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折颜》 第一章 逃离墨阳 这一日,依然是雨雪漉漉,凌都已下了三天的大雪。早就白了千万家屋檐门前,小摊都已经收拾的干净利落。 昔日里繁华的小巷,如今是无人走过。此刻的风雪愈发大了起来,而前行的路,已是白雪皑皑三尺厚。 潇洒飘逸的凌风湖里,也不知结了几丈冰,就连它边上的杨柳枝条枝桠覆盖着厚雪冻得已看不清模样。 此刻,在这条凌都最繁华的街道上,已是人去无踪。恍惚间,忽然现出两个幼小的身影,在雪中步履阑珊,缓慢行进。 “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小丫鬟微弱的问着。 着黄色衣裳的是个小丫鬟,名唤——阿蔓。脸圆圆的,在风雨里挨了数日,此刻已是面色蜡黄,约莫十一二岁。倒也是看得出个清秀的,只是这脸上却还是冻得通红的。 丫鬟心想,前几天墨阳还只是雨水连连,今天在这凌都雪下的极大,她和小姐已经走了三天三夜,从墨阳到凌都。这一路睡的都是简陋的破庙,吃的都是离开当日从墨阳买的粗糙的大饼,以雪水作饮。 真是惨绝人寰,庄中这场变故突出其来,出来的时候已经自顾不暇,第二天山庄就已经被一场大火烧的精光,那一日竟没有下雨,在这些天已是罕见。 大火凶猛如野兽,映在天边的红光,鲜红似血,凄美如画,似乎要吞噬了整片天空。 那时候的小姐一言不发地伫立在山庄不远处,一直痴痴地看着火光映红的天空,站了许久许久,终是没有开口多说什么,而她早已经哭的喘不过气来。 后来,她们乔装打扮去墨阳最浩大的当铺,把二人身上带着的所有值钱的东西典当,也才换了微许盘缠,自是雇不起宽大舒敞的马车。 可是这一走就是三天,小姐她仍然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只是带着她一直走向南方。 她的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从前的小姐与她无话不说,她总怕小姐这几天会想不开,寻了短见。此刻只有她与小姐两个人相依为命,无依无靠,也不知未来何许光景。 过了许久小姐依然没有出声,小丫鬟心里更是难受,却又难言,只能裹紧身上微薄且已经破了不少洞的棉衣,却还是瑟瑟发抖。 极寒的天气,她们二人这几日皆是风尘仆仆,衣衫褴褛,早已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手脚生疮,每一步都痛的深入骨髓,可是世事如此,现在除了忍,别无他法,没有人会来帮助她们脱离困境。 “我不知道……” 她里面着了一件淡绿色繁花衣装,宽大的袖摆上绣着精美的紫色花纹,玉带系身,经历了这几日本是华美的绸缎已是破败不堪,还有着星星血迹。 披了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衣角是用桃红色的金丝线秀成了朵朵高雅的梅花。看样子,这应该是个大家小姐…… “小姐,你说什么?风雪微大……我听不清。”小丫鬟又上前凑了凑耳朵。 “阿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我只知道……呆在墨阳,我们可能也会死。” 小姐的声音在这雪里若有若无被掩盖了,可阿蔓还是听见了。 想到这几日饥寒交迫,便悲从中来,嘤嘤地哭了起来。看着曾经的小姐原本是庄主和夫人还有大公子宠爱的掌上明珠,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 到底是何许贼人,真是天杀的啊·!有何仇何怨竟如此狠心灭了山庄上下五百人口! …… 回想那日,是小姐十二岁的生辰…… 当天,小姐里面穿了一件淡粉色的石榴裙,腰间用水黄色软烟罗系成一个雅致的蝴蝶结,右手上戴了一个乳白色的玉镯。裙摆用金棕色的丝线绣出了几只翩翩欲飞的蝴蝶,栩栩如生。 小姐这身衣裳所有的裁制皆采用墨阳城内最贵的缎子和最好的丝线。 而这针线师傅也是请的城内极好的,听说那师傅还曾入过宫为贵妃缝制过宫装。 梳妆台前,阿蔓给小姐简单地绾了两个小髻,梳作少女的发式。斜插着镂空雕花的紫色发簪,垂着一条浅浅的流苏。中间柔亮的发丝温顺的垂在腰间,好不飘逸灵动。 那日好不热闹。全城的人都来为小姐庆祝小姐的生辰,各自献礼。 而庄中的大公子则四处奔走了大半年,只为寻得最好的铸剑材料,在铸剑房的熔炉里研制了五天五夜,方才铸成一把精美的短剑赠予小姐,只为得小姐一笑。 来庄中的那些青年才俊看了小姐皆不面红耳赤,偷偷探去。那日的小姐眉宇眼角满是甜甜的笑意,小女儿的娇态尽显…… 宴会到了深夜便结束了,宾客们七七八八的都走光了。晚上小姐还不尽兴,去房间内换了衣裳。 说是还要拉着她们几个小丫鬟去放花灯,便偷偷出了庄,没过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可回来之际,哪曾想到庄中居然会是这般光景,她都不敢忘记,地上横尸遍野,鲜红的血迹汨汨流动着,染红了双眼。 “小姐……小姐……” “小姐!怎么办啊!呜呜……” “吴婶你怎么了啊!” “张大哥你醒醒啊……”几个小丫鬟吓得大哭起来。 阿蔓心里已是十分害怕,只见到小姐的脸色惨白,口中喃喃“爹,娘,哥哥……”然后便疯了一样的向前跑去。 然而——大堂内并未有庄主和夫人的身影。随后小姐又冲出大堂外,兜兜转转找到了夫人的房间,撞开门直接冲了进去。 房间内,只见一个着淡雅规整玉白色镶花衣裳,发髻斜插了一支珍珠翡翠簪的妇人在床榻前的地上躺着,上身倚向床榻。 玉白色的衣衫已被鲜血浸染透了,伤口还流动着血。一把剑落在地上,带着血迹。 她就是庄主夫人——欧阳缭。 小姐急急跑上前,发现夫人已是奄奄一息…… 阿蔓也情不自禁呜咽了,自小没爹没娘,是夫人收留了她,给她容身之所,好心照顾至今。 “娘……娘……娘您怎么了?我……我给您包扎。爹……我爹呢?”小姐说着便要动身去拿东西来包扎。 “嘘,咳……咳……衿儿小点声,他们兴许没走。我知道……你会过来的,就在这等着你……”这一咳又从肺里咳出了血,她们皆不敢动了。 “啊——”“啊——”又传来几声凄厉的年轻女子的惨叫,想必是她们遇害了。 “衿儿,你且听我说……你爹他……在与贼人打斗中丧了命,先我一步去了。有人……偷袭山庄,在庄内处处点了迷迭香,闻的时间久了便……会内力尽失一段时间,但毋须多久……就能恢复。” “是……我们大意了,等我和你爹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爹……爹居然……居然已经!是孩儿不孝!不该贪玩出庄,不该不听爹娘教诲。未能护住爹爹娘亲,孩儿不孝……” “衿儿,这不是你的错……娘倒是很庆幸……你现在能这般安好……当时未能寻得你哥哥,怕是也……唉……” 只见夫人艰难的从床榻边站了起来,走到书柜边。 “你听娘说,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但你……要好好活下去,这个房间的书桌后……就有庄中最安全的……逃生密道,机关繁琐,只能……用一次!没有被贼人毁掉,你一定……要走……,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可是我怎么能弃您于不顾!” “不要管娘了……我本来就是要死的……你爹走了,我怕他一个人……在这黄泉之下太寂寥了些……走吧!衿儿,阿蔓……我把衿儿……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请你……好好照顾小姐……” “嗯!我会的!夫人。”阿蔓重重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小姐!” “娘…娘!我……我不要!要走一起走!衿儿是万万不能抛弃您的……” 此刻,室内这三人忽然听到有几个脚步声隐隐的传过来…… “没时间了……走吧……走吧…!” 夫人用手用力推开了书柜,果然藏有一个密道,还不容二人思考便用手把她们俩推进了密道里。 这扇门从里面根本打不开,也完全隔绝了与外面的动静。密道里是一片漆黑,有些狭窄,静的可怕,她们的呼吸声在密道中声声可闻…… …… …… 密道外,欧阳缭靠在书柜前面,身子重重地滑了下去,却又拼尽全力站了起来。看来这药效已经过了一大半,她的功力恢复了三成。可是这重伤已经伤及其命,难以愈合。 她艰难地走到床边,拿起长剑。此时门被两个黑衣人打开,她潇洒地一剑刺过去,使尽体内残余的内力,二人均已毙命。 她走出了房门,有贼人上前,便杀,还好此刻已经剩下不多贼人。虽然油尽灯枯,这三十几年的功夫还是摄人魂魄,轻松便拿人小命。 被人暗算,砍了一刀,伤口流血不止,她也毫不在意,转身便夺他性命。 这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向着竹林走去……而在她身后,落在青石板上的血迹,仿佛开出最凄美的花来…… 她终于看到了那个人,他的夫君——颜言。 他穿着一件青色镶金边的衣袍,眉目如画,墨玉般的长发肆意飘散,铺在他身周的竹叶上。他静静地躺在那,就像熟睡的婴儿。 欧阳缭把他身上的剑抽了去,“哐当——”丢到一边。 她慢慢地倚在他的身边,随之她的头缓缓靠在他的胸膛,秀美的发丝散落在他的衣襟上,口中喃喃:“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颜郎……” …… 第二章 初遇故人 …… 唉,可怜小姐遭此变故,如今竟落到这般田地,想来真是让人好不心痛……没等她久沉浸于痛苦中。忽然间,见身边的白色身影陡然侧身,在大雪纷飞里从眼前一闪而过。 “小姐!小姐!小姐您去要哪里啊……”阿蔓匆匆跟随。突然见到自家小姐陡然又停了脚步,然后,“扑通”跪了下来! 阿蔓的心里万般震惊,小姐这是干嘛?此时她忽然注意到,在离小姐的不远处的前方,有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瞧这马车的富丽堂皇之态,她猜测里面坐的定非凡人。 难道……这是助我们的贵人吗,可是夫人在世时从未提及过啊。 小姐的神情她是看不见的,素白色的身影在皑皑白雪里,就算落魄至此,也未能掩盖住她身上的明媚,衣着的缟素衣裳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风采。跪于车前,弱小的身躯在风雪中屹立不动,一股坚毅的风华光辉随着她的衣袍缓缓流动,似梦似幻。 不容多想,她急着跑到小姐身后,也接着跪下,虽不知马车里是何人。但是自家小姐从小天资聪颖,连德高望重的无罔大师也称小姐蕙质兰心。 ……阿蔓相信小姐一定自有决断。 这马车离她们只有五米远,刚刚驾车的人见有人跪于车前,只得停车,霎时,马蹄骤停。这马车四面丝绸装裹,黑楠木车身透着股威严大气。窗牖镶嵌着流金宝石,镀金的门帘挡住了里面的人。 驾马车的是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各佩戴一把黑色宝剑,腰间佩带着相同花纹的玉佩,此玉通透呈半牙状,反面刻着“昀”。这二人体着的衣裳不多,想必有内力护体,不畏严寒。 “发生何事了,延风。”娇媚的声音从帘里传来,一双白皙的手揭开了帘子一角,此女子容色照人,艳丽非凡,眉梢眼角,皆是媚意。 “方才有两个女童跪在我们马车正前方,主上,该如何。”这开口的便是延风,肤色白皙,高绾长发,容貌娟秀,柳叶细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书生。可这人一直是冷冰冰的神态……。 “呵呵……”这妩媚女子笑意浓了些,开口皆是嘲讽。“就这事还要请示主上啊,不如直接撞了去,烦心,主上您说是吧,嗯~。”一个“嗯”字带着些春意被拖得让人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翻身压了去。 未几,未得到指示,想必是主上默许。延风向成凌点了点头,成凌为驾这马车的第二人,看此人眼窝深邃,眉长入鬓,生的威武霸气,皮肤呈小麦色健康,身形高大。于是二人继续驾车疾行。 这车离主仆二人只有五米的距离,很快就要撞上她们,到时候就要横尸凌都了么。 “小姐!我们……我们走啊!马车……马车!将会……撞死我们的!”阿蔓心里恐惧非常,哆嗦的开口。上前想要拉着小姐避开,可是小姐纹丝不动,这时候她看向小姐的脸。 被星星点点污泥所覆的容颜上,那双清透的眼眸忽然湛湛有神,不再如之前般空洞茫然。即使脸上有污泥,也依然能看出这修眉端鼻,玉颊樱唇,肤色奇白。淡淡的笑意从她的嘴角流出,但却让人只感觉到在这冰天雪地里更寒了些。 这一刻,阿蔓忽然觉得她有点猜不透眼前这个人是小姐,还是谁……让她感觉到这十一年从未有过的陌生…… 马车哒哒的声音,车轮转动的声音皆渐渐逼近。这一声声的像是索命一般,凄厉非凡,而现在事态紧急,刻不容缓,既然小姐不愿意走,那阿蔓只能以身护小姐周全。心想着已是俯身在小姐面前牢牢抱紧小姐,背对着后面咄咄逼命的马车…… ……难道她和小姐最终还是逃不过这死劫么…… “停下。”清冷的声音从帘里传来,这次是个男人,开口虽只有两个字,却似乎有能摄人心魄的魔力。他的声音并不大,可驾车的二人还是听清了。 “吁——”延风停下马车,车外二人均转向看着金玉镶嵌的帘子内的那位大人。眼里闪过迷惑的神情,跟着主上这么久了,这并不像主上的行为作风啊……。 陡然停下了马车,马脚在空中长长一蹬,发出宏亮的嘶吼声。马踢得这雪沫飞溅的四处皆是,主仆二人身上皆是混着地上脏水的雪渣。 “还真是主仆情深呢,主上莫非是不忍了么~”之前艳丽的女子微嘟着嘴开口,似乎有些不满却又不敢明于表现。 