己袭来,大吃一惊。好在哈鲁粗中有细,也是情急之中变招,冲拳突然变为横扫,这一击是要直接将卫正扫飞。 卫正似乎早就料到哈鲁会有此一招,双指出击的同时,身形也随之一矮,躲过哈鲁铁臂横扫。两人就这么在场上你来我往交起手来,腾挪闪跳之间,哈鲁不多时便渐渐力怯。而卫正却是越战越勇,知道哈鲁败相要显的时候,他还有一套爪功没有使出来。 达果看着看着也频频点头,对无依贺道:“恭喜你,收了个这么好的徒弟,假以时日,此子修为不会在你我之下。” 无依呵呵一笑道:“他,师兄你也有调教之功啊!” 两人会心一笑,便又盯着二人相斗之处。一阵清啸起,卫正腾空而起,双爪如利刃般扑身而下。哈鲁本就已经气喘吁吁,此时又见卫正若鹰击长空,登时愣了一下。 哈鲁手上一缓,便给了卫正一个绝佳的机会。卫正右手利爪猛然而出,直冲哈鲁喉间而去。这时鹰爪门的杀招,一般出手凌厉非常,出手就要人命。卫正没有想过要伤哈鲁,他只想用这么凌厉的招式,让哈鲁心生恐惧。哈鲁无力反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卫正的利爪抓向自己。 “住手,”达果,无依,无极,还有昙宗子异口同声吼了起来。达果不想卫正徒增杀孽,更何况,哈鲁只是狂妄,并没有做罪不可赦的事情。昙宗子则很简单,他不能让哈鲁有失。 一道离弦之箭陡然冲出,直冲向哈鲁和卫正。卫正在场上,正欲收手,突然感觉一股强劲的内劲扑面而来,让他不由得心中一凛,感觉再这样的内力下,自己毫无生还的可能。 昙宗子突然出招,距离虽远,可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简直令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在如此强大的内劲包围之下,卫正杀机一起,但最主要的也是希望能击杀对方,保证自己的安全。 卫正双爪陡然间发力,使用除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但见双爪间,寒气顿生。 啪的一声,随即又听到一声清脆的骨裂的声音,昙宗子避开卫正的爪,直接一掌击在手臂上,同时一掌击在卫正胸前。随着响声,还有想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跌而出的卫正。一阵血雾喷出,卫正瞬间脸色煞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昙宗子还不知足,一跃而起,便要追着卫正打去。 “岂有此理”,杨安道早已按耐不住,连忙一个飞身而起,左手一探,搂过卫正。右手直接迎上昙宗子的手掌,直接硬生生对了一掌。借着掌力,杨安道搂着卫正飘到无依的眼前。 杨安道这一招,多少也有卖弄的成分,主要是展郁白刚刚那一卖弄,让他极为不舒服。他本就是个以牙还牙的人,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但是事实上,杨安道心里还是骇然一跳的,他也没有想到昙宗子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杨安道放下卫正,无依无极连忙接过,为其输入内力疗伤。 “好你个什么坛子粽子的,明明我侄儿已经放过你家什么太子了,你居然还要痛下杀手,你羞也不羞,还有没有一点长者的风范了?你这么喜欢打,来来来,跟道爷我过几招,道爷让你看看什么事真正的武学。” 昙宗子脸上一阵羞,连忙退了几步,将哈鲁护在背后。待哈鲁回到金瓜武士之中后,才直面杨安道。 刚才与杨安道对了一掌,昙宗子心中也是震惊不已,他这时才渐渐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口出狂言,他这时才意识到,点苍七隐,可真的不仅仅是江湖上的传说,他后悔自己还是轻敌了。 第八十五章 平局 杨安道其实心里也犯了愁,这昙宗子果然非同一般,其功力恐怕不在当初在翠微亭相斗的席祯之下。自己虽然也是一派高手,但最擅长的是使剑,拳脚上的功夫,对付一二流的高手尚还足够,但要对付想昙宗子这样的超一流高手,恐怕自己不是敌手。 两人相互注视,脸色都十分凝重,体内的在不断催发着内力,都想要在最完美的状态下出手。杨安道虽然有些心怯,但已经出头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顶了。 两人的劲力开始不断从自己的体内被激发而出,最终,两股劲力碰到了一起。一阵飞沙走石,狂风肆虐在地上,将地上的树叶儿刮得漫天飞舞,树叶儿落下之时,甚至能将人的皮肤划伤。 昙宗子战意越来越旺,内劲也越来越疯狂。杨安道没有退缩,反而在这种压力下激发了无限的豪情,他甚至有点迫切地想跟昙宗子对上几招了。 达果有点心急,就连沐晟也看得出来,杨安道气势上已经落于下风。所谓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大概说的就是此时此刻的杨安道和昙宗子吧。 两声爆喝声起,两人终于同时出手,没有华丽丽的招式,两人各冲了几步,同时腾空一跃而起,双掌瞬间就黏在一起,又骤然分开。 轰的一声巨响,杨安道跌落地上,蹬蹬蹬退了十几步,最后在达果掌力之下才稳住身形。昙宗子也退了好几步,才突然使出千斤坠的功力才将自己稳住。 昙宗子脸色煞白,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不停,嘴角渗出阵阵血丝,体内五脏六腑一阵剧烈翻腾。 杨安道惨然一笑,洁白的牙齿却早已被鲜血染红,气若游丝道:“坛子,你厉害,输在你手上,杨安道荣幸之至。” 言罢,纵使有达果的掌力扶持,杨安道也站立不住,顿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昙宗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知道自己赢了,但他并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怕一旦开口说话泄了真气,那才是真的受伤不浅。不过,昙宗子嘴角依然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只是这个微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表哥?表哥!” 一阵急促的哭腔传来,同时一个着素衣的身影也闪电般奔跑来到杨安道的身边。杨安道听到呼喊,很努力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见表妹段宝姬在自己身边,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老秃贼,敢伤我表哥,我与你势不两立,老秃贼,拿命来。” 段宝姬咬牙切齿,眼眶通红,盯着昙宗子,突然身形一闪,手上多了一柄宝剑,像是一阵风一样,横扫而出,直冲昙宗子而去。 那群喇嘛见状,连忙挥起铜钹,围在昙宗子身边,同时迎战段宝姬而去。段宝姬这时哪里还能冷静?她此刻就像是一头疯癫了的牛,眼睛里除了要杀人,早已没有别的了。 达果刚刚给杨安道点过几处穴道,段宝姬就已然和喇嘛们交上了手,只一剑,便削去了一个喇嘛的右臂,登时鲜血如注。 昙宗子见到段宝姬此时的样子,也心中大骇,脸上也显现出惊恐的表情。因为他看得出,眼前这个女人功力不会比杨安道差多少。但也就算是如此,他身边的这些徒子徒孙,这些喇嘛们,也经不起她的几次冲杀,他甚至看到了女人手中的宝剑正一寸一寸地刺进自己的心脏,死神正在向他招手。 段宝姬的剑始终还是没有刺出去,段宝姬定睛一看,却是达果正抓住自己持剑的右手,表情不怒而威。 “老和尚,你……你要干什么?” “阿弥陀佛,安道虽然身受重伤,但没有伤及心脉,你带他回兰苑疗伤吧,这里的事,我来解决,我们要言而有信。” 得知杨安道没有性命之忧,段宝姬瞬间冷静了下来。又见达果如此恳切,段宝姬便没有再坚持下去的理由。 “老秃贼,伤我表哥这笔账我先给你记着,总有一天会有人向你讨还这笔债。” 临走时,段宝姬还不忘回身剑指着昙宗子,言语之中,也忘了身边的达果也是个和尚。昙宗子见状,心下也大安,在一众喇嘛的簇拥下缓缓退去。 达果讯疾如风,伸手在断臂的喇嘛身上几点,封住了他身上的穴道后,双掌合十朝昙宗子道:“阿弥陀佛,宝姬护兄心切,倘有冲撞之处,还请海涵。这一句自然是大国师胜了,那么下一局就应该是老衲和展施主之间吧。” 哈鲁太子等都被刚才段宝姬的疯狂吓坏了,见段宝姬领着杨安道离去才稍下心安。倒是展郁白一直很淡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毫无波澜。这让达果不禁心生敬佩,也开始猜测起这个展郁白究竟是何方高人来。 “久闻达果禅师大慈悲掌出神入化,是江湖一绝,晚辈不自量力,特来讨教,还望禅师能够高抬贵手,点到即止。” 达果悠悠一笑道:“展施主过誉了,只是老衲与施主之间相斗,恐日后传出去,说老衲以大欺小,这甚是不好。” 展郁白合起手中折扇,稽首道:“禅师不必顾虑,晚辈今年四十有六,能得禅师赐教,晚辈感激都来不及,岂有以大欺小之说?” 展郁白这句话让人觉得他一直是个彬彬有礼的人,甚至对这人还有点好感,但当他说出自己四十六岁的时候,众人更是吃惊,他明明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啊。若他没有说谎,要么又采阴补阳之术,要么便是内力精湛醇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才会返老还童。 达果呵呵一笑道:“久闻昆仑派有一种驻颜之术,可以令人返老还童,但是修炼之人必须是内力精纯之人再辅以汤药才行。施主既然是昆仑派弟子,老衲不禁想问,铁剑先生可安好?老衲与他数十年未见,可是想念。” 展郁白微微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达果却已经很清楚展郁白的身份了。 “前辈,晚辈斗胆,不如暂且比一场,比过之后在叙旧也不迟,您觉得呢?” 达果扬声道:“好,既如此,老衲就陪年轻人走几趟功夫,还请不吝赐教。” “晚辈不敢。” 两人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开始做起了准备。展郁白将折扇交给身边的童子道:“慧智,你在一旁好生看着。” 展郁白一再谦恭,此时却没有在赘述,摆了一个火烧燎原起势。达果见状,也不敢马虎,左掌单掌护胸,右掌平直伸出,俨然便是大慈悲掌。 两人瞬间就交手在一起,这一场比斗,看得周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很多人是第一次看达果出手,包括沐晟沐昂,还有昙宗子和哈鲁太子等。只见达果每一掌都看似缓慢,但劲道十足,并且攻守兼备,令人难以以快打慢。 展郁白也是武林中的豪杰,面对达果这样的强者,章法步伐竟然丝毫不乱,而且每次都能料敌于先。每次达果出手,他似乎都能猜透达果招式所指之处。 两人在打斗中也相互钦佩了起来,达果钦佩展郁白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武功修为,而展郁白则敬佩达果内力精湛纯正,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经历过千锤百炼一般。 两人起初都是试探性进攻和防御,都想从对手的招式中找到破绽,但打了一会儿,双方都找不到对方的破绽。展郁白心中一急,居然强行催动内力,掌法渐渐地快了起来。 达果没有再进行压制,反而随着展郁白变快的招式而变得快了起来。一刹那,只见达果挥手间,像是有千百层掌影呼呼而动,谁也不知道哪一掌是真,哪一掌是虚。展郁白也甚是了得,居然可以跟着达果的掌法走,竟然也丝毫不乱。 一时间,两人谁都不能奈何对方,只是就这么见招拆招,不一会儿,两人便走了二三十招,让看的人也看得一阵眼花缭乱。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好像都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招式,只是展郁白毕竟还年轻,开始有点慢慢浮躁了起来。 达果看在眼里,计在心上,连忙一掌平推而过。哪晓得展郁白是故意流露出乱相,达果虽然中计,但依然仗着深厚的内力,才终于将局面扳了回来。年轻人有这样的心智,当真是难得啊,达果一边打一边越来越佩服展郁白。 又打了数十招,双方都不能在招式上占到便宜,最后不得已,各自掌力粘到一起,瞬间便由招式的对比变成了内力相拼。不多时,两人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只是展郁白开始渐渐显得吃力了起来。 达果见状,心中便想到,如果再这么比拼下去,即使上了展郁白,自己也会受内伤,那护送应文之事便会有诸多不便,况且对方还是故人的弟子,着实不忍伤害。 达果渐渐收回内劲,展郁白瞬间便感觉到了变化,他或多或少也能猜到达果的用心。瞬间两掌分开,达果连忙道:“阿弥陀佛,展施主功力精湛,老衲赢你不得。” 展郁白也连忙道:“前辈老当益壮,晚辈也不是前辈敌手,今日恐怕再也难分胜负了。” 两人一再谦恭,最终达成妥协,战成平局。哈鲁见对方人多,自己国师也身受重伤,也不利再战,便卖了个乖,领着一众人下山而去。 临走之时,慧智问展郁白道:“公子武功又进步了,居然可以和达果前辈战成平局。” 展郁白苦笑一声道:“实际上是我输了,达果前辈一直没有用全力,他是在给师傅他老人家留脸面啊。” 第八十六章 悟剑 黑云压城城欲摧,大乱之前的平静是让人很窒息的,黄山连日来诚惶诚恐,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腥风血雨,他有为之赴死的勇气和决心,但他完全没有这样同等的实力。来到云南的江湖人,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而他,现在除了加紧习练师傅留给他的剑诀外,别无他法。 这一日正在练剑,忽然一荡山寺沙弥前来报信卫月华,说是卫正伤重,要请卫月华前去荡山寺。黄山诧然,卫正虽然年纪轻轻,但其武功在江湖上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伤他的,怎么会重伤?何人所为? 卫月华焦急万分,片刻也不得耽搁,连忙央求黄山与她一同前去。卫正受伤,黄山也顾不得练剑,便与卫月华一同匆匆赶往荡山寺。 出得城来,二人一路飞疾快马,走了几个时辰,临近晌午之时,却在路边瞧见一人。这人衣着褴褛,头戴着草帽,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正半躺在路上唱着一些醉歌。 黄山望去,见这人枕着一把铁剑唱道:“浮生多磨砺,恩怨自分明。一剑长空挽,荡来海河清。昭昭分日月,恹恹俗世名。谁取歌助兴,葫芦酒未停。” 原来是个醉酒狂歌的剑客,黄山怕惊了马儿,踩着这人,便连忙放慢了步伐,小心翼翼地从那人身边走过。 “公子行色匆匆,可知此去是福是祸?” 黄山听到那人突生言语,便回顾了一遍停马问道:“先生您是在跟晚辈说话吗?” 那人慵懒地抬了抬眼皮,打着哈欠道:“这里就三人两骑,女娃娃又心事重重,难道我与游魂野鬼说话不成?” 黄山见这人怪异,本不欲搭理,再加上赶路匆忙。但当听到这人如此说话的时候,也瞬间起了兴致。 “先生醉酒枕剑长歌,莫非是知道晚辈要从此过,特意等晚辈的吗?” 那人翻转身,用左手支着身子,饶有兴致地笑道:“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奇怪?在这里兀自自言自语,又关你什么事?” 黄山这才看到这人的庐山真面目:虽然脸上肮脏,但也看得出来曾经是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人,虽然行为有点荒诞怪异。 “刺去前方几里处有歇脚的亭子,先生躺在路上,似乎并不妥,何不去亭子歇息?若先生脚乏,晚辈可将马儿送与先生。” 黄山一下马,便将缰绳递给了那人。那人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也没有感谢的话,接过缰绳,一纵身就上了马,疾驰而去。 “这真是个怪人”,黄山笑着摇摇头,卫月华心疼黄山,不忍他徒步行走,便两人同乘一马,扬鞭而走。 马儿飞驰,耳边风声呼呼,卫月华扬起的秀发凌乱地散在黄山的脸上,酥酥痒痒地。黄山闻着发梢的阵阵幽香,双手情不自禁的往卫月华腰间靠了靠。卫月华娇躯一颤,两人虽然情投意合,但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有黄山如此大胆的动作,还是头一回。 卫月华红着脸,此时她的眼睛里,开始意乱情迷起来,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少男少女的芳香,随着马儿的颠簸,变得旖旎,不安分起来。 “月华,你真美。” 黄山深情的低声呼唤,很快就得到了卫月华的反应。卫月华感觉到耳旁柔柔的声音,随着一缕芳香,吹进自己的耳廓,又从耳廓一直钻,钻到自己心里。这时一种无比甜蜜的感觉,也是一种无比奇妙地感觉。 然而,眼前不远处,两个打斗的身影将这美好的场景打破。黄山心一紧,因为他看见他的马儿就站在路边,而不远处的两人,一个真实刚刚那个怪人,还有一个竟是杨辅。卫月华和黄山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斗,觉得有点愤愤然,其中两人又是他们的相识,于是,黄山便决定下马看个究竟。 黄山轻轻拍了拍卫月华的肩膀,便一纵身飘然下马,来到二人跟前,但二人打斗的场景却让黄山看得惊呆了。 杨辅掌法时而凌厉刚猛,时而阴柔婉转,身法与他的体型几乎完全扯不到一块去。杨辅微胖,但却能身轻如燕,同时每一掌挥出去,看起来都是漫不经心,实际上则是招招料敌于先。 那怪人的剑法也丝毫不弱,一把铁剑在他的手里,真有一剑震山河的效果。怪人手中铁剑,忽而剑走轻盈,忽而威猛霸气,忽而气吞山河,忽而又如幽幽泣诉,让人看得不禁叹为观止,还流连其中,虽然招招都是杀招,但看起来却像是舞蹈一般的美妙。 黄山痴痴呆呆,看着怪人的剑法,不禁心神往之,那剑法之飘逸,步法和身法的完美契合,让黄山看得如痴如醉。 怪人打斗之时回转头,见黄山站立一旁,似有所悟,连忙又换了一套剑法。这套剑法更加凌厉,但若是外行人看来,这套剑法却又恰似老太太挥苍蝇拍一样,毫无章法也毫无用力之处,同时反观杨辅,在这套剑法之下,越打越吃力。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控弦破左地,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矫捷过猿猴,勇剽若豹螭。” 怪人一边挥剑,一边吟唱起曹子建《白马篇》来,循着诗句,黄山终于发现这怪人用剑之精妙所在。一时的顿悟空明,会让人又豁然开朗之感,黄山现在正是一时顿悟的时候,这得益于他对剑的理解,也得益于他对侠的理解。 “先生好精妙的剑法,让晚辈领教先生高招。” 黄山激动不已,他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豁然开朗之后,剑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杨辅是点苍七隐,又是自己至交,故而,黄山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和这个怪人一较高下。 一声清啸起,黄山仗剑闯入,宝剑直挺挺刺向怪人。怪人不慌不忙,抽身回走,同时嘴角抹过意思耐人寻味的微笑。杨辅趁势跳出圈外,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环抱着双手,笑盈盈看着二人打斗。 倒是卫月华急的一塌糊涂,心中也不断骂道:“好你个杨辅,好歹也是点苍七隐之一的前辈高手,我山哥见你打不过便来帮你,你倒好,没事儿人一样在旁边看着他们打斗,要不要脸。” 但想归想,卫月华毕竟没有说出来,只是一脸的不快。杨辅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二人交战处,哪里还有闲工夫管卫月华有什么表情? 黄山一剑迫开怪人后,随即转身,宝剑像是滔滔江水般汹涌而入。同时,步伐和剑法更加融通,使用起来也更加得心应手。甚至自己曾经有些苦练而不得其法的招式,居然也能够使出来。黄山大喜,但又不忍伤害怪人,因此每一剑出剑之时,便有了掣肘,力道往往会收得很快。 怪人一个箭步跳开道:“年轻人,有这样的悟性,当真是可喜可贺。你也不必留手,你大胆用尽你的全力吧,你是伤不了的。” 黄山一阵脸红,自己从怪人身上所领悟到的东西,却要用在怪人身上,这怎么着也说不过去,也于心不忍。 “先生,实不相瞒,先生剑法高超,刚才更是令晚辈受益匪浅。只是杨先生是晚辈至交,晚辈不得已才开罪先生,还请先生能罢手。你和杨先生只见是否存在误会,晚辈自不量力,愿意充当你们之间的调和人。” 那怪人不听到黄山的话便罢了,一听到黄山的话,脸色立即一沉,低声喝到:“就你,也有资格调和我和他只见的事?牙好,就让我看看你到底长进了多少。” 怪人话音一落,铁剑便欺身而至。怪人的剑招并不快,但无形中却给了黄山无尽的压力,黄山在剑势之下,突然感觉到一股压抑自己的气流随着剑招袭击而来。他本能的举剑格挡,却发现自己在这样的剑势之下,连出招都慢了很多。 黄山大骇,怎么会这样,不过好歹他反应敏捷,随即将剑招放慢,随着贵人的节奏一起,反而流畅了许多。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只能跟随怪人的节奏了,完全也陷于被动之中了。 不过,好像这怪人也并没有要打到非生即死的地步,反而每次都会在适当的时候将自己的剑势放缓收回一些。这样一来,黄山不仅没有性命之忧,反而在怪人的节奏下,剑法越来越流畅了起来。 就这样,来往二百余招,黄山的剑法越来越顺畅,偶尔也会有剑势反抗怪人的剑招。这时,杨辅才突然动手,只见杨辅慢悠悠闯入二人剑招圈内,抬起肉掌,迎面朝怪人劈去。 怪人连忙停手,跳开几步远笑着道:“你说的没错,这年轻人果然无心非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领悟并且现学现用,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这些老朽也该是到了去享清福的时候了。” 杨辅抱拳笑道:“怎么,傲视天下的青莲剑,也会有这般感慨?” 黄山一脸纳闷,原来他们两人认识?而且看起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还不错,那为什么他们又会在这里打斗呢?青莲剑,青莲剑,莫非他就是青莲剑张继白? 第八十七章 青莲剑张继白 原来这怪人正是“点苍七隐”之一的青莲剑张继白,这张继白好诗文,又精通剑法轻功。张继白为人豪爽仗义,又向往李太白之纵横山水,因名字中也有一个白字,所以自号青莲剑。 张继白一生云游四海,结交者往往都是一些江湖豪侠以及书生名流,只是不屑于自身的打扮,因此看起来邋里邋遢。 张继白一直以为,李太白剑法高超,更是将剑法融入诗文,因此毕生心血都在寻求诗文和剑法的融合奥妙。在点苍七隐七人之中,杨辅双掌威震天下,达果玄武剑和大慈悲掌令人敬仰;无依无极二人佛法高深,杨安道放浪不羁,段宝姬穿花剑和燕子三抄水的轻功世人惊叹,唯有张继白的青莲剑举世无双。 黄山很是窘迫地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毕竟刚刚自己以剑相抗,甚至差点把他当做是自己的敌人。 张继白道无所谓,他拍了拍黄山的肩膀笑道:“年轻人果然不同凡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突然领悟,然后还有所成就,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黄山支支吾吾道:“前辈谬赞,晚辈实在是汗颜地紧,刚才无状,冲撞了前辈,还请前辈不要怪罪才是。” 张继白哈哈一笑道:“江湖中人,这么多拘束干什么?人生在世,有酒有剑有诗文,足可以生平安慰了。只不过你虽然领悟了剑的奥妙,但你内力根基还浅,这也就是你刚才一直被动跟随我的节奏的原因。” 黄山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前辈目光如炬,晚辈根基尚浅,内力不足。虽然窥得用剑之奥妙,但也终是管中窥豹而已。” 张继白笑了笑,很直白地说道:“你说的对,但也不尽然全对,充其量对一半。” 黄山一脸茫然,卫月华倒是接口嗔道:“前辈您就不用卖关子啦,您剑术天下无双,自然对御剑之术有独到见解。今日缘分难得,前辈若倾囊相授,日后江湖上也是一段佳话呀!” 杨辅哈哈大笑,侧眼看了一眼卫月华戏谑道:“丫头这话说的可真甜,与刚才大相径庭啊,刚才你的眼神可是恨不得把我和继白生吞活剥了啊!” 卫月华被杨辅看穿了心事,又是一阵窘迫,仿佛就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般。黄山轻轻搂过卫月华香肩,掌心一股热浪,传递到柔弱无骨般的身躯里,这种感觉让卫月华大感安心,眼神中尽是感激和怜爱的神色。 张继白视若无睹,正色对黄山道:“你的根基是非常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是江湖年轻一辈中少有的佼佼者。但也正是因为你的根基,你对剑的领悟就完全建立在你原有的根基之上,因此反而会束缚你。你要知道,用剑有两大致胜法宝,一是人剑合一,二是无招胜有招。” “人剑合一?无招胜有招?” “对,人剑合一是用剑的最高境界,剑是有生命的,有灵魂的。只要你能让自己和剑融为一体,那么心之所向便是剑锋之所向,如此才能披靡无敌。但无论是什么武功,不管招式多么快多么完美,它都有它的破绽。我们江湖中人用剑,最主要的目的是打倒对方保存自己。既然招数有破绽,那如果没有招数呢?那就没有破绽。” “无招胜有招,无招胜有招……。” 黄山一阵喃喃自语,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明白张继白的话中真谛,但是他隐约感觉到,张继白的话,应该是致胜法典。 见黄山眉头紧锁,张继白又释然道:“你也不必急于一时,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至江海。你的根基是一把双刃剑,会束缚你的同时也会相助你完成你所想要的。只要你能够慢慢理解,慢慢调节,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若真是能如此,那我和杨兄今日之行,就不枉费了。” 黄山心存感激,望向杨辅和张继白,张继白端起酒葫芦便是一大口一大口豪饮了起来。杨辅报以微笑,并以眼神不停地鼓励黄山,黄山颇为感动。 杨辅拍了拍黄山的肩膀微笑道:“不急,我和继白还有要事要办,你们赶紧去荡山寺吧。往后的日子还长,我们到时候见面再细聊。” 黄山这才想起他和卫月华此行的目的就是取荡山寺来,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才感到自己愧对卫月华。卫月华则不以为然,早去晚去,只要今天能到即可,因此便报以理解的眼色。 二人匆匆辞别,马不停蹄赶往荡山寺而去。 一到荡山寺,达果等早就守在寺中,黄山焦虑万分,连忙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达果没有说话,只是闭目养神,无依细细说明之后,黄山怒不可遏。联想到近日里所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他能依稀感觉到即将有一场大的风暴产生。 无依言毕,达果才慢悠悠说道:“阿弥陀佛,前世因后世果,前事因后事果。但凡所有的事,都有因果。令师在云南出现便是因,今日之事便是果。今日之事是因,来日之事定是果。老衲听闻少侠笼络镇远帮,将一帮之众带上正途,这是善因,日后必有善果。少侠你随老衲来,老衲有一事相告。” 达果说完,便默默地转身朝一剑僻静的禅房走去,黄山不明所以但又不敢抗拒,只能默默跟随达果而去。 关上禅房门,达果注视着黄山,浑浊的双眼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达果从袈裟中取出一本册子交给黄山道:“少侠心存善念,是江湖之福,老衲近日要护送应文前往兰若寺,此间安定,少侠当尽力而为。前途凶险,未来太多未知,这是老衲心血大慈悲掌精要,少侠请收下。” 黄山受宠若惊,慌忙摆手拒绝,表示无功不受禄,并且礼物太重,他无德也无能去接受达果的馈赠。 达果没有理会黄山的拒绝,继续娓娓道:“少侠虽然武功小有所成,但内心戾气太重,这对你将来只有害处没有益处。大慈悲掌精要,首先是洗涤你的内心,让你的内心得到清净,从而拥有一颗慈悲之心。然后才是掌法精髓,没有一颗慈悲之心是不能学到这套掌法精要的。你稍后再去兰苑看看安道吧,他这次受伤颇为严重。” 不容黄山拒绝,达果将册子塞给黄山之后便兀自离开禅房。待黄山想明白之后再跟随出去,达果和应文已然离开了荡山寺,往兰若寺去了。 无依和无极二人也同往兰若寺,卫正在一众僧人的照顾之下,已然渐渐恢复神采。见妹妹和黄山守在身边,卫正大感安心,又安然睡去。 黄山替卫月华将卫正的被褥盖好,轻声道:“月华,我此刻要去兰苑一趟,你哥无碍,等他再醒过来之时,我想我已经从兰苑回来了。” 卫月华心中隐约有种不安的感觉,兰苑,不正是段宝姬的住处么?席无晗此刻正在段宝姬处学艺,她还能清清楚楚记得席无思见到黄山时的那种表情。像是亲人般的依赖,更像是恋人般的崇拜和怜爱。 虽然她一再告诫自己,席无晗和黄山之间是很纯粹的兄妹之间的关系,黄山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席无晗是不是这么认为的呢?卫月华有点茫然,但黄山是个重情义之人,杨道长身受重伤,他又怎能不去?自己又如何能阻拦他不呢? 卫月华轻叹一声,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黄山粗心的以为卫月华只是担心哥哥的伤势而心情有所不快,便轻轻搂过卫月华,任凭她的秀发在自己的脸上婆娑。 “你别担心,他们说了,你哥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性命之忧,只要能静心调养,他内功深厚,很快就会好转过来的。” “你这个粗心的汉子,”卫月华感慨万千,心里却不停地怨道:“我担心我哥,但我更不想你去兰苑啊,可偏偏我又没有理由和言辞去阻拦你。” 发梢幽幽清香一阵一阵钻入黄山的鼻尖,这种沁人心脾的幽香让人心旷神怡,让人可以忘掉一切烦恼,让人能心甘情愿就守在这温柔如春的安乐窝,直到最后渐渐地幸福地死去。 卫月华能感知到黄山此时的心在砰砰砰跳动,这完全是因为有爱才会出现的情景。她能从他的指尖,还有每一次脉搏的跳动中,看到他对自己的爱。他的爱意,是那么的热烈,那么的纯粹,那么的干净。卫月华渐渐羞愧起来,既然能感到他的爱意,那为什么又还要去担心他和席无晗之间呢? 卫月华轻轻拍了拍黄山并不宽厚但又让人觉得安全感十足的背,柔声说道:“好了,山哥,月华知道你的心了。我哥这里我会照顾,你去兰苑看杨道长去吧,杨道长待你不薄,你要好心伺候。顺便看看无晗,你也好久没见到她了。” 卫月华吐气如兰,让黄山心儿瞬间飘到云里雾里,感觉她的怀抱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避风港。 黄山点了点头,最终才恋恋不舍离开让他久久不能平静的怀抱,前往兰苑而去。 第八十八章 神秘老者 兰苑柴门紧闭,从外头除了能闻到阵阵的花香之外,听不到里面一点点的声音。杨安道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正从他的脸上滚滚而下。半躺着的杨安道手肘正尝试努力地支起自己的上半身,但很显然,抖了一阵之后,杨安道放弃了挣扎,彻底躺了下去。 席无晗端着一碗水在旁边见到这番场景,慌不迭地去扶,却被杨安道的眼神阻止了。 “我这次受伤,恐怕难以好起来了,昙宗子不愧是一代宗师。但无论如何,我都要站起来,我不能成为他人的累赘,哪怕是失去了武功,我也不能成为别人的累赘。” 杨安道的话,断断续续,似乎每一次开口,都要积蓄很大的力气。不知道为什么,席无晗听着这些话,一股心酸从心底骤然涌起,不禁红了眼眶。 席无晗连忙柔声安慰道:“道长您且放宽心,师傅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您现在少说话,不要让真气外泄。” 杨安道冲席无晗惨然一笑,闭上眼没有再说话。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自己心里十分清楚,幸好护住了心脉,否则,自己哪里还有力气活到现在?仔细回想起昙宗子的一招一式,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杨安道打了个寒颤。 段宝姬盘坐在内室,整个内室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的是一地的书籍。段宝姬一本一本地翻阅,一本一本地查找,焦急之色,全部印在凝重的脸上。 段宝姬一边不停地翻书,一边嘴里喃喃自语道:“表哥,你要挺住,我一定能找到救你的办法,一定能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也不可能会有事,你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就能找到了。” 随着一本书一本书的翻阅过去,段宝姬也越来越暴躁起来,失望的神色在脸上慢慢堆积。最终,段宝姬无力地瘫坐在一堆的狼藉之中,双手无力下垂,空洞无神的双眼,两行热泪默默流了下来。 荡山寺后院塔林便,一个肥胖的老者默默地站在席祯与裴凤的墓葬前,神情肃穆,嘴唇迎着寒风不停抖动。 老者年约五六十岁,但须发早已发白,满脸的皱纹,刻画着岁月的沧桑。他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破破烂烂的,但袖口却是油光水滑。微风如刃,拂过老者的脸庞,老者徐徐蹲下身,望着墓碑一阵呢喃: “凤丫头,你总算是如愿以偿了,臭小子,你躺在这里,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你。你倒好,躺在这里落了个安逸自在,可你让活着的这些故人该怎么办?也罢,也罢,你俩终于可以厮守了,再也不会分开了,我应该为你们感到高兴,值得喝一杯。” 老者从腰间摸出一个酒葫芦,又从袖口摸出一个鸡腿,放在墓碑前面,洒了一阵酒之后,又一仰头,将葫芦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酒,老者将酒葫芦埋在墓碑前,眯着双眼瞧着墓碑,趁着几分醉意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在墓碑的落款的旁边,用食指硬生生在墓碑上刻下两个字。 “什么人?这里是荡山寺塔林,是我荡山寺历代高僧舍利子供奉之所在。你是什么人,竟然敢闯入我荡山寺塔林。” 随着一声怒喝,两根齐眉棍呼的朝老者身后袭去。齐眉棍呼呼带风,抛出去的力道极为刚猛,两个武僧抛出齐眉棍之后,一同奋力一跃,四掌同时朝老者背后打去。 这两个武僧,是无极禅师嫡传弟子——慧明、慧空,是荡山寺慧字辈当中数一数二的翘楚。无依无极虽达果护送应文前往兰若寺之后,慧明、慧空便成了护寺的先锋。两人见一个老者出现在塔林中,先是一阵惊讶,荡山寺虽不是铜墙铁壁,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都可以闯入进来的,更不要说是后山塔林。 慧明、慧空不知道眼前这个老者是敌是友,因此便率先试探性攻击。齐眉棍呼呼扫向老者的时候,他二人也没有使出全力。 老者没有回头,右手刚刚离开墓碑,便挥手向身后扫去,抓住两根齐眉棍之后,又将棍子投掷而出,朝慧明、慧空反击而去。 慧明、慧空大吃一惊,这个老者居然连头也不回,还可以单手抓住自己抛出去的棍子,更恐怖的是他还能进行反击。二人本身就是无极得意弟子,也尽得无极真传,虽然内力稍逊,但就算是放到江湖上,一般的高手他二人也不会放在眼里。 只是眼前这个老者太过于恐怖,这让慧明、慧空不得不重新抖擞精神,因此再次出掌的时候,手上的力道便不自觉的就增加了几分。 老者听到掌风来袭,连忙转身,依然使用右手,单掌就朝慧明、慧空迎去。老者出手极快,快得连慧明、慧空都来不及反应。老者的单掌迅疾如风,啪啪啪啪四声清脆的掌声,慧明、慧空便承受不住,身体向后撞去。 好在老者并未用出全力,慧明、慧空在空中一个急翻身,卸去一大半力道之后,才堪堪落在地上。老者一击得手,并没有继续发招,而丧仰天一阵长啸,纵身一跃,几起几落之后,便消失在远方。 啸声如滚滚洪流中震耳欲聋的涛声,让慧明、慧空二人不得不捂着耳朵,用内力不住相抗,才得以不被这啸声震聋。待老者和啸声消失之后,慧明、慧空才松开双手,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老者武功修为过于恐怖,其内力之深厚,恐怕连达果都要逊色,更别说无依和无极两位师尊了。可这人究竟是谁?又应该会是谁?慧明、慧空疑惑不解,便慢慢来到刚才老者所站立的地方,或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来到墓碑面前,慧明双眼从墓碑上扫过,同时心头一震,指着墓碑,连话也说不出来。慧空见到慧明的表情,连忙顺着手指的地方看去,登时咯噔一声,惊吓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慧空只见墓碑上赫然被人用手指硬生生在上面刻下两个深深的字——贺雄。这世间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居然可以以指代笔,在石块上刻字。但当他们看到所刻的名字之后,便也释然了,如果这世上有人可以做到手指在石上刻字,那恐怕也只有贺雄这个名字了。 只是,贺雄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年,怎么会突然出现,而且又突然出现在荡山寺?慧明、慧空大惑不解,但最少他二人还是明白,若这个老者果真是贺雄,那么以他和席祯的交情,必然不会对他有所不利。 黄山连走带跑,一路赶到兰苑,再见到席无晗之时,小姑娘的脸上闪烁着无比的兴奋。黄山也不禁偷偷感叹一声:“果然是陶冶情操之处。”再见到席无晗,黄山才觉得这个小姑娘长成了一个落落大方大姑娘,这才半个月不见,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不由得让黄山偷偷多瞄了几眼。 席无晗很是兴奋,拉着黄山的手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让黄山很是尴尬,脸瞬间就红到脖子根了。席无晗倒是觉得无所谓,半个月不见亲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见到杨安道,席无晗才安静下来,远远地,就只见到杨安道躺在塌上,段宝姬守候在一旁,两人不停地说些什么。 杨安道目光如火,脸上带着微笑断断续续说道:“表妹,今天我虽然身受重伤,但我此刻却是极其幸福的。早知道是这般场景,我倒真的希望早一点受伤,这样我就能早一点这么看着表妹,和表妹在一起了。” 段宝姬又羞又怒,但怎么也发不起火来,只是呛声道:“你的嘴怎么就没有受伤?活该你,早知道应该让昙宗子那秃驴把你的嘴也给打烂。” 杨安道重重咳嗽了几声,段宝姬吓得花容失色,连忙轻轻拍着杨安道胸口。杨安道趁势抓住了那一双如葱玉手,段宝姬没有反抗,只是任凭杨安道抓住自己的手,放在他跳动如火的胸前。 不知为何,段宝姬感受到了杨安道手上和胸前的温暖,不知不觉,景象少女般,羞赧地满脸通红。杨安道痴痴地看着眼前的玉人,眼神中的爱慕,在这一瞬间爆发出来,虽然不似少男少女的轰轰烈烈,但也如涓涓细流,延绵不绝,柔和温顺。 段宝姬沉浸在细流中,转而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迸发而起:他的伤,太重了,自己查遍了典籍,还没有找到治疗他的伤的办法,难道这几十年的爱,就要在这一刻终结么?想着想着,两行热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滴在杨安道的手上,像一颗颗珠玉落在地上一样,摔成好几瓣。 杨安道又怎能不知道此刻的心思?他握了握段宝姬的手,弱声道:“表妹,你不用担心,所谓生死有命,这些我早就看透了。不管什么时候死去,只要死得有尊严,只要有你相伴的时光,哪怕即刻就死去,我也没有遗憾了。只是不能陪你走完人生最后的岁月,我,我对不起你。” 段宝姬压抑住内心的悲痛,轻声喝道:“杨安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当年你就懦弱逃避,如今你还要逃避么?你要用死来逃避么?” 杨安道心中一阵悲痛,这一阵悲痛牵动了内伤,一阵咳嗽之后,杨安道大口大口喘着气,豆大的汗珠再一次从蜡黄的脸上滚滚而下。 第八十九章 绝对实力 黄山和席无晗本不想打扰杨安道和段宝姬难得的真情时间,但随着杨安道的剧烈咳嗽,黄山也顾不得许多,一阵风跑到杨安道的塌前。 见到黄山的到来,段宝姬一侧身,想要将自己的双手从杨安道胸前抽出来,杨安道下意识握紧了段宝姬双手,一时间,段宝姬尴尬地脸红到脖子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倒是席无晗,见怪不怪。 杨安道一阵咳嗽,浑身青筋暴起,模样甚是骇人。见到黄山,杨安道努力让自己扯出一抹微笑,这让段宝姬心疼不已。 安慰一番之后,段宝姬借故离开,黄山跟随而去。 “前辈,杨道长伤及丹田,气海真气难以聚集,要修复恐怕很难。” 段宝姬轻叹一声,红着眼道:“我翻遍各种医术和典籍,都没有找到医治之法,如今他也只能苟延残喘,即使身体好了,也必将终生动弹不得,若真如此,对他来说这是多么地讽刺和煎熬啊!” 黄山连忙安慰道:“前辈无需忧心,杨道长忠肝义胆,吉人自有天相。或许这是上天对他的一个考验,我们齐心协力,总会有办法的。” 段宝姬感激地忘了一眼黄山,这孩子是越来越成熟了,初次见他的时候,还是个愣小伙,如今随着实力的增加,也变得越来越自信越来越沉稳了。 黄山也是一阵搜刮枯肠,他的确是很想治好杨安道。突然灵光一现,他的心中突然显现出师傅留给她的那本册子来。他清楚的记得,师傅曾经也有如此的精力,但是在龙虎山治愈,于是他的心里又生出一线曙光。 段宝姬察觉到黄山的神色,便连忙问道:“你有办法?” 黄山苦笑一声道:“当年先师曾经也有相同的精力,当时是在龙虎山张天师的协助之下修复丹田。先师的确是有过记载,如果有功力十分高深的人物能加以辅助,或许杨道长能痊愈。” 段宝姬如获至宝,喜悦之情,就像是在大海中溺水的人,突然捞到了一根救命的椽木一样。 黄山摇摇头道:“只是,只怕是目前以晚辈和前辈的功力加在一起,也远远不够。而据先师记载,若能成,则是一气呵成,否则,恐怕适得其反。而且,最好是以一人之功力,多人功力一旦出现不合,杨道长也是性命堪忧。” 达果和无依无极陪同应文去了兰若寺,杨辅和张继白加上自己,更有可能因为功力分岔或者功力太浅而导致意外。段宝姬心再度沉了下去,唯一的希望又破灭了。 突然,段宝姬咬着牙,像是呷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道:“也罢,只要有方法,我去请杨辅和张继白,合我三人之力。若能成,则是天不灭他,若不能沉,那也是天意。至少,我们都试过,总比不做丝毫努力要好。” 黄山知道,段宝姬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也知道,没有人能够阻拦段宝姬。而从杨安道的情况来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事不宜迟,他必须尽快回到镇远帮,重新确认治疗方法。 “前辈,晚辈只是依稀记得方法,为了确保万一,晚辈要再回一趟镇远帮,将先师的书册拿来。请前辈稍微安心,我立刻便去,也请前辈差人去一趟荡山寺,告知卫月华,我快去快回。” 没有等到段宝姬的回应,黄山便夺门而出,骑上马,便一骑绝尘,往南诏城而去。 一路之上,风儿在耳畔呼呼,树木倒行。这一路的山山水水,花花草草,他无暇顾及,只想早点回到镇远帮。但隐隐约约,黄山总觉得在他的身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等他突然回首的时候,看不到任何人,但那种感觉依然存在。 试过几次之后,黄山确认自己的身后无人,也许是连日奔波,心中的幻想罢了。黄山给自己一个自嘲,催动着马儿继续狂奔。 终于,那种感觉消失了,然而还容不得黄山高兴起来,他的心便再度沉了下去。在他前方不远处,一个胖胖的背影,正拦在大道之上,似乎就是冲着自己而来。 黄山一勒缰绳,马儿发出一阵嘶鸣,最终在背影身后一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黄山定睛一看,眼前的人满头白发,穿着发白的粗布衣裳,唯独交在背后的双手袖子上一片油光水滑,这个背影好生熟悉。 黄山没有下马,只是抱拳朗声道:“前辈是在等人吗?莫非是在等在下?在下因有急事赶路,人命关天,还请前辈行个方便,让在下过去。前辈若有空,可以来镇远帮找在下,届时但有吩咐,在下不敢不从。” 背影缓缓转过身,映入黄山眼帘的,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老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纵身一跃便单掌朝黄山欺身打来。 老者身法极快,快得连黄山看都没有看清,单掌就来到自己眼前。情急之中,黄山一拍马背,梯云纵的轻功运起,拔高数尺,堪堪躲过老者一掌。 别看这个老者身躯肥胖,身法却是怪异的紧,随着黄山纵起的路径,老者单掌紧随而至。黄山可以很明显感觉到老者单掌上的压力,这种压力,让人窒息。情急之下,黄山凌空拔出宝剑,一剑就朝自己身下砍去。显然这一招又泰山压顶之势,但老者不但不避,反而肉掌迎着剑锋而去。 这一跃,抽剑砍下,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黄山自以为一气呵成的招式,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老者竟然迎着自己剑锋而上,只是单掌变成了双掌。不能等招式用老,但此刻人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黄山心中一惊,正待抽剑横扫过去。 谁知宝剑根本就挥不动,原来那老者居然双掌合十,将宝剑死死地夹住,直到两人都落地,黄山连剑都抽不动,那宝剑像是在老者双掌之间生根了一般。 黄山气沉丹田,一声猛喝,回身抽剑。谁知那老者突然松手,还往前一送,黄山在余力之下飞出去数尺,一连几个空翻之后才将力道卸去。黄山开始有点怕了,眼前这个老者的武功,恐怕不在自己的师傅之下。 年轻人的斗志,就这么被激发出来,而且眼前就只有这一条回南诏城的路,如果不能及时回去,那杨道长危在旦夕。 黄山双脚一蹬,身子贴着地,手持宝剑像灵蛇一样游动着直向老者刺去。老者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挥掌便迎了上去。两人相斗在一起,但仅仅三招,黄山便被老者强大的掌中压力,逼得败下阵来,这老者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太恐怖了。 老者仅仅凭着单掌,仅仅三招,就将黄山逼得手忙脚乱,黄山心中惊骇不已:这老者究竟是什么人,自己虽然武功并不是很强大,但即使在西南大侠胡进的面前,也不会仅仅三招就如此狼狈。 黄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脑中飞速转动,他想到找到老者的破绽,但老者掌风呼呼,滴水不漏。前面不远处就是和张继白比剑的地方,可千万别辱没了青莲剑的名声啊。等等,张继白曾说过,没有招式便是最好的招式,两人相斗,只要能赢即可,又何必在意那些什么招式呢? 想到这里,黄山一脸的兴奋,此刻他哪里还有什么招式哪里还有什么身法,只要觉得对方有破绽就是一剑过去。果然,黄山在张继白的点拨之下,瞬间扭转了局面,一柄宝剑刺砍撩挑,毫无方向,毫无章法。 老者“咦”地惊讶了一声,脸上居然流露出赞许的表情。这一通乱打,反而将老者逼退了几步,黄山越打越兴奋,一时之间居然慢慢游刃有余。 但无论再强壮的蚂蚁,在绝对力量的大象面前,都是徒劳的。黄山虽然瞬间扭转了局面,但这个局面却没有维持多久。老者实在是太强大太恐怖了,在他强大的内力压制之下,黄山出剑的速度越来越慢,不到十招,居然败相再露。 奇招和快招维持不了多久,老者一个转身,右腋突然成了一块毫无防备的地方。黄山一阵暗喜,以为抓住了破绽,便要毕其功于一役。长剑刺向老者右腋下之时,黄山催动了所有的内力,只要不出意外,便可以赢得这次打斗。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者居然是故意卖的破绽,黄山的剑尖在离老者还有不到两寸的时候,被老者伸出两指准确地夹住了。 黄山喟然长叹,虽然很不甘心,但能死在这样的高手面前,也算是自己的荣幸。黄山闭上了双眼,心中感慨万千,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此言不假。只是自己这么一去,月华又当如何?无思无晗又当如何?还有自己的使命又当如何?只是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奋斗的机会了。 等了良久,四周一片寂静,黄山缓缓睁开眼,眼前一幕再次让他惊讶:眼前空无一人,哪里还有那老者的踪影?黄山环视四周,心中暗自庆幸,劫后余生的他,翻身上马,朝南诏城狂奔而去。 第九十章 黑影奇技 映日西斜,正是黄昏时节,倦鸟归巢,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清鸣。兰苑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安静又让人觉得压抑。 杨安道咬着嘴唇,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同意,既然是没有路,那咱们就试着去走出一条路。不管这条路到达哪一个终点,我都无怨无悔。” 段宝姬忧心忡忡,内心极度的矛盾,她很渴望席祯的遗留能够救表哥一命,但她又不敢去尝试。对于他们来说,这是一场赌博,赌注就是杨安道的生命。 杨安道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如果我不死,余生我陪你一起度过,我保证我不再软弱。如果不幸我死了,那来生我还要找到你,还要和你在一起。” 段宝姬捂住杨安道的嘴,并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杨安道倒也识趣,停住了嘴,享受着玉手的芬芳。就这么怔怔地看着,恨不得把自己心爱的人印入自己的脑海,那样就永远永远不能分开了。一眼万年,一眼就是一生一世。 迎着杨安道炽热的目光,段宝姬低着头幽幽道:“倘若真的如此,我还会独活么?我一定随你而去,在尘世中我们不能厮守,黄泉路上,望乡台前,我一定陪你一起走过。即使孟婆的那碗汤,我也不会喝,我要把你的记忆带到来世,再去寻你。” 杨安道大为感动,眼神中流光溢彩,连气色都好了许多。几十年的恩怨情仇,竟然在这一刻面临生死的时候得到完美的诠释。杨安道能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暖流,正冲向心田,这种美妙的感觉,又岂是无情人能体会得到的? 奈何身受重伤,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值得,抛却了所有的隔阂,吐露了所有的心声。世上治愈的良药千万种,唯独这一味情药,偏能治愈世上最难治愈的情伤。无情人惶惶然,只有有情人,才会因为一句话,打通肺腑。 段宝姬一边不停地宽慰杨安道,一边心里不停地祈祷,但愿黄山能尽快将书册取来,但愿杨辅和张继白能尽快赶来,但愿一切都能如意,但愿她和表哥还能在一起享受着浮世的繁华。 日再斜时,兰苑在山树的阴影下开始变得昏暗起来,段宝姬没有掌灯,因为杨安道正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半步。 暗影斑驳之时,一个黑影突然闯入,这道黑影速度极快,快得段宝姬都来不及反应便被点中了穴道。也是,时常谁也不敢想,居然还有人敢闯兰苑,但的确事实就这么发生了,有人突然闯入兰苑还点了兰室居士的穴道。 段宝姬只觉得身上一麻,便动弹不得,想要开口,才发现自己哑穴也被点住了。段宝姬内心大骇,虽然来人是突然出手攻其不备,但能瞬间点住自己穴道的人,该是什么样的功力。点苍七隐,个个都是江湖翘楚,来人却能以这么快的速度点住段宝姬的两处大穴,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说出去都没人敢相信。 段宝姬好歹是江湖中高手中的高手,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暗自运动内息,想要冲开穴道。但黑影似乎并不担心穴道被冲开,或者说他对自己的手法十分的自信。 杨安道见突然有人闯入,正要开口,发现表妹穴道被点,情急之下想要出手,却被内伤牵动,痛得浑身直打哆嗦。 黑影点住段宝姬穴道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单掌往杨安道百会穴拍去,当拍到百会穴之后,便单掌顺着百会穴来回上下不停婆娑。段宝姬瞪着惊恐的双眼,他不知道这黑影是谁,也不知道黑影到底要做什么? 杨安道刚想反抗,登时便觉得一股清流从百会穴而入,随即在黑影掌力之下,流经四肢百骸,让他感觉十分的舒服。段宝姬见到杨安道的表情,心里升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但总算是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只是依然目不转睛,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杨安道能很清楚地感觉到,在一股娟娟清流之下,自己的四肢百骸开始变得轻松起来,甚至连疼痛感也慢慢的减轻,甚至消失。凭着经验,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经脉正在渐渐恢复。同时在他心里,也一阵震惊,这世上竟然有如此内力深厚的人,恐怕连达果都要逊色与他。 这种清凉的感觉没有享受多久,杨安道便感觉到一股热浪从百会穴涌入。这一股热浪,像是喷发的火山一样,一进入体内就开始四处乱撞,凶狠,霸道。炙热的痛感传来,杨安道的脸上开始呈现绛紫色,而且脸上的汗珠更像是一场暴雨,瞬间就将整个卧榻湿透。段宝姬见杨安道脸色的变化,心情也开始焦躁不安来,但她没有办法,她始终冲不开穴道。这人的手法怪异,而且内力极深,点住的穴道就连段宝姬自己都冲不开,她甚至感到一阵恐惧。 炙热的山火十分霸道地冲入杨安道的体内,这些山火流经的地方,把刚刚清凉修复过的地方重新炙烤了一遍,这种痛感,痛不欲生。最为恐怖的是,杨安道还能感觉到这一股气浪,渐渐流入气海,将破碎的丹田紧紧包围了起来。在一遍又一遍的炙烤之后,丹田开始慢慢修复,只是杨安道只顾着痛,并没有感到丹田正在修复。 段宝姬停止了愤怒,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黑影,暗自不停地运用内力,想要冲开被点的穴道。她在心里暗自发誓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武功多高,你伤害表哥,将来即使是千山万水,我也要追杀你到底。” 不知道痛了多久,就在杨安道数度失去知觉的时候,又是一阵清流从百会穴涌入。这回不再是炙热的火山,而是涓涓细流,流经经脉每一寸的地方。流经之处,能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清凉舒适之感。最主要的是,杨安道能感觉到丹田之所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海开始变得充盈起来,丹田也已经修复一新。 虽然还是四肢无力,虽然还是昏昏沉沉,但是意识告诉他,他已经伤愈。而这个黑影人,便是治愈自己的高手。他甚至都能很清楚地听到黑影传来的一阵阵的粗重的喘息声,看来这黑影也几乎真气耗尽。 段宝姬也见到黑影胸口起伏不定,也能听到他粗重的喘息之声,她也开始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正这时,席无晗端着烛台,来到卧室,她的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饭盒。见到屋内的场景,席无晗先是一愣,随即将食盒丢在地上,转身便拔起挂在墙上的长剑朝黑影刺去。 虽然看不到黑影的脸,但可以看到他的双眼,席无晗和段宝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黑影的双眸显现出了极度的疲惫之态。但见到席无晗时,黑影依然愣了一下,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因为黑影看到席无晗的身上,居然有故人的影子。 黑影虽然疲惫,但面对席无晗刺过来的长剑,依然不换不忙,一甩袖将长剑荡开。随后,一团小纸条打在段宝姬的身上,黑影纵身一跃,跳出窗外,转眼便消失不见,和来的时候一样,突然而来,突然而走,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席无晗正要追上去,但自己这点微末的武功又怎能追得到?还没等她走到门边,黑影早已消失了身影。此时师傅和杨道长才是最重要的,席无晗心念一起,连忙回到段宝姬身边,但段宝姬依然一动不动,正在急着冲穴道,这让小姑娘急的不知所措。 熬过了漫长的一个时辰,穴道终于被冲开,段宝姬扑地爬到塌前,却见杨安道气色好转,呼吸均匀,正在酣然熟睡。段宝姬心中诧异,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事实就在眼前,也不容许她不信,或许是他们感触了上苍,上苍便派了这么一个使者下来,专门为了治愈杨安道而来? 想到刚才那个纸团。段宝姬慌忙四下寻找,终于床榻的一角找到了纸团。匆匆打开,段宝姬赫然见到的,居然是一个药方。这时段宝姬才完全相信,这人没有丝毫恶意,也的确是为了杨安道的伤而来。 段宝姬欣喜万分,对黑影的怨恨随即转为无尽的感激。 天尚未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平静,黄山还没来得及休息,便从南诏城匆匆赶来。与他同行的,还有杨辅和张继白。 兰苑灯火通明,但在黄山看来,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莫非出事了?段宝姬听得马蹄声急,知道黄山来了,便笑脸相迎。黄山和杨辅张继白一见段宝姬神色,更是不约而同想道:“糟了,难道来晚了?这便是悲极而生乐么?” 三人再一阵紧张之下,急速地冲向内室,倒是把段宝姬留在身后,目瞪口呆。见到杨安道气色如常,呼吸均匀,三人面面相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张继白见到这样的场景,顿时略有愠怒,开口便责怪起黄山来。甚至连杨辅,都觉得黄山跟他们撒了谎。好在段宝姬及时赶来,才将这一切误会解开。 第九十一章 阋墙不固 “究竟会是谁?当今江湖上,能有这等功力的人,恐怕也只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虽然突然袭击,但能够一招兰苑主人,想也不敢想,所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恶意。” 段宝姬想起来还处在后怕之中,如果这人不是善意的,而是恶意的,那岂能有命所在?只是段宝姬苦苦思索,依然猜不透这人到底是谁。 黄山双眉紧蹙,并不停地来回踱步,所思虑者,是这个黑影和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老者会不会是一个人?但凭武功而言,应该也只有那个老者了,只是这老者是谁?为什么会有似曾相识之感?他援手救杨安道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还是另有它意?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让黄山脑子里一团麻,杨安道伤愈,本应该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或者是知道些什么?” 杨辅见到黄山凝重不安的表情,便问了起来。 黄山期期艾艾回答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正怀疑对杨道长施以援手的,应该是昨日我在路上碰见过的那位老者?” “老者”?众人异口同声惊呼道:“什么老者?哪里来的老者?” 黄山将昨日会南诏城路上所遇到那位老者之事一一细说,众人听完个个目瞪口呆,都觉得颇为不可思议。黄山少年英杰,武功也属上乘,能区区几招就将其制服,对手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来人神出鬼没,也不知是福是祸。 且说徐源回到家中,正将满身的疲惫卸下,吃过饭之后正待休息,徐春闯了进来。徐源抬头一看,是自己的弟弟,顿时便唉声叹气起来。 “哥,你这是怎么了?见到自己的亲兄弟怎么这样的表情。” 徐春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果,自顾自吃了起来。徐源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弟,原因就是徐春时常里游手好闲,虽然也加入了镇远帮,但一直遇事不出力,领钱的时候却最积极,虽然经常有人表示不满,但碍于自己的面子,也只能将不满埋在心里。 “你这又上哪儿去了?大晚上的才着家,是不是又出去赌钱去了?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让你别再去赌钱,好生存些钱,将来为自己说一房媳妇儿。你这说来也快三十的人了,人说三十而立,你这光景,到时候谁愿意跟你过日子?” 徐春不以为然,连忙说道:“大哥,你就别操心了,我知道你一直瞧不上我,别忘了,我是你的亲弟弟。别看你现在瞧不起我,可将来等我发达了,我一定会带起你这个做哥哥的。” 徐源笑了笑:“嗯,那我可是很期待呢,我呀,不求你大富大贵,只希望你能踏踏实实,安安分分就可以了。过日子嘛,平平淡淡才是真,爹妈去世的早,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操心,谁来替你操心?” 徐春从内心里还是很感激这个大哥的,徐源说的没错,他们父母去世早,一直都是这个当哥哥的照顾着他兄弟俩才长大成人。不要说别的,就从这一个情分上来看,都让徐春心生感激。 徐春大大咧咧说道:“哥,等弟弟以后有了钱了,咱就可以过更好的日子了。你放心,弟弟绝对不会忘了你这个哥哥的。” 听到弟弟这么一说,徐源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一阵感动的,心想着弟弟总算是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当哥哥的不容易了。但他感动之余,还是担心弟弟会走什么歪路。 “行,我就等你有钱,我也跟着你享福。不过靠赌可不算啊,十赌九骗,你呀,以后也别去赌了,踏踏实实的,好不?” 徐春有点不悦,哥哥什么都好,就这动不动就开始说教,让他有点不耐烦。 “行了行了,又来了,我都很久没去赌了,我可告诉你,最近我可是发现了赚钱之道,用不了多久腰缠万贯的日子咱哥俩也会体会到,到时候你就不会看不起我了。” 徐源忍不住笑出声问道:“什么?你又发现了赚钱之道了?这回的赚钱之道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徐春见大哥心情好,连忙凑上去问道:“大哥,你掌管着我们帮里的账目……” 徐源大吃一惊,连忙打断弟弟道:“你想干什么?帮里的账你也敢打这个主意?我可告诉你,你哥我掌管账目不假,但是一分一毫都分得清清楚楚,你休想打这里面的主意。哦,难道你说的赚钱之道就是这个?我可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徐春连忙道:“大哥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没说我要打账房的主意,你这么大公无私,就算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再说了,咱们镇远帮如今是如日中天,连天龙帮都没有了,我哪儿敢打这个主意。” 徐源这才放下心中的戒备,但还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便想要弄清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徐春见哥哥放下了戒备,便趁势问道:“大哥,我不是要打帮中的什么主意,我只是想让大哥帮我留意,帮里面还有什么可以出力的地方,我也好多做点事多赚点钱不是?” 原来是这个,徐源算是彻底放心,只要他愿意多做事赚钱,那也无可厚非,也说明他终于长大了懂事了,将来只要有机会,还是要帮他争取的。 徐源瞥了徐春几眼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最近帮主传下令来,暂时尽量减少外出,最近江湖上不平静。” 徐春见徐源上钩,便假装不经意地问道:“能有什么不平静的事?咱们帮主年少有为武功高强,连鲍毓春都不是对手,还担心什么?再说了,帮主不是还有韩大侠这幕后高手坐镇嘛。” “哪里还有什么韩大侠哟,”徐源低声叹了一口气道:“韩大侠早就不之所去了,帮里现在就只剩下帮主自己了,咱们镇远帮最近也的确是太高调了,树敌过多了啊!” 徐源说完,突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又连忙低声叮嘱徐春道:“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件事是我们帮中的机密,你可不要多喝了二两到处说去,否则到时候连我也保不住你,从文帮主开始,镇远帮一直有恩于我们,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事啊!” 徐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假装吃惊道:“真有此事?难怪后院那么严密,这要是他人前来寻衅滋事那该怎么办?” 徐源意识到自己多说了话,也不想再提这些事,便不停的一阵敷衍。知兄莫若弟,徐春自然明白自己的哥哥从来不说谎。两人又闲聊了一阵,徐春才回房睡去。 躺在床上的徐春久久不能入睡,韩大侠不在,目前镇远帮算是外强中干,只不过他人不知而已。他要不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知慧智?如果不告知慧智,那他们前来催讨赌债时该如何?如果告知,一旦镇远帮惹上了麻烦,自己又该怎么面对? 辗转反侧之下,徐春最终还是被白花花银子诱惑。如果得到了这些银子,就算镇远帮有事,又能关自己什么事?自己只不过是帮中一个小喽啰,要多少时间才能赚到那么多的银两。大不了拿着银子远走高飞,有了钱,去哪里不成?做什么事不成? 怀着一肚子的心事,徐春终究是睡不着,但这个消息又如何才能交给他们呢?他们只是让自己去打探,有没有告诉自己怎样才能联系到他们。管他呢,他们想要自然会来找我,难道还要我去寻他们不成? 西南大侠胡进最近也意识到南诏城乃至整个云南武林都暗潮汹涌,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或明或暗来到南诏城,这让胡进有些惴惴不安。胡畏正和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位师兄弟相聚,也正在讨论如今江湖上所发生的事。 胡进愁眉紧锁,长吁短叹时,接到了马五梭来访的拜贴。 胡进瞬时不悦,连忙问身边的管家道:“他?她来做什么?仗着自己的儿子横行,莫非要来找我的不是么?” 正欲不见,管家才提醒道:“老爷还是见的好,自古以来,圣人结交君子但也不得罪小人。马五梭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确确实实是个小人,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人为咱们自己添堵。” 胡进不耐烦摆手道:“要不你去回绝他,就说我不在,让他改日再来。” 管家耸耸肩:“老爷,您都这样回绝了他好几次了,再这么下去恐怕也不是办法,不管他来找您有什么事,倒不如见一次,也省得他以后总老聒噪。” 胡进有来回转了两圈,才吩咐下人端茶上来,让管家将马五梭请进堂来。 马五梭笑容可掬,在管家的引领之下大踏步而来,一阵寒暄过后,才在胡进的引导下入座。胡进虽然心里不悦,脸上却依然耐着性子陪着笑脸说话。 寒暄过三巡,马五梭终于道出来意:“胡大侠,近闻这南诏城不安宁,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席祯在南诏城,不知胡大侠可曾听说?” 胡进心里一咯噔,连忙问道:“这个在下有所耳闻,不过也只是江湖中以讹传讹的说法罢了,但不知马老先生对这事有何看法?” 马五梭干咳了几声,一双三角眼左右闪烁,却是欲言又止。 第九十二章 惊天谋略 马五梭的心思,本想是让胡进自个儿说出这里面的玄机来。没想到胡进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愣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味询问马五梭。 马五梭见胡进装糊涂,心里不免一阵暗骂道:“你这个老狐狸,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玩意儿。”但毕竟是在胡进的府上,马五梭总归不敢发作。 “胡大侠,席祯为什么还会活着?既然他活着,为什么又来云南?他来到了云南,是不是还带了什么秘密?还有那个人,是不是也会在云南?” 胡进闻言一震,心里头也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马五梭问的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从目前来看,他还没有得到任何证据,甚至连席祯他都只见过一顶轿子没见过其人。 胡进突然脸色变得冷峻起来,语气中也不是很友善:“马老先生,你这是在询问我还是在责问我呢?还有你代表的到底是谁?是你的儿子吗?” 见胡进脸色如霜,两眼圆瞪,马五梭顿时心怯,连忙结结巴巴答道:“胡,胡大侠不必不必生气,我,我也,也只是问问,问问。好奇心而已,胡大侠息怒。” 胡进拂袖一声冷哼道:“既如此,马先生还是请回吧,在下还有要事,你在这里恐多为不便。” 马五梭情知在胡进这里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唯唯诺诺,灰头土脸的离去。直到马五梭走远,胡进才长舒一口气,但两道眉瞬间又锁了起来,马五梭问的这些问题,胡进也很想弄清楚答案。为今之计,明问恐怕难以得到答案,看来只有暗访了。 南诏城江湖人士越聚越多,多得让所有人都开始提心吊胆,这些江湖人平常都是快意恩仇,无论是官府还是律法,都约束不得,整个云南都笼罩在一片愁云当中。 西平侯沐晟也是坐卧不宁,应文虽然被送去了兰若寺,但整件事带来的冲动,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应文能解决的。从荡山寺的赌斗来看,似乎有多方势力同时来到云南,这些人各自怀着各自的目的。 沐晟思索良久,才将李浩和沐昂喊来。 待李浩和沐昂匆匆而来,沐晟也没来得及过多寒暄,便将心事尽数吐露。 “最近大批江湖人士齐聚云南,南诏城更是暗潮汹涌,似乎有多方面的势力,都想从中得到些什么。二位与江湖中人接触甚多,不知道有什么对策?只要云南不乱,只要那个人安全,二位有什么主意可以尽管提出来,我们一同参详。” 沐昂一直是以沐晟为马首是瞻,李浩自然便是西平侯府的智囊,因此,沐晟沐昂兄弟都将目光转到了李浩的身上。 李浩不是江湖中人,但与点苍七隐交情匪浅,因此多多少少也知道江湖中发生的事。因此,李浩的想法,都会结合西平侯和江湖中的利益结合和冲突点。 “依在下看,江湖中人齐聚云南,肯定是因为席祯在云南的江湖传说。席祯和那人之间即使君臣又是结义兄弟,因此肯定会带有很多的秘密。至于那日见到的那个哈鲁太子,或许也是为了得到些什么。吐蕃国一直想要复国,也许是想借助那个人的影响力,只要大明朝一乱,他们便又无限的机会。” 沐晟沐昂听罢忧心忡忡,李浩的分析不无道理,但因为西平侯府和江湖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因此有些事也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分析才能勉强得到答案。 李浩努力回忆了片刻后继续道:“据传,当年前国师刘公曾在庐山隐雾山庄设下阵法,困住大明龙脉,后来被毁。之后刘公之孙诚意伯刘廌将刘公遗书传之席祯,内含《百战奇谋》兵法,想来吐蕃太子最想得到的便是这个了。至于侯爷说的多方势力参与,在下唯一疑惑的,便是为何朝廷中没有派人前来?或者是说来的江湖人中,为什么没有朝廷派来的人?” 沐晟这才突然惊醒,对呀,为什么没有朝廷派来的人?按理说既然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那么朝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或明或暗,都会派人前来。况且以朱棣的个性,席祯所连接的就是那个人,他没有理由不派人出来。难道还暗藏后招?抑或是这本身就是朝廷设下的一个计谋?倘若真是朝廷的计谋,那也太细思极恐了。 沐昂心直口快,连忙问李浩道:“李兄,那依你看,为什么朝廷到现在还没有派人来?” 可见,兄弟心连心,沐昂所担心的应该和沐晟是一样的。 李浩看到沐晟的脸色,大约也猜到了七八分,便幽幽说道:“我想,朝廷肯定有派人前来,朝廷不可能不派人前来,只是暗里我们或许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来了。还有一个,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沐晟目光如炬,他大约也知道李浩要说什么,权衡之后,还是给了李浩鼓励的目光,他还是希望李浩能继续说下去。 李浩环顾四周,发现没人能偷听之后,压低嗓子说道:“我怀疑这件事的所有一切,根本就是朝廷所为。” 沐晟心中一惊,李浩终究还是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了,三人成虎,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这更能说明这件事的可能性。 沐晟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沉声道:“先生你但说无妨,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人,你今天说的一切,也只有我们知道。” 李浩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以圣上的性格,应文不死他将始终寝食难安,既然知道席祯在云南,以他的性格和处事风格,更容易将这潭水搅浑,然后再从中谋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不论这件事是不是朝廷推动的,他都会派人来,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倘若是朝廷故意为之,那么他们的目标就应该不仅仅是应文,还应该有侯爷您。” “还有我们?”沐晟沐昂吃惊,异口同声问道:“此话怎讲,又怎么目标会是我们?” “靖难之时,侯爷因为忙于边陲的稳定,因此并未勤王。这本应该是他该值得放心的地方,但那时侯爷或明或暗都是支持建文帝的,改朝换代之后,他更想知道便是侯爷的忠心到底是如何。所以,借寻找应文之名而考验侯爷的忠心这一石二鸟之计,也不是不可能。” 沐晟一阵冷颤,后背一股凉意直冲脑门,这一股凉气汇集在额头,行程一颗颗的冷汗。 “先生请继续说下去。”沐晟的言语中已经带着颤抖。 李浩看了一眼沐晟,意味深长道:“《百战奇谋》和应文,都是世人都想得到的,而这些的唯一线索,就是席祯。既然席祯出现在南诏城,那么各方势力的人将都会齐聚南诏城。席祯虽然现在已经绝迹,但与他还有牵连的,就是镇远帮新帮主黄山。这个黄山是江湖上新崛起的一个人物,年轻有为又武功高强,更恐怖的是他与武当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在下断定,不出几日,镇远帮将面对外来的各方压力。七隐无依和无极达果都已经前往四川,黄山一人肯定不能同时面临江湖上这么多的高手。我想,有极大的可能就是镇远帮将成为历史,而他们都能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除了应文。” 沐昂惊呼:“那先生我们又当如何?” 李浩斩钉截铁道:“我们别无他法,只有尽全力保住镇远帮和黄山。因为只有这样,这所有的一切,都会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这样就算是朝廷,也会对我们投鼠忌器。” 沐晟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目前也只有如此了,可自己又该如何帮黄山呢?以侯府的名义还是以其他的名义? 李浩应该是看出来了沐晟的顾虑,便打消他的顾虑道:“我们可以以官方和私下的方式同时进行。我们再多派兵丁守住各个入滇的隘口,以严查盗匪为名,尽量减少江湖中人聚集。侯府中不乏高手,侯爷派出一部分,与黄山一起并肩战斗,这样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沐晟捋着胡子道:“派兵严查,这自然是好办,但又如何与黄山取得联系,或者说又如何取得黄山的信任?” 李浩微微一笑道:“这也容易,只要与七隐做好沟通,以七隐的名义带去镇远帮自然简单的多。侯爷也不妨去一趟镇远帮,亲自拜会黄山,以黄山的智慧,即使是侯爷旁敲恻隐,他也定能知道这里面的利害。” 沐晟这才展开眉头,笑着说道:“先生不愧是智囊,先生分析事情,一向都能面面俱到,今日更是让本侯大开眼界。我想,来日先生何不与我一起,我们以私访的名义前往镇远帮,如何?” 李浩欣然一笑道:“智囊愧不敢当,在下能和侯爷一起商讨大事,更是在下的荣幸。侯爷但有吩咐,在下定当遵命。” 解决了心中疑惑,那剩下的就看天意了,沐晟心情大好,三人又坐一起,品茗畅叙,好不热烈,好不尽情。 品茗罢,沐晟与李浩相约时间前往镇远帮,李浩欣然而回,心中一块石头也算是落地。 第九十三章 侯爷到访 待李浩走后,沐晟收敛笑容问沐昂道:“三弟,今日之事,你有什么想说的?” 沐昂神色一凛,连忙答道:“二哥,我觉得李先生谋略甚是可以,我们若能按照李先生所说去做,定然无妨。” 沐晟端着手中茶杯,眼神中射出一阵精光说道:“李先生所说的确不错,但李先生终究是偏向江湖中人的。我们兄弟俩想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光这些还不够,为了做到万全之策,我们还有事要做。” 沐昂吃惊问道:“二哥,此话怎么讲?我都听二哥的吩咐。” 沐晟欣慰点点头道:“我们应该及时快马将席祯在云南的消息传之朝廷,然后私下里尽全力保住镇远帮,保住黄山。这样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谁胜谁败,我们永远也不会败,永远都是胜利者。” 沐昂这才恍然大悟,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也如茅塞顿开,一切都明了。 沐晟低声吩咐沐昂道:“一会儿,我上书一封奏折,以你我兄弟之名联合上奏。然后明日你带奏折星夜上京,将我们的奏折亲自递交到金銮殿,并细说我们的应对之策,这样先封住朝廷的幽幽之口。然后你再到京城逗留,直到我们这里事必,你再回来,这样我们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你可明白?” 沐昂连忙领命道:“二哥放心,弟自去办就是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弟很清楚。” 沐晟这才彻底展开笑颜,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进可攻退可守。 第二天天一亮,沐晟便和李浩一起,前往镇远帮。途中李浩问及沐昂,沐晟随口便说前往边境视察军务去了。李浩不疑有他,也就没有继续再问,两人在两位王府高手的陪同之下,一起往镇远帮而去。 黄山正在练剑,近几日形势越来越严峻,特别是一些未知名的高手越来越多,让黄山的心理压力越来越重。好在席祯留下了练功心得手稿,再加上黄山本就悟性过人,更兼有张继白的点拨。几日的功夫下来,黄山的武功大有长进,不论是内力还是剑法,都有一个质的突破。 剑客的最高境界,便是人剑合一,而武功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招胜有招。黄山不愧是练武的奇才,他的招式越来越怪异,也开始逐渐抛弃原有的剑招,这让在一旁围观的蔡阿六叹为观止。 “帮主,你这练的是什么剑法,怎么会如此的怪异?我蔡阿六是个粗人,武功虽然低下,但见帮主的武功却是越来越怪,越来越凌厉了,我想如今想在您手下过十招已经很难了。” 黄山脸不红气不喘,只是淡淡一笑道:“蔡大哥力大无比,这便是先天的优势,可以弥补内力稍弱的缺点。你的刀法沉稳,步伐稳健,这也是你的特长。只要因地制宜,把我给你的那套刀法练熟,我想江湖中能伤到你的人也不会有太多。” 蔡阿六受宠若惊,最主要的是,平日里黄山都叫他蔡副帮主,但今天却叫了他一句蔡大哥。这让蔡阿六十分的兴奋,眼前这个年少的帮主,不但武艺超群,为人更是虚怀若谷。一层层的敬意再一次涌上心头,蔡阿六越来越觉得,跟着黄山未来肯定会有一番风光的事业。 这时门房传话来,说是西平侯爷沐晟到访,黄山连忙叮嘱蔡阿六,在勤于练功的同时也千万不能丢掉帮中的事情,特别是近期让帮众尽量守在家中,尽量减少外出。蔡阿六领命而去,黄山这才匆匆往厅堂赶去。 来到会客厅,黄山见立着二人,坐着二人。其中坐着的一人浓眉大眼,粗短的胡须如利刃般坚挺,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自威。手臂粗短壮实,这人身着常服,虽然不是名贵的绫罗绸缎,但穿在他身上,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 另一人是个柔弱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举手投足间颇有大家风范,一颦一笑之中尽显从容不迫。另外二人站在这二人身后,目光冷峻平视前方,太阳穴高高隆起。 黄山断定那人便是纵横沙场的西平侯,而书生定是西平侯幕府,另两位便应该是侯府高手护卫了。黄山见这两位护卫,心中一阵赞叹:“这西平侯府果真人才辈出,这二人应该是内家拳的高手了,就算是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水准的高手。” 四人气场强大,黄山连忙见礼道:“草民黄山,见过侯爷。侯爷威德加与边陲,修文习武,恩威并进,才得大明边陲安宁无恙,有侯爷在云南,是大明朝廷之福,也是百姓之福。” 沐晟起身,微微抬手笑道:“黄帮主年少有为,少年英杰,如今更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本侯早就想相见,今见黄帮主仪表堂堂,更是令人欣慰啊!” 沐晟随即引见李浩道:“这位便是本侯的至交好友,李浩先生。” 黄山顿时惊讶,心中暗道:“这便是李浩了,难怪了,满身儒雅之气,大家的风范,非这李浩莫属了。” “久闻李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常听人烟道,李先生才智过人计谋领袖群伦,今见先生风采,足慰生平之渴望。晚辈乃江湖山野之人,本该束手前往侯府拜会,不期侯爷和李先生大驾光临,晚辈惶恐之至。” 三人一阵寒暄,尽是你来我往的虚美之词,这让黄山略有不爽。他本是江湖人,江湖人做事本来就豪爽,更兼也不愿意与官府有过多的来往,只是西平侯亲至,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虚与委蛇。 李浩见黄山神色,便连忙结束了寒暄道:“黄帮主,在下今日与侯爷前来,并非以官方身份前来,只是以私人身份,向黄帮主打听一二事。近日江湖中一大群的高手或明或暗齐聚南诏城,目标似乎正是你镇远帮,不知黄帮主能否直言相告?” 黄山不知沐晟和李浩的来意,便不自觉的起了防范之心,但犹自淡定地问道:“不知侯爷和先生有什么吩咐的,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沐晟抬手,豪爽地笑了笑说道:“好,我就喜欢这样直来直去说话。不知黄帮主和席祯是什么关系?江湖传闻席祯就在你镇远帮,不知是真是假?还有你们来到南诏城,不知有什么目的?既然都是豪爽之人,那就请黄帮主为我等释疑,也好让我等能知道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场浩劫。” 沐晟说这是一场浩劫,说的一点都不为过。江湖人本来就不屑于条条框框的束缚,习惯了我行我素的生活,如今齐聚南诏城,也定能给当下宁静的南诏埋下不定性的因素。 黄山本不知这西平侯为什么会突然在意江湖中的事,但他一直就知道,李浩与点苍七隐之间关系匪浅。既然是和七隐相交的人,想必也不是是非之人,而李浩贤名远播,如今又与西平侯一同前来,想必不会做邪恶之事。 黄山支支吾吾,偷偷地瞄了一眼李浩,刚好和李浩望向自己的目光相遇。但见李浩微笑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黄山心下便又安稳了几分。 也罢,就冲着李浩和七隐之间的关系,不妨赌一把。毕竟仅仅靠自己的能力,想要面对即将而来的一众高手,肯定会力有不逮。西平侯这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想必也不会没有一点点的准备,如果能得到侯府的帮助,应该可以平稳度过即将而来的危机。 黄山暗暗一咬牙,回答道:“实不相瞒,席祯正是家师,而且先师已经不在南诏城中了。至于江湖所传的《百战奇谋》这一书,晚辈从未曾见过,也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沐晟吃惊,连忙问道:“先师?黄帮主的意思是,席祯已然仙游?” 黄山点点头,红着眼眶道:“是的,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这也是现在很多人都不敢贸然进我镇远帮的原因之一。但是我想,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迟早会被人发觉。所以,晚辈也只有勤加练功,绝不会让侯爷所说的浩劫发生。” 沐晟听罢,沉吟片刻,仿佛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试探性地问道:“据我所知,令师与先建文帝是结义兄弟,不知他们可曾在南诏城相见过?” 黄山立马警觉了起来,这是他的使命,是一件绝密的事情,但如今沐晟却突然提出来。自己道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沐晟在这件事上抱有什么样的态度,因此,黄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起来。 沐晟见状,连忙挥手道:“你也不必藏在心里,我与达果之间的交情,非你和他之间可以相比。应文正是我送到无为寺的,而且我也一直在想着怎么保他安全无虞。” 黄山这才渐渐缓和了下来,看了一眼李浩,李浩只是微笑点头。黄山大致也明白了,有些事不是传说,看来西平侯和无为寺的关系的确是非常的好。 只是既然是这样,那沐晟今日来到这里,又有什么目的呢?他是侯爷,整个云南边陲都是他的管辖范围,他既然知道这些,又为什么今日前来?他有什么样的目的?是想联合还是想从中得到什么?这许许多多的疑问,让黄山又不由自主地小心翼翼起来。 第九十四章 徐春之死 见沐晟已经将话挑明,黄山的顾忌也越来越少,但沐晟此来的目的,他还是不明白。堂堂一个西平侯,亲自屈驾来到镇远帮,如果没有大事,他定能不会亲至。 “侯爷高义,晚辈仰之弥高,但请容许晚辈相问:侯爷今日屈驾前来,不知有什么事情是晚辈可以做的?” 沐晟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黄山道:“朝廷派本侯坐镇云南边陲,是为了能够让边境安宁。如今风云将起,四方豪杰以及各路孤魂野鬼都齐聚南诏城,眼看着就是一场杀戮。倘若被一些局外的动乱分子趁虚而入,必将影响道边关的安宁……。” 沐晟顿了顿,又看向黄山,见黄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便接着说道:“本侯一直不曾介入江湖的争端,但眼前的争端似乎又与朝廷之事密不可分。一旦有好事者得知应文的来龙去脉,后果将不堪设想。” 黄山这才猜明白沐晟道镇远帮的真正原因,按捺着心中的暗喜问道:“既如此,不知侯爷有什么计划,只要能用上晚辈的,晚辈当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沐晟和李浩相视一笑,李浩悠然抚掌笑道:“好好好,不愧是武当弟子,不愧是席祯的弟子。侯爷因身份的原因,不便涉足江湖事,但这件事又非管不可,所以侯爷希望能以黄帮主为主导。侯府中有一批高手,黄帮主可以支配,他们也一定会以黄帮主的命令为准。只是侯爷很想知道,黄帮主打算怎么面对这件事。” 黄山大喜,有西平侯府暗中相助,侯府的高手定然不是泛泛之辈,如此一来,自己的胜算就越来越大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黄山喜笑颜开道:“现在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他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毫无所知。所以我要首先弄清楚到底有什么人来到这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然后以不变应万变。” 李浩赞许地点点头道:“也是,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最起码我们目前所知道的就有吐蕃哈鲁太子一行人。只是朝廷一方有没有派出人,派出了什么人,我们不得而知。黄帮主任重道远,这些人恐怕要尽快查明。” 黄山皱了皱眉,目前扑朔迷离的状态呀的确让人头疼,但这个哈鲁太子,自己却是印象深刻。 “哈鲁太子,我在袁州府见过此人,而且他们的人逼死了我的师兄,我本来就迟早要找他们的,没想到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红枫村后山的那一个场景,又突然浮现在黄山的脑海中。师兄裴云最后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死在哈鲁太子的活死人手中,这笔账一直都记在他的脑海里。 “但是不管他们是谁,我想只要他们不是来自同一阵营,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不是相同,我想他们之间也是不可能做到共同进退的。人来得越多,反而更加容易各个击破,我想我已经找到了引他们出来的办法了。” 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在黄山的脑中突然蹦了出来,求仁得仁,他们需要什么不妨就给他们什么。只要他们都一一浮现了,那么再各个击破,就不会是什么难事了。 见黄山言之凿凿,似乎胸有成竹,沐晟和李浩不由得放心了一半。黄山虽然年纪轻,但处事沉稳,料想也不会无的放矢,这是今天沐晟和李浩对黄山的第一印象。 正聊间,有人突然前来报信,说是徐源之弟,帮中徐春被杀,被人弃之城外。黄山登时感到纳闷,明明自己一再三令五申,帮中人尽量不要外出,为什么徐春还能引来杀身之祸?究竟是死于何人之手?为什么又要杀一个帮中的小喽啰? 沐晟和李浩见黄山有事,而且今日来镇远帮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欣然辞别而去,并允诺不日便有侯府护卫持书前来。 黄山送别沐晟和李浩,随即便随着来人来到城外发现徐春尸体的地方。 蔡阿六早就在现场,见黄山前来,感到惴惴不安,生怕帮主责怪。黄山见到徐春,脸色紫黑,双眼圆睁,嘴巴张开,似是惊恐而死,又似中毒而死。 责怪他人已然没有什么用处了,黄山脸色凝重,问蔡阿六道:“徐春经常去的地方还有经常遇到的人去查一查,或许能找到线索。” 蔡阿六连忙应允,黄山蹲下身子,将徐春的上衣轻轻撩起,发现在徐春的胸口上,赫然印着一个黑色的掌印。黄山一惊,徐春不是死于中毒,而是死在这掌力之下。能发出这等掌力的人,武功绝非平常的泛泛之辈,定是江湖上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但既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为何又会朝一个镇远帮籍籍无名的小喽啰下毒手呢? 很多念头在黄山心底涌起,到最后,一种不安的情绪突然遍布全身。黄山神色冷峻,这掌印看起来很是熟悉,看来有人开始先动手了。 “好好抚恤家人,多给点银两,然后好生安葬。” 蔡阿六支支吾吾,黄山深感不悦,便再问道:“怎么了?难道有问题吗?” 蔡阿六压着嗓子,将声音压倒只有他二人能听到:“抚恤金向来都是账房出,但徐春的哥哥,正是我们的账房徐源。其实我一直在想,徐春一向好赌,他的死,会不会与赌有关。” 徐春又是一惊,账房徐源一向是忠厚老实的人,因此才放心将整个帮中的账目交给他打理。虽然他只管账目,并不接触帮中的决策,但他却是能容易知道帮中绝密事情的人,莫非徐春的死,真的不一般? 不多时,徐源闻讯而来,见到自己的兄弟惨死,自然是涕泣泪流。黄山不忍,百般安慰之后,才将徐源带回帮里,让蔡阿六等人寻了个地,将徐春葬下。 在帮里,又安慰了许久,才将徐源心境平复下来,因为毕竟黄山心中有很多疑惑,徐春死了,能够给他解惑的,或许就只有徐源了。 徐源是个忠厚的长者,在帮里也颇有人缘,因此,当得知徐春被杀后,又有很多帮众三三两两前来向他致哀。但帮众前来致哀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想看看他们的帮主,面对徐春之死,会不会给出一个让大家信服的说法来。 黄山一一安抚帮众,并承诺三日后帮内会召开大会,商讨对策,这才将帮众们支走。直到帮众们走之后,只剩下黄山和徐源两个人时,黄山才徐徐问起一些事情来。 “徐大哥,看来你在帮中人缘不错,可见你也是一个值得可交的人。徐春的死,我也很悲痛,还请你节哀,但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相问,还请徐大哥能够直言不讳。” 徐源一阵惶恐,连忙欠身道:“帮主,你这话是要折煞我了,承蒙几任帮主看得起我,让我管理帮里的账房,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帮主有话问便是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黄山沉默了片刻,便直直问道:“那好,徐春是不是经常去赌博?经常去哪里赌博?还有他最近是不是经常出门,以及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徐源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便回答道:“帮主,我弟弟他的确是好赌,但是赌场具体在哪里,这个我也不知,因为我从来就不涉足这些。不过听旁人常说,这个赌场应该在城南的某个地方,这个我想是可以查到的。” “至于他最近有什么反常,我觉得也就是前两天,他突然说等他赚到了很多大钱的时候让我跟着一起享福。我起初并不在意,因为他经常觉得他会赢很多钱。然后那天他还问我关于韩大侠的事,因为我也一无所知,所以他也就没有再问。” 黄山点点头,他知道徐源肯定不会说谎,便安抚道:“这些天你就住帮里吧,我怕有人会对你不利,在帮里别人还不至于前来找事。但是这期间,如果你能想到一些什么,还请告诉我,好生歇着去吧。” 徐春问过徐源关于师傅的事,只是帮中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韩大侠是假的,如此一来,想必徐春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能找到那个赌场,或许事情会有进展,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应该把卫月华接回来了。 卫正的伤已经渐渐稳定,只需要静养便可,他在荡山寺,自然有荡山寺的僧人们照顾。