只见她身着华衣红袍,手指似乎是无意地玩弄束缚胸前的衣绳,绳子便松散开来。本来这一身穿的松松垮垮,艳丽逼人 许是这马车里安置了许多暖炉,点着价值千金的续魂香,听说会让屋内极暖如夏,又有雪貂作毯铺满车内,好不奢华,还有这大大小小晶莹碧透的夜明珠镶嵌于车内,蓬荜生辉也。 女子的纤纤玉手覆上了车内男子胸前的衣襟,眼前的春色叫哪个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压在身下好好怜爱一番,可在她面前的不是一般的男人,她自然是急不得的,费尽心思地被他赎了身,可要好好地讨好这位主子才行。 身受千万男人宠爱,但这心里却只挂着眼前这风华绝代的一人……论魅惑男人,她可是天下第一青楼——鸢欢阁里的名妓—萧嫣儿!多少男人为她一掷千金,怎么会怕这两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说来可笑,这心头……却总是有着说不出的烦扰担忧呢。 “让她过来。” “是。”听从主上吩咐,延风、成凌二人不敢迟疑,走上前来。 “我家主子有请。”延风冷冷的开口。 “走吧,姑娘。”成凌笑道 “小姐……不……”阿蔓摇摇头,刚刚差点命丧黄泉。这么危险的人,视人命如草芥,小姐还要靠近么。 “走吧。”此时,她向阿蔓笑了,眼神示意她放心,小丫鬟也只得收了心思,紧跟上前。唉—— 她们止于帘前,此时,里面有人掀开了帘子,一双节骨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伸了出来。看得出这是个男子的手,但这双却手如上好白羊玉一般润滑细腻,阿蔓心里微诧。 “主上?!她们如此囚首垢面!您为何……”艳丽女子惊讶呼道。主上居然像这般脏兮兮的人伸手!她没记错的话,主子可是有洁癖的……男子依然没有看这艳丽女子,向她们伸出手来。 “嘘,别说话,乖。小丫头,你再近点。”这后半句是对着白衣裳的小姐说的,温柔中夹着爱怜。而这前半句虽是宠溺的语气,却有着不容反驳的威严。 她自小就入了青楼,善于察言观色。刚刚却有一丝难以言明的危险掠过,好似杀气。萧嫣儿微微心惊,居然是因为这个小丫头么,纵使心有不甘也只能退下。 “哼~”她退到一旁,不再多言,省的主子不开心。 “你再靠近些。”话已说了许久,这素白色身影却没有丝毫动静。等了许久帘内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了,这次开口所言是冰冷的,毫无生意。 “真是不知好歹。”萧嫣儿不禁嗤嗤笑了起来。 “我要你出来与我说。”她退了一步,似是让地。此刻延风等人心中真是诧异非凡,而萧嫣儿更是气极。这丫头深陷囹圄至此,在主上面前,不谨言慎行,还敢如此狂妄,她就不怕主上恼了要了她这条命。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自家主子居然毫无恼意,反而大笑出声,心情甚好。怪哉怪哉…… “呵……有趣,可真是有趣。”主子似乎要下车,车旁二人恭敬的打开帘子。萧嫣儿嘟囔着嘴整理好衣裳,可不能便宜了这些侍卫。 接着是一袭淡紫色身影缓缓从马车里现出,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身形极为欣长,想必便是这马车内的贵人了。但看这样子,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浑身上下这非凡的气度却是浑然天成。 再看这紫色衣衫的缎子光亮华丽,袍内露出银色镂空花纹的镶边,穿在身上亦是舒适飘逸。腰系玉带,缀着一枚刻有“昀”的玉佩,可这枚是雪白通透的,与那两个手下所缀有异,看似形状完整是整圆式样,但好似在边角有个微弱的缺口。若是仔细分辨,仿佛还能看出内有红光萦绕。 他披着一件白色的大麾,风帽上的狐狸毛被雪花浅浅覆上,霎时好看,墨色长发未绾未系随意披在身后,长若流水的发丝光滑顺垂如同上好的丝缎,有着说不清的风流。 这公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再缓缓向上探去。瑟兮涧兮,赫兮晅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亲眼见过这张容颜的人无不赞叹,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仿佛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每一处都巧夺天工。 面若中秋之月,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载。他的朱唇轻抿,似笑非笑。鼻梁高挺,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深邃的墨色眼眸,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摄魂的光彩。 狭长的眼角微挑,流露着媚人的风情,若是形容一个男子风情确实显得突兀了些。可在他的身上,风情与风流二者同存,勾心动魄,一不小心就能让人深陷其中。 ……这男子眉眼的确生的魅惑了些,但却丝毫不能掩盖他的身上的英气逼人,而那一缕缕狂妄从他嘴角肆意倾泄。 他的脸庞滑若凝脂,白皙胜雪,肌肤仿佛有着光泽在流动,如此美妙。 不不不,这哪是仙人啊,分明就是魅惑世人的妖孽……叫人看痴了去,勾了魂魄也是不知晓的罢。 第三章 我求你 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危险的气息,而且武功深不可测。她心里看的明白,可是此刻的她早已被逼入绝境,又有何妨。 他的眉毛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粗布麻衣的女童,脏兮兮的小脸已看不清原本的容貌。 镜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这深邃的双眸犹似一泓清潭,有灵动之气缓缓溢出,让人不禁晃了心神,长发随意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羸弱,有楚楚可怜之姿。 可这女童也不过十一二,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可她的眼里却若死人一般,毫无波澜。呵呵,还真是有趣的人儿。 “我想求你一件事。”她上前,那灵动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华服男子,似乎已是不惧任何事物。 原来……还有这般不怕我们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子的人么,成凌眼角一眯。 “哦~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此话落音不到片刻,她便又跪下了,身板依然挺直,丝毫不在意下跪于人的屈辱。 “我求你,求你教我武功。”说完就俯身磕了三个响头,磕在雪里,脸上冻得更肿了些。 延风心里一惊,这女童莫不是失心疯了,居然会有人对自家主子提这个要求,这些年来,正墨两道人人都对自家主子避之而无不及。而萧嫣儿则是大方的笑出了声,满是嘲讽,呵……真是不自量力。 见眼前这非凡的男人没有开口,她不得已继续开口,把怀里的剩余盘缠都拿了出来。 “这是我身上所有财物,我都给你,我求你教我武功。”说完又狠狠地往雪上一磕。 看到小姐做到如此地步,阿蔓心里煞是心疼,却是不敢出声。也不知为何,她在这个年轻男人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其他人更是瞠目结舌,这妮子真是奇举,看主子的神情他们也拿不太准。主子没有发话,他们皆不敢轻举妄动。 “狗贼屠我满门,此仇不报,羞于存世!”男子还是未曾开口,她只得再言。这一次,口气僵硬,似是压抑了许多难言之隐。可这时候,男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更多的趣味来…… “哦?这钱财我收了,不过还不够。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听到主子的话,成凌等人已顾不上震惊,可真是奇了怪了,他上前把那寒碜的银两拿过来,轻轻一掂,唉,还真是少得可怜啊。 “给,主上。”只见主上拿出上好的金丝边制的手帕,擦拭干净放入怀中。此时萧嫣儿眼里闪过一丝愤懑,记恨心中,好你个黄毛丫头,竟让主上如此以对,真是该死。 “那你说,我要怎样才够?……我……我见过你,在孤月客栈,当时你只是随意丢了一枚树叶,那人当场毙命。”话说到这里,延风等下属也想起来了那件事,印象如此深刻是因为牵连甚广。 那一次是南家的叛徒谢令瑜意图夺权,在孤月客栈设下埋伏。好在主上早就发现,已备好万全之策。那叛徒还以为自己就要得手了,没想到跟着主上的心腹在那时均都及时出现,护主上安危。于是那叛徒就开始狡辩,说自己误听信谄媚之人,一时迷了心智,求主上放过。磕了好几个响头未果,转身就准备逃跑。主上看着心烦,便随手丢了一片树叶杀了他。 而当时这个叛徒带着的余党十七人皆在孤月客栈命丧黄泉,即使他们有心继续追随主上,主上哪里瞧得起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一声令下,整个客栈血雨腥风,却是伤了不少无辜人,这令主上在江湖上的名声又大噪一时。正派人士皆不骂道,虽是清理自家门户,可不该伤及无辜。 次日正派人士纷纷拿问罪,可是自家主上的脾性,便是这般狂妄肆意惯了,只一句“我当如何,与汝何干?”这般目中无人让正派之人气的牙痒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南家的势力在江湖上可是举足轻重的,日子久了便也只得作罢,只是自家主子在正派里名声已是……唉。 “很简单,杀了你的仆人。延风,那把剑给她。”他还是这般微笑的看着她,仿佛让她去杀人的话不曾出自她口。延风瞬时领会到主上的意思,去马车后座取。 一把剑递到她面前,她拿着还有些沉,险些拿不住,家父曾言女子应远于刀剑,她自小也只玩耍过木剑。这把剑全身黑亮,剑鞘前段尖,后端安有短柄,两边有刃。 “姑娘小心点使,此剑名曰断虹,吹毛断发,锋利无比。”延风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掠过。她的头微低,看不清她的神情,通红的双手死死攥着这把剑。 “小姐,你……莫要听信此人啊!”阿蔓早已经泪流满面,山庄一日之间被毁,她们二人自此家破人亡,若不是夫人以身诱敌,指引她们庄中求生密道,她们早就随山庄殁了。可她们却不知仇人是谁…… 她认识的小姐,在庄主、夫人还有大公子的宠爱下,虽然有些调皮,一直是天真烂漫的。自小与庄内的收留的一些阿猫阿狗玩耍,给它们喂食做屋。对下人也是极其宽厚,从不摆大小姐的架子。而在外面,则是一直赈济这城内外穷苦的老百姓,是个乐善好施的好小姐。 打小在小姐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温暖和幸福的笑容。在山庄里的每个人都会从心底赞叹,大小姐的心底无比纯净善良…… 可……自从那日以后,再也未能见到小姐的脸上有一丝波澜。她以为小姐这些天不说话,是因为害怕,打算忘了这血海深仇,没想到小姐的心里早已经痛下决心为庄主和庄主夫人,为全山庄大大小小上下五百人口讨个公道。可是…… “小姐,你可曾还记得,昔日庄主在世时,严禁你学武的!庄主他一直不想你卷入这江湖纷争里。虽如今我们已流落至此……可庄主和夫人,还有大公子也会希望你平平凡凡的度过这一生的。”阿蔓眼里虽有着恐惧,她知道小姐定不敢下杀手,凭她对小姐这么多年的了解,这样想到,眼里更多的是流露出对小姐的心疼。 “阿蔓,我早就没有选择了。不过……”她把目光探向眼前的男人,冷冷地问他“理由呢?” “呵呵,我做事可从不需要理由。若非要说……那是因为我觉得好玩啊。”脸上依然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他低下头在她的耳边呼了一口热气。她都感觉到了身体深处的颤栗。 下了三天的凌都的大雪,方才……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经停了下来。 “爷一言九鼎,你切莫再磨蹭,不然……爷可就觉得你没那么好玩了。”这时候,这双如玉般的纤手抚向她的脖颈。 这时候轻轻一用力,她就会死,他看了好久,像抚摸着绝世珍宝一样,温柔的来回抚摸着她的脖颈,可是在她的眼里,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恐惧。片刻,他觉得乏味,便松了手,在袖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终于,得到了自由,刚刚被人握着脖颈她都没有心生畏惧,可此刻身体不由自主开始颤栗。 她忽然想到幼时,她总是贪玩出府,因为两人身形相似,她总是让阿蔓顶替她在她的闺房里弹琴写字,借以糊弄爹娘。每一次阿蔓都受了罚,替她挨了好几板子。可是她总是无怨无悔地为她付出……有一次,她走进去,掀了衣摆,也一同跪在堂前,对阿蔓说“汝待我甚好,此生我自当珍视于你,视你如姐妹待之。” 她还恍惚看到自幼父亲教导自己:“衿儿,汝虽身为女儿身,有时候,为父却希望汝能有大丈夫的胸怀……牢记此句‘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 ……普天之下,早已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若如同蝼蚁偷生,还不如死去,可……难道他们山庄全庄上下五百人口的公道还要靠她至亲至信之人的命才能换来转机么?这天下,她只剩下这一个依靠了。 “你还在等什么。杀人都不会,你还想复仇么……颜子衿。”说到最后三个字,她怔然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居然知道她!以为弄成如今这般模样,这天下已不会有人还会知道她了…… 难道……他真的知道自己的灭族仇人是谁?!可当她抬头看他之时,在这华服男子辰星般的眼眸里看到的,除了嘲讽和笑意,俱是冰冷。什么都未能探出…… “公子,干嘛理会此等粗鄙之人,再不上来奴家可真无聊极了~”萧嫣儿带着媚意慵懒地开了口,那妩媚,叫人真真酥了骨头。 “美人如此,君心已动。既然如此,那便不为难你了。”他挥了挥宽大的袖摆,转身便要回马车里。 “等一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颜子衿转向阿蔓。他便又转过身,似乎是看好戏一般的看着她们…… 阿蔓此生都不会忘记,小姐看向她的眼神,夹着绝望与心碎……那双明亮的墨眸里此刻全然噙着泪水,如江水般波涛汹涌,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已经不能掩饰住了。 “阿蔓……我……我……” 她一步一步走向阿蔓,每一步都走的奇慢。颜子衿就这样看着自己的亲信丫鬟——阿蔓。一言不发,只是不停的流泪,也没有发出任何地声响。这是这三天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脆弱……无力。 第四章 你不一样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罢了罢了…… 宝剑出鞘,颜子衿双手举起长剑,将剑慢慢移向阿蔓的胸口,一寸一寸逼近她的心脏。她的眼睑微敛,神情模糊。阿蔓只能看见这滴下的一滴滴清泪,落在雪里,化为无痕…… 然而,这双握剑的手忽然软了下来,剑身太重,将要滑下之际——眼前的人突然用手握住剑身,将自己的血肉之躯附上来,狠狠朝自己刺了去……一寸又一寸…… 她的胸口已是鲜血淋漓,血从阿蔓的胸口不停地滴落,在雪地里这鲜红的血迹,煞是夺目……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在场的人皆心中震惊。只有那个华服男子眼神敛了敛,但又毫不在意…… 阿蔓的血随着剑身一缕缕滑到了颜子衿的双手上,她看着自己曾经洁白无瑕的手上,如今染满了鲜血,竟痴痴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泪水依然不止…… “小姐……其实我很害怕的……” “可我更害怕……小姐此生郁郁不欢……” “咳……咳……我这条命本就是您的……这血海深仇……实不能忘乎……”阿蔓的手慢慢覆上她的眼,带着温柔与呵护…… …… “阿蔓,你这又是何苦……”恍惚了许久,她慢慢吐出这句话来。阿蔓舒心地笑了,倒向这雪地里…… 颜子衿的手此刻已经镇定了许多,她把身上的锦衣取下来,慢慢地为阿蔓的尸身盖上。 “我想葬了她。”她对着那个男人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 “何必这么麻烦。延风——化骨散给她。”延风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了她。 “不必了,你来。”她没有接过,而是转身走向那个男人。 见主上并未有异议,于是延风自己动了手。顷刻间,阿蔓的尸身便成了一滩血水……把那把曾插入阿蔓胸口的断虹剑,从血渍中拿出,小心擦拭干净。 “这下……你可以教我武功了吧。”她的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容。即使现在在他的面前,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韵味的…… “好啊,从今以后,我南家家主南昀笙会授你功法,助你复仇。但,你若背叛我,则——”他开怀大笑,向她伸出手来。顿了顿,语气一转,皆是狠厉“死无葬身之地!” 而这一次,她没有回避,而是把手轻轻地在衣服上擦了几回,拭干血迹。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掌心,南昀笙则是用力握了一握。这手可真是有些糙了呢…… 延风、成凌二人倒是见怪不怪了,主上见这丫头开始便破了许多先例。如今竟真是收了徒,只是对这丫头而言倒不知是件福事还是祸事了…… “子衿,随我上车罢。”他松开手,挥一挥袖摆,上了马车。 “主上,您带着这粗鄙的小丫头上车,可是没地儿坐了呢。”萧嫣儿调笑道,眼里闪过一丝毒辣。 “哦~那不如……你下去罢。”南昀笙眼角微挑,朝她温柔地一笑。而这笑意却未到眼底,让人看不清喜怒。 “这……这……主上莫不要与奴家开玩笑了,奴家差点要当真了呢~”说着便用那双勾人的胸脯向身旁之人蹭去,犹若凝脂的那双纤细的手更是缠上了他的脖颈,好一个媚人的凌都第一名妓,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 “你可知道,我南昀笙从不与人玩笑——滚。”他朝她耳边呼吸,轻轻呢喃。 南昀笙毋须伸手,只是随意使了少许内力,威力之大,萧嫣儿娇嫩的身躯被震开来,狠狠摔倒了雪地上。她一个毫无武力之人,一下子从温暖的马车内摔倒在这冰天雪地里,冰痛刺骨,身上青筋暴露,娇媚的脸上也呈现出一大片的青色。 成凌看到此景,不禁咋舌,就算是绝世美人,冻成这般模样也是狼狈不堪让人毫无兴趣啊·…… 此刻已是万分不能忍受的她哭着呜咽道“求主上饶了奴家,奴家再不会惹主上不乐。”“求主上开恩啊主上!”她颤抖着爬起来要靠近马车,被二人拦了去。 “你们好大的狗胆,居然敢拦我!”萧嫣儿怒目斥之,可并不能冲破这二人的阻碍。 而在另一边,颜子衿已经自己爬上了马车,淡淡地看着这位昔日名动天下的名妓。 “原来,你一个不乐,就待人至此。”这话说的不咸不淡,让人不太容易捉摸眼前人所想。 “怎么,你怕了么?”南昀笙一手扶着头,微微偏向她,慵懒的侧躺着。一缕缕绸缎般的长发,顺着他纤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滑落,带着让人失神的幽香。而他的另一只手,正饶有兴趣地细细把玩着颜子衿的墨色发丝。 她没有立即回答他。眼睑微敛,似乎在想什么心事,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死亦不惧,惧汝何用乎…… “主上,这女人……”成凌被萧嫣儿这厮的哭声实在是弄烦了罢,无奈问道。 “不用理会,继续走吧。”大手一掀,帘子便落了下来。二人听从吩咐,将这女人毫不客气推倒在地,继续驾车前行。 萧嫣儿当然不会甘心,她慌乱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一个踉跄又差点摔了。她跟在马车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呼喊着,求南昀笙能网开一面。可眼前的马车越来越快地驶向前方,她根本无力追赶……眼神里透露出对死亡的绝望,身子也慢慢软下来。 颜子衿掀开了后面的窗帘一角,只见到一袭红色的身影从倒在了地上,离她越来越远……未几,她缓缓放下来。 “你与她只是不同的……” “你会……更久一点。”南昀笙垂下长长的睫毛,已经微闭了双眼。若不是此刻她就在他的身边,方才的话好像不曾出自他口一样…… 颜子衿还是没有回应他,他有些不耐,一伸衣袖就直接把人掳到怀里去。男子的力量终是太过坚韧了些,她这弱小的身躯竟是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便索性轻微地动了动,感觉到自己在他怀中已经舒适了,便闭了眼。从他的身上传来一股好闻的清香,也许是这大麾的缘故,这个男人的怀抱真是好生温暖…… “颜子衿,你莫非是怪我。”看向怀里的小人儿仿佛已是安心熟睡,如同婴儿般宁静。 “你睡了也好,未睡也罢。” “人在世上,有任何把柄,都会成为别人一击而中的软肋。你那仆人倒也是个聪明人……”说完这句话以后,怀中的人稍微侧身动了动。不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你只剩下阿蔓一个至亲之人,那她将来就会是你的死肋。 …… …… 不知是不是上了天,她恍惚间看到了红尘种种。在那个脏乱的小巷里,她混在一堆小乞丐中间,直勾勾地瞅着颜子衿手上的肉包子。她看到温柔的夫人向她伸出手来,对她说“阿蔓,你以后就叫阿蔓吧,随我去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娘,我把这个包子给阿蔓,好不好。” “好好好,娘的好女儿。” “给,阿蔓……” …… …… “醒了吗,姑娘。”她缓缓睁开眼,赫然有一副陌生的面孔放大在眼前,那是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看起来似乎比她大个三四岁。许是喜于她的苏醒,竟开心的脸颊微红了起来。 “你是?”颜子衿疑惑。 “奴婢名唤祈月,是家主派奴婢前来伺候姑娘起居的。南府中女子不多,您是个姑娘,男子伺候又不方便。因此就派了奴婢一个前来。” “你多大了?”颜子衿点点头,随口一问。 “奴婢今年十五。看样子似乎要长姑娘三四岁吧。”看着颜子衿疑惑的神情,她边慢慢扶她起身边耐心地回答道。 “是啊,你猜对了,我今年十二了……” 眼前的一片皆是陌生的景象,从房间的布置来看,桌椅以及身下柔软的这张床的四周,都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制,不时飘来浅浅的清香。而她的头顶是一袭袭淡黄色的流苏,床周的窗幔是淡淡的粉色。 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不过好像都是新的。这房间内还添置了些暖炉,木桌之下还有火盆用以取暖。难怪这严冬时节,在这间房里她却感觉如此温暖。看来这里是精心布置过的…… “姑娘,这个房间原本是南府內一直空着的客房,因姑娘来了家主便安排人精心布置了一番。”祈月走过去给她倒了一杯茶,幽香一缕一缕,她接过来,浅酌了一小口。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晌午了,姑娘。” “我睡了一整天么。” “不,这是第三天的晌午呢。”啊……居然睡了如此久么,难怪感觉自己全身竟有些酸痛异常呢 “我,这是在何处。” 此时,颜子衿忽然发现自己那穿了三四天的破烂衣裳已被人换过了,换成了简单素雅的素白色的里衫。 而且……她手脚上的疮好像都被人上过药了,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奇怪的是非但不会再痛了,微微还能察觉到自己的新生的肌肤更为娇嫩了些,雪白晶莹。 “您现在在凌都南家。家主前日送您过来的时候,姑娘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家主特意嘱咐,于是奴婢那天就给您换了。药,也是奴婢给您上好的,那是府中最好的药——凝玉膏。这药还有驻颜的功效呢。” 当时看到她手脚的伤口的时候,她还真是吓坏了,这位姑娘是受了何等的苦啊,整个身子都是冰冰凉凉的,仿佛没了气息罢。 “家主?是南昀笙么。” 第五章 凌都南家 “正是。”江湖上世人听闻南昀笙这三个字皆闻风丧胆,这个小女孩竟敢出口直言家主名讳。祈月的眼睛一直盯着颜子衿,忽闪忽闪,心中暗暗打量。 不过,她生在南府十五年,第一次见到自家家主居然抱了一个女子一路,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那……祈月,你,有没有见过一把短剑。它外面是赤棕色的剑鞘,那剑大概有这么短。还有,它的剑鞘上还挂着一个浅金色的流苏……”她边说边比划着,眼里不禁流露出焦急神色。祈月不敢耽误,快速走到梳妆台前。 当时她还纳闷,一个小女孩身上为何会带着一把剑呢。她从下面的第二格柜子里拿出来。把盖着它上面的丝帛掀走,转过身走回了床边,把这把剑交还给颜子衿。 “您看是这把吧,我那日整理您的衣物时看到了,专门给您收好了。”祈月并没有疑心,现在世道正乱,女子拿剑防身并无不妥。况且那把剑,看起来更像是装饰的剑。 “嗯,还好。”还好,哥哥送的生辰礼还在……她牢牢拿着这把剑,脸上滑过一缕神伤。 “这把剑,是姑娘很重要的人所赠么?”丫鬟好奇地问道。 “嗯。” “呐……那个人是……姑娘心中所想吗?”见颜子衿没有生气,丫鬟又大着胆子俏皮地追问道。莫非自家家主毁人姻缘,强抢民女了不成。不过又摇摇头,家主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来,但是又转念一想,以家主那般性子,还有什么荒唐行径做不出呢…… “……不是呢。”颜子衿低声回道 “祈月,你把这短剑就这样放回去罢。”