卫月华在寺中一则并不方便,二则自己也有很多事,想知道卫月华的意见。毕竟以她的聪明才智,或许能够为他解惑,甚至想到更好的方法。再则,多日不见卫月华了,黄山心中着实是想念。 徐源半是感激半是羞愧,感激则是帮主称呼他为徐大哥,同时又将其安排地很妥当,还要为弟弟的死找个说法。羞愧的是,他明明跟弟弟说过韩大侠不在,但他因为害怕被责怪,没有说出来。 黄山当然知道徐源还有些事没有说清楚,但现在的情况是,镇远帮一定要团结,一定不能人心分裂,否则眼前这道坎很难迈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前去把卫月华接回来,卫月华不在,很多事他都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有了主心骨的人一样。 第九十五章 墓碑上的字 卫正的伤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脸色依旧很差,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但好歹已经能独立下床行走。当然,这与卫月华殷勤守候是分不开的,兄妹情深,这便是人间至爱。 见到黄山的到来,卫正有些狡黠地问道:“怎么?你能掐会算?知道我已经好了大半了?可千万别当着我的面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类的话。” 一见面就开始损了起来,这让黄山有点尴尬,卫月华则是含羞低头,忍不住嗔道:“哥,都伤成这样了,还关不住你的嘴么?” 卫正轻柔的抚着妹妹的头,无比怜爱地说道:“去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也看得出来,其实你的心早就不在我这里了,早就飞到他身边去了,不是吗?” 卫月华欢天喜地,去收拾自己随身的衣物了,趁着这个档口,卫正才开始问起黄山最近所发生的事情来。 “最近怎么样了,我听人说最近很不太平?就连我这个在养伤的人,都感觉到了压抑,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那种宁静所带来的压抑。” 黄山本不想让卫正来操心这事儿,毕竟他还在养伤阶段。但既然他已经问起了,便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当知道杨安道也身受重伤的时候,卫正很是急切和羞愧,要前去探望,毕竟是为了救自己。 黄山拦着了他,并好说歹说才让卫正收了这份儿心,虽然不知道杨安道现在具体情况如何,但应该会比他现在好很多。 卫正撇了撇嘴,耸着肩遗憾地说道:“本来我也可以去帮你的,但是你看我这伤,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一切就要看你了。” 黄山大为感动,轻轻拍了拍卫正的肩膀道:“你放心,只要有月华在,他会很好地为我出谋划策,只要有她在,我便浑身无惧。倒是你,你要好生养伤,我估计鹰爪门这回应该也会前来。你作为鹰爪门的前辈,能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卫正苦笑道:“什么鹰爪门的前辈,我虽然辈分高,但毕竟年纪轻,他们也不一定能听我的。不过有时候用来撑撑门面或许还有用,唉!一切尽人事听天命吧。” 两个年轻人志趣相投,就这么一来二去,相互之间也更加敬佩不少。突然,卫正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拉着黄山,迫不及待地说起了一件事。 “你还没有去令师墓前吧,一会儿你还是去看看吧,你走后这里发生过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说起来谁都不信。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听到师傅的坟,黄山心里一阵慌乱,连忙问起发生了什么事。但卫正就是缄口不语,非要他自己去看个明白。黄山不再有聊下去的心思了,火急火燎地就往后山塔林跑去,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远远地见到那座新坟,黄山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一众凄凉的感觉油然而生:武功冠绝天下又如何?一生行侠仗义又如何?到头来尘归尘土归土,也只有这么一小块巴掌大的地儿给自己休息。 来到坟前,黄山最先发现的就是埋了半截的那个酒葫芦,他从这个酒葫芦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种很亲切的感觉生起,隐隐中他可以很断定地知道,这个酒葫芦是师傅的酒葫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傅的酒葫芦为什么会突然在这里?究竟是什么人带来的?是师傅的故友还是对手?然而接下来的事情,更让黄山震动不已。他在墓碑上赫然发现多了两个字,而且这两个字是用指力硬生生刻下的字。 当看到字的内容时,黄山更是呆若木鸡,贺雄,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虽然他和贺雄只匆匆见过几回,但当年他毕竟是拜过的,黄山的思绪一下子飞了起来。当年拜师的情景又在脑海中浮现,贺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又浮现了出来,还有他胖胖的身躯, 等等,胖胖的身躯?拦在路上的老者,两袖油光水滑,难道他就是贺雄?震三山贺雄也来到了这里?贺伯伯也来到了这里?定是他,只有他才有这么高深的内力,而且回想起来,那日在路上,他一直只守不攻,分明是在考验自己的武功。 黄山越想越激动,可也越来越迟疑,既然是他,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见相认?还有那个替杨道长疗伤的黑影,难道也是他?难道他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边?可他为什么又不出来相认?难道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一袭披风轻轻披在肩上,黄山回头,见卫月华正为他系上披风带,双眼里尽是柔情万丈。 “你认识这个贺雄?他是什么人?会对你不利么?” 黄山轻叹一声,思绪渐渐拉回道:“他是师傅和大师伯的至交好友,这么粗略算起来,如今也六十多岁了。光阴荏苒,当年意气风发的一群人,要么长眠地下要么已经老矣,怎叫人不感慨?” 卫月华轻轻掸着黄山的衣角,仿佛每一阵微风都能将他的衣角吹乱一般,那认真的模样,还有双眼里天下只见纷纷扰扰而我眼里只有你的神情,让黄山倍感欣慰。 “我在寺里这段时间,听到过这件事,那几日荡山寺如临大敌,戒备森严,也只是这两天见没有动静才稍微放松了些。” 黄山点点头,转过身伸出一只大手,抚摸着卫月华精致的脸儿轻声唤道:“你不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我日思夜想,甚是想念你。仿佛丢了魂儿一般,如今你在我身边,我仿佛又回来了。” 卫月华红着脸,低着头,双手不自觉的捏着衣角低声嗔道:“什么时候你也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我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么?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黄山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扶着卫月华双肩道:“师傅师娘就在眼前,我怎么能当做师傅师娘的面前说谎?你就像是这风儿,我就像是树上的树叶儿一样,树叶儿想挽留住风儿,可风儿只是吹过树叶,留下一阵芬芳而已。” 卫月华被黄山的这个比喻说得“噗嗤”一笑:“什么风儿叶儿的,难道风儿不是一直在围着叶儿吹么?风儿又何曾离开过叶儿呢?” 黄山心中大为感动,连忙一把手将卫月华轻轻揉在怀里,任凭那张羞红了的笑脸在自己宽厚的胸膛蹭着,感受着胸膛的温度。 幸福,此时此刻只有幸福充斥在两个人的心里,那种甜蜜的笑,还有满足感,让那张精致的小脸变得愈发的美丽,诱惑动人。如瀑般秀发间,散发着的淡淡的清香,更是让黄山心动不已,心跳在这一时刻加快,世界在这一时刻变得美妙。 卫月华低声呢喃道:“若能一辈子如此,不管眼前是凶险还是坦途,我卫月华这一辈子都值得,都会为自己有了正确的选择而感到自豪。” “我也是。” 许久,卫月华才仰起头,看着黄山坚毅又陶醉的脸说道:“好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黄山点点头道:“是,是该回去了,不过我们还要去一趟兰苑。” 卫月华略感不悦地问道:“是么?是去看无晗么?” 黄山没有听明白卫月华的话外之音,也只是点头说道:“是的,也该去看看他了,还有杨道长。杨道长为了你哥身受重伤,差点连命都没了,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呢?” 卫月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错怪了黄山了。 杨安道虽然也身受重伤,但他现在的情况却比卫正好了许多,他不但行动自如,而且功力也已经开始在慢慢恢复,虽然想要回到他巅峰时期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轻扣兰苑的柴门,见柴门虚掩着,黄山心中一紧,莫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将卫月华轻轻搂在怀里,轻轻推开兰苑柴门之后,黄山单掌横胸,小心翼翼的踏着花瓣而入。 这里异常的安静,但四处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黄山心中顿时疑惑,既然没有出事,那为何又如此的安静?柴门为何又是虚掩的? 这时一阵剑气从身后袭来,凭着直觉,黄山能够感觉到来人武功并不是属于上乘修为,因此才断定对方采取偷袭的方法。 黄山轻轻将卫月华推开至一边,同时头也不回,左手伸出二指,直接迎着剑气而上。只见黄山二指擦过剑身,同时在剑身上一弹,登时便听到一阵剑鸣。 来剑受挫,却也并没有停下攻击,而是剑锋一转,抬剑就朝黄山手腕横削过去。黄山似乎早就料到有这一招,连忙纵身一跃,跳起丈余,同时左手往来人持剑的手腕扣去,右手变爪,直接扣向来人的脖子。 这一系列招式变换,就在一瞬间完成,连卫月华都还没有站稳脚跟。但黄山出手后,见到身后人,登时惊得一阵手忙脚乱,在空中硬生生将招式撤了回来。 “无晗,你闹什么?你知不知道背后袭击是江湖大忌?刚才幸亏我撤招快,要不然你半条命就没了。” 卫月华这才定睛一看,背后出剑偷袭之人,正是席无晗。 第九十六章 迎回月华 席无晗嘻嘻笑着收了剑,朝黄山跑了过来,但同时也看到在一旁的卫月华。她在卫月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丝的不安和焦虑,因此不由得脚步也慢了下来。 女人的直觉都很准,她们都能在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相应的信息,卫月华爱着黄山,但席无晗又何尝不是对黄山有着严重的依赖呢?只是席无晗现在或许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是依赖,什么事爱,但这点依赖在卫月华眼里看来,却演变成了最大的敌意。 然而,女人之间的敌意和女人之间的好胜心也照样很强,席无晗嘴角一抹淡淡的微笑,脚下随即加快了几步,扑到黄山的身边就挽起了黄山的胳膊。她随即就感觉到一束目光射向自己,目光里有愤怒也有不安。 席无晗迎着目光,偷偷地给了卫月华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个微笑,是胜利者的姿态。卫月华心中隐隐作痛,她能够看得出来,席无晗的微笑中,带着强烈的挑衅。她想伸手去夺回自己的所爱,但偏偏又没有说服自己的理由,一阵委屈就从心底产生。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山哥只是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兄妹之间亲昵一点不也是很正常的么?可不对啊,席无晗看黄山的眼神,明明不仅仅是哥哥啊!这算是吃醋吗?我怎么变成了一个爱吃醋的人?”卫月华心里一遍又一遍朝自己喊道:“我不要变成我不喜欢的样子,可面对山哥的时候,为什么这个样子的我却不被控制?” 卫月华强忍着走上前去,席无晗这才像是才看到卫月华一样说道:“啊,月华姐姐也来了,好开心啊,你们都来看我了,月华姐姐,你说我刚才的剑耍的好不好呀?” 卫月华勉强笑了笑:“好,耍得非常好,已经颇有宗师风范了。” 黄山也惊讶地说道:“是啊,这才多久,你竟然能有这般功力了,已经有剑气了。虽然还很弱,虽然临敌经验还不足,但已经很有造诣很难得了。” 席无晗得到了黄山的褒奖,自然是乐不可支,连忙喋喋不休起来。 “这多亏了师傅的教诲,师傅可喜欢我了,而且师傅才是真正的一派宗师呢。当然啦,这和我的努力和悟性也是分不开的,师傅一直都夸我又悟性呢!” “无晗,板门弄斧居然还好意思,刚刚你山哥出手才用几成功力?否则,你还能在这里喋喋不休?客人来了还不迎道堂内去?” 段宝姬威严的声音响起,这才让席无晗缩着头吐了吐舌头,松开黄山就跑进堂内去了。段宝姬听到席无晗在黄山面前说自己是一派宗师,心情自然是十分的愉悦,因此连责备的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怜爱。 杨安道也慢悠悠走了出来,见到黄山自然是格外的开心,四人围了个竹桌入座了下来,只有席无晗忙前忙后,泡茶递水,忙完了才小鸟依人般站在段宝姬的身后。 “晚辈特来拜会二位前辈,来得有点唐突,还请二位前辈不要责怪。杨道长伤势如何?看来恢复的也差不多了吧。” 黄山见杨安道气色好了很多,而且行动也没有什么阻碍,心中也不得不叹服起他的武功修为来。倘若是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这么短的时间内是做不到这样的。 杨安道摆了摆手潇洒地笑道:“哈哈,小友不必这么客气,我这伤啊,基本上已经痊愈了,只是想要回到原来的功力,恐怕还要一段时间的修炼才可以。难得你还记得我的伤,客气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 卫月华也连忙起身行礼道:“多谢杨道长,若无杨道长,恐怕我哥性命难保。本来我哥要亲自前来道谢的,但是他因为伤势初愈,不方便前来,正好今天在这里,小女子先代哥哥谢谢杨道长了。” 杨安道一脸不解,黄山连忙解释道:“哦,是这样的,这全怪晚辈不好,忘了给道长重新介绍了。这位便是四川卫家大小姐,无为道兄的妹妹卫月华。” 杨安道立即释然笑道:“哦,区区小事,你且不要提,那日不论是谁都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哥受伤的。那娃儿年纪轻轻,处事沉稳老练,我是极其喜爱的。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你这么一位貌若天仙的妹妹。” 意识到段宝姬如刃的目光,杨安道连忙收住了嘴,不得不以喝茶来掩盖当时的尴尬。 卫月华高兴地羞红了脸,女以悦己者为容,但凡是个女子都不会例外。 倒是段宝姬,忧心忡忡地说道:“是啊,若没有当日那人的功力,表哥也不一定会好的这么快。只是我二人从来就不认识这位前辈高人,他居然能够出手相救,也不知道这是福是祸。” 黄山闻言,连忙宽慰道:“我看前辈不要为此事担忧了,以我看来这件事不会有祸,反而是因祸得福。” 杨安道一脸惊诧问道:“怎么说?难道你认识那个人?或者是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快说,他是谁?” 黄山默默点了点头,嘴里吐出一句话来:“震三山贺雄。” 这话一出,段宝姬和杨安道彻底惊诧了,他们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也很不现实。但看到黄山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这才慢慢觉得黄山说的是真的,真的是贺雄。 黄山也不隐瞒,把自己经历的一些事统统说了出来,又将自己在荡山寺塔林所见一一述说,这才使段宝姬和杨安道彻底相信,那人就是震三山贺雄。 杨安道长叹一声道:“浪花淘尽英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年的那些英雄豪杰们都纷纷作古,仅存的一些硕果也避世不出,当真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啊!” 不过,转而杨安道便开心了起来,他盯着黄山说道:“既然震三山出现了,接下来你的事情就会好办了很多。既然他不愿意露面,那也没有必要再去找他,但我相信一旦你有事,他肯定会及时出现。这是好事,特别是即将来到的这一场浩劫。” 黄山知道杨安道的意思,但他坚信,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抵御一切困扰。虽然自己还很弱小,但是他清楚,自己唯一的优点就是年轻,他也坚信,假以时日,只要自己能够勇敢承担,必然会成就一番事业。 南诏城外一个叫做浣溪村的地方,是一个大约二十来户的小村庄,村子依山傍水,身后是一片不高的山林,村前是一条清澈的流溪。据传当年百越王赵佗征讨南越之时,部队在这里修整,并围着这条流溪洗去征途劳累,村子因此而得名浣溪村。 浣溪村靠山脚处有一处独立的大院房,是整个浣溪村最大最好的一处房子,这所宅子离村子较远,也很少有人走动。村民们谁都不知道这座院子的主人是谁,这院子里的人也很少和村民们有所往来。 这一日,院子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一个中年美妇大踏步走向厅堂,这妇人行走如风,竟然是个练家子。 这妇人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管老大,金老二,我们在这里还要待到什么时候?着事情是成也好还是不成也罢,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吧。还有那个什么玉面郎君王英臣,像是四处在打听我们的消息,我们晋北三屠什么时候变成了缩头乌龟,要躲在这个小小的村子里。” 一个精瘦的三角眼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不耐烦地应声道:“三娘你急什么,他愿意找我们就让他找去,这么沉不住气,这可越来越不想你曲三娘了。” 这人正是晋北三屠的老大管老大,金老二坐在一旁,盯着曲三娘多姿的身段,双眼像是冒出了一团又一团的火。 “三娘你急什么,咱在这里谁也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的,你要是觉得烦闷了,我倒是可以陪陪你。” 曲三娘突然声音变得娇滴滴地冲着金老二嗲声道:“哎哟,金老二啊金老二,没想到你还有这心思呢。人家玉面郎君说的可真不错啊,你是床上是女人床下还是女人,不过这么久没出去,你是不是憋坏了呀。话说回来了,我看你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你居然还打上老娘的主意了,你本事不小了啊!” 金老二闻言,连忙讪讪陪着笑脸说道:“三娘,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身段儿要是便宜了别家人,那岂不是坏了我晋北三屠的名声?我是不是银样镴枪头,那可是要试过才知道啊!” 曲三娘闻言大怒,连忙指着金老二喝到:“金老二,你要再污言秽语,小心我柳叶双刀下把你骟了,让你以后永远也动不了这样的念头。” 管老大皱了皱眉头,转身正要离去,这时屋里一阵冷笑声传来:“我倒想看看你怎么下手把他骟了,今天你要是不下手,那我就让你永远也没机会下手。” 管老大一听见声音,连忙警觉了起来,曲三娘和金老二也一阵惊讶,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悄无声息出现,最恐怖的是他们三人号称晋北三屠,居然连对方的人都看不见。 “什么人?”管老大沉声喝到:“阁下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出来和我三兄妹对上几招,没有必要躲在暗处出口伤人。” 一阵衣袂声飘过,从屋内飘出一个肥胖的老者,这个老者须发皆白,满脸的皱纹深深地刻印在脸上。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裳,两只袖子油光水滑,赫然就是贺雄。 第九十七章 掌迫三屠 管老大见到贺雄,心里早生退意,虽然贺雄并没有出手,但刚刚那声冷笑还有那一手轻功已经让管老大胆寒,更别说眼前这个老头能够不声不响闯入庄子,倘若他真要出手,恐怕脑袋早就搬家了。 很多时候,事儿都经不起想,因为一想会越想越害怕。眼前就是这样的情况,管老大想得越多,后脊背就越是发凉。 曲三娘心思稍微缜密一些,见到管老大表情凝重,也不敢贸然造次。倒是金老二,一直秉承着拳怕少壮的道理,无所畏惧。 “阁下是什么人?学了几招三脚猫的轻功,就当我晋北三屠是好欺负的么?” 贺雄没有理会金老二,因为在他眼里,金老二甚至连跳梁小丑都不够资格,但是他却是另有目的,他要弄清楚晋北三屠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贺雄一声冷笑:“晋北三屠?在山西作恶多端,竟然也学着隐士高人一样隐退江湖,如今又到云南,意欲何为?我劝你们最好说实话,也免得受那些不必要的皮肉之苦。” 管老大听得出来,眼前这个人虽然看起来年老,但说话却中气十足,内力定是深不可测。更何况,年老之人行走江湖,肯定会有安身立命的绝招。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管老大给了金老二一个眼色,一来金老二已经开了腔他说话最合适。二来目前也只有金老二不惧怕眼前的人,这样既可以打听虚实,也有希望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金老二怒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胖老头,竟然敢这样藐视晋北三屠:“猫有猫路,蛇有蛇道,晋北三屠能让江湖之人闻风色变,自然有存在的道理。你是哪里来的老东西,竟然敢这么藐视我兄弟几个,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贺雄咳嗽了几句,连腿都没有动,就只见一道影子,呼地往金老二而去。金老二也是了得,也察觉到了异样,连忙抬起胳膊,一只手掌护着前胸。 但贺雄实在是太快了,快得连挡都没有机会挡。啪的一声脆响,金老二右脸颊上便印上了五个鲜红色的指印,同时右脸也以眼睛能见的速度迅速肿了起来,可金老二,连对方一个衣角都没有摸着。 一阵火辣辣的痛从右脸传来,金老二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但贺雄的出手也让他颇为忌惮。才一张嘴准备骂回去,鲜血就从嘴角流了下来,同时还有几颗牙齿落在脚下。 管老大彻底惊呆了,金老二虽然鲁莽,但一身的横练功夫让他纵横江湖,几乎没人能伤得了他。但眼前这个老者,不但行动如鬼魅,出手力道又如此的狠辣,丝毫都不留情。怕归怕,管老大还是一边对峙着,一边想着脱身之计,因为他知道,以他三人合力,根本不是这老头的对手。 金老二愤怒了,他自出江湖以来,还没有收到过这样的耻辱,今天却在这个不起眼的胖老头身上栽了跟头。但是他不敢造次,他想着该用什么方法能够集三人之力群起而攻之,金老二不自觉的就将求救的眼神递给了他们的老大管老大。 管老大拱了拱手,压抑着内心的无明业火:“前辈这是何意,我们三人与前辈素来没有冤仇,如今却恃强闯入还出手伤人,恃强凌弱都如前辈这般么?” 管老大虽然口吻听起来依然严厉,但很明显内容上已经甘拜了下风,从他称呼贺雄为前辈开始,到将自己列为弱者结尾,处处都显示着退意。贺雄又岂能不知?但贺雄并无意与晋北三屠为敌,当然前提是他们能够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从没想过要欺负人,也从没想过要拿你三个跳梁小丑怎么样,我看是你们想多了吧……” 管老大心中一阵暗喜,听着老头说的话,应该还没有到你死我亡的激烈的地步,最起码老者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敌意。但随即而来的一句话,又将管老大刚刚生起的心情摁了下去,心都凉了一大截。 “只要你们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的目的,还有是谁请你们来的,我立刻就离开。否则……” 贺雄冷哼一声,抬手一掌虚劈向前方,离他三四尺远的一架风车被掌力击烂,堆在一起成了一堆没用的木头。 管老大、曲三娘头皮发麻,这样的功力,当今世上没有几人能做到,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凭空越出这么一个人,同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个恐怖如斯的高手。眼见着要躲是躲不过去了,管老大脑子里飞快地转动,想的都是怎样能够全身而退。 “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你们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贺雄的话犹如催命的鬼哭一样震动着三屠的耳膜,眼下该如何是好,若是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自己定然也是个死。可如果不告诉他,自己眼下就会死,如果告诉他,好歹能拖延时间。两相不利取其轻,管老大正要说明一切。 岂知金老二却不是这么想的,金老二此时一直在心里责怪管老大,他不该如此软弱。三人相敌不一定能赢,但也不一定会输,所以金老二想的是如何能够尽快将管老大和曲三娘绑在他的身上共同对敌。 主意下定,金老二暗暗在手里扣住一把银针,管老大看见,是阻止也不得,不阻止也不得,只能一个劲儿朝金老二使着眼色摇头。金老二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也不顾脸颊火辣辣的痛,扬手便将手中一把银针洒了出去。 金老二使出了全力,两者之间又相聚如此的接近,这天女散花的手法看来是避无可避,再加上贺雄又是背对着金老二,眼看着一把银针就要打在贺雄的身上。曲三娘一阵惊呼,为了策应金老二,也不得不抽出双刀,朝贺雄双肩砍去。管老大心中一阵长叹,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一招双峰贯耳,打向贺雄的双太阳穴。 贺雄似乎早就料到三屠会来这么一手,顿时气沉丹田,随着一声低喝,一股气浪迸发而出。这一股气浪,凌厉霸道无比,将银针纷纷打落,同时也将管老大的双掌和曲三娘的双刀迟滞了片刻。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贺雄赫然转身,身形突然拔高数尺,双掌也同时击出,一手打向管老大的天灵盖,一手直取金老二咽喉。管老大大惊失色,连忙挥起双掌运功抵上。金老二见状,也连忙从后退几步,同时双手再一挥,打出一把银针。曲三娘见状,也身形一矮,双刀砍向贺雄的双腿。 贺雄真所谓是艺高人胆大,虚实之间更是让人捉摸不透,原来贺雄取金老二是虚,取管老大是实。贺雄知道,三人之间,只有管老大功力最深,只要解决了管老大,像剩余的金老二和曲三娘之流,便不足所虑。事实证明,贺雄的猜测和策略是对的,贺雄身在空中,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突然几个转身,避开金老二的银针和曲三娘的双刀,双掌直取管老大。 管老大大骇,连忙疾疾后退,可贺雄比他更快,只见一阵风扫过,贺雄双掌打在管老大的胸前。管老大中掌,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砸向庄园的围墙并将围墙砸出了一个大洞。 金老二和曲三娘想要回身去救,却晚了一步,早已来不及。贺雄乘胜追击,一只毒爪,瞬间便锁住了管老大的喉咙,不消片刻,管老大的脸便成了酱紫色。 曲三娘刹不住脚步,双刀从后面斜着砍来,贺雄右手随着衣袖一挥,瞬间接住双刀。一阵扭曲之下,曲三娘撤了双刀,贺雄展开衣袖,两柄柳叶刀像是扭麻花一样扭在一起,这让曲三娘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这一连串的动作,就在一刹那的功夫,贺雄恐怖的速度和功力,也让晋北三屠心中后悔不已。管老大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等着贺雄的掌力。 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对方的掌力落在自己身上,管老大惊恐万分,不可思议的瞪着双眼。发现贺雄已经离他数尺之遥,正背着双手,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多…多谢…多谢前…前辈…不杀之恩”管老大哆哆嗦嗦,嘴唇发紫,这时候他最懊悔的便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当然最后悔的是到现在为止,他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回答我的问题。” 贺雄的声音还是那么不急不缓,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听的人,早已不是刚才的心境,面对如此恐怖的战力,晋北三屠竟然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我…我们来这里,只为《百战奇谋》,但具体得到后交给谁,我们并不清楚。其他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前辈请明鉴。” 贺雄冷哼一声:“我不想再看到你们,如果让我再看到你们在这里出现,后果是什么你们心里应该清楚。” 管老大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等金老二和曲三娘回过神来的时候,贺雄早已没了身影。院子又重新回归了平静,只有散架了的风车还有围墙的大洞告诉他们,刚刚发生的事是真的。 第九十八章 武林大会 “其实这件事说难不难,说不难也的确是有点棘手。虽然武林人士都纷纷聚集,但他们是不是一条心?就算是有共同的目的,各为其主便有机会各个击破。三国时,马超和韩遂打着为马腾报仇的旗号攻伐曹操,马超甚至让曹操割须弃袍,然而当韩遂带大军前来增援的时候,曹操不忧反喜,这是为何?” 闪烁摇晃的烛光中,卫月华和黄山相对而坐,卫月华侃侃而谈,这一切都是黄山迫切想要知道的,以卫月华的智慧,来剖析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明白了,月华,你的意思是说,找到他们之间的利益分歧点,然后各个击破?这是个好主意,但目前来人到底有多少,到底代表哪些势力我们都不得而知,又如何各个击破?” “的确,想要知道这些可能会比较难,目前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他们可以看清楚我们的一举一动,但是我们却对他们分毫不知。所以如果想要知道这些,只有我们和他们同在明处或者同在暗处。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我们转入暗处,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笃定一些事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和我们一样,回归明处。” 卫月华的话,条理清晰,目的也十分明确,这让黄山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这个足智多谋的红颜。 “那如何才能将他们拉回明处?毕竟我们不能左右他们。” 卫月华俏然一笑,伸出纤纤玉手点了点黄山的额头道:“你呀,平日里号称读书人,面临事情的时候这么不淡定?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如果能将自己跳出来,让自己成为一个旁观者的姿态,事情或许就明了了。” 黄山有点不好意思,却能趁势握住卫月华的手,双目深情款款:“月华,你就是我的心,就是我的思想。” 卫月华芳心大动,任由黄山抓着自己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肌肤相亲之处,感受着对方传来的浓浓爱意。同时,思绪也飞扬而起,穿过千山万水和时间的距离,想着和自己所爱的人共同老去。 “你就是这般甜言蜜语的么?” 卫月华低着头,羞红着脸,在烛光的映衬下,一抹红晕像是天边的彩霞,柔软而又曼妙。黄山再也把持不住内心的冲动,轻轻一拉,便将卫月华拥入怀中,玉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沁人心脾。 卫月华被黄山突如其来的冲动吓得花容失色,但随即又沉溺在幸福中,雄性的荷尔蒙冲入脑门,即安全又踏实。 “你这番甜言蜜语,可是也曾跟别人说过么?” 卫月华的声音很低,低得好像只有自己能听见,只不过,黄山也听见了。 “天可怜见,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像是干渴的大地遇上了涓涓细流一般。从此我便深深陷入被你浸润过的泥潭,无法自拔,也不想拔出来。我的心也早已被你湿润,与你和在一起,长出了万物生机,月华,你是我这一辈子认定的人儿。” 卫月华心儿扑通扑通,像是小鹿乱撞一般,从前只是心心相惜,今天却是如此的靠近。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抱着的感觉,让自己拥有了无比的安全感和踏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充实了自己的心和身体的每一处感官细胞,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少男少女如此的接近,此刻便是神仙也把持不住,当四目相对,一股似水柔情,两人的眼睛里都只有对方。当双唇碰在一起的时候,时光在那一刻静止,湿润的津液透过了每一寸干裂的嘴唇。 透过窗外,烛光摇曳,整个小小的房间里春色满园,让屋外虫儿都集体沉默,都想一探春色。直到红烛烧干,天露雪白,两人才在相拥中醒来。回想昨夜的冲动,看到被褥上的那一抹嫣红,卫月华俏红的脸掩盖不了她的羞容和兴奋,还有深深的爱意。 “月华,等这里的事了解了之后,我随你一起回川,我要向卫老爷提亲,希望他能够将你嫁给我。” 卫月华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搂着黄山,把自己的身体和脑袋都深深的埋进黄山的胸膛。依偎着温暖的胸膛,卫月华只顾着一个劲儿的点头。 蔡阿六风风火火,一入大厅便囔个不停,所有人也都在他的嚷声中聚集到了议事厅。黄山意气风发,站在上座,目光炯炯有神看着纷纷到场的所有人。 “各位,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天我也没有必要隐瞒。最近江湖上的传说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假的。但现在整个江湖中成名的高手们齐聚南诏城,要向我索取一些东西,请问兄弟们,我该给吗?” 黄山虽然来镇远帮的时间不长,当上镇远帮帮主的时间也很短,但他带领镇远帮兼并天龙帮,同时让流沙帮也不敢再对镇远帮有所觊觎,在帮中的威望也得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帮众们都相信,只要跟着这个年轻的帮主,一定还有光明的大道。 “不该给,不该给。” 议事厅群情激奋,都举着拳头,宣示着镇远帮的威严。 黄山被眼前的场景深深打动,此刻心中也顿时生起冲天的豪气,就好像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将,即将带领着自己的士兵直捣敌方黄龙一样。望着一张张坚毅的脸,一股从未有过威严从心底升起,谁说他一无所有?他不但有卫月华还有这群生死弟兄。 “可惜他们不肯,他们想尽了办法都想要来我们镇远帮抢夺,我们该怎么办?” 这更加像是战前动员,镇远帮的群情,也被黄山区区数言激发了起来,像是一大堆的干柴,被帮主的火星点燃了熊熊烈火。 “让他们有来无回,让他们有来无回。” 帮众们被彻底的激怒了,堂堂镇远帮,岂能让别人轻易夺取?又岂能让他人为所欲为?这决不能容忍。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镇远帮所面对的,即将是前所未有的压力,我们以一帮之力还有我们的朋友,要顶住整个江湖上那么多高手的压力,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 一阵山呼海啸的声浪席卷而来,这让黄山彻底感知到了人群的伟大。 “好,既然他们想暗里来夺,那我们就干脆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明着来抢好了。我镇远帮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就在此时。我决定以镇远帮的名义召开武林大会,请他们来抢。但我黄某人立誓,要么我们镇远帮从此销声匿迹,要么我们镇远帮从那一刻起傲立江湖。如果有谁怕的,现在可以离去,不怕的就跟着我,我们一起打出去。” 镇远帮沸腾了,这些帮众们享受到了剑柄天龙帮给大家带来的好处,因此也开始憧憬镇远帮独占鳌头的威严来了。因此,这群汉子们纷纷举起拳头,表示要跟镇远帮一起,不惧生死。 黄山举起手中长剑奋力一挥,全场顿时安静下来,都在等着自己的帮主给自己分派接下来的任务。 “从今天开始,十日后我镇远帮将召开武林大会,谁能在武林大会上独占鳌头,就可以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大家散去之后,将这个消息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十日后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的到来。” 等到中人领命散去之时,黄山留下了蔡阿六,他要跟蔡阿六商议今后的事情。 “帮主,我们召开武林大会,以我镇远帮的实力,或许能顶住云南,但若是整个江湖中人都来,我们似乎力有不逮。” 卫月华听到了蔡阿六的疑问,嫣然一笑:“蔡大哥所虑既是,但是蔡大哥却有所不知,武林大会恰好是克制而取胜的法宝。” 蔡阿六满脸惊讶,按常理来论,敌人应该是越少越好,怎么如今却是越多越好?黄山点头微笑不语,似乎胸有成竹,这让蔡阿六更是摸不着头脑。 卫月华踱着步子,轻声轻语:“蔡大哥,你试想,如果他们都来了,虽然目标一致,但各自又有各自的算盘,那么谁的胜算更大呢?” 蔡阿六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这就好像只有一块骨头,但争夺的狗儿都想据为己有,这样狗之间会自己斗起来。” 蔡阿六话糙理不糙,这个比喻让卫月华捂着嘴直笑:“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如果那些江湖人知道蔡大哥把他们形容成狗,那不知道他们该做什么感想。蔡大哥不要忘了,我们也不是以一己之力对抗,我们还是有帮手的。” 回想起黄山经常去点苍,蔡阿六很容易就联想到他和点苍的关系应该匪浅。既然有帮手,莫不就是点苍七隐?若有他们作为后援,那就更加不用操心了。 蔡阿六挠着头,嘴里嘿嘿直笑道:“月花姑娘这么一说,我心里也就没有疑惑了,其实我是支持帮助的,只是有些小疑惑罢了,让帮主和月花姑娘见笑了。” 黄山摇摇头,他对蔡阿六这个人还是很感激的,虽然他武功并不是上乘,为人也比较粗犷,但却是十分的忠诚。况且蔡阿六只认一个死理,只要有利于镇远帮的事情他都会支持,这也就是他能放心将镇远帮事物全权交给蔡阿六打理的原因。 实际上,蔡阿六名为副帮主,却行使着帮主的权力。 第九十九章 月夜借书 突然,卫月华又愁眉紧锁,到情深之时不免渐渐迷惑痛苦起来。这让黄山和蔡阿六大惑不解,都以为她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下子让两个糙汉子急的手忙脚乱。 “月华,你怎么了?” 黄山也顾不得又旁人在场,一步扶住卫月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如今的卫月华,更好像是黄山身上的肉一样。 卫月华表情略显痛苦,抬头看着黄山,幽幽吐了一口气。蔡阿六公事完成,以为这时他俩之间的私事儿,便告辞离去。 “山哥,我想到了所有的可能,也想到了所有的办法,但还有一种可能没有想到。如果对方也和我们一样分作两步走,一步在明里一步在暗里,那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原来她是为这个而难受,黄山不禁羞愧起来,自己诸事缠身还要让柔弱的她来承受这一切。黄山心如刀绞,不停地抚慰,许久才将卫月华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月华,你不必担心,即使是对方分明暗两步走,明处我们已经有了处理的办法。至于暗处,还有十天,我想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想到方法。” 卫月华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想尽自己所能保护对方,这便是爱,便是刻骨铭心的爱。 不出几日,江湖上便传遍了镇远帮武林大会之事,江湖中人一传十十传百,速度端的是快得惊人。也就是在信息传播的过程当中,小小的南诏城也被江湖人士充斥,甚至有点人满为患。西平侯府为了做好管控,不至于出现乱相,每天都加调兵马城中巡弋。侠以武犯禁,这些被时常百姓充斥的言论,也使得普通百姓人心惶惶。 刚刚分派好帮中事物,便有四人前来求见,黄山见四人个个生得魁伟,且龙行虎步虎背熊腰,心中暗暗生疑。四人入得堂来,也丝毫不客气,一举一动颇有高傲的味道。 “在下镇远帮黄山,不知各位怎么称呼,要见在下是有何事?” 第一眼看去,黄山便以为这四人便是急欲参加武林大会的,因此交谈中也不免暗中防备,内劲存与气海,因此说话的时候声若洪钟,穿透力极强。 四人被黄山这一手内力惊到,暗自也心惊: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有这么深厚的内力,向来听到的自己都以为只是以讹传讹的传说,但今天见到真人露出的真功夫,还是颇为震惊的。 四人中为首之人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上道:“在下林伯之,奉西平侯之命,携三位弟弟林仲之、林叔之、林季之前来听黄帮主调命。” 黄山闻言大为感动,没想到西平侯言出必行,说了派侍卫前来便说到做到。黄山这时也才仔细看这四人,容貌竟然生得一模一样,都是高高的各自,魁伟异常,国字脸浓眉短须。 “泰山四杰?”黄山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诸位兄弟便是泰山四杰,不知在下是否正确?” 林伯之微微一笑:“我兄弟隐退江湖数载,没想到黄帮主还知道我兄弟名号。” 果然是泰山四杰,传闻泰山四杰为一母同胎兄弟,出生之时个个身体羸弱。幸巧遇上以前辈高人,将师兄弟收入门下,之后练得一身的武功,行侠仗义,在山东颇有侠名。五年前不知何故,泰山四杰集体消失,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一样,没想到却是入了西平侯府,做起了侯府侍卫。 “四杰行侠仗义,江湖中谁人不知?在下晚生几年,四位扬名江湖时在下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四杰名号如雷贯耳,在下心向往之,今日见到真人,足慰生平,这也是在下荣幸的幸事,且请四位里面叙话。” 四兄弟之间,其余三个似乎不苟言笑,一直沉默不语,但从眼神中,黄山也看到了几许柔和之色。四人心意相通,因此想要说什么话,想要做什么事,都由大哥林伯之代劳。黄山没有觉得奇怪,倒是对他四人行事的方式十分欣羡。 林伯之兄弟本来对黄山也没有什么好感,特别是初见时,见黄山年纪轻轻,就认定黄山只不过是个公子哥儿而已。但黄山展示内力的时候的确也是让四兄弟震惊不已,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内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林伯之佩服强者,因此也由衷地说道:“在下兄弟奉侯爷之命前来,但有所用之处,请黄帮主不必拘泥,我等亦当竭尽全力。” 黄山大喜,连忙令人给四兄弟安排住处,四兄弟也没有客气,大踏步随之而去。帮手是有了,但问题依然存在,若是对方一明一暗,又该如何处之?黄山苦思不得其法,知道夜色降临,才信不出门,他觉得吹吹风冷静冷静,或许会有好的办法。 刚出得大门,天空中月明星稀,几乎没有云层。月光倾照在大地上,将大地装扮成一片银色,微风吹过,片刻间也觉得有些凄寒。 门前侧面半里处有一片树林,树林中长满了香樟,每每到了下风时,风吹过香樟林,就可以闻得一股股的清香,芬芳中,清清郁郁让人神清气爽。 闲庭信步,朝香樟林而去,不知不觉树影绰约就在眼前。正当黄山沉醉其中之时,一阵衣袂之声飘过,让他情不自禁警觉了起来:听声音应该不止一人,并且应该不是熟悉的人,那么肯定就是不怀好意的人。 黄山警觉过来,正要回身,却发现有三人,将他以品字形围在了中间。正前方那个男子,黄山自然认得,在红枫村的时候就认识,他就是哈鲁太子。左侧是一个年轻极其俊美的男子,手中拿着一柄折扇,看上去就像是在欣赏花前月下美景的与世无争的读书人一样。右侧是一个精瘦的老者,身着袈裟,一看就是佛门中人。 见到哈鲁太子,黄山马上就想起在荡山寺达果说的话来,想必杨安道和卫正就是伤在这些人的手下。而那个老僧,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那个叫昙宗子的人。 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去了,黄山只得先弄清楚他们的来意:“各位想必等在下等了好久吧,既然再下来了,那你们有什么事就可以直说了吧!哈鲁太子,别来无恙?许久不见,久闻阁下在中原多有闹腾,如今却找上在下,想必不是无的放矢吧!” 哈鲁明显吃了一惊,但随即又神色自若:“黄帮主,我们可曾见过?恕小王眼拙,但倘若真是见过,那便是更好。” “哦?太子贵人多忘事,黄某区区草莽,肯定也入不了太子的法眼。往事随云烟已矣,太子找在下若有事请直说,若无事,在下该回去了。” “传闻刘伯温《百战奇谋》在黄帮主手上,小王不远千里而来,知刘伯温通晓兵机,想向黄帮主借阅一番,还请黄帮主不要吝啬。” 黄山这时才明白,原来他们果真是为了《百战奇谋》而来,知道了他们的目的,那接下来的事酒好办多了,这时黄山意外的释怀开来。 “太子好一个借阅,太子非中原人士,恐怕不知道中原的规矩。我们中原人,只有惺惺相惜的知己,才相互拆借东西,而且有借有还。我与太子非亲非故,又何来借阅之说?再者,恐怕太子这一借,也没打算还吧!我们中原人相交,那都是来自内心的共同认知,太子眼下的阵仗,好像也不是很友好的借阅,黄某有些为难了。” 黄山一席话,说的是合情合理,没有丝毫可辩驳之处,哈鲁并非中原人士,本身就对中原的语言一知半解,如今这么一说,虽然不明白其中深意,但潜意识里他还是知道黄山并不愿意借书。 哈鲁非中原人,但黄山左侧的男子却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他见哈鲁一时语塞,便轻声干笑了几句,摇着折扇,慵懒的声音飘然想起。 “黄帮主好一张利嘴,不过以现在的形势,恐怕黄帮主不想借也不得不借了。除非黄帮主十分有自信,自信能同时将我三人打败,否则……。” 男子拖着尾音,意图已经很明显,他们并不是想借,而是要抢。当然黄山早就知道他们要抢,只不过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绝非三人敌手,因此故意拖延,希望能在拖延之中找到脱身之法。显然,这男子看透了黄山的想法,因此开口就将黄山的意图堵死了。 昙宗子有点沉不住气了,他与哈鲁二人一阵叽里呱啦之后,昙宗子顿时怒目相向,也没有打招呼,纵身一跃就朝黄山拍掌而来。 黄山知道昙宗子厉害,能够重伤杨安道,功力自然不可小觑。昙宗子这一出招,让黄山心里叫苦不已,看来今天只有硬着头皮而上了,至于成败,那就要看天意了。 黄山不敢大意,更不敢挡昙宗子锋芒,侧开数步之后伸手便往腰间探去。这一探不打紧,却让黄山急出了冷汗,他原本要拔剑,这时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带剑出来。本来功力就差昙宗子太多,如今剑又不在手,当真是要以卵击石了。 无奈之下,黄山只得硬着头皮,挥着双掌迎面而上,只是这一出手,就用出了十成的功力,不希望打败昙宗子,只求能在三人手下能够逃脱。 第一百章 老子可以打十个 昙宗子出手丝毫不含糊,不到两丈的距离,转眼家双掌就变换了好几种招式。一阵眼花缭乱之下,掌风凛冽直冲黄山,黄山已经能够很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昙宗子双掌之间的威力。 避实就虚,这是黄山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否则,卫正和杨安道就是自己的前车之鉴。想到这里,情势已经容不得黄山再做过多的考虑,因为昙宗子双掌已经就要到达胸前。 武当的梯云纵,是至高无上的轻功法门,在面临危难绝境之时,天下无双的轻功能助自己躲避致命袭击。然而昙宗子毕竟是一派宗师,梯云纵的轻功在昙宗子强大的内力压制之下,竟然不能完全释放开来。如此一来二去,还不到五招,黄山就已经捉襟见肘,险象环生。 哈鲁和左侧男子悠悠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的表情很自然,仿佛昙宗子几招之内拿下黄山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昙宗子出掌也越来越快,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自信,甚至一边出掌一边还用生硬的汉话讥讽。 “一帮之主,武功也不过如此,你们汉人说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必就是如此吧,可惜你也只能是个坐井底的青蛙罢了。” 黄山强打精神,应付着昙宗子的每一次出掌,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轻声功法和投机取巧的打法都是不堪一击的。转瞬间的功夫,黄山便已经失去了还手的机会,甚至连躲避都显得吃力。 就在这时,树林中一丝丝异动,一个身影像是离弦之箭疾射而来,身影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只是平掌而推,直指向昙宗子。执扇子年轻人发现了异动,立马挥掌过来拦截,但在这道身影的眼里,他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慢得连看都不想回看一眼。 来人出掌看似平凡,但蕴含的能量却让昙宗子脸色大变,甚至连黄山都感到一种强大的压力,让他有点窒息。昙宗子见状,也不得不舍弃黄山,然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运足了所有的内力聚集在掌上,平推迎着来人掌力而去。 看昙宗子脸色凝重,便知道来人功力。轰的一声,两人掌力交汇在一处,强大的气浪四散开来,吹起在场人的衣袂。一时间树叶飞扬,飞起的树叶像是利刃一样,将黄山和哈鲁的衣裳给划破。 执扇子年轻人有先见之明,在两人掌力相交之前,便自知不敌连忙撤掌退出了一丈开外。同时运气内力,抵抗住了这一阵气浪。黄山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树叶乱飞之时,不但划破他的衣裳,甚至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力量太强大了,连离自己不远的树都在气浪过后摇晃不已。 等到四周回归平静,黄山这才看清来人的背影,这是一个胖胖的背影。来人就这么挡在黄山的身前,昙宗子则直接向后跌飞了出去,强大的力道使得昙宗子撞上了身后的大树才稳住自己的身形。 月光下虽然看得不清楚,但依然可以感觉到昙宗子喘着粗气,嘴角渗出丝丝鲜血。而来人却气定神闲,仿佛刚才那一掌,只是信手拈来。 昙宗子胸口起伏不定,这时也强忍着一口气不敢开口说话,因为他怕一旦开口说话便会泄了真气,那时候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所以,他只能一边背靠着书,一边暗自调息,护住自己的心脉,但可以很清楚的想象到,此时昙宗子脸色肯定特别的难看。 空气就这么凝聚了片刻,哈鲁太子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住昙宗子。执扇子年轻人见状,连忙一纵身来到昙宗子旁边,一拱手就开始准备后路。 “阁下武功之高强,世所罕见,在下等人不是敌手。今日暂且别过,他日武林大会定向阁下请教高招,告辞!” 说完,也不管来人什么反应,与哈鲁一起,架起昙宗子一跃而出,转瞬间就消失在月色中。等他们离去之后,昙宗子身后所靠的大树,突然发出猎猎响声,随即轰然倒在地上,这一幕让黄山看得目瞪口呆。 “贺伯伯,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在师傅墓碑上留的字,山儿看到了,贺伯伯你这么些年去了哪里了?山儿找你们找的好辛苦啊!” 来人正是贺雄,贺雄一掌击飞昙宗子之后,没有理会黄山,突然盘膝而坐,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兀自调息了起来。 黄山惊慌失措,他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如果因为救自己而导致贺雄受伤,那他黄山又该情何以堪?短暂惊慌之后,黄山便立于贺雄身边,警惕四周为他护法。 半个时辰之后,贺雄悠悠吐出一口气,睁开眼时,双目射出一道精光,让黄山见了都有点不寒而栗。然而贺雄调息之后,随即便说了一句让黄山更加目瞪口呆的一句话。 “妈的,老了就是老了,若不是给那个牛鼻子疗伤耗去我绝大部分内力,就那个老秃驴那样的,老子可以打十个。”(作者按:嘻嘻笑一下,贺雄怎么也没有想到,几百年之后有一部叫叶问的电影,最经典的台词就是我要打十个。) 黄山听到贺雄说话,这才由忧转喜,他知道,贺雄只要说出这句话就表明他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同时他也明白,贺雄说的是一句大实话,毕竟为杨安道疗伤,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真气,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也就只有他贺雄能做到了。 “贺伯伯……。”黄山才一开口,便让贺雄打断了说话。 贺雄只是转过头瞟了一眼黄山:“唉!你们两师徒,就没一个是让人省心的。苦了老子了,年轻的时候要护着那个臭小子,临了临了,等我老了,以为可以休息安度晚年了,又要为你这个兔崽子耗尽心力。我贺雄是做了什么孽,上辈子就欠了你们的么?” 贺雄一边骂骂咧咧,语气中却是满满的疼惜,当骂到席祯的时候,又想起从前的过往,神情不由自主地就黯淡了下来。 黄山欲言又止,倒是贺雄,丝毫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你小子不错,虽然武功差点,但假以时日是可以提升的。不过有一点你比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傅要聪明得多,你还知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还知道什么叫做引蛇出洞。武林大会这一步走得不错,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时间也不多了,我也该走了,我得好好养伤,恢复元气,要不然你的武林大会被人搞砸了,那岂不是丢你那个不成器的师傅的脸?” 不等黄山开口说话,贺雄纵身一跃就消失在林中,他来的时候疾疾而来,走的时候也疾疾而走,当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这么多年不见的重聚首,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便匆匆而别。黄山有点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回到帮里之时,卫月华的房间灯火通明,卫月华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见到推门而进的黄山还在失魂落魄中,同时又看到他的衣衫被划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以及脸上的血痕,卫月华惊慌失措,吓得花容失色。 “你去哪儿了,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儿了?你倒是说话呀!” 一连串的问题,卫月华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心里像是刀割一般,她以为黄山遇到了什么事情而导致现在依然魂不守舍。 好在黄山缓过气儿来,见到卫月华一脸的焦急还有泪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歉意:“月华,我很好,没事,只是刚刚遇到了十几年前的故人,又回想起师傅来,所以一时情不自禁,让你为我担心了,我真是不该啊!” 知道黄山没有事情,卫月华这才破涕为笑,一边捶打着他的胸口一边用手绢轻轻擦去脸上的血痕。黄山感慨不已,趁势将卫月华紧紧搂在怀里,这时候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所有的辉煌都会过去,只有爱情才会留在世间永恒不变。 听着黄山的叙述,卫月华时而提心吊胆握紧粉拳,时而长舒一口气展开笑颜,时而又紧紧抓住黄山的手心,整个手掌心里全部是冷汗。 当说到贺雄的时候,卫月华才彻底放下了心:“山哥,你以后不要这样了,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好吗?我们早已是一体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不是吗?” 卫月华又想起那晚的缠绵,不由得又羞红了脸,到最后声音像是蚊子一样,恐怕也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了。 黄山一连串的安慰,最后卫月华才释怀,两人说着说着,又谈到武林大会的事情上来。卫月华为这件事也是操碎了心,她也一直在想着对策,希望能更多的为黄山分忧。 黄山的心倒是适当的放轻松了许多,一方面是最起码已经知道一方人员的来历以及目的,另一方面是见着了贺雄。他很清楚地知道,有点苍七隐还有西平侯府的相助,自己的胜算本来就增加不少,如今又有贺雄,武林大会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想再多都没有用,如今也只有一边勤练功,一边静静地等着武林大会的召开了。 第一百零一章 熊姥姥 江湖上的事情,传播的速度是十分的快的,本身就有诸多的武林同道聚集南诏城,如今镇远帮又确切地发出了武林大会的消息,没有几日,整个江湖便已经将武林大会的事情传了个遍。 悦来客栈的生意越来越火爆了,就因为江湖人士的聚齐,使得悦来客栈每天前来打尖住店的和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多,甚至平时连下人都不曾喜欢的柴房。马厩都经过稍微整改之后变成了客房。 掌柜的和小二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才不管即将会发生什么事,他们只知道现在的生意火爆。再加上江湖人士都是豪爽之人,每天的赏钱都成倍成倍的增加,因此掌柜的和店小二都趁着机会拼命赚钱。 离武林大会还有七天的时候,悦来客栈来了五个人,领头的那位是个青年,拄着一根长长的精铁棍,棍子的头上还用黑布包裹着。其余四人紧随而至,进了悦来客栈也没有要要住店的房间,只是坐在大堂的一角,表面上装作喝酒吃菜,实际上则是留意四周,包括周围人的谈话,他们都十分在意。 食客们所讨论的,无非就是当下江湖中最热门的话题,也就是镇远帮的武林大会。一个身着皂衣的小个子正与同桌一顿海吹:“你们知道嘛,镇远帮的武林大会,其实根本就不是为了那本什么书。你们想啊,《百战奇谋》都只是在传说中听过,谁又曾见过?没人见过,那这本书长什么模样也没人知道,既然连长什么样都没人知道,那他们抢什么抢?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这时,整个大堂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人身上,颇有万千目光集一身的感觉。这男子似乎很享受这种目光,不知不觉就开始飘飘然。 “那照你这么说,那大家都是为了什么?” 一个麻衣黑领的男子连忙相问,皂衣的小个子瞥了他一眼,摆出一副夏虫不足以语冰的姿态。现场的都是江湖人,多半也只是一些好事的人,一起哄之下,便都问了起来:“对呀,那确实为了什么?” 皂衣小个子放下手中的碗筷,扫了大堂众人一眼,才慢悠悠地说道:“他们呀,都是为了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适才那五人突然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也都纷纷把目光往皂衣小个子身上瞧去。 “他们呀,就是为了席祯,说白了,其实也不是为了席祯,而是为了他手上的武林秘籍。” “武林秘籍?什么武林秘籍?” 皂衣小个子眉飞色舞,说起话来唾沫横飞,说的人兴奋,听的人也很兴奋。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问皂衣小个子。本来,好事的人相互传播就没什么,无非就是给食客们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但说者无意听者有意,那五人的目光却是从未离开皂衣小个子。 “是啊,这位兄台不妨说说,到底是什么武林秘籍。” 拄精铁棍的青年突然开口,这青年音色沉稳,说话中气十足,一句话开口,就将整个场面镇住了。见此景,青年人也颇为得意,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如炬,盯着皂衣小个子。 皂衣小个子正兴高采烈,听到青年的声音便转头望去,见青年以及同桌无人,个个都面无表情,气场强大。小个子见青年,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这张巧嘴肯定也肯定讨不到便宜,就缩了缩头,撒腿就要跑。 谁知青年见小个子要跑,一点儿也不着急,就在小个子跑到客栈门口的时候,青年身影一晃而过,舒展长臂,将小个子老鹰抓小鸡般抓在手里。 小个子瞬间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原来是白四爷,小的眼瞎,没瞧见您在这儿,小的这厢有礼了。” 这五人正是鹰爪门白四,南宫云和南宫悟还有金刀门廖门主和廖奇。白四将小个子往地上一放,还装模作样为小个子掸去身上的灰尘。 小个子知道,白四越是这样,他的后果会越惨,心下一慌张,双腿不由自主瘫软了下去。一众食客们见这样的场景,也吓得目瞪口呆,连大气都不敢出。 也就在这时候,青石板长街上传来“笃笃笃”的声音。众人抬眼望去,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往悦来客栈走来。 这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整个上半身几乎要与地面平行,因此众人都没看到这老妇人长什么模样,只见这老妇人持拐杖的手十分苍白且若鸡皮一般。 老妇人缓缓地走入,步子迈地很短又慢,但拐杖的声音却像是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头一般,这让白四也有点诧异。只见老妇人来到白四的身边,轻轻地咳嗽了几句,同时仰起头来。 这一仰头,可把在场的人给吓了一跳:老妇人面容如枯树一般,满脸的沟壑皱纹,眼眶深陷,乍一看去就像是两个窟窿一般。满头的银发,梳的是整整齐齐油光水滑,看不到一根乱的头发。 老妇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黑牙,这让白四更加颤栗不已。但让他更加恐怖的,是老妇人后面说的话。老妇人沙哑着嗓子,声音阴森恐怖,大白天的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白四爷,老身想向白四爷讨个人情,还请白四爷能将这小子交给老身。” 白四正要发作,南宫悟却是吃了一惊,惊慌失措下大踏步来到老妇人跟前抱拳朗声道:“熊姥姥,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您老,在下三生有幸啊!熊姥姥有令,我们自当遵从,山高水远,我们后会有期。” 南宫悟示意让白四将小个子留下,同时又挥手示意其他人一起离开。南宫悟似乎对这个熊姥姥十分忌惮,以至于见面就要退避三舍。 白四和南宫云还有不解,甚至有愤愤不平之色,但既然南宫悟有言在先也不得不遵照执行。反倒是熊姥姥,丝毫也不领人情,反而还有点咄咄逼人。 “原来是南宫老爷和廖门主,好多年不见了,难得你们还记得老身,老身这厢有礼了。”熊姥姥嘴上说着有礼,身子却丝毫没有动,反而一双窟窿般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南宫悟和廖门主。 “这世界真的很小,江湖也很小,没想到南宫老爷和廖门主脱下了那身皮,也到这里来凑热闹了。不知道南宫老爷这回又是奉谁的命,执谁的明火,该不会是专门为老太婆而来吧。” 熊姥姥话语生硬,这让南宫云和白四十分不悦,满堂食客们听到熊姥姥的名称,早就都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坐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走也不敢走。 “果真是熊姥姥,”廖门主嬉笑着,脸上尽是谄媚之色:“听说熊姥姥一直仙居在漠北,这才让我们这些江湖晚辈能够有立足之地,没想到今天能够在这里见到熊姥姥,三生有幸啊。今天很不巧,我和南宫兄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不如暂且别过,他日一定备好厚礼前往拜会。” 熊姥姥轻咳几声,抬头朝廖门主一笑,这个笑容却是比哭都还要阴森:“廖门主,金刀无敌,你这几十年是名声越来越大了。老太婆只是一个快要进棺材的人,还能劳廖门主记得,荣幸地很啊!也罢,既然你廖门主发话,老太婆又岂能不给你面子,你们自去便是了,他日老太婆会去看你们的。” 南宫悟暗中长长舒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自然了起来,他知道,既然熊姥姥这么说了,那最起码今天可以平安度过了。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白四不但有些不悦,熊姥姥这样的神色更是让他不爽。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谁还敢这么给他脸色? 白四放下小个子,小个子瑟瑟发抖,满脸没有丝毫血色,因为熊姥姥的手段,他是听过的。 南宫悟一群人匆匆而走,白四走在最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熊姥姥。熊姥姥张开一只枯枝般的手,就往小个子肩井穴抓去。 熊姥姥的手刚碰到小个子的肩膀,就像遭到了电击一样收了回去。一根细小的银针正插在熊姥姥的手掌心,以银针为中心,一层淡淡的绿色正快速散开,不多时就弥漫了半个手掌。 “哈哈哈哈,鹰爪门好计谋,南宫老爷你好计谋啊!”熊姥姥大怒,连忙在自己手臂点了几下,将毒气封闭在手掌,同时随着声音纵身向南宫悟等拦去。 熊姥姥身法极其地快,快得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突然起身的,快得也让人仅仅是在一刹那,就看到她横着拐杖拦在南宫悟的眼前。这身法和手法,与刚才老态龙钟的样子判若两人,简直就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 南宫悟不知所谓,只有白四知道内幕,只见白四下意识地就往南宫悟身后躲去。熊婆婆岂能给他这个机会?只见熊婆婆身形一晃,像是一阵风直向白四袭击而去。白四顿时感到一阵强大的压力笼罩自己,正待要还手抵抗之时,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南宫悟定睛一看,只见熊婆婆一手抓着白四的后背,一手手指箕张,离白四头顶仅仅两寸,正作势要拍打下去。这一掌要是打下去,白四天灵盖非粉碎不可。 第一百零二章 笑脸曼陀罗 “熊婆婆请高抬贵手,”南宫悟已经来不及出手相救,只能出言喝止,希望能在自己出声之后能制止住熊婆婆。 白四被突如其来的熊婆婆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像是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在熊婆婆一念之间。虽然自己曾以为这个熊婆婆连走路都走不稳,应该不会有太大威胁,即使是有威胁,有大师伯南宫悟在身边她也不敢造次。然而直到他自己被熊婆婆单手擒住,这才为自己的无知后悔起来。 熊婆婆翻了翻眼皮,阴阳怪气道:“南宫先生,你要我住手我肯定会住手的,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南宫先生是不是该给老太婆一个说法?你们鹰爪门素日里练功阴辣无比,没想到下毒也颇有建树啊!” 南宫悟一脸的尴尬,他知道是白四下毒在先,这事完全是自己理亏。若是在平时,南宫悟一定会不管不问,任凭熊婆婆发落,但今天不行,今天他们表面上代表的是鹰爪门,实际上他们代表的依然是朝廷。 “白四得罪了熊婆婆,本来我不应该管,任凭您老发落的,但是我想知道白四为什么这么做,还请熊婆婆能给个机会。” 白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听到南宫悟要救自己,不免慌张开口求救:“师伯,救我,师伯救我啊!” 南宫悟脸色凝重,连忙呵斥白四:“你住嘴,往日里你怎么胡闹,我都可以作罢,可你知道你今日惹的是谁?熊婆婆成名江湖的时候,我都还只是个无名小卒,也罢,不让你吃点亏你又怎知天高地厚?熊婆婆是武林前辈,自然不会跟你晚辈过意不去,但你如此作为,那也是自讨苦吃,还不跟前辈赔罪认错?” 白四本来就后悔不已,生怕熊婆婆会突然下手,听得南宫悟这么一说,也连忙求着告饶。白四言辞恳切,若是别人听后着实也下不去手。 南宫悟这话也说得绝,表面上听来是自己示弱,实际上却是把熊婆婆架在火上烧烤。只要熊婆婆出手了,那传出去江湖上定然耻笑。这以退为进的手法,南宫悟表现的当真是淋漓尽致。 谁料熊婆婆冷笑一声:“南宫先生,你这一大一小也没有必要给我老太婆上眼药,这双簧唱的也的确是没意思。老太婆怎么会跟无知晚辈一般见识…….” 白四和南宫悟听罢,内心一阵狂喜,特别是南宫悟,他知道熊婆婆一向一言九鼎。然而南宫悟还没来得及高兴,熊婆婆的话再次让他跌入寒潭。 “不过,这娃娃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南宫先生,我卸下他一只胳膊,免得他将来为你再四处惹事,你应该感谢我老太婆。” 南宫悟也知道,熊婆婆说得出做得到,她说要一条胳膊那就肯定是一条胳膊。不过这样也好,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熊婆婆放下罩在白四头上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手上突然多了一柄短刃。寒光起处,随着白四的一声惨叫,一条带血的胳膊掉在地上。 白四哀嚎不已,南宫悟闭着眼长叹一声,他知道他无能为力。廖门主像是在一旁看热闹,丝毫没有求情的意思,只有南宫云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熊婆婆一掌打在白四的背上,白四一个踉跄,向南宫云扑去。南宫悟一把扶住,伸手在白四身上几处点,封住了几处穴道后,拿出一瓶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倒在白四的断臂之上,以帮助他止血。 适才那个皂衣小个子见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慌乱之中竟然连逃跑都忘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般,只是不停发抖。 熊婆婆一个闪身,就盯着小个子的肩井穴从容离去,食客们哪里还有心思吃饭,见熊婆婆道眼前,都纷纷让路,直到熊婆婆离开。南宫悟叹了一口气,心里有恨,偏偏恨意又发作不出来。 待白四昏迷,南宫云连忙上前要背着白四,谁知道手掌才接触到白四,手心便被刺了一下,瞬间被刺的手掌掌心发麻,同时一股紫青色迅速蔓延开来。 “笑脸曼陀罗?”南宫悟怒火冲天:“岂有此理,我不想跟你计较,你却欺人太甚,真当我南宫悟怕了你不成?” 廖门主一见南宫云,也是吓得面如土色,笑脸曼陀罗的毒自己也只是听说过,从没亲眼见过,但现在却是见到了。传说中熊婆婆用于逃生的笑脸曼陀罗毒性虽然不强,但因为入体内便与血液融合,同时让人产生幻觉,最后大笑三天三夜而死。 南宫云表情痛苦,嘴里却开始大声狂笑,脸色蜡黄汗珠如雨下的南宫云情知在劫难逃。眼下只有南宫悟能救他了,南宫云也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南宫悟紧咬着嘴唇,一掌朝儿子后背打去,南宫云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众人一阵惊讶,都不知道南宫悟想要干什么,只有廖门主明白南宫悟的用意。 廖门主吩咐廖奇在悦来客栈抢了一间房,同时把白四的南宫云安置好。南宫悟悲痛万分,一双铁掌早已按捺不住。 “廖兄,麻烦你父子在这里照看了,我要去找熊婆婆问个明白。”此行五人,刚到南诏城就受到这样的挫折,将来传出去那还得了?廖门主也是义愤填膺,想要陪南宫悟一同前去。 “廖兄好意,我心领了,那老贼婆伤我儿子和师侄,我南宫悟岂能罢休?若你我二人同去,万一那老贼婆去而复返,廖奇贤侄岂能挡得住?” 廖门主听罢也觉得南宫悟说得有道理,这熊婆婆神出鬼没,明着来自己当然不很怕,就怕她暗着来,这南宫云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南宫悟安顿好,便匆匆出门而去,只留下廖门主父子在悦来客栈苦苦等待。 且说那熊婆婆压着小个子一路疾行,路人看到,还都以为是祖孙俩,因此也并未觉得奇怪。刚来到城外,熊婆婆便觉得随身的小个子身体越来越沉,回头看时,那小个子早已口吐泡沫气绝身亡。 熊婆婆叹了一口气,兀自自言自语道:“唉,本来想问你点儿事,谁晓得你却这么经不起,也罢也罢,只有老太婆自己去打听了。” 这时的熊婆婆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走起路来一步步颤颤巍巍,与刚才的模样判若两人。 “哈哈哈哈,熊婆婆好生了得,断臂下毒,又到处杀人,真当这江湖上你可以如履平地了。” 伴随着笑声,南宫悟突然出现在熊婆婆的面前。熊婆婆一愣,随即又恢复了状态,只是她握着拐杖的手也不禁紧了紧。 “南宫先生这是何意?莫非舍不得我老太婆,不想让我走?可惜啊,老太婆年纪老了,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老太婆会被你的痴情打动的。” 熊婆婆这一番话,让南宫悟气得七窍生烟,但南宫悟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依然能够强忍着怒火,心平气和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拿来吧熊婆婆,交出解药,你我今天就当做是没有见到过,否则,今天你我之间定有一人要在江湖上消失。” 熊婆婆装作一脸无辜:“南宫先生这是哪里话?什么解药,我老太婆怎么听不明白?还请南宫先生明说吧,就不要跟我老太婆打哑谜了。” 南宫悟冷哼一声,脸上的杀气也越来越重,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忍耐程度已经到了极限:“熊婆婆何必明知故问,笑脸曼陀罗的毒天下间只有你熊婆婆会使,你这睚眦必报的样子,却不像是一个武林前辈。” “是了是了,”熊婆婆咧开嘴一笑,这笑容让人看得肝胆俱裂:“老婆子是丢失了一根银针,想必是丢在了那个姓白的娃娃身上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请南宫先生将老太婆的银针还给我吧。” 南宫悟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了,眼下的情景看来不用强是不行了,只是该如何下手却是个问题。这个熊婆婆传说中冰绵掌天下无双,同时又有笑脸曼陀罗在身,着实不容小觑,也不得不小心应对。 “那好,既然是这样,那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不尊重前辈了。” 忌惮归忌惮,解药还是要拿的,南宫悟没有办法,只能提前出手了。 谁知熊婆婆一个纵身,跳到一丈开外,拐杖一横:“慢着,南宫先生想要解药又何必用强?如果先生能答应老太婆一件事,我定将解药双手奉上。” 南宫悟连忙收住招式,警惕地瞪着熊婆婆,就要看着熊婆婆还能说出什么道道来。能不动手就尽量不动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动手,这是他们此行来到南诏的原则。 南宫悟摆出一招狮子搏兔,冷冷道:“哦?好,我倒想听听熊婆婆还有什么高见,若说得通一切都好办,若说不通,那就爪下见真章。” 熊婆婆一阵咳嗽,完毕才用手绢捂着嘴:“想必南宫先生也是为了席祯的书而来,其他的东西我不在乎,只要南宫先生能将《百战奇谋》给老太婆抢来,并且拿书来换解药,老太婆双手奉上。” 南宫悟冷笑一声:“熊婆婆要杀人便是了,如何耍那么多的花样。笑脸曼陀罗毒发就只有三天,如今离武林大会还有五天,待我抢到书的时候,恐怕人早就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风暴前的宁静 熊婆婆这才恍然大悟:“哦,是了是了,南宫先生说的极是了。我这笑脸曼陀罗是由曼陀罗精华和七七四十九种毒草和毒虫炼制而成,解药嘛,应该就只有老太婆有,这样吧,我先给你半颗解药,可缓解半个月。半个月内拿书来换解药,老太婆定不食言。” 南宫悟此时内心在不断挣扎,如果打下去,自己有把握能赢,但即使赢了,若她毁了解药岂不是完蛋了?如今恐怕只有以退为进了,先暂且稳住毒性,再以朝廷的力量也许能救,就算是不能,最后也还可以以书换药。 “好,”南宫悟立马大声喝道:“就依熊婆婆所言,半月内以书换解药。但愿熊婆婆到时候不要再反悔,否则……” 南宫悟回身一爪,抓在身后的树上,树干上登时留下几行爪印,入木三分。熊婆婆兀自内心大惊:这南宫悟果然非同凡响,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毛孩了。 “南宫先生好爪力,老太婆佩服,你回去仔细翻翻姓白的那个娃娃,在他贴身的口袋里,有一颗淡黄色的药丸,可以保命十五天。” 熊婆婆轻功甚是了得,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但最恐怖的还是熊婆婆的所作所为。原来她早就计划好了,这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凡是都经不起往回想,想着想着,南宫悟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太恐怖了,当真是好计谋。 时光如梭,武林大会的日子转瞬即至,这一夜,黄山彻夜不能眠。卫月华陪伴着左右,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黄山。 “山哥,事已至此,你焦虑也是没用的了,我想南诏城的暗潮汹涌恐怕早已过了,这一刻的平静很难得。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使是你想退,也有人不会让你退的了,倒不如安下心来,明天见机行事。” 黄山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大的事情,之前只需要一腔热血说干就干,但眼看着明日就是武林大会的日期,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没底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越来越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孤家寡人,身边只有卫月华。 对于卫华月,黄山是即感激又内疚,武林大会若能够按照自己的期望来走,那倒是一切万事大吉。倘若一旦有误,自己也没什么,只是卫月华又该何去何从? “月华,我想今夜趁夜将你送到荡山寺,然后……” 卫月华淡然一笑,打断黄山:“然后怎么样?然后你再回来面对么?你是怕事情有所反复,然后我不能保身么?山哥,我们是一家人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管是顺利还是不顺利,我都要陪着你一起,在生死面前,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再说了,有我在我还可以给你出出主意,如果我不在,我反而会更加担心你,明白吗?” 黄山心中大为感动,常言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说的就是卫月华么?能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的,那该是对他寄存了多少的爱。黄山一把将卫月华搂在怀里,此刻没有言语却说明了所有。 此刻彻夜难眠的,还有席无晗,席无晗正缠着段宝姬,希望段宝姬能带她一起参加武林大会。 “师傅,我真的想去,山哥现在面临这么大的压力,我应该陪伴在他的左右。师傅,我求你了,你就带我去吧。” 席无晗的央求没有打动段宝姬,段宝姬自与杨安道冰释前嫌之后,性子也柔了许多,也丝毫不似之前呢么暴躁了。席无晗也正是看到了这点,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央求,这要是放在以前,段宝姬恐怕早就发怒了。 “无晗,为师知道你的心情,也完全能了解你的心情,只是你知道明天都将会是哪些人出现在武林大会之上吗?一些江湖上的前辈高人,还有隐世不出的高手都会参加,他们觊觎的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你的山哥也正是以这些东西为诱饵,将这些人引诱出来,明天极有可能是一场恶战,就以你的功夫,丝毫都帮不到忙,反而还会连累你山哥,明白吗?” 席无晗也是执拗,虽然她认同师傅说的,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帮倒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有一种冲动。 “可真是这样,我就更应该去了,保护父亲留下来的东西,我也有职责。我们曾经答应过娘亲,要永远相亲相爱的,这时候他有危难,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段宝姬瞟了席无晗一眼,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无晗,你跟为师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心里喜欢黄山?你知不知道,他的心里,可能只有那个卫姑娘?” 段宝姬没有拐弯抹角,因为她觉得,有些事情含蓄着猜来猜去还不如直截了当说出来好。这样不论怎么样,哪怕是受伤,也只有一次。她是过来人,她太知道少男少女的心思了。 席无晗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期期艾艾说道:“师傅,这怎么说呢?我不知道您能不能明白,我一直把他当做是自己的亲哥哥,可当别的女人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又心里特不是滋味儿。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我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样的感情,师傅,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段宝姬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她想多了,席无晗和黄山之间并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情愫。她只是还没习惯自己视为亲哥哥的人身边还有着另一个女人,这样也好,这样他们两个人最后都不会因情而受伤。这世间,什么伤都可以痊愈,唯有心伤和情伤最是磨人,也最是不能痊愈。 “好了,”段宝姬慈祥地摸着席无晗的头:“去休息吧,在家好好练功,只要有为师在,你的山哥不会有问题的。” 无为寺院里的空地上,席无思仗剑而立,忽而手腕一抖,抖起几夺剑花。长剑随之脱手而出,往回廊激射而去,无思随后跟进,身法比剑还快。只见无思抓住长剑,刹那间整个空地上便布满了寒光闪闪的剑气。席无思身法快如猿猴,长剑下的气势越来越充满了霸气,剑气所到之处,都刮起阵阵风浪。再一会儿,剑气已经将他自己包围,远远看去,就只见一个剑气组成的茧,而无思就是在中间不断布茧的蚕。 回廊上,一个僧人负手而立,见席无思练剑,频频点头微笑。突然,僧人抽出手中戒刀,横身一滚,一阵刀光像是天女散花一般朝席无思撒去。 席无思冷笑一声,长剑一挺,直刺刺就朝刀光而去。只见刀剑相交,激起一阵阵的火花,像是夜空中绚烂的烟花爆炸一般。僧人刀法沉稳,迅疾如风,席无思剑走轻盈,霸气十足,一时间刀剑竟然斗得难分难解。 两人相斗,到尽兴之时,席无思突然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同时长剑一挥,一道剑气直冲僧人而去。僧人也毫无惧色,一闪身的同时,戒刀刀面直接横扫向无思的头。席无思长剑一举,挡住了戒刀,同时右手剑诀直冲僧人肾俞穴。 剑光再次一闪,僧人要么肾俞穴被创,要么持刀的手被剑划伤。两难之时,僧人紧闭双眼,等待着无思的招式。就在这紧要关头,席无思连忙收住了招,并连忙向僧人告罪。 “师兄,弟出手莽撞了,还请师兄责罚。” 僧人微微一笑道:“师弟,你的剑法还有内力越来越有点像样了,我已经不是你的敌手了,若再过些时日,恐怕我在你手下过不了十招了。” 席无晗还要谦虚,僧人连忙道:“师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时事实,你本就是个练武的奇才,再加上你的刻苦努力,将来你在武学上的成就,恐怕无人能及。明天就是武林大会的日子,你收拾收拾前往南诏城,助你兄长一臂之力吧。师傅说过,武学之精要,是要在比武中得到锻炼,只有不断和高手过招才能发现自己的弱点也才能吸取精华。” 席无思很是兴奋,一直以来都是师兄们与他喂招,他也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也想去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同时也一直想着和黄山并肩战斗。他拜谢过师兄,一路小跑来到自己的住处,此刻的他,脸上写满了期待和兴奋。 师兄为他准备了一匹快马,他草草地收拾了几件衣物,背上长剑就策马而去,马儿奋蹄,扬起一阵尘土。 风吹过耳边,无思没有去欣赏沿途的夜景,凭借着微弱的星月光芒,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宁静的夜色,直到前面不远处看见一个肥胖的身影。 贺雄负手而立,正盯着席无思朝自己奔驰而来。席无思一心想着赶路,没想到路上会突然出现人,他并不认得贺雄,只知道有人在拦他的路,而且还是个不速之客。 先下手为强,这是他练武以来一直秉承的原则,如今也不例外,既然不知道对方深浅,那就只有先出手。席无晗借势在马鞍上一蹬,身形拔高而起,长剑骤然出手,一道寒光直朝贺雄而去。 第一百零四章 群雄齐聚 席无思出剑凌厉,而且他自以为这是非常漂亮的一剑,同时他也以为这一剑对手应该很难逃脱。因为席无思出剑所指的方位很刁钻,长剑居高临下而刺,是从贺雄的背后出手,想要躲避除非向前。但贺雄如果要是向前,席无晗的剑尖可以随时由下而上撩刺,这一手他练了很久,自以为不会有失。 谁料贺雄根本就不理会,直接等着席无思的长剑,等剑尖离自己还不到两寸的时候才突然出手。贺雄并没有躲这一剑,而是右手迅疾如风直接朝席无思持剑的手腕抓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王,就是他持剑的手。 席无思大囧,这人听声辨位的功力简直是炉火纯青,竟然这么迅速又这么准确地袭击自己的手腕,这要是被打中,长剑就不得不脱手。席无思初生牛犊不怕虎,出山门的第一战非但丝毫不惧,反而求胜之心意气风发。 随着一声长啸,席无思重新抖擞精神,竟然凌空硬生生将身形一转,横的飞跃贺雄的头顶,同时一招回头望月,长剑径直刺向贺雄的面门。 这一纵,一刺,然后又一个横滚再刺,出手行云流水,速度就在眨眼间,连贺雄都面露喜色。然而贺雄依然是没有动,右手二指直接夹住席无思刺来的长剑,并且夹得非常的紧,就像是将长剑黏在自己的手指上一样。 席无思想要抽剑再刺,却发现自己的剑被贺雄夹住,纹丝不动。抽不出,席无思灵机一动,连忙将手腕一转,想要利用长剑的翻滚迫使对方撒手。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贺雄强大的内力透过渐渐直传道席无思的手上。 “撒手,”贺雄轻轻一吼,同时右手往前面一送,席无思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流撞在自己的手上,手臂一麻,不得不撤剑保命,同时身体在内力的撞击之下蹬蹬蹬退了十余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不错,你已经很难得了,能在我手上走三招。不过你也不必骄傲,我刚才只不过用了一成功力而已,我想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贺雄话才说完,便嗖的一声纵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席无思呆立当场,惊得目瞪口呆。太恐怖了,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勤奋练功,本以为可以在江湖上意气风发闯一阵,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对手只能在对方手里走上三招,更为恐怖的是对方采用一成功力。 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贺雄,一贺雄现在的功力,别说他了,就算他的父亲席祯还在,也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席无思的信心瞬间就遭受到了无情的击打,好在他没有因为这些击打而气馁,反而更加信心十足: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声音在夜色中回荡,惊起一阵熟睡的鸟儿,它们扑棱棱挥动着翅膀来缓解此时的惊恐。不远处,贺雄站在那里喃喃自语:臭小子,有你的个性,你可以放心了,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他成为一个和你一样的高手大侠。 当天空开始露白的时候,整个南诏城的空气闻起来就不一样,镇远帮大门前,两排大汉各自挎着大刀,威风凛凛站在大门两侧。徐源立于大门的一侧,正准备接待今天即将到来的嘉宾。 今天或许会有一场恶战,整个镇远帮却没有丝毫惊慌,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帮主在就一定能解除所有的麻烦。黄山反而越来越镇定了,因为他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避无可避,倒不如安然面对。 第一个到场的,便是西南大侠胡进和胡畏父子,与黄山一阵寒暄之后,便坐与大厅拜茶。随着胡进的脚步而来的,便是哈鲁太子还有玉面郎君王英臣以及昙宗子还有十数位喇嘛和十数位手持萱花大斧的壮汉武士。 哈鲁一见到黄山,便口中嚷嚷不断:“黄帮主,本太子准时前来了,其实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本太子爱才如命,黄帮主又少年英杰,如果黄帮主能助本太子成就大业,将来荣华富贵,封侯拜相不在话下。你们汉人不是常说学成文武艺献给帝王家吗?如今本太子就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黄山本身是很讨厌这个哈鲁太子的,从红枫村后山的那一幕起,还有师兄裴云之死开始,他就一直想找这个哈鲁太子讨要个说法。哈鲁太子应邀前来,黄山本是怒不可遏的,但是一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也就全当着忍气吞声了。 哈鲁太子妃横跋扈,一幅目空一切的样子,别说是黄山,就连胡进和胡畏都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动手。 “哈哈,好狂妄的口气,一个落魄的边陲王子,居然敢大言不惭自称帝王。莫非是觉得西北的天更加宽广,便觉得中原已经容不下你这只巨大的蛤蟆么?” 哈鲁太子被别人这么一顿呛白,脸上登时青一阵红一阵,极为的难看。正要发作时,才看见有四人正缓缓走了进来,这四个人黄山都认得,便是南宫悟父子和廖门主父子。 “原来是鹰爪门和金刀门的前辈,南宫兄,廖兄,可是有日子不曾见了,红枫村一别,还是这么英姿飒爽。” 黄山不认得南宫悟和廖门主,但南宫云和廖奇他还是认得的,红枫村前的那支毒镖,差点让他丧命。不过也正是那支毒镖,让他能得于柳家兄弟和师娘相遇相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黄山还是颇为感激的。 廖奇冷哼一声:“没想到啊,当初的毛头小子摇身一变竟然也成了一帮之主,看来今天我等是羊入虎口啊,就看黄帮主该怎样吃了,是吧。” 廖奇的阴阳怪气并没有惹得黄山生气,反而激起了黄山心中的好奇之心:“廖兄说的是哪里话,只是不知诸位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前来,我是该称呼你为廖兄还是廖大人呢?” 南宫云一直以为黄山还是当初的黄山,因此一见面就颇为高傲,甚至是瞧不起黄山:“黄帮主别来无恙,不管今日我等用什么身份前来,只要黄帮主能将我们想要的东西交给我们,看在以往的交情,或许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黄山淡然一笑,反唇相讥道:“也是,南宫大人练得是鹰爪功,当的也是朝廷的鹰犬,当真是相得益彰啊。” 南宫云愠怒,正要发作,门口一阵骚动,然后便有一大群的挑着担子挤了进来。领头的两人一个是杨辅,一个正是张继白。杨辅满面堆笑,一边往里面挤,一边笑嘻嘻地跟认识的还有不认识的人打着招呼。 “各位好啊,我是辅成酒楼的老板杨辅,今天听说这里武林大会,特地自作主张将我酒楼的饭菜挑来给各位充饥啊。这一顿免费,我不收钱,大家要是觉得酒菜还合口味的话,大会完了都去我酒楼吃饭啊,都会有折扣的。” 黄山见杨辅和张继白到来,心里顿时放心了一大半。杨辅一边吩咐着众小厮们将酒菜挑到后院戏台下,一面不停地给别人介绍自己。杨辅的名声,还需要介绍吗?他的辅成酒楼江湖闻名,还需要做广告吗?可他偏偏就这么说了就这么做了,这让在场的人都颇为不解。 胡进哈哈一笑,连忙回答杨辅道:“杨老板,近来生意可好?你这广告都打到这里来了,着实是好创意啊。” 杨辅和胡进素来就相识,两人见面也不顾他人,兀自到一旁闲聊去了。 卯时还没到,镇远帮人越聚越多,到最后大厅已然坐不下了,众人便在黄山的引导下直接来到了戏台。戏台还是那个戏台,还是当初力战鲍毓春和鲍天鹤叔侄的戏台,只是这回观众和参与者都不一样了。 就在一群人在西台下谈笑风生时,远处有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直在人群中躲躲藏藏。三人两男一女,都神色慌张,他们一边躲藏一边往哈鲁太子的方向挤去。 胡进也看到这这三人,便凑到黄山的耳边轻声道:“这便是晋北三屠,管老大金老二和曲三娘,他们怎么会如此的狼狈?”顺着胡进的目光,黄山才发现,三人真是狼狈,好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黄山见人来的也差不多了,才从蔡阿六手上接过一个盒子,大踏步往戏台而去。登上戏台,场下出名的,不出名的江湖人士近百人都怔怔看着黄山。谜底或许终将揭晓,众人都屏住呼吸,场下一片安静。 黄山环视一眼众人,忽然举起手中的盒子:“各位前辈们,各位仁兄们,在下镇远帮帮主黄山,也是已故席祯大侠的唯一弟子。这些日子以来,想必大家都听到江湖上的传言,而诸位好汉今日前来,目的大家其实都很清楚。” “没错,《百战奇谋》这本书的确是在我手上,还有先师留下的一本武学精要,而现在这两本书都在我手中。” 黄山高高举起手中的盒子,众人都屏住呼吸,日思夜想的东西就在这个盒子里,今天江湖豪杰齐聚镇远帮也就是为了这两本书。只是今日之后,这盒子物归谁人之手尚未可知,但仅仅是这一场盛会,已经是江湖百年难得一遇的盛会了。 黄山心潮澎湃,自己的计划,就要实施出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摆夷少女 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传来,虽然声音很轻但却能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声音很清脆,这让本就安静的会场变得更加安静。众人回头看时,却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生得明眸皓齿,两只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粉面中透着微微的红嫣,像是一尊瓷雕的仙女一般。 少女穿着花花绿绿的摆夷服侍,量身定做的衣服,穿在玲珑别致的少女身上,多一分显胖少一分显瘦,端的是恰到好处。少女的身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各种饰品,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发自她身上的饰品。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少女不由得脸上一阵绯红,连忙微微低下头,并向身后望去。 “爷爷,爷爷,应该就是这里了。” 少女轻启朱唇,声音像是天籁般传出,大珠小珠落玉盘,这声音柔柔软软,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里酥酥软软的,说不出有多么地清爽。 “咳咳咳,”随着一阵苍老的咳嗽,一个年逾七旬的老者颤巍巍走了过来,路过少女之时,还轻轻地将少女护在自己的身后。 “乖孩子,走了这么远,没有累着吧,天上飞的小鸟儿都还需要落在枝头休息呢,也就你,永远都不知道累。” 原来是祖孙俩,可见这老者满脸的皱纹,像是枯树皮一般。一双枯瘦的大手,看起来毫无生气,十指就像是十根树枝一般,好像没有肉一样,让人看得不禁有点骇然。 虽然是祖孙俩,但老者的声音沙哑而冰冷,丝毫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祖孙俩完完全全两种不同的风格。少女听到老者的嗔怪,不由得偷偷吐了吐舌头,扮了一个鬼脸。 一只如葱玉手,牵着一只枯松般的大手,怯生生地躲在老者的身后,随着老者蹒跚的步伐缓缓走入人群中。这两人到底是谁,他们代表的是谁,没有人知道,只知道现场的气氛突然之间变得很压抑。 但凡在江湖上行走,一般有几种人不能惹:僧、道、老、少、残。这些人看起来很弱,但能够在江湖上立足,就一定有拿得出手的绝活儿。因此,一般行走江湖的人,见到这几种人的时候,尽量的都是躲避,或者结交。 老者步履蹒跚,看上去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一样,然而,众人都知道,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惹。 祖孙俩走到就近的一张桌子上,少女扶着老者颤巍巍坐下,老者像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缓缓坐下。原本坐在这桌的江湖人士见状,连忙起身,纷纷逃也似地离开。 老者也不介意,夹起桌上的才递给少女:“珊儿,这些个酒菜真是香啊,这可是辅成酒楼的大厨做的,你跟着爷爷成日里清淡寡食,今儿就放开肚皮吃吧。” 祖孙俩旁若无人的吃起来,不一会儿,便一阵大快朵颐,将半桌的酒菜一扫而光。坐在邻桌的胡进见状也心中大惊,他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个人,也不认识这祖孙俩,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黄山在戏台之上,将手中的盒子轻轻放下,连忙拱手见礼:“晚辈黄山,见过前辈,不知前辈大驾光临镇远帮,有失远迎,还请赎罪。今日天下英雄云集,晚辈斗胆,请问前辈高姓大名。” 话音落,本以为老者会有所反应,哪知道老者连看都没有看黄山一眼,这让他觉得很是尴尬。倒是那少女,双眸如皎洁的明月,数次有意无意看向黄山。 “爷爷,这个哥哥生得好生俊俏,还颇有男子汉的乞丐哩。” 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虽然不大,但因现场也十分安静,因而人人都听在耳里。尤其是黄山,听到少女如是说自己,也不禁微微低下了头。 老者轻咳几句,半桌子酒菜下肚,脸上也生出了些许生气,当他听到自己的孙女这么说黄山的时候,皱了皱眉,耷拉着的眼皮连动也没动。 “珊儿啊,银样镴枪头,有什么好的?一个就要死的人了,能留下来的,也就这一层臭皮囊了,没有什么值得去看的。你呀,就是心地善良,又想阻止爷爷了是不是?这回爷爷可不能依你了,一会儿可不许捣蛋。” 老者这话,分明就是说黄山就要死在今天,黄山本人耐着性子没有说什么,身边的蔡阿六却是早已怒不可遏。 “哪里来的糟老头子,敢咒我帮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倒想看……” 啪的一声脆响,众人只见一个身影晃动,蔡阿六的脸上便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再回头看时,老者正悠然而坐,只有那少女,站在老者的旁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冷若冰霜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蔡阿六话还没说完,便只觉得眼冒金星,少女这一巴掌可不轻,竟然直接将蔡阿六几颗牙齿打飞,嘴角还兀自渗着鲜血。可问题是,众人包括胡进黄山在内,都没有看清楚这少女究竟怎么出的手。 蔡阿六正要发作,黄山连忙伸手阻止,既然前来参加武林大会,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那就一定能够在会上露出自己的目的。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继续大会,否则自己的计划就会被这祖孙俩破坏,得不偿失。 “各位,我知道今天来我镇远帮的人,大都又相同的目的,黄某也不遮遮掩掩,天下英雄群集,在下何德何能,也没有能力保护这些东西。今天邀请大家前来,就是想告诉大家,想要得到我手中之物,就得让天下英雄都心服口服。” 黄山环视一周,见无人答话,便继续道:“所以,今天不管是谁,只要有人能够技压群雄,我手中之物便归其所有。当然,还有先师留下的秋水剑。” 秋水剑,这个名称一从黄山的口中说出来,便让现场出现了一阵骚动。当年席祯就是凭借这把秋水剑横扫江湖,无人能敌。在江湖人眼中,这把剑要比《百战奇谋》实用的多,因此当听到秋水剑的时候,个个都露出了贪婪的神色。甚至是那个老者,当听到秋水剑的时候,右手五指也不住地动了动。 黄山将秋水剑和盒子一起,轻轻放在戏台的神龛上,缓缓站立一侧。这时一个身影飘然飞到戏台之上,这轻身功夫,引得一阵啧啧称奇。 来人一拱手,高声道:“在下渤海派周青,在下这点微末的功夫,自然是不配拥有秋水剑的。只是在下既然不远千里而来,只想看看这秋水剑,到底是什么模样,黄帮主该不会随便找了一柄剑来冒充秋水剑吧,” 周青一边说,一边伸手就朝秋水剑抓去,就在他就要接近秋水剑的时候,一枚铁蒺藜应声而至。适才台下躲躲闪闪的三人突然一跃而起,伸手就朝周青后背打去。 “渤海派,哼,无名小卒,也敢在这里自称英雄,秋水剑,你也配。既然是老子想要的东西,任何人都休要打主意。” 周青听到暗器的声音,不敢大意,连忙向后一挥手,同时不知什么时候,周青的右手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 铛的一声,短刀将铁蒺藜打落,这时候那三人也飘然上了戏台。周青见到三人怒不可遏,但瞬间又脸色缓和了下来。 “晋北三屠,难怪会隐世不出,原来都喜欢暗处下手,今天英雄大会,才知道你三人是这等人,当真是无耻地很嘛!” 这三人正是晋北三屠,他们一直躲躲藏藏,为的就是避开贺雄。可眼见秋水剑展现在眼前,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先夺下来再说。 管老大尴尬了笑了两声:“渤海派周青,哼,现在什么无名小辈都这么狂妄么?区区渤海派算什么,也敢染指秋水剑?” 周青自知不敌,但情势所逼,也只有放手一搏,或许自己还有生机,否则一旦让着三个瘟神惦记上了,自己又该如何处置? 周青大怒,也懒得进行口舌之争,短刀一指便起身往管老大平步削去。管老大见状,连忙一个纵身,跳到了戏台的一角,管老大怒了,他的眼神里闪烁着阵阵杀机,仿佛只有将周青除掉,才能挽回刚刚周青开口侮辱的人格。 黄山见两方都蓄势待发,知道事情正在按照他所设计的方向走,不由得内心会意一笑,同时悄然缓缓退去。这时的众人,眼神和注意力全部都在周青和管老大身上,谁都没有注意到黄山的动作。 管老大双掌上下翻飞,带着呼呼的掌风突然纵身朝周青打去。周青不敢马虎,连忙收敛心神,全神贯注,驱使短刀顺势就朝管老大的手腕剜去。这是周青的成名绝技,无数人都架不住他毒辣的短刀,被其削断手筋,最后命丧黄泉。 周青对自己的短刀似乎也颇为自信,刀光一闪,脸上居然浮现出一阵得意的神色,今日就算是不能抢到秋水剑,只要能把晋北三屠的管老大击败,便足以扬名江湖。 管老大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他心里突然发狠,势必要拿到秋水剑,因为只有拿到秋水剑,他们三人才可以在面对贺雄的时候增加胜算,管老大的招式也因此越来越凌厉。 第一百零六章 管老大大显身手 见周青的短刀削向自己的手腕,管老大瞬间就明白周青的真正意图,以他的功力,又怎么会轻易让周青得逞?管老大双掌一分,左掌将前胸护住,右掌不退反进,速度也加快了几分,直接往周青的左肩打去,同时脚底下用力一蹬,整个向前的速度又不由得快了几分。他的想法很简单,要借着速度和内力的优势,在周青的短刀接触到自己之前先发制人。这一招半点也马虎不得,慢一分自己的右掌就会被周青削断。 周青没有想到管老大会来这么一手,当下也是怔了一怔,这管老大莫非是要两败俱伤么?俗话说得好,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周青愣神的这短短的一瞬间在管老大的眼里,就是无限的机会,恰好管老大瞅准了这个机会。 管老大右掌一横,平掌化为掌刀,尽力朝周青脖子劈去,同时左掌骤然而出,直指周青的胸口。 周青立刻回过神来,心底暗暗叫苦,脚底一滑,想要避开这两掌。可管老大的掌何其之快,又怎么能让周青轻易逃走? 管老大大喝一声“撒手”,双掌猛然再一次加快了速度。随着一声响声,管老大的双掌都没有走空,都结结实实打在周青的身上。周青一声闷哼,直直向后倒去,双眼中还透露着不甘的神色。 所幸运的是最后一刻,周青有向后逃离的动作,因此卸去了一部分的力道,否则这两掌打在身上,他哪里还有机会不甘?估计早就一命呼呜了。 管老大击败周青,心里更加洋洋得意,他离自己的目的似乎又近了一步。恰巧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之声起来,一个汉子若大鹏展翅飞向戏台,管老大睁眼看去,却是南宫云。 管老大并没有把南宫云放在眼里,虽然江湖上这几年英才辈出,南宫云也能够独占一角,但是在管老大的眼里,南宫云和周青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南宫云的身份,他不得不心里多了一层顾虑。 南宫云心里清楚,现在上场的虽然是江湖高手,但肯定还有更加厉害的高手躲在后面,刚刚的那爷孙俩就让他心神不宁。自己只有尽早出手,能取胜自然一切万事大吉,纵使不能取胜,也能让熊婆婆知道,自己已经尽了全力,这样或许还能得到她的解药。 既然打定了主意,南宫云也只有放手一搏,如此一来,光站在戏台上,南宫云在气势上竟然占了上风。管老大是知道南宫云的身份的,他虽然也害怕贺雄,但自己要躲还是能躲。可南宫云的锦衣卫的身份却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锦衣卫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高手,他不想惹也惹不起。 管老大欲言又止,南宫云却并不答话,双手变爪,一前一后便朝管老大攻去。管老大缩手缩脚,一连退了好几步,在旁人看来,管老大现在正狼狈不堪而南宫云却是英明神武,眼看着就占据了上风,南宫云还是一招紧似一招。 管老大虽然一连后退,真正心里慌张的,却是南宫云,因为南宫云虽然招式快,却连管老大的衣角都碰不到一下。管老大看起来狼狈,心里却并不慌张,南宫云看起来步步紧逼,心里却是越来越慌张。 南宫云清楚,管老大是碍于自己官府的身份并没有出手,他同时也清楚,一旦管老大出手,他肯定撑不过二十招。因此,他要在管老大耐心耗尽出手之前,尽快结束争斗,只有这样造成获胜的既成事实。 没退几步,管老大就被逼到戏台的一角,眼瞅着再也避不过去了。管老大牙一咬,心一横,南宫云啊南宫云,老子不出手,是冲着你的身份,没想到你却如此不知好歹,要置我于死地,难道我管老大真的就怕了你不成? 南宫云的鹰爪本身就是一门阴毒的武功,与唐门用毒不一样的是鹰爪门的功夫往往攻击对手的下盘,甚至撩阴绝户,因此管老大心里的恨意随着南宫云的招式发出越来越浓,他决心要给南宫云一点颜色瞧瞧。 管老大背部盯着戏台边缘的椽柱子,右脚在柱子上一点,双掌一错,迎着南宫云的鹰爪就直接扑了上去。管老大这回出手,是带有很强烈的不满的,因此无论是出招的速度还有力道,都超出了平时,同时又拿捏的非常地准。 果然,管老大一反扑,南宫云就瞬间疲软了下来,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两人在戏台之上,人影交错,掌来爪往,速度快得让人眼花缭乱。然而就是这样的眼花缭乱却并没有维持很久,因为南宫云以眼见的速度落于下风。 管老大越打信心更加十足,出招之时,脸上竟然闪现出玩味的笑容,就像是抓到了老鼠的猫一样。南宫云左支右挡,很快便捉襟见肘,险象环生,这让在台下的南宫云看得是心惊肉跳。 廖奇平时一般都是和南宫云在一起,他们共同执行公务多年,两人之间也建立起了丰富的默契和感情。廖奇见南宫云脚步开始出现乱相,也不由得着急起来,自己的搭档眼看着就要被打落戏台,廖奇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扬起金刀纵身跳到戏台之上,金刀霸气一挥,便将管老大逼开几步。 廖奇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不满,因为江湖中人相斗,讲究的便是一对一,从来也不屑于以多欺寡。南宫云和廖奇不同,他们虽然在江湖行走,也知道江湖的规矩,但他们所执行的,毕竟都是朝廷的任务,因此他们之间更加注重相互之间的合作。 南宫云见廖奇金刀出手,当下心里也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气势和心境瞬间也回来了。这同时也让曲三娘和金老二颇为不爽,管老大已经敌了周青,再对战南宫云本来也是手拿把赚的,这凭空多出一个金刀廖奇来,怎能不让人心里焦急?管老大倒是气定神闲,似乎依然没有把廖奇和南宫云两个人放在眼里。 廖奇和南宫云二人对视一眼,相互之间便心领神会,这也是长期并肩作战的必然结果。两人同时发力出手,廖奇直直往管老大的下盘攻去,南宫云攻击管老大的上盘。刀爪齐出,一时间管老大开始手忙脚乱,这并不是管老大打不过他们二人,而是不能迅速适应这二人的打法。 南宫悟和廖门主两人也不禁脸上起了得意之色,自己的子侄能够有这样的水平,面对像管老大这样的高手能有这样的战力,他们两个人都非常的高兴。 管老大一边闪挪腾跳,一边仔细地观察两人的招式还有合作习惯,任何完美的武功都会有破绽,同时任何完美的组合也都会有他的破绽。他们不可能做到心心相印,因此肯定会有在某一个环节的出入,只要能抓到这个破绽,就一定能够取胜。 果然,三人再戏台上不停地变招拆招,四五十招过去,终于也让管老大找到了机会。廖奇手持金刀,他的攻击范围就更广,同时他也要顾忌南宫云在上盘,因此他虽然能大开大合,却不是最有威胁的人。 如果能够突入廖奇的金刀范围之内,那廖奇就形同无物,自己便能一心一意对付南宫云,廖奇在圈外也投鼠忌器,用刀也不得不收敛。 管老大一阵暗喜,他知道机会来了,机会就在眼前,因此他决定放手一搏,如果能以一敌二,也不虚此行了。 管老大沉声一喝,跳起几尺高,同时双脚一用力,千斤顶一般的功夫落地,将戏台的木板掀起了一块。木板一掀起,让廖奇连忙挥刀去挡,金刀之力也不是盖的,廖奇一刀过去,将掀起的木板劈得粉碎。 管老大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因为廖奇分心了,廖奇一分心,就给了管老大无限的机会。管老大也知道,自己有且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能把握住,想再有这样的机会那也是几乎不可能。 廖奇虽然一刀劈碎木板,但他心里也一阵阵的后怕,这万一管老大趁机进入,和自己近身,那恐怕就要吃亏了。世界上的事情往往都经不起念叨,廖奇刚想到这里,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也突然发生了,最为恐怖的是他迅速之间竟然无能为力。 管老大虚晃一招,毫不犹豫身子往廖奇靠了过去,急切之间,廖奇还来不及回援,就已经能感受到管老大脸上玩味微笑的温度了。 南宫云大吃一惊,这时廖奇回防不及时,再加上两人配合之后,自己也并没有将过多的精力放在防守上面。如今管老大突破了防线直取自己,自己内力消耗极大,若这时管老大奋力一击,自己又怎能躲得过? 果然,管老大的右手并指,迅疾如雷朝南宫云气海穴点去。南宫云正要反击,管老大左手骤然出手,拍向南宫云的脑门。 气海穴被点,最严重的就是残废,但这一掌若真的拍中了脑门,自己非当场毙命不可。在这紧要的关头,南宫云无力地闭上眼,同时双手尽全力护住自己的脑门,他豁出去了,残废总比死了要好,蝼蚁尚且偷生。 第一百零七章 高手混战 南宫悟在台下看得十分紧张,甚至手心儿都开始滚滚出汗,当管老大突破廖奇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因此手里捏着的一枚铜钱也在这一时刻骤然发出,直打管老大太阳穴,因为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南宫云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 南宫悟何等人物又是何等的内力修为,他所打出去的铜钱劲道又何等的霸道。就在管老大正要点中南宫云的时候,破空之声想起,管老大听到声音心下也大骇不已,连忙一个低头,同时纵身退后。他知道,在南宫云和廖奇的身后还藏着高手,只是他此时并不知道是南宫悟。 管老大避开铜钱,台下两条身影齐齐往台上纵身而去,众人定睛一看,赫然是南宫悟和廖门主二人。南宫悟一上得台,便引起人群中一阵骚动,鄙夷的声音此起彼伏:难道他们要以四敌一么? 金老二和曲三娘在台下早就按耐不住,他们深知管老大的功夫,对南宫云和廖奇两个人,肯定手拿把攥,但这时候南宫悟和廖门主齐齐上阵,管老大凶多吉少。 “南宫悟,你好歹也是堂堂鹰爪门的前辈高手,怎么这么的不要脸,你们是要以四敌一么?” 金老二也顾不得许多,扯着嗓子就骂骂咧咧起来,金老二的话引起了诸多人的共鸣,他们一起纷纷指责南宫悟和廖门主。 “什么狗屁鹰爪门高手,丢尽了江湖同道的脸,以四敌一,好不要脸。” “南宫悟,快滚下来吧,鹰爪门投降吧,一群废物,以多欺少。” …… 南宫悟老脸一红,这些个粗言弊语就像一把把尖锐的刀,扎在他的心里。可为了南宫云,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管老大全神戒备,双掌暗暗聚集内力,以防止南宫悟和廖门主的突袭。 “南宫先生,这是何意?莫非鹰爪门和金刀门输不起么?” 南宫悟眼神闪烁,在这件事情上,他是理亏的。江湖决斗一般讲究一对一,除非面对的是一些组合,例如柳家寨七绝阵,另当别论。一旦破坏了这个规矩,就会被人落以以多欺少的话柄,就会让江湖同道耻笑。 金老二和曲三娘也不甘示弱,两人纵身来到管老大的身边虎视眈眈盯着南宫悟。杨辅和张继白在戏台后,正陪同黄山一同看着精彩的江湖大戏。 “继白兄,今儿有点乱了,不过看起来似乎还不够乱。” 张继白灌了一口酒,瞪着眼睛冲黄山低吼道:“听到没有?杨老板说还不够乱,难道你要我们两个人做这个捣乱的活儿么?” 黄山连一红,连忙蹲下,在地上捡起了一个小小的石子儿,暗暗扣在手心里,蓄势待发。 那边戏台上,晋北三屠虎视眈眈盯着南宫悟和廖门主,生怕他们突然出手。管老大见自己人齐,心里也多多少少又多了些底气,口吻开始渐渐不屑起来。 “南宫先生,是想和我三兄妹一决雌雄么?廖门主该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令郎的金刀威力无比,管某可未曾伤他分毫。” 管老大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也的确是事实,他不但奉承了廖门主同时也摆明了言外之意:我晋北三屠不怕你们,但也不想和你廖门主为敌,我未曾伤你儿子分毫,看你如何师出有名。 面对管老大的分化,廖门主倒是哈哈一笑:“管老大说的是,你我之间本来就素无冤仇……” 谁料廖门主话还没落,南宫悟沉着脸冷哼一声道:“晋北三屠,管老大,金老二和曲三娘,你们三人倒也懂得归隐,可归隐不代表你们能摸去当年做下的恶事。今日我和廖门主非为私怨,乃是奉朝廷之命将你们缉拿归案,你们三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以为能躲得掉么?” 南宫悟一席话,将廖门主打断,同时又在无形中将廖门主和廖奇逼迫和自己站在一起,廖门主虽然心里不快,但又不得不选择和南宫悟站在一起。 金老二怒火中烧,一挥手大声喝道:“你俩杂碎,要来便来,难道你金爷爷怕你们不成?……” 戏台下的黄山瞅准了时机,暗中一挥手,手中石子猛然打将出去,正中南宫云的脸颊。南宫云“哎哟”一声,捂着脸就痛苦地蹲在地上,这下南宫悟彻底被激怒了,他知道着了道,只是一味将过错算在了金老二的头上。 南宫悟也不说话,怒喝一声突然右手单爪就朝金老二抓去,管老大和曲三娘一见,连忙各自亮起身手周旋起来。这边既然晋北三屠都动手了,廖奇和廖门主也不好干在一旁观看,不得已也加入了打斗,一时间七人在戏台之上拼地热火朝天。 不远处的房顶上,贺雄将自己隐藏在一片瓦片之后,微笑地摇了摇头呢喃道:“唉!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你们师徒俩算是一绝了。” 黄山把战火点燃,又一脸无辜地望着张继白和杨辅,眼神中似乎在说:“是你俩教我这么做的,这不是我的本意。” 杨辅白了黄山一眼,继续关注着戏台上的戏,只有张继白,不停地喝酒又时不时地轻抚腰间的剑柄。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还不知道有多少高手藏在暗处,那些高手才是最难缠的人。 坐在戏台下观战的人也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只有那一双爷孙俩,似乎丝毫都不关心战局,虽然他们一直很从容的样子,但可以看得出,他们似乎也在等人。 胡进坐在一旁,用眼角的余光死死地盯着爷孙俩,这老者太奇怪了,自己从未见过这样两个人,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以他的江湖阅历来说,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同时他也不住为黄山捏了一把汗,甚至担心黄山该怎么收场。 戏台上打的热闹,戏台下主要的一些大佬又各怀心事,看起来也足够诡异。随着戏台上七人越打越激烈,观战的人群中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爷爷,你说他们谁会赢?” 摆夷女子一开口就是天籁之音,只是其他人的心思都在戏台没人听到,只有胡进还流了一半心思,因此胡进听得是清清楚楚。 老者呵呵一笑:“宝儿,你说他们谁会赢?” 女子扬起脸,指着南宫悟道:“这个爷爷下手快准狠,而且内力精湛。”又指着廖门主道:“这个拿刀的爷爷主要是仗着刀锋凌厉,如果他没有刀,我在二十招之内一定能打败他。” 女子指点江山,胡进却暗自心惊:“廖门主一身功夫和内力造诣,这个十几岁的丫头,竟然敢说二十招之内能打败他。孙女尚且如此,这个老者那岂不更是登峰造极?待会儿不知道她会不会出手,应该可以从招式上看出何门何派。” 女子依然没有停,又指着晋北三屠道:“这三个人也足够阴险狠辣,不过他们可能要吃亏了。爷爷,他们两帮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小姑娘的心里却是这般天真无邪,好人和坏人泾渭分明。 老者还是不急不缓呵呵一笑:“宝儿,他们都不是好人,不过呢,那三个人似乎更坏一点。” 摆夷女子一下子急了,这两边都不是好人,怎么会这样?她一直以为,这世界上就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从来没有想过只有坏人和更坏的人的分别。这一着急,小姑娘鼓着脸,楚楚动人的表情居然透着一阵委屈。 老者见状,连忙又是一阵安慰一阵好言相哄,最终才将小姑娘的心儿给平复了下来。胡进听在耳朵里,也忍不住不停地感慨。 戏台之上,晋北三屠渐渐转入下风,管老大经过一连的打斗,体力和内力已经消耗了一部分,如今再面对南宫悟和廖门主两大高手,显然开始气力有所不逮。虽然金老二和曲三娘也加入了战场,但他二人功力毕竟还浅。 管老大越打越心急,再这么打下去,如果不能好好收场,自己三人非死即伤不可。南宫悟却是越打越顺,一双手,两只利爪,指东打西虚实有度,堪堪几次将管老大逼入绝境。 “管老大,束手就擒吧,看在江湖一脉,我可以保你三人不死。” 南宫悟占据上风,还要出口相讥,这让管老大窘迫不已。管老大连忙强打起精神,一边奋力反击,一边想着该如何退场。 南宫悟看出了管老大的心思,连忙给了廖门主一个脸色,两人会意,加紧了手上招式。这样一来,晋北三屠的压力顿时陡然倍增,无形的压力让他们连气儿都难喘。 管老大一个趔趄,脚下突然一个没站稳,南宫悟也知道他体力耗尽,连忙抓住这一有利的战机,伸指疾向管老大点去。管老大穴道被点,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金老二和曲三娘见状大惊,正要去相救,不料廖门主金刀一横,断了他俩的路。 眼看着就要分出胜负,这时屋顶一角飞身跳出了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年:这少年形貌姿伟,脸色刚毅,既有潘安美男子之风,又有兰陵王之勇武。少年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连黄山都暗自叹道:他怎么来了?他来干什么? 来的这个少年,正是席无思。 第一百零八章 初生牛犊 席无思的出现还是给现场带来了些许骚动,本来看客们都在看着南宫悟和廖门主最终会将晋北三屠怎样,只是没有想到会有突然的变故。 突如其来的闯入者一袭白衣,或许是为了显摆一下自己的功夫,席无思凌空时身姿几度回转,华丽丽地让很多人也跟着赞叹不已。其中更为甚者,竟是那个摆夷少女。 南宫悟也没有料到有人会如此贸贸然闯入,待仔细一看时,是一个嘴上没毛的年轻人。虽然南宫悟心中有些许不屑,但表面上他还是没有发作,一则自己是前辈,贸然下手传出去脸上无光,二者他也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真实的深浅。但凡在江湖行走的人,大多都有一技傍身,南宫悟久历江湖,自然深谙此道。 在场的人大多并不认识席无思,只是纷纷惊叹于他所展示的这一手的轻功,有的自叹不如也有的微微一笑: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倒是黄山,不得不为席无思捏了一把汗。席无思的突然闯入,让黄山即喜又忧。喜的是一段时间不见,他的功夫大有长进,忧的是这初生牛犊不畏虎,一旦有万一,自己又将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师傅师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顿了一小会儿,也正是这一小会儿,席无思突然展开了攻势。唰唰唰三剑,席无思抢先发难,一剑迫开南宫悟之后,剑尖一转,直接往荡向廖门主。这一来,更让看客们纷纷称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竟然同时挑战两位武林前辈,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路? 南宫悟被这突然袭来的剑招迫得向后退了两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场面是相当的尴尬。他没有料到这个少年会突然出手,也没有料到出手还这么快。正当他刚刚稳住身形的时候,又发现少年的剑尖直指廖门主,当下也是尴尬地冒了一阵汗。 廖门主反应也是相当的快,见南宫悟后退,连忙手中金刀放弃了管老大,沉声一喝,挺着刀就朝席无思的剑荡去。 廖门主刀势沉猛,“呼”的一声,刀背磕向来剑。“叮”的一声脆响,席无思震得手臂一麻,虎口突然松弛,差一点点长剑就握不住。这廖门主一招得手,丝毫没有给席无思喘息的机会,刀锋一横,呼呼几招就直接朝席无思扫去。 席无思暗道一声糟糕,脸上顿时窘相生显,心里不停地后悔刚才的鲁莽,也后悔自己太大意。但年轻人的心性又是非常的争强好胜,更兼自以为有名师指点,席无思突然傲气顿生,想着这不正是验证自己所学的时候吗? 席无思连忙凝神静气,小心地踩着步伐周旋起来,此时的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南宫悟本欲出手,但既然廖门主已经出手了,对方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因此便也只是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战,在观察席无思招数的同时,又一脸戏谑的表情,似乎他早就明白,这个少年败在廖门主的刀下仅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 廖门主仗着自己是前辈,也没有尽全力攻击,因为在江湖同道面前,自己若尽全力攻击一个无名后辈,即使是赢了,传出去也不光彩。他此刻想的是,只要自己能够保持微微占据上风,时间一长,少年人自然气力有所不逮而自行退场。这样一来,自己不但赢得比武,同时又能够让江湖上的人高看一眼。想到这里,廖门主不禁心头得意地笑了笑,仿佛眼前的打斗,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廖门主虽然招招快如风,但每招都留有后手,没有施展全力。 然而,席无思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经过和廖门主几招打斗之后,就已经定义为廖门主的功夫仅仅是高于自己一些,自己虽不能取胜,但也不至于立即落败。想到这里,年轻人的好胜心再一次被激发,在些许压力之下,反而更加振奋起精神来。 “如果能取胜,也不枉自己这一段时间的苦练。”席无思一边寻思,一边加紧了手上的攻势,抖擞起精神又连忙挥出几剑。 廖门主微微一笑,作为一个久经江湖的老手,又岂能看不出此时席无思的想法?只不过廖门主想的是该怎样让眼前这个年轻人一会儿之后怎么出尽洋相,因此他手上的招数也随着席无思的紧迫而稍微加快了些。 两人看似势均力敌的打斗,让黄山和张继白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从廖门主从容不迫的招式来看,他们早就知道了廖门主的意图,只是此时此刻,自己插手也不是,不插手又生怕有意外,端的是又气又急。 杨辅在一旁倒是看得开,连忙凑近黄山轻声道:“且不要慌,看他们如何打斗,不管怎样,他能够挺身而出,我们就应该给他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不管是不是会落败,这都是他人生当中该经历的过程。” 黄山听罢,也觉得杨辅说的有道理,心下也安定了许多,冲着杨辅点了点头,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二人之间的打斗。 这边,还没有几招过后,席无思便开始有点懊悔起来,面对廖门主,他似乎觉得眼前这把刀上,有无穷无尽的招式,而且每一招都能够恰到好处地克制自己的剑招。他也开始慢慢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或许并不只是比自己高一点点,而自己没有立即落败的原因,是对手此刻或许正在享受猫抓老鼠的时候那一段戏弄的过程。 想到自己的首秀就面对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席无思竟然开始慢慢胆怯了起来,这一胆怯,脚下的步伐和手上的剑招就开始慢慢杂乱无章了起来。毕竟临敌经验不足,仅凭一时的意气,又怎能在高手下讨得半分便宜? 这剑招一乱,席无思就开始险象环生了起来。顶着廖门主层层的压力,他开始有点手忙脚乱,勉强格挡着廖门主的刀锋。这样一来,看客们纷纷露出失望的神色,本以为是一个少年高手,没想到也只是一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家伙。 南宫悟站立一旁,见廖门主老鼠戏猫,突然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他想到了南宫云,此刻正忍受着剧毒的折磨,如果不能早点拿到熊姥姥要的东西,那南宫云岂不是危在旦夕? 为了自己侄儿的性命,南宫悟再也顾不得身份和脸面了,他想尽快结束这样无聊的打斗。想到此,南宫悟心一横,右手五指箕张,伸手就要朝席无思身上抓去。南宫悟何等功力,这一爪一旦被抓住,席无思非死即残。看到这一幕,一旁观战的黄山早已忍耐不住,恶狠狠地骂了句“无耻”,就作势要欺身前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疾疾冲向了南宫悟。众人定睛一看,却正是那摆夷少女。 原来自席无思一登场,这摆夷少女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席无思,眼前帅小伙的举手投足间,竟然深深使得少女痴迷了起来。甚至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早就已经芳心暗许,甚至早就勾勒出了两人在一起共同生活的场景来。 南宫悟正要出手,那少女身法即使是再快也快不过南宫悟,灵机一动之时,少女一边欺身疾奔,一边顺手拔下头上的发簪,一声娇喝之下,发簪若破空流星朝南宫悟打去。 杨辅见有人出手,连忙伸手拉住了黄山。而戏台上,原本早就左右支招相形见绌的席无思更是满头大汗手忙脚乱。 廖门主嘿嘿一笑,手中金刀一扫,阴沉着脸道:“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行背后偷袭之状,不想活了么?” 席无思甫一出手,便是突然袭击,再加上偷袭,因此刚出手的时候的确是让南宫悟和廖门主有些忌惮,毕竟他二人也不知道席无思的虚实。但廖门主和南宫悟毕竟是久经江湖的好手,一瞬间的功夫便将被动转为主动,更加上席无思这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在他们二人眼中还是不够看的。 廖门主一阵紧逼,席无思瞬间更是大乱,一不留神脚下一歪,跌坐在戏台之上。南宫悟正要落井下石,这时耳畔听到戏台之下一阵唏嘘声,同时一阵细小又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南宫悟知道肯定是有人出手施放了暗器。 那南宫悟又是何等的高手,听到破空之声传来,放弃了席无思,头也不回翻手就朝暗器来的方向打去。因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暗器,因此同时袖口一卷,想要将来物打落。 令南宫悟想不到的是,他的袖口并没有将发簪打落,发簪反而穿过袖口,继而又钉在戏台柱上。这摆夷少女救人心切,情急之下尽全力出手,威力端的也是不小。 南宫悟大骇,他没有想到自己不但没有打落暗器,反而被暗器穿破了袖口,当下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他知道来者不善。可当他看到暗器是一支发簪之后,扭头看到紧随而至的竟然是一个黄毛丫头,不禁老脸一红,心中更是气愤不已。 第一百零九章 我喜欢他 他南宫悟纵横江湖十数载,没想到会被眼前这个黄毛丫头搞得如此窘迫,况且如今又是当着如此众多的江湖同道。南宫悟望着眼前这个少女,虽然羞愤难当,但也耐着性子沉声怒喝: “哪里来的野丫头,背后出手伤人,家中没有大人教养么?” 廖门主看到情势有变,也连忙舍弃了席无思,看到少女后也不禁心中暗暗嘲讽了自己几句:“看来是风声鹤唳了,居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吓到,实属不该啊!” 想归想,但廖门主的话却与心中所想完全不一致:“姑娘师承何处,为何管我等的闲事?老夫不与你计较,赶紧下去了吧,刀剑无眼,伤了你便不好了。” 廖门主这话说的圆,一边借机打探少女师门,一边又站在江湖前辈的视角,即不失身份又没有给人留下以大欺小的口实。 谁知道这少女根本就没有理会廖门主,反而玉手一指,指着南宫悟责问道:“他已然落败,你为何还要打他?你要是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少女语若莺啼,双眸灵动如水,竟然让南宫悟不敢直视。未及南宫悟开口,她更是自顾来到席无思的身边,款款伸手将席无思扶将起来。席无思红着脸,一边尴尬地道谢,一边手足无措地爬了起来。蔡阿六见状,连忙一路小跑,将席无思扶到了黄山的身边。 黄山望向席无思,没有言语,只是眼神中充满关切和责问,这让席无思无地自容,红着脸,但眼神却急急切切望着戏台上的少女。 黄山暗自忖道:“这少女功力不浅,竟然以一支发簪破开南宫悟,只是看这少女定然也不会是南宫悟和廖门主两人的对手,万一她要是敌不过,就冲着相救无思的这一段,我也要尽全力相救。” 少女见席无思到了安全的地方,料定他也没有什么大恙,冲席无思浅浅一笑之后,竟然丝毫不理会南宫悟和廖门主,转身就要离去。 那晋北三屠起初眼见得自己将命悬一线,这连番的变化让他们看到了生机,连忙也是一个转身远遁而去,离去之时管老大望向席无思,眼神中尽是感激之色。 晋北三屠走了,席无思也被少女救下,但这少女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就要转身离开,这让南宫悟不禁怒火上涌,此时也顾不得身份辈分了,连忙怒声向少女责问起来。 “哪里来的野丫头,如此不懂礼数,当真是没有人教养了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插手我的事,就想这么一走了之么?” 戏台下一众人,听到南宫悟如此不顾身份,向一个少女发难,顿时也有不少人趁机起哄:“南宫先生好歹也是前辈,却跟一个丫头过意不去,要不要脸?”“南宫悟,你这么多年行走江湖,输在一个女娃娃手上,趁早回你鹰爪门苦练十年再来吧”…… 南宫悟被起哄的声音羞得老脸一红,但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双目如喷火一样紧紧逼向少女,像是一头已经开始渐渐发怒的野兽一般。 胡进心中一紧,他知道,刚刚这个少女身法极快,但也是用了偷袭暗器的手法才将南宫悟迫开。他也更加清楚南宫悟是何等高手,眼前这个少女就算是再厉害,就算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她也远非南宫悟的敌手,难不成他爷爷真的不担心么? 想到这里,胡进不由得用眼角余光朝少女的爷爷望了望。这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之下更是让胡进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老者若无其事,悠然眯着眼,像是在悠闲地晒着太阳一样。 “他居然一点儿也不担心,难道是有恃无恐?难道是成竹在胸?若真如此,这丫头武功该是有多么恐怖,那他这个当爷爷的,岂不是更加深不可测?这爷孙俩到底是什么来头?”胡进一边装作若无其事胡思乱想,一边装作不经意地紧紧盯着戏台之上,此时他居然期望南宫悟能够出手,这样他才会知道这爷孙俩到底什么深度。 那少女被南宫悟一顿抢白,也没有生气,反而转身瞪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神望向南宫悟,同时双手俏皮地交叉摆在身后,歪着头脆声问道:“那你说,你待要怎样?” 众人都很吃惊,南宫悟蓄势待发,而这个小姑娘却天真地不做丝毫防范。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敢在南宫悟面前这样。在场的人无不为这摆夷少女担忧,唯有少女的爷爷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南宫悟被少女一顿抢白,一时间居然语塞,连说话都支支吾吾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只是觉得这少女完全不按照江湖规矩来说话办事,看起来不像是江湖中人,可她一身的功夫,又不是假的。这样一来,连南宫悟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少女的那句话。 “什么…什么我要怎样,你….你…你背后偷袭,又…又…又坏我事…事情,难道,难道不要给个说法么?” 南宫悟梗着脖子,粗红着脸,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说实话,今天的南宫悟很有挫败感,他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窘状。 少女又是头一歪,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嘟着嘴仿佛委屈状地低声说道:“人家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只要你不打他,谁愿意管你。” 少女说完,还顺手指了指席无思。席无思见状,立马红了脸,这一切张继白都看在眼里,只是默默微笑不语。 “那小子,那小子是你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南宫悟犹自不死心,一定要问个明明白白不可。 “我喜欢他,所以你不能打他。”少女一语惊人,顿时惹得现场哄堂大笑。汉家女子即使心有所属,都不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喜欢二字,而这摆夷女子却丝毫没有忌讳,也丝毫不顾所有人的笑声。倒是席无思,脸颊一红,从耳根子开始,一直又红又发烫。黄山等人也惊愕不已,只有卫月华,微笑不语。 “哈哈哈哈”南宫悟听罢,仰天一阵大笑揶揄道:“摆夷人就是摆夷人,连说出来的话都这么不知羞耻,看来的确是未曾教化,如此你偷袭老夫之事,老夫就权当不计较了。”南宫悟一边说,一边还用鄙夷的眼神瞟了瞟少女。 那少女似乎并不懂南宫悟说了什么,但从他的眼神中却也能依稀看到他心中的不屑,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她本就是一个娃娃,却装作大人的模样,让人看上去我见犹怜。 “我不跟你说了,自己学艺不精,接不住我的簪子,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少女跺了跺脚,几步跑到柱子边,取下簪子插在头上同时嘟着嘴埋怨起南宫悟来。可她哪里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句学艺不精,就已经让南宫悟火冒三丈了。 “好好好,”南宫悟冷着脸,语气若冰霜一般冷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夫的确是学艺不精,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赐教几招吧,也让老夫看看江湖后进是怎样的风华正茂的。” 南宫悟也是彻底的发怒了,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他学艺不精,更何况还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他感到自己受到看莫大的侮辱,不管别人是不是会说他以大欺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一个女娃娃把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上狠狠地踩。 少女也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能够从南宫悟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机感到一丝丝的不安,因此一时间也有点不知所措,慌乱之中赶紧把目光投向了爷爷身上。老者看了看自己的孙女,眯着眼笑了笑,随即又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安慰,更像是鼓励。 收到爷爷的鼓励,少女鼓起了勇气:“你要打架可以,但是我们得先把丑话说在前,你要是打输了,就不可以再纠缠我。” 少女声音不大,但很清脆,铿锵有力,戏台上戏台下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句话使得满座哗然,打架都在纷纷猜测:这女娃娃到底是什么来路?是真的不懂人事还是武功真的到了登峰造极境界?看样子也不像,但又是什么给了她如此大的口气? 一旁的张继白紧锁眉头,脑海中迅速不停地搜索,他很想知道这祖孙俩到底是什么来路,但就算是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个头绪。他只是隐隐感觉到一阵阵的不安,孙女尚且如此,那个老者又该是何等的功力,最恐怖的是以张继白的功力,居然丝毫看不出那老者的深浅。 虽然自己希望今日的场面能越乱越好,可高手太多,就怕乱起来了,结尾很难。但事已至此,如今他也掌控不了了,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料想,此刻只有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黄山也满是担忧,虽然仗着自己身边有张继白和杨辅,但毕竟江湖之大,一山还有一山高,失态一旦不可控,镇远帮将毁于一旦。镇远帮毁了都没所谓,可如果师傅交给自己的东西没有保住,那自己就成了罪人了。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只希望最后能在自己可控范围之内罢了。 第一百一十章 八斩刀 “哈哈哈哈,”南宫悟不怒反笑,脸色却更加阴沉下去了,让人看了都觉得不寒而栗:“好大的口气,看来老夫今天要全力以赴了,要不然要是输了,老夫从此退出江湖。不过,那就要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了……” 南宫悟话还没有说完,立马将剩下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因为少女突然出手了。这少女似乎从来都不按常规出牌,居然瞬间出手,打了南宫悟一个出其不意。从突然出手救席无思开始,少女一直是没有任何前奏,这种出其不意的打法,也的的确确给南宫悟造成了一些麻烦。 廖门主此刻像是个无事人一样晾在一边,他并不关心南宫悟和少女的战局,因为从他的潜意识里,就算这丫头从娘胎就开始练武,就算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敌得过南宫悟数十年苦练。 他此时的思绪却是满满飘向了席无思,从席无思突然出现开始到现在,他一直觉得这个少年不简单。而被少女救下之后,蔡阿六立刻把他拉到了黄山的身边,他就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 就这么出神地一直想,想着想着不禁脑后冒出了冷汗:这少年越看越像一个人,眉宇间仿佛就带着那个人的影子。再回想到黄山的身份,廖门主不禁打了个冷颤。 “太像了,简直是太像了,莫非真的是他的后人?”廖门主心里一边嘀咕,一边努力的回忆,这不回忆不打紧,一回忆越看越像,像极了席祯。 “可席祯十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江湖上也没有传说他有后人,难道这仅仅是巧合?”廖门主并不知道席祯的事情,因此思绪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可如果是他的后人,他又怎肯将《百战奇谋》和秋水剑摆在明处,让大家争抢?而且从他的武功招式上来看,丝毫没有他的影子,这又如何说得通?可看这少年的年龄,也就十五六岁上下,莫非当年真有留下后人?十五年前事情之后,竹叶青便消失在江湖中,难道……” 凡事都经不起胡思乱想,因为一旦想的越多,就会发现巧合越多。廖门主就是发现了这么多的巧合和不可思议,因此越想心里越发发寒,这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的是,黄山这么做,摆下这么大的阵仗,肯定是有原因的,至于是什么原因,已经容不得他继续想下去了,因为南宫悟和少女的打斗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且说南宫悟虽然满肚子怒火,但一动手起来却依然把善女当做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因此仓促还手之时,每次的出手都只用出半成功力,因为他既然觉得是稳操胜券,那还不如多玩一玩,以解心头之恨。 这样一来,二人转眼过了十余招,少女竟然能和南宫悟打成平手,甚至还时不时的能够抽出手进行适当的还击。 那少女身法端的是好看,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蝴蝶,穿行在花丛中。身上所佩戴的物件,随着衣袂的飘动和身法的转移,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看着少女的身手,好像是一场视觉盛宴,丝毫没有感觉到少女是在危险重重中闪挪腾跳。 虽然南宫悟没有伤到少女,但少女的施展范围,一直在南宫悟的可控范围之内,因此,南宫悟越打越轻松,打到忘情之时,还时不时露出得意的微笑,只是唯一遗憾的是,十几招过了,南宫悟还不能从少女的身法中找到她师承何处,因此或多或少他还是有一点点焦虑的。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少女的身法突然变得怪异起来,速度突然快得出奇。明明能感觉到她是在往右,可偏偏实际上是在往左;就当认为她要走虚招之时,偏偏又用出了实招。这虚虚实实之间,再加上怪异的身法,让南宫悟一下子有点手忙脚乱了起来。 南宫悟突然感觉到了压力,那叮叮当当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也没有那么悦耳了,反而更像是催魂的铃声。 南宫悟毕竟是一派高手,成名已久的鹰爪功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实际的临敌经验也不知道丰富这少女多少。因此,南宫悟沉下步伐,双手大开大合,招式步步为营,瞬间就扭转了局势。但他知道,仅仅是扭转局势还不够,一定要赶紧结束争斗,因为这少女太诡异了,不知道后面还会生什么变故,实在是拖不得。 南宫悟大喝一声,手上功力不禁增强了几分,一对儿利爪开始变得冷气森森,让少女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甚至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按理说,这时候胜负基本上已分了,可这样一来反而激起了少女的斗志。蹭的一声,少女从腰间一探,像是变戏法一样,双手中多了一对儿兵刃,竟然是八斩刀。 廖门主是使刀的行家,他知道但凡使刀的人,都因刀沉而内力和腕力都足够强大。再加上各种刀的不同,更有一寸长一寸强的说法。但凡初学者,都是以长刀为主,因为长刀攻击范围足够广,临敌之时,更容易取得先机。 而一旦功力越深,便会选择刀身更加轻盈的刀,因为刀越轻,招式才能够达到更快,更准,更狠的地步。但使用八斩刀的人,却是很少见,因为八斩刀刀身轻盈且短,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对自己若没有足够的自信,是不敢用八斩刀这种兵刃的。 眼前这个少女,使的就是八斩刀,这让廖门主不得不刮目相看,看来这少女并不简单,最起码不比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八斩刀一出,寒光四射,一时间再一次将南宫悟逼开。南宫悟也是越打越心惊,虽然这少女用的是中原的兵刃八斩刀,但刀法却完全不似中原的武功。 这少女是摆夷人不假,起初摆夷人和汉人之间是相互又隔阂的。自宋起,随着文化的想通,以及大理国的教化,摆夷人和汉人之间婚姻互通的增加,二者之间的隔阂越来越少,武功的交流融入也越来越多。所以南宫悟能够很清楚的断定,这少女使的也不是摆夷人的武功,她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见到了南宫悟的疑惑,一时间不禁乐了起来:“你可要注意了,我的八斩刀出刀容易,收刀可就不容易了,如果没有开荤,我的刀可是会怪我的。” 少女俏皮一笑,八斩刀密不透风,再加上怪异的身法,一时间南宫悟居然奈何不得。可这一声言语,让南宫悟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因此也没有答话,只是加强了手中的功力,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必须尽快将其拿下。 而在一旁观战的廖门主此时却一阵阵凉气不停地往肚子里吸,他是使刀的行家,他心惊的是这少女年纪轻轻,刀法居然如此之纯熟。他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如果此时与少女对招的是他自己,恐怕再过五十招,自己必败无疑。 南宫悟是何等的高手,一时的逆境又岂能难倒他?只见他收敛心神,手中又暗暗加重了些许功力,一对儿爪刃指东打西,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少女和她的八斩刀困在自己的圈内,想要施展也终究受到限制。然而即便是如此,两人也已经对上了四十余招了,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少女这时才知道事情的严重,这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了南宫悟的功力,此时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只得全神贯注尽全力迎战。招来招往,少女开始呼吸沉重起来,衣衫也慢慢被香汗浸湿,一张俏脸儿也变得通红起来。 这一幕在席无思的眼里,让他也有点蠢蠢欲动起来,少女是因为救他才跟南宫悟交手的。这时候眼见得少女就要落败了,如果自己再不挺身而出,那又如何对得起她? 想到这里,席无思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甚至已经开始有点跃跃欲试了起来,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闯入二人打斗的阵中。 “叮”的一声脆响,两人对战终于分出了高下:南宫悟右手利爪如钳,死死地夹住了少女的一柄八斩刀,同时一声断喝,硬生生将八斩刀从少女手中夺了下来。少女没有来得及松手,也被南宫悟带着一个趔趄,差一点点就跌倒在戏台之上。 席无思见状心急如焚,长剑一挺,就要冲上前去。幸好张继白伸手一点,点在了他的后背之上。席无思损失觉得全身一麻,瘫倒在地上。 黄山不知所以,疑惑地望向张继白,却见张继白脸色凝重,远远地盯着远方,似乎若有所思。其实黄山也想出手,毕竟这少女救了席无思,但见张继白制止,也很想知道张继白的意图是什么。 发现张继白一言不发,只是脸色越来越凝重,想到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黄山也就选择作罢。 南宫悟夺过一柄八斩刀,反手一挥,就将刀钉在柱子上,眼神中露出得意之色,同时扬起手中利爪,作势就要朝少女头上拍去。这要是拍到少女的头上还得了?谁能承受住南宫悟的一击?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朱老四 众人惊呼,南宫悟已然赢了,难道他真的会一掌拍下去么?若这一手拍下去,那少女还有活路?少女也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她似乎也是第一次有了死亡的感觉。这一刻,也被吓得花容失色,面色如土。 “爷爷,爷爷救我……” 少女浑身发颤,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望向自己的爷爷。南宫悟也没有真的一爪拍下去,只是在少女头上几寸处骤然停了下来。即便是如此,南宫悟的爪风,也擦着少女的头皮,一阵阵生疼直透少女的灵魂深处。 “这时候,你就算是叫我爷爷,我也饶你不得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师父是谁?”南宫悟一直以为少女呼叫爷爷是在向自己求饶,因此才有这样的说话。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阵苍老的咳嗽的声音传来。 “南宫大人好威风,在一个女娃娃手下走了这么多招,终于将她制服了,这是要痛下杀手么?” 伴随着咳嗽声,是一阵苍老但又中气十足的声音。那老者缓缓站起,一步一步颤颤巍巍地朝着戏台走去。少女看到老者起身,眼神中多了些欢喜之色。 终于要出手了,见到老者起身,胡进也不约而同站了起来,他太想知道这祖孙俩到底是什么来路了。 南宫悟听到声音,心中连忙一凛,听声音,这人内力深不可测,远在自己之上。但此时他已经骑虎难下,也不得不强自镇定,直勾勾盯着老者。 “原来这丫头是先生的孙女,怪不得如此没有教养,看来是阁下教导有方啊!”南宫悟没有出手,但嘴上却讥笑了起来。 老者面无表情,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只是从他浑浊的眼眸总突然闪过一道精光,那是十分强烈的杀意。 “小老儿教导无方,冲撞了南宫大人,还请南宫大人手下留情,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小老儿一力承担便是了。”老者语调始终如一,没有任何起伏,这声音却十分刺耳,让人听在耳里极度的不舒服。 南宫悟手势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语调却缓和了许多:“不敢,先生定是世外高人,令孙女武功端的是了得,恕我眼拙,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高人不敢当,”老者打断了南宫悟的话:“至于小老儿的名字,不值一提,别说是南宫大人了,就算是翁震蕃亲自过来,也不便相告。”老者的语调突然之间冷了许多,这让南宫悟有点措手不及。 “原来先生和翁大人是旧识,”南宫悟放下手中的招式,神色缓和了许多,甚至有点儿陪着笑脸道:“既如此,那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在下得罪了,令孙女完好无损,还给先生了。” 南宫悟轻轻一推,将少女推向老者。表面上看是轻轻一推,实际上却使了七分的功力。他心中有很多疑惑,但那也仅仅是疑惑而已,最重要的是要探知这老者的深浅虚实。 少女被南宫悟一推,不由自主地就朝老者跌去。老者伸手轻轻一探,就像是伸手接过了一团棉花一样,又轻又柔。 老者这一手,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南宫悟是使了内力的,老者却能够如此风轻云淡,像是信手拈来一般,可见这老者功力远在南宫悟之上。 少女趁势扑倒在老者的怀里,依然惊魂不定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眼神中恐惧之色依然存在,让人我见犹怜。 “爷爷,爷爷,刚才吓死我了,我好像差一点点就要死了。”少女扑在老者的怀里不停地撒娇,老者轻柔的抚摸着少女的头,满脸的慈祥,这简直就是一幅完美的家庭伦理画面。 “好了好了,没事儿了,你太调皮了,以后可不敢这样了知道吗?”老者不停地安抚着孙女,直到少女呼吸平缓了才顿了顿,硬生生从牙齿中挤出声音来:“多谢南宫大人手下留情,小老儿感激不尽。” 南宫悟见没有为难到老者,也知道这老者不好惹,便慢着讪笑了几声道:“无妨,既然先生跟翁大人是旧识,那又何来道谢之说?今日事暂且作罢,你我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南宫悟作势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老者却生出了一丝的不悦,但他依然只是全神贯注注视着自己怀里的孙女,就像是一件稀世珍宝一样不停地安抚。 “南宫大人轻慢,宝儿冲撞南宫大人之事,小老儿已然道歉,但南宫大人方才说什么宝儿没教养之事,还没有结果。南宫大人就这么走了,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吗?” 南宫悟正要离去,听到老者这么一说,顿时回身,强压心中的怒火问道:“那依先生之见,该当如何?” “没什么,”老者依旧风淡云轻道:“只要我家宝儿能够不介怀,一切都好说。”老者说完,又垂首轻声地问那少女道:“宝儿,他刚刚要杀你,还说咱爷孙俩没有教养,你说该不该原谅?” 那少女没有答话,只是一个劲儿往老者怀里钻去,刚刚从鬼门关走上一趟,此时此刻也只有爷爷的怀里才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吧。 老者见状,轻轻抬起了头,满脸尽是笑意道:“南宫大人,你看,我家宝儿似乎并不愿意原谅你。” 南宫悟怒不可遏,一声断喝道:“老先生请你自重,若非看在翁大人面上,今日我定要与你见个高低。你也休要得寸进尺,我又岂是你能拿捏得了的?” 老者听罢,依旧不动声色道:“南宫大人请见谅,这世上宝儿是我唯一的牵挂,不论是谁,只要惹得宝儿不高兴,休说你南宫悟也别说翁震蕃,就算是你们的主子朱老四,小老儿也定然饶他不得。” 所谓朱老四,便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四子,曾经的燕王,如今的九五之尊,朱棣是也,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眼前这个老者,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朱老四,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简直是大胆。 黄山听罢,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的确是不简单,敢直呼当今圣上为朱老四。在黄山的心中,他想到了更遥远的一天,他甚至想象到了,这个老者最起码将来不会是敌人,毕竟敢直呼朱老四的人,应该不是朝廷的人。 张继白则是冷眼旁观,他所见到的世界毕竟比黄山宽了不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他还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他不敢轻易下断言,更何况是一个如此无名却又如此高强的高手。 “住口,你放肆,”南宫悟彻底爆发,怒气将脸色胀的通红,怒吼道:“圣上天威,其实你这等山野匹夫可以亵渎的?你这大逆不道之徒,枉活年岁,不怕诛九族么?” 胡进皱了皱眉,却听到老者呵呵一笑道:“哈哈,圣上天威,好一个圣上天威,老子不在了,就把自己侄子的东西抢了过去,居然也敢南面而坐。所谓沐猴而冠,说的正是这等不忠不孝之人,他做得,难道小老儿说不得?” “放肆,逆贼该死。”一道身影伴随着一声怒喝转眼就到眼前,落定之后直指老者,怒不可遏。南宫悟定睛一看,竟然是熊姥姥。 熊姥姥狠狠剜了南宫悟和廖门主一眼,怒目瞪着老者,也不搭话,举起拐杖就朝老者迎头砸去。别小看熊姥姥这根拐杖,却是镔铁所制,抡起来虎虎生风,威力端的不可小视。 眼看着熊姥姥的拐杖就要砸在老者头上,老者脚下突然一滑,向后滑了数尺,并轻轻将少女推到了胡进的边上。 熊姥姥一拐杖砸空,连忙又是一横,呼的拦腰扫了过去。老者纵身一跃,早早就躲过这一杖。熊姥姥连发两招,竟然连老者的衣角都没有碰到,不由得心里也大吃一惊。 南宫悟这时才回过神来,原来熊姥姥与自己是同路人。同时在他的心里也一惊,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身边人的身份,这时候在他的脑海里闪出一丝丝的凉意,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有一张无形的网,把他网在中间,身边仿佛有无数双的眼睛盯着自己,只要稍微有点不妥,就有可能浑身碎骨。想到这里,南宫云不由得浑身战栗。 然而,事实上眼下的情景并不容许他多想,因为熊姥姥似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始终难以碰到这位老者。这老者也完全不像刚出现的时候那个老态龙钟的模样,反而时而像兔子一般敏捷,时而又像是雄鹰一般急速狠辣。不到数招,熊姥姥就已经处于下风。 南宫云一声唿哨,招呼着廖门主,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也不管是不是以多欺少,首要的目的,就是要先制住这个老者,然后从老者嘴里得出老者出处。因为从他的言语当中,像极了建文帝时期的旧人,或许这就是建文帝手下余孽,如果能将他缉拿,也是大功一件。 廖门主瞬时间会意,横着刀,与南宫悟一起,加入了团战。这一场拼杀,让旁观者看得是胆战心惊。南宫云,廖门主,熊姥姥都是江湖成名人物,三人招式变化多端又迅如疾风,处处都是杀招。那老者镇定自若,见招拆招更像是稳操胜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宫本先生 这一场拼杀虽然惊心动魄,给了看客大饱眼福的机会,但没有人愿意参与其中。毕竟事关朝廷官家的事情,作为江湖人士,本身就和朝廷的关系十分微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图个大饱眼福就已经很不错了。 然而老者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强到不可思议,连张继白和杨辅看了都纷纷称奇,黄山更是像农家人进了皇宫一般,嘴张得老大。老者的身法和出招的时机,力度,每每都能做到恰到好处,看老者出招,好像根本就不是在看一场恶斗,更像是看一场精美的舞蹈演出。 观战的看客们,平日里见到南宫悟等人,一方面忌惮他的武功,一方面又忌惮他的身份,往往是敬而远之。没想到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竟然以一敌三,更是从容不迫。若非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发生了,更加让人意外的是,老者大巧不工,出招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每一招都能迫得三人左右支挡,样子异常的狼狈。 南宫悟三人也是大呼痛苦,明明老者的招数看起来都可以破,都可以轻松破。但每当自己要去破他招数的时候,他都仿佛早就看透了他们的意图一样,每每都能挡在他们前面。如此一来,三人从一开始出手,就处处被压制,有苦说不出。 那少女似乎并不关心战局,似乎在她心中,她的爷爷稳操胜券,根本不需要她的担心。所以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将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席无思,席无思也心有灵犀,当两人目光相遇的时候,更胜却金风玉露一相逢。 随着“砰砰砰”三声巨响,南宫悟,廖门主,熊姥姥三人像是三只断了线的风筝,腾的飞了起来,并且同时撞在戏台一角,嘴里喷血如雾。三人痛苦地皱着眉头,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三人联手,几乎可以傲视半个江湖,如今却如此轻而易举被击败,而且还是被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击败。 十招,仅仅是十招,或者说刚刚好十招,好像老者早就算好了一样。黄山这时才明白,什么叫做一山还有一山高,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也自己代入过,如果以自己之力,尽全力相斗的话,接不过老者五招。 这老者实在是太恐怖了,更恐怖的是,到现在为止,没人知道他是谁,没人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也没人知道他师承何处。 老者一击成功,面带戏谑的盯着躺在戏台上一脸不可思议又不甘的三人,正欲出言讥讽一番,突然脸色又变得十分凝重起来。 “朋友,适才牛刀小试,有辱尊眼,让尊驾见笑了。既来之则安之,何不一见?”老者的声音当中带着些许兴奋,也带着些许恐惧。 什么?众人都不明所以,这么恐怖的老者,还有人能够让他感觉到恐惧?这里还有高手?那这个高手岂不是更是神一样的存在? 黄山舔了舔嘴唇,听到老者这么说,更加兴奋起来,甚至从心里也十分渴望见到老者口中的高手。作为江湖侠客,能够见到真正的高手,是毕生的心愿。 一阵罡风吹动,吹得现场旗帜猎猎作响,很显然,有人出现了。这人一出现,就展示出了强大的压力,让众人都感觉到一种压抑感,唯有黄山和席无思,从强大的气场中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味道。 “难道是他?” 黄山喃喃自语,正在这时,众人才随着老者的目光朝身后看去。在身后高墙上,站着一个肥胖的身影。这身影一出现,就让人觉得高山仰止。 “正是他,真的是他。” 黄山这才释然,知道他就在附近,登时心理压力减少了许多,有他在,几乎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众人正仰望着肥胖的身影,只见高墙上那人转过身,嘴里还叼着半个鸡腿。取下鸡腿,宽大的袖口一抹,笑容中露出满口的黄牙。 “我说宫本先生,这十几年不见,怎么就老成这样了,难道枯禅没有坐成,倒把自己给害了?回东瀛去吧,中土不是你待的地方,你我相识一场,也都老了,何必拼死一战?” 宫本先生?东瀛?原来这老者不是中土人,而是东瀛人。难怪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皇帝为朱老四。可他的孙女明明就是个摆夷女子,这又是怎么回事?众人都很诧异,黄山也一样,但都不敢开口问。 “贺大侠,”宫本先生咳嗽了几下,由于咳嗽的厉害,脸色都胀成了猪肝色。待到他平息之后,才又缓缓说道:“贺大侠,十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我真羡慕你,活得逍遥自在。我就不行了,我身上背负太多的东西,还请贺大侠见谅。” 啊?众人这才惊呼起来,贺大侠?难道就是十五年前江湖消失的传奇人物震三山贺雄?应该是他,除了他,谁有这么大的气场?居然在这里可以见到如此传奇的贺雄,那真的是不虚此行啊。众人都开始议论纷纷,都掩藏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贺大侠,”宫本先生顿了顿,又虚指着众人道:“你看,你是人人敬仰的大侠,而我默默无闻。大丈夫在世,若能活成贺大侠这般,便是死也瞑目了。” 贺雄将最后一口鸡肉咽下,将鸡腿骨随手一扔,飘然来到宫本先生面前:“宫本先生,你我活到这个年纪,应该早就看透了呀,所谓的虚名,那都是一场空。就算是再大的大侠又如何?当年席祯可为名噪一时,到如今这一大批人都争相夺取他的东西,可最后呢?还是一抔黄土。所以,有什么好争的,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你若不愿意回东瀛也成,学我吃吃喝喝游乐江湖,不好吗?” 宫本先生没有答话,只是指了指孙女道:“贺大侠,这是我一故人之后,我从小将她带大,她是正统的中土人。我们爷孙俩相依为命十多年,今日若我死,还请贺大侠能看在故交的份儿上,妥善照顾,只要她能长大成人,觅得如意郎君,我死而无怨,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不尽的。” 少女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大眼睛,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心里她能够感觉到即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也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贺雄轻叹了一口气道:“真的非打不可吗?说实话,我早就不动武了。而且,既然你有牵挂,又为什么非要打不可?” 宫本先生依然一脸平静,没有回答贺雄的话,只是朝少女招了招手,柔声道:“宝儿,过来爷爷这里。” 宝儿一路小跑,抓着宫本先生的手,紧紧地拽着,又紧张兮兮的看着宫本先生,怯怯地叫了声“爷爷”。 宫本先生满脸慈祥地笑了笑道:“宝儿,来见过贺爷爷。” 宝儿冲着贺雄脆脆地叫了声爷爷,旋即又目不转睛盯着宫本先生,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爷爷就会不见了似的。 贺雄鼻子一酸,点了点头。这时黄山缓缓走来,贺雄也只是冲着黄山点了点头。 “贺大侠,她本家姓陈,名叫陈宝姗,以后就多多拜托你们了。”宫本先生笑了笑,又冲宝儿柔声说道:“宝儿,以后若是爷爷不在了,你就好好跟着贺爷爷,他会照顾好你的,知道了吗?” 宝儿似懂非懂,似乎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有十分的不舍,但又觉得自己改变不了任何结局,只能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低下头的瞬间,眼里的泪珠像断了线的帘子,纷纷落下。 这一幕恰好让卫月华看得真真切切,她不懂男人之间的事情,但她看着宝儿,鼻子一酸,连忙一路小跑道跟前,将宝儿紧紧地搂在怀里。 “贺大侠,”宫本先生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巨石一般说道:“如今我没有后顾之忧了,今天这么多江湖同道在这里,我们可以开始打了。” 贺雄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毅然决然地转身,此刻其余人都纷纷不约而同退出数丈,都目不转睛盯着二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一阵狂风吹起,将二人的衣袂吹开,狂风卷起地上的沙石,打在脸上不住地生疼。但即使是这样,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最精彩的瞬间。一时间,整个场地飞沙走石,地上的灰尘也被狂风卷起,像是下了一阵阵灰色的雾一般,贺雄和宫本先生的脸,都开始逐渐变得模糊,最后直到什么也看不清。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大家谁都看不到灰雾当中发生了什么,可谁也不敢再凑前一步。谁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偏偏谁都看不到。所谓的度日如年,用在此时的所有看客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轰然巨响,少顷,灰雾落下。众人惊呼声中,看到贺雄惨白着脸,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怕。而宫本先生则是微笑着晃了几晃,最后瘫倒在地上,不多时便没有了呼吸。 众人一个个都连大气都不敢出,看到这样的结果,有的是唏嘘,有的是叹息,有的是摇头,有的是凝重。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而高手之间生死相搏,往往只需要一招就可以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不想杀人 众人也都很惊讶,有的人伸长了脖子,想要看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胆子稍微大一点的人悄悄围了几步过来,也将贺雄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有的是想看看相斗的结果,有的是很想看清楚这个武林传奇人物—震三山贺雄。只有胡进,依然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贺雄很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脸色也逐渐变得越来越难看起来,直到最后双眼突然像是冒了火一样。 贺雄骤然一个转身,脸色突然胀地通红,双眸之中怒火喷涌而出。这一下,将围观的人个个吓得魂不附体,纷纷逃离,回到原来的座位之上。 只见贺雄突然朗声大笑数声道:“各位,我知道你们今天来这里为了什么,但是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们,你们最好是断了这个念头。”又环顾了一周道:“如果你们觉得今天谁能打得过我,则另当别论。我现在有内伤在身,你们或可以一试,不过我实在不想杀人。” 随着贺雄话语之中所散发的,是一股十分强大的气势。这一股气势,像是泰山压顶般悬在众人的举头三尺处,让众人都觉得透不过气来。就连一直端坐的胡进,也觉得在贺雄面前自己太渺小了。 贺雄的声音雄浑有力,笼罩在众人之间,内力稍弱的人都不由自主运起内力以抗衡贺雄的声音。而让胡进感到恐惧的是,明明刚刚贺雄已经耗费了巨大的内力,却还能展现出如此强悍的气势。震三山果然不愧是传说,也当得起这个传说。 当然,也只有贺雄自己知道,自己通过蓄力一击,击败宫本先生之后,自己耗费巨大,刚才的气势,已经是最后一点力量了。不过在他意料之中的是,在他的名头和强大的气势压力下,果然没人敢动弹。 围观人群一散开,陈宝姗才看到眼前的一幕:爷爷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她当时眼前一黑,随即又强忍着站立,她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只不过一直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罢了,说起来也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宝姗魂不守舍,一步一踉跄,眼神中不可思议的泪珠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滴答答,摔在地上,瞬间淹没在尘土中。从宫本先生让她认识贺雄开始,她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即使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难接受眼前这个现实。 宫本先生死了,今日前来与会的人也因为贺雄在这里,谁也不敢造次。现在事已至此,留在这里也徒增无异,便陆陆续续退去。转眼间的功夫,戏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空了,只剩下胡进呆坐在当场,好像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梦幻,都只是匆匆走了一遍一样。 整个事情很蹊跷,这个宫本先生是谁,为什么自己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这样一位绝世高手在。最让人纳闷的是,这个宫本先生今日出现所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匆匆打一架又匆匆死去?不,绝非这么简单,但他既然死了,或许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爷爷……”,一声凄厉的哭声将胡进从沉思中拉回现实,只见陈宝姗扑在宫本先生的遗体上魂断肝肠,想哭却喉咙中堵着一口气,怎么呀哭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抽搐。席无思和黄山等人围在她的身边束手无策,正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胡进见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意义,况且他心中有疑团,继续回去捋清思路,因此连忙走向前,跟贺雄等话别告辞。 贺雄也只是稍稍欠了欠身,也算作是对胡进的回礼。西南大侠的名号,他还是知道的,他一向敬重有侠名的人,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想过什么。 黄山送走胡进之后,回过神才发现,晋北三屠、南宫云、南宫悟、熊姥姥等人早已趁乱而走,如今的镇远帮,已经没有了热闹喧哗,突然之间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贺师伯,真的是你。”黄山这才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道:“别过经年,贺师伯风采依旧,山儿见过师伯。” 贺雄面无表情点了点头,黄山连忙拉过席无思道:“无思,跪下,拜见贺师伯。” 席无思一脸狐疑,他早就见过贺雄了,没想到在官道上试自己武功的,竟然是师伯,于是便连忙诚惶诚恐,大剌剌拜了下去。 张继白和杨辅相识会心一笑,也连忙走了过来。 “原来是贺大侠,在下张继白,杨辅有礼了,今见贺大侠风采,足慰平生。”这杨辅和张继白本身就比贺雄年幼,但他二人以及点苍七隐在江湖上的辈分和名望较高,因此在贺雄面前自称在下,也并不觉得违和。 贺雄连忙拱手:“青莲剑张继白,还有杨辅老弟,点苍七隐名贯江湖,我久有耳闻,今见君子,相见恨晚啊!”贺雄见张继白和杨辅一直陪在黄山的身边,也知道他们一直在相助黄山,因而口气客气了很多。 张继白拉了拉杨辅,两人相视片刻,张继白才轻声对贺雄道:“贺大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贺雄知道,他二人肯定是有关于席祯和建文帝的相关消息,而大庭广众之下,有些话又不便明说,因此便点了点头。 “山儿,好生安葬宫本先生,”随手又指向陈宝姗道:“宝儿是宫本先生的孙女,既然旧友将她托付给我,那我便将她交给你,你要好生照顾,但凡她受了半点委屈,我都会不跟你干休。” 贺雄吩咐过后,头也不回随张继白和杨辅往内堂走去。黄山连忙点头允诺,拉起席无思便着手为宫本先生准备后事。 且说贺雄随着张继白和杨辅来到镇远帮后堂,在禅房门口,贺雄便皱了皱眉,他能够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这是多少年情谊所产生的情愫,贺雄和席祯之间,又岂是生死所能堪破的? 原来黄山早就带张继白来过禅房,这里是镇远帮最偏的一个房间,时常很少人来此,更加上黄山自当上镇远帮帮主之后,曾严令其余人不准靠近这里,所以这里是整个镇远帮最隐秘,最安全的地方。 轻轻推开门,贺雄凄然之色尽显与脸上,他去过荡山寺后,也见过席祯的坟墓,但他的灵堂,还是第一次来。 “臭小子,”贺雄低低呢喃了一句道:“你倒是好了,躺在荡山寺,还有大和尚们天天为你诵经。你一了百了了,可我呢?我从来就欠了你们的,你在的时候要处处护着你,你不在了,还得担心山儿和你的孩子。” “不过你小子也不赖,山儿隐隐约约已经有你的影子了,这小子功夫不错,为人正气,就是武功差了些,不过这孩子有慧根,我见了,不出五年一定能超过你,比你厉害。还有你的孩子,无思一表人才,无晗秀外慧中,你可以安心了。” “可你家韩大榆木脑袋还有梅老二可就没有你这么幸运了,梅老二没有善终,让人唏嘘,不过这些事你都不用管了。我以为我会比你先走,没想到你处处要争在我面前,连这事儿都要走在我前面,想要我又来给你收拾残局么?” 贺雄声音越来越小,语调越来越悲戚,旁人可能并不理解,但贺雄这么说,却是再实在不过了。 张继白和杨辅在一旁默然不做声,因为他们知道,是需要给贺雄一点时间的,毕竟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待贺雄一阵呢喃,突然转过头,双目一阵精光,吓得张继白默默打了一个冷颤。 “他真的在点苍么?”贺雄问得很突然,看起来有点没有头绪,但张继白和杨辅都知道贺雄嘴里的“他”是谁。 张继白默默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正要细说,贺雄一下子又打断了他。 “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在还是不在?江湖上风言风语又很多传说,如果我不是听闻韩三童在南诏城搅起了风云,我现在依然到处逍遥。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了,请张先生实话实说。” 杨辅这才缓缓道:“贺大侠且听我说来,他前段时间的确在点苍,如今却不在。不过贺大侠可以放心,有沐王府和达果、无依、无极等人保护,他在兰若寺很安全。” 张继白随即颔须点了点头,贺雄这才喃喃道:“如此,一切便都能解释得通了,如此我便能知道其中原委了。既然他是安全的,我就放心了。我这位小兄弟一辈子为了他的义弟,这回总算是可以瞑目了。” “贺大侠可是要去见他?我想你们也十几年没有见了,他现在的心性变了许多,已经变得甘心了。我想如果见到你,会唤起他心中的雄心壮志的。”张继白试探的问了问,因为他也不知道贺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雄瞥了一眼席祯的灵位,捂着胸口极度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杨辅连忙关切地问道:“贺大侠伤势无碍吧,这宫本先生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我从未听过有这么一号高手?以他的身手,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啊!” 贺雄轻叹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汹涌道:“我无碍,我哪儿也不去,也不去见他,我要在这里好好陪着我的小兄弟。至于宫本先生,以后有时间我会告诉你们的,谢谢二位带我来这里,我想休息了。请替我转告山儿,要他们不要来找我,有事的话我自然会去找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达果遇袭 贺雄形容有些憔悴,或是因为内伤,或是因为伤心感慨所致。他言外之意已经是下了逐客令,张继白嘴唇动了动,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见如此情景,也只得把话咽在肚子里,与杨辅一起悄然走了出去。 贺雄瞬间跌坐在蒲团之上,低声自嘲道:“好你个宫本武痴,这个年纪了功力还有如此的长进。若不是我也未曾休息过,恐怕今天躺在那里的就是我了。” 停止了絮絮叨叨,贺雄开始坐在一旁努力调息。宫本武痴的确是个厉害的家伙,他名叫宫本武痴,性格上也的确对得起他的名字,他就是个武痴。视武如命,不论遇到什么他觉得好的武学招式,他都要努力学到,想方设法去学到。如果学不到,他宁愿将武学的传承者杀死,也不让他人学到。 只不过宫本武痴一直以来都视席祯和贺雄还有韩三童和梅殷为心中终极对手,十多年前曾败于贺雄之手,之后便一直隐居在云南,江湖中更是没有丝毫他的足迹。当他枯禅有所收获的时候,便雄心勃勃要找他们一决高下。 可当他得知韩三童不知何处去,梅殷和席祯又死于非命的时候,又开始新生退意,他认为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他的对手了。只是他背负的东西太多,从来也不敢轻易离开,因此一直隐居在云南。前一些时间听闻韩三童在南诏城出现,便大喜,一直寻找韩三童决雌雄,最后才知道不是韩三童,而是席祯,最后席祯亡故,才带着极度失落的心情,一直抑郁。 且说黄山和席无思带着蔡阿六等帮众,将宫本武痴埋葬在镇远帮后山之后,陈宝姗在坟前一直不肯离去。席无思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伤心欲绝的陈宝姗,正在一旁束手无策,黄山拍了拍他的肩膀,怒了努嘴,算是给他勇气和鼓励之后才默然离去。 本来今天一直都是很顺利的,为了今天的计划,黄山做了很大的努力也下了很大的决心。起初一直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是没有想到南宫悟的身后还有一个神秘的熊婆婆,而他们又都是朝廷的人。 还有宫本武痴,虽然黄山不知道宫本武痴到底是什么人,好在贺雄的出现,及时制止了事态恶向发展,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只不过宫本的武功恐怖如斯,也是黄山等人始料未及的,哪怕是张继白和杨辅二人齐出,恐怕也终将败在宫本的手上。 黄山重重吐了一口气,算是将胸中郁闷抒发开去,贺雄还在镇远帮。他终于等到了贺雄,有很多话还有很多计划,他都想跟贺雄好好商榷。 甫一到镇远帮大门,就见张继白和杨辅二人坐在大堂聊着些什么,看神情,两人并不轻松。黄山诧异,事情都告一段落了,他们还在担心什么呢? 疾步迎过去,才发现杨辅手上拿着一封皱巴巴的书信,眉头紧锁不展,一旁挨着坐的张继白也忧心忡忡。见黄山走来,他们俩才稍微好了些。 “前辈有忧心之事?若方便告知晚辈,还请让晚辈为大家分忧。”这次武林大会,多亏了张继白杨辅二人操持,因此,黄山对他们除了敬重更多的是信任和依赖。 杨辅将手中书信递给黄山道:“达果等人在从兰若寺归来途中,在小首阳山遇袭,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遭到暗算,中毒之后收受到了重伤,这正是他的求援信。” 黄山慌不迭接过信笺,双手颤抖着打开书信迫不及待看去。在他眼里,达果禅师是神一般的存在,更有无依和无极两位绝顶高手相伴而行,江湖上又有几人能伤到他们?他始终并不相信这是事实,只不过在看完信后,才真的相信了。 信是达果亲手所书,的确是达果的笔迹,但笔锋虚浮,可以看得出,以达果的内力,若不是身受重伤定不会如此。 信中道:“小首阳山中,吾等遭害遇袭,如今被困山顶,恐休矣!” 黄山大骇,脱口而出道:“如此,我们应该立即前去相助救援才是。” 张继白点点头道:“我和杨辅公正要去解围,因此特在此等你话别,今既然已经明知,我二人这就去了。” 黄山连忙恳切道:“达果大师乃武林泰山北斗,更是慈祥高人,晚辈虽武功不济,但理应相助。二位前辈且稍后,待我别过贺师伯之后与二位同去。” 说完,黄山便匆匆欲往后堂去找贺雄,他知道,贺雄在镇远帮,肯定会去师傅的禅房,因此她的目标便直往禅房而去。 杨辅连忙伸手阻挡道:“我二人适才与贺大侠相谈过,他让我告知于你,不要去打扰他,也不要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必要的时候他会出现的。况且我看贺大侠和宫本先生拼后也身受内伤,恐需要调息,所以还是不要打搅的好。” 黄山有些惆怅,本想好好和贺师伯叙旧的,结果却是这样。如果他前去小首阳山,镇远帮自然是安全的,现在江湖中估计也传遍了贺雄在镇远帮的事儿,似如此这般,江湖中人谁还敢前来闹不痛快? 黄山主意定,连忙急急唤过蔡阿六,吩咐他约束帮众不得随意外出之后,又让卫月华好生陪伴陈宝姗后便与张继白、杨辅一同急出门。 刚出门口,便见席无思缠着陈宝姗缓缓而归,陈宝姗脸上泪痕尚未干,但看脸色已然缓和了许多。黄山暗自笑了笑,心中暗道:“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男女之事也一样。师傅与俞英、还有关晴和师娘之间的情愫,倒是都传给了无思了。小女孩刚刚失去最亲近的爷爷,这小子居然可以这么快劝下来,看来将来也是苦红粉的命啊!” 见黄山等急欲出门,席无思怯怯问道:“山哥,你与张前辈杨前辈欲往何处?什么事情如此急切?” 既然席无思相问,黄山也不隐瞒,便将达果遇袭受伤之事草草告知,正欲要他待在镇远帮好生伺候贺师伯的时候席无思连忙摇头。 “山哥,两位前辈,大师授我武艺,待我恩重如山,如今他老人家遇袭受伤,我岂可坐视不理?我要和你们一同前去,还请前辈成全。” 见席无思心切,黄山也想让他多经历些实战,毕竟他今天的出场糟糕透顶。若不经过实战,恐怕武功永远无法突破瓶颈。想到这里,黄山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张继白。 在张继白点头默许之后,黄山才命道:“你速将宝儿姑娘带到月华处,然后找蔡副帮主要一匹快马随后跟来,我和前辈们在十里亭会稍稍等你,速去。” 说完扬鞭,三人三骑扬起一阵尘土,转瞬就消失在视线中,只能隐约听到急促的马蹄声。 这次武林大会,在一时间的造势之后的确起到了声势浩大的作用。同时美中不足的是在贺雄的影响之下草草收场,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黄山知道,今日之后,江湖上谁都可以确定《百战奇谋》和秋水剑在镇远帮,未来肯定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他们,甚至还有朝廷的压力。不过此时他也无心遐想,毕竟达果等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距离十里亭还有约莫一里地的时候,三人已经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十里亭的轮廓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黄山回首看去,之间席无思骑着宝马,背上背着长剑,已经紧紧跟来。 黄山心中颇为欣慰:这小子有股韧劲儿,而且和师傅一样,心中有正气存大义。于是他不禁心中默默念道:“师傅,你放心吧,无思和你一样,是一个心存大义的人,弟子一定悉心照料,让他像您一样,做一个义薄云天的人。也只有这样,弟子才不负师傅厚望,无思也不会辱没门楣。” 四人很快汇合,相视之后,没有过多的言语,疾疾往小首阳山而去。 且说胡进六神无主回到府中,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大弟子见师傅魂不守舍,便纷纷拥了上来,急切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胡畏一直陪着自己的父亲,今天的事也让他大开眼界。胡畏也的确是年轻人中少有的高手,因此平素里向来有点心高气傲。虽然胡进时常告诉他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毕竟他在南诏城没有输过,所以一向是不把乃父的话放在心上的。 可今天,胡畏算是彻底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了,先是晋北三屠,然后是南宫悟等,最后是宫本先生和传说中的贺雄贺大侠。而且,今日一直在场的还有那些西域人和番僧,他们个个看起来不弱可一直没有出手,还有那个看起来英俊挺拔又双眼阴翳的年轻人。 太多太多了,这些看起来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可他们在贺雄的威风之下,谁都不敢贸然而动,可见贺雄在江湖上的实力早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胡进也是默然不语,贺雄都恐怖如斯,若韩三童、梅殷、席祯还在世的话,有他们四人在,江湖上恐再也没有其他高手出头之日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逃出生天 胡进越想越怕,他有他的使命和责任,然而今天的事毫不留情地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从前他一直以为不论如何,自己在江湖上还是能有立足之地的,只是今天过后他才彻底看清: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也适用于他自己。 被八大弟子叽叽喳喳问个不停,胡进心中烦恼也突然加重,突然有些烦躁起来。他扫了一遍众弟子之后,突然心中一阵心寒:他们的武功,将来如何辅助我成就事业? “从今日起,谢绝所有会客,半年之内必须加紧时间练武,谁都不可松懈。”胡进突然沉声命令,这让弟子们大惊失色:师傅这时怎么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看来事情比他们想象中还要糟糕。 胡进威严命令完,头也不回地往练功房而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弟子还有胡畏。见师傅远去,弟子们才又重新围着大师兄胡畏,一声长一声短的询问大会的情形。 胡畏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听师傅的话,用心努力刻苦练功吧,否则咱们连山外山人外人的面儿都没有资格见到。” 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大弟子本身就都是胡姓同宗,虽然平日里师傅师兄弟的,其本质更是兄弟子侄。 那胡风听罢,拉着胡畏不可思议的问道:“大师兄,大哥,今天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和师傅回来之后好像变了个样儿似的,就跟我们几个说说呗。” 胡畏拗不过,这才缓缓吐道:“贺雄,你们知道震三山贺雄么?” 胡雷平素里喜欢听那些道听途说的传奇,人也很激灵,便悄声问道:“贺雄?就是那个江湖传说贺雄?怎么,他今天也参加了?他真的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么?” 看着众师弟们求知若渴的眼神,再想着当时的场景,胡畏打了个冷颤点点头再问道:“你们觉得我们哥儿几个一起,面对贺雄的话,在他手下能过几招?” 一群人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当然这并不能怪他们,毕竟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他们也只是道听途说一些零零星星的传说而已。 胡畏默然不语,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胡风不可思议的问道:“什么?合我们九个人的能力,只能在他手下过十招?这也太恐怖了吧,这太不可思议了。” 众人听胡风说完,也是随声附和,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都有一席之地,又都是青年才俊,平素里都是自视甚高的。没想到他们的大师兄却说所有人加起来只能挡住贺雄十招,他们都不信。 胡畏苦笑一声摇摇头道:“恐怕不是十招,而是一招。” 胡风这句话,无疑是在众人心头如天雷一样炸开。先是一阵哗然,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只能一招?但见胡畏脸色凝重,再想起师傅的表情,大师兄恐怕没有胡说。于是乎他们终于慢慢相信了,最后一个个变得沉默起来,默默地散开,各自练功去了。 哈鲁太子和昙宗子一行一路疾行,终于在南诏城外停住了脚步。哈鲁有些恼怒,他本来是想在今天能够有所建树的,没想到白来一趟,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因此这哈鲁有些悻悻然,自然把气都撒在别人身上。 “国师,你今天为什么不出手?本太子看来,他们都很一般嘛,你是我吐蕃第一国师第一高手,难道也怕他们?” 昙宗子心有余悸,见哈鲁问起,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前些日子在点苍,老衲出手后尚有余伤。我观那些人也是人中英杰,因此有所保留。” 昙宗子话说到一半,眼睛偷偷瞅了瞅玉面郎君王英臣后稽首朝哈鲁道:“不过,玉面郎君王少侠武功盖世,依老衲看,不下于那什么震三山贺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也没有出手。” 王英臣本一路沉思,但昙宗子的话却是一字一字很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听完昙宗子搬弄是非,王英臣咬着牙心里不停骂道:“好你个死秃头,打架没本事,搬弄是非倒是在行。你自己不敢出手,却把过错推到我这里来。你这个贼秃子,总有一天会要你好看。” 哈鲁听昙宗子说完,也觉得昙宗子说的有道理,便用询问的目光望向王英臣,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要知道王英臣怎么说。 王英臣感到哈鲁愤怒的目光,连忙拱手道:“太子殿下休要慌张,今日并非不敢出手,只是不便出手而已。” 见哈鲁依然狐疑,王英臣狠狠剜了昙宗子一眼道:“这贺雄成名之时,在下尚且年幼,不过国师那时候便已经是我们吐蕃的高手了。在下也想知道这贺雄到底是什么深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回我们知道对方的底细了,下回定能功成,届时在下绝不敢抢国师的功劳。” 王英臣的意思很明显:不是我不愿意出手,而是要先知道对方底细。现在已经知道底细了,国师就可以胜过贺雄,那下回再有此事,国师定可以立下大功。 哈鲁表面看起来是个粗犷的男子,实际上却有时候也能心细如发,王英臣的言下之意他算是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昙宗子内心一惊,暗道一声:哭也。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和贺雄之间的差距,他可以重伤杨安道,但在贺雄面前,他自认为远非对手。如今王英臣这小子,把自己刚刚甩过去的锅又重新甩了回来,这分明是要他好看。 也就在众人都觉得尴尬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凄厉鸟鸣。哈鲁听到声音喜笑颜开,连忙仰头看,之间一只鹰隼展翅而来。那鹰隼甚是硕大,双翅展开足有五六尺宽。 哈鲁一声唿哨,那鹰隼拍着双翅,像是看到了主人般急速地拍打着双翅。快临近地面时,王英臣可以明显感受到鹰隼有力的双翅拍起的劲风。 鹰隼翅膀一收,恰好落在哈鲁的肩上,那一对儿鳞足,足足有小孩儿手腕那么粗,可见这鹰隼双脚爪力有多么雄健。 哈鲁见鹰隼落肩,心情似乎大好,刚才的阴霾更是冲淡了许多。抬手时,从鹰隼的足上取下了一封卷着的书信。展开看后,更是兴奋地哈哈大笑。 昙宗子见哈鲁心情似乎很好,便欠身问道:“殿下何事如此开心,难道是?……” 昙宗子话音未落,哈鲁重重拍着昙宗子的肩大声说道:“国师猜的没错,国师果然好计谋,我们成功了,他们现在就被困在小首阳山上。” 昙宗子受到表扬,不禁有些得意,连忙问道:“那殿下,我们应该尽快赶到小首阳山去,只要那几个老家伙搞定了,剩下的事我们可能就方便多了。” 哈鲁点了点头,这才放飞了鹰隼,然后开心地领着一群人,火速朝小首阳山的方向而去。 再说南宫悟和熊姥姥等,也是逃也似跑了出来。宫本先生已经是他们生平所见最强的对手了,他们自以为在江湖上可以横行无阻,但这个宫本先生彻底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高手。 他们在宫本先生面前,三人一起紧紧维持十招,这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这个宫本先生远非贺雄的对手。这下,他们终于知道江有多宽,海有多深了。 南宫悟气喘吁吁,虽然捂着胸口逃出来了,但犹自脸带着惊恐之色。廖门主稍微好些,被宫本击飞的时候,巧妙地用手中大刀稍微做了铺垫,因此内伤和摔伤都要比南宫悟和熊姥姥轻些。 熊姥姥心有余悸,看了一眼廖门主和南宫悟,确定都已经逃出来了之后才颤声说道:“南宫先生,依你看这宫本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贺雄,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 南宫悟白了一眼熊姥姥道:“哼,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熊姥姥,你同室操戈倒是在行。如今你问我,我又该问谁?他们实在是太强大了,真是我们短视了。” 熊姥姥听出了南宫悟的言外之意,这才歉然干笑了两声道:“南宫先生多虑了,笑脸曼陀罗,一颗解药足矣,老婆子早就给出解药了。所谓的十五天,那也只是说辞而已,没想到南宫先生当真了。” 南宫悟一股无明业火腾的升起,这熊姥姥伤人在先,戏耍人在后,实在是让人恼火。但一想到既然南宫云没事,再加上已经逃出生天,也就不再计较这些了,毕竟现在首要的是要讨论出一个方法,如何面对以后的这些高山仰止的高手。 廖门主看出了南宫悟和熊姥姥的心事,冷笑一声道:“你们或是被打怕了么?俗话说的好,功夫在好,也怕菜刀。就算他功夫天下无敌,那又能如何?他能杀十个百个,能杀一千个一万个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宫悟和熊姥姥何等的聪明,廖门主这么一说,他们都能明白。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才是明智的选择。自己虽然武功不如人,但自己的长处是什么?锦衣卫人多,蜂拥而上让他杀,也会耗尽他的真气。到那时候,再高的高手也可以手到擒来。 数人相视一笑,连忙跑回客栈后疾疾往来路回去,此刻他们最希望见到的,恐怕就是翁震蕃翁大人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茂水镇 王英臣从骨子里其实是看不起哈鲁太子一行的,他的血液里还是流淌着汉儒家文化精髓,从内心深处,他认为哈鲁只不过一边陲落魄王子罢了。之所以选择和哈鲁他们合作,是因为哈鲁手下的能人异士多,而且在吐蕃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 哈鲁一行所谓声势浩大,一路之上耀武扬威,真所谓张扬至极。王英臣是瞧不起这种做派的,作为落魄王子,还如此嚣张跋扈张扬,若非朝廷给了些许恩泽,恐早就被消灭殆尽。 几日的行走,也逶迤来到四川和云南交界处,小首阳山就在四川和云南交界处的茂水镇西侧近官道约莫十里地的地方。茂水镇实际上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约莫百来户人家,但因为这里是四川和云南两处的交通必要通道,来往客商途径必定道此处歇脚,因此小镇倒也繁华。 道茂水镇的时候,正是掌灯时分,哈鲁一行寻了个客栈住下,这几十来人住店,瞬间就将小小的客栈塞得满满的。来了一笔这么大的生意,掌柜的和店小二都乐地喜笑颜开,忙碌的准备酒水还有客房。 甫一坐下,小二刚端上酒水,王英臣便塞给了小二一块碎银子问路道:“小二,小首阳山离此处还有多远?” 店小二收到银子,一时间满脸堆笑,但又听到问小首阳山的位置,慌忙将银子递还给王英臣,脸上突然惊现恐惧之色,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王英臣觉得有异样,以为是店小二嫌钱少,便微微一笑取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小二,同时眼神目不转睛盯着店小二,虽然不言语,但小二知道肯定是同样的问题。 店小二依然惶恐摆手,拒不接受银子,这让王英臣心里瞬间恼了起来:莫非这里的人穷疯了不成?就问个路,他居然还嫌钱少。但为了问清路径,王英臣还是压住了心头火,无可奈何地重新向袖里摸去。 店小二见每天迎来送往,眼神又是何等的犀利乖巧,见眼前这位文质彬彬的先生又向袖口摸去,便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虽然他心里也很纳闷,这个文质彬彬长相帅气的年轻人怎么会跟一群奇装异服的粗鲁汉子同行,但江湖中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少管闲事,能保自己安全还能赚到钱,这是他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见王英臣误会了自己,店小二连忙摆手道:“大爷,您别掏了,要是在平时,您就算是不给小的钱小的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最近却是不行,这不,就在一个时辰前有人向我问同样的问题,我都没有告诉他们。” 王英臣见小二这么说,内心里也缓和一下,但还是将银子掏出来沉沉按在小二手中。小二无奈,既然他人强要给,自己也没有不收的理儿。 王英臣饶有兴致笑着问道:“小二哥,为何平日里可以告诉我今日却是不行?一个时辰前还有人来问路?是什么人?有多少人?” 小二叹了口气,这才挑了挑眉回答道:“回大爷,这小首阳山就在小店出门往西十里处,本不是有名的地方。只不过半个月前,那里却是出了大事,有很多人……”小二顿了顿,怯生生看了王英臣身后的人后压低了嗓子道:“就是像大爷身后的那样打扮的人,他们追着几个僧道俗一路打一路杀,死了好多人。” “后来据说是那群人将那些僧道俗一同困在首阳山上,供不上去也不愿退下来,估计是想把他们困死。”说完小二还兀自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低声叹息道:“造孽了,死了那么多人。” 王英臣眼睛一亮,连忙装作打趣问道:“小二哥你瞎说的吧,看你说的有模有样的,好像是亲眼见过一样,若真是如此,你又怎会好端端在这里?还有,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见你们去报官?” 小二闻言,立马瞪了瞪眼睛道:“我可不是胡说的,我是亲眼所见,那一日两拨人正是在小店相遇,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有两个和尚端的是了得,连伤了好几个人,可有几个大汉就不行,受伤了之后,那几个僧道就背着大汉往外面跑,然后另一拨人就紧接着追了过去。” “这方圆百十里,就只有茂水镇这一个小镇子,哪还有衙门来管?那群人围住了山之后,每天也都会派人来镇子上买酒买菜,有时候还会要人送过去。我就是听了隔壁饭庄的阿贵说的才知道后面的事儿,阿贵送饭都去了好几回了。这不,他今天未日落时就送饭去了,料想应该快回来了……。” 这店小二话说到这里,突然显现有些不安起来,因为这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些围山的人装扮跟眼下店里人一样,而且一进店就问小首阳山的事儿,莫非他们是一伙儿的?这时候他又开始暗自懊悔起来,不该说这么多,把阿贵也给扯了进去了。 未及细想,小二语气开始颤抖,并哭丧着脸求饶道:“大爷,我什么都不清楚,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守着大山和来往的客商讨生活,您别跟我计较。还有阿贵,他也什么都不知道,您可别因为我一时胡说……。” 这店小二话还没说完,王英臣听得是好气又好笑,但为了达到目的,又不得不虎着脸道:“好了,你不要说了,我们吃饭住店给银子,仅此而已。不过,话既然说出来了,你不妨再告诉我,你说还有人问路,是什么人?又多少人?长什么模样?”唬完店小二又瞬间和颜悦色道:“你放心,我就是问问,不会牵连道镇子上的人的,当然也包括你说的阿贵。” 事已至此,店小二也不得不嗫嚅着缓缓道出实情:“一个时辰前,有四个人来问路,两个年轻人和两个中年人,一个长得胖胖的。他们也问小首阳山的路,问了很久我才告诉他们,之后他们便急匆匆离去了……。” 王英臣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拍了拍早已颤栗汗如雨下的小二,示意小二将酒菜上齐。小二如遇大赦,慌忙不迭逃也似地往后厨跑去。 王英臣叽里呱啦对哈鲁和昙宗子一阵言语,哈鲁不以为意,昙宗子则脸色更加凝重起来。 昙宗子喃喃道:“有个胖胖的人?莫非是贺雄?他怎么会到这里?我们的计划如此周密,他又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如果真是他,那恐怕就不那么好搞了。” 昙宗子舔了舔嘴唇,这时他才发现他的嘴唇是干裂的,于是连忙喝了一口酒,掩盖了表情上的尴尬。到现在为止,他似乎还沉浸在贺雄的恐怖实力当中,无法自拔。 王英臣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应该不是贺雄,小二说是个中年胖胖的男子,年龄上应该和贺雄不符合,小二应该不会看错。除非….除非一个时辰前,天色朦胧。” 王英臣这句话本身只是一个理论的分析,听在昙宗子耳朵里,却是有些扎耳朵。只是昙宗子有一件事情不知道的是:贺雄身躯肥胖,杨辅也略显肥胖。昙宗子虽然没有直接和贺雄对过招,但那日见了贺雄恐怖的实力之后,也是有点杯弓蛇影了。 哈鲁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他心里知道贺雄是厉害的,但同时他也时最不畏惧的人。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才看门道,简单的几下摔跤或许哈鲁是懂,但相对于武学,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了。因此,此时此刻最无畏无惧的,反而是哈鲁。 “怕什么,他贺雄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一个脑袋两只手两只脚。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再加上国师和王先生,个个都是骁勇的武士好手。再有国师师弟佛笑大师,更是密宗高手,何惧一个区区贺雄?到时候只要大家蜂拥而上,就算借给他几双手脚他都要束手就擒。” 王英臣嘴里恭维着哈鲁,心里却不住嘀咕:“蛮子就是蛮子,你哪里会懂得这些?若真是贺雄,谁会给你蜂拥而上的机会?再加上还有达果一行,哪里是你说的那么好对付的?我和昙宗子或许能够抵挡一阵,但其他这些个所谓的武士,在人家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哈鲁傻,但昙宗子却是不傻,他眉头紧锁,显然哈鲁的话对他来说丝毫都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反而更加让他担心起来。若真是贺雄,这些人当中恐怕能抵挡的就只有他自己和王英臣了,所以跟王英臣商量好对策,或许是目前最紧要的事情了。 众人各怀心事,匆匆用餐完毕,待各自睡去之后,昙宗子悄然来到王英臣的房间。 “国师既然来了,不妨请进,在下在想,国师也应该来了。” 昙宗子先是愕然,转瞬又释然,微微一笑,推门便欣然入内。只见王英臣面对着窗户不住沉思,侧身烛台闪耀,既优雅又孤独。 “玉面郎君果然名不虚传,老衲尚在十步开外,王先生就能听到脚步声,委实不得不让人佩服。” 第一百一十七章 小首阳山 王英臣苦笑一声,无可奈何道:“国师想必来在下这里不是来寒暄的吧!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国师是为了明天的事情而来,对吗?” 昙宗子一愣,他没有想到玉面郎君会这么直接,随即又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是的,老衲这点心思都被先生看穿了,眼下那几人不知究竟是谁,故而特来向王先生请教一二。” 王英臣伸出左手食指,让指尖慢慢地想烛火靠近,直到火焰的热度让他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灼热之后才突然收回了手。昙宗子不知何意,见王英臣紧锁眉头,只是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 “国师,在下有一问,不知国师能否坦诚相告?” 王英臣的突然提问,让昙宗子又是愣了一下,半晌才期期艾艾说道:“这,这王先生有问题但请问,老衲若是知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事关太子殿下的事情老衲暂时不能相告之外。” “哼!”,王英臣轻轻冷哼了一句道:“国师放心,你们的事情我不感兴趣,我们之间的合作各取所需而已。”见昙宗子如释重负点头,王英臣才继续问道:“我很想知道,若倾尽国师之力,国师自以为能挡住贺雄几招?” 这个问题,别说王英臣,就算是再昙宗子自己的脑海里,这几日也在反复不停地问自己。他见过贺雄的气势,但没有见过贺雄具体的出招。一个武者的气势强大与否,直接关联了这个人的内力深浅。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贺雄目前还是昙宗子所见的内力第一人。 当然,他也曾想过,如果招式能够出奇的话,或许还可以多过几招,但是随即他就自我否定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作为一代武学宗师,昙宗子太清楚了,所谓招式出奇,只适用于内力相当或者是内力之稍微胜一筹的对手。如果是实力相差太大,所谓一力降百会,不论怎么出奇,对手只需要一招就可以致命。 昙宗子虽然没有见过贺雄出招,但是他见过宫本先生出招,他自认为如果自己与宫本先生相比,五十招之后即使宫本不能速胜,他也必将落于下风。可贺雄和宫本先生之间,就只有一招。 感觉到王英臣半是询问半是戏谑的目光,昙宗子连忙将心头杂乱的思绪收回,并且很诚恳地说道:“若拼死,五招之后我必死,未知王先生能抵挡几招?” 王英臣又是一阵苦笑道:“我若与国师相拼,百招之内我必输,因此我能挡几招,国师应该心里有数了吧!” 昙宗子有点怅然,自踏入中原后,他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然,他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今更像是井底的青蛙,不知道大海的辽阔。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王英臣转过身后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诡异的微笑。 “那依王先生之见,我们明日该当如何处之?”昙宗子不死心,也不像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下去,便再一次相问。 王英臣故作态幽幽道:“明天我们先看清楚情况,先看清楚这四个人是谁再说。如果不是他,那自然最好,我们可以一举成功。倘若如果真是他,你我二人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撤退。让武士们先去,只要能困住他一时,合你我二人之力,逃命还是没有问题的,不是吗?” 这句反问,让昙宗子觉得有点愕然,然而除了这个已经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且说黄山四人离开茂水镇之后,又经过几番打听,终于弄清楚小首阳山的位置,四人立即马不停蹄前往,生怕错过什么。 直到小首阳山近在眼前,这才让四人大跌眼镜。四人都以为小首阳山应该有多么雄姿挺拔,应该有多么广袤壮观,现实是,四人都错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部沉了下来,借着依稀的星光可以看到小首阳山的面貌:小首阳山并不高,只是一座突然拔起的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而且也就只有在山顶才可以依稀看到几株松树傲立其上。山虽然不大也不高,但由于是突然凸起的石头山,因此山势却颇为陡峭。 在山脚和山腰之上,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每隔数丈便有一堆熊熊篝火,篝火旁或三五个或十余个人头时而攒动。 黄山这才傻了眼,想必这就是那些围山的人,若是如此,那达果他们就肯定是在山顶了。如果他们只围不攻,不出几日,山顶上的人就算不饿死,也会被渴死。 “好心计啊!”黄山咬了咬牙,低低轻轻喃了一声。 张继白和杨辅也都清楚目前所面临的状态,于是他们便决定去山的另一面,看看是否有上山之路。 结果,让四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绕了一圈之后才发现,整个山腰整整被围了一圈。 “山哥,我们该怎么办?”席无思心情有些沮丧,出荡山寺以来,这是第一次,难免有些紧张和失望。 黄山一时无语,张继白倒是轻声道:“要上去并不难,每两堆篝火之间有数丈的距离,虽然是石头山,但我们人少,可以接着石头的掩护上去。可上去之后呢?我们又该如何下来?他们已经有人受伤,再加上这两日肯定水米未进,实力已经大打折扣。” 杨辅点点头道:“是啊,可如今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尽快上山。幸好我备了食物,只有让他们先吃上东西,才可以养精蓄锐,下山之时胜算才大。” 杨辅说罢,连忙换上夜行衣,张继白见状,也连忙按部就班,并背起干粮就要前去。 “等等,”黄山皱了皱眉道:“现在还早,如果我们能够再等等,等到三更之时,那时所有人都有困意的时候再上去,这样被发现的可能会大大减少,也有利于明天的行动。” 在这紧要的关头,黄山反而冷静了下来,席无思也投来敬佩的目光。张继白和杨辅也默然笑了笑,事到临头自己反而鲁莽了。 “张前辈游历四方,可知这小首阳山的来历?” 为了打破紧张的局面,黄山突然问起了张继白。 张继白旋即席地盘坐道:“我固然游历四方,但这个小首阳山之名却是第一次听说。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有一座小首阳山,也的确是让我惊讶。” “是啊,”黄山叹道:“我也很纳闷,昔日武王伐无道,纣王自焚鹿台,伯夷、叔齐二人誓不食周粟,因此隐居首阳山,采薇而食。后有一妇人道:‘汝等既不食周粟,那此刻山水皆是周朝所有,又当和解?’伯夷叔齐二人惭愧难当,于是绝食而死,实乃大义之人。如今这小小石头山,却又何德何能取名小首阳山?” 席无思若有所思问黄山道:“那纣无道,武王伐之,使得天下清明,河清海晏,百姓止与暴君统治。这有什么不好么?伯夷、叔齐固然是大贤,然却不知天时,不明民心之所向,一味愚忠,以致身死,这又是何苦?” 黑夜中,黄山和张继白、杨辅对视,心中却是震惊不已。席无思能有这样的认知,且不管是对是错,终也有独立的思考。黄山有喜有忧,喜的是无思或许真的长大了,忧的是他将来会不会因为这样而走上邪路? 杨辅会心一笑道:“世人都言伯夷叔齐二人为大贤,当然也有例外。汉东方朔则和你一样,认为他二人不知天时,只是一味愚忠。不过这期间孰是孰非,我等却不知怎么跟你解释。达果学贯古今,无依无极也是通达之人,不妨将来看看他们何解?” 正当黄山不知怎么说而一筹莫展之际,杨辅能轻松化解这样的尴尬,黄山立即投去感激的眼神。也正是在此时,启明星渐渐升起,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到了。 四人早已换上夜行衣,在乱石之中左右穿行,那些围山者虽有放哨的斥候,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早已放松了警惕,再加上这个时节,也都纷纷双眼迷蒙,瞌睡连天。 约莫一个时辰的潜行,四人快要到山顶之时,才发现山顶除了傲立的十来棵松树之外,还有一个偌大的平地。一群人正酣睡在平地上,达果等人则是依着松树浅睡。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即疲惫又瞬间沧桑了许多。 席无思依稀见到达果,突然心下开心了起来,正要轻声呼叫,身后却传来破空之声。 这紧要关头,张继白一跃而出,长剑还没出鞘,便将飞向席无思的石子儿打去。与此同时,黑夜中依稀一杆长枪呼的一声横扫了过来。从飞石,道长枪横扫,动作一气呵成,可见背后偷袭者功力不弱。 张继白见状,心中甚是着急,他以为这是围山之人的偷袭,也正庆幸自己赶到的时候,长枪矫若游龙直接往张继白缠了过去。 杨辅见状,也是以为是山下人偷袭,情急之下也不管什么单打独斗的江湖规矩了,救人要紧,于是也挺身纵起而上,一招双峰贯耳直取那人头顶。 杨辅何等功力,眼看着偷袭者就要命丧杨辅手下,席无思惊吓之余不禁有些庆幸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其不意 这一番招来招往,虽然快如闪电,却将本就未曾熟睡的达果惊醒。达果起初也以为是山下围山的人强攻进来,正要奋起相拼,见杨辅出手,当即就认出人来。 达果暗道一声糟糕,同时轻喝一声:“都住手,”话说出的同时,手中的佛珠打向杨辅双手。那佛珠端的是快,情急之下救人,达果使出了全力,那威力端的是非常。 杨辅不敢大意,连忙硬生生在空中一转身,硬是将招数撤回。也只有杨辅,若不是全身内力到达炉火纯青之境界,又怎能轻易撤招? 杨辅一撤招,长枪便立马失去压力,瞬时又朝张继白席卷而去。这时无依无极等都被惊醒,见黑暗之中听声辨位,却是知道是张继白了。无依轻颂一声佛号,双掌骤然而出,一手抓着长枪,将张继白荡开。 “阿弥陀佛,侯爷请住手,张居士也请住手。” 双方都听出是无依的声音,才意识到可能是一场误会,这才停手罢斗。 待黄山和席无思近前,这才发现持枪者,竟然是一个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中年人。张继白看清,这才明白此人赫然正是西平侯沐晟。 “原来是侯爷,我还以为是山下围山者,差点重下杀手,幸得吾师达果,要不然将铸成大错。” 杨辅这时也知道情况,连忙上前打着哈哈,唱了个肥喏。 沐晟以枪柱地,以手额头,抹去头上汗珠哑然失笑道:“原来是杨老板,我当是山下贼人,还好未伤及杨老板。” 沐晟这话虽然不假,但多多少少有些为自己适才的狼狈打了借口。杨辅也能明白,连忙一阵哈哈将尴尬事情带过。 席无思一阵师傅来到达果身边,达果见状也是颔额微笑不语,待与众人介绍过之后,这才全部聚在一起。 杨辅没有再等,连忙和张继白解下身上布带,将干粮和水全部取了出来,一一分给众人。这些人在山上被围困了数日水米未进,本已经疲惫不堪又饥肠辘辘,见到干粮就像是双眼放光一般,登时有了精神。而当众人稍稍进食,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都多多少少恢复了些气力。 “现如今是什么情况?”张继白迫不及待文达果。 “阿弥陀佛,我等自四川归来,遇上这西域番僧,他们个个武功不弱,西平侯府四个侍卫个个身受重伤。为了防止牺牲,老衲便和侯爷等一起,退守在此处。只是没想到这里是一座孤山,所以才至于如此狼狈。所幸老衲随身携带信鸽,要不然此番休矣!” 达果恢复了体力,便将这里的来龙去脉一一细说,众人一阵唏嘘。正这时,东方逐渐露白,晨曦已经开始渐渐隐现了。 黄山心中感慨万千,一直听说西平侯爷沐晟是一位纵横沙场的大将,没想到功夫也如此了得,渐渐的便对沐晟欣羡了起来。 东方露白,众人正商议如何下山之时,一伤势教轻的侍卫忽然前来禀告敌情。 “报侯爷,大师,山下人依然开始缓缓上山了,而且,而且似乎人数增加了许多。” 沐晟闻报,双眉顿时紧蹙了起来,连忙问张继白道:“你们在前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他们有援兵?” 张继白默然摇了摇头,沐晟眉头更加紧蹙了,这时候己方人数占据少数,虽然个个武功不弱,但毕竟刚刚恢复些元气。难怪对方围山不攻,想必也是料到山上已经饥饿潦倒,才不顾一切攻上山来。如今定然不敌,这可如何是好。 眼下的状况,就连久经战阵的沐晟,也变得揪心起来,不过毕竟是战将,此时竟也没有慌乱。 众人正苦思良策之时,突然席无思怯声道:“师傅,侯爷,晚辈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此时任何一个计策,都有可能是救命的稻草,达果和沐晟相视,转而点头默许。黄山也冲席无思点了点头,鼓励他将话说出来。 席无思登时没有心怯,连忙轻声道:“晚辈适才观察了一下山顶的情况,这里并不能容纳下太多人打斗,因此即使他们攻上山来,也最多只能有一半人可以上来。” 席无思顿了顿,见沐晟微笑点头不语,才又继续道:“兵法有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们敢上山,肯定没有料到我们已经恢复了元气。如果我们能兵分两路,一路等他们,一路隐与松林中,酣战时突然杀出,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是也,是也,”沐晟何等聪明,席无思话还没有说完,便早就知道其中奥妙,便连忙抚掌笑道:“小兄弟机智敏锐,真的难得,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此计甚是绝妙,我们被困,他们定然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你们四人他们并不认识,若能隐松林中,我等先接战,待胶着时你们再杀出,定能出其不意将他们打乱,那时我们便可以趁乱脱身。端的是好计谋啊,好计谋啊!” 席无思羞赧一笑,挠头讪讪道:“晚辈正是此意。” 众人皆纷纷称赞不已,黄山看向席无思,心中无限欣慰暗道:“师傅师娘,无思又这样的见识,你们可以安息了。” 计策已定,众人按部就班,张继白、杨辅、黄山和席无思自是道松林中隐身,而其余众人严阵以待,等着敌人攻上山来。也正在这时,天色渐渐明朗,一轮红日也正呼之欲出。 且说哈鲁王子,一夜未眠,虽然他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但心中还是担心,他所担心的正是贺雄。不过他也有所依仗,毕竟自己人多且不乏高手,因此也有恃无恐。正当他担心竹篮打水的时候,昙宗子突然现身求见。 一进门,昙宗子便急不可耐道:“殿下,如今我们占尽先机,且胜算颇大。不管贺雄是不是在这里,我们都应该赶在他们到达小首阳山之前,先下手为强。否则,一旦延宕时辰,让贺雄参与其中,那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哈鲁点点头问道:“国师想要怎么做?” “立即出击,汇合老衲师弟佛笑,一起攻上山去。此时他们正疲惫不堪,我们可以速战速决。” 哈鲁没有犹豫,这正是他所想,故而一拍大腿,挥手道:“如此,就请国师将他们都叫起来吧,我们即刻就出发。” 一路之上,昙宗子不停地跟哈鲁说着自己的计划,只有王英臣在一旁默默不语。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昙宗子的所有主意,都是出自他口,昙宗子不过是个传声筒而已。 “殿下,我们不可大张旗鼓前进,应该趁着天色,悄然进取。这样才可以确保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之下提高我们成功的可能。此时他们正疲惫不堪,饥肠辘辘,此次必然是手到擒来。” “殿下,快到目的地了,我们应该熄灭火把,然后悄悄跟师弟汇合。据师弟心中所言,这座山是座光秃秃的石山,他们在山顶上可以对山下一览无遗,倘若让他们发现,我们定然要多费精力和心思,甚至伤亡。” 就这样,哈鲁一行数十人,悄然汇合了佛笑,并且正缓缓悄然逼近山顶。只是他们此时并不知道山顶之人已经获得了补充并逐渐恢复元气,同时正兵分两路严阵以待。达果他们为了迷惑对手,甚至依然在山顶摆出一副疲惫不堪的架势。 临近山顶时,王英臣见山顶之上众人都闭目盘坐,衣衫早已凌乱。王英臣暗自庆幸,他此时已经认定,即使是昨日贺雄出现,也并没有找到这里,他们已经占尽了先机。 哈鲁心中大喜,昙宗子见状,连忙挥手示意。在昙宗子命令之下,三个番僧每人手持一对儿铜钹,赫然拔地而起,直冲山顶, 之间正在闭目养神的沐晟突然怒目一睁,从身后摸出一张大弓,弯弓射箭,一箭三矢骤然射向三个番僧。取弓,弯弓,射箭,动作一气呵成。转瞬间三声闷哼,三个番僧倒在地上痛苦翻滚。 昙宗子见状,冷哼一声大喝道:“他们早已精疲力竭,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家一起上,活捉他们。” 番僧们领命,瞬间大吼着冲上山去,一刹那四野之中,晨光之下,喊杀声震天。山顶众人也突然愤而出击,一时间箭矢,飞石如流星赶月,番僧们个个哀嚎着滚下山去。 昙宗子见状大为不惑,明明围困数日,为什么他们还如此有精神?不过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然而激情才过一小会儿,当他看见山顶狭小的空间之后,瞬间又懊恼不已。 达果和无依、无极都是修世的活佛,不忍伤人性命,因此每次出手都只是将人打伤,可沐晟却全然不顾,每次出箭,定有人命丧流星之下。 一时间的功夫,有数十番僧倒下,同时山顶预备的箭矢和飞石也早已用尽。没有了威胁,剩下的番僧们还有十数活死人开始蜂拥而上,沐晟不得已,换成长枪东挡西刺,转眼间便鲜血湿衣。 达果和无依无极也顺间加入战团,那些个活死人和番僧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又有半个时辰过去,山顶不断有人痛苦哀嚎滚落。及至众人又将力竭之时,昙宗子和佛笑二人各自领着五六个活死人一跃而上,正满脸狰笑。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逃出小首阳山 见沐晟气喘吁吁,昙宗子说着一口别扭的汉话道:“侯爷辛苦了,这又是何必呢?你若肯和众位大师随我走,看在佛门一脉,我可以保证诸位的安全。而且我家殿下也不需要诸位的性命,只是要跟诸位交个朋友而已。” 沐晟喘着粗气,瞪着一双杀的血红色的眼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交朋友,哈鲁,别以为本侯爷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如今我大明威服四海,又岂是你这边陲落水狗可以撼动得了的?” 虽然他们进食后略有恢复,但毕竟恢复时间太短,然后又匆匆面对这么多的对手,因此他们此时明显已经感到气力不足。这样的状态,也给了哈鲁诸多信心。 哈鲁听言,登时怒气上升,本来国破家亡已经是让他后悔不已,如今沐晟居然开口称呼其为边陲落水狗,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侮辱。 哈鲁算准了,对方就只剩下四五个受伤的侍卫,虽然沐晟、达果、无依和无极武功盖世,但如今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虽然他也惊叹他们此时竟然还能保持如此惊人的战斗力,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昙宗子一挥手,他和佛笑还有王英臣,各自领着三两个活死人开始冲了出去。剩下的番僧还想再冲进去,可山顶之上哪里容得下这么多人打斗?适才沐晟的一番厮杀,已经给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故而番僧们只好停住脚步,盯着山顶的厮杀。 达果正要接战,这时松林中传来一阵哈哈狂笑,王英臣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头皮一麻,不自觉就朝笑声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黄山和席无思二人各自挥舞手中宝剑,突然从松林之中冲了出来。这一出场,把王英臣和昙宗子吓得不轻。他们是认识黄山的,他们也知道黄山和贺雄的关系,如此一来心里更加笃定贺雄在这里了。 这一下心动,居然不自主的心怯了些,只有佛笑不知底细,低喝一声迎了上去,昙宗子此时后悔莫及,想要追回佛笑,已然来不及了。 黄山见有人迎战上来,连忙低声对席无思道:“大开大合。” 席无思瞬间明白,这时候心理上的想通尤为重要。二人拿定主意,黄山攻佛笑上盘,席无思直奔佛笑下盘而去。两人同时仗剑在手,居然丝毫不顾防御,全是进攻不要命的杀招。 俗话说,功夫差的怕功夫好的,功夫好的怕不要命的。这哥俩现在采取的就是不要命的打法,上下盘同时击出,顿时就打了佛笑一个措手不及。 佛笑是昙宗子师弟,武功修为教昙宗子稍弱但比黄山和席无思却不知强了多少。饶是如此,佛笑却没有想到哥俩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一时间居然被两人逼得连连后退,甚至差一点点就从山顶摔下去。 佛笑毕竟是武学大家,连忙稳定情绪,同时双掌如巨任,居中朝席无思劈去,这要是被劈中,非死即重伤。他满以为这哥俩总会退缩,却没有想到席无思不退反进,挺剑就朝佛笑喉咙刺去。同时黄山一转身,蹲身横剑一扫,直接扫向佛笑腰间。当时是,佛笑进一步可以重伤甚至将席无思毙命掌下,但自己也必然会受到两剑中的一剑,而且任何一剑都有可能致命。 佛笑骇然,连忙收招后退,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的迟疑,黄山的剑气直接划破佛笑腰间衣衫。昙宗子见状,立马纵身前往,想要稳住局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又是一阵狂笑,张继白在前,杨辅在后,二人从松林中纵身而起,同时两人都集生平内力直冲昙宗子而去。这一击气势磅礴,端的是若波涛汹涌,势不可挡。 “糟糕,”王英臣暗道一声,见两拨四人先后出手:“这松林中到底还有多少人?他们先前示弱,难道是故意引我们上钩?还有,四人既然都在,贺雄是不是也在?” 王英臣心生退意,但昙宗子却并不好受,他只在眼角瞧见两人疾疾而出,本身就吓了一跳。慌乱中匆匆瞥了一眼杨辅,也没有看得仔细,只是以为肥胖的杨辅就是贺雄,当下心颤不已。 没有心情去击退黄山了,昙宗子拿定主意,此时一心只想着救下师弟然后带着哈鲁太子先跑出去再说。 昙宗子朝黄山虚晃一招,同时拉住佛笑的衣袖往后一扯,高声喊道:“撤,赶紧撤!” 王英臣见昙宗子急撤,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危险,于是二话不说,拉起哈鲁一路朝山下狂奔而去。所谓兵败如山倒,哈鲁和国师都退了,活死人和番僧们就再也没有斗志,更是不顾伤者慌不择路逃窜而去。 张继白和杨辅刚奔出来,正想着大打一场,却见敌人蜂拥逃命,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黄山见状,连忙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满脸紧张地说道:“咱们从另一侧赶紧撤,敌众我寡,徒留无益。” 虽然大家都一脸狐疑,但既然有机会逃出去,却也顾不得许多了,相互搀扶着伤者也是慌不择路从山的另一侧逃去。这一场闹剧,竟然成了无理由的闹剧。 一行人跌跌撞撞,形态带着些许狼狈,就这么跑了近一个时辰。突然间前方不远处尘土翻滚,又有人马嘶吼,当下心中一惊。待定睛看时,沐晟又喜出望外,来者何人?正是沐昂带着一众侯府侍卫还有百余兵马正搜索而来。 原来当席无思知道来龙去脉之后,在出发之前特地委托蔡阿六火速赶到西平侯府报知相亲。沐昂接到消息,丝毫不敢停留,连忙披挂上马,点了十几位侍卫以及百余精兵风风火火赶来。因为是大部队行动,速度自然就慢了些,到了茂水镇之后也是一路搜索前进。 众人见到兵马,总算安全了,也是常常舒了一口气。达果和无极无依也是极其的狼狈,只因三人不愿意杀生,因此耗费太大的内力。 两拨人相遇,一边往回走一边询问相关事宜,只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对手会突然兵败如山倒。 待安定,席无思这才认认真真前去跟达果请安,达果微微笑道:“无思,所谓武学不仅仅是让自己有机会窥探宇宙之包罗万象,更是扶正义除妖邪的利器。但所有的武学都一样,不论多么刻苦努力的学习,都需要时机的临战,这样才可以不断提高自己,明白吗?” 席无思若有所思,聪慧如他也瞬间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实战得出应变能力,再加上自己修炼的基础,这才是无往不利的。就像是山哥,他能够用大开大合的打法击退强敌,想必也是临战的经验的出来的。 沐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席无思幽幽说道:“无思,将来有空的话,多来侯府坐坐。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我想我们之间是会有共同话题的。” 席无思有点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答应,达果却是笑而不语,他知道沐晟的用意。 黄山没有在乎这些,此时的他终于放下紧绷的心情,这时候最需要的,恐怕就是好好的吃一顿,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众人都是这个意思,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往茂水镇逶迤而去。 一路之上,沐晟对席无思一直青眼有加,众人都看在眼里。沐昂甚是纳闷:这个年轻人也就十五六岁,大哥怎么会对他如此深爱?当然,他要是知道这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他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已经从危机之中走了出来,因此脸上都还闪烁着兴奋。等到茂水镇打尖住店时,那个小二惊讶地张着嘴。 他是亲眼见过达果等人被追杀的,也是亲眼见过黄山等人的,原本以为是普通的江湖仇杀而已,可当他见到店外的兵马,才知道这场厮杀并不普通。 饭后的一行人入房休息,兵丁们将整个小店围得水泄不通,经过一天的提心吊胆,众人渐渐酣然入梦。 席无思没有睡意,当他踱步欣赏满天星光的时候,达果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面对师傅的到来,席无思赶紧要施礼,达果只是微微一笑伸手阻止。 一师一徒,一僧一俗,两人就因别后之事相互聊了起来。席无思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说到开心的时候甚至手舞足蹈了起来,达果只是微笑着,时不时地插上一两句,气氛十分和谐。 “师傅,”见达果一直不温不火,席无思这才收敛了状态低声道:“弟子没有听您的话在寺中练武,反而擅自外出并参与了这么多的事情,还请师傅责罚。” 达果微微一笑,笑容中尽是慈祥地说道:“无思,我并没有打算责怪你,反而我今天才发现,让你在寺中不是在保护你而是在束缚你。” 席无思以为自己犯了错,他以为达果要将他赶出荡山寺,顿时间慌乱起来,连说话也变得不顺畅了。 “师,师傅,弟子,弟子真的知道错了……。” 见到席无思涨红了的脸,达果更是觉得欣慰,他虽然一直不以无思的师傅自居,但一直做着师傅该做的事情,同时也对席无思喊他师傅并不拒绝。 “无思,我没有说错,我更加没有要怪罪与你的意思,你原本就应该属于江湖是我一直担心你的安全所以才把你留在身边。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把你留在身边,的确是保障了你的安全,将来泉下见到令尊或许也有交代,但同时我又把你束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这是我的罪过。” 第一百二十章 武王商纣 席无思在酒的冲击之下不由得一阵咳嗽,猛咳之后,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什么原因,满脸通红。 “男子汉岂可无酒?”黄山一边戏言一边将两杯酒倒满说道:“这第二杯酒,敬我的师娘也就是你的母亲。她一辈子守在师傅的身边无怨无悔,十五年将你们养大成人,直到死,都是笑着死在师傅的怀里。” 黄山情到深处,又有酒精的催动,登时双目通红,并伴有泪光闪闪。只是他一直隐忍,没有让泪水滴落而已。 席无思被这样的场景感染了,也不由得想起了母亲的音容笑貌来。这凡事都经不起想念,一旦想念起来,便是无情的刀子,一遍一遍地剜心。 黄山又是一饮而尽,席无思也跟着,一边哽咽着一边学着一饮而尽。这一回,他适应了烈酒,没有再咳嗽,只是在放下酒杯的一瞬间,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的确,他和席无晗兄妹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在十五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知道走出红枫村,从柳家寨还有江湖中的片言只语中才大约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盖世大侠。虽然兄妹俩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自己父亲的模样,可到头来最终连个模糊的背影都没有。 “男子汉不可流泪。”黄山一边倒酒,一边轻声喝住,话虽短却铿锵有力。原来席无思悄然滑落的泪珠,早就看在他的眼里。 “这第三杯酒,本来是应该我和你兄妹俩一起喝的,只是无晗现在不在,那就等下次再见之时再补回来吧。” 黄山又语气轻缓了起来:“我们之间,本是没有交情的陌路人,但因为师傅师娘的原因,我们走在了一起。师傅师娘临终前将你兄妹二人托付给我,要我好生照料,我也很庆幸你们把我当做兄长。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会护你们俩周全,但我希望你能够从心里真正把我当做是你们的兄长。” 黄山语气虽然缓和,但是话语中坚硬如铁,这也是他入江湖之后逐渐被打磨之后渐渐形成的。 席无思听出黄山话中有话,连忙扑通一声垂手跪下,低头不敢言语。 黄山注视着手中的酒杯,毅然又是一饮而尽道:“昨夜在小首阳山下,你问我伯夷叔齐是不是愚忠,可我知道,你还有问题没有问出来。既然我作为你的兄长,那今天你就当着这三杯酒的面儿,把你的问题问出来,不许有半点隐瞒。” 席无思有点惶惶然不知所措,但话既然说出,也知道颤颤巍巍用极小的声音道:“是,弟弟是还有疑问,只是,只是我不知道,不知道该不该问,该怎样问。” “父母不在,长兄为父。那你就直言不讳,直接问出来,我一定为你作答。”黄山双目如剑,直直地盯着席无思,这一切,席无思都能够感受到。 席无思咬着嘴唇,内心经过一番努力的挣扎,最后才断断续续道:“是,是,弟其实是想问,当今圣上和,和,前,前建文帝,谁又是商纣,谁又是武王。” 他的声音很小,小的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但黄山还是清清楚楚听到了。 啪的一声想起,黄山怒目而起,将手中酒杯拍在桌上拍得粉碎喝到:“住嘴!建文帝也是你能叫的?你可知道他是谁?他是我师父也是你父亲的结义兄弟,你是臣子,更应该叫他一声叔叔。而今,你居然如此大胆,是谁给了你的勇气?” 见席无思低着头,身子像是筛糠一样的发抖,黄山踱着步,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席无思。 “他们俩谁是商纣,谁是武王,我不知道,但有几个人我可以告诉你。你父亲有一个结义兄弟,已经被诛灭九族,若非世人怜悯,估计最后的一根稻草也会被斩尽杀绝。你的父亲还有一个循循善诱的师长,他已经被诛灭十族。在诛灭了九族之后,找不到第十族,硬是将桃李满天下的学生们凑成一族,尽数杀光,你可知他是谁?” “我自下山踏入江湖以来,一直将师傅的遗命当做是自己的人生目标。没有师傅师娘就没有我的现在,也没有你的现在,可你居然还在这里,因为一点点莫名其妙的传说胡乱猜疑。你简直是放肆之极,若师傅在天有灵,又该如何瞑目?” 黄山这一声断喝,惊起在屋檐熟睡的鸟儿,扑棱棱向远处飞去。当它们经过达果时,这个德高望重的长者也不禁忧心起来。 席无思自然知道黄山说的这两个人是谁,就算他只是个普通人,这世界早已传遍了黄子澄和方孝孺,只是世人们都只是把这些事偷偷放在心里,没有大张旗鼓地到处宣扬而已。然而,有一件事他却是第一次知道:黄子澄和方孝孺居然是父亲旧识。 黄山的一句话,直接震撼了席无思的心,这是他怎么想也没有想到的。朱棣为了掩盖他篡夺建文帝皇位的事实,四处寻访可能还存在的建文帝。并且在努力地修编《永乐大典》,想给天下文人士子一个交代。这些他都知道,也都明白,然如今大明江山威服四海也是事实。 朱棣是商纣还是武王,这个问题一路之上一直拷问自己。朱棣能够让大明强盛如斯,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他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言如何能算得上是商纣?可他杀尽天下文人的心,阋墙之内妄动刀兵又想杜天下悠悠之口,这与商纣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了,起来吧!”黄山终于将语气柔和了下来:“你还小,有些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天地之间有正气,我的师傅你的父亲一直是正气的化身。我没有别的希望,只希望你能够和师傅他老人家一样,一身正气,扬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若能如此,将来见到师傅师娘,我无愧于心。” 黄山只是说了一半,有一半他没有说出来也不敢说出来更不愿意说出来,那就是:如果你误入歧途且不知悔改,那我必将代表师傅师娘杀了你。 “山哥,”席无思抬头泪流满面道:“你放心,你说的这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我相信我会好好想清楚的。” “嗯,”黄山点头道:“我相信你,你是个有主见人。” 送席无思到了门口,黄山突然叫住道:“还有,你已经长大了,可以喝酒了,但酒这个东西喝多了伤身,要学会适度。” 席无思用力点点头,鼻子一酸才缓缓离去。黄山是个很负责任的兄长,席无思也是一个很有见地的兄弟,只是未来会发生什么,只有上天才知道。 且说王英臣和昙宗子,驾着哈鲁一路飞奔,跑了十余里地才缓下来。哈鲁甚是恼火,被这么驾着,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让他觉得颇是没有颜面。 在哈鲁的喝声之下,昙宗子和王英臣这才停了下来,又等了半天,手下的番僧们才个个又重新归来聚集在身边。 哈鲁见到这一幅狼狈的样子顿时大怒,呵斥昙宗子和王英臣道:“国师,王先生,为什么会这样?这样狼狈逃窜,又成何体统?” 这话刚好被佛笑听到,也是疑惑不解问昙宗子道:“是啊,师兄,为什么会这么忌惮那些人?我跟他们交过手,他们的确是出了奇招,但他们实力并不是很强悍,如果给我一点时间,二十招之内一定将他们拿下。” “你不知道,那是你还没有见过最恐怖的。”昙宗子总算是稳定了心神,虽然话没有说出来,但对师弟的这番话还是十分讨厌的。不过昙宗子却把师弟和太子的责问转向了王英臣,注视着王英臣的目光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咳咳,”王英臣轻咳了两声,缓解了目前的尴尬道:“殿下不知,他们有组织进攻,说明他们有备无患,早就等着我们。而且他们背后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并不知情,再加上贺雄是不是也在,我们都不敢打包票。况且,当时殿下离得不远,万一恶斗伤了殿下,那我等岂不成了罪人?” 王英臣的确是工于算计,又巧舌如簧,这一番话下来,明明是为自己作掩护却将哈鲁的安危至于其中,让他人找不到反驳的借口。这一番言论,连昙宗子都露出赞许的眼色,只有佛笑一直不明就里。 昙宗子连忙接着王英臣的话道:“是啊,殿下安危至关紧要,至于其他的,只要我们还在,就一切都还有机会。汉人有句话道,欲速则不达,我相信我们会实现自己的目标的。” 两人一唱一和这么一说,连哈鲁也不舍得再责怪他们了,因为他们说的的确在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自己的人马还在,又有何惧? 收拢了逃回来的残兵败将之后,哈鲁又令人悄悄四处查探,想知道达果他们究竟到了哪里,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等了半天,等到的却是他们已经回到茂水镇并且在茂水镇修养的消息。知道已经有朝廷兵马介入并戒严严防死守之后,已经丝毫没有半点机会的哈鲁这才放弃了希望,带着一群人往四川境地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贺雄之死 越是临近南诏城,黄山心中越是不安,好像心中压了千万斤的压力一样,让人透不过气。达果见他一路心不在焉,便不断的安慰。黄山一边强作欢颜,一边右眼跳个不停,但他又想不到哪里能出问题。 离南诏城还有一天的路程,黄山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煎熬,便急匆匆拜别过达果和沐晟,一人一骑往镇远帮飞奔而去。席无思也想跟着前去,却被沐晟拦了下来,这一路上,沐晟对席无思的青睐,就像是遇到了知己一般,让人羡慕。 众人都疑惑不解,纷纷问达果,一路上黄山和达果的交流最多,大家都以为能从达果口中得到什么。达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因此只能一句佛偈带过。众人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有张继白悄然赶了过去。 黄山脱离了队伍,不停地催马飞奔,一日的路程半日便已经走完。等看到镇远帮大门时,马儿早已累得气喘吁吁,几乎筋疲力尽。 今天的镇远帮有点奇怪,太安静了,现在只是申时中,离黄昏还早。平日里这个时候的镇远帮大门肯定是大开的,而且一定有兄弟在门口迎来送往。 可今天的镇远帮,大门紧闭,四周更是鸦雀无声,寂静一片。这种感觉让人感到压抑,让人感到呼吸不畅。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黄山心中大骇,喃喃自言自语后下马便一阵狂奔。到大门前,也没有叫门,直接一纵身翻墙而入。 大堂也是寂静一片,黄山正要往里闯的时候,一个身影急匆匆往外冲,刚好和黄山撞了个满怀。 黄山正要发怒,定睛一看往外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蔡阿六。黄山疑惑,正要询问,却发现蔡阿六神色慌张,表情又十分凝重,像是急欲出门。 蔡阿六被撞了一个七荤八素,咧着嘴便开始骂了起来:“哪个小兔崽子,赶着去投胎吗?耽误了老子的大事,看老子不一刀活劈了你。究竟是……。” 话还没说完,蔡阿六才发现撞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镇远帮帮主黄山。这一下子见到黄山,好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既有担心,又有着急,又带着一丝的欣慰和欢喜。 “蔡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黄山双手铁爪一般抓着蔡阿六的胳膊,一边使劲儿摇晃一边急切地吼。这一不小心情急之下的用力,抓地蔡阿六疼地龇牙咧嘴起来,表情突然转成特别痛苦。 黄山见自己失态,便连忙放松了手,但两道目光却依然像利剑一般盯着蔡阿六,希望能从蔡阿六嘴里得到答案。 “帮,帮,帮主,你回,回来了,我们帮里发生大,大大事儿了。”蔡阿六情急之下连话都说不清了。 蔡阿六一向粗鲁,但为人处世却是极其沉稳,如今能让他这么慌张的,肯定是大事。难道是月华?亦或者还有什么事情能让蔡阿六这么六神无主? 蔡阿六话还没说完,便一个反手,抓着黄山往内堂拖去。来到房间门口,见卫月华坐在床边,当下松了一口气。可刚松气又发觉不对:卫月华坐在床边,满脸凄苦,早已泪带梨花,哭得像是个泪人儿一般。黄山转头看去,之间床榻之上躺着一个肥胖的身躯,那不是贺雄是谁? 黄山脑袋嗡的一声,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可能会是他?他身体一向健壮,内力如此深厚的他怎么可能会生病?至于伤,那更不可能,天下间还有谁能够伤到他?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黄山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脚步踉跄往床边而去。卫月华见黄山回来,连忙擦了擦泪痕,低声冲着贺雄耳边轻声道:“前辈,山儿他回来了,他已经回来了。” 一阵咳嗽传来,黄山听得出来,咳嗽声中虚浮无力,明显是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这怎么可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但事实摆在眼前,黄山一步并作两步冲到床榻变。 之间贺雄紧闭双目,嘴唇和脸色一样,惨白如纸没有丝毫的血色,显得十分可怕。这样的状态,映衬着满头的白发,还有满脸的皱纹,感觉贺雄一下子走到了天人五衰的境地。 “贺师伯,我是山儿,山儿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山儿开这样的玩笑?这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玩。” 黄山颤抖着声音,一阵嘶吼扑在床边,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让旁边听的人无不落泪。就连大大咧咧的蔡阿六,也红了双眼,泪水从眼角滚滚落下。 卫月华见黄山如此伤心,想要上前抱住他,可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贺雄的身上。面对卫月华的拥抱,他不但没有领情,反而红着眼将卫月华一把推开。 卫月华自然是十分理解黄山的,她没有怪罪黄山,反而此刻见所爱之人肝肠寸断,自己也芳心大乱。然而此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只想多留点时间给他们。 卫月华悲痛万分,掩面而泣,回首忘了一眼爷儿俩。此刻她也觉得十分压抑,也在当她走出房间的时候,才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贺雄艰难地睁开来双眼,见黄山匍匐在自己身边痛苦。刚吸一口气想要安慰黄山,却不料扯到了五脏六腑。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带的贺雄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血丝沁了出来。 听到咳嗽,黄山才突然抬起头,手忙脚乱擦干净贺雄嘴角的鲜血。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贺雄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贺雄努力地伸出一只手,虚浮无力地按在黄山的头上,气若游丝无力地说道:“山,山儿,你回,回来了。我,没事,只是,受了点伤,而已。” 贺雄每说几个字,都要经过一阵一阵大口的呼吸,这就已经说明,他不仅仅是受了一点点伤,而是致命的伤,可又有谁能够伤到他呢?难道是……? 黄山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他想到了师傅,也想到了唯一能伤贺雄的人。 “贺师伯,没事的,您会好起来的,山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没有您,谁来给山儿保驾护航?” 贺雄又努力地笑了笑,随即又轻轻摇了摇头,想要再说什么,偏偏早已没有了力气,一下子又昏睡了过去。 黄山见状,连忙柔声道:“贺师伯,您好好养伤,哪怕是走遍江湖,哪怕是上天入地,山儿一定能找到替您疗伤的人。您好生安歇着,山儿去去就来。” 黄山掖了掖被子,急匆匆走出门外。他此刻最想知道的是发生了什么事,卫月华和蔡阿六应该能告诉自己一些有用的线索。 见到卫月华,黄山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失态之处,连忙小声的向前道歉:“月华,对不起,适才我……” 卫月华勉强莞而一笑,一双素手轻轻捧着黄山的脸颊柔声道:“山哥,我都了解,我也理解。月华虽是女子,却也懂人间大义,我更能理解贺前辈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意义。他不仅仅是你的师伯,更是师傅和师娘和你之间唯一可以追忆的桥梁。” 黄山轻轻点了点头,卫月华又继续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们都不愿意看到的。如今你不仅仅承担着镇远帮的一切,你还肩负着贺前辈的安全和康复的责任,所以,这时候谁都可以乱,唯独你不能乱,知道吗?” 黄山心中大动,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这卫月华就好像是自己的心肝儿一样,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在担心什么,她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卫月华不是女儿身,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几个男子能比过她的玲珑心吧。 迎着黄山疑惑的眼神,卫月华款款轻叹,这才将思绪又拉回到那个令她极度不安时间。 “那日你走后,我没有一日不在担心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做的事,但我知道你做的事一定是有意义的。我不能为你分担什么,我只能每天不停地为你祈祷,希望你能够逢凶化吉。” “贺前辈一直在师傅的灵堂,两三日未曾出门。我只是每日令小厮们将饭菜放在门口,他的胃口却是一天比一天的好起来。” “就在我幻想着你归来的第四天的子夜时分,我正在灯下读书,突然听到灵堂方向一声轰隆隆巨响。之后我便坐立难安,突然紧张起来。虽然我知道有贺前辈在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不安的心还是催着我往那边跑去。” 卫月华喃喃倾诉,呼吸也随着回忆越来越急促,表情也越来越惶恐。 “就在我来到灵堂前的时候,四下早已宁静,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有贺前辈盘坐在地,头发凌乱,衣衫破烂不堪,脸色异常惨白。” “当时我吓坏了,完全手足无措,急切中只得差人前去将蔡副帮主请来。也多亏的蔡副帮主,这几日殷切照顾,端水送药,片刻都没有停下来。只是即便是如此,贺前辈的情况丝毫都没有好转,我正担心之时,你回来了。” 黄山听罢,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卫月华又是莞尔一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这些我都不知道。贺前辈自那晚受伤到现在,什么也没有跟我们说,一个字儿也没有。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只有等你回来了,他会跟你说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醉不休 黄山痛苦地摇了摇头道:“没有,他刚刚醒过来一次,但是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我可以猜测到,如今这江湖上,能伤贺师伯的人那是凤毛麟角。” “对,”卫月华握着黄山冰冷的手道:“其实这些并不难猜,我虽然不是江湖中人,但自从跟随你来,特别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能知道贺前辈在江湖上的实力和地位。因此,能伤到他的,定是高手中的高手。而谁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并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师傅他老人家是伤在谁的手上。” 黄山一怔,原来卫月华所猜想的,居然和自己猜想的是一样的,既然是这样,那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应该就是宇文护了,毕竟宇文护是来过镇远帮的。 黄山想着想着,脸上愤然之色渐渐起来,脖子上的青筋也渐渐凸起。卫月华知道,他已经愤怒了,已经彻底的愤怒了。 “山哥,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倘若我是你,我也会巴不得早一点找到他们讨回一个公道。但如果你当真如此,那边是大错特错了。” “嗯?”黄山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卫月华,他实在想不通卫月华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还是想听听她的道理。 卫月华轻声道:“你想想,以你现在的实力,就算是找到他们又能如何?庶民一怒,血溅五步吗?他能伤师傅和贺前辈,你若是找到他,你岂能得偿所愿?” “还有,这几日,贺前辈虽然重伤,但也醒来过很多次,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对手是谁?甚至刚刚,他依然没有告诉你,你知道是何意?” 黄山不明所以,只得将询问的目光继续看向卫月华。 卫月华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我想,贺前辈不肯告诉我们的原因,是担心你会因此而羊入虎口。到时候不但不能报仇,反而将自己丢在那里。如果你真的去了,你将又如何对得起贺前辈一番苦心?” 这句话如当头棒喝,瞬间将黄山敲醒,黄山顿时如醍醐灌顶一般瞬间冷静了下来。是啊,贺师伯定然是怕自己性命不保才不告诉真相。自己一勇之夫,差点坏了大事,也差点辜负了贺师伯的一番苦心。 卫月华读懂了黄山,瞬间也释然不少道:“我不反对你去报仇,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下应当好好练武,不是吗?” 黄山欣然点点头,正此时,卫月华的丫鬟梅香一路疾跑而来一边欢欣大声喊道:“小姐,小姐,姑爷,姑爷。” 卫月华听到梅香喊黄山姑爷,脸瞬间就红了起来。虽然两人已经有父母之命,也在一起了,但毕竟还没有经过华堂,没有拜过天地。因此,当卫月华听到梅香喊姑爷的时候,那是又羞又心中暗喜,正要迎面嗔责梅香的时候,梅香转眼就到了跟前。 “小姐,姑爷,”梅香一边喘着气,一边欢欣鼓舞,手中不停地比划道:“小姐,姑爷,贺大爷……贺大爷他……。” 黄山顿时心急如焚,连忙抓着梅香的胳膊问道:“梅香,贺师伯怎么了?贺师伯怎么了?” 这黄山情急之下,双手就像是厉钳一样,抓得梅香一阵生疼,双手像是要立马就脱臼一样,疼得龇牙咧嘴。 梅香用力甩了好几次都没有甩开,黄山这才松开了手,急促问道:“贺师伯怎么了?” 梅香扬着小脸嗔怪黄山道:“姑爷,你平时也这么欺负我们家小姐么?” 黄山一时手足无措,窘迫着脸不知所措。卫月华见状连忙嗔骂道:“你这死丫头,到处胡说八道,贺前辈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梅香这才回过神,又笑道:“小姐,姑爷,你们别担心,奇迹来了,贺大爷他好了,完全好啦。” “好了?”卫月华和黄山不约而同惊问,他二人此时完全处于震惊当中,完全觉得不可思议。 梅香骄傲道:“那可不是?我刚刚给贺大爷端药过去的时候,贺大爷满面红光,都已经自己下床啦。” 不可思议,这太不可思议了,这刚刚还是那样,怎么就突然就好了?难道是上天的眷顾?黄山和卫月华相视后,满脸疑惑,但梅香也不至于说谎。想到这里,二人喜上心来,牵手就朝房间走去。 可才走两步,黄山心头一凛:红光满面,已经全部好了,还自己下床了。想到这里,刚刚的喜悦突然被悲痛硬生生强压了下去,他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就在这时候,卫月华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心中也极度不安了起来。 两人再也顾不得许多,一边心中忐忑不已,希望自己想的不是真的。一边三步并作两步,朝房中奔跑而去。 刚跑到房门,就见贺雄果真是满面红光,龙行虎步踏步出来,一边走出来一边还嚷嚷道:“这小丫头片子,吵死我了,被你这么一闹,我就算是没死也会被你吵死。” 见到黄山和卫月华二人满脸悲戚之色,贺雄摆了摆手道:“你们来了,来,山儿陪我到外面坐坐。月华啊,你去备些酒菜来,我要和山儿好好喝几杯。另外,所背几只鸡,最好是鸡腿又肥又壮的那一种。”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黄山便直往戏台而去。 卫月华一切都明白了,虽然她没有见过,但她多次曾听父亲跟她讲过类似的事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卫月华反而释然了,连忙吩咐去备酒菜去了。 黄山就这么被贺雄拉着,像是拖行一样来到戏台前,找了一张桌子就这么坐了下去。他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也清楚,面临的即将是什么。 贺雄一坐下就耸了耸肩轻松说道:“山儿,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也知道自己已经油尽灯枯走到最后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要去见你师父,还有你那个榆木大师伯贺梅老二了。我们老友重逢,你不应该悲伤,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是不是?” 黄山这才松了一口气,挤出一丝笑容道:“好,贺师伯,今天山儿就陪你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贺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好,咱爷儿俩今天且不论辈分,就喝个痛快。待我泉下见了你师傅,也好给他为你报个平安。” 黄山用力点了点头,这时恰好两个小厮抱了两坛酒过来。黄山和贺雄各自接过一坛,扯开坛封布,一口气共饮了满满几口。 二人歇了一口气,相视一笑,又重新抱着酒坛就这么喝了起来。一阵酒气上涌,热气顿时间充斥着整个大脑,有点迷迷糊糊但又十分苍劲有力。放下酒坛,爷孙俩相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贺雄怒了努嘴道:“你,去给老子耍一遍剑法来。” 黄山腰间探出长剑,欣然道了一声好,便跃身一跳,飞到戏台之上。趁着酒劲上涌,黄山心头一热,长剑便在他的手中如灵蛇般展开来。 踏着脚步,初始还能见招式,可到了后面,长剑快疾如风,一片寒光将黄山裹住,已经看不清招式了。 这时,小厮们又端来了煮好的几只大肥鸡,贺雄一见到肥鸡,眼神立马放光,连忙掰下一只鸡腿,一边撕咬着,一边饶有兴致看着黄山舞剑。 寒光越来越盛,黄山借着酒劲,将满身的怒火和悲愤都化在剑上。登时戏台四周罡风猎猎,镇远帮的大旗也被吹得猎猎作响。这一连串的招式,贺雄看在眼里不停地频频点头。 须臾,寒光一收,黄山倒提着长剑,丝毫没有气喘,只是脚步有些踉跄地回到桌旁。 “小子,我低估你了,你有天赋,又肯勤奋练功,他日成就,不在你师父之下。你师傅功力极深,又懂得投机取巧,这也就是他能够屡屡战胜比自己还厉害的高手的原因。” 黄山刚坐下,贺雄就一边嚼着鸡腿一边口齿不清说道:“学武之道,在于窥测天道轮回,一旦能够获得宇宙之机,便能获得无穷无尽的力量。当然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也和悟性有关,在这个漫长的过程当中,你必须要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你可以凭借着手中的利刃,还有灵活变换无穷的招式,还有不断的奇招险招出其不意。能做到这个阶段,在江湖上就已经可以有立足之地了。” “第二个阶段,在你不断领悟之后,你会发现招式原来不需要这么麻烦,倘若你有足够的内力,哪怕是平平无奇的招式也会发挥出无穷尽的威力。所谓大巧不工,便是如此。当然,如果你能到达这一个阶段,就可以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 “第三个阶段,则是你窥视了宇宙之机,领悟到了道家循环无极的力量。那时候你可以摒弃所有的利刃,哪怕是一双肉掌,也可以削金断玉。摘叶飞花,随心所欲,天地万物都可以成为你的兵刃。若能到那时候,你便可以傲视江湖,睥睨天下,无论面对的是谁,只需要一招而已。” 黄山听得心潮澎湃,一股豪气顿时油然而生。恰恰就在这时候,贺雄一席话将他的豪情浇灭。 “你小子的确是练武奇才,不过现在也只是到第一阶段而已,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重伤南北 黄山刚要泄气,贺雄一句话又不冷不热丢了出来:“不过你小子有悟性,假以时日,只要用心,一定能到达第二阶段,甚至第一阶段。记住,每突破一个阶段,那就是质的飞跃。” 黄山没有答话,只是不停地点头,贺雄也没有停顿,一直说个没完。说的人知道自己时间已经不多了,该说的都要说完。听的人也只有听着,因为他也知道时间不多了。 “目前处于第一阶段的高手有很多,但出类拔萃者,介于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的高手却少之又少。胡进是一个,南宫悟,顶多是第一阶段的佼佼者,以后你碰到他还是要小心点。” “宫本武痴本来也是第二阶段中的佼佼者了,可惜还是逃不脱一抔黄土的命运。”贺雄语速越来越快,说话也越来越急促,同时也在不停地啃着鸡腿不停地大口大口地喝着酒。 黄山能感觉到贺雄突然的变化,他依然没有吱声,因为他此刻已经看到了结果,早就麻木了。 “我死之后,你们不要悲伤,悄悄把我葬在你师傅身边就可以了,也不要立碑,千万不能让江湖上知道我已经死了。你现在手上握着你还不能完全保护得了的东西,君本无罪,怀璧其罪,只有我不死,才可以震慑江湖,这样也可以给你留出时间和空间。” 贺雄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自豪感:“不要急着去复仇,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想必你也知道了是谁伤我的了。” “你猜的没错,可那又能如何?”贺雄冷笑一声,突然豪气大发,站起来挥手大声道:“南有宇文护,北有欧阳怀德,他们也算是江湖上第二阶段的佼佼者了。可那又如何?老子拼上一条命,能同时重伤南北,天下间几人能做到?老子死也自豪……。” 一阵狂笑,风沙狂起。待笑声停止,风沙平静,贺雄端坐在桌前,双目紧闭,挂满笑容的脸上停止了呼吸,再也没有动弹。 长剑从黄山手中滑落,他一步一顿,脸上除了刚毅,没有半点悲伤和泪水。他只是抱起身边酒坛,一口一口猛地灌入。直到最后,他索性将整坛酒从头顶浇落。在酒里,才混杂了他的泪水。 一声狂啸直刺云霄,黄山猛然拾起长剑,飞身跃起。一时间,寒光笼罩整个戏台,剑气凛冽,锋刃无比,在戏台柱子上刻下一道道痕迹。 此时,卫月华正悄悄躲在远处,看着近似癫狂的心中人,心中也是肝肠寸断。但是她没有出声,因为她知道,心上人需要将体内的悲怨抛洒干净。 剑气越来越盛,寒光越来越芒,但几乎也在这个时候,骤然而停。黄山躺在地上,任由身体自然舒展,渐渐地竟然昏睡了过去。 一连数日,席无思和沐晟沐昂兄弟都待在荡山寺。自沐晟向沐昂讲述过那日席无思的表现和胆识之后,沐昂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大哥会如此看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少年。 一连几日坐而论道,席无思都是在旁边听沐家兄弟和达果等人交谈,同时自己也在他们坐而论道的过程中受益匪浅。直到有一天,席无思突然感觉到坐立不安,胸中似乎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沐晟见席无思脸色很差且心不在焉,便连忙关心问道:“无思小兄弟,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席无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一种状态,连忙强压着一股气,尴尬地露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倒是沐晟,觉得在此行四川来回,又在荡山寺逗留,想必侯府也正担心。因此,沐晟便借机向达果等辞行,达果欣然应允,并送诸山门外。 席无思还是觉得心神不明,心中更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充斥整个身体。因此,他便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莫非是要发生什么事么?难道是妹妹?难道是陈宝姗?这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得而知,由此便下定决心,明日往镇远帮一行。一来解心中疑惑,二来的确是该去看看陈宝姗了。 想到陈宝姗,自然而然就想到武林大会那一刻,一个小姑娘居然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喜欢自己,而自己回来之后这么多天居然没有前去探望,当真是不应该啊。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陈宝姗,席无思的内心突然平静了一些,念及深处,更是情不自禁微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席无思喃喃自语,却没有发现席无晗悄然站到了自己的身后。 “谁呀?我现在很好呀,没想到你却是一直在挂念着我,我好感动呀!” 席无晗装腔作势回答,席无思突然浑身灵机一动,急忙转身见到是自己的妹妹时,眼神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些许。 “无晗,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 席无晗翘着嘴佯装生气道:“哦,你是不是看见是我,觉得很失望?我就不该来看你咯?” 席无思连忙拉住妹妹的手,陪着笑脸道:“怎么会呢,你能来看我,我最是开心了,怎么会失望呢?妹妹,你近来可好?杨师叔和段师叔他们可都还好?” 席无晗被哥哥一脸的窘相逗得“扑哧”一笑,许久才抿着嘴道:“好,我们都还好,师傅和杨师伯他们更好。” 席无思这才轻松了一些说道:“妹妹来看我,我自然是高兴的,这些天发生的事,想必你多少听说了一些。只是,我相信你肯定不是完全是为了我来的吧。” 席无晗闻言,瞬间脸色忧心忡忡起来,颤抖着声音道:“实不相瞒,本来当我知道你去山哥那边的时候是有怨你的,你没有带我一起去。后来听说你你们回来了,我更加开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日总是心神不宁,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一样。我担心你们的安慰,便缠着师傅,让师傅带我来看看你,既然你没事,那我也就放心了。” 俗话说,双胞胎心有灵犀,听到妹妹这么一说,席无思心中一紧,难道真的要发生什么事情吗? 见哥哥眉头紧锁,席无晗也是一再的追问,终于,席无思才道出心中的疑虑。 “我今天也是和你一样,心里一直揪着,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我也很担心你,也正打算先去看看你,然后明天再去镇远帮的。而且……。” 席无思犹豫半晌,也终于将陈宝姗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事情,却是让无晗高兴不已,一边抚掌一边乐着笑。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担心我呢,原来你是担心我的宝儿小嫂子,看来我这个做妹妹的以后可不能缠着你了。” 无思白了一眼妹妹,嗔道:“就该找个人把你嫁出去,然后让人好好管着你,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敢拿你哥哥开涮了。” 两兄妹就这么你来我往,相互诉说别后情景,在欢快的气氛中,二人似乎早就把之前的郁闷的气息一扫而空。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达果差人来请,正是慧明。慧明双眼沉重,几度欲言又止,这让无思心中疑虑更加加深,同时心中又突突突跳了起来,不详的预兆同时笼罩在兄妹二人头上。 “慧,慧明师兄,师傅有说是什么事吗?”席无思还是不死心,依然忐忑的试探着问慧明。 慧明回转身,扫了一眼兄妹俩,眼神中充满着无奈,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地双手合十,垂目低声道: “师弟,出家人本不该诳语,但此事,此事依我看,师弟还是自己去看吧。” 慧明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离去,只留下兄妹俩揣着惴惴不安,仿佛像是无主游魂想客堂走去。在他们心中,想到了一定是有事要发生,兄妹俩的直觉都应该不会有错。 近客堂之时,兄妹俩能够感觉到一种让人压抑让人窒息的气氛。因为整个客堂十分安静,安静地让人觉得害怕,因此,兄妹俩越发忐忑起来,四条腿也不禁哆嗦了起来。 客堂的大门时开着的,无晗抢先一步来到门外,映入眼帘的就是黄山正面对大门端坐。席无晗久未见黄山,甫一相见,心中顿时开心了起来,张嘴就正欲欢快地喊。 然而就在一瞬间,她发现了不同,因为她看到的黄山神情肃穆,浑身着白色麻衣,头上还带着孝帽。两眼通红,像是数日未眠,眼眶中泪珠晶莹剔透,想要滚落但又被黄山拼命忍着。 卫月华就坐在黄山的身后,也是红着眼,像是刚哭泣过一般。卫正正站在卫月华的身边,双手不停抚着卫月华的秀发,是在不停地安抚。 达果为首端坐,余下两排,面向大门以黄山为首,其下依次坐着杨安道、段宝姬、张继白。而背向大门另一排则依次坐着无依,无极、和杨辅。 众人皆神情肃穆,整个客堂虽这么多人,却是安静地出奇,就像是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清脆的声音一般。 席无晗和席无思兄妹俩就这么在门口注视着,连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朝客堂再进一步。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切随缘 正这时,段宝姬打破了宁静,朝兄妹俩威严又慈祥地唤了一句:“无晗,无思,你们俩进来吧。” 兄妹俩低低应和了一声,这才双双小心翼翼走近门去。一进门他们才又突然发现:黄山双手抱着一个盒子,这盒子用白布包着。白布的光分外扎眼,直直刺向兄妹俩的眼睛。孝帽,麻衣,白布包着的盒子,山哥这是怎么了? 兄妹俩来到黄山跟前,尚还满脸的疑惑,正要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段宝姬突然轻喝一声道:“无晗,无思,你俩跪下。” 二人虽有疑惑,但此时脑海里皆是一片空白,更兼段宝姬的话,兄妹俩也不得不听。因此便扑通两声,就这么跪下。 席无思嘴角一动,一个破天荒的念头突然从脑海中闪了出来,但随即又立即给否定,因为他觉得这基本不可能。 这时黄山捧起手中白布包的盒子缓缓站了起来,用颤抖又带着哭泣的嗓音悲道:“无思,无晗,给贺师伯磕头。” 什么?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打在兄妹二人脑海。贺师伯?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无晗听师傅和杨安道说过,震三山贺雄和自己的父亲一样,是名震江湖的传说。况且前不久分离之时,贺师伯尚且康健,如今怎么会? 更加震惊的是席无思,他已然知道贺雄的武功修为,这才分离几日,如今阴阳两隔?适才他的确曾想到这个问题,但随即又立刻否定,因为他知道,目前江湖中连伤他的人都没有,他又怎么会如今这般? 面对兄妹俩迟疑以及恍惚的眼神,卫月华点了点头悲声道:“无晗,无思,听你们山哥的吧,就照你们山哥说的去做吧。” 兄妹俩还是不敢相信,他们依次环顾众人,段宝姬,杨安道,张继白和杨辅神情肃穆,轻轻点了点头。当到达果,无依无极的时候,三人也是双手合十,轻诵了一声佛号。 如此一来,这件事便是真的了。席无晗早就涕泣纵横,只有席无思,脖子上青筋暴起,问黄山道:“山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师伯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们?” 黄山缓缓闭上双眼,心中的悲痛化作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滑落了下来:“赶快给贺师伯磕头。” 黄山一声爆喝,震的在座的人双耳都嗡嗡作响。兄妹俩这才泣不成声匍匐身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待兄妹磕头完毕,黄山也面向众人跪下恳切道:“各位前辈在上,晚辈有两件事情相求,还请各位前辈准许成全。” 在得到达果等人默许之后,黄山才说道:“一者,贺师伯生前有命,希望晚辈能将他葬在师傅师娘的坟边,并希望他去世的消息不被传之江湖,以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二者,晚辈一直将师傅师母视为亲生父母,所谓父母不在,长兄为父。还请各位前辈能看在我兄妹三人孤苦无依的份儿上,将无思无晗细心调教,助他们长大成人。晚辈代师傅师娘还有贺师伯叩谢各位前辈的大恩大德,晚辈等也势必终生铭记在心。” 黄山言罢,正欲率无思无晗叩头下去,达果慌忙扶起三人道:“黄少侠,令师高义,更是应文结义兄长,能魂留荡山寺也是我等造化。贺大侠与令尊情同手足,逝后若能常聚,也是情之所以,老衲岂有不允之理?” “且如今,无思已是我门下弟子,无晗亦拜兰室主人为师,正是自家弟子。我等当竭尽全力,悉心教导责无旁贷,又何来恳求一说?少侠尽可以放心,阿弥陀佛。” 夕阳西下,荡山寺塔林一角,清风呜咽,头顶偶尔盘旋着正要归巢的鸦鸟,望着地下的三座坟低声悲鸣。清风吹过脸面,没有了惬意,只有悲伤。 三座坟,还有坟前跪着的两男一女,被夕阳拉出了几个斜斜的长影子,看起来并不孤独但实际上却又十分的孤独。 黄山不停地往身前的火盆中递入纸钱,纸钱被焚烧起来跳动的火焰,印在三人的脸上不停地跳跃。 “无思无晗,你们听着,我今天说的每一句话,你们都必须认真的听着认真的记在心里。贺师伯是被人重伤后绝脉而亡,但贺师伯也同时重伤了伤他的人。” “我不会告诉你们是谁伤了贺师伯,最起码现在不会。贺师伯也不希望他的死因会引起江湖上的骚动而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安全,他老人家一直在为我们着想,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从今天起,你们要好好练功,等将来有一日,我们三人一起去向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将来我还会有很多事情要做,不会常来看你们,你们自己也要珍重。” 席无思点了点头,又急切地说道:“山哥,可是……” 黄山一挥手,打断他的话,同时从怀中取出两个布包,分别递给无思和无晗说道:“我在整理贺师伯遗物的时候,发现这些。原来贺师伯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并且把他生平武学精要,结合了师傅武当派的武功进行了揉和,同时记在这两本书里。你二人要好好修习,断不可荒废。” “至于师傅师娘的灵锋宝剑和秋水剑,我暂时不会给你们,因为你们现在谁都没有能力保管好这两把稀世宝剑。但到了一定的时候,等你们武功小有所成时,我一定会交到你们的手里,明白吗?” 兄妹二人重重点了点头,虽然还想问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夜晚的荡山寺有点凉意,荡山寺方丈内,却是灯火通明。做完晚课的达果,无依无极,以及杨安道、段宝姬、张继白、杨辅都静静地坐着。 黄山缓缓从身上取出两个包裹,分别交于达果和段宝姬。二人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何物,正犹豫着要不要接。 黄山朗声道:“多谢几位前辈了却了晚辈的心愿,今日请各位前辈为晚辈做个见证。这包裹中,正是江湖盛名已久的灵锋宝剑和秋水剑。还有两柄短剑,正是在下恩师以及师娘生前所用之兵器。” 众人惊讶地“哦”了一声,达果欣然道:“早就听闻这灵锋宝剑和秋水剑是天下宝剑,老衲缘分浅薄,未曾有缘相见。没想到这两件神兵利器,却近在眼前。黄少侠有话请尽管直说。” 黄山顿了顿才说道:“诸位前辈都知道,江湖上人人都觊觎的三件宝物:灵锋宝剑,秋水剑和《百战奇谋》。这两柄宝剑本就应该是由席无思和席无晗所继承的,可如今他们并没有保护神兵的能力。因此晚辈斗胆,还请前辈代为保管,等到他二人功力有所小成的时候再传给他们。如此,先师以及晚辈定当铭记前辈的大恩大德。” 七隐各自对视一番,达果和段宝姬最后欣然允诺,黄山自是大喜,便将两柄宝剑交出。 无极禅师道了声佛号又问道:“少侠今后欲何往?” 黄山拱手答道:“先师遗命,晚辈夙夜不敢忘却。更兼《百战奇谋》需要交给应该给的人,晚辈定当不遗余力。至于前路,虽然渺茫,但晚辈也将坚定走下去,至死不渝。义之所在,晚辈牢记先师之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杨安道一直都在沉默,听到黄山如此说,虽然赞许却也不由得担忧道:“少侠,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贺大侠之死,应该与南北两大侠有关。纵观当今武林,能与之匹敌的,也只有那两位了,不知是否?” 黄山点点头,沉声道:“实不相瞒,杨前辈所言非虚。