“嗯,姑娘。” “姑娘,您该沐浴更衣来了,奴婢方才已经为您烧好了热水,还准备给您擦擦身子。没想到,姑娘自己就醒了。”祈月好意提醒道。 颜子衿想想自己这几天确实是风尘仆仆,格外狼狈。逃命都来不及,那还有心思整理自己的仪容。不过现在,终于可以洗个干净的澡了……她点了点头,朝这丫鬟露出一抹恬静的笑容。 “姑娘,您虽然年纪不大,但笑起来可真是好看。不比那些武林世家的小姐差呢。”祈月缓缓扶她起身,笑道。 “红颜枯骨,莫要当真。”她摇摇头,有些无奈。自小家母从来不会让她太把外貌当回事,这世间更为难得的是人心。 “姑娘所言奴婢有些不懂呢。”看这丫鬟甚是天真,她不禁想到了阿蔓,心里的自责不禁蔓延。 于是轻轻敲了敲祈月的头,笑着说道。“你看这女子的容颜像花一般荣嫣,可在朝夕间便会陨落,若干年后就是一副白骨,其实,不都是一样么,所以不要太放在心上。” “原来如此啊。”虽然眼前这位颜姑娘比自己小了三岁,不过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总是透露着不符合她年纪的风范。而且这位颜姑娘笑起来,总有些不真切。这一点,倒有点像那位大人……祈月若有所思。颜子衿自是没闲情管这丫头的小心思,自顾自地走向了淡紫色纱幔里那若隐若现的木桶。 …… 不久后,一袭浅淡的橙红色身影现于人前。里衣乳白淡黄色的托腰收底缎裙刚刚及地。外面披着一件橙红色的小短袄,衬的人儿煞是娇丽可爱。这衣袖口是素白色丝线缝制的茉莉花纹,衣摆还绣有许多无状的雪白绒毛。 腰间系上一条淡金色的织锦带,方才刚清洗过的墨色长发更为柔亮,如锦缎般顺滑,随意的飘洒在腰间。纤纤细腰,楚楚动人。沐浴过的白皙的肌肤微微透着些粉红,嫩的似乎能从里面拧出水来。双足穿着淡粉色的绒毛绣花鞋,整个人散发着清灵之气。年纪虽小,瞧这隐隐有致的身段,却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在梳妆台前,方才经过祈月的手这么一番把弄,一张略施粉黛的俏丽容颜缓缓映出。这是一张巴掌大的娇小脸蛋,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微许胭脂的点缀之下,使得这青涩的玉颜里竟透了些女儿家的娇媚。 弯弯的柳眉,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漆黑如深潭般见不着底了。这姑娘眉宇间透着一股清雅,小巧的鼻子高挺,樱唇颜色嫩红。轻轻那么一点红,却带出些若有若无的诱惑来。 祈月忽然想到,毕竟姑娘还只有十二岁,虽然五官已经差不多长开了些,但还是缺了些成熟女子的雍容妩媚。 “姑娘,您的长发可真秀美啊。”祈月轻轻地抚摸着她乌黑发亮的发丝,手指间滑过丝丝纤柔。紧接着凑上前开心问道:“姑娘想要梳个什么发式呢?奴婢这梳头的手艺还是挺拿得出手的呢。” “不了,那样太麻烦了。”颜子衿玉手一掀,随意从桌上拿了一根象牙白的丝带,将脸边零碎的几缕长发向后轻轻系住。 “这样就可以了,祈月。”颜子衿撇过头看向祈月,红唇间荡漾着浅浅的笑,透着些儒雅公子般的风流意气。这美人胚子一笑倒是晃了小丫鬟的心神,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愣在那儿。 颜子衿只好不耐的又敲了一下她的头,眼神里带着调笑。“你想什么呢,那么入迷。我刚才,可都问了你好几遍了~” “我我……我没想什么呀,姑娘您刚刚问了什么?能请您再说一遍吗。”祈月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有些难为情。 颜子衿心想这小丫鬟还真是天真活泼的紧呢,这样子越来越像阿蔓了。……眼中更带了些柔和。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想知道你口中的南昀笙他是什么人,还有你提到的凌都南家。”既然已经恢复神智,有些事还是要搞清楚了。虽然一眼便能看出南昀笙势力非凡,武功高超。但,她毕竟并不知道他的一切。而且,令她最纳闷的是,为何这个男人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她认得南昀笙的相貌也是机缘巧合。还记得有一天,自己贪玩无意中到了离城外不远处的孤月客栈附近。听到客栈内有刀剑相向的撞击声,她还以为是武林人士在此比武。那些武侠话本里江湖人士都会在某个客栈相逢,一直以来她都很憧憬江湖人士切磋武功,觉得潇洒之极,便偷偷进去探了探。哪知…… 那时她亲眼见到一个男人在不远处,只是随意地丢了一枚树叶,而那个在天上运功飞行的人就倒在了地上,血流不止。她完全被震惊了,震惊亲眼见到有人在她眼前死去,后来她吓得小心翼翼地逃出去,然而客栈大乱,根本没人注意过她的来去。 ……随后阿蔓在墨阳街道上找到了颜子衿,那时她才缓过神来。她看到颜子衿脸色发白,双目怔怔,关切问起“小姐,怎么了吗?” 只听到自家小姐喃喃道“这世上真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么,竟是杀人于无形……”阿蔓还以为是自家小姐武林话本看入迷了,也没有多理会。 …… 祈月一声惊呼打断了颜子衿的回忆“姑娘,您居然不知道南家?!也不知道南家家主南昀笙么?!” 原来,这普天之下,居然还会有人不知道武林中声势浩大的凌都南家……以及那个嚣张跋扈,俊美绝伦,手段狠戾的南家家主——南昀笙。虽然用嚣张跋扈形容自家家主确实有些……但,但凡接触过南昀笙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性。那般肆意妄为……已不是嚣张二字能形容的了啊。 “我自幼生长在偏北一点的墨阳,爹娘也刻意不让我接触江湖事,确实不知世事。”颜子衿心中苦笑,说到南家她确实没什么印象。她不知道他有这么奇怪吗…… “墨阳有些偏僻,虽然也是山清水秀的一处好地方,但位置确实有些偏了,前去墨阳的路也比较崎岖,消息自然没那么灵通。且也并未有多少江湖人士相聚墨阳,况且我一介女流要说知道也只是知道女诫,女容等。家母自幼便让我少接触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事,女子还是在家贤惠点是德。”颜子衿笑着解释。 “哦~那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既然如此,那且容奴婢向您缓缓道来。”祈月点点头,解了疑惑。 “小姐,如今这江湖上有八大派,先不说。再说有四大武林世家德高望重,分别是陌州云家,北之慕容,南方南宫和雁城楚家。亦正亦邪有两派,虽为正道,但私底下也会与邪教往来。一个是四川唐门,一个便是地处繁华之都凌都的——南家。” “对了,还有一个,是——幻剑山庄。也就是墨阳颜家。颜家人不受世事纷扰,只为铸剑,不管正邪。但也不是花得起银子,就能得到颜家的宝剑。江湖上还有传言,不得颜家剑,枉为武林人。但这些年来,幻剑山庄的名声已大不如从前。不过前几天忽然听闻一桩惨事,江湖上传言幻剑山庄已经覆灭,可不知凶手是谁。几大正派人士墨阳相聚,查了五天五夜也没能查出来,也只能做个无头悬案了……再就是恶名昭著的邪教——蛮荒教。”说到颜家,祈月似乎一点也没有把眼前的人与幻剑山庄的颜家想到一起去。 毕竟多数外人对于颜子衿的身份都是不知晓的,更何况祈月只是一个小丫鬟。 第六章 他是我师父 说到后面,颜子衿的眼神一敛。心念,我当然知道,不是花钱便能得到我庄内所铸之剑,山庄名声低落,也是父亲刻意为之。原本打算再过几年,就隐遁于世。只是可惜……可祈月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在听到幻剑山庄有一瞬间的恍惚。 幻剑山庄声势浩大,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也结了一些仇家。自小颜子衿的父母,为了她能有一个平凡的生活,逃避这江湖上的血雨腥风,便刻意不让她被外人知晓,就连她生辰那日请的也大多是墨阳城的人。虽说父母也没有藏着掖着她的身份只是行为毕竟低调,但是除了墨阳城里的人外。也只有和家父交好的几个长辈会知道她的存在了。 当今世人大多数只知道幻剑山庄有一个年轻的少主,颜若翎。却鲜少有人知道颜家还有一个二小姐,颜子衿。所以她才会如此诧异南昀笙会知道她的身份,她从没有听家父谈及南昀笙此人。 “南家在江湖上百年一直是亦正亦邪的做派,但也是经过了百年,到了后来有些势微。而到了第十三代家主南昀笙的手上,更是一扬之前的张狂做法。主上做事从来不计后果,不论正邪,也……有些罔顾生死,有时候不得已间就会害了无辜的人。这令正派人士又恨又敬。敬的是南家家主南昀笙每临邪教害人之际,依然会站在正道这边,伸出援手。恨的是他们皆痛恨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游戏人间,罔顾生死,狂妄自大。但他们皆畏我们南家如今的势力。三年前由主上带领的南家已经在江湖上声势号大,武林中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世人都传,如今的家主倒有点像初代南家家主的作风。” “现在的家主南昀笙是南家第二十一代家主,十五岁就掌管了南家,现在已是十八。前任家主在他少时便殁了,那时家主八岁,而夫人在家主出世时就已经难产而死。当今武林,人人都知道南家家主南昀笙是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武学怪人。他九岁学尽南家绝学,十五岁还得尽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远鸿大师真传。那位大师前几年也已驾鹤西去了……他的武功高深莫测,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当今武林,先不说老辈,在这年轻一辈里,怕是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敌了……” “哦。对了,还有一个人。”祈月眼角微眯,若有所思。 “谁?”这倒是勾起了颜子衿的兴趣。南昀笙已经这么厉害了,还会有谁呢,会有人能压住他的风头么。 “不过他如今年纪尚小,还晚我们家主三年出生。除了我们家主外,在江湖上也是个武学奇才。但他的名声现如今,在江湖里已是如雷贯耳了。但现在来说,论武功肯定是比不过我们家主的。” “将来……等他成年以后那还真的有点说不准呢。” “祈月,你这丫头,你自己一个人说了半天,还没告诉我是谁呢。”颜子衿见她卖关子,便装作佯怒。 “姑娘别急啊,奴婢刚准备说呢。” “他在江湖上的名声比我们家主已经好了太多,他就是云家的谪仙公子——云慕华。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虽未成年,但已有许多武林世家的小姐芳心暗许。哪像我们家家主啊,这秉性,哪有姑娘敢凑上来呢。” 云……慕……华……她怎么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 “呵呵……你说的没错。南昀笙这人性格难辨,不好相与。”颜子衿朝她调皮地眨眨眼。 “我还以为姑娘会怪我说家主呢,毕竟家主把姑娘带回来。这事情怎么看,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祈月说到最后,竟自个把自己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脸都红了。 颜子衿心里暗笑,这丫头怎么这般容易害羞。若是哥哥见到这般秀色可餐的丫头,怕不是又要弹琴作诗,附庸风雅了……唉,如今生死难测,想到不免心中挂怀,有些伤感。 “怎么了,姑娘,是奴婢说错了什么吗。”她小心地开口关心道。 “是啊,你说错了。南昀笙是我师父,并非良人。”她潇洒一笑,又添些许风流意气。 “什么?!您……您是说我们家主收您为徒了吗。”祈月开口问道想要再次确认。以家主的性子,怎会平白无故的收徒…… “你好像很惊讶。”颜子衿走到桌边坐下来,随意拿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浅饮。 “这是当然,家主他不可能会收徒的。” “哦~你为何如此笃定呢?”颜子衿丝毫也不在意她的怀疑,反而继续笑着问她。 “我在南家呆了十五年,家主的脾性一向捉摸不透,在他身边的人皆不小心侍奉,不然就会……” “就会如何呢?”颜子衿追问道。 祈月叹了口气,道“轻则逐出,重则处死。” “姑娘来之前,我只是个浣衣女,最多会一点防身的功夫。侍奉不到家主,自能平安到现在。家主一向奉行强者生存。我想,在家主看来,弱小的人,如同我一样,怕是没有资格活下去的。他自是没有耐心授人功夫了。但姑娘不像是在欺我,想必您所言非虚。”祈月的眼里流露出隐隐的担忧。 “你放心吧,他既答应授我功夫,现在便不会拿我如何。况且,你们家主倒不像欺诈鼠辈呢。”颜子衿嫣然一笑,将心中许多事都藏了起来。当日求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魔怔了呢…… “这倒也是,我们家主从不食言。但愿,真如姑娘所言吧。”话说到这,祈月的脸蛋上又洋溢着甜甜的笑来。 “对了祈月,你的腰间怎么没有玉佩?”注意到她腰间空无一物。 可她依稀还记得那日,她在马车前见到的那两个黑衣的下属,以及南昀笙身上都是有那枚刻有“昀”字的玉佩的。 “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那是只有南家家主和死士才有的,世世代代的相传下来,守护南家。我身份低微,当然不会有此物。” “哦~原来如此。” “那你再与我细细地说,这武林中其他有趣的事来。”曾经哥哥每次出游回来,她总是会好奇地问他这江湖里的新鲜事。可是他从不会与她多言,谨记着父亲的教诲。 他们都说这江湖险恶,让她不要踏进来……可是现在,他们都离开了她,她已经没有家了,仇人还逍遥法外,她拿姐妹相待的人也因她惨死……看来,有些时候,人总是身不由己的。想着却又收敛好情绪,嘴角间依然荡漾着笑容。 “好啊,姑娘想听,奴婢便把这些年自己的所闻所见,皆一五一十告知给您。其实,在这南府,已经很久没有人能和奴婢说那么多话了呢。” “傻丫头。” “话说如今江湖,正派人士皆以云家为首……数百年过后在年轻的小辈里又出了不少风流人物……” 这丫鬟一开口还真是滔滔不绝,说了一两个时辰。颜子衿又觉着有些困乏了,竟直接趴在木桌上沉沉睡去。这嘴角微扬,想必是做什么美梦吧…… 祈月从架子上拿下一个厚实的毛毯盖在她的身上,便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又轻轻关好门。 ……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但那画面很是朦胧。 “衿儿,你在做什么呢?” “衿儿在给爹和娘做棉鞋呢,今年这冬天真是好生冷呢,我便求吴婶做教我做棉鞋,以往都是娘给衿儿做,这次换成衿儿来。” “呵呵……真是好衿儿,娘的心头宝。” 忽然,有一个青色身影出现,将她手中的棉鞋夺了去,那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 “这做的什么棉鞋啊,这针脚七倒八歪的好似那毛毛虫,娘您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给我!给我!坏哥哥,你连棉鞋都不会做,还敢笑我针线丑。”粉衣女童气的满脸通红好似苹果,追不上那年轻少年便双手叉腰怒目视之。 “你哥哥我风流倜傥,堂堂一个大好男儿要学什么女工啊。而-且偷偷告诉你”他凑到她耳边促狭道。“衿儿你不止棉鞋绣的丑,这人生的更丑呢啊哈哈哈哈……” “好你个颜若翎!你别跑,有种别让我抓到你!” “来来来,我倒要看看衿儿抓到我以后要拿我如何。” “你还嚣张!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 “娘,救救我啊,您看看衿儿啊,小小年纪,心思都这么狠了。您教的这么多年的贤淑啊温柔啊可都是白费苦心了呢……” “颜若翎,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呵呵……你们俩啊……一见面就没个消停。我还有事呢,就不与你们闹了,你们小心点玩啊。” “娘!娘!您不管我被衿儿欺负了啊……” “呵呵……”夫人淡笑不语,渐渐从她的视线走远了 “哼,还想让娘给你说好话。我今天不揍死你不叫颜子衿!” “苍天啊,我颜若翎一世风流,怎么就有你这么个野蛮粗鲁的妹妹啊……世人不知道的还称你菩萨心肠,兰心蕙质。”这男子佯作伤心状仰望青天。 “别废话了,颜若翎。世人还说你翩翩公子呢,可谁知你就是个大色狼无耻之徒……” “苍天啊,您听听,居然会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亲生哥哥,唉,叫我好生伤心呢……” “别装了大坏蛋,我今天是不会放过你的!” …… 第七章 你怀疑我? …… 倏而,画面一转,是黒夜,深夜里的幻剑山庄悠然寂静。 “爹,娘,哥哥,阿蔓……” “爹!娘!哥哥!阿蔓!“然而,无论她如何声嘶力竭地叫喊,终是没有人回应她…… 浓浓的迷雾笼罩在幻剑山庄上,她渐渐看不清前面的路来,抑或是说,前面已经没有路了!不知何时,她竟然已经到了路的尽头,她抬头往自己脚下看,居然是万丈深渊! 她眼睛突然睁开,眼神慌乱,看向四周,还是这个房间,是南家。不是悬崖,也不是深渊…… “你梦魇了么?” “啊——”身边突然有声音传来,她吓得身子滑向地面,霎时,他的大手一揽,直接揽住了她的腰。她惊得朝上看去,还好是个人,还是一个算是熟悉的人,不是鬼…… “你在想什么?莫非……想我是人是鬼么……”他微挑眉毛,又将手收了回去。猝不及防,颜子衿狠狠的摔倒了地上,不禁失声叫痛。 “你!”她站起来,拍拍身子,怒目而视。 “我,我怎么?”他一挑眉,狭长的眼角趣味横生,眼睛深邃有神。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过南昀笙还真是。颜子衿无奈地走到桌子边坐下来,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师父此时来,是授我武功的么?”她整理好心思,微微笑道。 “你……叫我什么?”南昀笙眼角一眯,一丝冰冷一闪而过。 这人怎么了,不就说了一句是不是来授她武功,怎么貌似有些不开心了。难道……当日说的话这么快就不作数了么。不可能吧,他不像是会食言而肥的人啊,而且那日他曾诺下一言九鼎于她。 心中暗暗收了这些污七八糟的心事……颜子衿故作镇定开口道“叫师父啊,怎么了么,您可是答应过授我武功的。” 南昀笙嘴角闪过一丝邪气,眼前的女子梳洗过罢,早已不似当日蓬头垢面。这容貌倒是有几分姿色,一双墨瞳灵动之极。年纪不大,已看得出是个小美人了。美而不妖,艳而不俗。看着看着,他便用手直接抚上了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他的眼眸里坦然纯净没有一丝淫邪的目光。 颜子衿也不躲闪,大大方方任他打量。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再说与眼前之人相比,我这容貌得低微至这地上的尘灰了,也不知是谁占谁的便宜了……况且,她现在还这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她心中庆幸。 “我是说过授你武功,可没答应你收你为徒啊。”抚摸片刻,在这丫头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觉得乏味便放下了手。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她眼里透露出疑惑。 “反正……我不喜欢你叫我师父,听着烦闷。”他单手撑在桌上,托腮看向她,眼角的笑霎时明媚动人。丝绸般的长发随意地散下来,眼眸灿若繁星,直勾人心。 妖孽!唉,身为男子居然有此等魅惑容颜,还真是天下少有。颜子衿的心里微微有些复杂。千万不能被他迷惑了…… “那,我应该如何称呼您呢?” “你就叫我——爹爹。对,就叫爹爹。”南昀笙嘴角上扬的越发厉害,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您,只年长子衿六岁呢。”颜子衿盈盈一笑。叫哥哥还差不多吧……说起来自家兄长颜若翎现如今也是十八的大好年华。 “那又如何,我也懒得再生一个了,眼前就有现成的啊。” 看着南昀笙越发认真的模样,颜子衿心里的不安渐渐加深,她才不想认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当爹呢。 “这恐怕……不太好吧,您相貌堂堂,若是到传江湖上去,可是会有辱您南家家主的名声呢。”颜子衿听此言心生不满,却又不敢说的太直接,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惹恼了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主。于是只好佯做为他考虑的模样,开口笑劝。 “这有什么,我倒是觉得甚好啊。我南昀笙今年年满十八,却已接手南家三年,现如今还有了一个已有十二岁的女儿。而且,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的。他们怕是羡慕也来不及了吧……”南昀笙说到这不禁了开了怀,眉宇之中,兴趣盎然。那认真的容颜上,说及此事,竟没有一丝揶揄神态。 “你…你这人!真是无赖之极!”颜子衿毕竟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听到这话急的直接跳了起来,纤嫩的小手直直指着他。瞋目视之,俏丽的脸颊微微浮现出红晕来,气的一喘一喘,在橙红短袄的映称下,倒有些娇媚可爱。 虽然她心态是早熟了些,前些日子经此大故,心性自是有所不同。她自小聪慧,甚是明白,毕竟幻剑山庄已经不存于世,自那日起,这世间她再无依靠之所,凡事皆要谨慎慎行。可如今,还真是被眼前这个潇洒狂妄的男人给逼急了…… “怎么,你觉得有什么不妥么?”南昀笙依然是笑面相对,可是细心的她已经察觉此刻,她身边的温度下降了许多,犹如置在寒窟。 她不禁暗骂自己,怎的这般沉不住气,三言两语便被他激怒了去。 “子衿认为此事……并无不妥。”说道最后那四个字,竟是咬牙切齿。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南昀笙心中叹道。 “如此便好,我的好女儿。”他不禁畅怀大笑。颜子衿忽然感觉春风拂面,并没有方才这么冷了。但这心里,对眼前之人的无耻行径已是痛恨不已。而南昀笙似乎很满意她隐忍求全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径自倒了一杯清茶,慢慢吹气,红润的嘴唇印在白瓷的茶杯上,漾着些妩媚的风情。这人还真是个妖精,无时无刻都在勾人魂魄,她在心中暗暗咂舌。 与南昀笙置气对她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这家伙还真是随心所欲,丝毫不随尘世之礼所破。现在她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还在乎这些俗礼作甚。他若真是喜欢如此,那随他去了罢了。 不过,有些事,她还想当面弄明白。 “子衿有一事不明,还望您能为我解惑。” “我知道你要问的事。你是想问,我为何知你姓名吧。” “便是如此,望君请答。”她看着南昀笙,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花来。 还记得家父自幼教导自己不要乱出风头,勿与江湖儿女走的太近,也很少将自己带出山庄参加那些武林同道的宴会,她身为幻剑山庄的二小姐一直生活的很是低调。且世外人心险恶,她除了在这墨阳有些胡闹,也从未出过城外太远。那日稀里糊涂一直向南走,还能到了这繁盛的凌都。 说来惭愧,皆是因为她运气好。而且也亏得她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脑海里,依稀还记得曾经在书上无意中看到过当朝的地理图形,每一座大山,每一条江流的走向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如同兄长般能够游历天下,纵情山水。可如今,怕是再难有这么惬意的心怀了…… “你十二岁生辰那天,我去过幻剑山庄。” “你去幻剑山庄作甚?”颜子衿愕然,印象里,家父从未与这号人物有过深交啊。 “你父亲颜言在江湖里无畏生死,大仁大义,做事光明磊落,潇洒自在。颜言他的行事作风可是深得我心,那日我途径墨阳打点南家家业,便有心去拜访。然后我便在庄内,见到了你——颜子衿。在你府中见到你,知你姓名并不奇怪吧。” 听到有人能如此赞赏家父,而且还是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自大狂,她的心里还是比较欣慰的。不过,那日他既然去过幻剑山庄,以他的做事风格,会不会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恨戾,快的让人无法察觉。但还是被眼前之人捕捉到了…… “你怀疑我?你认为是我杀得你的族人。”他一伸手,逼得她不得不直视他的眼眸。这双大手钳住了她下巴,用了些力道,她白皙的皮肤就微微红了些。 “呵……你也太高看我了。让你们幻剑山庄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消失掉,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事情发生也才一个时辰不到。我南昀笙纵使功力上乘,也做不到如此地步。”南昀笙眼里掺着怒火,说话的神情十分冰冷。 “家母曾言,此人下了药。无声无息,令人武功尽失。”此刻她艰难开口。南昀笙的手已经滑到了她的喉咙,力气狠了些。 “你还真的笃定是我下药,害你族人了。颜—子—衿。”南昀笙向来不喜欢被人无端冤枉,是他做的他便会痛快承认。不是他做的,他也不屑吃着冤枉。只是对于眼前这个他刚捡回来的十二岁的女童的怀疑,他心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她被人捏的喉咙脸色通红,痛的那双灵动的大眼里渗出了泪珠,呼吸已是十分困难,依然没有开口求他饶命。 第八章 你母亲是… “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此刻他的力道收了一些,她才感觉得到了生还,终于能好好呼吸。 “哦?” “不是你,我信你。”她的眼神里坚定之色毫无更改,神情淡淡不似说谎。