这也是贺师伯生前不欲让他死讯传之江湖的原因之一。” 张继白若有所思,最后倒吸一口凉气道:“倘若真是如此,那少侠前路当真是凶险。没想到他二人也参与其中,按理说以他二人的身份和武功修为,应该不屑于这两柄宝剑,难道是……?” 达果浅笑,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江河湖海,水到渠成。这水自来处来,要到去处去。天地万物,皆有因果。水向东流却不可逆行向西,万事万物皆是这个道理。我们太执着与结果,有时候也不知是好是坏,何不随缘?” 黄山不明所以,正欲相问,达果摆了摆手道:“今日天色已晚,想必少些连日也劳神劳力,不如早些安歇。有些事,何不顺其自然而为?” 达果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大家也不得不散去,只有无依无极二人还在方丈内。 无依徐徐问达果道:“师兄,这事你且如何看待?” 达果悠然道:“你我皈依佛门,早就不是尘世众人,可你我却在尘世中盘桓余生。这件事,既然宇文护参与其中,想必定有少林的影子。我们不妨休要说破,且看事后如何发展吧。至于应文,不知二位师兄作何看法?” 无极呵呵一笑道:“师兄适才所言非虚,万事万物可顺行而不可逆。今事已至此,恐逆行无用,尚且还会连累无辜生灵。不如就让他从此消失在尘世中,或许还能保他余生。” 达果笑了笑道:“师兄佛法精湛,老衲佩服,今木已成舟,强行不能为之事反而不妥。还是那句话,一切随缘。”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临别托事 天刚亮,黄山就来到了无为观,恰好,卫正与卫月华正在观门口相迎。二人相识,皆会心一笑。原来所谓的心心相惜,便是卫正知道黄山一定会去找自己。 见到黄山步履轻捷,卫正和卫月华便知道,他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同时卫正心里也不由得赞叹:这黄山,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真豪杰。 “卫兄,莫非知道在下要来,特意前来相迎?”黄山心情突然间大好,因此语调也轻松了许多。 卫月华见状,心中自然是一阵欣喜,便连忙起身回到观中,忙碌着准备早餐去了。 卫正哈哈一笑道:“黄兄,你我皆是英雄,所谓英雄相惜,这有何不可?再者,我家妹子也是早就知道你要来了。” 黄山遥遥望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卫月华,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这些日子来也的确是委屈了她了,跟着自己四海飘蓬。 卫正拍了拍黄山的肩膀轻轻安慰道:“那个,贺大侠的事情,你节哀,不知今后你还有什么打算?” 黄山微微笑了笑,其实很多事情他还是看得开的,毕竟时间是不可能再往回走的。即使是时间再往回走,那也只不过是将过去的事重新再演绎一遍而已。黄山还是很感激卫正的,自出江湖以来,接触的第一人便是他了,更何况还有卫月华的关系。 望着清晨的薄雾,黄山突然之间多了许多的感慨:薄雾虽然笼罩着大地却给万象树木滋润的机会,当太阳升起冲散薄雾,可当黑夜再度降临,黎明再现的时候,它又会滋生,又重新将日间被阳光炙烤的树叶再一次滋润。 每当这个时候,都能够听到鸣虫欢快的歌声,还有能闻到土地里散发出来泥土的芬芳。如若不是机缘巧合,自己又怎么江湖漂泊?当然自己也没有机会傲剑江湖。说不定自己现在还在那个乡下小山村,跟着爷爷读书学医,然后娶妻生子。那如果是这样的话,外面的世界和天地变化,又怎么会有机会让自己参与其中? 所谓成也是江湖,败也是江湖,恩怨都是江湖。可江湖的真谛是什么?难道就像这薄雾一般,吹散又聚拢,又被吹散如此周而复始吗?倘若是如此,那薄雾存在的意义,难道也就仅仅局限每日清晨的滋润? 人也是一样,生老病死,最终是要变成脚下的一抔黄土。没有人可以做到长生不老,不管你是权倾天下的帝王还是碌碌为一口稻粱的贩夫走卒,谁都不可以抗拒自然的力量,那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正义是人定义的,每个人都在努力让自己站在自己所定义的正义的顶端。建文帝认为的正义的顶端是为百姓谋福祉,宽仁对待天下。当今的圣上却是想让大明江山能够威服四海,可以让天下臣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甚至不惜杀伐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偏偏他还要为自己的作为编造流传百世的借口,《永乐大典》真的只是记录他作为正统的因素么? 可即便是如此,百年之后他依然和普通人一样。什么帝王将相,什么贩夫走卒,最后走的不是同样的结局么? 一时的感慨,让黄山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思绪跳动,忽而这里忽而那里,完全没有一根主线却能够怔怔地站在这里让自己深陷其中。 直到卫正重新拍了拍他的肩膀,黄山才突然回过神来,对着卫正歉然一笑道:“抱歉,刚才走神了。” 卫正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黄山开始喃喃开来:“这清晨的景色多美啊,还有这山边的花花草草,它们在这个时候又是多么地充满了生机。就是不知道它们是否会何人一样,会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卫正一愣,他没有想到黄山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而且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想到该怎么去回答。 卫正尴尬一笑额手说道:“唔,这个你应该直接去问那些花草树木。不过既然你都说了它们生机勃勃,那它们就是生命,是生命就会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终于绞尽脑汁回答了这个问题,同时也被这个问题窘地快要冒汗。黄山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卫正的话有道理又没有道理。 “算啦,卫兄,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事情想同你商量的。” 卫正眼珠子一转,发现黄山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的是自己的妹妹。如此一来,他大概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难道他所说的事情,跟月华有关?”卫正心里嘀咕,眼神却是不停地在询问,他也想知道答案。 “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希望你照顾月华,第二件事是希望你能出山,替我管理好镇远帮。以你的能力,我相信这两件事对你来说那都是小事。” “小事?”卫正瞪着大眼睛突然扯着嗓子吼道:“你居然说这是小事?照顾我妹妹自然没话说,镇远帮我可真没有那个兴趣,我看你还是找其他人吧。” 卫正刚说完,才突然意识到忽略了一个问题,于是便连忙又问道:“我照顾我妹妹,帮你管着镇远帮,那你呢?你干嘛去?逍遥自在去?” 黄山眼神定定的望着卫正的双眼一语不发,才片刻的功夫卫正就开始闪烁起来:“我,我,我只是随口一说,我知道你不是去逍遥自在,但镇远帮我是真的没兴趣。” 这时,黄山才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件事非你不可,而且有你在我也放心。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办,短则三五月长则一两年就会回来。镇远帮是我最后的据点,我不能失去,况且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看着黄山恳切的眼神,卫正嗫嚅了半天才勉强答应道:“可是可以,但为什么非得是我?” 黄山满意的点了点头,回过神往观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样就好了,这里的事情我都交给你了。欠你的情,到时候我一定会补还给你。我还有些事要跟月华说,你就好好的欣赏着清晨的山水吧。” 卫正傻傻的站在原地,内心一阵翻涌,是极度的不乐意也是极度地想骂人,更是极度地想骂自己。没办法,睡觉自己就这么答应了呢? 卫正朝自己脸上轻轻拍了两巴掌嘴里喃喃道:“卫正啊卫正,你答应那么快干什么?好好的待在无为观不舒服么?非要惹上那些个破事儿。”虽然这么说,但如果能帮到黄山,卫正的内心还是可以接受的。 卫月华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黄山款款而来,心里骤然开心起来。因为她从黄山的表情还有步伐上可以看得出来,黄山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 “山哥,你再稍稍等等,我马上就煮好饭了。” 黄山鼻头一酸,卫月华好歹也是堂堂卫家千金,在家里从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甚至十指不沾阳春水。可自从跟了自己之后,非但要跟着自己颠沛江湖,还要为自己担惊受怕,还得学会柴米油盐。自己真的是太亏待她了,倘若不是世俗琐事,可以带着她远离是非,找一个没有人打扰的地方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月华,”黄山面带歉意道:“你等等,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卫月华连忙停下手中的活儿,小鸟依人般拉着黄山的手,嫣然一笑。这一笑,足可以倾国倾城,也足可以将黄山心中的万丈柔情瞬间融化。 不敢迎着卫月华炽热的双眼,黄山不知所措避开了卫月华的眼神又强自镇定道:“月华,我,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可能,可能会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我,我刚刚跟你哥说好了,我不在的日子里,他会照顾好你的。” 卫月华的笑脸渐渐凝固,最后两眼一红,两颗晶莹如玉般的泪珠儿就快要滚下。黄山心中一痛,大为不忍,连忙伸出大手,轻轻在她脸上婆娑,拭去泪痕。 “山哥,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你是怕我连累你,拖你后腿么?还是你怕我遇到危险?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永远也不要分离。” 黄山一把将卫月华搂过,紧紧地搂在怀里。卫月华使劲儿让自己的脸贴着黄山的胸前,听着他急促的心跳还有呼吸,这一刻世间最温暖的事情不过如此。 “月华,你听我说,贺师伯走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完成,要不然我如何对得起师傅师娘还有贺师伯?黄山没有亲人了,只有你了,我也想带你到身边永不分开。可江湖凶险,我又岂能让你置身险地?留在这里,你哥会替我照顾你的。” “等我做完了这些事,等我没有了琐事了,我和你去寻找一个世外桃源。那个地方只有我和你,我们可以有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孩子,永远生活在一起,生生世世永远也不分离。” 卫月华仰着头,就这么认真的仔细的看着黄山每一寸肌肤,最后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你志在四海,是个真正的大丈夫。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直到你回来,直到你带我去哪个世外桃源为止。”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天纵奇才 黄山抚摸着卫月华如瀑的秀发,他不知道的是,卫月华此时内心极度的矛盾。既有万般无奈下不舍的悲伤,也有对未来美好憧憬的幸福。 黄山突然一阵激灵,连忙问卫月华道:“月华,这几日因为贺师伯的事情让我方寸大乱,几乎忘了一件事了。” 迎着卫月华询问的目光,黄山接着问道:“自我从茂水镇回来,怎么没见了陈宝姗?她去哪儿了?我看得出来,她对无思有意,无思对她也有情。现在回想起来,她人不见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向无思交代?” 卫月华仰着头,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含情脉脉注视着黄山许久不说话。黄山被柔情似水的眼眸凝视着,像是要看穿自己的内心一样。 卫月华也是第一次这么大胆的深情凝望,从来两个人之间的爱意都如蜻蜓点水,如今却像是滚烫的开水般热烈。黄山居然被卫月华的眼神看得渐渐羞赧起来,脸颊也倏的红如朝霞,双眼闪烁不定,像是一颗无法平静和安放的心。 黄山的窘状,瞬间惹得卫月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到笑声,他也才渐渐地回过神来。心猿意马只是在刚才,怀中的玉人儿吐气如兰,声若珠玉落玉盘。 “怎么?你堂堂男子也会害羞?难得你居然也懂得少男少女心中的爱慕,委实是不容易啊!” 被卫月华揶揄,黄山变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没,没有,那天,那天小姑娘当做那么多人的面儿说喜欢无思,我就算是个瞎子也该不聋能听到吧。不过,这几天都没见她,她去哪儿了?” 卫月华被黄山搂住,因为搂的太紧,便连忙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黄山的怀里,双手不停地把玩着黄山两鬓下垂的头发淡淡说道: “那日你们离去之后,她在她爷爷的坟前呆呆坐了两天,后来突然跟我辞行,说要回家看看。我怕她留在这里天天睹物思人,因此便没有强留她。但我有问过她是否需要留下话给无思,她说不需要,并且还说到时候她自己会去找无思。那孩子是个有主见的人,因此我便没有再问了。” 黄山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如此,那便好了,只要他们兄妹最终能长大成人,那我也算是对师傅师娘有个交代了。” 卫月华突然呛声问道:“那你呢?难道你打算就这么一辈子为他们活下去吗?” 黄山轻轻吻了吻卫月华额头,小声但又坚定地说道:“不,大丈夫求仁得仁,实乃人生快事。我出师门入江湖,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在我完成使命和责任之前,我不是为自己活着。在我完成使命之后,我就只为你活着。” 卫月华缓缓闭上眼,任凭宽厚的嘴唇在自己额头婆娑,那种感觉无比的幸福。 “咳咳,”两声重咳传来,卫正突然出现在两人不远处。卫月华顿时羞红了脸,连忙挣扎着从黄山的怀里挣开。黄山怀里一空,突然觉得有种失落感:卫正这时候突然出现,真的是让人觉得扫兴。 “好啦,你俩差不多得了,我这无为观是什么地方?是道门清静之地。你们也不看看也不想想,让我一个人待在外面,饱受青雾的摧残?”卫正一边嘀咕,一边疾步往卧室走去,出来之时身上已然披了一件外套。 黄山这才有点很不好意思,的确把他一人丢在外面不妥,这春季的清晨,雾重霜冷,还是凉意袭人的。 且说沐晟沐昂刚回到西平侯府,李浩就匆匆来见。沐晟虽然经历磨难,甚至差点丢了性命,但既然回到侯府,依然是兴高采烈。说起一路遭遇之事,沐昂和李浩皆唏嘘不已,直呼这是上苍保佑。 听完沐晟讲述,李浩挥了挥衣袖微笑道:“侯爷兴致如此之高,想必不仅仅是因为脱得大难吧。” 沐晟明知道李浩所指的是什么,但依然笑着说道:“哦?李先生此话何解?且不妨说来听听,让本侯看看先生所说之事是否与晟心中所想之事相同。” 李浩茗了一口茶才欣然道:“侯爷所高兴的是遇到了人才吧!杨辅公与黄山前往茂水镇之时,令人前来侯府送信,说明黄山此人虽年轻但老成持重颇有谋略。而在小首阳山被困之时,情急之下席无思能够淡然献策,说明此人不但有勇有谋而且能够做到临危不乱,实乃少年英才,不知在下是否说对了呢?” 沐晟抚掌大笑:“哈哈哈哈,知我者先生是也,我正是这个意思。这二人各有千秋各有所长,都是少年英才,一个可为帅一个可为大将啊!” “最主要的是,”沐昂插话道:“最主要的是他二人一个是席祯的弟子,一个是席祯的儿子,而席祯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栋梁之才。” 李浩茫茫然叹道:“唉!是啊,后人尚且如此,席祯该是何等的英雄。倘若是席祯不死,又何至于天子蒙尘?” 这话一出,三人斗一阵默然,继而各自长吁短叹。李浩的话诚然是有几分道理的,但天道轮回,尤其是一人之力可以扭转的? 三人慨叹良久,沐晟这才如梦初醒问李浩道:“先生,我今日回侯府,先生怎知我今日回?还有,先生既然急冲冲来找我,想必是有大事教我,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李浩沉思片刻,才缓缓说将出来:“自侯爷送圣僧前往四川之后,在下便每日前来侯府打探欲知详情。今得知圣僧无恙,在下也可以安心了。只是还有一事,须坐落在这个少年奇才黄山的身上。” “怎讲?”沐昂反问道。 李浩问道:“侯爷可知《百战奇谋》的传说?” 沐晟点了点头,李浩继续说道:“这《百战奇谋》乃诚意伯刘伯温所著,内含玄机兵法,可与孙子媲美。传闻太祖在时,曾一度怀疑刘伯温手中有奇书。先太子薨,太祖立皇长孙,又恐少主孱弱,便欲设法找到这部书然后毁灭。只是直到刘伯温去世,这部书是否真实存在一直都是谜。” “十五年前这部书被诚意伯刘廌发现,并交于席祯保管。席祯之后,江湖中人处处寻访这部书的下落,之后才发现这部书正是在黄山的手里。黄山以书和宝剑为由头,掀起武林大会,正是想趁乱保护这部书。” “今侯爷与黄山有交,何不前去求得?若有此书辅佐,再加上侯爷天纵奇才,将来还有什么大事是办不成的?” 沐晟何等精明,李浩话音刚落,他便知道李浩的真正意思。诚然,沐晟对这部书是早有耳闻的,也知道这部书在黄山手里,但他有他的顾忌。 “先生所言极是,”沐晟突然压低了嗓音道:“只是先生恐怕不知道的是,这部书却是一切祸端的苗头。自太祖起,皇家都认为这部书的存在会威胁道皇家的政权。如今我受朝廷之命镇守西北边陲,手握重兵。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倘若有一天传出这部书在我手里,那将有可能是自取灭门之祸啊!” 沐昂不住点头,其实他心里最清楚当今天子是什么样的性格:有经天纬地之才,又纵横环宇之雄心,同时也猜忌一切,凶残暴虐。这一点与太祖何其相似,所谓父子父子,指的就是这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沐家虽远离朝廷核心镇守边陲,但毕竟手握重兵,尤其手中还有神机营。本来朝廷对侯府就已经是一半重用一半提防,倘若再有《百战奇谋》在手,说不定哪天吹倒天子耳中,朝廷大臣一旦煽风点火,难免会扣上谋反的嫌疑。 李浩顿时额手道:“是也是也,在下短见,未曾顾虑周全,侯爷见笑了……。” 沐晟摆了摆手,他知道李浩不会有其他的心思,因而并没有责怪。相反,李浩能够每日前来侯府打探情况让他很感动,更不用说李浩此举也是好意。 李浩见此转而问道:“那以侯爷之间,该如何处之?毕竟一旦落入奸邪之手……。” 沐晟皱了皱眉,捋了捋颔下胡须,沉吟片刻才说道:“以本侯看,黄山并非奸邪之徒,书在他手中应该没什么大问题。而且,书在江湖上,反而对我们有利。毕竟只要有人想得到,就一定会掀起江湖的腥风血雨,那时候谁是忠谁是奸,我们也能有的放矢。” “大哥,”沐昂听罢忧心道:“可江湖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而且计划赶不上变化,万一有变又当如何?” 见李浩也是这个意思,沐晟拱手道:“这大明江山是我父辈与先太祖皇帝辛辛苦苦从蒙古鞑子手中夺回。我身为朝廷重臣,又岂能坐视奸邪之人从中破坏?至于黄山,我自有主张,二位且休要着急。” 李浩和沐昂见沐晟言之凿凿,心想他必定是胸有成竹,肯定是早就有计划在前。因此二人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趁势便与沐晟一起推杯换盏,既是旧友相逢,也是为劫后余生庆祝。 三人欢饮达旦,欢声笑语不断,直到东方露白,才席散人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兄妹较技 “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 兰室中,席无思席无晗兄妹正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段宝姬和杨安道被达果唤去商量事宜,兄妹俩也终于有了足够的时间聚在一起。 席无晗很羡慕自己的哥哥能够参与这么多的事情,虽然自己曾经也想去镇远帮看看武林大会,但师傅以自己功力尚浅为由,一直不肯通行。 因此,当兄妹俩聚首的时候,席无晗便一直缠着无思,要他讲述所有的经历。无思也是心疼自己的妹妹,更是经不起纠缠,于是便绘声绘色说将起来。说到惊险之处,无晗也仿佛身临其境,也不住捂嘴惊呼。说到开心之时,也会随着无思一起开怀大笑。 正当说到无思出现在武林大会的时候,其中凶险让无晗心中一凛,但转念一想:自己的哥哥此时不正在跟她讲述么?那定是有惊无险,因此便一直追问。 “后来,后来,”席无思有点害羞地挠了挠头道:“后来我跟南宫悟和廖门主比斗的时候,他们太厉害了,才过几招我就败了。后来,又突然出现一摆夷女子,是她救了我……。” 摆夷女子,说到摆夷女子,席无思立马陷入了沉思和自责:宝珊,她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喜欢自己。临去小首阳山之前也曾说过,他会回去陪她,可如今自己回来了却没有再去看望她。她现在好吗?还在镇远帮吗?可明明前日他没有来荡山寺。 莫不是她发生了什么事?亦或是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痛苦当中?失去亲人的痛苦,他是深有体会的,这时候最是需要旁人在身边抚慰的。这时候自己不在她的身边,是不是有负与她呢?真是不该啊! 席无思一边深深自责,一边陷入了无尽的遐想和沉思中,脑海里每一个画面,都是陈宝姗的样子。 无晗听到摆夷女子,就见到自己哥哥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表情忽而甜蜜忽而自责。她是一个何等聪明的姑娘,虽然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但从戏文里还有段宝姬和杨安道之间早已初识,想必哥哥此时也正如师傅没有原谅杨道长之前吧。 见着自己的哥哥如痴如醉的样子,无晗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一声笑声,立马将无思从无尽的遐想中拉了回来。见妹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无思瞬间腾的红了脸。 “哥,你说这个摆夷女子长得好看么?是她好看还是妹妹我好看?她叫什么名字?哥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无思哪里经得起这一连串的问,这里还红着脸呢,一时间就结结巴巴起来:“这个,这个,当然是妹妹更好看。不过,不过不过她也,她也,很,好看。” 咯咯咯,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席无思越发的害羞,席无晗就越发地笑得开心。也许是第一次见到哥哥这样的表情,总之也只有亲兄妹之间才会如此的放肆。 “那,哥你啥时候带我去见见?我倒想看看是谁更好看,我也想看看她是不是能做我的嫂子。” 席无思瞪了一眼,立即佯装发怒道:“好啊,你居然敢拿你哥来开玩笑,看来今天不教训教训你是不行了。” 席无晗立马一个纵身来到门外,顺手还拔出了一柄墙上的长剑,英姿飒爽立在门外高声笑道:“好啊,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有这个本事教训我,可别到头来被我教训了那可就不好意思了。” 席无思一见,这还得了,这是公然想要挑衅。也罢,刚好自己也一直想知道妹妹到底学到了哪个地步,如此既可以考究又可以当做是玩儿,岂不两全其美? “好,那你可瞧仔细了。” 席无思伸手拔出墙上挂着的长剑,一个箭步挺身仗剑来到门外。兄妹俩也不再搭话,瞬间两柄长剑就交手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 席无晗剑出段宝姬,段宝姬的剑法以轻盈为主,更兼身法极快,轻功在点苍七隐之中算得上是最为优秀的。席无晗深得段宝姬真传,再加上平时杨安道多番指导,俨然有了一派宗师的气概。只是她内力尚浅,功力还不够精纯。饶是如此,甫一出手,还是差点让席无思措手不及。倘若假以时日,功力再上升,实战经验增多,江湖上年青一代恐难找几个对手。 席无思也不赖,本身其悟性就偏高,再加上在荡山寺练武,又有诸多师兄弟陪练。更兼达果一向剑招和内力同时都抓得比较紧,甚至多多少少又比席无晗多了诸多的实战经验。因此,不出几招就渐渐开始占据上风。 席无晗也是了得,明知道硬拼肯定占不到便宜,所以她用尽了她自身轻巧的优势,不住地周旋起来。一来二去,席无思想速胜不可能,席无晗想有更大的扭转也不可能。 一来二去,在一阵阵清脆的剑声中,两人如飞花穿叶般游走,席无晗更是美得像是开屏的孔雀。虽然席无思会不时地收力作为保护,但也打得是十分艰难,渐渐地两人稚嫩又英气逼人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的表情。 转眼两人已经斗了半个时辰,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招,总之两人气息开始渐渐混乱,连脚步也开始显现乱相了。这时席无思突然大喝一声,拔地冲天而起,长剑凌空斜刺而下。这时一招险招,主要是因为对方气息也乱,因此不仅从气势上也从攻势上可以压倒对手。但倘若对手并没有乱,在空中没有借力处反而极其容易被对方攻击虚点反败为胜。 谁知道席无晗压根就不躲,眼看着剑尖往自己身上刺来。席无思暗道一声不妙,连忙又是一声大喝,硬生生在空中收招,落地之时因收招过猛,反而还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席无晗一声娇喝,立即欺身而上,就在席无思站稳之际,剑尖直直抵住席无思喉间。 “哥,你输了。” “额……。” “哼!你个死丫头,你可知道你哥让了你多少招了?刚刚要不是他收招收得及时收得快,你右手整条胳膊都没了。” 伴随着一声斥责声,段宝姬和杨安道正大步而进。席无晗吐了吐舌头,朝哥哥扮了个鬼脸,连忙痛席无思一起迎了上去。 “师傅,师伯,你们回来了!” “二位师叔,无思无礼献丑了,还请二位师叔指责斧正。” 段宝姬看着席无思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冲席无晗寒着脸斥责道:“不知天高地厚。” 段宝姬斥责完,径直往茶室而去,杨安道紧随其后,经过兄妹俩时不住地竖起大拇指,小声地赞道:“好身手,好剑法,好身法,不错,你俩有前途。”说完也一溜烟乖乖地跟着段宝姬来到茶室。 兄妹俩相视一笑,也连忙跟着到了茶室,并在两位前辈面前垂手而立。 杨安道正襟而坐,不停地摆弄着眼前的茶水。段宝姬则一脸的严肃,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这样的光景,倒让席无思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虽然嘴里喊着师叔,但毕竟不是兰室的弟子,多多少少还是要拿捏好分寸的。 “弟子,弟子和妹妹只是互相切磋一下技艺,不是特地打扰兰室清净的,还请师叔包容,免去责罚。” 段宝姬脸色突然有点低沉,随即才缓缓说道:“你们的剑法都学得差不多了,现在你们缺的就是内力的修为还有临敌实战,只要火候一到,你二人的悟性会越来越快。但内力的修炼和临敌的反应变化,却不是仅凭一个人苦练部门造车就能解决的。” 杨安道依然没有说话,只是一边殷切地递着茶水,一边又不住点头附和着“是呀是呀,是呀是呀。”这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兄妹俩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用力忍着。 段宝姬偷偷剜了杨安道一眼又继续说道:“这次去见达果师兄,我们决定让你们下山历练。你们是练武的材料,更应当又广阔的空间,关在点苍,会渐渐束缚你们的脚步。因此我们思之再三,倒不如让你们自己去历练。待你们历练一番后回来,我自有东西要交给你们。” 段宝姬一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兄妹俩的内心,尤其是席无思,自出行一趟之后,浅入了江湖一回,就更加向往了。 倒是席无晗,一脸的不舍,撒娇地喊了几声师傅。 段宝姬不耐烦挥了挥手道:“有这个臭道士在这里烦着我还不够吗?你们还要来烦我?无思,你不用回去跟达果师兄辞行了,这就跟无晗下山去吧。” 席无思还想说点什么,席无晗却是拉了拉哥哥的衣角。两人拜别段宝姬之后,收拾了些细软行囊,就这么毅然上路了。 刚走出兰室,杨安道突然匆匆赶来,拦在二人跟前。兄妹俩正要问,杨安道直截了当说出一席话来,这一席话,成为了兄妹俩立足江湖的最基本的依据。也正是杨安道这一席话,兄妹俩才突然有了主心骨,有了行走江湖的方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兄妹出山 杨安道一把拦住了兄妹俩,兄妹俩正因辞别师傅而伤感中,见杨安道前来,不禁有些喜形于色。 杨安道踱着步子,围着兄妹俩转了两圈后才开始教育起人来:“你们在江湖年轻一辈人中已经是佼佼者了,但那也仅仅是面对跟你们一个层次的人。记住我今天教你的几个秘诀,要永远记在心里。” 兄妹俩喜出望外,连忙问是什么秘诀。 杨安道捏着小胡子得意洋洋地说道:“江湖中莫管闲事,但一定要记住正义二字。在跟对手交手的时候,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千万别一下子把自己的所有底细都透露光了,一定要记住,临敌变招,招式永远不要用老。遇到打得过的人就要打,但遇到打不过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席无思不假思索道:“为了匡扶正义,就算打不过,也要一拼到底。” 话还没有说完,杨安道横着一巴掌就打向席无思的后脑勺,尖着嗓子吼道:“什么打不过也要一拼到底?我说过吗?打不过还打,那是笨蛋才做的事情。记住,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才拼,懂吗?” 席无思捂着后脑勺,轻轻揉了揉,一脸委屈道:“哦,我记住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再拼。” 杨安道这才心满意足道:“这下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么?如果没有目标,那就先去镇远帮你山哥那里,也许他会给你作安排的。” 兄妹俩虽然辞别了师傅,虽然对江湖的生活很向往很兴奋很憧憬,但真要出门,还真没有个目的。本来二人就打算先去镇远帮,一是想和黄山一聚,二来是都很迫切地想知道陈宝姗是什么情况。 杨安道所言,正中下怀,兄妹俩又和杨安道求教了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之后,才欣然离开。 杨安道望着两人的背影,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将来的路,是正是邪,就要靠你们自己走了。有武功是好事,有武功也有武功的烦恼,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解决了。若能初心不改,不论是否成功,倒也不失为一个英雄。” 兄妹俩心情大好,过往时日,要么在荡山寺要么在兰室练功,早就向往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了。两人好像获得了重生一般,此时此刻觉得路边的一切,眼底的一切都是风景,都是人间至美。 所谓人欢脚步快,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消一日的时间,就远远看见了镇远帮。近在咫尺,两人心情都有点激动,他们都恨不得学到缩地的法术,恨不得立即飞到镇远帮。 然而让兄妹俩失望的是,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黄山,而是卫正、卫月华兄妹俩。席无思很诧异,正想询问,他的心思却被卫月华看了个透彻。 “你山哥出门了,说是要去办一件天大的事,所以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 卫月华的声音总是那么娓娓动听,席无思这才回忆起在荡山寺的那次见面,为什么他会将贺师伯留下来的东西分给他们兄妹,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安排。 “是的,他出门了,把我从无为观拉了出来,当了这个什么镇远帮的新任帮主。我哪里是当什么帮主的料,而且我也不想当这个劳什子帮主。没办法呀,谁叫我欠这小子的。” 卫正一直不愿意替黄山守着这个摊子,可话都说出去了,没有办法也必须得守住,谁叫既是兄弟又是姻亲呢?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诸多不爽的,逢人便会唠唠叨叨,卫月华习以为常,因此也并没有给予理会。 席无晗难掩脸上的失落之色,便连忙问道:“月华嫂子,那我山哥有没有说去哪里了,多久能回来?” 卫月华听到席无晗喊自己月华嫂子,脸颊顿时像火烧了一般,红晕立刻爬满了整个秀丽的脸庞。名义上自己已经是黄山的妻子,可事实上两人并没有叩拜过天地。况且又是第一次听席无晗喊自己嫂子,这一下卫月华是又羞又喜。 “你这小妮子,那我开涮了么?现在还不是嫂子呢,你胡乱叫些什么?”卫月华一边嗔着席无晗,一边心里像是吃了蜜糖似的。 席无晗倒也实在,连忙嘟着嘴道:“那怎么办?你不让我叫嫂子那我叫你什么?” 卫月华羞赧着握着席无晗的手,一脸娇羞道:“随便你叫什么都可以。”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却不停地在呼喊:“你就叫嫂子,我就喜欢听你叫我嫂子。” 席无思期期艾艾,也突然间涨红了脸怯怯问道:“那,嫂,嫂子,那,宝珊她在哪儿?我,我怎么没,没看到她呢?” 卫月华连忙敛了敛神,正色道:“无思,对不起,我没有替你照看好宝珊……。” 话才说到一半,席无思的一颗心突然悬了起来,难道宝珊出了什么意外么? 卫月华接着道:“宝珊在这里住了两天就走了,临走的时候她还说她自然会来找你,倘若你们只见有缘,自然还会再见。我有问过她要去哪里,她只是告诉我她要回一趟家,可我忘了问她家在哪里,所以对不起,无思。” 席无思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地,暗自长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担忧起来:她一个姑娘家,回到家里一个人孤零零的,该是多么孤单。如果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我巴不得立即就飞到她的身边陪着她。 卫月华是过来人,席无思的表情又都写在脸上,这点事又岂能瞒得了她?此刻多余的话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只有让他自己慢慢去消化去接受了,但愿他们还有缘。 卫正却是一脸无奈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整天想的都是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真有这么好么?” 卫正一边嘟嘟囔囔一边离席而去,在他的心里,谈什么情爱的东西还不如自己练功来的实在。 春夜寒意袭人,一钩冷月悬挂在空中,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透骨凉意。闺房中,卫月华和席无晗相拥而眠,可两人都望着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月光,久久不能睡去。 烛台的灯火跳跃,为这个寒意袭人的春夜散发了一点点的温暖,也正是这一点点的温暖,使得房间里并不那么冰凉。 卫月华怀着心事,最终一声轻叹,幽幽传入席无晗的耳朵。席无晗转过身,怔怔地注视着卫月华,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卫月华被席无思看得有些尴尬起来,便顺手替席无晗理了理头上的秀发问道:“怎么,无晗,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还不睡呢?” “嫂子,你不也没睡吗?你是不是也有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卫月华双手柔绵温润捂着席无思的小脸道:“我能有什么心事,还不是为了你山哥?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身上穿的衣服多不多,这样的夜晚冷不冷。” 席无思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道:“嫂子,你真好,山哥有你陪着真好。我听我娘说过,山哥从小就没有父母,你能这么爱着他,真是他的福气。嫂子你知道吗?当初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对你是怀有敌意的,我以为你要把山哥从我身边抢走。” 卫月华轻轻刮了一下席无晗的鼻子调侃道:“你这傻妮子,当时我就能感受到你的敌意了,你山哥是一个那么优秀的男子,试问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愿意留在他的身边?我能够陪伴他,是我的幸运。” 借着又长叹一口气道:“可是你知道吗?他是一个极度悲情宿命又有责任心的男子。太多的事情压在他的身上,我真怕他哪一天万一承受不住了会垮掉。” 席无晗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中听到了无数的担忧。此刻不知怎么安慰,也无以为安慰,便连忙咯咯咯笑着一边往卫月华怀里钻一边撒娇。她真的把卫月华看成是自己的嫂子了,撒娇便是最好的认可。 两女逗了许久才力乏沉沉睡去,此刻席无思却坐在窗台前,望着烛火陷入了沉思: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要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来,既然山哥不在,那我就去江湖上找。相信只要有心,就一定能找到。 当清晨的一声鸡啼响起,四面八方雄鸡都开始飞上枝头飞向墙头屋顶,迎着即将日出的东方高声鸣唱。好不欢快的清晨,好不欢快的一日的开始。 席无思整装束带停当,径直在堂中等候,直到卫正和卫月华席无晗不约而同到来。 见到席无思一身装束,众人皆大吃一惊,但瞬间又明白了,原来他打算出门远行了。 “嫂子,卫大哥,无思特等你们向你们辞行。我要去江湖行走,或许我能遇到山哥,或许我能找到宝珊,只是有件事还请你们准许。” 席无晗一把跑上前,拉着席无思的胳膊,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席无思打断:“无晗在这里,还请你们多加照料,有劳了。” 席无思作了一长揖,大家都知道留不住他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管是为情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只要有恒心有决心专注去做,就值得期待。 卫月华点点头,席无晗依依不舍地松开挽着胳膊的手,她也知道,哥哥去意已决是怎么留也留不住。席无思怜爱地拍了拍席无晗的手,转过身毅然决然往门外走去,迎接他的,将会是江湖的风风雨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北镇抚司 京城,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内,翁震蕃正咆哮如雷。他的身后,毕恭毕敬站着南宫悟和廖门主,两人在翁震蕃的咆哮声中瑟瑟发抖。虽然很害怕,但是他们依然觉得很庆幸,因为翁震蕃发怒了。他们不怕翁震蕃发怒,因为他发怒代表无事。他们最怕的是翁震蕃的笑。 翁震蕃号称绵里针,作为锦衣卫北镇抚司副统领,他可谓是权倾一方。然而即使是他吃着管家的饭,也不能小觑他在江湖中的地位。绵里针一双铁掌威震九州,一般只要他露出微笑,就代表着他要杀人。 翁震蕃的咆哮声震的人两耳嗡嗡直作响:“什么?你们这一群饭桶,平日里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你们也威风八面耀武扬威。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却在最关键的时候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你们对得起圣上和殿下的恩宠吗?” 原来锦衣卫在太祖皇帝的时候,只是单一的衙门机构。自朱棣兴兵靖难之后,夺去了侄子建文帝的皇位。他唯恐天下人不服,也怕天下人从背地里议论他的是非以及皇权的来路不正,于是在姚广孝的建议之下,从文武两方面出手,以期杜绝天下幽幽之口。 从文来说,朱棣广罗天下书籍,并进行重新整编,号称《永乐大典》。朱棣诛杀方孝孺十族,当诛杀了九族之后,找不到第十族,于是强行将方孝孺的学生编为一族尽数屠戮。 可方孝孺贤明远博海内,更有无数学子文人追随,这一杀便又是数万人头落地。一时间天下文人士子寒心,朱棣为了在文人中塑造正统,便兴编《永乐大典》以收天下文人之心,以示皇位正统。 然而仅仅如此,朱棣还不放心,于是扩编锦衣卫,并设立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北镇抚司衙门正统领则由太子朱高炽担任,副统领正是绵里针翁震蕃。 北镇抚司衙门有多少人,没有人知道,只知道这些锦衣卫事儿绣春刀飞鱼服出现在大街;时而破烂衣衫出现在市井中;时而道貌岸然出现在江湖上。除了衙门里,没有人知道锦衣卫的真实身份,甚至锦衣卫各自之间也不知道身份。 这些锦衣卫遍布天下,一旦有反皇权的言论,必然被抓处以极刑。因此,自锦衣卫北镇抚司设立以来,这个衙门成了全国最令人望而生畏闻名而胆寒的衙门。 他们有自己的特权,直接由太子和皇帝统领,有先斩后奏之职权,也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监狱。当时民间流传一句话:只要进了锦衣卫监狱,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自己死的痛快些。所以,锦衣卫的出现,也让世间人个个敢怒不敢言。 虽然说北镇抚司的最高统领是太子朱高炽,但皇帝朱棣志在兵锋踏平四海,因此常年征战在外,只能留太子监国。太子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北镇抚司,因此北镇抚司的实际权力却是在翁震蕃的手里。 翁震蕃一声大喝,南宫悟连忙躬身胆颤道:“回禀大人,属下等无能,但,但属下以为,属下以为这件事并不能完全,完全怪我们。” 翁震蕃怒而转身,胡须气得倒竖,连眉毛都树立了起来。 南宫悟和廖门主一紧张,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立马竖了起来:“是的,属下这次南诏城之行,遇到了一个属下从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的高手,此人武功极其恐怖。” “哦?”翁震蕃瞬间来了兴致,便饶有兴致地问道:“高手,连你都从没见过和听过的高手?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能让你都如此恐惧?” 听到翁震蕃怒后的温柔,南宫悟心中一块大石才彻彻底底放下:“此人年纪约莫六旬之上,武功路数并非中原的路数,而且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这……,属下等不敢说。” “说!”翁震蕃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喝到:“我不治你们的罪便是了,他究竟说了什么?” 南宫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才战战兢兢说道:“他说,他说休说是握南宫悟,就算是你们翁震蕃亲自来了,他呀不放在眼里……。” 南宫悟顿了顿,身上的感知器官此时正努力地去感知眼前这位上官的喜怒哀乐。 “哦?”翁震蕃沉吟道:“竟有如此狂妄之人?那后来又如何?”翁震蕃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他知道,天下间除了皇帝和太子,敢直呼他翁震蕃名讳的没有几个人。除非这个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自信可以打败他。 这时廖门主接过话茬道:“后来,这个人只用区区十招不到,便轻松打败我二人。我二人在他的招数下,感觉到强大的压力,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再后来,又出现了一个人,他就是震三山贺雄。” 震三山贺雄?一听到这个名字,翁震蕃瞬间浑身一个激灵,往事历历在目,他连想都不敢想。 “贺雄?他还活着?”翁震蕃试探地喃喃了一句,同时又感到自己失了威严,便又立马端着身子问道:“再后来呢?接着说下去,一句也不可漏了。” “是,”廖门主继续道:“启禀大人,那贺雄一出现,就直呼那老者为宫本先生,并随后与之一战……。” “哼!”翁震蕃冷哼一声道:“好你个宫本武痴,好大的口气。十年前趁我不背才与我打个平手,十年后你老了,我正壮年,难道我会怕你这个老匹夫不成?后来呢?接着说下去。” 廖门主连忙道:“后来,贺雄和宫本一战,只用一招,就将宫本打倒在地。属下等逃出武林大会之后,曾暗中派人打探,那宫本在贺雄一招之内败招身亡。宫本就葬在南诏城外,事后属下等特意前去求证,的确是死了。” 翁震蕃内心是恐惧的,但表面依然装作波澜不惊,毕竟在下属面前不能失了方寸。他没有想到的是贺雄还活着,更没有想到的是贺雄只是一招就击毙宫本武痴。 他与贺雄和席祯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风云山庄那一幕,每每想起都足以让他翁震蕃心惊胆颤。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席祯死了,贺雄却还在。 倘若没有贺雄,凡是都还好办,而如今贺雄在这里出现,势必会随黄山一起护着那本书和那两柄宝剑,这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如今没有好的方法,只有使用拖字诀,以待时机有变。 翁震蕃默然挥了挥手,示意南宫悟和廖门主退下。南宫悟和廖门主急急退下,等出了衙门口,才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活下来了。 偌大的衙门里,此时就只有翁震蕃一人,他此刻心中五味杂陈,极其复杂。不知不觉中眉头紧锁了起来:南宫悟和廖门主在江湖中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熊姥姥,三人居然十招之内败给了宫本武痴。其实这并不奇怪,翁震蕃自以为自己十招之内也能打败他们,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贺雄只用一招就击毙宫本武痴。看来这么多年过去,贺雄的武学修为更加登峰造极了。 以对方武功之盛,自己虽然人手众多,但在这样的高手面前却是不值一提。如今这样的状况,看来只有另想他法了。须臾,翁震蕃主意已定,这才渐渐舒展眉头。 且说席无思一路风餐露宿,走了许久,一边四处打探黄山的下落,一边游览着沿途的美景。每到一处必然登高望远,每到一处也必然有诸多感悟。随着感悟的增加,不知不觉中又能够让自己的内息更为顺畅,因此几日的时间,他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气海正逐渐明朗充盈起来。 这一日正行在一处高山之巅,席无思放眼下去,见山谷中云雾缭绕,山谷的两侧杜鹃花成片成片开的正是烂漫之时。席无思心中不禁大赞,便立即移步,想要道山谷中探个究竟,想要把最美的杜鹃花收在自己的心里。 沿着山梁一直下行,山巅的寒意也渐渐减少,取之而来的是逐渐温和湿润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杜鹃花的芬芳,席无思渐渐沉醉其中。 突然这时间,隐隐约约从谷底传来一阵阵的竹笛的声音。随着风吹来的方向,席无思疾行半个时辰,突然发现山中居然有一条羊肠小道,直通谷底。沿着小道,顺着悠扬的笛声,再行约半个时辰,杜鹃花盛处,赫然出现一大片的竹林。 穿过竹林,约莫三里路左右,才见谷底的真实样貌:谷底是一块很大的平地,竹林生长在山披上,道谷底的时候截止。山谷不远处隐约有一座草亭,悠扬的笛声便是从草亭随着清风传播而来。 笛声悠扬婉转,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怨如慕,好像是一个温婉的女子,正在等着远行的丈夫归来,又像是思春的少女,正在心里呼唤着自己的情郎。 笛声美妙,让林间的飞鸟们,纷纷驻足在枝头,都歪着头细细地认真地听着优雅的旋律。席无思的心,也随着笛声深深的陷入其中。当笛声高昂的时候,他心中的热血也随之沸腾起来;当笛声哀怨的时候,他的心也随之哀婉叹息起来,这当真是天底下最好听的音乐。 第一百三十章 啼血谷 笛声悠扬婉转,席无思不忍再靠近前,便站在那里,任由音乐缭绕。情深之时,席无思不禁双手随着曲调打起了节拍。这一打节拍不打紧,却是打扰了飞鸟们的宁静,见有生人至此,纷纷扑啦啦飞离了枝头。 鸟儿一飞,惊动了吹笛之人,低声骤然停止,一声冷喝随之传了过来:“是什么人打扰啼血谷清净?我这里不欢迎外人,阁下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无情。” 声音虽然强作冷艳,但可以听得出来,说话的仅仅是一个小姑娘,而且她的声音似曾相识,又似曾不识。 席无思自知理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江湖中偷看偷听本来就是大忌。席无思连忙拱手解释道:“在下偶赶至此,被笛声吸引……。” 这不说话还不打紧,一说话,那吹笛人一怔,随即双手一抖,一竹钉破空而来,直取席无思腰间肾俞穴。竹钉发力之猛,发钉人辨穴位之精准,堪称一绝。 待席无思回过神来,竹钉离自己已不足两尺距离,硬挡已经不可能,情急之下只得腾空而起,贴着身后的竹子拔高数尺,这才堪堪躲过竹钉的袭击。 落地时,席无思回头看去,之间竹钉竟然钉入身后的竹子内,使得竹子因张力而爆裂开来。席无思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要是被打中,不死也得重伤。 然而就在这一回身之际,吹笛人一身娇喝,身子竟如离弦之箭朝席无思冲了过来。临接近只是,只听得铿锵一声轻鸣,像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本身席无思的确是理亏,但这人丝毫不讲道理也不听解释,出手就是杀招,也让席无思瞬间大怒。辨得清清楚楚,身后攻击已经到位,席无思再一次使用梯云纵的轻功拔地而起,同时临空长剑出鞘,剑尖斜向下直刺向来人。 这一回已经瞧的真真切切,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掌清秀又略显稚嫩的脸庞居然增添许多怒怨之气,这与这张脸丝完全违和。只不过这回席无思的剑却是刺不下去,因为这张脸太熟悉了,这不是陈宝姗又是谁? 可是剑招实在是太快了,转眼间就离陈宝姗的鼻尖只剩下区区数寸了,更为奇怪的是,陈宝姗居然连躲都不躲,一对儿八斩刀索性往地上一丢,闭着眼睛正等着剑尖刺来。 席无思大吼一声,凌空中一个翻腾,硬生生将剑招收回。然而由于用力过猛,剑尖划过陈宝姗的秀发,削断几缕秀发之后,狠狠地插进自己的左腿。 席无思一声惨叫,扑通跌落在地上,左腿顿时血流如注。闭着眼睛的陈宝姗当时也只是觉得一阵凉风吹过耳旁,然后就听到席无思的惨叫。 陈宝姗睁开眼,眼见眼前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焦虑和悲痛,转眼又浮现出一阵狠戾之色。趁着席无思倒地的瞬间,陈宝姗突然拾起八斩刀,双刀一合,直接砍向席无思的脖子。 “宝珊,是我呀,我是无思啊!” 情急之下,席无思大声喊了出来。陈宝姗刀锋一停,瞬间停在席无思的脖子上,刀刃刚好将脖子上的皮肤划破,渗出丝丝的血丝。 “宝珊,这些日子,我无时不刻都在想你,都在希望与你相见。我回到镇远帮,发现你不在了,于是我四下里不停寻找。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对我如此恨之入骨,想要杀我而后快。如果你受了委屈,非要杀我才能开心的话,那你杀好了,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无怨无悔,就当做是还你当初救命之恩了。” 陈宝姗持刀的双手在不停地颤抖,最后干脆一丢,她下不了那个手,她是在不忍心砍下去。 “你为什么要找我?你找我做什么?难道非要在我的伤口上再撒上盐吗?分开不是更好吗?” 一连串的为什么,陈宝姗从啜泣渐渐变成了哭嚎着干吼,表情似乎是愤怒到了极点。席无思也纳闷了起来,为什么就突然之间她会有如此大的变化?顾不得许多了,且先问明白原委再说也不迟。 席无思将长剑拔出,一阵钻心的痛感从左腿直冲脑门,剑伤处顿时血流如注。随着席无思的一声惨叫,陈宝姗眼神中充满了担心、心疼和关切。下意识中,连忙从身上掏出一块手帕,俯身就要包扎下去。 也就是在一瞬间,陈宝姗突然静止不动,最后还恶狠狠地对席无思说道:“哼!让你死了罢,这样我就不会再痛苦了,我为什么要救你,我不该救你,就让你这么死了罢。”可话虽如此说,却不由得将手中的手帕丢在席无思的左腿,别过脸,又是一阵滚烫的热泪从眼中汩汩而出。 席无思惨然一笑,背靠着竹子挣扎着坐了起来。拾起陈宝姗丢过来的手帕,虚弱无力地说道:“可你还是舍不得我死,是吗?也许我今天会死,也许不会死,但最起码你能不能在我死之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你如此恨我,非要我死不可。” 鲜血浸透了整条左腿,然后顺着裤腿流到了地面,瞬间又被土地吸干,只留下一片殷红。失血过多的席无思最终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陈宝姗听到响声,连忙回头一看,却只见席无思脸色惨白,连嘴唇都白地吓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刹那间肝肠寸断,从内心深处传到喉间:“你别死,你说过要报答我救命之恩的。” 当席无思幽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竹房中,房中一切都是竹子做的,连床和水盆都是竹子做的。竹房里除了自己没有人,喊了几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是在喊过之后,一阵天旋地转袭来,努力了半天他才将自己稳住。 “难道这里就是幽冥界吗?难道我已经来了地下成了孤魂野鬼了吗?不,不可能,我怎么会这么快就死。” 席无思一边儿喃喃自语,一边儿使劲儿想挪动自己的身子。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腿传来,同时也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原来我没死,”席无思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可这里是哪里?对了,宝珊呢?她又去哪儿了?” 就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几声“吱呀,吱呀”的声音传来,那是脚踩在竹子上的声音。 陈宝姗急切推门而入,见席无思正含情脉脉看着自己,原本急切的眼神突然之间就变得冷若冰霜起来。 “既然醒了,就自己包上吧!” 陈宝姗丢过一物,刚好砸在席无思手里,席无思打开丢过来的东西一看,居然是一包处理好了的草药。 “宝珊,我,我睡了多久了?” “哼,这次算你命大,睡了两天两夜都不死,但是下次,也许你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陈宝姗转过身,背对着席无思,声音还是那么冷若冰霜,就像是在冬天里跌进了万丈冰窟一般的寒冷。 席无思心顿时凉了下去:“宝珊,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就真的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吗?那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既然想杀我又为什么要救我?” “哼!这次如果你死了,不是我杀的你,而是你自己失手杀的你自己。我不能这么便宜你,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再来见个高低。” 席无思心如死灰,一边艰难的包扎着自己的左腿,一边自嘲笑道:“好,听你的,既然你这么恨我,非要我死不可,那等我好了你再来杀我就是了。” 陈宝姗双肩一阵抖动,幽幽道:“我也不想恨你,我也知道不该恨你,可爷爷就是死在你师伯的手中。爷爷和我住在这与世隔绝的啼血谷,我们相依为命。可你师伯却杀了他,我不能找他报仇,但我可以找你。” 席无思终于明白了,终于知道为什么陈宝姗要杀自己了。他很能理解失去亲人的痛苦,更何况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就死在他的面前。而杀死他的,正是自己的师伯。席无思轻轻点了点头,她要杀我那也是应该的,毕竟父债子偿。 但是一想到贺雄,席无思的眼神又立即黯淡了下来:“原来如此,那你杀我是应该的了。你尽管随时动手吧,这样我也解脱了,终于可以去见贺师伯了,也让贺师伯在泉下不孤单不寂寞了。” 陈宝姗神情一怔,似乎听明白了席无思话里的内容,不可思议哭道:“无思哥哥,我也不想这样,你知道吗?我如今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没有亲人了。我原本想,杀了你之后,我再陪着你一起走,那样我们两个人就永远在一起了,永远留在这啼血谷了。” 这句话,直接戳到席无思心灵的最深处,那种失去亲人的感同身受,像是刀割一般的疼痛。 “可我连父母的死还有贺师伯的死都没有看到过,就好像梦一样,梦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亲人没了。” 陈宝姗回过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回身抱住了席无思。两人就这么紧紧抱着,相同的遭遇,相同的境地,如今也只能任由泪水挥洒,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无思哥哥,我不要你死,我永远都不要你死。我要你陪在我的身边,永远的陪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陈宝姗一边哭泣一边哀求,这般境地,又怎能不让人肝肠寸断泪流满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情定三生 “宝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这么美的地方,为什么叫啼血谷呢?” 躺着修养了几日,席无思在逐渐康复,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人也显得越来越精神了。陈宝姗的心情也随着席无思的伤势好转而好转,她每天都会变着法儿地给席无思熬各种各样的鱼汤,因此他的伤好的特别快。 伤势一好转,席无思便开始问东问西起来,他对宝珊生活的地方都很好奇,都十分感兴趣。唯一纳闷的是,这么一个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为什么会有啼血谷这个名称。 陈宝姗一边给席无思换药一边解释道:“爷爷说,唐朝时候你们汉人有个诗人写了一句诗叫做望帝春心托杜鹃。而杜鹃啼血的事情由此而来,啼血谷四季如春,谷中的杜鹃花也因此四季盛开不败,所以爷爷就叫这里叫啼血谷了。” 听罢陈宝姗的解释,席无思有点忍不住想笑地说道:“这个杜鹃不是那个杜鹃,啼血的杜鹃是一种鸟,而这个杜鹃是一种花。” 陈宝姗不置可否,忽闪着大眼睛道:“这不是一样的名字么?怎么会是不一样的东西呢?你们汉家人真是奇怪,明明是一样的东西又说不一样。” 席无思并没有过多的解释,也难怪,宫本武痴本来就不是中原汉人,又怎么会体会到汉人文化的精髓?就算是学习,也不过是画龙画虎难画骨而已。 “是,你说的没错,是我记错了,这其实是一样的。” 席无思只能这么说,因为有些事不是一下子就能转过弯来的,只能慢慢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大概说的就是他现在此时此刻的情景吧。 陈宝姗露出了笑容:“就是嘛,我说就是一样的,难得无思哥哥也会认错。” 换好药之后,席无思约莫自己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地走走了,于是便提出来,想让宝珊陪自己参观这美丽的啼血谷。陈宝姗很开心的就答应了,因为她觉得现在他们两个人就是这啼血谷的主人,作为主人,哪能不熟悉这里的一切的呢? 陈宝姗小心翼翼搀扶着席无思,席无思闻着宝珊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不觉得心中旖旎。难道是因为她生活在花的海洋,所以她身上就一直带着花的香味儿么? 当来到一丛丛的杜鹃旁,杜鹃的方向,还有红艳艳的鲜花,映衬在陈宝姗的俏脸儿上。随着舞蹈的跳起,衣袂的飘动,忙着花丛采蜜的蝴蝶们纷纷飞了起来,落在陈宝姗的身上和衣服上,随着她一起舞蹈。 这一幕,让席无思看得如痴如醉。这天然的花海,还有俏丽的姑娘,伴着最美的鲜花和蝴蝶,踏着花香起舞,又怎能不叫一个情愫除开的少年心猿意马? 然而陈宝姗好像并没有发现席无思的失态一样,当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下,舞蹈停止的时候,蝴蝶漫天散去。陈宝姗摘下一朵儿杜鹃花,将鲜红欲滴的花瓣送入樱桃小口,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 “怎么?这花儿还能吃吗?”席无思问道。 陈宝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当然可以了,无思哥哥,你可以尝一尝,这花儿可香可甜了。” 说完,她又摘下一朵儿花,玉手捏去花蕊之后,将花瓣小心翼翼地放入席无思的嘴里。刚一合上最,席无思就觉得这花瓣好像就化了一般,化作无比的香甜,直冲五脏六腑,并且在身体里不停地旋转。 “我从小就吃花瓣儿,”陈宝姗骄傲地说道:“后来我发现,吃了花瓣之后,我的身上还有衣服上,都会散发花的香味。然后当我站在花丛中的时候,蝴蝶儿会和我一起翩翩起舞。” 席无思还沉浸在花瓣的芬芳中,冷不丁一只玉手突然伸到他的鼻子底下。 “你不信的话你闻闻,看看是不是都带着花香?” 陈宝姗就这么举着手,眼神清澈见底,就像是一眼清泉一般那么的圣洁,那么的洁白,都让人不忍心去打扰,感觉任何想法都会玷污了那股清泉一般。 然而,少年人的冲动还是抵挡不住,席无思闻着玉手散发出来的香味儿,情不自禁地凑了上去,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吻了上去。 不像是汉家女子那般娇羞,陈宝姗依然也是顿了一顿,随后立即笑意如花:“无思哥哥,按照我们摆夷人的传统,你亲过我的手,那宝儿我就是你的人了。以后你会陪着我,一起在这里生活吗?” 就像鬼使神差一般,这时候在这样的场景下,什么理想,什么志向都会随着花香化为乌有。百炼成功终成绕指柔,席无思居然连想都没有想就点头答应。 陈宝姗更加开心地像一个天使一样,在花丛中不停地边舞边开心地喊道:“哦,太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无思哥哥的人了,蝴蝶们,你们都知道了吗?” 随着宝珊的舞蹈起来,蝴蝶们又一次重新聚集,落在她的衣衫上,落在她的肩膀,落在她的手上,随着她又一次翩翩起舞。 太美了,这简直是太美了,如果能够生活在如此美景中,面对如此的美人,那人生还需要追求什么呢?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重要了。什么江山,什么江湖,什么帝王将相,都统统见鬼去吧,在这里宁愿做一个一生一世的护花使者。 终于跳累了,两人背靠着背,相互依靠着坐在花丛中,互相闻着空气中对方的气息,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这一刻,即使没有语言,也胜过千言万语,因为这一刻,本身就不需要语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席无思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轻声问道:“宝儿,你天天给我煮鱼汤,可我刚刚看过了,这里周遭都没有流水,鱼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陈宝姗还沉浸在幸福当中,轻轻地转了转身,趁势抱着席无思的胳膊,让自己使劲儿地依偎在席无思的怀中。慵懒的声音吹起如兰,沁人心脾。 “那边不远处,有一个水潭,水里面又好多好多的鱼。我平日里是只吃花瓣喝花瓣的水的,我是从来不吃里面的小鱼的。但我听爷爷说,受了伤的人喝鱼汤会好的更快,所以,只有我的无思哥哥才可以喝那些鱼汤。” 扬起头,见席无思还沉浸在遐想中,陈宝姗一跃而起,拉着席无思往花丛的另一边跑去。 “走,我带你去看看,那里美极了。” 随着陈宝姗一路奔跑,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山谷。此时此刻,他竟然完全忘记了自己腿上的伤,或许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下,所有的伤痛都会抛诸九霄云外吧。 时间总在美好中流逝,很快他们就跑了约莫两里地,才发现这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潭。水潭约莫有半个打谷场那么大,泉水从潭底无声地冒出来,水面上还泛着一层浓雾,就像是人间仙境一般。 水潭深不见底,在水潭的旁边,有一条浅浅的小溪,流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的远方。溪水很浅,小溪里面铺满了鹅卵石。这些鹅卵石温润而圆滑,不时就有一些成群结对的小鱼从鹅卵石中穿行而过。 捧一掬溪水送入嘴里,就好像是满饮了千年琼瑶一般清冽甘甜,就算是西王母的御酒,也不过如此。 陈宝姗脱下鞋子,露出一对儿如玉般的细足,轻轻踏入溪水中,感受着来自大自然的洗礼。席无思也不禁学着她的样子,当脚踩在鹅卵石上的时候,一种无比的舒适感袭遍整个全身。 席无思完全窒息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只知道这里有好山好水好花好美人儿。 这样的环境下,似乎更能催动情愫的产生,两颗年轻的心此刻正不停地跳动又不停地试图靠近。直到两个人的手相互交织在一起,直到各自都能感受对方的心跳。 如此近距离享受对方的呼吸,两人都从没有遇到过。随着心跳的加速,随着呼吸的沉重和急促,两人的唇终于粘合在了一起。 那种温软湿润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两人都凭借最原始的本能,都在对方的唇齿之间不停地索取。这一回,即便是陈宝姗也满面红霞,这种感觉也直接让她的身上每一个感官细胞都充分兴奋起来,直接冲上了云霄。 渐渐地,陈宝姗开始浑身乏力,她只能依靠地依偎在席无思的怀中,任凭那一双有力的大手托着自己。如此呼吸着对方的呼吸,直到两个人的唇依依不舍地分开。 “宝珊,你每天都来往这么远为我做鱼汤吗?” 陈宝姗拱了拱身子,让自己的整个脑袋钻进席无思温暖的怀抱中,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席无思托着浑身柔弱无骨的可人儿,思绪还沉浸在初刻的每秒钟,不停地喃喃道:“即使山去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都不与君绝。即使山去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都不与君绝……。” 陈宝姗虽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她能够知道,他们俩应该是再也不会分开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见应文 黄山离开镇远帮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前往兰若寺,因为他有很多疑问需要问个明白。知道所有前尘往事的,如今就只剩下兰若寺的那位高僧了。 此时滇川之间,群山之中,处处都是良辰美景,他没有时间去流连。马儿奔驰,他的思绪也在奔驰。与应文在荡山寺匆匆一晤,后因师傅师娘的事情打乱了他的步骤,所以目前最紧要的,就是早点到达兰若寺。 在离茂水镇还有一天行程的时候,他的内心不禁有些感慨起来。就在前不久,小首阳山一战,才知道江湖上有诸多的势力都同时在活动,虽然不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但可以很清楚的判断的是,他们似乎都很想解开江湖流传的那个传说:应文到底是不是朱允炆。 哈鲁太子他见过几次了,在红枫村,在镇远帮武林大会,也在小首阳山交战过。他们是吐蕃国人,吐蕃国早已灭国数十年,这个自称是吐蕃国太子的人意图到底是什么?如果让他发现了应文,接下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还有哈鲁身边的王英臣,他明明是汉人,为什么又跟着哈鲁一行?虽然他每次都隐忍,没有过多的出手,但从小首阳山一战中可以看得出,他也是个顶尖的高手。那他为什么还会屈就在一个落魄王子之下?亦或是他有他自己的目的?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锦衣卫,锦衣卫遍布全国,其凶狠手辣早已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可以断定的是,锦衣卫肯定也想找应文,并且还可以断定的是一旦让锦衣卫得知兰若寺,应文定然是性命危在旦夕。可为什么好几次,锦衣卫都没有尽全力出手,只是让南宫云和廖奇等辈在前面探路? 最主要的是西平侯府,他们既是朝廷戍边重臣,又与点苍七隐来往甚密。他们把应文送到兰若寺是为了保护他还是让他永居山间永无出头之日? 等等等等,这么多方方面面的人和势力,谁才是真正可以联合的?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黄山突然觉得自己很孤独,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孤掌,难以击打出什么风云来。 正思绪翻飞之时,远处山中传来阵阵打斗声,兵器碰撞的声音。闲事莫管,闪现在黄山脑海中就只有这四个字。江湖上不平的事儿太多,寻仇斗狠的事儿也太多,自己又怎能一一过问? 然而随着打斗声的同时,也传来几声粗犷的狂笑声:“哈哈哈哈,我看这回你们往哪里跑,看在佛门一脉,只要你乖乖跟我走,老衲一定不会亏待你。” 这声音居然是昙宗子的声音,佛门一脉,他遇到的又是谁?黄山皱了皱眉,渐渐停下了脚步。 “且不管他是谁,先暗中观察一下为先,若与己无关,随时走开就是了。”黄山主意已定,连忙下马,隐藏好马匹,紧了紧腰间宝剑猫着身子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潜心而去。 这里是山中的一块空地,空地上昙宗子如铁塔般矗立,直直盯着身前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由于那两人背对着黄山,又躺在空地上,所以黄山并不能认出他们是谁。但可以知道的是,两人已经身受重伤,鲜血早已染红了衣衫。 但两人犹拼力死战,都顾不得身上的伤,齐齐纵身往昙宗子攻击而去,两人一个攻上盘一个攻下盘,攻防之中配合相当默契,若没有数十年的配合,断然达不到这种随心所欲的境界。 昙宗子则目露凶光,双手运掌如飞,掌风呼呼作响,招招都要人命,完全不像是佛家子弟。饶是两人配合默契,却也伤不得昙宗子半分,甚至一轮攻击下来,连昙宗子的衣袂都没有碰到反而还让自己又中了昙宗子两掌。 “恶僧,我二人有死而已,想要我等屈服,你休要妄想。” 两人再度跌倒在地上,这回似乎精疲力竭,不得不用喊声威胁昙宗子了。顺着两人跌倒的方向看去,空地的另一侧长着一颗硕大的香樟树,树下有一光头僧人,正盘坐闭目诵经。 这一看不打紧,这树下打坐诵经之人,隐约不就是应文和尚么?黄山这一下热血上涌,好在理智战胜了自己,他也没有贸然出手。 硬碰硬,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再加上那两人早已没有还手之力,自己贸然冲出,不但救不了应文,反而有可能自己也会栽在这里。一阵抓耳挠腮之后,情急之中,黄山居然突然想出一计绝妙之策来。 “哈哈哈哈哈,好玩好看,好玩好看。” 山中突然响起一阵狂笑出来,笑声忽而左,忽而右,总之一直围着整个空地。笑声又有山中回音,让人听上去突然会感觉到毛骨悚然。 昙宗子听到笑声,忽然警觉起来,连忙双腿微分,两手合抱采取守势。在仔细一听,不但有笑声,还听到衣袂飘飘的声音,这显然还有高手在场。 昙宗子瞥了一眼树下打坐诵经的应文和尚,丹田之气一沉,连忙用蹩脚的汉话沉声喝到:“阁下是什么人,畏首畏尾尤其是大丈夫行径?何不现身一见,也让老衲见识见识你们中原高手,也算是交个朋友。” 昙宗子的声音浑厚有力,震得身边不远的树叶簌簌作响,回应也在山间回荡许久才渐渐散去。可令人奇怪的是,他的声音仿佛泥牛入海,没有半点回应,仔细一听甚至连衣袂声都听不到了。 昙宗子等候了许久,见没有回声,正要准备再度发功,这时衣袂声又重新响起,话音也又重新传来。 “原来是西藏佛家密宗的高手,不好好待在西藏诵经念佛,来中原作何?当真以为这里是你们可以横行的地方么?还不速速退去,更待何时?” 声音再度传来,却让昙宗子心中一惊。原来昙宗子今天穿的是汉家服饰,可来人却能一眼就知悉他的底细,可见来人并非等闲之辈。这么一来,昙宗子身上的锐气顿时减了几分。 “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不敢现身一见,却行此装神弄鬼之举,这难道就是你中原豪杰之做派么?” 昙宗子倒也硬气,虽然锐气减了几分却并没有被吓跑。他虽然也知道中原藏龙卧虎,但他也是一个极度自傲的人,若不是贺雄那样变态级别的对手,谁又在他眼里? 谁知衣袂声不见了,在他的正前方树林里传来一阵叹息声道:“激将法对我来说是没用的,我多少年不和人动手了。也罢也罢,既然你想领教中原武学之精华,那我就成全你吧。” 话音刚落,一片树叶儿激射而出,直冲昙宗子面门。昙宗子不知对方深浅,也没有贸然去接,只是在树叶儿就在眼前之时,轻轻一闪便闪了过去。 昙宗子见罢,正要出言讥讽,摘叶飞花的确是考验一个人的功力,但眼前这人或许功力尚在自己之下,又何足惧哉? 可还没有等他开口,就听见一声细细的“咚”的一声,昙宗子回头一看,瞬间脸色大变。原来那片树叶儿竟然直直钉在自己身后的树干上,这可就不是一般的摘叶飞花了。 这片空地,从一端到另一端,约莫有四五丈的距离,对手能从对面树林深处打出树叶,然后将树叶钉在树干上,可见这内力已经非同小可。一般的高手或许能打出两三丈远就已经十分难得了,可这人却能打出四五丈之远,并且威势不减还能钉在树上,内力可见已经炉火纯青了。 昙宗子自忖自己做不到,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功力,可见这个人是真的不想跟自己交手。 这一幕,也让重伤在地的两人也看得目瞪口呆,天下间竟然还有如此高手?若能亲眼见一见这样的高手,岂不死而无怨? 昙宗子萌生退意,犹自抱拳道:“今日得见高人,三生有幸。既如此,就给阁下一个面子,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罢连忙一个纵身,疾疾消失在山林之中。 “多谢大侠相救,”地上二人也连忙拱手道谢,而后相互搀扶着挣扎着爬了起来。 树林深处,黄山一个纵身,连忙飞身到二人身边,这时才发现,二人便是余政和杜泗。余政和杜泗也见到了黄山,顿时惊讶之色过后一阵喜色。 “黄兄弟,谢谢你救了我们,没想到这些日子不见,你的武功竟然日新月异,如此突飞猛进,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黄山苦笑一声道:“杜前辈,余前辈,你们可别取笑晚辈了。”说完,黄山来到树干前,将树叶取下,翻开一看二人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树叶儿的背面别着一根银针,插在树干上的并不是树叶,而是这枚银针。 杜泗余政一阵开怀大笑,连忙搀扶着领着黄山来到香樟树下,去见应文和尚。 应文缓缓睁开眼,黄山连忙俯身拜道:“叔父,侄儿救驾来迟,让叔父受惊了,还请叔父恕罪。” 应文慈祥一笑,连忙扶起黄山道:“山儿啊,你来的正是时候,何来有罪之说?许久未见,你越发成熟,越发机敏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计谋昙宗子 听到应文夸赞自己,黄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眼前这个应文让他有种异样的感觉,可这种感觉又无论怎样也表达不出来。 黄山连忙扶着余政和杜泗坐下道:“昙宗子好歹是一派宗师,我用巧计,能瞒得了他一时却也是迟早会被他识破。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二位前辈可稍作休息,片刻我们就得离开这里。” 余政和杜泗连连点头,盘坐与地便开始抓紧时间调息起来。黄山正要为他们输入内力疗伤,却被余政拒绝了。 “小老弟,我们两个已经伤重了,短时期内很难康复。如今我们四人当中只有你最有实力了,如果此时你为我们疗伤耗费真气,倘若敌人再度杀来,那我们可是连一点生还的余地都没有了。我二人不要紧,调息片刻之后能走就行。” 余政的话有道理,黄山也只得作罢,同时起身为他们调息护法。也就在这时,脑海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 余政和杜泗伤重,即使是调息之后能走,又能坚持多久,又能走多远?可昙宗子一人轻手,随时都可以追上他们,那时候自己的计谋败露,也不得不恶战一场。自己战死尚不足惧,可万一连累应文,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灵光一闪: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无论怎么逃都逃不出去,那不如干脆就留在这里,找一个稳妥的安全的地方。昙宗子就算再聪明,也绝不会料到自己会在原地等死。 于是,他连忙从杜泗的身上撕下几块布条,然后小心翼翼地挂在旁边小路上的几处隐秘之处,忙完之一切之后,才欣然回来。 余政和杜泗不明所以,唯有应文不停微笑点头赞许。 做好一切准备之后,黄山才对应文说道:“叔父,侄儿适才与昙宗子周旋之时,曾发现不远处有一密林,我们不如就此前往密林处暂避,待危机过后我们再走不迟。” 应文点头应允,这时候杜泗和余政才恍然大悟,黄山已经有老江湖的潜质了。 黄山在指引了密林的方向之后,连忙用枯叶盖住他们三人离去的脚印。也正是在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沙沙沙的脚步声。黄山已经来不及离去,只得纵身飞到香樟树上,在树叶密处隐藏了起来。 果不其然,来人正是昙宗子。只见昙宗子满脸疑惑,直接来到适才的树前,当他发现钉在树上的树叶儿已经不见了之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一声冷哼,昙宗子瞬间变得怒不可遏,顺手一掌拍在树干之上,留下深深的掌印。这一手让藏着的黄山看得心惊肉跳,这昙宗子果然不愧是一代宗师,掌力竟然如此的惊人。 昙宗子发泄完之后,便立马开始眼光如电四下搜寻,并慢慢向香樟树靠拢。这家伙,惊得树上的黄山连忙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也就在射关键的时刻,昙宗子突然发现不远处的布条,顿时眼中凶光再现。 “看你们这会儿往哪里跑,”昙宗子恨恨地低吼了一句,便沿着小路疾疾追去。 约莫昙宗子已经走远,黄山这才松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好险啊!”擦过脸上因刚刚紧张而流下的汗珠,黄山慌忙往应文处跑去。 见到黄山的到来,应文也就知道了,危险暂时离自己远去了,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他还是很想知道黄山会怎么选择。 “叔父,两位前辈,”黄山为了安全起见,依然是压低了嗓音道:“昙宗子已经走远了,我们暂时是安全的。” 应文点了点头,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贤侄越来越有乃师的风范了,倘若我那义兄现在还活着,能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一定很是欣慰。” 一说起席祯,应文又想起了曾经的峥嵘岁月,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不经意间,两行清泪也缓缓流了下来。 黄山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师傅是他心中的痛,应文提起师傅来,就好像是在他的心头剜了一刀一样。 黄山连忙转移话题道:“叔父,师傅若在,您又岂能如今这般光景?且不提这些了,你们怎么会遇上昙宗子的呢?” 是啊,若席祯还在,他自己又岂会落到这步田地?应文心中感慨万千,时光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印记,这些印记加起来,刻画成深深的皱纹。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也只是个三十多岁的壮年,如今因为颠沛流离,四处躲避,搞得像是经历了人世所有沧桑的老者一般。 应文连忙收敛了心神道:“我三人正欲前往点苍,从恩师处落脚,谁料却迎面碰上了这个人。起初我们并没有太注意,但他却主动发起攻击,幸好遇上贤侄,否则此行危矣!” 余政和杜泗自随应文出家为僧之后,俨然也是一副出家人的态势,连忙双双合掌,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黄山又一次陷入了沉思:昙宗子一向和哈鲁太子走在一起,如今单独行动且着汉家衣衫,这又是为何?还有他的师弟,王英臣以及哈鲁现在又在什么地方?前路渺茫,危机重重,这又该如何是好? “贤侄,依你看,我们现在是继续往前走去点苍还是折返回兰若寺?”应文见黄山苦苦思索,虽不忍打扰,但也不得不相问。 黄山思索良久才道:“回川,折返兰若寺。” 杜泗惊呼:“这又是为何?如今我们往前再行五六日的路程就到了点苍的范围了。回转的话,至少要将近半月的行程。这一路之上半月之久,遇上他们又当如何?” 黄山连忙解释道:“适才叔父所讲,你们是在前往点苍途中迎面与昙宗子相遇,既然昙宗子要拿你们,那必然是已经知道你们的身份。并且,昙宗子也知道这里到点苍时间更短,所以他也会认为我们应该往点苍方向走。” “兵者诡道也,若水而无常形,如果我们反其道而为之,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反之,如果我们继续往前走,更有可能会再次遇上昙宗子。回兰若寺路途虽远,却更易隐秘,二位前辈一路之上也可以一边疗伤。因此,我以为回川是最安全的,不知叔父以为如何?” 应文没有回话,只是一味含笑点头默许。既然应文都如此,那杜泗和余政也变都没有了意见。四人略作合计,又小憩了片刻,才欣然回转回川。 一路之上,四人都不择大路而行,尽是选些偏僻的小道而走。一来是为了避免与不必要的人相遇,二来应文数年颠沛流离,早已习惯了山路行走。 黄山一路之上神经高度紧绷,丝毫都不敢懈怠,每日所想的都是走那条路,如何才能将三人安全带回兰若寺,因此心里想问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 四人一路谨小慎微,除了干粮用尽会前往小村镇补充,一直都是绕路而行。就这么踽踽而行,行走了近十日的路程。 这一日行至一山梁处,黄山登高而望,目光所极之处,已隐约见保宁府。目下已经是保宁府辖内,再行两日便能到保宁府了。 蜀道之难,李太白曾有诗云: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其中非但艰险,更是看山跑死马。往往一眼望去近在咫尺,当行过之后,却要花费一两日的光阴。目前虽然隐约可见保宁府,但若真的走过去,又是一段艰难的路程。 “保宁府,”黄山嘴里喃喃念叨,心中却是波澜万千。月华的老家,他多么希望能去保宁府,向卫阚老爷子报个平安。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何况危机并没有完全度过。 “贤侄,放眼这大好河山,有什么感想?”不经意间,应文已经来到身后,冷不丁地问出了这一句话来。 黄山不禁感叹道:“是啊,河山的确是大好河山啊!如此壮丽雄伟,才使我中原人杰地灵,英雄辈出。” 应文犹豫了片刻,最终问道:“昔年,曹操和刘备煮酒论英雄,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如今面对这大好河山,贤侄是否有意与我一起论论当今英雄?” 黄山连忙拱手告饶:“叔父,小侄乃无名小子,区区江湖上的孤客而已,如何能识得天下英雄?” 应文微微一笑,自顾答道:“我以为,天下英雄只一人而已,那就是如今紫禁城端坐的朱棣了。” 应文语调很是平静,但这话一出,却让所有人都震惊,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毕竟朱棣不但是他的四叔,更是篡夺他皇位的逆臣。 应文没有理会众人,只是幽幽自顾道:“曾经,我曾与李浩先生也谈论过这个话题,我也是这么说的,李浩先生也和你们一样震惊。他的确是一位英雄,屈居燕王封地,也的确是委屈了他的大才。我无德无能,忝居帝位却没有那等雄霸之气,难怪会丢了江山。” 众人皆感慨万千,正要好言宽慰,却听到一阵粗犷的大笑声:“哈哈哈哈,你丢失了江山,我也丢失了江山,你我都是同命之人。为何你却堕落成一个避世不出的人,而我还在为我的江山奋斗。”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帝王之术 众人大惊失色,黄山回头一看,却是哈鲁王子领着佛笑还有几个番僧缓缓而来。余政和杜泗见状,连忙将应文护在身后。黄山也下意识地手按着长剑,正要蓄势待发。 谁知哈鲁太子眯着笑脸摆摆手道:“不必紧张,我此来并没有恶意,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和你们的皇上谈一谈,不知可否?” 黄山手按剑柄,悠然道:“原来是哈鲁太子,我主何等身份,岂能和你谈?你最好是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这青山之上就是你的埋骨之处。” 黄山的话极其严厉,虽然他心里并没有胜算,但大丈夫处事,又岂能临危自乱? 哈鲁摊了摊手笑着说道:“你主是什么身份呢?亡国之君而已。和我一样,只是亡国之君而已,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有谈话的理由和共识。” 哈鲁辱主,杜泗正要发怒,黄山连忙挥手示意息怒道:“好一个亡国之君,既然你这么想跟我主谈,那也不是不可。” 黄山缓缓抽出长剑,顺手在剑身手指一弹,宝剑顿时发出阵阵清鸣:“只要你们能从我身上踏过去,我主定然与你交谈。另外,袁州府红枫村的血案,我们似乎也该有个了解了。” 佛笑见黄山乃以黄毛小子,却如此的狂妄,不禁怒火冲天,双手一摆,就要冲上来决斗。 哈鲁连忙伸手阻止道:“哈哈,难怪我一直觉得黄少侠似曾相识,在镇远帮和小首阳山黄少侠可是威风八面。你们汉人常说的缘分,想必就是如此吧。黄少侠英雄了解,可也只是区区小义,不懂大义而已。” 黄山返讥道:“哦?太子殿下不但汉话说的不错,对汉人的义气也颇有了解,那在下倒想知道,我如何只懂小义不懂大义?说得好便还罢了,倘若一句话说得不好,我宝剑出鞘,必要饮血。” 哈鲁依然满脸堆笑道:“好,令师与这位曾经的皇帝曾是八拜之交,你既继承先师遗志,应当以先辈江山社稷为重,如何却要将有用之躯作为私仇的牺牲品?我说的是否正确?如此你是不是只懂小义,不懂大义?” 哈鲁一席话,登时呛得黄山无话可说,他说的的确是有几分道理。江山本就应该是属于建文帝的,如今建文帝变成了应文和尚,自己非但没有想着替他重整旗鼓,反而还要为了一己私利要拼个你死我活,这是不是太对不起师傅了? 尴尬无比之时,应文缓缓走了出来,直面哈鲁道:“太子殿下,你即有话要与贫僧说,那贫僧自当洗耳恭听。殿下有话,不妨直言不讳。” 或许是两人都有共同的特点和际遇,或许是应文也想知道这个落魄的太子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总而言之,应文答应了。 哈鲁大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巨石道:“帝王之事,又岂能于凡人知晓?”很明显,他要和应文单独谈话且不想让别人知道。 黄山等正要阻止,谁知应文欣然应允,径直往巨石走去。哈鲁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黄山,也跟着往巨石而去。 黄山心中大囧,连忙一手持剑,一手暗暗扣了几枚银针在手。这哈鲁老实还罢了,倘若他一旦对应文不利,他可以立即发出暗器,将其一剑击毙。 反观佛笑等人,却毫不在意,也丝毫不紧张,甚至没有做一丝的防范。 黄山无奈,只能死死地盯着巨石方向,因为恰好逆风,因此两人说了什么他们确是丝毫不知。只见哈鲁和应文两人相对而坐,那哈鲁手舞足蹈,言语之间唾沫横飞,似乎异常的兴奋。反观应文,确是一脸的平静,完全古井不波的样子,只是静静聆听。 两人就这么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最后哈鲁交给了应文一物,应文犹豫了片刻才默然收下。 见应文收下了物件,哈鲁一边往回走一边高声道:“大师可仔细考虑,若觉得在下有理,可随时差人执此物前来找我。” 黄山没有懈怠,一直等到哈鲁回归佛笑身边,应文也回归自己身后才松了一口气。 哈鲁满脸笑意对黄山说道:“少侠,如果你想报仇,本太子随时恭候。但今日却是不行,日后或许本太子会满足你。”说罢又朝众人一一拱手,道了声“告辞”,便率手下之人扬长而去。 三人大惑不解,都不知道这哈鲁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于是便纷纷将目光投向应文。应文已然一脸波澜不惊,一语不发径直往前而去。三人无奈,也只能跟着一路随行。 黄山一路都在疑惑,这哈鲁居然对自己了解如此的清楚,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那他们有备而来中原,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黄山苦苦思索,久久得不到答案。 此后一路的归程再也没有了危险,应文的步伐越来越快,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是经历过激烈的挣扎的。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从他的步伐当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极其不平静。 黄山如鲠在喉,终于忍不住问道:“叔父,休要怪侄儿多嘴,那哈鲁究竟跟您说了些什么?可否让侄儿得知?” 应文犹豫了片刻,最终平静地说出了四个字:“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就这么简单却用去了半个时辰?三人个个面露惊讶之色,个个都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此时却不好再问,应文也不再发一词。 又几日,四人终于回到兰若寺,黄山第一次踏入兰若寺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地方。这里曲径通幽,又有竹林相伴,经过翻修之后,却是是一个人迹罕至又可以隐居避世的绝佳之地。 杜泗和余政自去休息去了,应文让应贤和应能给黄山准备了住处后队黄山说道:“贤侄,此行辛苦,你且休息两日,我也要休息两日。但有什么话,过两日我们再细说可否?” 黄山虽然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话已至此,也只得尊令。 应文转身离去,在房中的黄山坐卧不宁,脑海里想着的是该怎么开口,才能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来。虽然一路之上都想着要得到答案,但真的当面对的时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在两日的光阴似箭一般,黄山也将浑身的疲惫卸下,足足睡了一日多,才缓缓醒来。醒来之时,却见应贤应能正坐在房中等候自己,黄山慌忙披衣而起。 “叶大人,杨大人,晚生无状,让二位大人久候,实在是罪过,还请二位大人海量汪涵,原谅则个。” 黄山连忙赔罪,虽然叶希贤和杨应能已经是出家人,但黄山还是以他们俗家时的官位称呼了他们。 叶希贤淡然一笑道:“少侠何须谦逊,这一路辛苦,应该是我俩叨扰了少侠才是。至于大人之说,我二人如今都是方外人,又哪里来的大人?” 黄山肃然起敬道:“江湖传言,建文帝落难之时,二位大人高义,自愿落发出家陪伴主上。此等高义行为,令晚生钻之弥坚仰之弥高。黄某孺口小子,即使做再多的事,都不及二位大人之万一啊!” 杨应能一笑置之道:“少侠谬赞了,我二人前来打扰,是有一事相告。适才圣上有令,令我二人前来请少侠前往。” 叶希贤和杨应能虽然随朱允炆出家为僧,但在他们眼里,朱允炆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自己的皇上。所以,在他们口中,一直都称呼朱允炆为圣上,也一直都遵循君臣之礼。即使是应文多次劝诫,他们依然随心,久而久之,应文也就只能随他们去了。反正在他们出家人心中,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在叶希贤和杨应能的带领之下,经过曲曲折折的回廊,黄山来到应文的禅房。杨,叶二人自退去,应文正盘坐蒲团打坐。听到黄山前来,才缓缓睁开双目,满眼尽是慈爱地看着黄山。 黄山匍匐而拜道:“侄儿拜见叔父,前次侄儿不知深浅,称叔父为大师,实在是不应该,还请叔父原谅侄儿无礼。” 应文连忙将黄山扶起,笑着道:“贤侄不必如此,这里就你我二人,并无外人,叔侄之礼最佳。” 黄山很是感动,曾经的帝王,如今的应文,居然如此和蔼可亲。只是让黄山有点纳闷的是,眼前的这个应文好像又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感觉,脸色之中似乎较前日多了一些威严,那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许是前日里奔波劳累,再加上危险重重,所以才导致他有些疲惫不堪吧。毕竟曾经是帝王,有不怒而威的威严,那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黄山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告诉自己,而且自己对这个理由深信不疑。 黄山面对着应文垂手而坐,应文一阵嘘寒问暖,让黄山突然有了一种家的温暖,一时间竟然感动不已。 “贤侄,我能看出来,你有话想要问我,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此行出门也是专门为了我而来,我说的是也不是?” 第一百三十五章 帝王信物 一语被应文看穿,黄山有些不好意思,事已至此,既然来了,该问的就一定要问个明白。 “回禀叔父,贺师伯死了,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贺师伯还有师傅师娘的死,是否值得。所以,侄儿斗胆,前来向叔父问个明白,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叔父责罚。” 黄山实言相告,倒是让应文震惊不少,眼神中顿时流露出凄凉痛苦之色。 “什么?贺大侠去世了?什么时候的事?何人所为?”曾经在一起的老人儿一个个都不在了,现在连贺雄也不在了,怎能不叫人凄凉? 黄山看出应文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禁叹道:“其实,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天下大义而死,定然是中如泰山。可若是为不值得的事情抛头颅,恐怕鸿毛都重于此吧!” 黄山一边轻轻地吐出这句话,一边偷偷的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应文。应文此时神情黯淡,脸色早已无光了。 终于,应文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站起身来,问了黄山一个怎么也让人想不到的问题。 “贤侄,你常处于江湖行走,你能否告诉我,如今天下百姓是否安康?还有大明江山是否真的国泰民安?” 黄山脸上显现出为难之色,应文便鼓励他道:“你不要有疑惑,你应该实话实说。” 黄山这才下定决心:“叔父,如今天下早已清明,大明江山威服四海已经指日可待。海清河宴,四海升平。只是,只是锦衣卫肆虐,百姓敢怒不敢言而已。但总体来说,这是一个四海清平的世界。” 应文面露喜色道:“不错,他是我的四叔,他的确是有这个能力和魄力,倘若他没有治国之能,恐怕他也不敢造反,不是吗?那既然四海升平,那你又何必翻山越岭来找我,为何心中还有疑惑?倘若我还是皇帝,我想我不一定有他做的那么好。” 此时的应文,早已不似那风霜铺面的僧人,反而双目炯炯有神,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英豪之气。 黄山也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评价自己,因此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贤侄,你知道为什么他要修编所谓的《永乐大典》?”应文又问道。 黄山摇了摇头,他的确是没有想过这些,虽然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但面对正主儿,他还是不敢妄加评论。 应文叹了一口气道:“我年轻时有个恩师,名叫方孝孺,这你可知道?” 黄山点了点头,应文接着说道:“那你又可知,当年宫中那一把大火之后,黄子澄被诛杀九族,方孝孺被诛杀十族?” 这个,黄山太清楚了,当然他也很想告诉应文,黄子澄一家,还留下黄圭一根独苗,只是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下去。 这时应文的情绪渐渐有些激动起来,又大声问道:“那你又知我恩师的第十族都是些什么人?” 黄山点点头,轻轻答道:“这个,侄儿有听过,是方先生的门生弟子。” 应文点点头,红着眼眶哽咽道:“可你是否知道,方先生贤明远博四海,门生弟子更是桃李开满天下?他朱棣既然已经得到了九五至尊的宝座,为何还要对天下文人动手?他们可都是大明江山的栋梁,这你又可知?” 黄山渐渐明白了,朱允炆虽然远遁,但他的内心还是十分澎湃。 “我并不贪恋所谓的至高无上的权力,”应文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颤抖道:“可他杀尽天下士子之心,又为了杜天下幽幽之口,耗费国力修编《永乐大典》,以示他的皇权正统,难道他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那些可怜的文人士子又何其之无辜,被他如此玩弄于股掌之间?” “然而,你可又知道,他为何要四处寻找我的下落?” 这个问题,黄山不敢回答,因为天下人都知道,朱允炆不死,朱棣将寝食难安。 应文接着自问自答道:“他要的不是我朱允炆的命,我朱允炆既然落魄民间,早已对他毫无威胁。我是生是死,都撼动不了他的地位。他所要的,是留在我手上的帝王的信物。” “帝王信物?”这下黄山彻底茫然了,最令他震惊的,或许也就是他最终想要的答案,居然就是所谓的帝王信物。 “对,”应文恨声道:“他要的,就是我手上的帝王信物。如果没有帝王信物,即使它做了皇帝,也永远得不到祖宗和上天的认可,他就永远只是佞臣。只要他有了帝王信物,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黄山在震惊之余,更多的是不可思议:他既然已经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那他还会在乎这些东西吗? 应文仿佛看穿了黄山的心,继续说道:“没有了帝王信物,不论他多么有功与社稷,不论他多么文治武功权势滔天。他在史书上,永远都会留下最不光彩的一笔,这一笔足可以让他遗臭万年。所以,帝王信物在我手,我生,帝王信物在他手,我死。” 见黄山依然一脸茫然的表情,应文转过身,在身后佛像的底座,取出一个精美的匣子。匣子用黄布包裹着,这种黄布,只有皇家才有资格拥有。 应文一边打开匣子,一边淡淡跟黄山说道:“你是我义兄的弟子,也是我的侄儿,我告诉你这些无可厚非。” 说罢,应文从匣子里,取出一柄长长的宝剑还有一方玉玺。宝剑剑鞘是精铁打造,外面裹着一层黄色的鹿皮。玉玺缺了一角,并用黄金续上。 从应文手里接过玉玺,黄山小心翼翼地翻看。他曾度过诸多书籍传说,自然知道这方玉玺的来历。这玉玺,便是由著名的和氏璧制成。秦始皇令李斯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在其上。自那以后,玉玺虽几经辗转,历朝历代都把这玉玺定位传国玉玺。 “没想到这些都是真的。”黄山喃喃自语,他也想不到他居然能有幸一睹传国玉玺之真容。 铿锵一声响,应文又将宝剑拔出,同时眼神中充满了虔诚之色。放下玉玺,从应文手中接过宝剑,黄山才将宝剑细细详看。 这时一柄由天外陨铁制成的宝剑,通体乌黑,散发着无尽的寒气,同时也散发着无比尊贵的帝王之气,雍容华贵。剑身的一侧雕刻日月星辰以及北斗七星,另一侧则刻着一行小篆:承大明天子祭。最主要的是,当黄山直面此剑的时候,能够从剑身上感知到一股强大的力量,这便是天子的威严之力。 黄山满脸的惊叹,这真是一把绝世好剑。应文娓娓道来:“此剑便是天子祭天剑,执此剑,方可为天下祭天以告太庙。若无此剑,则不可祭天,更不能得祖宗苍天之庇佑。” 黄山诚惶诚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还剑于鞘,并双手毕恭毕敬交还给了应文。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就算是戏文里,也不敢这么写。 在祭天剑气息的渲染之下,应文渐渐缓和下来:“贤侄,这想必就是你这次找我的最终答案吧。” 黄山点了点头,连忙匍匐谢罪道:“侄儿无状,还请叔父责罚。” 应文笑了笑,将玉玺和宝剑重新放回佛像底座之后,扶起黄山笑着说道:“你何罪之有,你能有疑问,我很开心。这两件宝物,是我的护身符也是我的催命符。” 这句话很好理解,正如应文刚才所说,玉玺和祭天剑如果不在朱棣的手上,即使他找到了应文,也或许会留一条生路。但若玉玺和祭天剑都在朱棣手上,那应文的存在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还会成为他的绊脚石,那样,应文就必死无疑。 “可……,”黄山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终于脱口而出道:“您适才说并不贪恋权力,那为何又要留信物在身边?仅仅是因为保命吗?历朝历代,朝代更迭,后世之君不杀前朝皇帝者比比皆是。” 应文听了这句话,顿时勃然大怒道:“他抢走了本该就是属于我的东西,我难道还不能忿忿不平么?的确,朝代更迭时后世之君不杀前朝帝王者有之。曹丕篡汉,流放献帝为山阳公,宋太祖灭国南唐,后主李煜也只是被幽禁。可你又怎知道献帝和李煜的遭遇如何?后主更是最后死在赵家人手中。一句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便是催命的口号。” “再说了,他朱棣也不是曹丕,更不是宋太祖。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和太祖是父子,父子连心。蓝玉,李善长,刘伯温,胡惟庸,欧阳伦,这所有的一切即使你没有经历过,那你也肯定都听说过。他朱棣,心性便是如此。即使让他做了再大的明君,也逃脱不了。” 黄山渐渐明白了,不论是千古明君还是什么人,都在为自己活着。他们首要的目标就是自己,所以不论是谁,一旦威胁到自己,便会不顾一切的手段。靖难之役便是最好的举例说明。 然而,他还是不死心,他还是想知道,在应文的心中,他究竟还要让自己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与虎谋皮 “叔父,圣人留名,传之后世千秋万载。不若将信物赐予他又有何妨?他若能由此而安心治理国家,使得大明更加国强民富,岂不美哉?后世之人若知道此事,对叔父您,也一定不会吝啬丹青妙笔的。” “放肆,”应文彻底暴怒,满脸青筋暴起,这时的他完全不像是一个谦谦仁厚之君,反而更加增添了霸气。然而应文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努力平复心情之后才幽幽叹道:“可我,并不是圣人。” 黄山鼻头一酸,这是经过了什么样的遭遇,才让这个曾经君临天下的帝王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既然已经知道了答案,那再问下去也没有丝毫的意义,黄山只得离开。更何况经历了这么多的情绪反复,应文也需要休息。 “叔父但请放心,只要侄儿在世一日,便不会让叔父再遭遇磨难。侄儿先行告退,叔父好生歇息。” 黄山躬身退去,应文登时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蒲团之上。缓了许久,才继续闭目诵经。 黄山感慨万千,朱棣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君王,可锦衣卫也的确是让人心惊胆寒。没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也许就在自己的身边,也许今天还在议论国事,明天就锒铛入狱甚至身首异处。锦衣卫更像是人们心头的恐慌,也更像是悬在人人头上的一柄要命的剑。 既然话已经说出去了,那就一定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哪怕是身首异处也在所不惜。更何况他有自己的思想,也有师傅的遗命,更有诸多人的殷切期盼。想到这里他开始担忧起来:自己武功尚且低微,若遇上昙宗子等人,自保都难又何来保护别人?对了,那日哈鲁跟应文说了些什么?他们是否达成了一些默契? 凡事都经不起推敲,因为一旦仔细推敲,就会从中抽丝剥茧,反而更加细思极恐。有一点很明确,就是哈鲁早已知道应文的身份,甚至极有可能知道他的藏身之处。那为什么江湖上没人知道?哈鲁是有意隐瞒还是别的?若是有意隐瞒,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期间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动机? 这一切的一切,瞬间环绕在黄山的脑海,像是一团乱麻又像是似乎有头绪却根本就没有头绪。 想了一会儿,头痛欲裂,终于也就不再想了。既然现在想不通那就不想,相信只要有时机,有些事会水到渠成。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兰若寺地处深山,是一个极其幽静之所,更兼灵气充沛,或许正是自己练功的好地方。 有了这样天然的优势,黄山每日勤勉练功,不知不觉在兰若寺半月有余。这半个月的时光里,黄山能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之气越来越纯净,虽有微小瑕疵,他也可以明显感受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顺畅。 这股气息充斥四肢百骸,让自己的剑招更加快速迅捷更加精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上了一个台阶,因此经常窃喜。 当然他也曾试图清除丹田内的细微瑕疵,可往往不尽人意。原以为这只是小问题,却每次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会觉得自己真气不足,没有足够的力量去驱逐这些瑕疵。 这一日打坐调息完毕,黄山登时觉得神清气爽,更有山间林鸟扑簌。大喜之下,黄山一跃而上,几个跳跃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眼前景物急速倒退,耳边风呼呼作响,丹田清净不但使剑招有了很大的提高,轻功也非往日可比。 不知道跑了多远,不知不觉黄山就闯入了一片松林之中。松涛阵阵如雷轰鸣,可他还是在松涛声中听到细微的脚步声。脚步踩着枯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他可以肯定,这不是飞鸟走兽的脚步声,而是人的脚步声,而且对方只有一人。 黄山一皱眉,连忙寻了一株高大的松树,纵身一跃而上,瞬间隐身在松叶群中。果不其然,片刻不久,就见到一位男子出现在视野中。 这个男子一袭白衣,身姿体态俊美,五官就好像天作的一般,只是眼神中充满了阴翳和急躁。他似乎是在寻找什么,每走几步便会拿出身上的司南摆弄一番,以确定自己的位置,毕竟密林中方向很难确定。这人,赫然就是玉面郎君王英臣。 他来这里干什么?他在寻找什么? 黄山疑有未定,转眼间王英臣便来到自己藏身的树下。 王英臣在树下驻足良久,又扫视了一番四周,然后才缓缓收起司南,又从腰间扇袋中取出折扇。黄山正不明白王英臣要做什么的时候,王英臣突然拔地而起,直冲黄山隐身处,折扇也不由分说,直向黄山点去。 黄山没有料到王英臣会发现自己,更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而且手法极快,手中纸扇又快又狠又准。知道王英臣武功深不可测,可树上避无可无避,黄山也只得横下心出手抵抗。 王英臣用扇,黄山用的是卫正教他的几招爪功。两人在树上就这么瞬间就拆了四五招。王英臣向来自傲,满以为四五招足以将对方拿下了,没想到不但没有拿下,连胜负都没有分出来。 王英臣一心急,在下坠的途中足尖轻点一树枝,大喝一声重新高跃数尺,一下子越过黄山头顶,同时折扇以千钧之力,直击黄山的天灵盖。 黄山没有慌张,但是这千钧之力谁也不敢硬抗,情急之下正欲侧身躲避,谁知脚底一滑,从树上跌落了下去。 这一跌落,反而使得王英臣招发没有目标,他也不敢一招直接用老,于是便急忙收招。即便是收招,那折扇的威力,也将刚才黄山落脚处碗口粗的树枝打断。 这一声咔嚓声,不仅仅树枝的打断,更是让黄山心头一惊。这要是打在身上,早就没命了。 黄山跌落地上,趁势就地一滚,滚出了几尺范围。树枝阻挡了一下王英臣,但没有阻止王英臣继续出招。只见王英臣如影随形,招发即至,折扇直取黄山。 黄山大骇,山林之间用剑反而会束缚自己的手脚,没办法,只得运掌相抗。同时右手化掌为爪,不退反进,欺身到王英臣的面前,右爪朝王英臣手腕抓去。 两人这时候才真正的打了照面,王英臣见对手是黄山,一愣之下避过黄山的利爪,同时纵身跳出圈外,似有罢手的迹象。 黄山知道王英臣的武功,同时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能够明显意识到自己功力有长进,但面对王英臣,他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因此,黄山也只是遥遥隔着王英臣,摆出一副守势。 王英臣见黄山的招式,悠然哈哈一下,打开折扇晃动了起来:“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黄少侠,我们又见面了,令王某没有想到的是,区区时日不见,少侠武功精进不少,可喜可贺啊!” 黄山不敢懈怠,依然采取守势,冷冷道:“王先生,真是很巧,我们又碰面了。” 王英臣渐渐收敛自己真气,哈哈一笑,这时候的王英臣完全就像是一个埋头苦读的学子,给人完全没有威胁的感觉。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能在这里与少侠相见,王某很是意外当然也觉得很荣幸。不知道少侠见到在下,是否心情能和在下一样?” 直到王英臣气息完全收敛,黄山这才稍稍放松了警惕答道:“我可不认为这是什么缘分,也不想要这样的缘分。哈鲁呢?昙宗子呢?何不一起现身?” 王英臣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道:“少侠不必紧张,我们应该学会怎么放松自己,我和你一样都是汉人。有时候一个人应该是敌人或者是朋友,不需要用眼睛去看,而应该用心去体会。” 王英臣这话意思很简单:我不想跟你打,我和你一样是同类人,甚至有可能是朋友。况且我今天是只身一人,那些异族人不在这里。 黄山又稍稍放松了警惕,王英臣看起来并不像是在说谎,哈鲁等应该没有跟他在一起。况且,以王英臣的性格,他也没必要骗人。 “朋友?”黄山轻轻哼了一声道:“在下交朋友要求很高,因此在下在江湖上没什么朋友。我是不是王先生的朋友我不知道,但最起码现在王先生的确不是我的朋友。” “是是是,”王英臣一边点着头一边踱着步说道:“有些人总以为自己是正人君子,总以正派人士自居,向来是看不起他人的。只要意见不合,动不动就认为别是是邪派,黄少侠不会也是这种人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英臣很坦率地回答道:“如果少侠是这种人,那你也不配和我交朋友,我们之间今日必要一较高下。但我觉得,少侠现在应该还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不是这种人,那我们就或许能成为朋友。” 从心底说,黄山也不认可那种矫枉过正的人,通常对这种人也是心生鄙视的,因为这种人很容易走极端,不值得相交。 “在下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但在下也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虎谋皮的事,在下也还没有那么愚蠢。” 第一百三十七章 激战王英臣 “哈哈哈哈,”黄山的话引得王英臣一阵大笑,只是这笑声在黄山听来,总是觉得那么刺耳,那么令人厌恶。 “识时务者为俊杰,少侠是个爽快的人,这一点我十分赞同,因此最起码我们现在有了可以做朋友的前提了。” 王英臣误以为黄山这么说话,是因为看清了眼下的形势,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以及退路才说自己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人。 黄山却是强作镇定,心里却是十分焦急,他现在脑子里飞速运转,想的是怎么和王英臣周旋。硬拼不可能有胜算,智取或许还有机会,王英臣是一个工于计谋的人,定然不是昙宗子之流那么好骗的。 “王先生可大错特错了,论武功,我的确不如你。但即使是现在,你想要赢我也没有那么容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是一个十分怕死的人,所以我从来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下。” 王英臣心里犯了嘀咕,黄山这么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话,让他摸不着头脑。但他几乎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眼前这个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首先从刚才的交手来看,自己一定能胜过他,但并不会很轻松。其次他明明处于危险之中却为何说自己从不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下?难道他有恃无恐?那就是他不是一个人?谁能够让他有恃无恐? 一个细微的变化往往能让对手发掘到破绽,黄山便是善于发现破绽的人。王英臣微微一狐疑,便让嗅觉灵敏的黄山嗅到了不一样的机会。索性干脆装到底,外松内紧,且看王英臣如何反应。 “王先生,我们之间是不是有做朋友的前提我不知道,但在下很想知道,为何能够在这里见到王先生。” 黄山索性放下所有表面上的戒备,只是在手心里暗暗扣住了几枚银针。这样以最放松的姿态面对王英臣,即使不备只是骤然出手,也能收到奇效。 “好,”王英臣略一兴奋,合上纸扇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告诉你,多年前曾经有一个世外高人曾对我说过,在这附近可以寻宝。” 寻宝?寻什么宝?他嘴里所说的宝到底是什么?这里几乎人迹罕至,哪里来的宝?以往的府县志记载中,这里一直都是人迹罕至的地方,如何会有宝?难道他所说的莫非是……? 黄山不敢继续往下想,这世界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江湖中人,往往一个传说都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和冒险。 当然,更加糟糕的事情他还没有想到,王英臣为什么没有和哈鲁一起。哈鲁早就知道黄山跟应文和尚同行,既然能够在这里见到黄山,那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应文就在此处不远? “王先生,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们在这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宝。” 黄山继续胡编,只不过这次他装作不经意间提到了“我们”两个字。这两个字从黄山嘴里说出,传入王英臣的耳朵,无意于震撼的一击。 “我们?他不是一个人在这里,而且看他的状态如此漫不经心,似乎有恃无恐,难道他对他的同伴如此有信心?他想套我的话,同时也在拖延时间?交手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缠住,要是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王英臣脑海里也在飞速运转,他所担心的,一是贺雄,二是怕被缠住。当然江湖上并不知道贺雄已经去世的消息,否则王英臣也不至于如此。 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王英臣脑子里已经萌生退意。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不妨先退,以后的时间和机会还是有的。 两个人都不想发生争斗,一个是担心被缠住,另一个也明白的确不是对手。因此,两人都在内心不住盘算,如何才能够体面的结束眼前尴尬的局面而又不会被引起怀疑。 这是很有趣的一个画面:表面上看都很轻松,暗地里也都在提防较劲,可实际上谁都不想发生冲突。唯一尴尬的是,两个人都没有找到体面的结束方式。 “少侠自然是不会骗人的,王某应该相信你,不过我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断然也不会因为少侠的一句话而离开。” 王英臣开始主动寻找台阶下,倘若这时候黄山能够给出一个合适的台阶,那肯定不会有后面的故事。可偏偏黄山这时候没有听出王英臣的话外之音,他反而认为王英臣此时在咄咄逼人。 “王先生,那你意欲如何?” 王英臣瞬间蒙了,他以为黄山会借坡下驴,没想到会来这样一问。因为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总不可能告诉黄山,我们二者都给对方一个面子,就此算了吧。 江湖中人都好面子,王英臣以为黄山是在咄咄逼人,黄山也以为王英臣在咄咄逼人,气氛越来越紧张。 双方都认为自己在释放善意,同时双方都认为对方在咄咄逼人。黄山此时觉得自己退无可退,唯一的办法就是借着密林的条件,如何能够做到边打边退。 王英臣好歹也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玉面郎君,今被这一个后生小辈逼到这个份儿上,内心的愤怒也在渐渐升腾。大丈夫有死而已,倘若传出去,被江湖中人耻笑,那还不如死了算了,就算是对方有高手坐镇,那又何足惧哉? 王英臣虽然自视甚高,但也从刚才的交手上看得出,黄山的修为大有长进,自己不能轻视。因此,王英臣缓缓拉开折扇,眼神中开始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黄山有岂会等王英臣完全准备好再出手?明知不敌还要动手,那就只有出其不意,就像在小首阳山上一样。此时刚好一片树叶掉落,黄山猛地一扬手,银针骤然打出,同时双腿一蹬,双掌随着银针紧接着出击。 王英臣瞧的真切,折扇猛然一挥,瞬间罡风猛烈,不但扫起落叶,也将银针打偏。同时左掌顺势拍出,与黄山怦然对了一掌。 这一掌后,王英臣退了两步,黄山却直飞而起,撞在身后的树上才止住。一阵生疼传来,连树都撞得摇晃了几下。好在王英臣因为担心黄山有后援,没有尽力出手,否则这一掌就要黄山好受。 黄山所擅长的是剑招,手上功夫本身就偏弱,再加上贸然出手也留有余地,因此一掌下来便立即处于下风。 王英臣一招得手,并没有给黄山喘息的机会,而是一生爆喝,左掌再一次拍出。右手折扇虚张,也是为了防止黄山身上的银针。 如此一来,黄山不得不打起精神,实力的差距让他不得不倾注全身的力气。否则,一旦被他掌毙,那就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王英臣的掌来的太快,黄山再多想的机会都没有了,连忙提起丹田之气,挥出双掌再一次迎了上去。两人掌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一次相撞,轰的一声,王英臣足足退了十几步远,而黄山再一次飞起。 这一次被击飞,黄山突然想到后退的方法,也就是在被击飞的瞬间,黄山借着向后飞去的力道,强忍着身体里剧烈的内伤,双足在临近的树上一点,转眼就要飞出王英臣视线之外。 王英臣岂能放过这么大好的机会,连忙纵身要向前追去,因为从刚才的战斗中,他基本可以断定,黄山并没有外援。 也就在王英臣双脚离地的瞬间,几枚银针再度袭来,迫使王英臣不得不停下脚步。待王英臣击飞银针,抬头已经没有黄山的影子了。 身处密林,本身就有天然的保护,故而江湖中人本身就有遇林莫入的说法。此时黄山在暗,王英臣在明处,即使追击,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王英臣定了定神,顺着黄山消失的方向小心翼翼追去。一者是为了逃命尽力狂奔,一者是为了防止偷袭小心追踪,因此距离很快就被拉开。 即便是如此,即便是为了逃命尽力狂奔,但黄山毕竟受了内伤,还要强忍着淤血。因为一旦流血,就会给对手带来追踪的线索,所以就算是尽力逃命,也逃得异常艰辛。 密林中没有方向,也很难辨别方向,又是慌不择路。刚开始的时候,黄山还能隐约辨别出兰若寺的方向,只是到了后面,哪儿是哪儿,就再也分不清了,甚至越往密林深处逃,越难分辨时间。 当然,这时也顾不得许多,只求能逃命即可。也不知道自己狂奔了多久,憋着的一口气再也憋不住了。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黄山依靠在一颗大树旁,浑身无力酸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山被一股温热的液体浇醒。醒来之时,只听见一阵吱吱吱的恐惧的声音。缓缓抬头看去,却见树上一只猴子正在朝自己撒尿,同时嘴里还发出吱吱吱的惊恐的叫声。 “如今连你也欺负我,”黄山无奈一笑,正要爬起来,这才发现浑身疼痛,像是骨头散架了一般,连动都动弹不了。 正懊恼间,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腥风,风中掺杂着一股股恶心的腥味儿还有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腐臭的味道。风一吹来,树上的猴子惊恐地张着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随即几个跳跃,攀着树枝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第一百三十八章 密林惊魂 黄山以为猴子是因为惧怕自己而逃走,又想到自己刚刚经历过一次逃亡,不免自嘲笑道:“你怕什么,你跑什么,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对你咋样……。” 然而话才说到一半,黄山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在这一阵阵腥风中,他不但闻到了腐臭的味道,更是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一种天然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这种感觉十分压抑,连呼吸都有点不自然来了。 黄山挣扎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动弹不了。这里有着很密的树林,都是非常高的参天大树。树枝树叶一层又一层,遮天蔽日,仅有一丝丝微弱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偶尔传到地面。 也正是因为这些参天大树,树干多非常高,反而使得树下几乎没有什么荆棘,只有一层又一层的落叶。而且,从地上到树枝的这一层,有很大的空间。 观察完环境,腥风越来越猛烈,空气中弥漫着恶臭的气息。俗话说风从虎云从龙,难道这里有猛虎出没?倘若是如此,那自己也只有给饿虎作为腹中餐了。 随着腥风越来越浓厚,越来越大,内心的恐惧感也越来越重。黄山几次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都无济于事。最后他放弃了挣扎,而是坦然面对着即将发生的事情。于是乎,他反而更加镇定了。 死不可怕,最怕的就是这么默默无闻的死去。可那又能怎样呢?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只能默默承受。 腥风吹来处,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越来越大,说明离他也越来越近了。这不是脚步声,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树叶上爬行所发出的声音。突然,一阵恐惧感袭来,因为黄山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蛇,只有蛇的爬行才会是这种声音。但声音这么大,那又是该有多大的蛇? 终于,声音近在眼前了,黄山也适应了环境,视野反而增加了许多。不过有些事能看到未必是福气,比方说眼前的一幕,如果他没有看到肯定会比看到更幸福。 两条水桶粗的巨蛇相互缠绕在一起,各自张着血盆大口,都想把对方吞进自己的肚子里。随着身体的扭动,大蛇一路缠绕一路朝黄山滚动而来。两条粗壮而有力的尾巴不停地吃痛横扫,扫地地上树叶满天飞。 两张血盆大口,不停地喷射着污浊的气息,那腐臭味儿和恶臭味儿就是从蛇的嘴里发出的。黄山顿时觉得一阵害怕加恐惧,同时肚子里一阵反胃,咕噜咕噜压抑不住就狂吐了起来。这一吐情况更加糟糕,因为随着呕吐物出来的,还有自己喷出的鲜血。 空气中夹杂着黄山喷出的血腥味,让两条大蛇越发的兴奋起来,蛇尾的摆动也更加有力起来。很不幸的是,黄山眼见着蛇尾朝自己甩来,但是自己又躲避不了,只能闭着眼睛祈祷奇迹的发生。 奇迹没有发生,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瞬间黄山感觉自己像是在云端飘着一样,浑身轻飘飘的,已经没有了知觉。 黄山被蛇尾扫中,高高飞起,不幸中的万幸是,在落下的时候,他刚好被一段枯枝的枝丫给卡住,算是阴差阳错远离了危险中心。不过这一摔,再一次让他昏死过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黄山再一次幽幽醒来,这一次醒来他宁愿自己再也没有醒来过。因为卡在半空中,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在妖风已过,地下恢复了宁静,不过压抑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疼痛感再一次无比剧烈地传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也只有这样,他才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自己的身体还连在一起,没有分开。 可这上天无门下地无路,老这么卡在半空中也不是办法。再这么下去就算不会痛死也会被饿死。既然上苍没有让自己死,那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活下去。 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不停地挣扎,虽然每一次的挣扎都有细小幅度的摆动,但也就是这一些细小的摆动,每一次都能让他痛不欲生。以至于每摆动一次她都需要让自己停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积蓄所有的力量再进行下一次摆动。 随着身体对痛感的适应,黄山反而觉得疼痛感并不那么强烈。所以,每一次摆动的频率也有了加快,幅度也有了增加,出于对生存的渴望,他对自己的信心越来越足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难熬的时间。皇天不负有心人,枯枝啪的一声断裂,黄山再一次失去重心,狠狠摔在地上。这一次比较幸运,地上的树叶很厚,当他摔下来的时候,柔软的地面给了他莫大的踏实感,终于可以活下去了。 这一摔,虽然地面柔软,但本身就虚弱无力的黄山也感受到了无比煎熬。休息了很久,他才喘着粗气,想要挣扎着爬起来。然而从手心处传来的,却是一丝冰凉又滑腻腻的感觉。黄山心头一惊,急忙撒开手,转过头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的,正是那两条水桶粗的巨蛇,并且看样子,一动不动的巨蛇都已经死了。 吱吱吱的声音再一次传来,黄山仰头一看,还是那只猴子,正冲着自己龇牙咧嘴做着鬼脸。黄山这才明白,猴子对他撒尿并不是想要戏耍他,而是想要把他浇醒,让他脱离险境。 猴子在树上吱吱吱的叫唤,眼神中恐惧之色依然没有消除。黄山苦着脸道:“谢谢你为我通风报信,不过这俩家伙已经死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那猴子灵气十足,似乎能听懂黄山的话语,只是依旧不肯下来。在黄山不停招手,并且将蛇尾抓住几次之后,猴儿估计这蛇已经死了这才远远地跳下树来。 猴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靠近黄山和巨蛇,手里犹自拽着一根长长的树枝。带到离巨蛇不远处,猴儿又伸出手,将树枝探了出去在蛇身上使劲戳了几戳。 在确立了巨蛇真的已经死了之后,小猴才兴高采烈跳了起来,之后才跳到了黄山的身边,吱吱吱的叫个不停,这回猴子的叫声中充满了喜感。然而猴子毕竟天性爱玩,在吱吱吱欢快的教了一阵之后,又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儿。 黄山无奈,只得试了试自己体内的气息。所幸运的是虽然自己身受重伤,经脉却没有断,气息虽弱却也勉强可以调息。只要能调息,那就说明情况还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目前唯一的惊喜,也就是这了。 黄山开始由浅至深的慢慢调息,随着气息的丝丝流入,身体的疼痛感渐渐有了些许好转。黄山自己,也随着调息的开始,感觉到了生命的存在。天地万物,以生命作为主要载体,因为生命的存在,也让天地之间有勃勃生机。 这时候的黄山,脑中渐渐进入了空明的状态。内息像是涓涓细流,源源不断涌入自己的身体,滋润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而自己的身体,也像是久旱逢甘雨的作物一样,贪婪地,疯狂的吸收。 当调息了一周天之后,黄山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身体也渐渐恢复了一些些的体力。惊喜之余,黄山又立马进入调息状态,这一次他加大了调息的力度。就像是一个池塘的入水口,刚开始只是开了一条缝隙,现在便是一个大孔。 吱吱吱又是一阵叫声,适才那猴子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回跟在它身后的还有另外两只猴子。三只猴子围着黄山一阵乱叫,见黄山正躺着一动不动,又心急了起来。 黄山被猴子叫声吵醒,连忙停止了调息。好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恢复,身体的诸多功能也已经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 猴子们见黄山醒来,又开心的吱吱吱乱叫。黄山笑了笑,想要伸手去握那猴子的手,猴子很是乖巧,并没有躲避。只是这仨猴子,依然对死去的巨蛇心怀畏惧。想必是这两条巨蛇生前伤害过它们族群,所以才让它们如此畏惧。 咕噜噜,一阵声音响起,最为尴尬的一幕也就出现了,五脏庙很久没有得到补充了,现在饿了。在这样的深林中,猴子很容易生存下来,但作为一个此刻身受重伤刚从幽冥殿捡了一条命回来的人来说,没有吃的就意味着而死。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那猴子似乎看出他的尴尬,连忙吱吱吱地乱叫,并且用手指着地上的巨蛇。黄山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脑袋笑自己愚蠢,有这么好的蛇肉在这里,怎么会饿死? 黄山艰难的从身上摸出火折子,打开轻轻一吹,火折子冒着火星,还能用。这时黄山开心的像是个孩子,有火有肉有伴儿,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黄山摇了摇手中的火折子笑着对猴子们说道:“各位难兄难弟,能否去帮我拾些柴火来。这有火有肉,我们就不必茹毛饮血了。” 猴子们仿佛听懂了他说的话,吱吱呀呀轰然而散,过了不一会儿,猴子们又再度回来,每只猴子手中都抱着一些干柴。如此往复多次,地上便堆起了一大堆的干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疗伤奇遇 篝火的热浪,冲散了林中的阴寒。在跳跃的火光之下,厚厚的树叶底下的湿冷,化作一团团的水汽飘向空中,随后又被炙烤成空气,顿时让人觉得有一种舒服的感觉。 一人三猴围着篝火,享受了自入林以来最为兴奋的时光,火光印在黄山的脸上,通红通红。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息和静养,黄山已经可以勉强移动。 虽然猴子们对巨蛇还是心存恐惧,然而当看到黄山抽出宝剑,在巨蛇的身上将蛇肉一块块割下放在火堆上烤的时候,猴子们也能够预测到这将是它们生命中最为难忘的饕餮之宴。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树林里开始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儿。这巨蛇的肉似乎和普通的蛇肉不一样,好像带有天然的熏香似的,随着被火炙烤,散发的更加浓厚。 黄山早已疲惫不堪饥饿不堪,在面对眼前的美味的时候,也早已食指大动。随着食物进入肠胃,疲惫的身躯瞬间便贪婪地吸收着每一块蛇肉带来的养分。一人三猴胃口大开,吃的不亦乐乎。 因为不知道这片森林到底有多深,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出去,更由于之前的一番折腾被摔得七荤八素,早已忘了来时的路。所以,黄山从一开始就在想着如何节约这些美味,以尽量撑到他离开这里回到兰若寺。 饱餐一顿之后,腹中开始发热,就像是一团一团的火在腹中疯狂燃烧一般。那种感觉,就好像将自己放在火上烤一样,难受的很。 猴子们却没有这样痛苦,它们望着浑身大汗淋漓的黄山,甚至觉得十分惊恐。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些蛇肉有剧毒?可为什么猴子们没事?那种腹痛如绞的感觉,使得黄山不停地在地上打滚,并发出阵阵痛苦的哀嚎。 看来这是天意,我黄山定是要死在这片密林中了。正在黄山觉得已经绝望的时候,体内的真气居然在不经意间自主地开始对抗这一股股的热浪。虽然真气的介入,给身体谢谢清凉的感觉,但他受伤实在太重了,真气还没有恢复,抵抗的效果微乎其微。 不过尽管如此,这一现象还是被黄山敏锐地捕捉到,原来真气的对抗可以让自己变得舒服一些。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以及求生的欲望,黄山连忙盘坐在地,努力地调息,想要把丹田仅存的真气逐渐导入这一团团的热浪中。 “有成效,”黄山心中暗喜,可蛇肉带来的热浪实在太强,自己现在体内的真气又实在太弱,所以他的表情依然很狰狞很恐怖。猴子们吓得魂不附体,吱吱吱几声怪叫便四散而逃,如此一来反而给了黄山一个安静的环境。 既然有成效,那不如舍命一搏,只要能强忍着灼热般的疼痛,让真气再缓缓流入,相信总会有消耗的时候。想到这里,黄山索性眼观鼻鼻观心,开始全神贯注控制体内的真气的流动。 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等黄山缓缓醒来的时候,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些许微微的青烟,正不甘寂寞地向上飘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就好像刚从水里拎出来一样,早已被汗水湿透。这时再有微风吹过,黄山不禁打了个冷颤。 黄山紧了紧湿透的衣服,想要获取更多的温暖,但很显然没有丝毫的用处。可就在他紧衣衫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体内不但一片祥和,真气反而更加充沛纯净了些。身体的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连双手的运动也通畅了许多。 这时一个令人惊喜的发现,更令人惊喜的是,在适应了环境之后,他能够目视的距离比之前宽广了。这种蛇到底是什么物种,难道它的肉可以疗伤?难道那种浓郁的香味儿便是药用的香味儿? 不管了,既然是上天的赐予,那倒不如心安理得接受。正好也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先把伤养好。 主意定,黄山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可刚一活动,肚子又开始咕咕乱叫,又饿了。黄山再度望向蛇肉,可不可以少些量以减轻疼痛感?虽然现在已经无虞,但那种灼烧般的感觉还是让他心有余悸。 山中无日月,经过几轮的肚子饿,吃后练功,黄山一次次渐渐地加大了蛇肉的量。直到他感觉到精力异常充沛,丹田开始饱和的时候,那种疼痛感再也没有发生过。 黄山大喜往外,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但如此,经过这次伤后,他能明确感受到自己的功力似乎又加深了许多。原来这蛇肉不但可以治伤,还可以固本培元,成为练功的载体。 “祸兮福所伏,祖师爷诚不欺我,”黄山自言自语,在遥拜上苍之时,瞥见被割的七零八落的那一条巨蛇身上,一颗鸡蛋大的墨绿色的蛇胆若隐若现。 既然蛇肉有疗伤功效,即使放在平时,蛇胆也是大补之物,那这颗蛇胆,会不会也有奇效呢?黄山一边思考,一边犹疑不定将蛇胆取了下来。手执蛇胆,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服用。 人的贪念是无尽的,当面对更高的武学的时候,黄山也没有例外。挣扎许久,黄山内心的贪婪再一次占尽了上风。他一咬牙,决定服下这颗蛇胆。 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这次疼痛不是只在腹中,而是游遍全身,就像万箭穿心一样。黄山顿时后悔不已,因为他发现,他现在的内力根本就无法驾驭蛇胆的冲击,当真是大意了。 黄山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滚烫,他甚至觉得就连他呼出的气也可以吧地上的树叶点燃。不得已,黄山连忙孤注一掷,他想要用全身所有的内力全力去抗拒蛇胆带来的痛感。 不,还是不能,蛇胆的威力实在是太强大了,他根本就驾驭不了。这时的黄山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开始拼命四处挥掌,掌风凌厉,超乎了他的想象。 还是不行,体内的热火还是如风暴一般肆虐。这时他多么想用剑划开自己的胸膛,然后把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取出来,放在外面好好地清凉清凉。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这么做就是死路一条。扛着,硬扛着,如果能扛过去,万事大吉,如果不能扛过去,那就是天意了。 黄山纵身一跃,一步飞出一丈多远,这时平日里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如今却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一时间,密林里人影穿梭,黄山一边四处游走,一边拳脚不停地使用,想要释放自己身体里的灼热。 最终,黄山精疲力竭,已经没有了半点力气,只能背靠着大树缓缓瘫软下去。就在眼睛闭上的一瞬间,他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充满了赤红色,像是烧红了的洛铁一般。 吱吱吱吱,那三只猴子又重新归来,身后还带着一大群的猴子。一群猴子围着黄山,起先的三只猴子神色慌张,像是十分急躁。当一群猴子吱吱喳喳一阵沟通之后,群猴们拉的啦拽的拽,拖着黄山便走。 约莫走了半里路,穿过一层荆棘之时,荆条划得黄山的身上鲜血淋淋,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走过这一层荆棘,突然出现一群怪石,怪石的中间围着一个小小的幽潭,此时幽潭中还冒着丝丝寒气。 猴子们没有犹豫,果断地将黄山抛入幽潭中。黄山虽然昏迷不醒,但意识中突然感觉轻飘飘的跌进了冰窟中一样,让人突然之间感到异常的舒适。在享受着幽潭的寒气之时,黄山脸上露出久违不见的笑容。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是前一刻还在火山熔岩中炙烤,下一刻又立即跌入了冰窖。幽潭的水深,但是很小,等黄山的肤色恢复正常的时候,潭水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原来黄山身上的热量,吧潭水都快要煮沸了。 “啊……!”一声长啸声起,啸声像是穿林的利刃,透过林间,发出阵阵回音。黄山从幽潭中一跃而出,同时双掌齐出,往身前拍将出去。掌风过处,一块怪石应声而裂。 收起得意洋洋的笑容,黄山连忙拱手,不停地朝猴子们致谢。 “多谢各位救得黄某性命,在下感激不尽。” 那些猴子们哪里听得懂人语,只是有样学样,也学着黄山的样子不停拱手作揖,这滑稽的动作,惹得黄山哈哈大笑。 黄山知道,再怎样的救命之恩,他都是要离去的。如今伤已痊愈还因祸得福功力提升不少,就是不知道过去多久了,也不知道兰若寺那边怎么样了。王英臣像是在寻找什么,那他要寻找的,会不会就是兰若寺? 在群猴的带领下,黄山又回到巨蛇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一条蛇还没有吃了。黄山小心翼翼割下一小块蛇肉,又把另一颗蛇胆取下,用碎步好生包裹之后,将剩余的蛇肉一一分解,分给了那群猴子们。 猴子们似乎料到了要分离了,一个个尽是不舍的表情。只是到最后,终究还是要分开之时,猴子们开始向一个方向而走,黄山隐约知道意思,紧随其后也是一路狂奔。 第一百四十章 再别宝珊 山中日月长,情到杜鹃香。比翼相携手,江湖夜未央。 且说席无思和陈宝姗二人在啼血谷,俨然过起了神仙般眷侣的生活。两人在谷中,同食杜鹃瓣,共饮溪中水。白天一起练武,夜晚鸾凤和鸣,端的是好不逍遥快活。 这一日,二人练功完毕,正在竹屋中小憩。陈宝姗又端来一碗花茶,席无思饮着花茶,看着眼前的玉人儿,不禁又心猿意马起来。 陈宝姗被这热情似火的眼神看得是一脸的娇羞,连忙红着脸嗔喝道:“你这死袁家,天天看还看不够么?为何这么盯着我看?” 席无思一把拉过陈宝姗,一阵甜言蜜语道:“杜鹃花再美,也不及我宝珊之万一,如此美景美色,我又岂能看得足?” 陈宝姗越是娇羞,在席无思眼里越是浮想联翩,两人相拥在一起,就这么耳鬓厮磨起来。然而情到浓时,陈宝姗突然一把将席无思推开,低头不语。 席无思不解,连忙关切地问道:“宝珊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不高兴了?” 陈宝姗摇了摇头,憋红着脸,半晌才细声细语道:“无思哥哥,今日,今日是真的不行,真的不行。” 席无思意兴阑珊,连忙问道:“这又是为何?” 陈宝姗扭捏了半天,神色突然间伤感起来,幽幽说道:“今日,今日是爷爷的百日祭,我怎么敢造次?” “百日祭!”席无思喃喃自语,忽然之间心里一阵激灵,不知不觉在这啼血谷中已经逗留两月有余,真是时光如箭了。不自觉间,席无思想起了自己离开荡山寺的初衷,而自己现在又在做什么?想着想着,不禁开始恨起自己来了。 二人朝夕相处,早已心意相通,陈宝姗一见席无思的神色,就已经知道他在想什么了。虽然有诸多不舍,虽然一直都在担心,但这一天始终都会来的。 是夜,二人皆沉默不语,夜色美好,谁都不想打破这美好的宁静。因为他们都知道,不论是谁先开口,都会说出离开的话来。虽然最终会离开,不过还是希望沉默能够改变结局。 席无思抽出长剑,衣袖不停地在剑身上婆娑。长剑被擦得直放寒光,在夜色照影下,这一抹寒光更加显得无情。 陈宝姗最终没有忍住,悄声地问席无思道:“你终究是要走的么?” 席无思点了点头,含情脉脉望着陈宝姗。此刻千言万语总归一句话,而这句话又多么不容易说出来。 “宝珊,你愿意跟我走吗?” 陈宝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我知道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大丈夫应该志在天下,倘若我把你留在这里,最终你也是会不开心的,是不是?” 席无思收起长剑,拉着陈宝姗的手依依不舍道:“我不想跟你分开,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起去闯荡江湖吧!我有长剑,足可以护你平安;我有真心,足可以陪你今生。” 陈宝姗依然没有回答席无思的话,只是突然眼中含着泪光问道:“你是汉人,我是摆夷人,你终究会嫌弃我是摆夷人的,对么?” 席无思一把将陈宝姗狠狠地搂在了怀里,他好像很害怕失去她一样,手臂箍地紧紧地。陈宝姗顿时觉得呼吸都被压抑住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你在这里等我,我如果没死,一定会回来和你在这里长伴余生。如果我死了,我的魂魄也会回到这里,日日夜夜呵护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吧嗒吧嗒,泪珠儿从陈宝姗的眼角悄然滑落,摔在地上摔成一瓣一瓣,就像此时她的心一样,碎了,想合拢也合拢不来。 陈宝姗使劲儿点着头,咬着席无思的耳朵道:“我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你,如果你一年不回我就等你一年,十年不回等你十年,今生不回我就等你一辈子。” 天明时,席无思悄然整了整背上的长剑,柔情万丈凝视着熟睡中的陈宝姗。没有多余的话,只是浅浅的一吻,转过身后毅然决然离去。 刚走到竹林,身后便传来素琴和歌声: “莽莽苍苍兮,四海客,寻寻觅觅兮,任飘零。江湖纷争兮,谁胜负,抱憾余情兮,盼黎明。无情江湖无情剑,有情人儿叹别离。去时山花有花信,归来归途未有期” 少年人驻足侧耳,听着歌声中凄凉委婉,心中亦是感慨万千:若不是背负了太多的愿望,天边的流星又岂能下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儿女情长只能暂时抛开一边。欣赏的人儿啊,可千万莫说归来归途未有期,你的牵挂像是绳子拴住了我的心,即使飘地再远,也会沿着绳子归来的。 虽然说出了江湖了,也知道自己要去寻找黄山,可黄山在哪里?两个多月来,他一直呆在啼血谷,几乎与世隔绝,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又怎么会知道? 站在山头,席无思迷茫了,他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望着手中的长剑,江湖路已经从曾经的想象变成了现实,这时他才知道原来现实和想象中又那么大的差距。 然而既然出来了,那就算是前方没路,也要靠自己去走出一条路来。已经阔别家乡许久,不知家乡如何?还有柳家叔叔伯伯们,他们都还好吗? 对了,既然没有方向,那不如暂时回家乡看看,那里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自己的童年,自己走向江湖的第一步,都是在那里。且先走着吧,或许一路之上会有山哥的消息。 一路东行,春夏交替之际,天气渐渐开始炎热了起来。席无思骑着马儿,优哉游哉,一路游山玩水,好不自在。 “看来这江湖上也并不是你来我往的打打杀杀。”席无思甚至有点儿失望了,第一次出江湖,便在镇远帮和小首阳山两场激斗。满以为江湖都是热血,谁又曾料想到竟是这般的平静,甚至有些无聊。 这一日,行至湖南与江西交界处,行了几十里的山路,席无思真的很想找个地方好生的安顿自己一番。可一眼望去,山的那头还是山,不禁有些沮丧了。又强忍着疲惫走了十几里地,这才发现山坳处有烟火人家。 席无思喜出望外,该是让自己好好歇歇脚,也是洗去这一路疲惫的时候了。可当他走近山坳处时,才发现这里的人家个个都神色慌张,面带惊恐之色。 这时一个约百十来户人家的村庄,几乎和红枫村一般大小,村里住着的都是庄户人家,也有一户教书先生。这时,村民们正齐齐站在教书先生的家门口,有的搜开始哭泣了起来。 席无思觉得很奇怪,这既不像是出丧,那村名又如何会这般紧张这般悲伤?眼见得人群中有个壮汉,席无思便悄然将壮汉拉至一旁,问起究竟。 那壮汉满脸的警惕地望着席无思,席无思耸耸肩,故作轻松地问道:“敢问老哥,这里是什么地儿?这春夏交替之时,正是农忙的时候,为什么大家都齐齐在这里,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壮汉见席无思是个俊秀后生,像是个外乡读书人,这才放松了一点劝道:“先生是外乡人吧,那就赶紧离去吧,此处再行五十里,便是县城了,先生可以在那里打尖食宿。” 席无思觉得奇怪,这还没告诉自己怎么回事便要将自己撵走,这是何道理? 正这时,屋内传出一声苍老的怒喝之声:“你们这群狗贼,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又岂会惧怕你们?孔子教人成仁,孟子许人取义,我正死得其所。” 怒喝之声又夹杂着一阵阵的呼喝,不多时只见四五个衙役和十几位锦衣卫从房中押着一个老者和三个青少年模样的书生来。 那老者鹤发童颜,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那三个少年则是哭哭啼啼,不住地向衙役和锦衣卫求饶。 老者怒目骂道:“你们哭什么?求饶什么?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的?男子汉大涨又岂能如此软骨头?” 老者一被押出来,村民们纷纷跪下哀求,衙役们和锦衣卫可管不得这么多,拔出刀就开始一阵恐吓起来。村民们又摄于威严之下,又不得不极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路。 席无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心中对这老者产生无比的敬佩。孟子曰:威武不能屈,老者年迈,在虎狼之前尚能丝毫不惧,当真是真男子。 一路之上虽然无事,但席无思也见过听过锦衣卫之所为,本身就对锦衣卫没有什么好感。今见到这般光景,心中更是打定主意,要救下这老者来。 衙役们呼喝着,村民们吓得瑟瑟发抖,却见眼前一个青年后生直挺挺站在那里,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官府办差,给老子让开,小心老子的刀不长眼睛。” 领头的衙役挥着手中朴刀,习惯了吆五喝六的人,以为眼前这个后生也会像村民一样顺从。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后生不但没有让开,反而站的更直。 这简直不可思议,眼前这个后生看起来也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怎么敢挡他们的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戏斗锦衣卫 锦衣卫的恶名他早就知道了,因此,不管是什么事,他今天都管定了。那衙役的班头见这少年书生不但没有让路,反而站的笔直,脸上又丝毫没有表情。这下就好像是一个孩子,捋了老虎的胡须一般。 村民中有个年长者见席无思,知他不是本村人,便连忙哀求道:“差爷,大人,这后生我们从未见过,更不是本村人,差爷放过他吧。” 那人是一村之长,眼见得先生是保不住了,不能再增添一个外乡后生的性命,于是又是一番苦苦哀求。这一番苦苦哀求,又让席无思想起了红枫村的村民,他们都那么善良,那么淳朴。 那班头可不管这么多,见后生不让路,便扬了扬手里明晃晃的道,同时右脚直接朝席无思小腹揣将过去,嘴里还一阵粗秽不堪的言语。 席无思只是轻轻一晃,便躲过了班头的一踹,最后依然没有让路。这班头顿时怒不可遏,居然还敢躲,看来是碰到了练家子了。 班头一怒,又岂会管一个外乡人的生死?当时举起刀,就直直朝席无思当头砍去。村民们都纷纷捂着眼睛,都不忍再看。 “当”的一声,是刀掉在地上石块上的声音,随即几声清脆的耳光传来,夹杂着班头痛苦的叫声。村民们错愕了,衙役们和锦衣卫们更是错愕了,等他们全都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班头左右两边脸肿的像是猪头一般,连说话都说不出来。 反观这个外乡年轻人,依然直直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看着班头,好像刚才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那班头,本身只是县城的一个破落户,仗着自己会几下拳脚横行乡里。衙门没有办法,便将他收入衙门,给他做个衙役的班头,一来可以适当约束他,二来也可以减轻百姓对他的怨恨。 可他这几下拳脚,欺负一般的平头百姓尚还可以,面对像席无思这样的江湖人物,又怎够看? 村民们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外乡人年纪轻轻,看起来又弱不禁风,谁又能想到他居然将这个恶汉班头打成这样?这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锦衣卫和衙役们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了,一招手,呼啦啦十几人把席无思给围了起来。望着这一个个凶神恶煞般的人围着一个少年,村民们纷纷开始为席无思捏了一把汗。 席无思扫了一眼锦衣卫,这才开口说话道:“各位差爷,放了那位先生,在下随你们回去便是了。” “混账,”锦衣卫领头者大声喝道:“丁老头一家是钦犯,是朝廷要拿的人,岂是你说放就放的?你算是什么东西,哪里走出来的野种,居然敢管朝廷的事?” 钦犯?席无思也犯了狐疑,他本身不想跟朝廷作对,只是看不惯锦衣卫一贯行事作风而已。可转念一想,这老者面相中正祥和,又颇有大义凛然的气概,既然能够得到全村人的求情,想必不是十恶不赦之人,又怎么会是钦犯?难道又是锦衣卫安下的莫须有的罪名? 席无思有点不悦,皱皱眉道:“钦犯?在你们锦衣卫的眼中,还有谁不是钦犯?若真是钦犯,可有官府捉拿的批文?他所犯的又是什么罪?” 那锦衣卫一时语塞,便不再搭话,只是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众人便呼喊着举刀齐齐朝席无思砍来,这势必是要将他砍为肉酱。 这是席无思出江湖以来,第一次单独行事,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可以出手的机会,心里竟然莫名兴奋起来。再加上年轻人本就有争强好胜的心,因此没有等到他们的刀砍来,就早已出了手。 倒是村民们,原以为那班头挨打了之后这些人会散去,没想到他们居然全部去围攻这个少年。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村民们纷纷料定这回这少年在劫难逃。叹息之余,只能纷纷捂着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惨状。 然而事实再一次让村民们惊讶,只见席无思一身爆喝,直直拔起数尺,同时右脚往其中一个衙役头上一点,就飞身出了圈外。 席无思虽然有争强好胜之心,但毕竟是第一次独立面对这么多人,也不知道这些锦衣卫身手到底怎么样,因此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就在他落地之时,恰好见身边有一把晒稻谷用的木耙子,便顺手将耙子握在了手中。 那耙子手柄有六七尺长,是山里常见的木棍,耙子头却是用竹子编织而成。拿在手中恰好趁手,同时由于比较长,看起来颇有古时战场上的战将的风采。 锦衣卫们见一击不成,顿时恼羞成怒,这么多人要是收拾不了一个年轻后生,这传出去岂不是会被笑掉大牙?届时又如何在上差面前交差? 锦衣卫毕竟与那些衙役们不同,他们毕竟是训练有素又心狠手辣的人,因此一个眼神之下,又重新结成攻击阵型,再一次朝席无思攻击而去。 席无思不敢硬碰,一来还不知道这群锦衣卫的深浅,二来那耙子毕竟是木头,又岂能挡得住绣春刀的锋芒?因此,席无思只能执耙子一端,另一端朝锦衣卫的身子下盘横扫而去。 耙子呼呼生风,立即扫中了冲在最前面的两个锦衣卫的脚踝。席无思虽然出手保守,用力却没有太多保留,因此那被耙子扫中脚踝的锦衣卫登时倒地,蜷缩着身子捂着脚一阵鬼哭狼嚎。众人定眼看去,只见他们的脚踝早已肿的老大。 其余锦衣卫见自己同伴受伤,更是怒不可遏,一招接一招,一刀接一刀,刀刀如狂风卷地朝席无思攻去。席无思一招得手,登时也是信心倍增,从手上的锦衣卫和其余人出招的力道来看,他们之间配合的确是十分严谨默契,功力却普通地不能再普通。 既然知道是这样,少年人争强好胜之心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嬉闹的玩性。席无思只是一直不停地边打边退,同时手里的耙子运转如风,像是在他的面前立起了一道墙。锦衣卫们想攻又攻不进,想退又退不了。 就这样,直到席无思退到一颗枣树边上,再退就该退到人家的篱笆院儿里去了。这时席无思将耙子柱在地上,正要借着耙子的力量飞身进入阵中。 然而在他眼前的这群锦衣卫们,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有的甚至连绣春刀都握不稳了。席无思见状,玩儿性大起,也学着锦衣卫的模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也好像是已经疲惫不堪一般。 那锦衣卫头头见状,顿时心里开心了起来:可千万不能让他休息足够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我方人多势众,只要再咬牙坚持一刻,就可以立即将他手到擒来,到时候就由不得他了。倘若让他歇过脚,到时候再抓岂不是又要大费一番周章? 想到这里,那头头强忍着疲惫,挥了挥手道:“小子,跑得还挺快,现在跑不动了吧,接着跑啊!兄弟们,咬牙坚持一下,只要把他拿下,大人那边我去为兄弟们请功。” 席无思用耙子杵着地,嘴角一抹邪魅的笑容,对着正要扑上前的锦衣卫说道:“你们真的非要抓我不可么?” 锦衣卫们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平日里横行霸道惯了,今日却让他们费劲了心力,哪个人心头不像是冒了火一般?又有哪个人不想抓住他,然后狠狠甩他几个耳光? 村民们这时才一个个先后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一幕,也不禁忍俊不禁。就像是斗的两败俱伤的公鸡一样,都滑稽又搞笑。当然,他们自然不知道席无思一直都是装作如此而锦衣卫却的确是如此。 锦衣卫早已红了眼,纷纷举着刀,踉踉跄跄再一次蜂拥而上,想要一举将席无思拿下。 席无思脸色一正,举起耙子就冲向阵中,这一刻仿佛老虎进了羊群。他将耙子舞得密不透风,卷起一阵阵的尘土。村民们只听见一声声哎呀的声音夹杂着呲呲呲的衣服破碎的声音。 待尘埃落定,村民们再定眼瞧去,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众人只见席无思拿着耙子站在一众锦衣卫前面,而这群锦衣卫手中的绣春刀早已没了光芒,身上的衣衫变成一缕一缕,像是一群乞丐一般。东倒西歪的锦衣卫们,也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蛮横,此时更像是一只只失去了斗志,耷拉着脑袋的公鸡。 “各位达人,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这般?这可惜我身上也没有碎银子给你们啊!” 席无思笑得前后仰合,一边调笑着一众锦衣卫,一边伸手将挂在耙齿上挂着的布条取下,拿在手里不停地转圈圈。 锦衣卫们这才意识到今天碰上硬茬子了,此时保命第一,于是便纷纷跪地求饶。席无思这才收敛起了笑容,厉声呵斥起锦衣卫来。 “你们平日里可曾想到有今天,这里都是些老实巴交的村民,你们怎么可以没有半点怜悯之心?滚吧,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们。” 锦衣卫们如获大赦,知道今天捡了一条命,连忙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而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非曲直 锦衣卫们还没有走几步,席无思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喝令锦衣卫站住。这群惊弓之鸟听到喝令,以为这人改变主意是要取他们的性命,个个都吓得魂不附体但又不得不呆立当场。 席无思看了一眼村民又看了一眼锦衣卫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上差,这其中的是非曲直,我自会调查清楚明白。三日内,不管我是对是错,我一定会去县城找你们的上司。” 锦衣卫们哪里还敢答话,这时候怕席无思再改变,为了逃命个个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村民们和老者见官家的人已经走远,这时才欢呼雀跃而起,围着席无思一口一个大侠一口一个大侠叫了个不停。 那老者走上前,施了一个长礼朗声说道:“老夫丁仪,谢谢少侠相救之恩。” 长者之礼,席无思是不敢受的,连忙躬身扶起丁仪言辞甚是恳切。 丁仪面露担忧之色道:“少侠救了老夫,老夫本应该开心才是。只是少侠为了老夫,开罪了锦衣卫,恐日后必遭他们报复。倘若他们再来,那岂不是连累了少侠?少侠且赶紧离去,离开这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随即,那丁仪又转身朝村民拱手道:“乡亲们,丁某在这里十数年,承蒙乡亲关照,才使得老夫能够苟活于世。如今既然已经被他们找上门来了,老夫留在此处便颇有不妥了。为了不再连累众乡亲,老夫决定这就和孩子们前去官府自首,乡亲们多多保重,若有来生自当报收留之恩。” 说完更是一揖到地,态度甚是恳切。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都让丁仪留在村里。这时村长上前握住丁仪的手,一片老泪纵横。 “丁先生不可去啊,自丁先生一家来到村里,教后辈们读书写字,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使得村里的孩子们不再像从前那般愚昧,丁先生是我们村里的大恩人,我们又岂能让你这样离去?” 这时,一群孩子们纷纷围了过来,拉着丁仪的衣袖,一边哭泣一边哀求老师不要离去。丁仪瞬时也难忍眼角泪水,一边安抚孩子们一边令他的三个儿子收拾行囊。 席无思在一旁见此情景,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启蒙恩师。他老人家和丁先生一样,也是个仁厚的长者。只是适才锦衣卫说他是钦犯,他自己也要说前去自首,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丁仪瞧见了席无思的疑惑,连忙一阵安慰下送走乡亲之后邀请席无思入房而坐。待端上茶来,两人早就聊了开来。 “席少侠,你不用怀疑,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是钦犯,休说是我,包括我的三个孩子,都是该死之人。” 席无思震撼了,他没有想到丁仪如此坦白,并且很直接地告诉他,自己是个该死甚至是早就该死的钦犯了。 见席无思的脸色,丁仪又继续说道:“老夫不仅是钦犯,还是太祖皇帝时期的翰林学士,更是先皇的礼部尚书。” 丁仪的话,再一次将席无思惊得快要掉了下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终于,在丁仪的娓娓道来之下,席无思才知道事情的所有经过。 原来丁仪出身翰林院,曾任太子朱标东宫太子洗马一职。后太子朱标薨,皇太孙朱允炆被立为储君,丁仪继续任太子洗马一职。 太祖驾崩之后,皇长孙朱允炆登基称帝,这便是建文帝。建文帝等级,感念丁仪平时教诲,便令其任礼部尚书一职。这丁仪,黄子澄和齐泰,并成为建文帝一朝三杰,深得皇帝喜爱。 后朱棣靖难,朱允炆兵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朱棣感念丁仪之才,便欲行擢升,但此时丁仪万念俱灰,并曾和齐泰一起当面斥责过朱棣和姚广孝。 朱棣初时为稳定朝廷人心,并未杀丁仪,只是将黄子澄九族和方孝孺十族尽数屠戮。丁仪则用计骗过监视的锦衣卫带着三个儿子连夜逃出京城。经过没日没夜的流亡,最后贫困饥饿交加,病倒在村前。后得村民救助,才活下命来。 刚开始的时候,丁仪只是掩藏了自己的身份,在村中教学糊口。因丁仪满腹经纶,更兼村中掌事的也希望丁仪能将所学传授给村中晚辈,以至于村人能够光宗耀祖。因此,丁仪在村里颇受村民敬重。 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村民得知眼前的丁仪正是当年流亡的礼部尚书丁仪。村民委感念他的忠义,便将他的身份隐瞒了下来。丁仪也乐得传道受业解惑,因此便长居村中,也当做是隐居不出。 朱棣得知丁仪出逃,当即恼羞成怒,杀了丁府女眷家丁并派出锦衣卫四下查询。直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锦衣卫得知丁仪下落,便来到村中,于是就有了席无思所见到的这一幕。 席无思感慨万千,丁仪正气凛然,又颇有古人忠义之风,因此对丁仪也更加钦佩起来。只是丁仪觉得,既然朝廷已经知道他所在,为了不连累村民,目下只能独自去自首。 席无思感慨万千道:“丁先生不必心急,即使锦衣卫知道你在这里,只要有我在便无人能将你带走。况且如今晚辈已经知道事情的是非曲直,因此只要晚辈在,先生便可安心。” 丁仪倒也乐观,笑呵呵地说道:“少侠高义,老夫感激不尽,今日救我一家四口老夫感恩铭记于心。可双拳难敌四手,锦衣卫虎豹之士,少侠势单力薄,老夫又怎能累及你们?我主意已定,少侠休要再劝。” 席无思思虑再三,自己既然答应了锦衣卫会将此事是非曲直查明,那就先问个明白再说。他以为他说的话,锦衣卫会放在心里跟他讲道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很天真而已。 见席无思还有犹疑,丁仪本就没有打算继续活下去,于是便主动问起来:“少侠还有什么问题,老夫若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席无思做了一揖道:“先生,晚辈的确有不明之处,若先生不嫌弃小子啰嗦,能否请先生为我答疑解惑?” 丁仪本就习惯了教书先生的生活,因此,为人答疑解惑正是他所乐意之事,便应承了下来。席无思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心里却是一直在纠结,自己的问题该怎么问,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问。 “丁先生曾出仕朝廷,又经历乡间生活,以心而论,当今圣上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 丁仪重重叹了一口气再说道:“平心而论,他是个难得的明君,更是一个能锐意进取的君王。上下五千年来,也算得上是一位明君。若以古人论之,他应该是大明的曹孟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 席无思点点头,又问道:“那依先生看来,如今的大明是一个什么样的大明?” 丁仪捋着花白的胡须微微笑道:“大明江山国富民强,海清河宴,威服四海,堪比文景汉武,或可比肩贞观开元。” 席无思觉得很是惊讶,朝廷要缉拿他,他却能给朝廷如此之高的评价。同时,席无思对丁仪的敬佩之情更加加深,此公是个公正,不偏执之人。 席无思又问道:“那既然如此,先生何不效仿古人,贤臣择主而士?如今却要反他?” 丁仪立即面色不悦道:“老夫赞同他治国的理念,但不喜欢他的为人。为人臣者当以忠为先,否则就是佞臣。他在做燕王之时,先皇对他何等荣宠?私敬以叔侄,可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不顾百姓生死,悍然催动烽烟,逼死自己的侄子,夺取自己侄子的皇位,这又岂是人臣和为叔者可为?” 丁仪越说越激动:“黄公子澄,何等刚烈?曹操尚且能当众焚毁大臣们与袁绍的书信,可他却诛尽忠良九族。方公希直先生贤明满天下,桃李满园,他能尽诛。那时秦淮之上血流成渠,将秦淮河染成一片殷红。还有那锦衣卫,犹如鬼魅,使得人人自危。朱棣既是明君,亦是嗜杀之暴君耳!” 丁仪的话给了席无思无比的震撼,朱棣既是明君又是暴君,那他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多重人格?那他高居庙堂之上,又该是何等的孤独?昔年元廷残暴,汉家子孙水深火热,若无铁腕手段,又岂能力挽狂澜? 席无思甚至开始怀疑,他的父辈做的那些是否值得?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这其中原委,席无思暗暗下定决心,要保住丁仪忠义之士。可如今百姓安康,国泰民安,如果再行争夺,又于天下有何好处? 难,当真是难,进是难,推也是难。也就在这一刻,席无思开始迷茫起来:老百姓所期待的生活不正是如此吗?为什么又要为了至高无上的私欲而又要打破这样的宁静祥和呢?他纵使有万般不是,却已给了天下太平。人无完人,再好的碧玉都会有瑕疵,然人们不会因为有瑕疵而否定整块碧玉。人应该也是一样的,有功有过,只要功大于过,不也能微瑕掩瑜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四海之内皆兄弟 席无思和丁仪二人一见如故,像是忘年交又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二人一个虚心求教一个纵横捭阖,指点江上,直到夜深人静,直到烛火摇摇欲坠两人才罢休。 丁仪邀请席无思就住在他家,席无思初来,正没有落脚之处,既然得丁仪邀请,倒也乐得图了个现成,便在丁仪幼子的带领下来到西厢房歇息。丁仪怕席无思不习惯,也住到了西厢房相邻的房间。 夜半月朗星稀,时不时有夏虫开始低吟,吱吱声此起彼伏。席无思躺在床上,依然兴致盎然,今天他从丁仪的口中得到很多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他从未听说过也从未了解过的。虽然在认知上,他不敢与丁仪相同,甚至更偏向于朱棣,但丁仪是个难得的光明磊落的长辈,席无思很是尊敬他。 正想着明日该怎么去县城交差,既然答应了锦衣卫三日之内将是非曲直查明,那自己就有责任做到并且有责任传达。 也就在这时,屋顶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席无思除不以为意,再加上连日的奔波劳累,以为只是房中硕鼠房梁觅食而已。然而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重,并且,声音并不是从房梁之上传来,而是从屋外屋顶传来。 这不是硕鼠觅食,这明明是脚步声,而且来人不止一个,是一群人。莫非是今天赶走的锦衣卫再来?席无思转念一想,应该不是,那群人早已吓破了胆,怎么还会敢来? 正胡乱想着,脚步声突然静止,席无思猜想,想必这群人已经将自己围起来了。既然是这样,那就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于是,席无思掩面假寐,同时右手暗暗握住剑柄,只待有人冲下之时一剑挥出,将来人斩为两段。 来的人一直都没有率先出手,反而是席无思假寐之时越发的兴奋和不安起来。所兴奋的是自己将再一次面对恶斗,听脚步声来人不低于二十人。不安的是,对方占据人数优势却又一直没有出手,不知道对方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正苦思无果之时,哗啦啦屋顶传来瓦片断裂的声音,同时月光下四五个锦衣卫纵身由房顶而落,同时每人挥出一条铁链,想要将席无思用铁链锁住。 听到铁链抖动的声音,席无思心中大骇,这和自己所能够想象到的接触方式完全不同。他没有想到对方会用如此阴险毒辣的手段,一旦被铁链缠住,自己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将发挥不出来,届时只能束手就擒。 只能先下手为强,席无思没有过多的考虑,登时从床上一跃而起,右手长剑一招横扫千军想要将锦衣卫逼开,同时左手不知何时手上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原来席无思一路之上游山玩水却没有落下练武,一路之上都在认真研习席祯留下来的剑谱。席祯擅长秋水剑打头同时铁扇代短剑护身,这一套剑法也是席祯当年纵横天下的不二法宝。 席无思一剑迫开锦衣卫,锦衣卫就势一个打滚,互相交换了方位之后铁链再一次打出。他们手中的铁链攻击性并不高,因为他们的目的只是想用铁链困住席无思,并没有想过用铁链能够打败他。 席无思见状立马边打边撤,并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在房间内动武,空间狭小,剑招不一定能够完全使开。再加上既然已经开打,席无思还是很担心丁仪一家以及其他村名的安全的。 席无思拖着五个锦衣卫且战且走,终于来到屋外。一到屋外,自己招数不会再受到限制,因此席无思不免精神为之一振,手中的剑招开始快了起来,同时每一次都直指对方五人要害。 可这五锦衣卫也端的是了得,他们结成了阵型,每当席无思的剑对其中一人制造大的威胁的时候,另外四人便会四处游走,不但分散他的注意力同时还能将危险的队员救出同时其余人还能时不时给上一两招致命的招数来。 这相当于,席无思并不是和对方五个人再打,而是跟五个结阵了的锦衣卫再打。因此这么一来,席无思开始心里渐渐懊悔,后悔自己没有早做准备。 同时,席无思也突然明白对手的意图:他们是想拖着席无思,要么将他困住要么将他的内力耗尽。若论单个的武功修为,这五个锦衣卫加在一起都不是席无思的对手。可偏偏他们结成了阵,席无思只要攻击一点,其余四人便会趁机而入,这样自己反而还要分神。况且他们这么一来,就相当于有源源不断的攻击打出来。 就这么你来我往过了近二十余招,席无思久战不下,心中开始渐渐心急渐渐浮躁起来。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自己的剑招打向阵型中就像泥牛入海般,没有一丝丝的回应。 然而席无思并不是只是一味的攻击,在交手过程当中他一边交手一边也一直在寻找这个阵型的破绽。 虽然没有找到破绽,但他此时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之所以每次攻击都要收回,就是怕对方从其他方位袭击。如果能尽力只攻击一点,只要一人落败,他便可以顺势破阵。 想到这里,席无思突然眼睛放光,眼神中浓浓战意突然迸发而出。也随着一声冲天的清啸,席无思长剑一挺,直接往眼前的锦衣卫疾刺而去。 对方显然知道他的意图,因此就在他剑刺出去的同时,剩余四个锦衣卫突然从后左右夹击而来,铁链也被他们挥舞地啦啦作响。 可锦衣卫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席祯向来喜欢使诈,这一点席无思得到了极致的传承,这或许就是父子天性吧。就在对方从后左右夹击而来的时候,席无思突然剑锋一转,朝自己左边锦衣卫疾攻而去。 左边那个锦衣卫突然大吃一惊,他没有想到席无思会突然转变方向并且转变的速度快得让人无法想象。 就在一分神的功夫,席无思的长剑已然到达他的胸前。随着斯拉一声,席无思长剑在左边锦衣卫身上划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一招得手,席无思精神大震,正要如法炮制再解决身后敌人之时,村中突然之间开始骚乱了起来。又大声叱喝的声音也有女人小孩子的哭声,更有村中男丁们想要发怒又不能发怒还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叫唤声。 “你们这群强盗,我们犯了什么法,你们凭什么抓人?” 也就在这时,随着一声令下,整个村子被一片火把照亮。席无思现在所站的位置就是村头的晒谷场。 席无思在火光中一边攻击一边到处打探丁仪,却见一群锦衣卫将丁仪父子和村里人都聚在一起,赶到了晒谷场。 席无思心中又气又急,如果为了自己的事连累了丁家父子和村民,自己如何能够安心?这时,席无思心中渐渐发狠,眼神里居然露出了一阵阵的杀机。 “住手,”其中一个锦衣卫领头模样的人大声喝停道:“你这反贼,还不投降更待何时?你若再顽抗,难道你真的要这里的村民和你一起陪葬么?” 席无思停住了手,只是和五个锦衣卫遥遥对峙,谁也没有率先动手,只是全神贯注戒备。 这时另一个锦衣卫头目的人突然嘿嘿干笑几声道:“哟,这不是席无思席少侠吗?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席少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席无思觉得声音有点熟悉,因此定眼看去,火把中锦衣卫的两个领头人,赫然正是南宫云和廖奇。 席无思自然是瞧不起这二人的,同时他也能猜到,定是先前的锦衣卫迅速将在村里受辱之事告知了南宫云,因此才有今日的反击。南宫悟啊南宫悟,你就不该拿村民来作为要挟。 “是啊,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席无思冷冷答道:“原来是两位大人想要席某人的命,只不过西某人惜命,恐怕要让二位大人失望了。” 谁知南宫云不怒反笑,一挥手时,那五个结阵的锦衣卫居然齐齐退走,来到了南宫云的身后。 席无思大惑不解,这南宫云和廖奇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膏药,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到底还有什么阴谋? 南宫云和廖奇对视一笑道:“既然席少侠在这里,那我二人多少还是要给席少侠面子的。在下不才,想要和少侠交个朋友,不知少侠是否肯屈就?” 席无思一皱眉,冷冷问南宫云道:“哦?交朋友?但不知二位大人准备怎么交朋友?在下洗耳恭听。” 南宫云又是一挥手,那些锦衣卫们居然将村民们全部放走,连丁仪父子也都回了家去了。席无思内心一阵涌动,这南宫云虽然可恶,但好歹说话算话。一时间,席无思对南宫云居然多了些好感。 “四海之内皆兄弟,”南宫云笑着说道:“既然是朋友,那在下想请席少侠明日县衙一聚,不知意下如何?” 席无思转念一想,自己反正迟早要去县衙,为丁仪之事说清楚状况。更兼此时他们人多,硬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廖奇和南宫云。既然能救村民,那自己也不妨走一趟。 席无思点了点头,那南宫云和廖奇居然一拱手,留下明日之约后领着锦衣卫们瞬间离开了村子,村子里也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进退两难 这一夜当真难眠,席无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直都在胡思乱想,像是一团没有头绪的棉花一样乱糟糟的。情乱则心不静,席无思只得翻身盘坐起,认真调息起来。 待鸡鸣三遍,东方露白,席无思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经过一夜调息,他不但精神矍铄,而且对内力的引导又有了新的一层认知。再看这山间清晨,不觉心情大好。 丁仪的孩子们见席无思醒来,便开始忙前忙后,准备洗漱用品。细心的席无思发现丁家三兄弟个个都黑着眼眶,像是一夜未眠。 “定是昨夜被锦衣卫们吓破了胆,因此才一夜不敢睡。”席无思心里嘀咕着,洗漱完之后,丁家兄弟又送来早饭。 “丁大哥,请问令尊怎么还没起来?” 席无思趁着丁家老大前来送茶之际,拉住丁家老大便问起丁仪去处。丁家老大神色瞬间黯然,又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丁仪去处来。 “无思兄弟,额,家父,家父一早外出,说是过午就能回来。” 席无思不以为意,连忙让丁家兄弟替他向丁仪道别,随后便踏上了去县城的路上。 五十里路,便是株洲县城,如今天色尚早,太阳也不炎热,正是赶路的时候。席无思问过方向,紧了紧背上的宝剑,骑上马儿便奋蹄绝尘而去。只留下村民们不停地安慰早已放声大哭的丁家三兄弟。 从卯时初刻一路狂奔了两个时辰,眼见得离株洲县城只剩下十几里地的时候,突然从路的一旁窜出三个身影。马儿受了惊吓,一声长嘶,俩前蹄愤然扬起,就要朝三人踩去。 席无思也被马儿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差点翻落马下。好一个少侠,只见席无思双腿一夹,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抓住马鬃毛,大喝一声运足内力,硬生生将马儿按下。 惊魂已定,席无思连忙向三人致歉,可就在他与三人目光相交之时,又是一阵惊吓。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晋北三屠。 席无思立即警觉,浑身开始暗暗积蓄内力,他知道这三人武功不俗,但他们是步行,只要自己强行突破纵马而走,他们肯定是追不上的。 然而更让席无思感到惊讶的一幕接踵而至:只见三屠齐齐屈身下拜,异口同声道:“晋北三屠感谢少侠武林大会救命之恩。” 席无思这才恍然大悟想起来,武林大会中的确有这一幕,自己无意插柳,不知觉中将晋北三屠从南宫悟和廖门主手中救了下来。只不过他当时只是一个无意之举,却没有想到三屠却当了真。 想到这里,席无思脸上不禁一阵火辣辣的尴尬。然三屠毕竟是武林中的前辈,自己只是个后进,如今三个前辈跪在自己身前已经不妥。况且从三人言行上来看,似乎并无恶意,于是席无思连忙翻身下马,将三屠遥遥作势扶了起来。 “三位前辈羞杀晚辈了,实不相瞒,当时晚辈只是无心之举,前辈却当了真。” 三屠知道席无思为什么要遥遥作势,因为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三人是善意还是恶意,因此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安全距离。这就好比关公过五关斩六将只是,曹操送锦袍,关公让曹操将锦袍放在刀上递过去的原因。此并非无礼,而是不知对方虚实保护自己的正常的手段。 席无思虽然这么做,但也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连忙又问道:“但不知今日三位前辈拦住在下,意欲何为?” 晋北三屠起身,管老大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阻止恩公前往株洲县城。” “哦?”席无思怀疑了一声问道:“在下不明白,不知三位前辈是如何得知在下此去是要去株洲县城的?” 三屠没有说话,只是摆开了一幅阻止的架势,就这么横着拦在路中间,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席无思这时有些微怒又不好发作,只好冷冷地看着三屠,心里却在不停地计划着脱身之策。 那曲三娘见席无思表面平静心里着急,一时想起自己的孩子来,心直口快的她连忙说道: “席少侠,你于我三人有救命之恩,我们又岂能加害与你?哎呀!实话实说吧,我三人一直想当面致谢,只是后来等我们三人伤好后没找到你。恰好那日你重回镇远帮,这样我们才一路跟着你。” 席无思一听,心中惊愕不止,原来他三人一直跟着自己,自己却毫无所知。倘若他三人有敌意,自己岂非……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此时席无思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曲三娘又连忙解释道:“席少侠,难道你没有发现,从啼血谷出来到现在,你一路都平安无事吗?” 哦,席无思这才长舒一口气,他们没有敌意,也难怪自己一路无事,原来是他们在暗中为自己开路。 等等,席无思瞬间脸色红晕道:“啼血谷,你们……。” 这表情逗地曲三娘咯咯一笑,竟然像少女般花枝乱颤道:“你放心,我们跟你到啼血谷之后,发现那妮子对你甚是喜欢,所以便早早退出谷,在谷外等着你。你们在谷里所发生的事,我们一概不知。” 席无思这才红潮退去,尴尬地挠了挠头,同时脸上又显现出歉意:让他们在谷外等了自己这么久,也着实是难为了。 “可今天,三位为什么要拦我去路?” 金老二一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出江湖才多久,可知江湖险恶?那些锦衣卫个个阴险狡诈,也就只有你诚实,才会和他们在株洲县城相会。” 管老大接着说道:“老二说的没错,到了县城,你便处在被动之中,他们又人多势众,到时候你孤掌难鸣,被他们牵制,想逃都逃不出来。我三人又怎会让你和那姓丁的老头前去送命?” “什么?”席无思惊叫道:“丁先生,他去县城了?” 金老二一纵身,窜入路旁林中,不多时便扯出丁仪来。只见丁仪浑身绑了个结结实实,还被一块布捂住了嘴,正惊恐地瞪着双眼唔唔唔直叫。 席无思连忙一步抢了过去,替丁仪松了绑。那丁仪松绑后来了精神,一下子将席无思护在身后,张嘴就开始斥责起三屠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但有恩怨,冲我老头子来便是了,不要难为这位小兄弟。” 席无思闻言一阵汗颜,这个年迈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先生竟然面对恶徒能够如此坦然,并且还不忘护着自己。这时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丁家兄弟个个都黑着眼眶了,感情是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去县城送死又阻止不住,才伤心欲绝。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去送命。 席无思颇为感动,连忙一番解释,最终丁仪才相信他的话,饶是如此,还是将自己的身体护在席无思的身前。 “三位前辈的心意我领了,也感谢你们一路的付出,”席无思拱手道:“只不过这一趟县城我是非去不可,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能食言而肥?为了村民和丁先生,在下就是把自个儿撂在县城,也在所不惜。” 丁仪的举动,更加坚定了席无思前去县城的决心,一个老者尚能如此,难道他还能怕了不成? 金老二一跺脚,冲着管老大就喊了起来:“老大,我早就说过,我们拦不住他,你们非不信。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没有必要拦着他了,他要去送死,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回去吧,不要管这档子事儿了。” 管老大侧身瞪了一眼金老二,沉吟片刻才道:“你要去也可以,必须我们三人陪你一同去,否则你今天休想从这里过去。” 金老二被这一瞪眼,立马收声不语,其实他心里很希望能将席无思留下来,只不过气在头上,有些话就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罢了。 席无思心中很感激,也想让三屠陪着自己一起去,这样即使出了意外,胜算也会大些。只是,三屠的身份有些尴尬,自己又违拗不了他三人的好意。这样一来,反而让自己有点进退两难了起来。 管老大好像看透了席无思的心思一般,随即一声冷哼道:“我知道,你席少侠心里认为,我们晋北三屠在江湖上名声不好无恶不作,是不配与你这荡山寺的高徒共进退的,是不是?” 席无思尴尬至极,连忙摆手道:“不不不,前辈误解晚辈了,晚辈只是觉得,只是觉得……。” 管老大情绪突然高涨,便高声道:“我晋北三屠在江湖上名声是很臭,也杀过很多人,但是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从来就没有杀过良善之人,更没有做过有违江湖道义之事。我们从未争辩,也不屑于争辩,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金老二也颇为愤慨道:“我们是名义上的邪派之徒,可我们敢拍着良心说,我们比某些心术不正的正派之徒又何止强千百倍?他们不屑于与我们为伍,我们有岂是愿意与他们同行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恩公没听过这句话吗?” 管老大和金老二一脸愤懑,曲三娘则是幽怨之色,这样一来,席无思连忙致歉,最终也不得不答应四人同行。只是在丁仪的问题上,大家又起了分歧。三屠和席无思主张让丁仪回村,丁仪则是像个倔强的老头,坚持要自己去,让他们四人回村。 第一百四十五章 鸿门宴 “不可,万万不可,”丁仪此时就是个倔强的老头,梗着脖子争辩道:“朝廷要的是我,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我去了,朝廷自然不会再追究什么。况且,只有你们在村里,锦衣卫就算是出尔反尔,你们也能护住一村的村民。” 四人就是不肯,金老二踏前一步,顿时露出狰狞面孔,冲着丁仪龇牙阴阳怪气道:“丁老头,你最好是速去,一旦进城,那便是刀来剑往血流成河。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干瘪老头,能做什么用?