南昀笙便收了手,依然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继续品茗。 颜子衿放下心来,这个男人还真是不好伺候,一言不合便会出手伤人,她不是没有看见,方才他身上的杀意浓浓。 她整了整衣襟,不疾不徐道“你说过不是你,那就不是你做的。什么药,能下的无声无息,瞒过我爹娘及众多法力高强的护卫。若不是此药太强,便是我父亲相识之人,随之放下戒备。何况,我现在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你没有必要瞒我。看我不爽便可以杀了我。” 说到后面的一句,她轻快的一笑,眼神中皆是看淡了生死。她心里明白,方才是她糊涂了。 如果害她族人惨死的人是南昀笙,那她当日在马车前早就被杀人灭口了。虽然南昀笙这人亦正亦邪,毫不心软,但她不笨,看得出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害她幻剑山庄的人。 更何况,这个人年纪轻轻也才十八岁,三年前才执掌南家大业。虽然年少轻狂,横行江湖,而那般神秘的势力和周密的计划,一定不是此刻的他能做到的。害她族人的人必然精心谋划了很久很久,只为了等待有朝一日能覆灭幻剑山庄。 而且,下药之事疑点重重,还不能胡乱猜测…… “你这女娃还真是有趣,那日我在你府内见到你,便知你是个不寻常的娃子。”南昀笙笑道。 “子衿愿闻其详。” “那日我还有其他的事,匆匆前来,一盏茶功夫,便要离了山庄。正要离府之际,便看到了一个粉衣女童,容貌俏丽,在众多年轻的小公子的包围之下浅浅盈笑。这倒没什么,只是你收到了一个小公子送的书画好像很是开心。但又一仆人唤你,你便离去了。只是在路上,你连书画都懒得打开一赏,便随意丢了。我也是好奇,经过的时候便叫人拾起打开看了看,那画上的人正是你,旁边提了字说的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那日,我便觉得你这个女娃,还真是有些没心没肺……这一点倒是与你爹爹我有些相似。”听到她自称爹爹感觉有些恶寒。 那日里,这件事她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当时只是觉得拿着有些麻烦顺手就丢了。难怪那天,她在荷汐亭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后来我找人一问,便知你是颜言的女儿,颜子衿。你是这样,我倒也不奇怪了。颜言这人也是如此,笑意不达眼底。”他将家父的名讳直接念道,她也不恼,只是淡笑。这倒让南昀笙有些刮目相看。 “只是我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你。颜子衿,你倒是聪明。知道自己无依无靠,便学会了韬光养晦。锋芒毕露的人,在江湖上总是死的太快。可况是要报仇呢……” “你说的不错。” “幻剑山庄被覆灭你也听祈月说了吧,虽然这十几年来幻剑山庄开始行事低调,在江湖里也有些淡然。可还不至于才过了五六天,江湖上就已经没有什么消息了,仿佛是有人刻意要将此事埋下去。”南昀笙不经意道。 “什么样的人,能有这般大的能耐呢……”他看向颜子衿,深暗的眼眸里充满了平静。 “而这般有能耐的人,很有可能是杀害我族人的凶手吧。”颜子衿漠然道,不咸不淡,探不出喜怒。 “不知道,您对此事有何高见。” “看在颜言的份上,我可以跟你说说。”他神色淡淡。 “方才你说,是有人先下了药,那是何药?” “我娘说,是迷梦香。”颜子衿回。 “这种迷药并不稀奇,若是有心,很容易炼制出来。那你可曾记得,你父母在世时有过什么仇家。” “这个,我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生前一向讲究要与人和善,即使结了怨。从不会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颜子衿陷入回忆里,也实在是找不出曾经和父母亲结过多大仇的人来。 “你父亲是颜言,那你母亲是?” “家母乃是欧阳缭……家母是个普通的妇人。是有何不妥么?”颜子衿问道,心里诧异为何他会问起她的母亲。母亲在她心里一向温柔贤淑,待人亲厚。 “无事。”她母亲居然姓欧阳么……还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欧阳,但这世上姓欧阳的,据他所知,也只有那一族了吧。现在还不好说…… “那……你父亲此生有什么至交?” “不多,我所知道的,除了云宏弈云世叔,就是少林寺的无罔方丈,还有天心阁的楚玄前辈。” “不,还有一个人……但我也说不上来他的名字。来找父亲的次数并不多,只是他来的每一次我父亲都会无比高兴地拉他畅饮。” “你仔细想想那个人。”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那时候我估计五岁都不到,那个人来的也不多。而且……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至少有六年了。” “那作罢。会不会是找你父亲铸剑的人?因为你父亲不愿意给他铸剑,便起了杀机?” “呵……江湖上都传言,我父亲桀骜不驯。纵使千两黄金,也不能换来幻剑山庄的名剑一把。铸剑一事,皆看我父亲颜言的心情。但其实并非如此,父亲铸剑自有他的主意,即使不能为人铸剑,心中自有是非判断。偶尔会赠些心意给那些千里迢迢还求剑的人,虽然就是一些山庄里每日铸剑所留得的一些残次品,毕竟花了些心思,有了些瑕疵就丢掉太过可惜。但对于有些人,就会毫不手软,直接赶出山庄外。对于那些人,想来害我幻剑山庄,怕是没那个胆量。” “那依你之见,不会是因为铸剑,那是因为什么呢……”南昀笙站起来,看向这房间外的庭院,如火如荼的夕阳映在天边,云彩熠熠生辉。 犹似那天的大火,一举覆灭了闻名天下的幻剑山庄。 “你刚刚自己也提到,下药的手法,若不是太精明,就有可能是颜言认识的人,引狼入室。” “我方才告知你的几位前辈在武林中都是佼佼者,德高望重,更是没有杀人动机。或许真是手段高明,这样的事也并无不可能。” 世伯们都对父亲的铸剑才华很是敬重,且幼年也待她是宽厚的。至于那个说不出名字的人……她在心里总觉得不会是此人,但也说不上来是为何。只是经常会回想起父亲见到他时那无比畅快的容颜。或许,一生至交,千金难求吧…… “现在山庄都被烧一把火的精光,我也找不出什么来了。但是,只有凶手一日还活着,我便会找到他。他若死了,我也会把他的尸骨从棺材里挖出来。”这话真的不太像出自一个前几天刚满十二岁的女童之口。 “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带我回来。棋子也罢,养女也罢,只要你能让我活着,授我武艺。我颜子衿以命起誓,此生此世定不会背叛你。只要你让我在南家,我绝不会走。我这条命是你的,倘若我报了仇你看我不爽可以随意拿去。” 她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个气宇轩昂的邪魅少年,每一字一句皆出自肺腑,不曾有假。他看到在这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都是他的身影。 “此话当真?”南昀笙望着她,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气息滚滚而来。但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当真。”她鲜红的嘴角微扬,好一个风华绝代的女童…… “那你叫我一声爹爹试试看?”他不羁地笑道,少年疏狂。 “爹……爹。”念出口来还是有些别扭,此子真是…… 没过多久,南昀笙便离去了,颜子衿依然坐在原处,静悠悠地品茗。一缕缕白色的雾气从热茶里飘了出来,慢慢散开,消失于无形…… ………… 青色帘外,一个白衣男子毕恭毕敬对着里面的年轻男子。 “主上,您上次派我去查的那件事还是没有结果,而且派出去的探子都已经……”延风恭敬地低头。“而且,延风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颜子衿吧。” “是,主上。我不明白为何主上要带这个女童回南家,而且还让我去查幻剑山庄的事。”延风回道。难道主上真的会对这个女童有兴趣…… “唉,我以为你会懂我呢,延风。”察觉到主上语气冰冷,延风心中一惧。 “请主上喜怒,是延风多嘴了。”他恭敬地弯腰回道。 “幻剑山庄覆灭必有蹊跷,此事重大,居然有人有此等能耐将此事覆盖了去,还敢杀了我门下的人。我倒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至于颜子衿……倒也是个意外,一枚棋子,你又何须管我拿她来作甚。而且,你不觉得,她那个样子,很像当年我的样子么……” 延风忽然想起来,那些年,自从前任家主去世后,家中大权被几个居心剖测的叔伯所掌控,南昀笙吃了不少苦。他能最终能当上这家主,是踩着无数血肉淋漓的尸体,爬上来的…… “是,属下知道了,再也不会多问。没什么吩咐的话,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慢着,你再去查一个人……欧阳缭。” “是。” 第九章 我要回墨阳 他刚走出南昀笙的书房,就被一个人用力拍了下肩膀,顺而搭在他的肩上。 “成凌,你下手能不能知点轻重。”他无奈道。 “哟,一个大男人就这样就承受不住啦,我真是看不起你。对了,说正事,那事你问了吗?主上怎么回你的?”成凌好奇地问道。 “问了,都怪你,还让我就去问这种事,主上都对我生气了。”延风不禁骂他。 “怎么了怎么了啊?你不也是这样猜测么。” “其实,主上根本没那个意思,你以后也不要多问了。”他苦笑。 “哦~也对,主上做事哪有什么道理,是我等想的太俗了。”成凌摇摇头,似乎有些不甘。 原本这二人还以为,能见到让主上动心的女子了,就连那个名满天下的名妓萧嫣儿,主上连碰都没碰一下,就直接给丢雪地了……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 这些年来,总有无数貌美女子想要接近主上,主上都没怎么搭理过。他们还真得怀疑自家主上究竟是柳下惠,还是……喜欢男人。想到后者不禁恶寒,两人对视一笑,又不禁作呕。 这天晚上,颜子衿很难入眠。自从那日心里下好了决定,就有些久久不能平静。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洁白的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她玉白的容颜上,好似朦胧中的仙童之姿。 她的心里还有很多事放不下,那日阿蔓竟然心甘情愿为她而死,这份效主之情,她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来世若能相遇,一定会报此份情义与她。为了报仇,她现在已经无退路可走了。沦为南昀笙的棋子也罢,被仇敌知晓杀了也罢。 总归,都是不能如了父母的愿。 那天夜里,山庄内大大小小五百人口,皆无一人幸免。此等惨绝人寰的大事,据他所说,如今竟然已经在江湖上快要销声匿迹了。她真是难以想象。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高人操作。 但她思来想去,却没有任何头绪。但是,只要发现一丝线索,她都会不留余力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弄得一清二楚!总而言之,她是一定要亲手血刃这个杀她满门的狗贼的! …… 她醒来后的第一天过去了,第二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整整五天里,她都没有见过南昀笙。听祈月说,那家伙去了陌州,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彼时冬天过去了,已经开春了。整日里春光明媚,她每日无所事事,白天里和丫鬟侍从出去逛逛这繁盛凌都,晚上一个人自顾自抚琴给天上明月听,有时候还会喝点小酒,反正也没人管着她了,话说这酒原来还真是个好东西,难怪爹爹在世时这么爱喝。但是借酒消愁更愁啊…… 这一日夜里,她又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坐在石凳边,对着清澈明月光叹道“举杯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她这肚子里实在没有多少墨水附庸风雅,但是对着如此明月,总得说那么两句才对得起它的洁白圣明吧,思来想去才拼命挤出这么一句来。 不过转头一想,确实符合她现在的心境。这南府处处都是南昀笙的眼线,须得她谨言慎行。 话说他南昀笙离开凌都以后,南家的人都称她为少主,也不知南昀笙是使了什么手段,让南家这些人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少主皆无异议。 不过以南昀笙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不用任何手段,都能让他的手下言听计从吧。这些日子过来,她也是习惯了如今的身份——凌都南家的少主。那些南家的宗伯们也是一声不吭,这倒让颜子衿有些纳闷了…… 认他作父,对于颜子衿而言,已是无所谓了。