不但起不到作用,还会连累我等。要么你自己回去,要么我金老二一掌拍死你,反正你要寻死,死在锦衣卫手里还不如死在我金老二手里。” 金老二扬起手,作势要打下去。丁仪吓得连连后退,但转念一想,他们既然并无敌意,那定然不会动手杀自己。因此又挺起胸膛,昂首一步迎了上去。 那金老二原本就想吓走丁仪,却没想到丁仪固执地很。这手扬在半空中,打下去也不是,不打下去也不是,场面一度极为尴尬。 这时,管老大轻轻咳嗽了一声,金老二似乎瞬间明白管老大的意思,一探手便把丁仪架了起来扛在肩上,散步并做两步,跨上席无思的马儿就朝村里奔驰而去。金老二一路狂奔,只留下丁仪无奈又倔强的声音渐渐消失。 见席无思愕然,管老大这才会心一笑道:“如今也只有这等办法了,我们都是粗人。讲理讲不过那丁老头,也就只有用这个办法了。” 席无思哑然失笑,虽然他来到江湖,但骨子里还是那个读书习字的人,更多的还是遵循礼仪。虽然粗暴的方法他不提倡,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办法目前是最好的办法,没有之一。 当然,席无思也知道自己江湖经验不足,晋北三屠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深谙江湖生存之道,因此,也不得不问管老大接下来的路了。 “管前辈,现丁先生已走,株洲县城离我们近在咫尺,我们又该如何进城?” 管老大抬头看了看天才回答道:“今天色尚早,老二送丁老头未归,锦衣卫在城中又耳目众多,此时进城不是好时机。不若在这里等候,等老二归来,待夜色降临,我三人潜入城中,恩公独自进城即可。” 席无思领会了管老大的意思,连忙回答道:“前辈是说,我们借着夜色进城,一明一暗,相互互为救援?” 管老大不住点头赞许,曲三娘见二人有默契,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三人也一起潜入林中,一来避暑,而来等金老二归来一同进城。 等到金老二风尘仆仆归来,又歇息了几个时辰,约莫到了申时中,四人才一前一后,向株洲县城而去。 席无思骑着马,任由马儿散漫步伐,等到县城之外时,已然到了酉时中。那时几近掌灯时分,进城的人也越来越少,跟随者席无思进城的,是一个年约七旬的农家老者和一个十几岁的农家少年,想必这是爷孙俩吧。爷孙俩虽然走路很累,但心情却是看起来非常的好。 少年挑着满满一担新鲜的时蔬正憋着劲儿前行,老者则是手里拿着一杆秤紧随其后。席无思见少年跟他年龄不相上下,不忍见其累,便让那少年将单子驼在马上。 那少年和老者连忙拒绝,席无思也没有勉强,便牵着马和爷孙俩一同进城。 “老先生,你们这么晚进城却是为何?是走亲戚吗?” 老者听席无思问,便笑着答道:“后生你是外乡来的?我们爷儿俩是走亲戚,也不是走亲戚。” 席无思疑惑不解,那老者连忙解释道:“老汉我是城外郝家庄的,我有个孙女和孙女婿就在城中做些小生意。今天老汉和孙子进城,一来是看看孙女和孙女婿,二来挑些新鲜的菜道城里,明儿也能卖个好价钱!” 不知道为什么,席无思开始羡慕起这对儿爷孙俩了,虽然他们只是乡间一农,但看样子日子却也过得滋润,毕竟脸上的笑容是不会说谎的。 哪晓得那老农打开了话匣子就合不拢了,又继续说道:“如今这世道好啊,我们这些种庄稼的,日子也过得下去,真的是天上和地下呀!” 席无思不解,连忙问道:“老先生此话何意?什么时候是天上,什么时候又是地下呢?” 老农微微一笑道:“后生,老汉我可是前朝过来的人,那时候的日子苦哟。至正十五年时光收税就收到了至正三十年,再加上那些年连年大旱,庄稼是颗粒无收。我们没饭吃啊,吃光了树叶吃树皮,树皮没了吃观音土,就这样还得交各种各样的杂税呢!” “后来,年轻一点的熬不住了,逃到外乡去逃难了,留下那些走不动的,只有活生生等着饿死。那时候啊,哪天没有死人?到处都是死人啊,看着就瘆得慌。” 那老农一边回忆着不堪的往事,一边啧啧啧不住摇头,仿佛那些事就在昨天发生的一样,让人听着都忍不住要流泪。 “那时候,前朝蒙古人可不把我们当人看呀,多亏了太祖皇帝赶跑了鞑子。自打大明朝立国,鼓励农桑,官府出种粮出农具,这样我们才终于吧好日子过起来了。” 席无思顿时来了兴致,连忙又问道:“那老先生,您觉得哪个皇帝更好?” 老农一笑,压低了些声音道:“其实呀,这谁当皇帝我们老百姓不知道,我们只知道只要是能让我们有地种,有粮食吃,能过上好日子,他就是个好皇帝。咱老百姓图个啥?还不就是图个吃得饱穿得暖么?” 老农这句话让席无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老者这时至理之言,作为老百姓来说,不论是谁当皇帝都不重要,只要这个皇帝能让他们有地种有饭吃有衣穿,那就是个好皇帝。老百姓看似生活在最底层,却也是最容易满足的人。圣人说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便是这个理儿。 相反,谁要是让老百姓过不下日子,没饭吃,那老百姓就会把谁赶下去。正所谓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元残暴,百姓才会起而反之,如今大明天下富足,百姓自然拥护。 虽然老农并没有太多的大道理,每句话却也能震撼席无思的内心。他也是从山村走出来的,年时好的时候大家都过得富足,年时不好的时候,也会紧巴巴过日子。 和老农就这么聊着聊着,不知不觉进了城。与爷孙俩分开之后,席无思看了看这华灯初上的株洲县城。这虽然是个小小的县城,却生机盎然,即使是到了夜间,也有不少摊贩沿街叫卖,各种小吃还有各种饰品,琳琅满目,让席无思目不暇接。虽然不若大城市风光,却也让人流连忘返。 沿街信步而走,再不显眼处见到三屠的标记,前方便是悦来客栈。席无思要了一间房,便连忙吩咐小二将酒水饭菜送至房间,他也的确是饿了,也该饱餐一顿了。 刚拿起碗筷,便传来敲门的声音,席无思以为是三屠来访,便欣然开门迎客。谁知房门一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南宫云和廖奇,还有断了一臂的白四。 “不速之客贸然来访,还望席兄弟见谅。”南宫云忙着与席无思客套,被迎进门之后,廖奇便装作不经意四下打探。 席无思略显不悦,连忙揶揄道:“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刚入住,南宫大人和廖大人就得知在下下落,不得不让人敬佩三分啊。” 南宫云陪着笑又有点洋洋自得道:“席兄弟这时哪里话,你谬赞了,在县城中,锦衣卫若这点眼线耳目都没有,那又如何为皇上建功立业呢?” 席无思不喜欢这个做派,也不喜欢南宫云,便索性大咧咧坐在桌前,手指轻叩桌面道:“既如此,我今天既然来,那我们不妨开门见山,直接谈正事吧!” 谁知南宫云根本不接招,满脸堆笑道:“席兄弟果然是守信之人,我甚是喜爱,我们马大人也十分喜爱。正事且容后再谈,我今日是奉马大人之命前来相邀,请席兄弟明日太白居一聚,咱们边吃边谈,如何?” 席无思皱了皱眉问道:“马大人?请恕席某无礼,我并不认识什么马大人。明日的宴会,该不会是鸿门宴吧。” 南宫云闻言哈哈大笑,廖奇连忙接着说道:“席兄弟多虑了,我兄弟二人都很欣赏席兄弟,爱屋及乌,我们马大人也是对兄弟十分神往,十分想结交。如此,爱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是鸿门宴呢?” 席无思连忙摆手道:“行,直接说目的即可,见面兄弟三分,背后恐蜜剑伤人。” 南宫云依然保持微笑道:“好,席兄弟快人快语,我喜欢。既如此我就明说了,明日太白居一会,共同讨论讨论丁仪的事情,我想席兄弟不会拒绝的吧!” 席无思再一次摆手道:“可以了,大人话已经带到了,在下明天一定会去。只是现在,在下累了,想要休息了,各位大人请自便。” 既然席无思下了逐客令,南宫云等也就不好再赖在这里,只好败兴而归。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马七正 南宫云即走,席无思业已毫无心情吃饭,只得端坐无聊。此时他知道三屠肯定在不远处但又不敢碰头,因为锦衣卫之能,他刚刚已经领教过了。 一夜无事,席无思料想在客战之外肯定有锦衣卫把守,这客战之中定然是安全得很,于是便乐得轻松自在,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只是这一觉睡得有点沉,待醒过来之时,早已日上三竿。房间内的桌子上赫然放着送来的洗漱用品。席无思摇摇头自顾自嘲笑了自己几句,也不再纠结,索性洗漱完毕,用过他们送来的早餐就整装出门。 来到客栈大堂,发现整个客栈空无一人。昨夜还熙熙攘攘的人群,今日空空荡荡。客栈老板见到席无思,又是点头哈腰又是不停献殷勤,片刻后又是欲言又止。 席无思觉得有意思,便笑着问掌柜的道:“掌柜的,看你情形你似乎有话要同我讲,你要有话,但说无妨。” 掌柜的立马诚惶诚恐不敢言语,席无思劝了许久,那掌柜的才偷偷瞄了一眼门外之后才压低嗓子问道:“大爷,您,您预计在小店住多久?” 席无思一愣,怎么会有这个问题?看样子这老板是想要撵自己走。这就奇怪了,平日里做生意的巴不得客人在自己客栈多住,怎么他却像是要赶人走? 席无思佯装愠怒道:“怎么?怕我住久了,给不起你银子吗?” 掌柜的立马脸现惧色,哭腔着说道:“大爷,大爷您就饶了小的吧,您饶了小的,小的今后给您立个长生位,日日供奉。” 席无思勃然大怒喝道:“混账,岂有此理,我还没死呢,你立什么牌位?再说了,就算是我死了,也轮不到你立牌位。你今儿最好是说个明白,否则我把你店给砸了。” 一听席无思说要砸店,这掌柜的立马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哭丧着脸道:“大爷,实不相瞒,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这间小点儿。他们把我的客人都赶走了,说只有您离开之后我才能接待其他客人。大爷,您可怜可怜我成么?” 原来如此,席无思喃喃自语道:“看来他们还真的是无所不能啊!”转过头又对掌柜的说道:“那你也不必这样吧,他们赶走客人你找他们要包店的钱不就成了?” 那掌柜的颤抖着手,一边自打耳光一边告饶道:“都怪小人这张嘴贱,真是该死,该打。大爷,他们要是肯给包店的钱,小的也不至于问大爷您啊!” 这下席无思算是彻底明白了,原来这群锦衣卫把人家客人都赶走了,还不给人钱,这是要把老百姓往绝路上逼啊! 席无思笑了笑,调侃起掌柜的道:“掌柜的你放心,短时期内我还是不会走的,就住你店里了。不过你放心,不会少你的银子,回头我去给你要包店的钱。” 说罢,席无思转身就走,只留下掌柜的在身后不停感恩戴德。一出店门口,就见到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门口,马车两边有两班衙役伺候着,一见到席无思便躬身行礼。 一班头走上前恭恭敬敬道:“席大爷,卑职风马大人之命特来接大爷去太白居赴宴,请大爷上车,小的们一路伺候着。” 既然早有安排,那坐坐也无妨,席无思挑了挑眉,大咧咧往车上一坐。敲了敲车窗,马车便发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行走了起来。 可令人奇怪的是,才区区一盏茶的功夫,马车便停了下来,那班头又前来告知,说是太白居到了。 太白居和客栈一样,也是空无一人。席无思一进,便有小厮迎迓,将他带到了二楼的雅间。这个雅间不小,却只坐了三个人:居中者是一个尖嘴猴腮,颔下几根稀疏胡须的中年男子。这男子耷拉着一双三角眼,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狠劲儿。这人穿着七品官服,想必就是那马大人吧! 左边坐着的正是南宫云,右边坐着的是廖奇。南宫云和廖奇一见席无思,便起身笑脸相迎,一口一个兄弟,叫得仿佛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南宫云拉着席无思的手,往桌前走,同时开始介绍道:“席兄弟,容我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株洲县父母,马七正马大人。马大人,这便是我跟你说过的席少侠。” 马七正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席无思也敷衍了一番。只是他觉得很奇怪的是,按照品级来说,马七正是七品,而南宫云是正六品,为什么会对一个七品官如此毕恭毕敬? 马七正轻咳了一声,尖着嗓子慵懒说道:“听南宫大人提起,席少侠年轻有为,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语气一顿,廖奇立马点头笑道:“是的,马大人果然慧眼如炬。” “慧眼如炬?”席无思心里不禁开骂了起来:“好你个廖奇,什么都不懂就开始拍马屁。人直说听南宫云说起,你就赞美人慧眼如炬了。” 席无思见这个父母官并没有官样,因此也心生厌恶,此时也只得笑了笑说道:“在下只是落魄江湖的落难人而已,大人是朝廷命官,今得见大人,实乃三生有幸。” 马七正斜着眼,甚是无礼地点了点头,示意席无思落座。席无思脸色一沉,瞬间便不悦起来,南宫云和廖奇一番好说歹说,席无思才没有完全不顾面子。 “听南宫大人讲,席少侠是个人物,本官也是爱英雄之人,少侠可否为本官演示几招开开眼?” 原来这个马七正以为席无思是一个落魄江湖寻找效力机会的人,而南宫云与他相交,是想把席无思推荐给自己,然后谋得一官半职。因此,马七正这话一出,席无思脸色更加阴沉了。 南宫云急忙对着马七正一番耳语,马七正也频频点头。耳语毕,马七正这才喜笑颜开,也不知道南宫云对他说了些什么。 马七正又装模作样端正坐,眼神似有似无地看着席无思说道:“好,那就依照南宫大人的意思办,今天我们什么都不谈,只谈风月如何?” 席无思见这马七正形容和笑容极其猥琐,心中甚是不高兴,又想到自己所为何来,因此也没有发作。更何况,即使发作,自己也不是南宫云和廖奇的对手。 “三位大人可真是好手笔,这也太看得起区区在下了吧,出门有车代步,住店四周清净。只是不知三位大人是否要将席某置于何种地步?真当席某是血肉蛀虫么?” 席无思这话本就有所指,南宫云何等聪明,连忙打着圆场道:“席兄弟误会了,只因不想让他人打扰兄弟休息罢了,至于其他的,在下自然会办妥。” 南宫云说罢,便令一锦衣卫给客栈送去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权当是客栈的包场的费用。席无思这才脸色缓和了些,但依然不肯就坐。 “三位大人是朝廷命官,在下只是江湖人,在你们朝廷人的眼中,在下只是个以武犯禁之人。身份地位悬殊,在下不敢高攀,只是今日所来,想必南宫大人也清楚,我是为了丁仪之事而来……。” 还没说完,南宫云便堆笑打断话头道:“席兄弟且不要急,这丁仪之事可有可无,只要有马大人在,那都不是事儿。刚刚马大人也说了,咱们今日只谈风月,不谈其他。” 这南宫云话说着就要拉席无思再次坐下,并且举起酒杯。席无思依然无动于衷,这南宫云变得尴尬马七正脸色就极其难堪了起来。 马七正极不耐烦挥了挥手道:“好吧,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老子本来想图个开心,却被你们搞得极其不开心。”说完便拂袖而去。 席无思很不喜欢这个马七正,一来形貌猥琐,二来言语无状,实在是无礼至极。 南宫云尴尬陪着笑道:“一切都依席兄弟,这丁仪本就没犯什么过错,我可以担保他和他们村里人无恙。” 席无思不疑有他,既然得到答案,便欲离开。谁知南宫云干笑两声又道:“我可是真心想交个朋友,席兄弟这般似有不妥吧!况且……。” 席无思剑眉一挑:“况且什么?南宫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南宫云嘿嘿两声道:“那我就直说了,我能放过丁仪,也就能盯住丁仪。这株洲县城虽然不是个大城市,但也不是你想走就能走得了的,哪怕是加上晋北三屠。” 席无思心头一震,南宫云这家伙看似风淡云轻,实则是把自己的底细早已摸得清清楚楚。如此却是万万不可造次,连累他人那岂不成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到底想怎样?” 南宫云又变了一张笑脸道:“就交个朋友,我知道,你们对朝廷和锦衣卫都有看法。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希望能带席兄弟去看看真正的朝廷和锦衣卫,或许能消除你们的偏见。” 事已至此,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先虚与委蛇,最后再图更好的办法了。他们既然知道了三屠的行踪,那肯定会有对付的办法,何必多些无谓的牺牲?更何况他也的确很想知道,这个朝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朝廷,锦衣卫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锦衣卫。 第一百四十七章 再斗王英臣 且说黄山随着猴子们一路狂奔,自吃下蛇胆以来,黄山内力越发精纯,在如此原始密林中,竟然也能够如履平地。耳旁风声呼呼作响,朝一个方向不知奔跑了多久,前方忽而豁然开朗起来。 这里是森林中的一块平地,平地中有一个小小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湖泊的周边是一片草地。在这片空地上,终于可以看见蓝色的天空和乳白色的白云。空气也忽然焕然一新,在这里犹如人间仙境,若非俗世缠绕,谁又愿意离去? 黄山不停地欢呼,也顾不得许多,纵身就跳入湖水中。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有洗澡,再加上练功时逼出体外的杂质,黄山的身上早已臭气熏天。 如今天蓝水清,这湖泊就像是一个天然的澡盆,徜徉其中,悠然自得,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美酒相伴。猴子们不敢下水,只是在岸边不停地欢腾,想来这里便是它们时常聚集的地方吧。 洗去一身的污垢,再染上些岸边青草的芳香,黄山顿觉精神百倍。猴子们指了指顺着湖泊向外流出的一条小溪,黄山明白,顺着这条消息就能走出这片森林。 人猴作别之后,黄山心系兰若寺,恐王英臣他们寻到,于是便心急如焚往外奔跑出去。一直走了一天一夜,才终于走出这片森林,森林的边缘不远处竟然就是保宁府。黄山感叹大自然的神奇,一边唏嘘自己这些时日的际遇,看准了方向就朝兰若寺而去。 近兰若寺之时,幽谷中传来隐隐的钟声在幽谷中徘徊,钟声悠扬,于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相得益彰。可不知为什么,钟声一直在敲,仿佛没有停止,再仔细一听,钟声中居然带着丝丝急切的杀气。 不好,黄山暗叹一声,莫非真是王英臣找到了这里?以王英臣的武功,对阵余政和杜泗还有西平侯府的那些侍卫,那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 顾不得许多了,黄山提起一口真气,如箭一般直冲兰若寺。 兰若寺门口是一小片的空地,平日里侍卫们练功便是在此处。可如今却是一片狼藉,侍卫们东倒西歪,躺在地上都动弹不得。挡在寺门口的,是余政和杜泗,但也可以从他们两个人身上看到,二人已是受伤不浅。 “哈哈哈哈,”王英臣摇着折扇,悠然自得一阵狂笑道:“四川大侠,你两个老鬼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我只要一抬手,你们就能像他们一样。” 王英臣指了指躺在地上的侍卫们,口气狂傲至极,不过他的确有资格狂傲,毕竟这里会武功的人加起来,都拦不住他。 寺内,叶希贤正与应文同坐,两人皆缄口不语,只是一味默默诵经。杨应能正在敲钟,神态十分紧张,他也只希望能够让钟声给余政和杜泗提振士气,虽然他也知道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王英臣也没有贸然入寺,他以为朱允炆再怎么落魄,他毕竟也是曾经的天子,身边肯定是护卫高手如云。如果贸然闯入,自己又不识寺内详情,因此他采用的是步步为营,武力胁迫再加精神压力的战略。 “玉面郎君,你休要猖狂,我二人今日就是战死,也不会让你进寺门一步。” 余政张嘴就是一阵怒喝,岂料这一张嘴,又牵扯到内伤,一阵剧烈的咳嗽之下喷出一口鲜血。 王英臣面带戏谑的表情玩味地笑道:“可能吗?你们都死了,还能拦得住我进寺门?别自欺欺人了,这里我迟早是要进去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又何必白白浪费两条性命呢?里面的人也是,宁愿看着自己的忠臣毫无意义地去送死,都不敢出来相见。” “呸!”杜泗怒目呵斥道:“你这个无耻的小人,无君无父,没有廉耻的小人,死在你的手下,我都觉得是一种耻辱。” 杜泗说完,无奈地看着天,他希望上天能给出奇迹,同时他也知道,不可能会有奇迹了,今日恐怕是在劫难逃了。自己死了倒没什么,可自己死了,里面的人岂不就遭殃了?想到这里,杜泗脸上挂满了悲愤。 王英臣勃然大怒,他是遵循汉家文化的,杜泗骂他无君无父没有廉耻,那可比杀了他还难受。但转念一想,杜泗无非就是想激怒自己,然后让自己杀了他,这样即使兰若寺破,那他也是忠勇战死,死后还能落个好名声。 王英臣转怒为笑,用扇子虚指着余政和杜泗笑道:“没用了,你们再怎么挣扎都没用了。既然你们想死,那我就偏偏不让你们死,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将里面的人揪出来的。别说是你两个老鬼,就算是黄山在这里,那也只是多了一具尸体而已。” “是吗?玉面郎君果然狂傲,在下不才,倒想知道你是如何将在下变成一具尸体的。” 随着声音的传来,黄山纵身而出,生生挡在寺门,居高临下出现在王英臣的面前。黄山的出现,给余政和杜泗一阵激动,看来上苍还是会有奇迹的。 黄山的出现,也让王英臣受到了震惊。这才数日不见,从黄山的声音当中他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黄山的内力精纯了很多,深厚了很多。区区几日的时间就有如此神速的进步,这让人想都不敢想,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奇遇。 收起心思,王英臣似笑非笑道:“原来是黄少侠,几日不见功力进步神速,当真是可喜可贺啊。你我再一次不期而遇,真可谓是缘分,看来我们非要交这个朋友不可了。” 黄山一扬眉,嘴角淡淡一笑道:“王先生,交朋友自然是好事,黄某也非常喜欢交朋友。但黄某交友向来严苛,什么人可以交什么人不可以交,心里还是有数的。方才王先生豪言要让黄某成为一具尸体,黄某很好奇,不知王先生该用什么样的方法,让黄某变成一具尸体。” 自从感觉到自身的实力有了突然的提升之后,黄山越来越变得自信了,同时也越来越渴望与高手一战,来验证自己现在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水平。因此,今天见到王英臣,黄山居然有些许兴奋,同时身上开始散发出浓浓的战意。 这一股战意,杜泗和余政感受到了,王英臣也深深感受到了。只是王英臣没有心怯,他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多说无益,两人也不再搭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对方,想从对方的眼神中找到破绽。黄山也能感受到王英臣体内散发出的气场,于是暗中连忙提了一口气,不断将气势外放,只要能在气势上压倒王英臣,这场比斗,还没开始就能定出胜负了。 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黄山此时正是这样的,他急欲想验证自己的实力。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只有跟比自己强的人一战,即使死在对手掌下,也在所不惜。 两人对峙,都想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但谁也不敢贸然先动手,因为谁先动手就意味着谁先露出破绽。杜泗和余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时候他们帮不上忙,只能默默退后,不给他添麻烦就是最好的帮忙。 一时间气氛异常的紧张,两股气势所卷起的狂风无情肆虐在人的脸上,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黄山的内力愈发的精纯,丹田中瑕疵也已消除,如今正是气势正旺之时。然而面对王英臣,即使好胜心如黄山,也没能将王英臣的气势压下去,心中不免敬佩起他来。 王英臣的内心气势也是很惊讶很震撼的,这才多久不见,黄山的功力就提升如此之快。他甚至在黄山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的杂质,那么清澈明亮。此人要么被自己用,要么趁着羽翼没有丰满的时候将他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两人都求胜心切,基于这样的条件下,两人瞬间突然同时发招。一阵罡风吹过,两人便交手在了一起。 黄山知道这次交手将是多么重要,因为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命丧王英臣之手,但他依然还是想验证自己的实力。因此他并没有拔剑出鞘,反而运用的还是卫正教他的鹰爪功。 王英臣见黄山一直没有用自己最拿手的武功,顿时便有一种羞辱感,他以为黄山还留有后手,后手就是他最拿手的剑法。 二人掌来爪去爪来掌往,瞬间两团身影就出现在兰若寺前面。杜泗和余政除了十五年前风云山庄见过真正的高手,几时又见过如此快的攻击和拆招挡招? 一时间,二人的内劲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一股股的气浪,杜泗余政二人因受伤,在气浪中摇摆。王英臣再次和黄山交手,已经没有密林中那般轻松了,也不得不冷静沉着应战,生怕一个不小心在黄山手下受伤。 黄山也必须全神贯注应战,只因拳脚方面的功夫并不是他所擅长,因此在拼斗中难免有些吃力,不多时,两鬓及额头都开始渗出汗珠子了。 从外人看来,两人应该是势均力敌不分伯仲,但黄山心里很清楚,他已经落了下风。王英臣虽然急胜不得,心里也清楚,只要再过五六十招,拿下黄山不在话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前途渺茫 王英臣虽然不能速胜,却也心中骇然:这小子哪里来的奇遇,短短几天时间就能够进步如此神速?当然,他要是知道正是因为自己把黄山赶入绝境,使得黄山在绝境遇到奇遇,肯定会因此而觉得懊悔。 黄山已经验证了自己的实力,自内力提升后,实力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这时候他自己能够想到的是,自己应该处于贺雄说的第一阶段接近顶峰的位置。如果能够再次完善自己临敌的变化以及招数的运用,只要出奇,或许就算与第一阶段顶峰高手交手,也会有胜算。 念及此处,黄山心头一震,趁着王英臣回撤掌力之时,左右手双爪齐出,同时攻向王英臣胸前,并且伴随着两爪往两边撕裂的姿势。这便是鹰爪功里面的分筋错骨手,一旦被击中,要么从内力上伤人,要么直接将对手撕开。 这一招分筋错骨手,鹰爪门下一般很少修习,因为这招太过凶险残忍。一则可以将人撕开会惨不忍睹,二者用功之人后背以及左右两侧会破绽大开,遇到真正的高手反而容易破招并且招致自己重伤。 黄山曾见过卫正使用过这招,非常喜爱,便缠着卫正教过自己。卫正起初并不愿教,经不起纠缠也是在无奈之下教授的。并且卫正以为,所有的功夫都是杀人伎俩,也有匡扶正义之能。功夫本无错,错的是使用之人。 例如,正邪对立之时,若正派人用的是邪门的招数,那便是邪门招数的功劳。所以,在卫正和黄山看来,武功的好坏,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要看使用的人。 王英臣江湖阅历丰富,自然识得这一招,想要破这一招,最好的办法就是绕后。因为这一招使用出来,全身的注意力都在前方,身后就成了巨大的破绽。 王英臣突然后撤几步,同时折扇一开,扇柄上机簧一按,扇骨顶端突然多了一排锋利的尖刃。王英臣执扇横扫,尖刃以及扇子本身携裹的内力如大江大河划向黄山的双手。 赤手空拳又如何能挡住尖刃?黄山想要收招,但招式太过用力,想要硬硬收回何其之难。这进退两难之际,黄山不得不一个纵身,将自己身形拔高。 王英臣大喜,他要的就是这个时刻,就是这样的效果。于是双腿一蹬,身形一矮,直接从黄山身下滑过,想要绕道黄山的身后。 黄山也知道了王英臣的图谋,此时人在空中,变招几乎不可能,只得一转身,头朝下脚朝上,双手保持分筋错骨手的招式疾疾朝王英臣头部抓去。 黄山人在半空,没有借力之处,因此招式的快慢自己并不能掌控。王英臣却在地上,要快还是要慢,自己能够完完全全把握。 王英臣自然知道黄山这一招的目的,当然他也明白黄山出这一招也是无奈之举。王英臣再一蹬脚,速度突然快了很多,向利箭一般滑过。黄山人在半空,见如此之状,也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同时真气凝结后背,已经做好了后背挨打的准备了。 果不其然,王英臣立时停住了脚步,转身一抹冷笑,左掌平推,朝黄山后背袭去。黄山躲避不了,嘭的一声后背着掌,身体向前飞去。 好在黄山在飞出的过程中,也借着王英臣的掌力立时调整了自己的位置,也从后背抽出了背上长剑,虚指王英臣。 黄山飞出丈余,知道后背撞上一个柱子才稳住了身形。从后背处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掌力直侵入五脏六腑。要不是黄山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用真气护住了周身穴道和脉络,恐怕此时不是身亡也重伤不小了。 王英臣嘿嘿一声冷笑道:“即便你有奇遇,此时也不是我的对手,今天我就将你除去,省得以后麻烦。” 一边说着,王英臣一边催招前进,左掌直奔黄山前胸,右手折扇合并,直点黄山百会穴。 黄山刚起剑,王英臣的招式就已经来到眼前,况且自己此时已经受伤,仓促之下只能一剑横扫过去,同时顺着柱子身子一绕,绕到了柱子的后面。 这几招,看的杜泗和余政是心惊胆战,仿佛心口就在嗓子眼儿,就要顺着喉咙飞出来一般。见黄山绕到了柱子后面,两人这才吐了一口气放松了些。 王英臣见状,并没有直接绕过去,而是直接把掌力打在柱子上。王英臣是这么想的:刚刚那一掌已经可以让黄山受伤了,这一掌打在柱子上,柱子虽然可以卸去一部分力道却也又足够的余威再次让黄山受伤。 王英臣的想法是对的,只是黄山也没有坐以待毙,只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迅速回转身,忍着身上的剧痛,同时也一掌打向了柱子。 两股掌力相撞,居然把柱子拍断,尤其是两掌相交的地方,更是木屑乱飞。很明显的是,王英臣占据了上风,黄山掌力稍弱,再一次蹬蹬蹬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一股血气翻腾,直冲喉间,黄山喉间一甜,两眼顿时一黑,王英臣单掌化作层层叠影朝自己再度袭来。 “咕咚,”黄山强咽下一口口水,同时将涌起的血气咽下,此时退无退路只得一咬牙心一横,长剑运转如风,同时双腿一矮,不停横扫,黄山反而抢攻了过去。 见黄山不退反进,王英臣也是骇然,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恐怖如斯。明明身受重伤,不用内力护住心脉,反而将内力散发出来,进行了一轮抢攻。 如果此时硬接一招,他的确可以掌毙黄山,但黄山也能够瞬时将自己重伤,这时休说杜泗余政,就连一个孩童,都可以将他杀死。 黄山用的居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完全不要命了。 王英臣被逼的一连后退,却不料黄山越来越快,快得让人应接不暇。就在王英臣准备咬牙硬碰硬的时候,黄山剑尖以更快的速度斩向自己的双手。 王英臣连忙一闪,避过了长剑,正要庆幸之时,嘭的一声,黄山的双腿扫中了自己的腰间。王英臣顿时一个趔趄,腰间一阵疼痛袭来,几乎倒在地上。 而此时黄山招数用尽,内力也渐渐减小,已经山穷水尽。也正是这个紧要的关头,杜泗和余政歇息了片刻之后,强忍着伤,一跃跳到黄山的身边,皆怒目瞪向王英臣。 “横扫千军?”王英臣脱口而出,他知道这招横扫千军是贺雄年轻时成名江湖的绝技,没想到黄山用起来威力也如此之巨大。同时又想到了贺雄,王英臣顿时怯意突生。 见黄山屹立坚韧,王英臣不知道黄山还有什么样的后手,如今所有的奇迹用在这个年轻人身上都不足为奇。 “好,今日救看在贺大侠的面儿上,放过你们,可下回你们定然不会这么走运。”王英臣话毕,一纵身,运用起轻功,瞬间就消失在远处。 黄山再也强忍不住了,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正面朝地上倒去。杜泗眼快,连忙顺手一捞,将黄山扶住,二人紧急将黄山抬到寺内。 黄山此时面白如纸,体内气息十分的微弱,这时杜泗和余政再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联手为黄山输入真气。直到过了半个时辰,杜泗和余政内力耗尽,黄山这才幽幽醒来。 “前辈,你们怎可以耗费自己的真气?” 杜泗余政此时异常的虚弱,连摆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就地坐下调息。 黄山的伤依然还是很重,只不过这时候在杜泗和余政的帮助下,已经可以行动自如,最起码保住了自己的命。 而今夜幕降临,经过那一番打斗,黄山早已疲惫不堪,于是也只得盘坐调息,希望能尽快将自己的身体调养好。 真气运行一周天,浑身疼痛感消除,精神也好了许多。睁开眼时,见杜泗和余政还有应文叶希贤等都在房中围着自己,脸上都是担心的神色。 黄山有点尴尬,连忙起身与诸人一一见礼:“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虽然功力还没有恢复,但只需要调息就能自如。” 见到黄山说话,众人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在肚子里。杜泗和余政二人如今也是只能勉强维持日常的行动,功力耗损也十分巨大。一群人当中,文弱的文弱,受伤的受伤,早已没了自保的能力。 黄山指了指寺外,伤感道:“那些侍卫们,他们……。” 杜泗捂着胸口,心情十分沉重道:“在你调息之时,叶大人和杨大人已经为他们超度了,妥善安葬了。” 余政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是王英臣,明天又该是是谁?可见这里并不安全,如果我预料没错的话,不出几日这里便会成为江湖人的目标。” 应文双眼迷离,神情十分痛苦说道:“都是为了我,要不是我你们,他们何至于此。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应该去见佛祖,或者独自一人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自生自灭。” 众人皆意志消沉,都感觉前途渺茫无光,只有黄山若有所思,他所想的并不是目前的处境,而是下一步应该怎么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 苍蚺 就在众人意志消沉之时,黄山突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当然这个想法在他的心中也是突然冒了出来的,至于是否成熟,他还需要时间和机会。 “各位,大家不要消沉,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依我看,凡是都还有转机,只要我们未来的路选择正确。” 黄山不住地宽慰众人,直到口水说干,银河高挂,众人才消弭心中忧虑,渐渐去睡。只有杜泗和余政和黄山聚在一起,毕竟他们是所有人的安全保障。 “老弟,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赐教?” 杜泗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当然,黄山知道他相问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别说余政和杜泗,就连自己都还有疑惑。 “杜前辈想问的是我的功力为何提升这么迅速,是吗?” 黄山反问,杜泗和余政都不住点头,年轻人武学有进步那是正常的,但进步如此之神速,那就有可能极不正常,会不会是走了歪路?杜泗和余政担心的就是这个。 黄山于是把这几日的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听得杜泗和余政是目瞪口呆,满脸惊讶之色,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说到最后,黄山还意味绵长,把几处说的模糊的地方又重新复述了一遍。 最后,杜泗不禁惊讶脱口而出道:“巨蛇?是不是白色的巨蛇?” 黄山稍作回忆,原始森林中光线极度阴暗,虽然后来有火光照应,但在火光中眼色之间的分辨还是有差别。不过仔细想来,那两条巨蛇的确是白色,只是黄山不明白的是是否是白色,很重要吗? 黄山点了点头,杜泗惊得嘴都合不拢道:“那哪里是什么巨蛇?那叫苍蚺,那就是苍蚺。” 苍蚺?那又是什么东西? 杜泗接着说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个传说,那片森林是神鬼难以逾越的地方。兰若寺为什么当初会修建在这里,就是因为这里就在森林的边缘,平常人根本就不敢到这里来。” “传说在森林中有两位上古的神仙,每个神仙都养了一条幼龙,通体白色更没有其他颜色。两位神仙因为意见不合,所以经常争斗,他们之间为了神仙的体面并没有直接斗法,而是把毕生的修为都传给了自己饲养的幼龙。” “他们还把自己饲养的幼龙取了个名字,就叫苍蚺。苍蚺吸收天地灵气,又有两位神仙的法力,因此不但巨大无比,更是法力无边。” “这里没有人见过苍蚺,但是却一直留有这样的传说。我想神仙之事定是以讹传讹,定是谣传。甚至在你这之前,我都一直认为苍蚺也是一个传说。既然你见过,并且还吃了它们,我想至少苍蚺的传说是真的。” “只不过,我以为苍蚺并不是法力无边,而是它们在林中生活数千年,所吃的东西是我们世上罕见的东西。所以,他的肉和胆一定是有进补治愈甚至提升功力的效果。否则很难以想象,你的功力会提升如此之快。” “我想,以你现在的功力,江湖上能胜得了你的人,应该是屈指可数了。除了昙宗子,今天的王英臣,还有宇文护和欧阳怀德,那就只有已故的贺大侠了。这也能够解释得通为什么你与王英臣一番大战受伤后能恢复这么快的原因了,少侠真是可喜可贺啊!” 看得出来,杜泗和余政的心情是十分愉悦十分羡慕的,毕竟作为练武之人来说,提升武学修为是一件令人十分向往和愉悦的事情。 “哦,对了,”黄山突然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颗蛇胆道:“两颗苍蚺的胆,我曾吃过一个,还留了一个在身上,既然此物这么有用处,我想如果我们再服用,是否可以不久就痊愈甚至提升功力?” 当黄山掏出苍蚺的胆的时候,三人包括黄山自己也惊呆了。这颗苍蚺胆,足足有四五个鹅蛋那么大,而且通体透着墨绿色的幽光。拿在手上之时,只觉得一阵冰寒从手心直透心里。 让黄山觉得更加奇怪的是,苍蚺胆取出来的时候还是柔软的,此时却是异常坚硬,像是一块石头一样。他甚至有点懊悔,如今苍蚺胆变硬,是不是会失去原有的功效? 杜泗和余政眼睛盯着苍蚺胆,就好像有巨大的吸引力一般。直到过了许久,才将贪婪的目光转移开,并且不停的摆手。 余政一边摆手一边道:“少侠有这等宝物愿意共享,我们两人本十分开心,也本应该欣然接受才是。只不过这天下至宝是你的,我等怎敢沾光?再说我二人武学修为因资质受限,已经到了顶峰,再也没有升高的可能,服用它岂不暴殄天物?” 杜泗也在一旁附和,这一番下来,倒是让黄山觉得有点难堪,好像是故意要拿出宝物来显现一番似的。 黄山想了想才说道:“那些肉,我已经给了那些猴子们了,再说再回去我也找不到了。不管能不能提升功力,我想只要能治愈两位的内伤,我也是十分乐意的。再说了,只要两位内伤痊愈,对护卫的责任来说不也更有保障了吗?” 经过一番推辞,杜泗和余政终究拗不过黄山,最后才答应将苍蚺胆碾碎,并各分一小块服用。因为他们功力不深,服用太多反而有害,血管承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危害反而大于利益。 只是当他们听到黄山说把苍蚺肉留给了那些猴子之后,还是忍不住惋惜。苍蚺肉也是练武之人的至宝,或许他们认为自己又苍蚺肉即可了。 说罢三人便动手,黄山想一掌将苍蚺胆拍碎,却不料那苍蚺胆坚硬无比。直到三人用尽了全力和各种手段,才将胆研成碎块。 杜泗和余政各取了几小勺的粉末,和着酒吞服下去,剩下的再也不肯多取。黄山也不好再强求,只得将剩余的都和着酒吞服。 苍蚺胆和酒吞服下去之后,黄山只觉得小腹之间先是如一块坚冰坠入,浑身都好像掉进了冰极,寒意袭人,不自觉就打了几个冷颤。 当黄山运足了全身的内力包裹这块坚冰带来的寒意之时,真气也在不停地和寒意抵抗。一时间体内就好像有阴阳二极一般在不停地翻滚,不停地斗法。 杜泗和余政也是如此,连忙运足全身所有的真气和意念来抗衡这一股寒气。一直到寒气和热气之间渐渐消融融合,变成一道道的真气重新聚集在丹田。 待三人从入定中醒来,相互看着对方,都不由得一阵大笑。原来经过一番抗争融合,苍蚺胆的寒气消弭之后,个人丹田都愈发透明,也越来越饱和,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蕴含其中。 只是这一番磨合之后,三人体内的杂质随着滚滚的汗珠都排出体外。此时三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臭气,身上的皮肤上,都堆着层层杂质,看起来又葬又好笑。 三人连忙洗漱清洗全身,出来之后个个精神焕发。杜泗和余政满面红润,似乎年轻了好几岁。黄山也觉得体内更加充盈,甚至在真气运行之后,可以做到完完全全的收放自如。 杜泗和余政一运功,才惊喜地发现,两人内伤不但痊愈,内力也提高了不少。这对于他二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收获了。 黄山惊喜之余,又不自觉的想起贺雄跟他说的那三个阶段来,武学最重要的是靠领悟。领悟自然界三生万物,领悟宇宙之机,若能通透,便是无人能敌,更是世间万物都可以为兵刃。 想来自己又有了提升,因为黄山自己能够感受到那种不一样的感觉。只是他觉得,这两颗苍蚺胆的力量他还没有吸收完毕,或者是说他现在还没有完全吸收的能力。或许某一天当他领悟的时候,借助着苍蚺胆的余威,会给自己如虎添翼。 三人斗惊喜万分,笑声也惹得叶希贤和杨应能前来询问。当听到三人的回答之后,叶、扬二人也惊喜万分,他们所惊喜的是,只要三人有提升,那护卫圣上的压力就会减轻很多,他们三个文人也更加多了几分安全的保障。 欣喜过后,五人便要开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了,毕竟王英臣离去后,肯定会邀昙宗子和哈鲁等人前来。甚至,王英臣一旦另有所图,将这里的信息传之江湖,那这里就将会变得水深火热了。 “我觉得应该再回云南,那里崇山峻岭,易于藏身。更兼有点苍七隐和西平侯府,江湖上的人就算是再大胆,也会多顾忌这两方的势力。” 杨应能的分析还是很中肯的,他的分析也直接取得了黄山之外所有人的认可。几乎与此同时,黄山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思想到了专心之时,连杨应能说了什么都没有听到,回过头也只能尴尬地附和着。 杜泗瞥一眼,见黄山的异样表情,知道黄山有自己的想法而没有当做众人说出来,想必定有原因。于是杜泗给了余政一个眼神,二人连哄带骗将扬、叶二人带到应文处,只留下黄山一人安安静静地思索。 第一百五十章 天大的误会 夜晚繁星皓月,大地冷光如昼,从高处俯瞰幽谷,像是月光中张开的一张黑暗的大嘴,正吞噬着天地之气。幽谷中的兰若寺静谧矗立,没有一丝的声音,即使偶尔虫鸣,也不忍打扰这里片刻。 月光被高崖挡住,兰若寺在一片漆黑之中,寺前的树影随风舞动,发出呼呼的呜咽之声,映衬着几座新坟,让人瘆得害怕。 漆黑中有一盏豆亮的油灯,在孤独地、顽强地闪烁着,它的存在,给了兰若寺星星之火的生机。它的存在也告诉世界,这里还有生命,还有生机,还有未来。 黄山和应文对着烛光而坐,应文垂手低眉不语,可黄山却觉得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堵在心头。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应文有些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个地方怪。 或许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让大家都随时随地换着心情生活吧。黄山也只能这么心里告诉自己,因为事情的变故会影响心情,心情的变化会影响一切。 “叔父,”黄山最后打破了沉寂:“以后的路,艰难万险,我想知道您现在心里到底做什么打算。不管您做什么打算,侄儿一定会陪您走下去。” 应文抬了抬头,双掌合十,默念了一声佛号问道:“贤侄,你希望我该做什么样的打算呢?你是不是想问我,是要复国还是就此老死深山?” 黄山一时语噎,应文的问题真是他所想问的,只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也不好说出口。只有从应文嘴里亲口说出来的话,他才信。 应文见黄山不说话,便自顾自说道:“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闭眼了。世人都说皇帝好,金银权贵都在了。直到一天火光起,落魄江湖谁知晓?” “刀兵也好,和平也好,富贵也好,权力也好。本都是一场空,本都是过眼云烟。这世上没有万岁,彭祖活八百岁,也是传说。谁都会有离去的一天,真到了这一天,还不是一堆枯骨?所以,你问我做什么打算,我就只能这么说。” 见黄山迷惑不解,应文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想听我讲个故事吗?” 黄山点点头,应文随即便娓娓道来,听着应文的讲述,黄山越来越惊讶,越来越觉得原来这世界是这样的。 “太祖皇帝还是吴王的时候,先父就是吴王世子。太祖为了培养世子,让他读书习字,学济世之言,立身便是安邦立国。其后四处征伐,太祖都带世子在身边。” “后来诸王子出生,都不能让太祖改变其立长子为储的初心。古来诸多废长立幼者皆亡国,太祖更是深谙其道。所幸运的是世子也很努力,是一个有道仁者,因此也常与太祖争执。” “后大明朝建立,四方征伐也逐渐趋于平和,天下大定便要整理朝纲。太祖所起兵故旧,都是淮西勋贵,为了使得大明朝不再像黄巢起义一般打下江山而收不住江山,太祖便开始着手以文治国,并且逐渐削减淮西勋贵的势力。” “直到后来,太祖大病,愈后疑心加重。他恐怕有一日殡天之后,太子软弱,并不能将恩威与这些淮西勋贵,于是便举起屠刀,开始诛杀功臣。驸马都尉欧阳伦开始,其后蓝玉,胡惟庸,李善长等等文武百官,因害法被杀者数以万计。” “太子力争,不忍杀人,便再一次与太祖争执。太祖拾起地上荆条,用手将荆条上的刺尽数抹去,鲜血淋淋。太子惶恐,太祖才说道:‘我抹去这些刺,是为了让你拿着的时候不被刺所伤。’至此之后,太子每念及杀生太重,时常卧病不起。” “然而太子并没有等到手握荆条的那天,一日恍惚间落水,后一病不起最终薨与东宫。太子临终前曾力谏由四弟燕王即太子位,可太祖不肯,说废长立幼之举将会是大明朝的隐患。于是太祖立长子长孙为储,是为皇长孙。” “皇长孙年幼且柔弱,恐不能胜任,于是多次上书请废,太祖亦多次驳回。忽一日,太祖病重,恍惚间将四子秘密召回,坦言要四子辅佐皇长孙。四子长跪于地,涕泣泪流,并发誓会终其一生辅佐皇长孙。” “四子如此说,可暗地里从江湖上招揽死士充斥军营,并多次派江湖人士暗杀皇长孙,几次都几乎成功。后来皇长孙在一次外出时,又遇上危险,正当紧要关头,一少年突然如天神般降临,解除危机。” “后来,皇长孙与这少年惺惺相惜,结义为异性兄弟。这个少年为了义弟四处奔波,最后战死袁州府风云山庄。” 黄山心头一震:这说的不就是师傅么?这皇长孙正是应文,没想到中间会是这样的。四子燕王,一边喊着效忠,一边暗自培养实力。真的是表里不一的小人,可偏偏这样的小人,如今高坐庙堂,君临天下。 黄山一边暗叹命运的不公,一边暗自对朱棣之所为咬牙切齿,同时也对应文更多的生气了同情之心,也未师傅的所作所为敬佩起来。 应文顿了顿又道:“后太祖驾崩,当时朝廷之上有两种声音。一种以为皇长孙即位,既是遵从天意,又是遵从太祖遗旨。另一种声音以为,大明虽立国几十年,但外仍有北元之患,须有一位文武全才的皇子接替皇位。当时四子燕王呼声最高,所以朝廷之上曾书信燕王,亦提及这件事。” “燕王极力反对自己为帝,并极力说明要立皇长孙为尊,并多次泣血上书以示忠心。甚至有劝进者,燕王都曾呵斥。于是皇长孙便从此即位,可后来一场刀兵,燕王举兵进入皇宫,后面的事情,想必你都知道了。” 黄山震惊了,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如此的曲折,更没有想到的是当时的燕王朱棣会这么下作,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既然他想要皇位,朝廷也曾给他皇位,为什么他假意拒绝真心谋反?还有皇长孙朱允炆,在这些人当中捏来捏去,几乎没有自主。 应文随即起身,从窗外望向着幽深的峡谷,长叹道:“他的确是千古一帝,这东西本来就不是我的,本来就应该是他的。我没有别的要求,我可以什么都给他甚至包括我的性命,如果我一死能够让他不再有后顾之忧的话。” “但是他必须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只要他告诉我实情,我是会原谅他的。否则,即使是我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 黄山这时才明白,原来这里面有天大的误会。应文只想亲口从朱棣嘴里得到答案,而朱棣却以为应文的存在会让他有后顾之忧。应文不愧是一个忠厚者,即使落魄如此,想的依然是亲情以及朱家的江山。 可即使是有误会又能如何?现在整个江湖对建文帝还活着的消息都没有定论,王英臣之后,兰若寺难免会传遍江湖。可到了那时候,江湖上是杀他的人多还是保他的人多?还有锦衣卫,那都是些个个都凶神恶煞的人物。 至于朱棣,即使是江湖上传遍了建文帝的信息,他明面上也不会痛下杀手,肯定会暗自进行。明里暗里,应文都危机重重。而能够让他们之间面对面的机会,又微乎其微,因此这样只会让叔侄二人之间如鲠在喉。 当然,还有两种办法可以让他叔侄见面:一是现在太子监国,如果能在朱棣出兵征讨或者凯旋之时沿路设伏,或可以有机会。另一则是主动进皇宫,说明一切。可这二者都危机四伏,难如登天。 天下已经安稳了,不能再起刀兵,从应文的话里来看,只要有利于朱家江山永固,再多的牺牲他都可以做。或许只要能得到朱棣亲口认错,一切都会好办。 对!去京城,去皇宫,最起码从目前来看,这是最好最稳妥也是风险最可控的办法。只是什么时候去,该怎么去,沿途又将如何保障隐秘,这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黄山轻声问应文道:“叔父,侄儿有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我能够让你们叔侄相见,也能够让他亲口跟你道歉,你会放弃所有的一切么?” 应文意味深长地看了黄山一眼,没有说话。黄山又立马道:“叔父您可以放心,侄儿会保护您的万全。倘若是非要死,侄儿也会像家师一样,死在您的前面。” 应文摇了摇头,他知道黄山是很诚恳的,他也知道黄山一定能做到言出必行。然而他或许是从佛之后看穿了许多,或许是淡然了许多。 “不不不,”应文慌忙说道:“不可以再死人了,真的不可以再死人了。为了皇位,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如果再死人,那便是我的罪孽。若是如此,我即便是天天吃斋念佛,也渡不回我内心的罪孽的。” 黄山迷茫了,他此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或许大家都需要时间吧。那样也好,且随缘而去,不如先暂时放下,先保住他平安再说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深夜围寺 然而,就在这个夜晚,就在这个黑窟窿一般的幽谷,这里的幽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就在一瞬间的功夫,黄山已经听到了很轻微的脚步声。虽然还有点远,虽然很轻微,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吃了另一个苍蚺胆之后,他的感知力越来越强,哪怕是十数丈开外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脚步声密密麻麻,来人不止一个,而且来人似乎施展了轻功,轻功还不弱。黄山立马将应文拉离了窗户,同时吹熄了烛光。随着内力的精纯,就算是再黑夜中,四五丈远的距离,没有灯光黄山也依然能看得清。 黄山压低了嗓子,对应文道:“叔父,您躲在一旁,千万不可出声。一会儿如果杜前辈和余前辈过来,您跟他们走,这里有我拖住。” 应文听到黄山的声音甚是焦虑,他能够想到目前面临着什么。慌张已经是无用,倒不如听他的,安安静静躲着,等杜泗和余政来了再说。 随着脚步声临近,约莫还有十余丈远的时候,杜泗和余政也一个闪身来到房间内。原来他们也听到了脚步声,而且第一时间抹黑来到这里。这里环境本来就熟悉,再加上功力的提升,因此也就很顺利到了房间。 来人来的太快了,轻功颇有造诣。但凡轻功造诣高的人,一般内力都较高,因为轻功需要内力作为支撑。因此可以推断出的是,来的这些人武功都不弱,看来今夜少不了一场恶战。 “杜前辈,”黄山再次压低嗓音,用只有他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稍后您和与前辈护送皇上到我昨日跟您讲过的那个出口。若有人追则沿着溪流往原始森林中跑,如果没有人追,就等我过来。这里有我,你们不必担心,切忌一路之上不要恋战,能跑就跑。” 杜泗点点头,这时候可以明显听到,兰若寺的四面八方都有人围住,看来今夜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夜晚。 “在下吐蕃国师昙宗子以及我主哈鲁太子,求见大明天子皇帝陛下。”昙宗子气息雄浑,声音在幽谷中回荡不绝,惊得宿鸟们纷纷离巢飞起。 哈鲁?怎么会是他?难道王英臣那天说的是假的?黄山脑子在飞速运转,他所想的是,哈鲁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他为什么知道这里。 肯定是王英臣回去告诉了哈鲁太子,可从王英臣那日的态度来看,又不像是完完全全和哈鲁是一条心的。建文帝在兰若寺,这本应该是最隐秘的事情,如果他和哈鲁是一伙儿的,昨日就不该一个人来。如果不是一伙的,那他也没有必要把这个天大的秘密说与哈鲁知道。 还有哈鲁,明明前些日子曾见过一面,他和应文该谈的也都谈了,按理说没有这么快就翻脸。那既然如此,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王英臣跟他们并不完全是一致的,只不过昨日多少受伤,昙宗子以及哈鲁肯定问起过王英臣去处。王英臣躲避不了,只好把兰若寺的事儿告诉了哈鲁。 王英臣应该认为黄山他们早就离开这里了,毕竟这里一旦让他知道了,就不会再安全了。他相信黄山不是傻子,一定会及早撤出。那既然是这样,哈鲁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要验证王英臣的话,同时也要找到应文让自己手上多些筹码。 哈鲁果然不愧是太子,心思竟然如此的缜密,当然,王英臣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也想借助昙宗子的力量。 既然是这样,那哈鲁是见还是不见,和昙宗子是打还是不打?这迫在眉睫的事情,的确让黄山感觉到很是头疼。 听到寺中没有回声,昙宗子不急不缓,再次沉着喊道:“在下吐蕃国师昙宗子和太子哈鲁,求见大明天子皇帝陛下。” 这一次,他提升了功力,黄山和杜泗余政道觉得没什么,倒是叶希贤和杨应能,被昙宗子的内力震的耳膜阵阵作痛。 黄山苦思没有应对良策,倒是应文十分沉着,从袖中取出一物交给黄山,同时又朝哈鲁努努嘴。这时一颗狼牙,是一颗经过精雕细琢的狼牙。黄山瞬间明白,这定是那日相遇之时哈鲁送给应文的。 这颗狼牙,恐怕也只能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了。如今之计,是怎么拖住这些人,给杜、余等人留下充足的时间和机会脱离这里。 哈鲁他们也没有攻进来,一来对兰若寺不熟,且里面一片漆黑,也惧怕机关暗器。二来目前至少和应文之间还没有到有我没你的地步,甚至和应文之间应该还有可能合作。三来,并不知道兰若寺虚实,是否有高手坐镇。 黄山也在思考:既然哈鲁等人来了,应该就是已经确定应文在此处。如果自己一直避而不出,反而示弱与人,对自己反而不利。如果能从中周旋,或许也能够获得一些时间。 这时候,寺外点起了火把,毕毕剥剥的声音传来,那是火把燃烧的声音。霎时间,寺外火光通明,犹如白昼。杜泗余政连忙猫着身子,引着众人往寺内靠崖边走去。 那边紧靠着山崖,背后就不会有威胁,这一点让黄山止不住心头默赞。目送他们离去,黄山迅速扯下一块黑布蒙在脸上,正要冲将出去。 寺外昙宗子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中原人士,原来都是缩头乌龟,我太子来访居然避而不见,又岂是待客之理?” 昙宗子笑声中充满了内力,话语中又是讥讽又是嘲笑。 此时昙宗子等在明处,黄山在暗处,恰恰是占据了先机。通过窗户中透过的火光,黄山发现,来者有昙宗子和哈鲁太子,还有十几位活死人以及佛笑,人群中唯独不见王英臣。 若说王英臣受伤,那是事实,可明明他的伤并不严重,甚至说可以忽略不计。那他为什么告知哈鲁之后没有来?只有两种解释,一是他根本没来,二是他来了,不过他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黄山略作沉思,一纵身来到靠近哈鲁一侧,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外冲出,右手为爪直取哈鲁。他想将哈鲁捏在自己手上,那么后面的主动权就在自己手里。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便是这个道理。 昙宗子是何等的高手,黄山一出现,他就知道了黄山的真实意图。昙宗子冷哼一声,双掌早已疾出,贴着哈鲁的脸,直接往黄山来的地方拍了出去。 一股掌风迎面而来,黄山可不敢被这一掌击中,又不想为了这一掌消耗内力。于是看着昙宗子掌出,飘然一跃,躲避过掌风后加快了速度往哈鲁奔去。 昙宗子还是很吃惊的,这一跃看似恰好躲过掌力,实则是艺高人胆大更是轻描淡写的一笔。这里怎么会有如此的高手?昙宗子也有些疑惑了。 然而昙宗子不会任由黄山抓住哈鲁,连忙欺身迎了上去。此时黄山蒙着面,昙宗子也不知道是谁,只以为又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高手而已。 两人以极快的速度对了一掌,昙宗子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脚步,黄山也在昙宗子的掌力作用之下迅速向后飘起,同时顺势一跃到了屋顶,居高临下盯着哈鲁一群人。 “哪里来的蛮人,打扰我的清修,这里不欢迎你们,还不速去,要等我出手么?” 黄山站在屋檐,装着一幅老成持重的口吻严厉地喝道。 黄山这一喝,却是运足了内力,声音穿透力极强,像是一阵汹涌的波涛,直冲入哈鲁等人的鼓膜。功力差的连忙运功抵抗犹自胀得面红耳赤,功力稍强的如昙宗子佛笑兄弟二人倒也很坦然。 见此情景,黄山不由得心中一阵得意,初试锋芒便起到了不小的成效,同时也进一步验证了自己的功力。倒是昙宗子吃了一惊,中原高手中,能挡住他一掌的人不多,他也只怕过贺雄,但是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应文的身边还有高人,可见中原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 黄山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苦练师傅席祯和师伯贺雄留下来的武功。席祯以剑法闻名,黄山已经得到了他至少七成的功力。贺雄以拳脚傲视天下,如今随着内力的提升,也俨然有了他六七成的功力。因此,放眼江湖中,黄山的对手很少,如今他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昙宗子不敢造次,连忙抱拳,操一口生硬的汉话说道:“老衲吐蕃国师与我主前来拜会故友,不晓打扰了先生清修,还望先生见谅。不过既然来此,还请先生允许我们和故友一见,老衲等感激不尽。” 昙宗子还算是比较客气,他身旁的佛笑却是怒目相向,明显是很不服气。他总觉得师兄刚才那一掌没有出全力,而眼前这人却又是无礼得很。 “哼!”佛笑冷哼一声道:“什么高手,原来也只是个藏头露尾不敢真面目示人的家伙罢了,佛爷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话还没说完,佛笑纵身跃起,双掌裹挟着一阵狂风朝黄山席卷而来。昙宗子刚要出手阻拦,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不过既然已经如此,昙宗子也很想知道眼前这人的深浅,因此也就不再阻止了。 黄山见佛笑飞奔而来,心中暗喜。刚刚只是初步的试探和验证,如今却要看看自己真真实实到了什么地步。与昙宗子这样的高手一搏,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若与佛笑一斗,或许不仅能起到震慑的效果,更主要的是可以验证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显神通 说话间,佛笑便已经欺身到了眼前。话说这佛笑也是西藏密宗的一代高手,虽然功力再昙宗子之下,差距却也不是甚远,在西藏密宗一派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因此,佛笑多多少少还是不把眼前这个蒙面人放在眼里的。他认为,既然对手蒙面,那肯定是不想被认出来,因为一旦被认出,就会让对手第一时间知道他的弱点,而真正的高手是不怕这个的。 “来得好,”黄山轻喝一声,欺身往前跨了一小步,直抵屋檐的边缘,同时左手单掌不急不缓一掌拍了出去。这一掌虽然看起来轻绵柔和,实则内藏无穷力量。 佛笑自然知晓这一掌的力量,有些吃惊至于,连忙足底交替相蹬,身形再次拔高丈余。佛笑露这一手,不仅仅是昙宗子赞叹,就连黄山在心里也赞叹不止。 “这人的身法,倒是很像我武当派的绝技梯云纵,看来不可小觑。” 就在黄山正暗自赞叹之时,佛笑临空居高临下双掌蓄力平推而出。随着一声爆喝,掌风凌厉无比,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扑面而来。 黄山没有硬碰硬,而是退了几步,避开了佛笑的锋芒。饶是如此,佛笑的掌力将足下的瓦片打得飞起,随后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趁着黄山躲避之时,佛笑落在屋顶,同时一招排山倒海,双掌没有给黄山任何喘息的机会就攻了出来。 黄山惊骇之余,连忙身形一矮,双腿一招鸳鸯踢,左手单掌迎着掌力而出,右手变掌为爪,抓向佛笑的腰间肾俞穴。这好家伙,佛笑一招出来,黄山居然同时手脚并出同时出三招攻击三个不同的地方。 江湖中两人对招,往往都是一招一招你来我往,只有那些绝顶的高手才会同时发出几招。这样用招,首先要分心使用,同时内力要十分强大能够同时支持所出的招。 所以,黄山这三招齐出,着实让地面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昙宗子很想上去接替师弟,但仗着身份,只能在下面仰着头干着急。 佛笑多多少少是有点后悔不该这么冲动的,然而也正是这样的状况,反而燃起了佛笑昂扬的斗志。佛笑开始逐渐兴奋起来,一边和黄山挡拆着招式,一边想要找到黄山的破绽。 看着佛笑手忙脚乱拆招,黄山顿时信心倍增,嘴里发出一声长啸贯彻云霄。也就在自己的招式刚一接触佛笑,黄山立马变招,这时双手都化为利爪,左手自上而下往佛笑天灵盖抓下,右手从腰间忽而向上抓向佛笑肩井穴。 这一来,把佛笑惊出了一身冷汗。对手在黑夜中出招辨认穴位如此精准,没有强悍的实战经验和内力是做不到的。佛笑没有办法,只得强提一口真气,不敢有丝毫懈怠。纵然是这样,短短几招三次照面,佛笑就已经开始处于下风。 佛笑右手掌力朝天一举,直接打向黄山的手腕,左肩往后一晃堪堪避开黄山右手爪力。佛笑出手之快,躲避之快,处在下风之中还能又如此的速度,让黄山不禁产生钦佩。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黄山再一次变招,左手化爪为掌迅速收回之后立马平推往佛笑胸前击去。同时右手利爪一横,直接抓向佛笑的脸。几乎在这时,右脚猛然一提,踢向佛笑小腹丹田处。 胸前挨一掌问题倒不大,可丹田这一脚却足可以使自己瘫痪,脸上的利爪也足可以将自己的脸给撕烂。 佛笑再一次惊骇,自入中原来,极少遇到高手,今天却实打实遇上了如此难缠的人物。于是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避开了黄山的三招。 两人相斗,一旦有人进击而另一人后退,气势便已经削弱了大半。佛笑这一退,已经意味着在和黄山的比斗中他几乎已经失败。 黄山岂能容他后退?这斗得兴起之时,又岂能轻易让他后退?黄山左足一蹬,如影随形粘了上去。 佛笑退地快,黄山出击的速度更快,一眨眼的功夫便追上了佛笑。此时佛笑立足未稳,只能双掌平推以自保。 岂料黄山以更加快的速度赶了上去,左手虚晃一招,架住了佛笑双掌,右手再次变爪,再次抓向佛笑腰间的肾俞穴。 昙宗子在下面看得是胆战心惊,正要提醒时,早已来不及了。佛笑只觉得腰间一麻,顿时半个身子失去了直觉,直接瘫软了下去。 黄山右手抓住佛笑的腰,左手趁机一带,然后一掌轻轻击在佛笑的后背。佛笑蹬蹬蹬几步,一脚踩空,直接向地上坠去。 这屋顶距离地面约有两丈高,这要是迎面摔下去,不仅仅是狗啃泥,恐怕是连牙都找不到。昙宗子立马一跃,探手接住了佛笑。佛笑站立后,犹自惊魂不定,满脸羞愧地通红,只能不发一语站在旁边。 从佛笑一跃而上到从屋顶摔落,他一直在黄山的招数之下处于劣势。也就仅仅这一盏茶的功夫,自己就完全败落丝毫没有还手余地。 黄山心里其实更加清楚,他是打了佛笑一个出其不意,其后又趁他立足未稳加紧攻击。这才使得佛笑败的如此之快,若要使放在平时公平一对一,或许还要更加花费精力和时间。 不过这并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他真正再一次验证了自己的实力,同时也震慑了对方。黄山现在心里很有数,如果是单打独斗,他现在完全有能力在一百招之后击败王英臣。 黄山此时居高临下站在屋顶,脸上黑布蒙着面,掩盖了他脸上的兴奋。山风吹来,吹起他的衣袂,仿佛若遗世独立的高手,藐视天下群雄一般。 “西藏密宗的高手,就这等功力吗?就这样的功力,也敢到中原来兴风作浪?我看你们不如回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还打扰我的清修。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伤人,更不想杀人,你们速速离去,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黄山这一喝,除了昙宗子,其余佛笑和活死人等,都心生畏惧。倒是哈鲁,壮着胆子超前一步,插着腰摆出一副帝王的姿态。 “这位高人好武功,本太子佩服得紧,只是我等来此只为访友不为别的,还请先生高抬贵手,让我们老友相见。” 黄山暗自思忖道:“这哈鲁,倒是有几分胆色,可惜处事太过鲁莽。若不是如此,他在吐蕃偏居一隅,也会是个有作为的君主。” “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你什么老友,我也不认识你们。你们最好离去,不要打扰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黄山言语威严,已经下了逐客令,只是哈鲁似乎并没有听出来逐客的意思。 “先生可不要哄我,日前我有一个朋友偶然路过此地,发现我的一个老友正在此处修习。也正是因为如此,本太子才星夜贸然前来,还请先生行个方便。” 黄山知道,哈鲁所说的这个人,肯定是王英臣。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王英臣居然没有出现,也幸好他没出现,否则就更加难搞了。 佛笑被击败,昙宗子很是不满,他一直想要为自己的师弟讨回一个说法。只可惜哈鲁念兹在兹的是应文,并没有给他诸多发挥的空间。 昙宗子悄然对哈鲁说道:“殿下,那人肯定是在这里,玉面郎君是不敢隐瞒的。且让老衲与这人一战,只有将他击败拿下,那剩下的就只能听我们的了。” 昙宗子跃跃欲试,哈鲁则是突然之间很明白事理,连忙将昙宗子一把拉住。他知道,不管应文在不在这里,他都不能太过于过分,他也没忘此行的目的。 昙宗子要的是江湖豪客之间的一时胜负,而自己要的是吐蕃复国。只有将应文扶起来,参与和朱棣的竞争,这样大明朝一乱,吐蕃才有机会从中取利。 “国师,你还记得当初你给本太子的建议么?正是因为你的建议,我们才不远千里来到中原。既然传说中的建文帝被我们寻到了,那剩下的我们不应该再过于急躁。汉人有句话叫欲速则不达,我们如果太紧了,他也许会更加防范我们。” “目前的态势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只要我们能坚守这个秘密,我们的希望就更大。目前,我们之间的合作大于对抗。” 昙宗子频频点头,最后才合十道:“殿下深谋远虑,老衲一时失察,请殿下谅解。我们自然是可以保守秘密的,只是那玉面郎君……。” 哈鲁摆了摆手,不屑地道:“王英臣,断了脊椎骨的狼而已,有我们在,他还是一条狼。没有我们在,他连丧家之犬都不如,我量他也不敢泄露这里的秘密。” 昙宗子点头,表示同意哈鲁的说法,此时他也无话可说,又哈鲁压着,就算是有怒火也只能吞在肚子里。 哈鲁这时才高声道:“既如此,烦请先生转告本太子的朋友,他可以在此安心修习,我等绝不会打扰。至于之前所谈的事情,依然有效,本太子静候佳音。” 话一说完,哈鲁挥手率众人退去,不多会儿,兰若寺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此时此刻,黄山却久久不能平静。 他们之前所商量的事情是什么?应文曾说是帝王之术,黄山此刻却产生了怀疑。还有,他每次都觉得这个应文每次在不同的场景出现,都会有不同的感觉,难道这仅仅是他的错觉? 第一百五十三章 喂招 自席无晗来到镇远帮之后,每日里不是和卫月华说些体己话就是练武。卫正虽然接手镇远帮,但实际上所有的帮务都是蔡阿六在打理,所以一直以来也是乐了个逍遥自在。 这一日,席无晗正在练剑,卫月华端坐一旁,两眼痴痴地看着席无晗随剑翻飞,眼神中竟然全是羡慕之情。她此刻多想和无晗一样,能有傍身的武功,这样她不仅可以跟黄山一起闯荡江湖,更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席无晗练完一套剑法,脸不红气不喘来到卫月华的前面,就像是一只蝴蝶一样。卫月华给无晗递过茶水,无晗接过,像是江湖豪客一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这让卫月华看得不禁掩面偷笑。 席无晗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嗔怪卫月华道:“月华嫂子,你笑什么,我这样喝水有问题吗?” 两人相处日久,已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可听到无晗喊自己嫂子,卫月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你这丫头,什么嫂子不嫂子的,我呀,就该拿针线缝住你的嘴。” 卫月华嗔喝着席无晗,心里却是吃了蜜一般的甜。那一幅妩媚的样子,竟然让席无晗看得渐渐有些痴了起来。 卫月华慌了神,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还束了束自己的头发,犹自问道:“你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么?” 席无晗收起长剑,痴痴道:“月华嫂子,你可真美,如果我要是个男人,我也会喜欢上你的。如果我要真是个男人呀,我肯定跟山哥打一架,把你赢回来。” 卫月华一愣,她没有想到席无晗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心里着实是很开心,但脸上还是装着含怒的样子。这俏脸含怒的样子,更是让人又爱又怜。 两个姑娘就在院儿里你来我往追追闹闹,银铃般的笑声就算是路过的鸟儿听到了也会情不自禁偷偷的去看一看到底是谁笑地这么美妙。卫月华本是个柔弱的女子,席无晗又功夫傍身,即使在玩闹中也是胜过卫月华一筹。 直到卫月华不停求饶时,卫正一脸烦闷地闯了进来。见到这两个女孩子玩闹,丝毫没有一丝丝的淑女的形象,不禁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就正要退出。 “哥,”卫月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住了卫正道:“你看,无晗欺负我呢!” 卫正缘何会觉得烦闷?因为也是无聊,在镇远帮他几乎是无所事事。自武林大会之后,贺雄在镇远帮的消息整个江湖上都人人皆知,谁还敢来镇远帮寻不痛快?即使有一点帮务,也都是蔡阿六他们打理地井井有条,他甚至觉得自己在镇远帮就是多余的人。 俩姑娘家玩闹,卫月华求饶那是常有的事,卫正一转身就打算逃离这里。就在一转身的时候,瞥见席无晗留在地上的长剑,顿时卫正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并立即回转身,朝长剑走去。 卫正一边走一边笑着说:“她欺负你,她欺负我妹妹,那我就替你出气好不好?” 席无晗见卫正盯着自己的长剑似笑非笑,立刻弃了卫月华,伸手抢过长剑,噘着嘴问道:“正哥,我倒想看看你打算怎么替月华嫂子出气。我在兰室,你在无为观,刚好我也想看看是你的道行高呢还是我的剑法快。” “哟,”卫正惊呼一声,这下彻底来了兴致:“学了几天的三脚猫,口气倒是不小。好好好,我今儿就看看你的剑到底有多快。” 卫正四下寻找,突然在墙根脚下拾起一根竹子,跟席无晗的长剑比了比,又折掉一段。席无晗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看到自己的长剑和卫正的竹子一样长的时候也就突然明白了。 “怎么样,公平吗?这样哈,二十招之内,你要是能把我手中的竹子砍断或者打败我,那我妹妹以后随你欺负。” 这话一出,卫月华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样当哥哥的。不过她还是很相信,既然哥哥这么说,就肯定有完全的把握。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二十招是卫正瞎诌胡说出来的,主要是为了能够多玩玩。 “倘若二十招之内我赢了的话,那你得让月华欺负你一次,不许还手。这样算公平吗?如果公平,咱这就可以开始了。” 卫正单手拄着竹子,恢复了他一幅吊儿郎当的样子,歪着头似笑非笑盯着席无晗。 席无晗没等他把话给说完,有点急不可耐,毕竟在兰室的时候没有人跟她真正的喂招。如今正是她求胜心切的时候,又有人喂招,何乐而不为? “好,那你可注意了。” 话音刚落,席无晗便挺剑朝前刺去。这突然出手,端的是下了卫月华一条,差点花容失色。她虽然也有心看个热闹,但毕竟刀剑无眼,即使是她知道两人之间会有分寸,可毕竟她不懂武功,被吓着了也纯属正常的反应。 卫正往后疾退几步,嘴里还兴奋地嚷嚷着:“哇,这就开始了?也好也好,待会儿你别不服气就行了。” 卫正一边躲着招,一边嘴里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席无晗真想一招打败他,可偏偏这又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儿,于是也只得收敛心神全力以赴。 “啪”的一声清吟,卫正的竹子狠狠击打在席无晗长剑的剑身,使得长剑清吟不断。也正是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席无晗几乎长剑脱手,震地虎口发麻。 见席无晗招式一顿,卫正又调侃道:“哟,小妹妹,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用这么大的劲儿,差点让你剑都拿不住。放心,继续吧,我只用六成功力好不好呀?” 这话逗的卫月华咯咯大笑不止,席无晗则是俏脸儿一红。卫正倒像是一个无事人一样,一边调侃一边挥动竹子,好像这不是在比武而是在玩一样。卫月华也终于放下了心,她对自己的哥哥又绝对的把握和信任。 席无晗被调侃,登时羞红了脸,咬着牙说道:“刚才是我不小心,没注意,你不用让着我,看看我们到底谁输给谁。” 话音一落,席无晗一抖长剑,挽起几朵剑花,刹那间剑气如雨,一道一道直直飞向卫正。然而,席无晗虽然可以挽剑花,也有剑气,只是功力实在太浅,威力也就大打折扣。 卫正运起轻功,躲开了一连串的剑气之后,好像发现了惊喜一样:“哟,不错,这几招不错,要不是我躲得快,恐怕就受伤了。” 卫月华一听哥哥说到受伤两个字,啊地一声,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看到哥哥那副信心十足的样子,又突然宽心了下来。 卫正所擅长的,是鹰爪门的功夫,而且他本人在鹰爪门下辈分也不低。鹰爪门下如今能够在备份上和卫正平起平坐的,也就只剩下南宫悟了。至于南宫云,白四等人,见到卫正还得乖乖叫一声师叔。 卫正的剑法,是他在和黄山两人切磋的时候相互教的。黄山教卫正剑法而卫正教黄山爪功,再加上两人的悟性和内功造诣,居然都有所建树。 鹰爪门唯一的前辈,也是鹰爪门的门主是南宫悟的父亲,卫正是他关门弟子。自门主去世后,鹰爪门并没有传下下一任门主的人选。南宫老门主觉得自己的儿子效力于锦衣卫,做了朝廷的爪牙,因此一气之下便断了南宫悟当门主的念头。 南宫老门主倒是十分中意他的关门弟子卫正,只是卫正一直觉得鹰爪门的功夫过于阴毒歹毒,便跑去修道了,想通过修道道法来磨合鹰爪门的武功。卫正以为,如果鹰爪门的武功能够参合道法,定然可以发扬光大。 因此,直到南宫老门主去世,卫正都没有接受门主的传承。而鹰爪门也因为南宫老门主的去世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以南宫悟为主,他主张依靠朝廷的势力使鹰爪门根正苗红发扬光大,这一派人在鹰爪门占据绝大多数。 另一派则是以在鹰爪门的门人和卫正为主,他们以为,鹰爪门属于江湖,就应该生存在江湖中,而不是依靠朝廷。他们还以为,只要鹰爪门多行善事,多行正义,自然会将鹰爪门发扬光大。 这两派之间相互敌视又相互拉拢,属于两个刺猬,又像靠近取暖又怕被对方刺伤。卫正见惯了这样的场景,便干脆潜心修道,也没有再管门内之事。 且说卫正躲避了席无晗一系列招式之后,优哉游哉坐在围墙之上,似笑非笑看着席无晗。这让席无晗感觉到很不爽,这是她能用出来的最后的招数了,居然没有伤到他分毫,这让席无晗有点气馁了起来。 “我不玩了,”席无晗索性丢下长剑,嘟着嘴赌气道:“你这明明就是欺负人,你练武多久,我才练武多久,我不理你了。” 席无晗说完转身就走,这让卫月华觉得甚是惊讶。尤其是卫正,慌忙从墙头一跃而下,拦着席无晗就开始宽慰起来。 “哎哎哎,怎么还耍赖呢?其实你的武功已经很不错了,刚刚我要是一不小心就被你伤着了。你现在差的不是剑法和身法,是内力火候还有临敌的经验,以你的悟性,不出三五年就一定能胜过我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夜探镇远帮 卫正急忙劝道,生怕得罪了这位大小姐然后将来黄山面上不好看。连卫月华也觉得惊讶:无晗平时不是小气之人,今儿这是怎么了? 就在卫月华也忙着过来宽慰的时候,席无晗突然趁着卫正不注意夺过他手中的竹子,然后一把将竹子折断,随后又拍拍手,狡黠一笑。 “这刚刚好是第二十招,你的竹子断了,你输了。以后我欺负月华嫂子的时候,你可不能再帮忙了。” 卫正兄妹俩彻底惊讶无语了,这转折也太快了,怎么也想不到她突然会来这么一手。然而有什么办法呢?自己话说在了前头,二十招。卫正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席无晗说得没错,这的确是刚刚好二十招。 席无晗一把挽起卫月华的胳膊,将还没转过弯还在一脸茫然的卫月华拉住:“月华嫂子,咱们走,这回你可跑不掉了,下回我还欺负你。” 卫正留在那里更是一脸茫然,他是有口说不出,不过最后也只能自嘲地一笑置之。当然,如果他知道几百年后有句话叫做“不要跟女人讲道理”的话,估计他也会抓狂。 卫正目送着俩姑娘离去的背影,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两人一文一武本应该是相得益彰。可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妹妹卫月华,她需要人保护,然而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谁敢说自己永远平安?如果保护她的人不在身边了,那又该怎么办? 整个晚饭期间,卫正都情绪不高,倒是两个小丫头情绪十分高涨。以至于席无晗老师笑他输了招式连心情也输掉了,当然她们并不知道卫正在想什么。 饭后茶水时,卫正正沉默不语,突然高声说道:“无晗妹妹,最近看你练功,越来越有贺大侠的风范了,看来这段时间的练习成效还是不错的嘛。” 卫正突然一句话,让席无晗和卫月华两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什么意思。正要问,才看到卫正眨了眨眼睛,同时手指虚指了指屋顶。 原来有不速之客,这些两人明白,便装模作样对起话来。 “可惜我功力还浅,贺师伯武学修为精湛,我也就只是跟着后面学学罢了。” 一说到贺雄,席无晗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一把,但是没有办法,为了应付只能这么说。这不速之客是谁,来的目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黄山临别之时曾有交代,贺雄的事情必须严格保密,这也是保住镇远帮唯一的方法。 也许是有些人觉得贺雄在镇远帮之后这么长时间未曾露面,也许他们心生怀疑了,因此他们才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查个究竟吧。 卫正一边佯装和席无晗对话,一边悄然拿起手中的茶杯,运力朝屋顶打去。他既然能够听到脚步声,就一定能够辨别方位,事实证明,卫正是对的。 “哗啦啦,”一阵瓦片破碎的声音,随即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身影纵身飘向院中,一落地,双脚轻轻一点,又要继续飘出去。 卫正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手,就在夜行人躲避茶杯的一瞬间,立马纵身来到院中,早就站在那里等着黑衣人了。 “什么人,藏头露尾,也不看看这时什么地方。摘下面纱,说出你的目的,或许我可以饶你不死。” 卫正的声音冷地出奇,让一旁听的卫月华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她眼中的哥哥一向温文尔雅,虽然有时候会无厘头,但总的来说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鹰爪门的功夫本就阴毒,卫正虽未集大成,却也是鹰爪门的佼佼者。 那黑衣人也不答话,伸手就是三支毒镖从袖中抖出,并且直打卫正上中下三路,速度极快,位置也十分刁钻。 如此近的距离,黑衣人似乎对自己的毒镖很有自信,一发镖之后,立即马不停蹄就要抢出去。可他遇见的毕竟是卫正,毕竟是鹰爪门顶尖的高手。 千钧一发之际,卫正一声低喝,身形快如闪电一晃,同时也平行移出好几步,直接绕到黑衣人侧面,手中利爪趁势朝黑衣人肩井穴抓去。 黑衣人显然有些惊讶,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但惊讶归惊讶,手中的招式还是没有停。 噌的一声,随着黑衣人身形一矮,长剑已然在手。黑衣人剑法很快,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就接连朝卫正抢攻刺出了十几剑。 卫正一阵惊骇,还是有点轻敌了,既然对方敢来,说明还是有恃无恐的。 此时,卫正在对方的剑光之外,自己凭借的又是一对儿利爪,想要致胜还是要突入对方的剑招之内近身搏斗。黑衣人似乎早就看透了卫正的想法,一柄长剑舞的是密不透风。饶是卫正这样的高手也近身不得,而且来人招式变换很快很杂,根本就摸不清对方的来路和师承。 如此胶着了一盏茶的功夫,卫正渐渐有些心急,虽然缠住了对手,却不能致胜也将是徒劳。对手似乎也不想恋战,好几次都瞅着有空间就想逃走,偏偏每次都能被卫正给缠住,甚至拉回来。 然而黑衣人使用的是大开大合的打法,毕竟内力有所限制,再一盏茶的时间,剑招就慢了下来。卫正大喜,这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了。 一声略带兴奋的长啸,卫正拔地而起,双爪迅疾如风直扑对方天灵盖。黑衣人长剑刚刚刺出去,想要回招已然来不及,眼看着卫正就要得手。 谁知这黑衣人就势向前一个驴打滚,同时向卫正的方向抛出一物。夜色中卫正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因此并不敢接。这东西一落地,便发出一阵爆炸声,同时一股强大的烟雾弥漫开来,原来是霹雳雷火蛋,这是逃命的必需品。 卫正瞬间被白色烟雾笼罩,为了防止对方突袭,他赶紧身子向后退同时抱元守一,护住自己周身的脉门。那黑衣人趁着这个机会,双脚再次一点,往屋墙上飞去,眼看着就要逃离镇远帮。 一声娇喝之声传来,伴随着叮叮当当兵器相交的声音。原来席无晗早就在前方蹲守,见这人要逃跑,连忙仗剑向前刺去。 卫正冲出烟雾,正要上前和席无晗一起将这人拿下,转瞬间一想,不如就在旁边看个热闹。席无晗也需要真正的实战才能够成长,而眼下就是最好的实战机会。况且,从眼下的情况来看,席无晗并不会怎么吃亏。 席无晗突然之间冲出,长剑也是一阵疾刺,仓促之间让黑衣人有点手忙脚乱了起来。这下席无晗更加有信心了,一剑接着一剑,刺、撩、挑一环接一环,黑衣人甚至一度被迫连连后退。 然而黑衣人既然敢夜探镇远帮,说明他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很快黑衣人便稳住了阵脚,长剑一挺,就要向席无晗冲去。 然而,黑衣人的长剑终归没有刺出去,因为这时黑衣人才看到自己被一个女子逼迫连连后退。再定睛一看时,终于看清楚了席无晗的容貌之后,长剑再也挥舞不起来了。席无晗鹅蛋儿脸,柳叶儿眉,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更兼那曼妙的身姿,就像是在瞬间就夺走了他的魂儿一般。 黑衣人长剑不但没有刺下去,反而直勾勾盯着席无晗,这让席无晗顿时更加恼怒。当然这并不能怪席无晗,此人趁着夜色前来惊扰,又直勾勾盯着姑娘看,换做是谁都会觉得这人无礼至极,孟浪至极。 黑衣人毫不设防,席无晗长剑划破黑衣人持剑的手,同时一脚揣在他的肚子上。那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随即就倒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瞬间也将黑衣人拉回了现实,此刻只见席无晗满脸怒气,长剑虚指着自己,正要俯身揭自己脸上的黑纱。 黑衣人一慌张,连忙又是就地几滚,随后一个鲤鱼打挺,同时双手齐发,一排霹雳雷火蛋直接打在院子中。满院子都是白烟,人在烟雾之中,连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见,更不要说追击黑衣人了。 黑衣人随即一个纵身跳上墙头,随即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席无晗和卫正直到白烟散尽,才拾起黑衣人留下的长剑端详,长剑上没有任何标记,看来是有备而来。 见到安全了,卫月华才一路小跑到院中,不停地夸赞席无晗武功好,能够将黑衣人打败,并一直说自己的安全有保障了。 卫正因为找不到黑衣人的线索,正生着一头的闷气,又听见卫月华这般殷勤,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 “哪里是她武功好,是人家不愿意伤她,就刚刚她那招仙人指路,人家又几百种方法可以找到破绽顺便在身上捅几个血糊糊的透明窟窿。” 卫正这一番话,立马惹来了卫月华的嗔怪。只有席无晗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开始回忆起刚才的情景,的确在她使出仙人指路这一招的时候,是留下了很多的破绽。同时又想到黑衣人看她的眼神,席无晗不禁脸一红,心中甚至有些许不忍。 “他明明可以伤我,可为什么没有动手?从他的眼神中,我明明可以回忆起一丝丝的温柔,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看到,反而还刺了他一剑?” 席无晗内心一直在缠绕这件事,最终又想到:“他既然夜探镇远帮,想必也是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平日里也是孟浪成性。这种人死犹不足惜,我还担心他做什么?” 想到这里,席无晗的内心才彻底释然,当然她并不知道,从此以后她将为此背负一生的情缘。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贺雄死讯 找不到黑衣人的线索,卫正也没有再计较,夜已深,所有的事情且等他日再说。既然有第一次夜探,想必还会有下一次,下一次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一夜无事,可就在天刚刚蒙亮,卫正还在梦乡之时,房间外头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卫正眯了眯眼,听着这火急火燎的脚步声,除了蔡阿六还能有谁?对手不可能再白天来,只希望这个蔡阿六不要来烦自己。卫正转过身,继续与周公会晤。 世间之事,真的是怕啥来啥,蔡阿六的脚步也是一样。只听得脚步声直接到了门外才停止,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卫兄弟,开门啊,开门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出大事儿了,你快开门啊,别睡了……。” 蔡阿六的嗓门,连堂前的巢燕都能惊得四散而去,更别说卫正了。一阵清梦就这么被吵醒打扰,卫正嘟囔着嘴,甚是不悦,但又没得办法,只能朦胧着睡眼打开了房门。 “什么大事儿啊!哪里有什么大事?这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我可先说明,你若真有大事还好,若没有什么大事,我可跟你没完。” 蔡阿六喘着粗气,瞪着一双通红熬着血丝的眼睛,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夜没睡。当听完蔡阿六的讲述之后,卫正这才一个激灵,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卫兄弟,你最近有没有到处去走走?我也是昨日才听到消息,现在江湖上都传遍了,都说震三山贺雄根本不在镇远帮,甚至更有传说贺雄已经死了。” “啊!”卫正惊讶地叫了起来,这叫声丝毫不低于刚刚蔡阿六的声音:“怎么可能?这件事如此的隐秘,怎么可能会传遍江湖?” 蔡阿六红着眼道:“我昨晚想了一个晚上,其实这件事情并不隐秘。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镇远帮之外,还有其他人。” “还有其他人?是谁?”卫正连忙追着蔡阿六道:“这简直不可思议,还能有谁知道?” 蔡阿六一脚踏入房间,坐在桌前自顾自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后才嘶哑着嗓音道:“是谁打伤贺大侠的?” 卫正恍然大悟,拍着额头说道:“哎呀,我真是睡糊涂了,你这么一说还是真的,也就只有他们传出的信息了。不过不对啊!他们早不传出晚不传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传出这个信息?” 蔡阿六摇了摇头,有点无奈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了,他们打伤贺大侠可同时贺大侠也重伤了他们。他们离开这里之后首先最重要的是疗伤,也许是一直没有贺大侠的消息,所以他们才将消息放出来,看江湖上和镇远帮有什么反应。” 卫正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个三大五粗的粗犷汉子,居然还有如此细腻的心思。目前为止,只有蔡阿六的推测是站得住脚的。甚至可以说,对方现在并不知道贺雄的真实情况,因此在江湖上放出话来,这样才能引得江湖人对镇远帮的觊觎。 只要镇远帮成为了众矢之的,那接下来的信息他们或者可以推断或者可以直接得到消息。这一手还真歹毒,以江湖上的传播速度,应该用不了多久,整个南诏城又会热闹起来。 卫月华和席无晗也被蔡阿六的声音吵醒,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在匆忙洗漱之后来到了卫正的房间。 蔡阿六羞赧一笑道:“月华姑娘,无思姑娘,真的很抱歉,我这大嗓门儿惊扰了你们吧。真的很抱歉,今日实在是事出有因。” 在卫月华的一再追问之下,蔡阿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细说。蔡阿六一说完,原本是两个人的沉默瞬间就变成了四个人的沉默。 时间再指尖流逝,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和惋惜,就在四人沉默不语苦思对策的时候,卫月华突然展开了眉头和笑脸。 “哥,你自小也读过一些兵书,更知晓一些古人往事,怎么一到这时候却糊涂了呢?” 卫正一脸疑问,不知道这个妹妹想要说什么。卫月华嫣然一笑继续说道:“昔日,诸葛武侯在西县如何退司马懿十五万大军?赵子龙在汉水之滨又是如何救出黄忠,智退曹操大军的呢?淮阴侯又是如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助汉高祖夺取天下的?” 卫月华这么一说,卫正才如梦初醒。倒是席无晗和蔡阿六,两个人都云里雾里,不知道他们兄妹俩在说什么。 蔡阿六本来就是以粗犷的汉子,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自然不知道这些典故出自何处。至于席无晗,本来是可以慢慢学的,只可惜自红枫村出来,一直颠沛流离,直到到了兰室段宝姬处才得以稳定,可那时候她又醉心练武,故而也不知。 卫月华一席话,如醍醐灌顶,彻底让卫正茅塞顿开。他一边摩擦双掌,一边来回踱步,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蔡阿六有疑问,见此情景也不敢问出来。 “这样,我想好了,”卫正一拍手掌,开心地说道:“蔡大哥,你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多叫些帮中兄弟道帮内来,平日里如何便是如何,越热闹越好。同时镇远帮大门开关之时,和平常一样,不要有异动。” “我们要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这点提前跟帮中兄弟说好,千万不可露马脚。然后你再去城中,请辅成酒楼杨先生道镇远帮来,就说有要事商议。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做到内紧外松,不能让外人看出破绽。同时为了防止意外,再去相邀几位前辈师叔伯过来坐镇,一定能瞒过他们。” “怎么?”蔡阿六不解地问道:“大门大开,那不是把我们的虚实都让外人知道了吗?这样岂不是更加危险?” 卫月华莞尔一笑道:“蔡大哥,你就听我哥的吧,虚虚实实,我们透露自己虚实,反而更加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有恃无恐而不敢乱来,这样反而更安全更保险。” 蔡阿六虽然还是不明白,但他们既然都这么说了,也似乎都胸有成竹,也只得将疑问吞在肚子里,一阵风便火急火燎地去安排事宜了。 卫月华踱步屋外,仰头看着满天的朝霞,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有朝气。只是随着太阳的高升和西落,这满天的云彩也会由朝霞变成白云最后变成一抹红的晚霞。 云在天上变幻着,或是颜色或是形状,它们好像没有根的浮萍在水里飘着一样,随风在天空飘荡。幸运的是,云朵们都有自己的伴,它们可以一起遨游整个天空。 “山哥,你在哪里,你还好么?我头上的这朵红霞,载满了我对你的思念,你能收到么?红霞啊红霞,你能把我心里的话带给我的山哥么?你能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么?他住的好吗?吃得饱吗?穿得暖吗?他有没有像我想念他一样想念我?” “男子汉志在四方,就应该四海飘蓬,我应该以他为骄傲,不应该成为他的牵绊。可我真的很想他,他离开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没有一个时辰我是不想他的。” “山哥,最近发生大事了,你知道么?你会回来么?” 卫月华思念黄山,卫正却在为眼前的事也陷入了沉思:昨夜那人是什么来头?综合今天所知道的事,应该不难断定,昨夜那人就是来探听虚实的。他能够那么快得到消息,那他跟宇文护和欧阳怀德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摆空城计的确是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这个作用是有时效性的,终究纸是包不住火的。倘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 现在镇远帮在江湖上,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以为《百战奇谋》和秋水剑都还在镇远帮而人人都以为黄山和席无思只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用不了几天,就一定会有大批江湖人士齐聚南诏城,齐聚镇远帮,到那时才真的叫做棘手啊! 卫正趴在桌子上,左手枕着下巴,右手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喃喃自语道:“黄山啊黄山,你小子把这个摊子丢给我,自己去快活逍遥去了,看你以后怎么补偿我。今天我为你经历的所有,将来你小子都要一五一十还给我。唉!真的是太难了,我干嘛答应他呀,我在无为观好好修身养性不好么?” 牢骚归牢骚,该做的事情他还是会去做,毕竟他和黄山不仅仅是曾共患难的兄弟,更是一家人,就算再看卫月华面子上,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席无晗则是坐在戏台上痴痴发呆,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多严重,但从其他人焦虑的神色中,她知道严重的程度可能超过她的想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席无晗脑子里突然天马行空起来,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在红枫村的时候,想起了在柳家寨也想起了兄妹俩不远千里来云南。想起了兰室,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闪出昨晚那黑衣人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瞬间没有了敌意和戾气,反而更多的是温柔。甚至席无思有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扯下他的面纱,看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拥有一双那样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袖山庄 席无晗想着想着,甚至想象着在黑色面纱之下,藏着的是一张俊俏英武的脸。她开始幻想,这是一种少女对春天的幻想。想着想着竟然俏脸含春,脸颊绯红,还有一丝丝的笑意。也许是想得太入神了,连卫月华来到了身边都不知道。 卫月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席无晗,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少女的心思总是想通的,卫月华也是过来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卫月华的心里闪过一丝丝的不安,作为一个温婉的女子,此时又何忍去打扰她呢? 过了许久,席无晗才突然感觉到身边有人,慌忙抬头时,只见卫月华的盈盈笑颜。席无晗连忙收敛神情,爬满红霞的脸上更是显现出不安,连眼神都不敢和卫月华的眼神直视,只知道一味的躲闪。 卫月华心中突然一阵痛,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小丫头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好像在小丫头的心里藏着少女的秘密,这个秘密好像又和自己有关。 卫月华忍着心中的痛,柔柔地问道:“无晗,这么入神,在想什么呢?可不可以跟我说说?” 席无晗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被卫月华看穿了一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连忙抱着卫月华的腰,一个劲儿的撒娇,也借此来掩盖自己脸上的尴尬。 “嫂子,你怎么不说话的,你都吓我一跳了。” 卫月华环搂着席无晗,双手不停地在她的秀发上抚摸着。这丫头有一头秀美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一样,那么柔软,那么细腻,总是散发着少女的芬芳。 卫月华心在滴血,她不住地暗自叹息:“这也许是正常的,如果我是个男人,也会喜欢像这样的女孩子,更何况是他们是亲人,也更何况他曾经答应过师娘。” 原来卫月华心里一直以为席无晗如此入迷地想的人是黄山,自来到云南之后,席无晗所接触到的男子寥寥无几。自己的哥哥又是个道士,如果不是黄山又会是谁呢?虽然她口口声声叫自己嫂子,可少男少女的事情谁又说得清?自己和黄山不就是一见倾心的么?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曾患难过。 “你这个丫头,也就在我这里撒撒娇了。你是不是想他了?嫂子看得出来,你是不是喜欢他?” 席无晗猛地一抬头,随即又缓缓低下,迷离着眼神喃喃问道:“嫂子,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会不管这个人是什么人吗?” 卫月华心头一颤,声音略带颤抖地叹了一声道:“唉!傻丫头,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呢?你要是喜欢一个人,如果对方也喜欢你的话,你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去喜欢他去爱她,明白吗?” 席无晗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事实上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鬼使神差一样,每每想到那个眼神便会痴痴地入迷。然后便会不由自主地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伤如何了,甚至还会懊悔自己不该刺那一剑踢那一脚。 如果爱情真的只是这一般的牵肠挂肚的话,那也太折磨人了。席无晗甚至从心里开始企盼会再一次遇上他,如果再遇上他,她一定会认真看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不多时的功夫,镇远帮开始热闹了起来,陆陆续续都有帮众开始回来。就像往常一样,汉子们粗鲁地吆喝着,唯独在卫月华和席无晗的面前他们会突然变得很柔和。 蔡阿六的办事效率很高,名义上黄山是镇远帮的帮主,但实际上还是蔡阿六在主持所有的帮务。帮众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蔡阿六留了个心眼儿,也没有将这里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只是服从,亦或是信任蔡阿六和卫正。 镇远帮人一多起来,席无晗开始完完全全变了个样儿,忽然之间已经不是那个小鸟依人的姑娘了,而是变成了一个能和那些糙汉子们打成一片的兄弟。这正是这些糙汉子们高兴的事儿,平素里都是糙老爷们,有个蝴蝶一样的姑娘从中穿梭,这也是一种美的享受。 当蔡阿六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的便是杨辅。卫正一见杨辅,喜出望外,连忙见礼。席无晗虽然很少见杨辅,却也知道,也跟着行礼相见。 “师叔,弟子叩见师叔。” 两人异口同声,杨辅很是开心,卫正他是很清楚的。虽然杨辅和席无晗的交集比较少,那也是出于兰室的缘故。只是当杨辅看到这两个师侄的时候,当场就笑得合不拢嘴。 “师叔,”待杨辅坐下,卫正连忙向前禀告:“这次烦劳师叔前来,正儿不胜惶恐,只是因为……。” 杨辅挥了挥手,打断了卫正道:“不用说了,一路之上蔡副帮主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今天即使蔡副帮主不去找我,我也会来找你的,我在酒楼,早就听到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了。” 卫正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师叔您以为我们该如何?” 杨辅哈哈一笑道:“该如何?你做的很对,该干嘛就干嘛,没有什么好惧怕的。江湖上你争我夺的事情还少吗?藏着掖着倒容易让他们起心,倒不如大大方方。你很有远见,也很有见地,我相信有你在能处理好这件事的。” 卫正连忙哂笑道:“实不相瞒,这主意出自舍妹。” 杨辅惊讶之余又甚是欣慰的表情,一个女子又这样的见地,当真是不容易。巾帼不让须眉,也难怪黄山为她痴迷。 见黄山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杨辅淡然一笑道:“你张师叔出去云游去了,至于你师傅还有达果师伯等,他们不方便参与俗世。我出门之时,给杨师兄带去了口信,想必他会下山帮忙的。” 杨安道如果能来相帮,那便是天大的造化。点苍七隐中,数达果武功修为最高,是拳剑双绝。接下来便是杨安道了,杨安道曾因与段宝姬之间的情愫未解,终日迷恋酒和剑法。后来一次大醉,迷迷糊糊中耍出一套剑法,这套剑法也使得杨安道在剑术上的修为直接上了一个台阶,甚至连张继白都自叹不如。 众人就这么在镇远帮等了四五日,都没有等到任何动作。杨辅和蔡阿六每日都会派人前往南诏城中四下打探江湖人士的消息,两拨人马进进出出,因此城中所发生的事情,他们都清楚得很。 原来,南诏城里江湖中人越聚越多,可人人都不敢先期前往镇远帮。终于,在大部分人的努力之下,他们开始推举带头人,并许诺奉这个带头人为盟主。 后来,经过选拔,群雄一致推荐长沙红袖山庄的庄主侯大宗和石婉清夫妇作为此次联盟的盟主。并且经过一系列的讨论,他们决定以吊唁为名,集体前往镇远帮以探听虚实。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镇远帮接受了吊唁,那就说明贺雄的确已死。如果不接受吊唁,那就另当别论。 “红袖山庄?”杨辅听到这个名字,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这个红袖山庄庄主原本是石婉清。江湖传言石婉清是一个貌美绝顶的女子,而且又有一身超凡的武艺。其父石远山原本就是一名军中战将,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江湖都颇有威望。 石远山膝下无子,只有石婉清一个女儿,因此石远山便将全身的武艺尽数传给其女石婉清。可谁知道,这石婉清不但悟性高绝,更是一个难得的练武奇才。没用几年的功夫,其功力居然远超其父。 石远山死后,石婉清成了红袖山庄的新主人。这石婉清自视甚高,向来看不起凡间俗子,因此一般的男子他也瞧不上眼,故而婚事一直拖到二十六岁。后迫于俗世的压力,也开始在江湖上广泛招胥,扬言只要能接她一百招就可以招为东床。 石婉清虽然年龄偏大,但因为其绝美容貌,再加上红袖山庄偌大的家业。因此招胥的消息一传出,便吸引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奇人异士前去应征。只可惜去的人虽然多,可真正能接其五十招的都少之又少,更别说一百招了。 直到后来有一天,一个叫侯大宗的书生经过此地,听闻石婉清招胥,便前去碰运气。谁知这侯大宗与石婉清二人相斗四天三夜不分胜负,石婉清当场下嫁侯大宗,而侯大宗也从一个落魄书生成了红袖山庄的新主人,石婉清甘居幕后。 侯大宗和石婉清夫妇二人都是武痴,两人常年醉心武学,几乎不问世事,后来夫妇二人更是创下两仪剑法惊艳世人。 杨辅百思不得其解,便喃喃道:“红袖山庄的确是很难缠,在江湖中也的确是很有威望和实力。可按照道理来说,这些江湖人士到了南诏城,应该要找也是找西南最有威望的西南大侠胡进啊。为什么他们不找胡进,偏偏又选长沙红袖山庄?” 卫正听罢,连忙问道:“师叔,这红袖山庄侯大宗夫妇和胡进相比,谁的武功会好些?” 杨辅皱着眉头,摇摇头道:“这个难说,胡进这几年都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也没有真正的交手实例,不好判断。按照常理来推断,若侯大宗夫妇齐上,胡进恐撑不到一百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吊唁 卫正听罢,连忙倒吸了一口凉气,连西南大侠胡进都撑不了一百招,那这个红袖山庄该是多么恐怖。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多年前胡进和杨安道有过一次切磋,两人几乎不分伯仲,甚至胡进还略胜一筹。 对于卫正这一类年轻高手来说,若不谈论贺雄一类变态级的高手,胡进本身就是仰望一般的存在。可杨辅说胡进撑不到一百招,这的确是让卫正心惊。 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已经想好了出招的路数,那自己还是要想好对策的。至于该怎么去面对群豪的吊唁,杨辅和卫正又陷入了沉思,的确,目前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苦思无果之后,杨辅和卫正又齐齐将目光看向了卫月华。 卫月华吓了一跳,如此大事,她一个小女子又怎敢出主意?这件事牵动的是整个江湖,倘若一旦不小心,那有可能就是血流成河。 然而,杨辅和卫正鼓励的目光又让卫月华鼓起了勇气。实际上,她早就有不成熟的想法,只是因为不成熟,所以不敢说出来罢了。 卫月华双手不停地捋着发梢,沉吟了片刻才娓娓道来:“杨前辈,月华不懂武功,但曾经也听山哥说过一些。山哥曾说,有一种武功,可以吸纳他人内力,最后做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他还说过,这种武功修炼集大成者,一般对手的内力袭击到身上,就像打在海绵上一样,根本就没有着力之处。请问杨前辈,这世上真有这样的武功么?” 杨辅点点头道:“有,一般内力极强的人,在接受内力稍差的人的功力时,可以用内劲将对方的力道卸掉。从而使得对方的力量像是打在棉花上一样,泥牛入海,根本起不到作用。” “那好,”卫月华浅浅一笑道:“我们暂且把对方要来吊唁看作是对方的拳劲,而我们现在考虑的是该怎么去卸掉他们的拳劲。他们既然打着吊唁的旗号,心中肯定是笃定贺大侠已经不在了,这一点其实隐瞒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早承认反而会比晚承认要好。” “其次,对方肯定也是笃定我们不会为贺大侠设灵祭奠,因此他们才打着前来吊唁的幌子。如果我们拒之门外,反而更加给了他们口实。但是倘若我们接纳他们的吊唁,以礼待之,那么他们的吊唁就起不到任何效果了,不是吗?” “最后,我们只要将他们礼送出去即可。这样,不论是道义上还是其他层面,都是有理有节,他们的借口也就荡然无存,杨前辈您说是不是呢?” 杨辅频频点头,以手捋须之时才发现自己胡须已经剃掉,不由得有点儿小尴尬。这个动作,也惹得其余人抿嘴忍笑。 卫正连忙问道:“那如果对方在吊唁之后,还是强行坚持要问书和剑的下落呢?毕竟当初武林大会的时候黄山那小子说过,有能者得之。” 卫月华嗔道:“哥,你糊涂了,如果最后他们还是硬要来。那他们则是名不正言不顺,在江湖上又能有多少支持者?再说了,有杨前辈和杨道长等坐镇这里,就以点苍七隐的名号,他们也得顾忌几分,是不是?” “而且,据我的推断,届时即使是西南大侠胡进不出手帮我们,他也不会和我们作对。因为他是西南大侠,这里又是南诏地界,他要顾及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名声。” 卫月华的方法的确是好方法,这让杨辅听了不住地称赞。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卫月华将几种可能性都做了预估,杨辅又不得不重新打量卫月华了。 “好计策,”杨辅听后十分满意,一连说了几个好:“好,很好,就这么办。月华姑娘冰雪聪明,灵活机变,当真是世间罕有。倘若是个男子,必定是纵横沙场,建功立业的儒将。” 杨辅的夸赞,让卫月华几次都连忙告饶,心里自然是开心的,能得到杨辅的认可和夸奖,的确是一件很难得的事儿。 杨辅随后脸色一正,严肃地说道:“只是,又要惊动贺大侠,心中何其不安。不过,只要能过关,即使是贺大侠泉下有知,想必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众人一阵唏嘘,的确,又要以贺雄的名号做事儿,的确是有不敬之嫌。不过,以贺雄的为人,应该也不会介意,不多时,众人也就释然了。 杨辅这时又问卫月华道:“月华姑娘,那依你看,这次祭奠大会,需不需要广发英雄帖?” 卫月华摇摇头道:“月华以为没有必要,因为不管我们是否发英雄帖,他们都会来。倒不如我们不发,到时候还能给对方一个意外,说不定还能有打乱他们阵脚的效果。” 杨辅再一次从心里佩服起卫月华来,这孩子心思缜密,头脑灵活,是一个很好的智囊。有她在镇远帮在黄山身边,会省下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也可以解决很多事情。 然而,卫月华唯一担心的,就是一旦自己的计谋失策而对方高手众多,自己只有为数不多的高手,恐到时候会力有不逮,反而会更加糟糕。卫月华有这样的担忧,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因为即使说出来也没用,倒不如不说,后面且看且行。 蔡阿六再一次将帮众组织了起来,就在戏台一侧为贺雄搭起了灵堂。所置办的一切家伙什儿,都在帮众的努力下很快完成。而席无晗作为贺雄此时唯一的后辈,则担负起谢礼孝子的职责。 一时间,灵堂灯火通明,哀乐阵阵。众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凭吊贺大侠,同时也可以静静地等候群雄前来吊唁。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南诏城中人潮攒动。群雄们聚在一对夫妇的周围,正龙行虎步往镇远帮开来。 领头的那一对夫妇端的是一对儿极限,那中年妇人不怒自威,美目英气逼人。瓜子脸,纤细的腰身,说她是赵飞燕转世都不为过。那美妇人正是红袖山庄的石婉清,石婉清走在路上,一时间引起满城人的注目。男子们个个欲罢不能,女子们个个深含妒意。 石婉清身边的那个中年男子却完完全全颠覆人们的想象:那是一个极丑的男子。身高不高,甚至有点纤瘦,看起来像是文文弱弱的样子。塌鼻子,宽厚的嘴唇,鹰眼一般犀利的眼神,一对儿大大的招风耳,颔下无须。 这人便是红袖山庄的新主人,也是石婉清的夫君侯大宗。侯大宗虽然形貌丑陋,却也龙行虎步,眼神中时不时地射出两道犀利的精光。太阳穴微微隆起,一看便知侯大宗的内力修为非常地高。 夫妇二人各手持一柄宝剑,穿过城门便直直往镇远帮而来。他们身后跟着的群雄们,出了城之后也变得个个肃穆起来,毕竟他们名义上是去给贺雄吊唁的。 镇远帮的门房就在大门外支起了一张礼桌,远远地瞧见群雄过来,连忙扯起嗓子唱起了一个长长的大喏。 “有——客——到——” 侯大宗夫妇神情肃穆,将礼单放至门房处,便率领群雄跨步进入镇远帮。百十号江湖豪客,进入镇远帮竟然没有丁点儿喧闹之声,除了脚步声之外。 群雄们祭奠完毕,席无晗回礼。礼毕,群雄便依次在戏台前落座。为了方便诸人,就像是武林大会一样,镇远帮在戏台前摆满了桌子。 见卫正正在张罗着一切,石婉清不禁皱了皱眉,眼前这年轻的道士他并不认识。当看到杨辅之时,侯大宗夫妇连忙离席,正要跟杨辅打招呼。 这时门房又传来声音:“西南大侠,胡大侠——到——。” 胡进身后跟着九个少年,正是他的长子胡畏以及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大弟子。杨辅朝侯大宗夫妇歉然一笑,连忙迎了上去。 待杨辅前去接人,侯大宗这才略显疑惑和石婉清道:“不是说镇远帮一切都很安静吗?为什么他们突然设起了灵堂?难道他们不担心贺雄的死讯会给他们带来不利?亦或者说,我们的行动镇远帮早就知晓?” 石婉清也略显担忧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这来的是否有些太突然了。我差一点连吊唁鞠躬都忘了怎样做了。且不管,看后面情况再说吧!” 杨辅迎上了胡进,二人相互拱手见礼后又一同来到灵堂前。 胡进率领弟子们灵堂见礼凭吊,席无晗说话间回礼。那胡畏见着席无晗,登时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得亏了胡进多次小声提醒,这才没有造次。 “杨老板,”胡进也是一脸疑惑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不是听说有人前来镇远帮而跟过来,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贺大侠真的仙游了么?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杨辅心中不悦,暗自思忖道:“你作为西南大侠,整个南诏城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事还需要明知故问么?” 然而杨辅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唉!一言难尽,贺大侠自上次武林大会之后,便受了重伤,最后不愈仙游。如今黄山又不在,只好委托区区不才前来协助打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叛臣之女 胡进脸色凝重,似无比忧虑道:“想不到贺大侠仙游,仙界多了一位散仙而江湖上却少了一个传说,当真是可惜啊!” 杨辅没有说话,只是轻叹一口气然后指引胡进等入座。胡进率九大弟子路过侯大宗石婉清夫妇时,又是一阵寒暄。虽然胡进和红袖山庄在江湖上都有侠名,只不过一个在长沙一个在云南,因此并无过多的交集,因此二者之间也只是浅浅地客套。 在红袖山庄和胡进之后,又有陆陆续续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前来吊唁,卫正等都忙得不可开交。虽然镇远帮从决定吊唁到今日时间很短,但由于风言风语在江湖上早就弥漫,因此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还真的不少,甚至还有很多都还在路上。 侯大宗和石婉清夫妇本意只是想借着吊唁之名前来打探虚实,本身就已经做好了打探者的准备,没想到镇远帮光明正大设灵,这让他们突然之间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因此也只好呆坐在那里,一边等候一边想辙。 “清妹,我们之前想好的对策,如今突然都用不上了,你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红袖山庄虽然是侯大宗为新庄主,那时因为侯大宗武功高于石婉清,且男人出面面对江湖更容易行事。只不过侯大宗也仅仅是在武学上有造诣,对于计谋以及如何行事,却往往都要听石婉清的。 石婉清堪称江湖第一美妇,侯大宗虽貌丑,却能深深折服她,因此石婉清对侯大宗也是十分的尊重。夫妇俩夫唱妇随,相互互补,倒也相得益彰。 石婉清皱着眉淡淡回答道:“宗哥,这回我们所有的力量都打在棉花上,无从着力了。不过看来这事儿也并不难,除了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你我静观其变。” 侯大宗正色道:“看来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看镇远帮此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后续肯定还有不少江湖同道,静观其变许是最好的选择。” 石婉清不假思索道:“镇远帮在南诏城经营日久,城中肯定有探子探听到我们的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也许他们也是在得知我们的消息之后才仓促决定设灵,因此,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肯定会有变故发生。” “目前镇远帮的高手中,也就区区杨辅一人而已,我们没有必要做出头鸟,且等他们生变之后我们再做定夺。” 侯大宗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胡进道:“清妹,你觉得胡进应该会站在哪一边?” 石婉清冷哼一声,略带轻蔑道:“胡进和镇远帮同在南诏城却走在我们后面,我料想这胡进也是带着自己的目的的,什么西南大侠,也不过是个浑水摸鱼的小人罢了。所以,我料定他胡进只会搅浑水,就算不会成为我们的朋友,也不会是敌人。” 侯大宗不停地点头赞许,心里对妻子石婉清是越发的敬佩了,在他心中,他的妻子武可比公孙大娘,智谋堪比平阳公主了。 当然,石婉清是的确有这个实力的,其容貌被誉为江湖第一美女,武功以及智谋在江湖上也是屈指可数的佼佼者。 胡进率九大弟子正襟危坐,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唯有胡畏的目光,几乎从未从席无晗的身上移开过,甚至有几次连其父以及师兄弟们的招呼都几乎充耳未闻。 “畏儿,稳重点,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因一女子而折腰?” 胡进的话语即严肃又威严,这让胡畏不得不收回专注的眼神,在是兄弟们窃窃笑语中红着脸应和。此时胡进的心里百感交集,他估算到了所有,没有估算到自己的长子居然会被一个女子如此深深着迷,心中喟叹之余也颇有怒其不争之味。 随着第一天吊唁的人逐渐结束,杨辅这才满脸肃容来到戏台之上。作为名义上的东道主,他还是要为今日的事情做些解释的。 相互窃窃私语的人们见杨辅登台,也知必有话讲,这一刻也突然安静了下来。杨辅扫视一遍戏台之下,才开始了他的说辞。 “各位江湖同道,在下杨辅。自前不久武林大会之后,贺大侠与宫本武痴一战本就受伤,再加上身染怪疾,不久阖然仙逝。彼时因各种原因,镇远帮也没有将这个消息向江湖告知……。” 这话一出,众人有的哗然,有的不屑,毕竟江湖上的传说是有板有眼,如今杨辅却说是身染怪疾,这当然会让人有些不屑。 杨辅却没有管这些,接着清了清嗓子道:“近日有不少江湖同道齐聚南诏城,镇远帮这才决定设灵祭奠。镇远帮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不能住持这次祭奠,因此恳请在下主持。作为贺大侠的晚辈,在下便忝而为之,也是在下对贺大侠的一片敬佩之情。” “经在下与镇远帮协商,本次祭奠将持续七日的时间,也是为了方便江湖上其他朋友一同前来寄托哀思。当然,在下也清楚,诸位和镇远帮之间定然也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因此,在下以为各位可以暂且城中安歇,待第七日之时再一同前来如何?” 人群中又有哗然之声,都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到第七日,不过他们也不好发作。毕竟镇远帮是在为贺雄祭奠,而自己又是打着吊唁的旗号来的。所谓强宾不压主,如果此时质问,反而会被江湖同道耻笑,落下口实,因此也都只能默认。 杨辅见状,连忙拱手谢道:“在下代贺前辈感谢朋友们的光临,既然没有异议,那诸位七日后再来。诸位在城中休息,也欢迎到在下的辅成酒楼做客,在下一定安排地让所有朋友都满意。” 杨辅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也没有异议,谁也不敢有异议。识趣者当时就已经面辞,红袖山庄和胡进见状,也只得先退,并约定第七日来访。 待人潮退尽,卫正迫不及待问杨辅道:“师叔?怎么突然变为七日?迁延日久与我们极为不利。” 杨辅摇摇头,面带愁容道:“是啊,迁延日久对我们极为不利,可如果我们越早摊牌对我们更为不利。目前这里就我和你还有无晗,倘若对方发难,又该如何是好?我们岂能守住?在登记日,等安道到此,胜算就更多了。” 卫正:“可……。” 卫月华连忙安慰哥哥说道:“哥,杨先生的做法是对的,你是想说七日之后对方的人也更多,是吗?其实大可不必,与前次武林大会一样,他们来的人越多,心思也就越杂,我们反而更有各个击破的机会。” 杨辅很欣慰地点点头,卫正这才恍然大悟,毕竟他不曾经历过武林大会,不知道这已经是故技重施。 且说胡进率九大弟子浩浩荡荡回到家中,甫一落座就虎着一张脸,众弟子吓得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犯错惹怒了师傅。 胡畏人已经回到家中,心却还留在镇远帮,一路就魂不守舍,到了家中也依然恍恍惚惚。胡进大怒又不发作,只是死死地盯着胡畏,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众弟子揣摩上意,情知是胡畏的事儿,便一个个纷纷告退。 “畏儿,”胡进这时才脸色稍微有所缓和:“你跟爹如实说罢,你是不是看上那丫头了?” 胡畏支支吾吾,脸上一阵一阵红,也算是默认了胡进的话。 胡进语重心长地说道:“畏儿,你也长大了,按理说也的确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你知道那女娃娃是什么人吗?你可知道你喜欢的人有什么背景?” 一说起席无晗,胡畏立马来了精神,连忙惊问:“父亲,她是什么人?” “她姓甚名谁你可知道?” 胡畏摇摇头,胡进又问道:“你可知道他还有个哥哥,叫席无思?就是上次武林大会突然出现的那个少年,你可知道?” 胡畏又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有些不服,暗地里想着:“人家有哥哥又怎样?席无思又怎样?这跟我喜不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知子莫若父,胡进看穿了儿子所想,再一次提醒道:“他们兄妹姓席,难道你没有从她哥哥的招式中看到席祯的影子吗?你怎么会为了儿女私情连最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了呢?” 胡畏这才恍然大悟,可是又觉得不以为然,嘴里嘟囔着道:“席祯的女儿又怎么了?反正席祯已经死了。” 胡进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喝道:“畜生,你要知道,那女娃娃是叛臣之女。你我父子在这边陲之地,是为了什么?你又岂能为了叛臣之女而自毁前程?就算她不是叛臣之女,她毕竟也是江湖中女子。” 胡畏吓了一跳,又有点不在乎地说道:“江湖女子,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江湖么?” 胡进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畏儿,我们现在身在江湖,可你别忘了你爹我还是当朝重臣,是礼部尚书,你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我胡家受皇恩浩荡,你又岂可为了以江湖女子自毁长城?” 这一番话,如一阵激灵当头棒喝,胡畏这才从浑浑噩噩中猛然清醒过来:对,我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七日 胡畏心头闪过一丝痛苦,之后酝酿了很久才壮着胆子试探性地问胡进道: “父亲,难道那传说是真的?难道他真的在江湖在云南?倘若真的在又被我们父子找到,难道我们真的要杀他么?他可是……。” 胡进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吐出四个字来:“皇恩浩荡。” 胡畏知道什么意思,连忙低声吼道:“这怎么可以?他们俩不管怎么说都是叔侄,说大了天他们都是至亲骨肉,你我父子再是重臣那也是外人。今日他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杀了自己的侄子,到头来始终要给天下一个交代,那时候你我父子就成了替罪羔羊,躲都躲不掉。倘若真有那个时候,试问天下之大,岂有你我父子容身之处?” 胡进闻言连忙怒喝道:“混账,你这逆子,怎敢这样说话?” 随后胡进又觉得胡畏说的有道理,又稍作缓和无奈道:“你我父子,深受皇恩,当忧君之忧,这是为臣子之道,又岂能推脱?” 胡畏一阵干着急道:“父亲博览群书,当知昔日魏少帝曹髦不甘心司马昭掌控,欲起兵,最后被成济所杀。然而成济也是奉司马昭之命,后为杜天下幽幽之口,司马昭诛杀成济之事,父亲大人又岂能不知?” 胡进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为父岂能不知?只是倘若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你我父子的宿命,不能怨天尤人。再说,他是否在云南,是否在江湖飘零,现在还是未知数。也或许他早就死了,也或许我们根本就找不到。” 胡畏摇摇头质疑道:“父亲,孩儿以为,席祯和黄山突然道云南,肯定不是无的放矢。那席祯和他有结义之情,这岂不是太巧合了?” 胡进点点头,摸着颔下胡须,半晌才抚掌大笑道:“趋吉避凶者为君子,这件事为父有万全之策了。” 于是胡进父子一阵交头接耳,最后胡畏听罢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俄后匆匆离去,心情也忽然之间变得好了起来。 且说侯大宗和石婉清夫妇回到客栈,便商量七日后的事情,身边除了红梅山庄的随从,还有其他门派的高手都聚集在一起。 一汉子扯着嗓子吼了句:“盟主,如今却又如何是好?七日后我们又当怎么办?今天本来是大好机会,不知盟主为何不问起?” 这汉子的话,得到了其余人的附和,都纷纷问为什么要错失今天这么好的机会。 石婉清藐了一眼那汉子,最后才不紧不慢道:“储先生,今日除了我们还有西南大侠和他的弟子们,他们可都不是好惹的主。况且胡进是敌是友目前我们并不清楚,还有那杨辅是点苍七隐之一,更是难缠。如果我们今日逼问,日后江湖上传出去,是你丢这个人还是我夫妇丢这个人?” 石婉清一番话,直接怼得姓储的哑口无言,附和者也都纷纷闭嘴。 侯大宗若有所思道:“清妹所虑极是,今日提及那事的确不合适。不过既然他们说了七日之后,想必不会食言,更何况才区区六天时间,他们又能翻起多大浪来?不过敌友之间还是要分明,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趁着机会去拜访一下胡进。” 石婉清笑意如花说道:“宗哥,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了,我们来到这里,还没有去拜会过南诏城的主人,的确是失礼的紧。” 侯大宗夫妇商议定,便定好了时机,前去拜会胡进去了。 光阴如梭,转眼第七天即至。这七天时间里,陆陆续续都有各方江湖人士前来吊唁,杨辅等人是忙得不可开交。 想着今日是最后一天,必有一场大战,杨安道却还未出现,这让杨辅多少有些不安起来。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江湖人一言九鼎,如今就是不安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卫正早早地就将卫月华安置在后堂不让她出现,他也担心自己的妹妹,一旦今日事情有变化,保护自己的妹妹便成了第一要务。 正安排停当,门房处突然传来唱喏声:“威远镖局总镖头袁理袁总镖头前来致奠,恭请袁总镖头。” 杨辅一皱眉,暗自忖度道:“这袁理怎么来了,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莫非是替他师兄打探什么?” 见袁理大踏步而来,杨辅连忙迎了上去,一阵寒暄之后,才引到袁理入座。 这袁理生得膀大腰圆,龙行虎步,声若洪钟。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双臂孔武有力,连走路时的摆动都虎虎生风;一双圆眼炯炯有神,透着精光,太阳穴微微隆起,一看就知道是外家拳的高手。 袁理师出少林,更是少林一脉的高手,也是宇文护的师弟。自他下山后,创立威远镖局,纵横四海,没有人不给三分薄面。 恰好胡进率九大弟子和红袖山庄先后抵达,镇远帮瞬间便变得热闹起来。戏台前已经坐满了百十号人,人们相互之间不停地寒暄,各种各样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 杨辅久等杨安道未至,正郁闷时,戏台前人声鼎沸,已然压不住。不得已,杨辅只得硬着头皮走上戏台,正准备今天的开场。 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马儿疲惫的嘶鸣。而后门房传来略带欣喜的声音:“河南柳家寨柳家兄弟前来致哀,有请柳家七兄弟。”话音一落,杨辅不由得欣喜了许多:难得柳家兄弟,来的正是时候。 席无晗听到柳家寨,更是欣喜异常,连忙跳跃着起身冲向大门口,正与手提短枪的柳庄碰了个满怀。 “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五叔六叔七叔,你们都来了?无晗拜见七位叔叔伯伯。” 席无晗挨个儿见礼,倒是给柳家兄弟一个不小的惊喜。原来自他们分别后,席无晗前往兰室习武,一眨眼又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见。离开之时,席无晗还是个怯生生的黄毛丫头,如今不但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是增添了一股英武之气,柳家兄弟甚至差一点点都没有认出来。 柳庄十分的高兴,一把端详起席无晗来,柳家兄弟见到席无晗,也都个个乐不可支。 “无晗,怎么不见无思和山儿?他们去哪里了?” “三伯,我哥出去很久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说要独自去江湖上走走。山哥去了四川,也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呢,现在这里是杨叔叔还有正哥在主持事儿呢!” 人群中听到柳家兄弟到来,着实惊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河南柳家寨在江湖上已经是赫赫有名,谁人不敬重几分? 柳家兄弟抬头见贺雄灵堂,连忙收敛神情,默然上前祭拜。柳桥神情悲痛,望着灵位亦是感慨万千。 “贺兄,一别十数载,再见时你我竟然天人永隔。故人已逝,幸存者也已白发苍苍,苍天无眼,致使英雄永别,又怎能不教人泪洒三江……?” 柳桥祝祷毕,率其余兄弟同往戏台一侧,与杨辅见礼之后端坐不语。杨辅这才抖擞精神,有柳家兄弟的加入,今日便多了些许胜算。 杨辅朝众人一拱手,朗声道:“各位,杨某不才,受人委托主持贺大侠祭奠。承蒙各位厚爱,也有劳各位远道而来,想必贺大侠泉下有知,也足以欣慰。不过杨某也知道,各位并非仅仅是为了祭奠而来,各位还有自己的目的。” 见场下一片寂静,个个都伸长着脖子就等这一刻,杨辅又扫视一遍群雄道:“按理说,杨某只是受人之托,不敢自专。不过杨某和黄少侠有故旧,因此说话还算得上话。当初武林大会之时,便已经说过,谁技高一筹便获得那本书还有秋水剑。如今,这个约定依然有效,只不过这也将是这个约定的最后生效日期。” 听到秋水剑,杨辅能很清楚地看到群雄们个个贪婪的目光。 石婉清身边的储疚突然振臂高声喊道:“杨先生,既然有效,而你又是受委托之人,不妨将那些物件儿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 储疚这番话,正说到这些人的心坎里。秋水剑只是听过,都知道是席祯遗留的宝剑,但都没有见过。当然他提出要看剑,也是担心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随着一浪又一浪的高呼声,柳桥霸气登上戏台,藐视一圈群雄之后高声说道:“各位,在下柳庄,秋水剑是我兄弟席祯遗物。柳家寨不才,但也愿意为了兄弟的事情两肋插刀。诸位要看剑,想要得到秋水剑,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各位能踏着我柳家兄弟的尸体上走过去,就一定能看到。” 柳庄说罢,将短枪合一,往戏台上一顿,霸气随之显现。戏台下众人的声音瞬间安静了许多,柳家寨在江湖的名称有几人不知?虽然论单打独斗,他们七兄弟或许并不起眼,可七绝阵却不是谁想闯就能闯的。 “柳三爷好大的口气,当天下没有英雄了么?” 石婉清率先发难,她就像是一杆旗帜,瞬间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其实群雄们各怀鬼胎,有的只是想得到秋水剑,有的却是想得到那本传说的兵书上交朝廷,以博取封妻荫子。 正所谓熙熙攘攘为名利而来,熙熙攘攘也为名利而去,当人在面临诱惑的时候,什么东西都可以抛开,包括廉耻,包括忠义。那些藏在面具下的邪恶,往往看起来也是那么大义凛然,甚至都感觉顺理成章。 第一百六十章 三局两胜 跟随石婉清一起发难的,正是她的盟友,尤其是那个叫做储疚的人。他们不但自己发难,还连带着他人也跟着一起,实际上他们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根本就不可能拿到秋水剑,即使拿到秋水剑他们也用不了。 那秋水剑薄如蝉翼,锋利无比,没有相当强悍的内力支撑,连剑都舞不动。可这些人就是喜欢这么做,一者是见不得好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二者,这些很多都是江湖上的泼皮无赖,平常喜闻乐见的就是到处斗殴和见别人斗殴。 柳庄冷哼一声,斜着眼盯着石婉清道:“不敢,久闻红袖山庄侯庄主夫妇两仪剑法冠绝武林,我七兄弟不才,倒也想领教领教。” 那石婉清柳眉一竖,旋即又看着侯大宗嫣然一笑,柔柔道:“宗哥,你不是天天说两仪剑法没敌手么?今天何不试试威力?” 侯大宗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点头,旋即就准备上台。柳家兄弟一见如此,也唰的一同站立,眼看着两群人就要打起来。 杨辅不愧是生意场上的老手,连忙堆着笑说道:“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如何?江湖事江湖了,为了区区一本书和一柄剑伤了同道和气颇为不妥。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各位是否愿意听?” 侯大宗石婉清也觉得在镇远帮地盘这么冲动颇为不妥,刚好杨辅给了个台阶,也就顺着台阶往下走。 “杨老板又什么好的建议不妨说说看。” 杨辅摆了摆手道:“诸位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又何必像市井之徒一般殴斗?我非镇远帮中人,也并非你们一派,我愿做个中间人,你们双方各派三人或者三队,相互打斗三场,切磋武艺点到为止,胜两场者得到书和剑,何如?” 众人面面相觑,原本他们就已经获得了实力和人数上的优势,如此一来却被杨辅轻松化解。如果不按照杨辅说的去做,那就真的成了明抢。权衡再三,石婉清夫妇最终点头应承。 杨辅为什么会突然做这样的改变,因为他估计双方的形势,他以为胡进应该会保持中立。这样一来,对方就只有侯大宗夫妇,还有袁理,另外想要再派人出战,也就只剩下储疚了。 镇远帮这一方除去杨辅本人,还可以一战的就是柳家兄弟和卫正,还有席无晗。虽然杨辅一相信杨安道一定会来,只是到了此时此刻杨安道还未现身,也的确是让人着急。 不过杨辅也有另外的打算,就是利用田忌赛马的原理:中等马对下等马,上等马对中等马,下等马对上等马。虽然让席无晗对阵袁理很吃亏,但是只要卫正赢了储疚,柳家兄弟赢了侯大宗夫妇,那席无晗根本就不需要出战。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杨辅等人大跌眼镜后悔不已。之间侯大宗夫妇来到胡进跟前,一阵言语过后,胡进竟然欣然点头同意。 杨辅一阵头皮发麻,胡进还站起身冲杨辅抱拳道:“杨兄,胡某本不愿意介入你们之间的事情,只不过我昨日醉酒,稀里糊涂答应了红袖山庄,因此不得不为之。不过杨兄放心,在下不出手,让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弟子们见识见识柳家寨的高招。” 杨辅嘴上不言语,心里却是将胡进骂了一遍又一遍:还说什么不参与,还说什么醉酒答应了,能找个更合理的借口么?你这分明就是见镇远帮势弱,真没想到,你西南大侠胡进竟然是这样的人。 袁理也起身,朗声高叫道:“杨老板,在下也有点技痒,不知能与镇远帮哪一位高手过几招?” 这袁理言下之意甚是轻蔑,作为少林弟子,又是宇文护的师弟,袁理一身横练的功夫加上少林绝技,足可以技惊四座。 “当然是我了。” 门外一声不高但又穿透力极强的声音传入,直冲所有人的耳膜。袁理和石婉清一听声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众人也纷纷向门外看去。 只见黄山和杨安道二人旁若无人,两人谈笑风生而入。杨辅一见二人进来,顿时心里的大石也瞬间放了下来,如此这般,便稳操胜券了。 “还有我,”杨安道挥了挥手,算是给所有人打了个招呼道:“抱歉,贫道杨安道,有个弟子正在镇远帮,你们说说看,这天下英雄露脸的时候,师傅不上让弟子上,是不是太过分了,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 这杨安道自和段宝姬和解以来,心情也天天大好,也渐渐就恢复了其玩世不恭的本性来了。 卫正一看到黄山,自然是高兴地不得了,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就开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呀,我可告诉你,这回是你欠了我的。” 不过当他拉住黄山的时候,脸上也惊现出惊讶的表情,因为他感觉到黄山身上的气息与出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出去的时候,气息外露,若隐若现都有锋芒,如今这才短短的时间,他的气息完全内敛起来,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黄山也看到了卫正的惊讶,只是浅浅一笑,生死兄弟,有时候不需要说太多,一个表情就能够说明一切了。 众人一半多人开始哗然起来,因为很多人都没见过黄山,只知道镇远帮帮主是个少年。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敢口出狂言,这让那些人感觉到不可思议。尤其是侯大宗石婉清夫妇,更是露出鄙夷的神色。 黄山一跨步上了戏台,虚一拱手高声道:“晚辈黄山,镇远帮帮主,各位远道而来,我镇远帮未曾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包含。诸位不远千里来此,其中原委我自然知道。我曾在不久前也是在这里跟江湖同道说过,谁技高一筹谁就能获得你们想要的东西,如今这句话依然有效。只是这也是最后一次,过了今天,谁倘若技不如人还想强取,那就不是今天这般光景了。” 黄山顿了顿,从身后包袱中取出一个长长的锦盒,转身挂在戏台中央的房梁之上。众人纷纷猜测,这盒子里是不是就是《百战奇谋》和秋水剑。 胡进是知道这个锦盒的,因为他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于是迎着石婉清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像是在告诉石婉清盒子里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然,人群中还有不乏感叹的:原来他就是镇远帮帮主?瞧这少年平平无奇,怎么能统领镇远帮?难道他真有深恶过人之处? 杨辅见众人都议论纷纷,心里虽然还是略有担心,但杨安道和黄山既然回了,那就说明,最起码胜算还是有的,实在不行自己也可以出手。 杨辅高声道:“诸位,既然如此,那我们休息片刻,三战两胜。”说完,杨辅丢下目瞪口呆的众人,跑到杨安道面前叙旧起来。 柳庄顿时脸色大变,虎着脸拉着黄山道一旁就是一顿训斥:“山儿,你向来有分寸,按理说我们不该干涉你行事。只是那些东西是你师父遗留之物,你怎可如此孟浪如此慷慨?” 黄山见到柳家兄弟,自然是欣喜的,当然更多的还是感动。他们肯定是听到江湖上的传言,便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相助。师父有这样的兄弟,当真可以告慰在天之灵了。 “三伯,您听山儿解释,”黄山压低了声音悄然道:“那只是个空盒子,书还在我手中,灵锋宝剑在兰室,秋水剑在荡山寺。” 柳庄听到这样的回答,心情稍作缓和,但也同时不解问道:“既然是如此,那你为何要这样做?” 黄山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连言语也寒气逼人道:“今日,山儿要在江湖立威。既然他们来了,那就让他们传出去。” 柳庄这才释然,略带兴奋又有担忧地问道:“好,三伯支持你,只是,你有把握吗?他们可是高手中的高手。” 黄山一把抓过柳庄的手,顿时间,柳庄就能感觉到黄山体内的内力突然像万马奔腾般传到自己手上。柳庄惊讶之余,那一股内力瞬间再转,这次犹如大海万顷波涛,汹涌澎湃,随后又渐渐变缓,直到如涓涓细流。 柳庄终于明白黄山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豪情,如此强悍的内力,足可以和席祯一较高下。更难得的是他居然可以操控体内的真气,做到如此收放自如。 这时,柳儒又悄然过来,看见黄山脸上的坚定以及柳庄的兴奋,瞬间也明白了些什么,毕竟自己的三哥行事最为稳妥,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 “山儿,我刚刚仔细观察过,对方武功最高的就是威远镖局总镖头袁理。他的内力以刚猛为主,而且是个外家拳的高手。其次则是红袖山庄,两仪剑法出神入化。最次则是胡进的九大弟子,他们除非有阵法,否则,不足一提。” 柳儒一向智商在线,刚才便一直默默观察,这才得出结论。柳儒智勇双全,黄山是知道的,如今也只得求计与他了。 “四伯分析有理,那似如此,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呢?” 柳儒眯着眼,沉吟片刻才说出方法来,柳儒的方法,竟然和杨辅的想法如出一辙,也是采用田忌赛马的方法。 第一百六十一章 江湖立威 这时,席无晗等人都围了过来,都来商量对策。席无晗见到黄山,内心自然是十分开心的,不过现在正是紧张的关头,她也就没有粘着,只是默默地跟着一起,希望黄山能派她做些什么。 柳儒从容安排,黄山也强烈要求要和袁理对战。众人都很担忧,袁理在江湖上的名头是在太大,都担心黄山不能敌。 只有杨安道,似乎对黄山很有信心,他不停地鼓励黄山,只要对招时专心应对心无旁骛,多出奇招,定能战胜袁理。 于是分工的结果出来,黄山对阵袁理,杨安道对阵侯大宗石婉清夫妇,柳家七兄弟对阵胡进九大弟子。杨辅依然在旁坐镇,卫正则和席无晗一起陪同卫月华,一旦情况有变能立即带她离开此地。 席无晗很想留在这里,哪怕是不能参加战斗,能够让她在一旁旁观也是极好的,只是在卫正和黄山的一再要求之下,才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往内堂而去。 此时胡进心里是翻到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出来。本以为可以自己不出手,让极大弟子困住卫正,没想到杨安道和黄山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布局。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改就真的连脸面都没有了。 黄山缓缓来到贺雄的灵前,心中悲愤万分,心中不停地默念道:“贺师伯,您若在天有灵,就看着山儿今天如何立威。” 镇远帮的氛围突然紧张了起来,接下来有几场大战,恐怕是很多人生平未见的高手争夺。大家都凝神静气,都在等着这一场大战一饱眼福,哪怕是将来四处吹嘘,也有吹嘘的本钱。 杨安道坦然上前,手中倒提着长剑,眼神直朝侯大宗夫妇而去。 “道门是道,俗家是俗,杨安道久闻长沙红袖山庄两仪剑法冠绝武林,一直很是向往。往日皆无缘分,谁料今日缘分就在眼前,杨某不才,想向侯庄主夫妇讨教几招,不知是否有这样的荣幸?” 见杨安道挑战在前,石婉清也一同客套了一番:“我夫妇二人只不过是尘世间的凡人,杨道长却是那点苍山中的神仙。凡人即见神仙,当然是受宠若惊了。既然杨道长有这个兴致,我夫妇二人也只得向神仙求教一二了……。” 杨安道摆摆手道:“那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早点打完早点收工吧,我一会儿还要回山,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杨安道这话着实是轻佻,好像丝毫没有把红袖山庄放在眼里,这让侯大宗脸色有点难看,心中愤然道:“好你个杨安道,你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然而,侯大宗嘴里却说道:“杨道长本是世外高人,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又要卷入这红尘俗世之中。莫非道长道心不稳,也想回到世间的繁华么?” 侯大宗这话一语双关,一个意思是讥笑杨安道不好好修道来管江湖的事情;另一则意思则是对杨安道自视甚高的轻蔑。当然这些话里的意思,杨安道全然明了。 “实不相瞒,杨某曾经和席祯有过一面之缘,贺大侠与我有救命之恩,当然……”杨安道耸了耸肩装作无奈的样子道:“侯庄主也可以当我道心不稳,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比试。” 杨安道话音一落,侯大宗和石婉清双双跃起,同时长剑凌空,两人一左一右将杨安道夹在中间。 杨安道不敢托大,连忙收起心神,手中长剑噌的一声发出阵阵清吟。三人长剑出手,余下观众个个都不敢眨眼,生怕就在一眨眼的功夫就错过了精彩的比试。 侯大宗石婉清夫妇习练两仪剑法,早已心意相通,因此无需多言,甚至不需要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什么时候出手,用什么样的招式。 杨安道举着长剑,眼观鼻鼻观心,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好像瞬间张开,都在不停感知周围的危险。 侯大宗石婉清同时出手,他们的剑招看起来很慢,但只有内行人才看得明白,他们每一招出招都蕴含强大的内力以及把攻守两端都计算地很清楚。 侯大宗攻击杨安道的下盘,石婉清攻击杨安道上盘,这两人心意相通,每一剑都配合地天衣无缝,让在场的所有观众都不由得为杨安道捏了一把汗。可杨安道毕竟是杨安道,只见他一声爆喝拔地而起,长剑划出几道剑气,直直逼向侯大宗夫妇。 侯大宗夫妇不慌不忙,以二敌一本身就稳操胜券,更兼之剑法精妙,因此没有急于追求功成。 这两仪剑法,悟自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万物的理念。皆因侯大宗本身就是个书生,对道家典籍也颇有研究,更兼悟性极佳,因此能够悟出这两仪剑法的精妙,这才能集大成。 然而,杨安道是道门中人,自然通晓两仪生灭之原理,因此就算是侯大宗夫妻二人同时发力,杨安道也尚能从容应对。 三人三剑斗在一起,初时还能见各自剑招,越打到后面剑招越来越快,令人目不暇接。直到最后,之间三个寒光闪闪的光团,带着内力吹起的罡风,笼罩在整个比试场,功力差一点的,甚至连剑光下的人影都看不见。 且说卫月华正在内堂焦灼不安,她身处内堂,外面的事情丝毫不知。虽然她很想到外面一探究竟,可又担心自己的出现会拖累他们,因此几次想出门几次又都强行按捺住自己,当真是煎熬。 这时卫正和席无晗一同来到内堂,卫月华以为事情已经完毕,脸上瞬间堆起了笑容,连忙问起结果怎样了。 卫正没有说话,因为他也很担心外面。倒是席无晗,叽叽喳喳一通,就算是这边一句那边一句,卫月华还是听明白了。只是卫月华对别的都不关心,唯一关心的,就是从席无晗的嘴里知道黄山回来了。 卫正见卫月华满脸焦急,双手不停地互相绞着手指,几次都差点将衣袖给扯烂,便连忙出口安慰起来。 “月华,你要对他有信心,我今天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好像变了,他的境界应该有很大的提升,因此应该是完全可以应付得过来的。” 卫月华哪里还听得进,她当然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况且他们都是有准备的。赢了还好说,万一输了,受伤了,那不是在她的心头剜了她的肉么? 这边,杨安道和侯大宗夫妇开始打得难分难解。杨安道利用反两仪之法,一时间虽然破不了两仪剑法却也能够堪堪支撑。 只是达到现在,杨安道才真的知道了两仪剑法的威力。原来这两仪剑,一个主生一个主死。杨安道初时以为侯大宗主死石婉清主生,可当交过手之后才发现,事实完全相反。 杨安道的内心是很感叹的,石婉清主死,他二人注定要因武学而绝后。 侯大宗也是很惊讶的,他早就知道点苍七隐的名号,也知道杨安道无论剑法还是内力,都属于七隐中佼佼者。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夫妇二人才每一招每一式都非常小心,生怕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杨安道一声清啸,再一次纵身一跃,想要跳开二人的围攻。然而侯大宗瞬间便知道杨安道的企图,一旦让他跳出圈外,再想要把他围起来,那就没有那么容易办到了。 二人不需要多说,往往心中一个念头,二人便完全清楚,于是夫妇二人不约而同拉开了两人的攻击距离,同时也把两人的攻击圈增大了。 杨安道暗自叫苦,这夫妇二人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难缠的紧。连忙在在空中一个翻腾,长剑挽起剑花,迅速直刺侯大宗咽喉,这一招端的是毒辣。 石婉清见状,居然没有任何心急,因为对丈夫的完全信任,她知道这一剑伤不到自己的丈夫。因此石婉清手腕一抖,与侯大宗双剑相交,侯大宗一矮身,两人一上一下,避开杨安道的剑同时继续向杨安道逼去。 杨安道大骇,连忙收剑抱元守一,堪堪从两人剑下一滑,滑过剑锋之后再一次一剑朝侯大宗刺去。侯大宗见杨安道死追自己不放,顿时也有些恼怒。 而杨安道也明知道是伤不了侯大宗的,他之所这么做,是想通过对侯大宗造成威胁的同时,逼迫他们乱方寸,同时也留出了足够的空间和功力袭击石婉清。因此,杨安道明面上是对侯大宗,实际上他的目标是石婉清。 只是夫妇二人渐渐加重了手中长剑的内力,同时又再一次缩小了攻击范围。这一来,杨安道便在攻击圈中瞬间感受到了无比强大的压力。 三人每一招每一式都打得快,又都小心谨慎。然而在围观者看来,却只看见三团白光,以及长剑相交时碰撞出来的一阵阵火花。 杨安道见再这么打下去很快就会吃亏,一时之间顿时豪气大发,再一次直直纵身跃起,身体随着跃起的姿势不停旋转,长剑也随着身体在旋转中左支右挡。 丁丁丁丁,一阵悦耳的长剑相碰撞的声音再度响起,眼看着杨安道就要再次脱离两人攻击圈的时候,两人突然再一次猛然一压,长剑带着强大的内力向杨安道压去。 这一来,夫妇二人的长剑好像是有了磁铁的磁性一般,每一次杨安道要将长剑抽出的时候,都要额外地用力。一阵下来,杨安道越来越吃力,夫妇二人却是打得越来越顺手,胜利似乎就在侯大宗和石婉清的眼前。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八门七绝 杨安道心中大呼不妙,在这紧要关头,他不得不运气全身的力气,尽全力朝侯大宗刺去,这一剑似乎是势在必行,一定要将侯大宗刺翻不可。 侯大宗不敢挡这一剑的威力,他感觉杨安道采用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当弱自己真的为了打败杨安道而有什么差错,那即使赢了,后面也没自己啥事。 侯大宗连忙后退了两步,石婉清长剑如影随形,连忙从后面刺向杨安道。谁知杨安道这一剑根本就是虚招,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要和侯大宗同归于尽。 趁着侯大宗后退,杨安道突然紧急回剑,将石婉清长剑荡开,同时左手剑诀并指,直直点向石婉清膻中穴。膻中穴是人体死穴,一旦点中,非死即伤。 石婉清心中大骇,她没想到杨安道此时还有这样的计谋和力道。于是连忙也后退了两步,以避开杨安道这一指。 杨安道将二人迫开,并没有趁机追击,而是一纵身跳出几步开外,完完全全跳出了二人的攻击圈。侯大宗夫妇正要再次攻击上前,却见杨安道做出了一件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来。 只见杨安道一跳开二人攻击圈后,立马伸出左手虚阻挡二人的进攻,同时嘴里急促地喘了几口粗气,示意不打了。 “停停停,两位贤伉俪武功超绝,我杨安道不是对手,我认输了,我不打了。” 杨安道说完,竟然兀自收起长剑,直接捂着胸口,再一次大口大口的喘气。这时候再仔细看,杨安道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 侯大宗夫妇本想趁势跟进,没想到杨安道居然坦然认输,这是他二人没有想到的,也是现场所有观众都没有想到的,包括杨辅。 杨安道这一动作,着实让人大跌眼镜,甚至有的人开始在窃窃私语:什么点苍七隐,原来也只是一个只会认输的人罢了,我看他杨安道也不过如此。 听到周围有人窃窃私语,杨安道不怒反笑,冲着众人呵斥道:“打不过就是打不过,这有什么丢人的?人家两仪剑法的确是厉害,你们谁这么有本事,何不上来跟他们领教几招?” 杨安道虽然认输了,但他的话还是十分有道理的,一顿呛白之下,居然也没有人能够反驳,现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既然杨安道认输,侯大宗夫妇也只得趁势收剑,带着众人仰慕的目光,傲然回到座位之上。一入座,便收到周围人一片赞叹,二人情不自禁洋洋得意起来。 杨安道败下阵来,路过杨辅之时一阵苦笑道:“我打输了,不过这不能怪我,只能怪他们俩实在是太厉害了,还有那两仪剑法,的确是很难招架。” 杨辅没有责备,只是微微一笑道:“你呀,怎么最近和兰室主人和解了,心情高兴了,反而忘掉了自己的成名绝技了么?” 杨安道这才恍然大悟,自己一直被压制着打,却的确是有一套剑法没有用出来。杨安道在和段宝姬和解之前,曾一度思想走入死胡同,导致终日酗酒,最后竟然悟出一套精妙剑法。这和解之后,心情一高兴,居然把这个给忘了。 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都认输了,不可能再打过了,自己也没有那个力气去重新打过了。杨安道哑然失笑,却神情很淡然地走了下去兀自调息了起来。 见杨安道败阵,胡进不由得心中大喜,连忙催着手下弟子们上前布阵。原来这胡进也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而且这算盘打起来,即精准又合理。 侯大宗已经胜了一场,那么第二场是输是赢意义都会小很多。这样不仅能够让自己的弟子们巩固阵法,锻炼配合度,也能够在天下群雄面前露脸。倘若赢了,也算是扬名立万,即使输了,也最起码没有把最关键的一场留给自己。 胡畏得到父亲胡进的许可,连忙率领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位师弟纵身向前,摆出一个阵法,胡畏居中。 柳儒一看那阵法,眉头一皱幽幽乐道:“八门金锁阵。” 柳儒这一说,倒是把柳家几兄弟乐了个不行,原来柳家寨成名于七绝阵。而这七绝阵,便是八门金锁阵的变阵。 八门金锁阵分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这八门金锁阵本是两军交战之际最为通用的阵法。善用八门金锁阵的人,最有名的便是三国时期魏武帝曹操。后来这阵法经过曹操的改良之后,变成了进可攻退可守的不二阵法。 相传曹操将阵法传给部将曹仁,后曹仁在新野与刘备交战之际,被徐庶率赵云所破。八门金锁阵,一旦运用精妙,每一门都可以是生门,也都可以是死门,然而只要能够找到死门之所在杀入,再从生门杀出,此阵必破。 柳家寨七兄弟,本来也是要学八门金锁阵的,只是七兄弟只有七人,组不成八门,因此在将八门金锁阵改良之后,再结合北斗之数,才有七绝阵。七绝阵看上去是七人为阵,实则是八门金锁阵的变阵。 柳家兄弟以七绝阵成名江湖,当年七绝阵没有改良之时,都能困住席祯。后经过席祯改良,七绝阵威力更加强大,再加上十数年过去,柳家兄弟个个自身修为的提升,因此这七绝阵的威力,如今端的是不可小觑。也正是如此,柳家兄弟自然是识得八门金锁阵的,因此才不由自主开心了起来。 原来胡进在武林大会之后,惊讶于贺雄的绝对实力而无法自拔,想有所作为可功力又不是短时期内能够达到一定高度的,因此在他苦思冥想之后,才想到这八门金锁阵,让弟子们勤加练习,如今正是看着八门金锁阵威力的时候。 柳家兄弟丝毫没有犹豫,各自挺着兵器,结成七绝阵,与八门金锁阵形成对峙。 胡畏在阵眼,抱拳道:“七位前辈,晚辈不才,愿以此阵率师弟们向各位前辈讨教。还望前辈们不吝赐教,并多多教诲。” 柳儒微微一笑,客套道:“胡公子尽得令尊真传,这八门金锁阵更是诸多阵法中的极品,我兄弟七人本是无名小卒,今日也只得放肆了。” 柳儒这话一说,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在给自己降低身价。河南柳家寨成名江湖的时候,胡畏等人还未出生,因此柳家兄弟完完全全有资格不必如此小心。 胡进很期待两阵最后的比斗结果,这样会直接影响到他是否要将八门金锁阵直接传下去并改良的决定。 从古至今,但凡阵法,首要的便是注重防守。一般只要阵法不乱,便可拒敌。当然,敌人一旦不明所以闯入阵中,阵法也是吞噬敌人最有力的工具。 柳儒一看对方的结阵,便已经知道这八门金锁阵的原理,低声吩咐众兄弟道:“这八门紧守,再加上胡畏在阵眼穿梭,因此我们没有必要与之纠缠过久,只要我等六人顶住八门,三哥解决阵眼,此阵必破。” 七兄弟立即会意,连忙结成整个七绝阵,同时纵身以七绝阵阵型跳入八门金锁阵中。七兄弟一入阵,八门立即紧锁,他们便能立即感受到来自八门的压力。 八人各守一门,每人发功,实际上相当于一人发挥了八人的力量,八门的力量加起来,就相当于八八六十四位高手同时从八个不同的方位发动进攻。 一入阵中,柳庄没有给胡畏任何反应的时间,直接沉声道:“兄弟们紧守八门,待我去捅破他们的阵眼。” 柳庄沉声一喝,连忙脱离了七绝阵,同时两支短枪一合,结成一支长枪,直取胡畏。 柳庄这么做,直接让旁观的胡进惊奇了一身冷汗,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这柳家寨兄弟本身个个都是玩儿阵法的高手,如今在他们面前显露八门金锁阵,恐怕有点班门弄斧的味道了。 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胡畏可不管这个,连忙指挥众师弟变阵,自己挺剑就迎上了柳庄。风云雷电松竹梅兰八大弟子见状,连忙收缩阵们,齐齐向柳庄压了过去。 柳家兄弟顿时精神一振,开阳柳絮双手剑大开大合,分离将胡风截住;天璇柳变两只判官笔,一支打向胡云,一支打向胡梅;玉衡柳文双钩一摆,与胡雷的长剑相交;天枢柳温九节鞭一甩,将胡电和胡松顶住;天权柳桥双刀一错,平平朝胡兰拦腰削去。 六兄弟与胡家弟子兵器一相交,便立即催动内力,与胡家弟子紧紧抗衡在一起。而柳庄则长枪如蛟龙出海,直取胡畏。 柳家兄弟没有管生门还是四门,而是用最粗暴的方法破阵:各顶住一门或者两门,然后利用内力更强的优势顶住阵法,不让阵转动,然后柳庄就有足够的时间取阵眼。只要阵眼一破,八门金锁阵便不攻自破。 这么粗暴的破阵办法,也是基于一个原理,那就是柳家兄弟的个人修为,要远远高于胡家弟子的个人修为。胡畏是胡家兄弟最强的,而柳庄也是柳家兄弟最强的。只要卡住了八门,剩下的就相当于柳庄和胡畏的单打独斗了。 胡进一见这样的破阵之法,顿时就明白了柳家兄弟的真正意图,他知道自己的弟子们已经败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胶着 胡畏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粗暴的破阵之法,原本对自己的阵法信心百倍的人,此刻被这突然的气势惊吓,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好在胡畏经历过江湖,也意味到了只要自己能够解决柳桥,那七绝阵必败。 于是胡畏强打精神,挺剑便于柳庄周旋起来,他需要拖时间,只要拖到柳家其余六兄弟力竭,胜利将会向自己倾斜。 胡进一见胡畏的意图,顿时内心大为宽慰,也为自己的儿子能有这样的见识和判断力内心不住的高兴。只要能做到这样,不管是这场比试是输是赢,都不重要了。 柳庄又岂能不知胡畏的心思?他长枪力沉,追击胡畏与之交手,只要将其打败或者将其赶出八门金锁阵外,阵型必破。 柳庄大喝一声,内力全部灌注在长枪直上,长枪虎虎生风,直往胡畏下盘扫去。胡畏剑走轻灵,连忙一跃而起,打算避开这一枪。谁知柳桥抢尖一竖,手上机簧一按,立马将长枪分为两支短枪,一支继续竖起,另一支当头打将下去。 胡畏不得已挺剑一挡,可他又如何承受得起柳庄的蓄力一击? 当的一声,胡畏虎口一阵发麻,长剑顺势脱手,柳庄的抢尖也刚好顶住胡畏的喉咙。胡畏不敢动,胡进登时心里一慌,正要阻止柳庄伤害胡畏,之间柳庄猛然抬起脚,将胡畏踢出了阵外。 阵眼出阵,整个八门金锁阵不攻自破,其余八大弟子纷纷后退。胡畏脸上一阵羞愧,连忙带着师弟们回到胡进的身后。胡进一瞪眼,九大弟子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这破阵之法,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实力相差巨大。占优势的一方只要抗住变阵的压力,就可以完成迅速破阵。只不过这样破阵有一个危险的地方,就是一旦阵眼难缠,迁延时间,其余人顶不住,那么破阵就会变成被困。 这也就是为什么柳庄出手就是尽全力,丝毫都没有留出空余的时间和机会让胡畏有所反应,因为顶压力的其他六位兄弟能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 胡进八大弟子一败下阵去,杨辅便高声喊道:“如今双方各胜一局,最后一局至关重要,谁赢那锦盒就归谁。” 围观者这时候异常的安静,最关键的一局即将到来,当然,这也有可能是今天最为精彩的一局。 袁理猛然站立,飞身走向戏台,双眸中战意浓烈,像是要撕碎人一般,普通人见了他着目光,都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黄山缓缓走了上去,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若一泓平静的清泉,让人可以一眼看到彻底但又看不清楚井底到处有什么。 那些围观者一见黄山,便纷纷为他惋惜起来:一个好好的少年,在袁理的手下,就算不死也会残废,真可惜了啊! 之间黄山止住步伐,立在袁理越五六尺远的地方,缓缓抽出长剑,同时左手在腰间探出一把铁扇出来。这把铁扇是师傅席祯的东西,黄山一直留在身边,不到最紧要的关头他不将铁扇示与众人。 “年轻人,我看你还是不要打了,我若一出手,便可立判生死。” 黄山淡然道:“袁先生,你是威远之主,我是镇远之主,今日到底是威胜过镇还是镇胜过威,还尚未可知。我想,这个结果只有等打了才知道吧!” 袁理哈哈大笑,随即目露凶光道:“好,有骨气的年轻人,今日我若将你打死,我可以承诺会好生对待你镇远帮。” 黄山嘴角一笑,还是很平静地说道:“多谢袁先生,如果今天我将你打死,我会亲自将你的遗体送到令师兄宇文先生处,同时也会告知尊师门---少林。” “狂妄,狂妄,”观中中传来一声声喊声:“这小子狂妄至极,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倒是袁理,哈哈一笑,心里也不禁敬佩起眼前这个自称是镇远帮帮主的少年来。 “袁先生,您是长辈,在下不敢不尊,况且我又是这里的主人。所谓客随主便,那我这个主人就不客气先出手了。” 黄山这一番表现,其余人都觉得他很狂妄,唯有胡进和侯大宗夫妇内心暗自惊讶起来,因为他们此时突然感受到从黄山身上泄露出极强的内力修为。 黄山没有啰嗦,话音一落,长剑便疾刺而去,长剑还未完全出手,左手铁扇猛然点向袁理的腰间。 袁理冷哼一声,闪身避开长剑,双掌一扬,顿时就朝黄山胸前拍去。黄山急忙一顿,左手便与袁理双掌一碰。 蹬蹬蹬,一掌相对滞后,黄山连退了四五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不过,袁理也退了两步。 袁理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神,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少年,竟然可以硬生生接住自己一掌而且看样子不但没有受伤反而将自己震退了两步。 黄山稳住身形,这才心中懊悔起来,也同时想到了刚才柳儒悄声对自己说的话:“后发制人,先摸清楚他的路数。” 袁理嗷嗷几声,双掌翻飞运行如风,一掌接一掌如排山倒海朝黄山袭去。黄山深吸一口气,长剑一收,开始不停后退不停躲闪。 一连五六掌,袁理连黄山的一个衣角都没有碰到,这是在江湖上从未有遇到过的事情。袁理彻底被激怒了,这袁理,平日里仗着自己手上的功夫纵横四海,心性高傲地一塌糊涂。如今见这一连几掌,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不禁就恼怒了起来。 这正是黄山要的效果,只要他乱,便会出现破绽。高手之间相斗,谁都善于发掘对方的破绽,只要抓住破绽,自己就一定不会输。 袁理眼神瞬间布满血丝,双臂在内力的催动下,变得硕壮无比。龙行虎步之下,再一次对黄山发动了攻击。这一回,袁理的掌力更加猛烈了起来,以至于黄山不得不在紧迫中不停地躲闪。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袁理一出手就是猛招,在一连十余掌都没有碰到黄山衣角的情况下,袁理彻底愤怒了。只有台下的观众才个个屏住呼吸,并心里不停为黄山捏了一把冷汗。 然而这袁理毕竟是成名江湖的人物,瞬间也明白了黄山的意图,因此,他也开始渐渐沉下心来沉着应对了。这时候,袁理出招都开始变得谨慎起来,每一招一式都在深思熟虑之后才发出。 这么一来,黄山可就慌了,如果双方都以退为进,那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于是黄山铁扇代剑诀,长剑直接正面攻击,他开始试探性攻击。 袁理冷哼一声,双掌快如闪电夹住剑身,黄山情急之下根本刺不进去。黄山一慌,只见袁理双掌之间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将剑身牢牢吸在他两掌之间,黄山是刺不进去也抽不出来。 不能撤剑,黄山情急之下,左手铁扇一张,直接往袁理脸上扇去,同时右手手腕一抖,用尽了内力让剑身转动起来。满以为袁理会撤掌,谁知袁理不仅没有撤掌,反而向前推进半步,同时抬脚朝黄山小腹踢去。 袁理的脚何其之快,快到连丝毫反应的时间都没。嘭的一声,正中黄山小腹。黄山一声痛哼,身子倒飞而出。台下所有人见这一幕,都惊呼不已,今天总算是亲眼见到袁理出招是如何不讲道理如何霸气外露了。 黄山在飞出去的瞬间,强忍着小腹传来的剧痛,一连几个后空翻,才稳住自己的身形。甫一落地,喉间一阵翻涌,一股腥甜的味道冲着鼻孔和嘴巴不由自主就冲了出来,这让杨辅等人不禁开始心焦了起来。 眼见着袁理大踏步而来,双拳已经呼呼紧随而至,黄山立马强提一口真气凝聚在小腹之中,同时咬紧牙关,长剑再一次随自己飞起而直攻袁理的上盘。 因为黄山通过这些回合的攻防,他发现袁理的下盘稳若磐石,即使自己内力再深厚,也几乎撼动不了。既然下盘扎实,那就只有试着攻击上盘,既然已经开打了,那就没有退出的理由,就算是咬着牙也要打下去,更何况他对自己有信心。 然而让黄山感到意外的是,袁理不仅下盘稳若磐石,上盘更是密不透风。这时的黄山才渐渐感受到恐惧是什么东西了。 两人就这么对战在一起,袁理攻守两端都紧密有序,渐渐地开始稳稳占据了上风。黄山依靠着超人的毅力和耐心与之周旋,若非内力强劲,早就被袁理一掌击败。 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五六十招,招招快如闪电。围观者都看得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出。连杨辅都铁青着脸,更别说柳家七兄弟。 黄山一边打一边脑海里像翻书一般,不停地想辙,有什么办法才能将这铁塔一般的人物击倒?自出江湖以来,碰到的恶斗也不少,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硬碰硬。以往都是用奇招妙招,或者是利用天时地利出奇制胜,看来今天这些东西都没有用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神乎其技 袁理其实内心也是急躁的,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他出江湖几十年,一双肉掌更是横行无阻,如今却被这个年轻的小子挡住,而且还和他对了这么多招。虽然稳居上风却也不能立时将他击败,这让袁理不禁有些恼怒和心浮气躁了起来。 围观者心里也是在不停赞叹: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是泛泛之辈,他之所以能统领镇远帮,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甚至连侯大宗石婉清夫妇,都是不停地点头,也不得不佩服黄山,能够对战这么久还能坚持。 虽然他们认为,黄山最终会败下阵来,不过就冲着黄山能够坚持这么久,也足以在江湖上威风八面了。胡进也是看得渐渐入迷,这才多久不见,没想到黄山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的一个地步。 啪的一声掌声,黄山再一次被袁理击中。这一次袁理虽然没有用太多的内力,但这一掌也足够让黄山好受的了。蹬蹬蹬一连退了好几步,依靠着背后的柱子,黄山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袁理一招得势,开始越来越自信起来,随着嘴角一声冷哼,袁理再次催动掌力上前,这一次,他一定要把黄山拿下,挺了这么久,袁理已经没有耐心了。 “年轻人,你有这样的功力,已经是很难得了。若再过数年,江湖上恐无人是你敌手了,不过你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当然如果你现在求饶,或许我会放你一马。” 袁理催动掌力,一边不停挥掌,一边还不停地出言讥讽。 黄山脸色有些发白,想必是忍受着两次被击中后身体的痛苦所致,然而即便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再一次强打精神应对来自袁理一次又一次的疯狂进攻。 “袁先生是不是自信过头了,架还没打完就想着如何胜利了是吗?” 黄山也不甘示弱,在躲避了两掌攻击之后,还是抽空回应了袁理的话。 袁理嘿嘿一笑,扬起双掌,黄山能够隐隐看见袁理的掌心,竟然显现出一股淡淡的红色,看来袁理这次是势在必得了。 可袁理浑身上下都密不透风,自己根本就攻不进去,这该如何是好。黄山一边游走,一边心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因想不到应对之策而急躁了起来。 突然一阵灵光在黄山脑海闪现: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错了。袁理是外家拳的高手,功力以刚猛为主。自己也因为内力的提升而使得信心也提升,恰恰又是这样的提升禁锢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真不该硬碰硬。 水利万物而不争,水是多么的柔和,石头又是多么坚硬,可就是这么柔和的水却能做到水滴石穿。刚猛自有刚猛的好处,万物三生,相生相克。刚的尽头是柔,柔的尽头也是刚,刚柔并济才是武学真谛。 自己师出武当,如今却只想着凭借内力硬碰硬,岂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内力的高度是没有界限的。想想也真是太不应该了,自己就不应该本末倒置,应该逐本归元,以柔克刚。 想到这里,黄山不禁心头一喜,决定放手一试,因为如果不试,自己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黄山一个纵身,梯云纵的轻声功夫拔地而起,瞬间就跳至丈余开外的戏台之下,同时长剑一挥,将全身的内力都倾注在长剑之上。只见剑身突然豪光顿显,像是在云雾后初显的太阳,光芒刺眼万丈。 袁理一回头,也从戏台之上纵身而下,同时双掌居高临下再一次蓄力而进。可当他的掌力离黄山不足一尺的时候才突然惊讶地发现,黄山的周身好像布满了一阵一阵的气浪。这些气浪有的强有的弱,就好像有波峰有谷底一样,层层向自己推进。 袁理心中一阵大骇,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掌力在与气浪对抗的时候在渐渐消失,最为恐怖的是,等他的掌力穿透气浪的时候,已经形如强弩之末不穿芦缟。不仅如此,他还能感受到黄山的长剑正缓慢地搅动着周身的空气,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的掌力吸走,最终使得他的掌力并没有打中黄山,而是打偏到了其他的地方。 黄山心中一阵暗喜,这一招奏效,便信心大增,也就没有再继续给袁理留下机会。黄山不断催动体内的真气,使得周身的气浪越来越奔放,越来越汹涌。 长剑挥起处,袁理明明见剑招缓慢,正要出手拍向持剑的手腕的时候,才发现剑招虽然慢,却又增加了一层吸力,他的掌力完完全全被剑招所主导。 袁理能够明确的感觉到,好像自己脚踩在泥潭里,想要抽身而异常艰难。想到进攻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很难动弹,甚至每一次出手,都必须费尽全力都不能保证有效的攻击,袁理惊慌失措了。 黄山却是越战越勇,长剑和铁扇轮番进击。围观者也感到很纳闷,明明看起来黄山的招数很慢,慢得都觉得可以从容应对。可不知道为什么,袁理突然间变得迟钝起来,连这么慢的招数都阻挡不了,还处处受制于人。 他们不是袁理,不明白袁理此时的痛苦,更不明白袁理此时是进退两难。只有已经调息好的杨安道和一直观战的杨辅还有柳家兄弟,脸上才渐渐轻松了起来。 杨安道见状,有点得意洋洋对杨辅道:“这下你知道为何我对他那么有信心了?” 杨辅点点头,微笑着说道:“我今天一见他,就感觉到了不一样,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我也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可见他这次外出有奇遇啊!” 杨安道望着战场,一阵窃喜道:“他有没有奇遇我还没来得及问,但我知道的是,二十招之内,袁理必输无疑。” 此时黄山越打越顺,袁理却越打越迟钝。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只有胡进在心头默默地念道:“太极,这就是传说中的太极剑。” 袁理陷入被动之后,黄山却是一次又一次催动内力,像是一阵阵狂风巨浪朝袁理一层一层压了过去。袁理深陷其中,感到一阵阵窘迫,甚至连呼吸都有点困难。 也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黄山仰天一阵长啸,长剑将袁理的双掌迫开之后,右肩如风一般的速度急速靠近,顶撞在袁理的身上。黄山倾注了全身的内力,就为了这一撞,威力当真是不可小觑。 只听见袁理一声闷哼,再看时,袁理庞大的身躯犹如短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砸在戏台一角的柱子上。紧接着卡拉拉一阵声响,那戏台的竹子应声而断,戏台屋顶那一侧的瓦片也因为失去了支撑而纷纷掉落,摔在地上摔成粉碎。 黄山如影随形,纵身一跃而上,来到袁理身边两尺处。袁理摔倒在地上,正欲支撑着要爬起。 黄山一拱手,朗声道:“多谢袁先生承认,在下唐突了。” 这话杀人诛心,袁理挣扎着爬起来,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黄山,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可话没有说出来,随之而来的却是嘴里喷涌而出的一口鲜血。吐完这一口血,袁理气急攻心,啊的一声脚步没有站稳,再次跌倒在地。 袁理的随从们在一阵阵的惊呼声中慌忙上前将袁理扶了起来,一步一踉跄疾疾离开镇远帮。袁理回头的那一刻,眼神中尽是不甘和凶狠。 黄山一回头,面相戏台之下,惊呼声瞬间平息下来。侯大宗夫妇和胡进都惊讶地张大了嘴,眼前这一幕太突然了,太不可思议了。 黄山长剑入鞘,铁扇一开,如泰山般立在戏台高声道:“诸位,看来今天要让诸位扫兴了,在下侥幸赢了。还请诸位告知江湖上的朋友,先师之物,任何人都不可染指。诸位如果还有兴致,我镇远帮做东,今日于辅成酒楼,我黄山愿意与诸位举杯痛饮。” 这话明里是客套,实际上已经是在赶人了,经过这一役,江湖上恐谁人不识黄山谁人不晓镇远帮?众人也觉得留在这里无益,便纷纷起身要退。 也正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从大门口飞身而入。这道身影太快了,快得让人都不敢相信人可以做到这样的速度。当然,这道猝不及防的身影突如其来,也让所有人都来不及防备。 只见这道身影,直奔戏台,就在经过黄山面前之时,黄山在情急之中连忙真气护体,同时全身防备。 谁知这身影并不在黄山的身边停留,而是继续快速朝戏台中央奔去,他的手直指房梁之上悬挂的锦盒。 眼看着身影就要接近锦盒,来人心头一阵暗喜,以为自己就要得手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身边传来掌风的声音。 原来是柳儒,情急之下一跃而起,一招开碑掌灌注全身的内力朝来人拍去。来人本来有足够的时间应对柳儒的掌力,可偏偏他的注意力全在锦盒上,直到柳儒掌力距自己不到一尺的时候,才突然感到不妙。 这时,来人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掌力威力巨大,是自身的极大威胁。 第一百六十五章 再见故人 来人有很清楚的判断,如果自己拿下唾手可得的锦盒,那么这一掌就势必会拍在自己身上。因为这一掌的力量巨大,同时位置又十分的刁钻。要么锦盒,要么挨一掌。 紧急时刻,来人只得舍弃锦盒,凌空翻身一转,避开了柳儒这一掌。柳儒一探手,将锦盒收入怀中,犹自立掌紧盯着来人。 还有一些准备离去而又未离去的人见事情又有起伏,便立足不行,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当然他们最重要的是想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也好为以后的谈资多点本钱。 “翁大人,是哪阵风把翁大人吹来了,多年不见,翁大人风采依旧。” 柳桥一步向前,抱拳朝来人打招呼。来人落地后,并不急于再次出手抢锦盒,因为他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即使抢到锦盒也不一定能带走。 “翁大人?”黄山这时也回过神,脑海里不停地回忆,是哪位翁大人。 来人生得虎目威严,身材不高不矮却很是壮实,两臂虬肌紧绷,几乎将要把宽大的绣袍撑爆。一对登云靴,身着华服,颔下一簇短须坚硬如铁,这人正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统领翁震蕃。 人群中有认识翁震蕃的,也禁不住脱口而出:“锦衣卫北镇抚司统领翁震蕃大人?他怎么也来这里了?” 翁震蕃展颜一笑道:“柳先生别来无恙?柳先生不在河南享受天伦,却不远千里来到这边陲之地,莫不是想要谋划什么?” 这翁震蕃一开口就给柳桥戴上了一顶帽子,柳桥虽然心里很不悦,面对现在的场面,却也能忍着没有发作。 “翁大人说笑了,我七兄弟来此,不过是探望故人之子,并非像翁大人所说的谋划什么。翁大人久在朝廷,江湖上的事情恐怕知之甚少,是不是也有点草木皆兵了?” 柳桥虽然没有发作,但说出的话也丝毫没有太客气。柳桥为人一向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既然翁震蕃没有客气,那柳桥也不会给他很好的脸色。 翁震蕃没有理会柳桥,只是将目光转向柳儒,冷笑一声道:“柳四爷功力精进不少,刚才本座可是要多谢柳四爷掌下留情,要不然这开碑掌要是打在翁某人身上,恐怕我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说话了。” 柳儒也丝毫没有客气,冷眼一瞥,虚抱拳道:“翁大人说笑了,柳儒区区小技,又怎能如得了翁大人法眼。翁大人纵横江湖和朝廷,是朝廷难得的猛将良才,柳儒又岂敢造次。” 翁震蕃踱着方步,又来到黄山的跟前,打量了一阵之后道:“黄少侠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镇远帮的帮主,今日又技惊四座,相信用不了几天,黄少侠的名号将会在江湖上响遍天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黄山刚刚力拼袁理,虽然赢了袁理却也身受重伤,此时正强忍着体内真气乱窜,因此并没有言语。然而翁震蕃似乎并不在意,又踱步来到杨辅和杨安道的面前。 在杨辅和杨安道面前,翁震蕃没有再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而是突然谦恭了许多,甚至连礼数也重了许多。 “杨老板,杨先生,二位也在,经年不见,二位风采依旧,着实令故人欣慰。今日在下初进南诏城,一切都没有准备就绪,明日在下定当具礼拜访。今日之事,还请两位莫要怪罪。” 杨辅微笑回应,杨安道也很熟络地说道:“翁大人过谦了,杨某区区道士,更是翁大人治下草民,怎敢劳翁大人大驾。大人现居何处?待这里的事儿了解,在下和杨老板前去拜会。” 原来杨辅和杨安道与这翁震蕃早年间便有旧交,甚至在翁震蕃的仕途上,杨安道曾给过他很大的帮助,将他介绍给了朝廷。后来翁震蕃因出色的能力以及对朝廷的忠诚得到赏识,最终成了北镇抚司实际的掌权人。 翁震蕃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直以来对杨安道和杨辅都礼遇有加。更兼点苍七隐在云南乃至整个江湖上都颇有盛名,因此翁震蕃即使身居高位也不敢莽撞。 杨辅点点头笑了笑,算是迎合了杨安道的话并问翁震蕃道:“翁大人今日所来何事?该不会是为了这个吧!” 杨辅指了指柳儒手中的锦盒,笑容渐渐有些耐人寻味。 翁震蕃再一次瞟了黄山一眼道:“非也,翁某今日之所以来这里,一是专程向黄少侠致贺,二是黄少侠有几个故人,正想与黄少侠一聚。翁某不忍心,便也成全了他们的一番好意,特地将他们带来了。” 故人?什么故人?黄山再一次疑惑了,他跟翁震蕃之间根本就没有交集,怎么会有故人?再说以翁震蕃的身份地位,又怎么会和自己的朋友有交集? 翁震蕃朝门外打了个响指,门外应声涌进数十位锦衣卫。随着翁震蕃招手,从锦衣卫中走出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走出之时,三人六眼恶狠狠盯着黄山,眼神中不停地冒着无明业火,那表情像是要把黄山生吞活剥一般。 黄山见来者三人,登时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就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这三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消失了很久的唐门掌门人唐正龙,还有鲍毓春鲍天鹤叔侄。 “他们怎么会扯到一块去?”黄山怎么也想不到,唐正龙会和鲍毓春叔侄搅在一块。不过看他三人的眼神,黄山也多多少少能预料到今天肯定是不凡的一天。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黄山眼瞅着三人走进来,心里多多少少是后悔的。他后悔的不是别的,是当初没有狠下心来将他们除掉。如今自己身受重伤,正急欲修养的时候,他们出现肯定是来者不善,当时一念之仁,今日后患无穷。 黄山心里一边懊悔一边渐渐生起一阵阵的恶念:且看这三人今日做何说,欲要怎么样。如果他三人今日生恶,那今日就算是拼得重伤不愈,也要除掉这三人。出江湖这么久,这是黄山第一次心里闪过主动杀人的念头。 杨安道见到鲍毓春和鲍天鹤叔侄,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心里很清楚黄山现在的状态,鲍毓春叔侄既然来了,肯定做了完全的准备,以黄山现在的状态,今天恐怕很难善了。 “哟,这不是鲍帮主吗?”杨安道那股放纵的劲儿又起来了,便问翁震蕃道:“翁大人和鲍帮主一起来,看来是想替鲍毓春出头了,是吗?我有点好奇,不知道翁大人是否方便告诉我,您是以朝廷的名义帮他呢还是以江湖的名义帮他?” 翁震蕃没有料到杨安道会由此一问,他一时间也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黄山缓缓移动脚步挨着杨辅坐下,暗地里正努力抓紧时间调息疗伤。杨安道和杨辅自然清楚黄山现在的状态,心里虽然着急但这事儿他们似乎也不好直接帮忙。于是,杨辅便给了我蔡阿六一个眼神,蔡阿六立即心领神会,忙到内堂去喊卫正了。 翁震蕃脸上红了一阵,片刻之后才向杨安道解释道:“诸位误会了,翁某并不是想要替谁站台。唐掌门和鲍帮主与翁某前几日才相会,得知翁某来此,便央求我待他们来。我本不想管这个事,然而看在武林一脉,我又于心不忍,所以……。” 翁震蕃连忙撇清关系,因为杨安道问的问题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十分的刁钻。他问翁震蕃是代表朝廷还是江湖,如果是代表朝廷,那性质完全不一样,甚至有可能给朝廷脸上抹黑。如果代表的是江湖,他偏偏又是公门中人。因此,不管翁震蕃回答是代表朝廷还是江湖,都有可能成为他人的把柄。 不过好在翁震蕃立刻撇清了关系,并且开始准备转移话题。也正是这个时候,蔡阿六领着卫正一路小跑来到黄山的身边。 这卫正一见唐正龙立刻就开骂了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个修道之人应该有的温文尔雅的样子。 “唐正龙,好你个唐正龙,在唐门我们就放过你一回。你忘了你家两个宝贝儿子如何欺负我妹妹的么?你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跪在我们面前求饶的么?若非如此,你现在还有小命在这里?” 卫正一开口就是有的没的都说了出来,唐正龙红着脸,满脸的羞愧。卫正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这让以后江湖上的人怎么看他? 周围的人一见此景,也纷纷哗然。有的居然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语气中似乎颇为不屑。 鲍毓春心里也着急,本想着能借着翁震蕃和锦衣卫的威风,能够一扫前耻,如今却被卫正一顿呛白,让己方迅速落在了下风。 唐正龙红着脸,支支吾吾,见翁震蕃在侧,也终于鼓起勇气来。 “姓卫的,我两个儿子不成器,得罪了你们。可他们也已经付出了代价了,如今翁大人在这里,你还想巧舌如簧么?” 卫正也知道,眼下的状况,对自己这方十分不利。其他人都不方便出手,黄山现在也不好受。刚斗完袁理,消耗肯定很大,如今也只剩下自己还有理由出手。 因此,卫正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先想办法撇开翁震蕃。只要翁震蕃不插手,以自己的功力,还不必惧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