行大事者,不拘小节。现在就能被被俗礼束缚住,这般看不开,以后她哪有报仇的机会。何况南昀笙是什么人,他一句话,她就不知道怎么死的了吧。 “子衿倒是有此雅兴,明月有你爹爹我好看么?”南昀笙冷不丁地冒出来,将一件素白色的大衣随意丢在了她面前的石凳上。 颜子衿被吓了一跳,随后看向桌上的衣裳。然后她慢悠悠拿起来穿在身上,心想。咦,这不是自己刚刚觉得冷了,让祈月回房间回拿的吗…… “为何爹爹您每次出现,都把子衿的魂吓了出去。”颜子衿此言似乎有些女儿家的嗔怒,这样一来显得她是仿佛真的在和父亲撒娇的女儿一般。 南昀笙哈哈一笑,也未多说,一摆衣袖,径直坐在石凳上。 “你会抚琴?弹与我听罢。”温柔的低声,仿佛悦耳的曲调。 皎皎明月夜,翩翩绝世子。她不怎么会作诗,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禁有些触动。 在明月夜里,皎白的月光映在他白皙的肌肤上,静若处子一般的美,模糊了男女的容颜。这一切,究竟是庄周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了庄周呢?她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受,说不尽,言不思。 她的爹爹,怎么几日不见,越发美貌了……想着想着,素手一掀,便随意弹了一曲江南小调。缭缭琴音,悠扬清澈,奏的是一曲清逸无拘…… 在她弹琴的时候,南昀笙慢悠悠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会问我这几天去做了什么,没想到你果然聪明,不急不躁。” “爹爹想说,自然会会告诉子衿。爹爹若无意提起,子衿问了也没用……”她笑着回道。 “云宏弈这个老狐狸,也不知道此次叫我去陌州一同商讨幻剑山庄覆灭一事有何企图。除了一些武林正道,你口里提到的楚玄也来了,至于无罔那个老和尚,此时还在云游,不知所踪。”听他不咸不淡地提起,颜子衿有些茫然。 “不是说,不查了么?” “呵……这种事发生了,怎么可能不查下去。不然他云宏弈武林盟主的位置还想做下去么?现在矛头都是对准魔教。这世道啊,这些正派人士,只要江湖上有些动静就会推向魔教,我向来是看不惯的。只不过这一次……” “怎么了?”她没有停下抚琴的手。 “这一次,据云宏弈那边的人所说,他们查到二月十五日,也就是你生辰那日。颜言和蛮荒教左使上官初在你庄中后山的泣竹林有过打斗。” “此事当真?” “听说,那日有个樵夫从山上路过,便看到有两人在竹林上方争斗,他吓得迅速下了山。那樵夫是墨阳城中人,自是认得颜言。他们把魔教里地位较高的人的画像一一给他过目,他指出另一个人,是上官初。” “那个人……会不是,我小时候,来幻剑山庄经常与我爹畅饮的人。”想到这里,她的琴声不免顿了顿,然后继续抚琴。 “我也是这么想的。却也不好说什么……那群自诩名门正道的家伙修书让我过去商讨,其实就是形式上的。毕竟南家身份在这里,不敢怠慢了我。实际上,怕是私底下也会怀疑是我杀了你们幻剑山庄上下五百人吧。”说到这,南昀笙不禁有些自嘲,眼神中满满是对正派之人的鄙夷之色。 “我不觉得会是那个人,这都是猜测。幼时,我父亲和那个人也会时常在泣竹林比武。也许,如你所言。什么罪名,到了最后都成了魔教的功劳,案子永远是说不清的。” 一曲过罢,余味无穷…… 她和南昀笙看法一致。那时候她看懂武林话本,皆是对魔教的无恶不作痛恨至极。但凡有杀孽,自能顺其自然牵扯到魔教身上。 那时,她在心中就觉得困惑。那曾想到,如今,竟轮到她自己,陷入灭门惨案的漩涡,孤身一人,要自己明辨是非。 “爹爹,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去一趟墨阳。有些东西,即使化成灰,苍天怜悯,也会给我指条明路的。”她看着南昀笙,眼里一片平静。 “你是颜家唯一的后人,现在这个时刻很危险,很容易被凶手杀害。” “爹爹现在不会让我死的,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望爹爹应允。” 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她,那般势力巨大,定不会善罢甘休,但她死了和他又有什么干系…… “我让延风护卫你,早去早回。” “谢爹爹。”颜子衿嫣然一笑,眼神里都是坚定。在南昀笙的眼里,此刻,明月都怕是失了颜色。 “我没有说你是颜家的后人,你的身份确实世人鲜少知道。只是不知,那你称作世叔的云宏弈那只狐狸,竟也是未提。” “家父在世时,刻意低调了我的身份,就希望我能远离江湖,找个平稳人家。云世叔也许也是顾及此吧。” 南昀笙没有回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颜子衿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时辰不早了,子衿先回去休息。请爹爹也早日休息。明日,子衿便想启程回去了。” “去吧。” 她颔首离去,在她走了几步远的时候,后面这个邪魅男子的声音缓缓出现……她没有停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在床上,她又有些难入眠。 …… 他说……颜子衿,你不要这么轻易死了…… 第十章 墨阳遇袭 第二日大早,颜子衿梳洗过罢,便出了房门。日出阳光甚好,空气新鲜,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少主早。” 果不其然,她被吓到了,心里正突突。这家伙怎么和他主子一个德行,总是忽然出现吓人一跳。 “延风,你来了。准备好了吗?” “少主吩咐的宝马已经备好,可以日行千里。只是……属下不知,少主为何不用马车呢?” “马车到墨阳太慢了,我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走吧。”颜子衿急着走出庭院。 “是,少主。”既然南昀笙特意吩咐过要好好照顾此人,纵使他心里不太甘愿服侍眼前这个小丫头。但是,他也要忠于南昀笙的话。 只见到祈月匆匆赶来。她问道:“祈月,你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还好少主没走,今日是祈月起的晚些了。来,这个给少主。这是奴婢绣的香囊,里面有藿香,苍术,艾叶末等药材。里面还夹有早些日子在明安观求得平安符,希望这一路上能护得小姐周全。” “还请少主不要嫌弃。”祈月奉上,淡蓝色的香包外用金色丝线秀出一朵清丽的荷花,看起来格外雅致。颜子衿倒是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并系在腰间。 “祈月,你有心了。我先走了,这里就交给你搭理了,我会平安回来的,勿要挂念。” “是,少主。” “走吧,延风。” 南家门外,已经有下人拉着马匹,见到颜子衿出门,手拉好缰绳指着一匹马恭敬道:“这匹马叫骕骦,马色如霜执。脾性有点猛,还请少主小心。”此马碧眼青鬃,毛卷红纹,四蹄立处,高有六尺。 还好颜子衿生的高了些,不需要费太大力气一踩马镫,轻轻松松就上去了。此时延风和拉马的下人都在心中赞道,一个小女孩竟轻易驯服了这匹桀骜的骕骦。 这……要是让南昀笙知道了,可得气极了。这匹马当日南昀笙家主所得之时,可是花了好大一番力气才驯服。 颜子衿不耐道“延风,上马。” “是,少主。”他整了整心思,也上了马。 二人一甩马鞭,马蹄一蹬,尘土飞扬。很快,二人渐行渐远以没了踪迹…… 马作的卢,霹雳弦惊。仅一天一夜的功夫,他们就到了墨阳。此时,墨阳城里的街上,一片安然。看来,幻剑山庄的覆灭,真的没有起到多少影响。 颜子衿怕节外生枝,便乔装打扮了一番,化身为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在客栈先休息,等到天黑之时,再行动。 他们二人开了两间房以后,各自在房间内休息。 此时,房间外不远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但一会便又没了。 “小二,你过来。”颜子衿看到房间外人影走动,大声叫道。 “来嘞,客官,有何吩咐?” “帮我上一桌酒席,清淡点即可,随便上一些好的菜品。哦,对了,再上一壶好酒。” “好嘞,小的都记下了。” “客官,没别的吩咐,小的就下去为您准备了。”小二转身离开之际,颜子衿开口问道。 “方才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这……”小二神色似乎踌躇。颜子衿将一枚银锭放在桌上,淡笑。 那小二欣喜地将银子收回囊中,为难道:“唉,是有客人喝多了,为幻剑山庄的庄主,颜言的死而心有不平,与人起了争执。” “那他说了什么?” 这小二的脸上又有些迟疑。颜子衿拿出第二枚银锭放在桌上淡淡的开口:“这人,还是不要太贪心。若不从实道来,下一次就不只是银锭了。”颜子衿的冰冷的口吻中,杀意浓浓。 这小二似乎被颜子衿身上盛气凌人的气势所震撼,手抖着拿了银子便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他说……庄主颜言这一生武功盖世,赈灾济贫,不应该死后连个尸首都没有。能让幻剑山庄一夜之间全军覆没的人,定非等闲。” “还有呢?”她当然知道,定非等闲。颜子衿不信只有这些。 “他还说……说……”小二凑上她的跟前,小心翼翼道:“这件事……可能跟当今武林盟主有关……” 云世伯?怎么可能……无怨无仇为何行此大恶? “这怎么可能,盟主胸怀天下,以德服人。”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啊,所以大家便跟这醉鬼吵了起来。但见他喝醉了胡言乱语,也就一笑置之了。” “那……此人是谁?” “这个……小的真的不知道,每天来客栈这么多人……他此时怕是都已经走了吧。” “不过……” “不过什么?”颜子衿眼神锋锐。 “兴许是小的记错了……这人有点像幻剑山庄的仆人,但是传闻山庄覆灭之时,应该没有一人幸免啊……”店小二讪讪赔笑道。 “你可以走了。”颜子衿还是平静如水般的神情,好似方才的杀机有假。 “是是。您刚刚要的菜席马上就为您呈上来。” “那就有劳了。” 说完,小二便出去了。出了门以后不禁念叨道,一个小公子居然有这般的魄力,不简单啊不简单…… “你都听到了?立刻前去追拿此人,他应该还没走远。” 延风虽然只是南昀笙的一个护卫,可他自小在南家的死士队里被精心培育,这武功还是算上乘的。虽然隔了一道墙,但颜子衿房间内的一点动静,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 “是,少主。”听到吩咐,他迅速行动。 也可能,真是她的族人。她颜子衿都能活下来,幻剑山庄能再能留他一个幸存,又有什么不可能。 几盏茶的功夫,菜已经上完了,她喝了些酒,心中满腹惆怅。云世伯,且不论这个人与我父亲的交情。单看他武林盟主的身份,杀我父亲,屠我族人,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他要拿我幻剑山庄是什么东西么,难道是那般剑……闻名天下的那把剑。 可是,他云宏弈要什么没什么,武功卓识,皆是高人几等,如今年纪不到四十,已经登上这盟主之位十二年!那一届武林盟主选举,终是无能能敌他。他还需要我山庄那把剑作甚,锦上添花也太多余了些吧。而且那把剑,不在我幻剑山庄。 难道是因为结怨?一怒之下杀我满门!这……她就是想破头也不知有何仇何怨能让他花这么大的功夫!虽然曾经听父亲说过,她未出世之前,二人有争过武林盟主之位,可到最后紧要关头,是父亲输了。 他登上武林盟主宝座,权力,威名,什么都已经得到了……就连父亲在认识母亲欧阳缭之前倾心的世家小姐南宫羽茹他都得到了。 这二人,一开始便是不打不相识,后来机缘巧合,互相欣赏,竟成了至交好友。父亲亲口赞赏过此人,有雄才大略,宅心仁厚。而且,云世伯虽然来府上不多,都会给她带一些他喜欢的小礼物,待她也是极好的。 云宏弈这个人,不可能会是的…… “延风,是你回来了么?”看到门外有人影,颜子衿问道。 没有听到回答,颜子衿心生警惕。忽然只见刀剑一闪,此人身形极快,已是冲开门来! 颜子衿将桌椅掀了起来,挡住此人上前。他蒙面黑衣,看不清身份。刀剑咄咄逼人,量她如何灵巧的避过,也禁不住这番相缠。 “你是谁?”颜子衿一把卷过床帘用尽全力撕扯下了丢向他,见蒙住了他的脸,便急忙逃出去要找救兵。只是……当她出门之际,被人刺了一剑,在她的胸口。 正当此时,延风赶回。立马上前与那黑衣蒙面厮杀,那人见敌不过他,便丢了石灰从窗口逃走。延风用手一档白灰,便看不到此人踪影。 “穷寇莫追,延风……快来扶我。”正当延风欲追时,颜子衿虚弱的开口道。 延风赶紧上前将她扶到榻上,看到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流出鲜红的的血液,暗暗心惊,这颜子衿该不会要死在他的保护之下了吧。这让主上知道了,如何是好…… “你在晃什么神?还不快给我把伤口处点了穴道。”颜子衿怒道。 她都疼得要死了,此人还在她眼前打愣。延风听到,暗骂自己蠢。急忙点了她伤口处的两处重要穴道,血很快便止住不少。 “请少主责罚,都是属下来迟,害少主身临险境。”他愧道。 “还好,幸好你回的及时,没有伤到要害,刺得稍微偏了一点。只是差一点,我就要死了吧。”颜子衿庆幸地笑道。 都什么时辰了,这个小丫头还能笑的出来。此时延风已是完全佩服眼前这个刚满十二的女童的胸襟,同时暗自祈祷此人今日不要命丧黄泉。 “你背对这我,去那坐着。我自己来上药……”毕竟男女有别。她虽然年纪不大,这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还好我出门的时候带了你们南家的大生丸。之前听祈月说,服下去很快便能止血。” 说着她便从衣袖里拿出来,吞了两粒。再从衣襟里拿出凝玉膏,涂在那狰狞的伤口处,一阵清凉,很快便不那么痛了。 过了一会,颜子衿便感觉自己好多了,可还是很虚弱。 “延风,你可以回头了。” 第十一章 夜探旧地 “是,少主。” 少主虽然神情虚弱,但看起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比刚才苍白的脸色好了许多,他心里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此时延风已经能心甘情愿地称呼她为少主了,方才那一剑虽说没有伤到心脏,但也是不可小觑。可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居然在能给自己上药的过程中,硬是一声不吭,扛着疼痛。 而这般噬血的疼痛,怕是他们几个武功深厚的大男人也会禁不住痛的叫出声来……如此心智,非常人可以比拟,他是真的钦佩。 向来武林中人,皆是豪爽,心中欣赏此人,便会宽厚待之。若是其主,更是忠心为主,且心服口服。可颜子衿此刻,是没有心思理会眼前之人的内心变化的。因为,在她心里,别人如何看她,并不重要。 “那个人,你没有带回来,是死了么……那,他的尸首呢。”颜子衿问。 “已是一滩血水……是属下办事不力,害少主受难。本不想打草惊蛇,一路尾随,忽然到巷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一滩血水。属下猜测,也许在他的身上本就附了什么东西,时辰一到便会……” “不怪你,只是可惜……这条唯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颜子衿双手握拳,指甲深陷到肉里也不知疼痛。 没想到,千想万想,还是慢人一步…… “你的猜测,也许是对的。我幼时曾在书上见到过,说有一种毒草叫芜拾草,它的汁稍微炼制。剂量多了,附在人的衣物上,无色无味,时候到了,便可以使血肉之躯融化。” “这可就有趣了,炼毒,不是唐门的人么……。”颜子衿喃喃。 “少主的意思是,这件事,可能是唐门所为?” “我还不知道,先不要妄下定论。此事疑点重重,一时说不清。但,我心里有预感,这恐怕是借刀杀人。” “哦,对了,你帮我把屋子收拾下,还要叫几个菜。我刚刚没吃饱就被人捅了一刀,真是的……你若是也饿,便一起吃了吧。” “属下不饿,只是……现在您伤势未愈,属下不敢离开少主半步。”延风心想,这都什么时辰了,少主还有心思吃饭。 “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等着你。我可真的是饿了,这一时半会他是不会再来的,何况身体吃饱了是有利于伤口恢复的。”颜子衿不禁有些心累,肚子都饿的咕噜咕噜叫了。 延风禁不住她可怜兮兮的眼神,为难着答允了,并将一把剑交给她,让她在紧要关头防身。 这一次,他倒是回来的挺快的。二人饭饱后,这天确实旅途劳顿,颜子衿又负了伤,上了床便沉沉睡去了。而延风怕再有偷袭,便守在桌边坐了一整晚,一宿未眠。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内,颜子衿觉得刺眼,便睁开了眼。一番梳洗后,看着延风还在桌边守着,便开口道。 “你若是累了,便去床上睡吧。” “不用了,少主。属下并不累。” 看着他眼圈下的乌青,颜子衿摇摇头。 “你去你房间睡吧,如果你不能好好休息,到时候是不会保护好我的。这里我来看着,敌人已经打草惊蛇,现在是不会轻举妄动的,到了时辰我自会叫你。” 见颜子衿说的头头是道,且语气坚决,不容置疑,延风只好妥协。但,又迟疑道:“少主伤势未愈,属下怎敢轻易去歇息。” “这你就不用太担心了,伤口已经没有流出新血了,每天抹上凝玉膏和内服大生丸,应该不出四日,就大概痊愈了。”颜子衿笑回,眼神中示意他不要太过担心。 “这……那好吧。属下就先回自己房间稍做休息,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您就立刻呼叫我。属下定当火速赶来。”延风弯下腰,拱手道。 颜子衿轻轻点了点头,延风便回自己房间小憩了。 他走不久后,颜子衿服了药,坐在收拾好的桌椅边,陷入思绪的漩涡之中。 “究竟是谁呢,要杀我……唐门和我幻剑山庄井水不犯河水,这根本无从查起啊……看来,只有等身体差不多大好了,去庄内查看,才可能寻到一丝线索。” 她悠闲地给自己泡了一壶茶,一袭紫色衣衫,素腰一束。墨色长发侧披如同清泉瀑布,眉目之间有一股高贵的气息。清丽容颜上似笑非笑,肤色胜雪,纤长的手指一圈一圈摩擦着白玉瓷杯沿,若有所思…… 已是晌午。颜子衿轻轻推开延风的房门并问道:“延风,你醒了吗。” 看到延风高大的身影正笔直伫立在窗前,望向窗边。见到来人是她,放下警惕,恭敬道。 “属下刚醒,少主。” 颜子衿眼角一眯“你……房间里有鸽子的味道,我自幼对一些动物的气味比较灵敏。所以,你向他通风报信了?” 她的口吻甚是平静,听不出喜怒。却让延风心里有些惊恐,他当然知道颜子衿口中的“他”是指谁……南昀笙。 延风上前一步,低头恭敬道:“是,少主。” 心里总有些担心颜子衿会生气。昨日才将她真正视为少主,今日便惹她不快么…… 延风自己也说不出来,总之,这心里就是不想让眼前的人,认为他两面三刀。“属下只是……”正当他准备说话为自己辩解之时,却被颜子衿打断了—— “你只是想确保我的安危,向南府伸出援手吧。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你做的本就是为大局着想,不需要担心我会责怪与你。更何况,你本就是爹爹的人。”颜子衿淡淡道。 她当然理解延风的做法,无论把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南昀笙有什么目的,这对她的安危而言,都是有利无弊的事。现在墨阳城内,有人在此处等着拿她性命,是她自己大意了,没有多要求些人来。延风此举,也省的她自己想办法告知南昀笙要帮手了。 “属下多谢少主宽明大义。属下在少主这里,就是少主的人,任由少主差遣。” 延风心中已是佩服,此人心计非凡,智慧超人,丝毫并不会在乎这些世俗的看法。但是,主上在他们出来之际,就专门交代过要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主上,延风不能抗命。 颜子衿倒是看出来,这个南昀笙的死士有真心认她为主的意愿。心里还是有些欣慰。 “那好。延风,等来人了,那时候我也无碍了,再去调查吧。”此时,她还带着伤,去了也是负担。 本来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受了伤,真是无用至极。颜子衿都不禁在心里暗暗鄙夷自己,一点功夫也不会,不能帮忙还受伤了,还不知这个下属会在心里如何想自己呢…… 但她可万万想不到,延风的心里已是对她的智慧隐忍,钦佩至极。 “是,少主。属下在来援手之前,不会离开少主半步远,这回一定不让少主身陷险境。” 颜子衿扬起一抹优雅的笑容,眼波盈盈,已是懒得回复这些在她眼里看起来公式化的言语。而延风却被此间少年,清秀绝色,而深深触动。 …… 于是这三天里,颜子衿倒是一点也没客气,在床上吃吃喝喝就睡觉,安心养伤。第四天,她的伤七七八八差不多完全好了。若是仔细看,仿佛还能看出颜子衿的面貌圆润了不少。而在这时,南府派的几个死士也早都到了。 这几天都有人在她房中守夜,只是一连几天都尚未发现敌人的身影。看来他们已然知晓自己身边的护卫寸步不离身,并不会轻易向她下手。 今夜,又是无眠夜。月黑风高,街上传来一阵阵打更人“三更半夜,消息火烛”的声音,凄凄然,言不尽。 颜子衿回头道:“你们三个,还有延风跟紧我。至于你们俩,先在大门口守着,不要让人发现。有动静,及时汇报。”此时,颜子衿一身黑衣,隐于黑夜,言行举止谨慎不已。 “是,少主。” 她不想打草惊蛇,也许那个客栈里来杀她的人,还在墨阳。背后一定有人在指使他,而他们还可能会伺机而动。 一把火烧光幻剑山庄,一定是别有所谋。也许在这个她生长的地方,其实,一直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少,那是对那个残暴的凶手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至关重要到超过一切…… 所以,很简单,派出杀手的那个人,就会是害她家族的人。而且,他们很可能还会回来,去找一个他们想找到的东西。 “你们两个去这边,你一个去那边。延风,跟紧我。” “是,少主。” 颜子衿指引给他们方向后,带着延风前往自己觉得有可能出现线索的地方查看。 虽然被大火烧完以后,很多地方差不多都是废墟了。但毕竟幻剑山庄占地之大,房屋众多。庄内有些地段的屋子,结构复杂,装修严苛,所以还是算是被保存的完好,只是蒙了许多火烧过的烟灰。 第十二章 逃不过么 而她刚刚才过来的这个房间,是父亲的书房,以她对家父的了解,他一定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这里。 这屋子四周的墙壁,皆是由坚硬的大理石所打造,无坚不摧。颜子衿进去查看的时候,心里的石头算是下了地。还好,只是一些布帛,书籍被烧的差不多了。整个屋子还算完整保留,那一定能查出些什么来。 她带了火把,细细查看。目光所到之处,皆无一物可用,都是被烧黑的木炭,琐碎的东西七零八落,这样根本看不出什么。 忽然,她脚下仿佛踢到了什么“噔——”她拿着火把弯腰凑过去,细细地看。 “延风,这是……灯台么?” 延风从另一边走过来,将她看到的事物拾起,答道:“正是,因为是铁质,所以没有烧坏。只是外面被熏黑了。” 他呈上前,给她查看。颜子衿半晌没有回话。 “这……为何是铁制?”她忽而变得神情冷漠,眼神犀利。 “……正是铁制的灯台,这有何不妥么?少主。” 延风纳闷,为何此刻颜子衿听到这个,神情漠然,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不该啊……”颜子衿喃喃,怔怔然。 而此时,被派去查看的其他三个人,已经找完了。寻颜子衿二人之时,见此屋有光亮,便都过来了。 “情况怎么样?”延风问道。 “被烧的差不多了,皆无可疑之物。”三人均摇头,一人上前答道。 “嗯。”延风点头,转向颜子衿回道:“少主,都没有查到什么。而这个屋子,属下也未能找出什么,不知少主接下来有何打算?” 颜子衿只是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不可能啊……”,一边又摇着头。 留下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少主?”延风再次问道。他以为,方才颜子衿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于是说话声音更大了些。 颜子衿这时才看向他,神色依然淡淡,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在灯光的照耀下透着丝妖冶的意味。 她说:“是我太天真了。不仅是凶手来过这里,更是有爱财的偷盗之人吧。我父亲颜言最喜爱琉璃翡翠的物事,他的随身刀剑的麦穗之上也有琉璃石,扇柄上,床榻边。其实,这个房间里应该是处处都有的。还包括……灯台。” “这些琉璃石根本不会被烧毁,你们看此处,我父亲最爱的书房。此刻哪有一处琉璃?这晶莹剔透的琉璃,可是价值不菲。我知,凶手怕不是谋财,而去花这么大心思去害命。其实,时间错过了,我们原本就很难搜到了这样一来,被那些小贼阴错阳差收去以后,也很难再找出些什么了。”颜子衿叹道,皆是惋惜。 恨自己那日怕被人拿去性命,只知道急着逃走,这样一来,敌人肯定以最快的速度,已经把能当做证据的东西都带走了。她们在逃亡的途中,她才幡然醒悟,她根本就找不到什么容身之所了。 这世上,早就没有她的家了。不杀了那些人,她颜子衿就永远只能在担惊受怕中活着。而她,不愿意任人鱼肉,她要自己拿刀…… “少主所言极是,这里确实没有琉璃。前几日家主派人来查过,探子都被人杀害,无一人回来。”延风说道。 “我明白了。这是在警告你们不要再插手。但是,以南昀笙的性格,一定是誓不罢休。” 延风对颜子衿此言,没有任何异议。若是有人敢以南家之人的命挑衅家主,家主一定让那些人血债血还。越是有人警告自己家主不要前行,他会越有兴趣追查到底。 “那原本的翡翠灯台被偷盗的人拿走了,那……这个普通的灯台,又是怎么回事呢?”那三人中,有一人发问,看向颜子衿。 “你也觉得普通?”那人点头。 “是啊,于你们而言普通。但,此刻却是不普通的。因为普通,所以那些人才没有察觉到,留了下来。但是原本不会出现的地方,却出现了它,那……只有一个可能。” “少主是说。有人故意丢的?”延风疑问。 “是啊,这个人一定是想告诉我什么。你拿着,护好它。事不宜迟,我们快些回去吧。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敌人还没有动静,我怕有诈。” “是,少主。”延风点头回道。随之便转向后面三人,道:“走!” 然而,当他们打开了门。却看到,刚刚被派守门的那两个南家死士的尸体已经倒在这个房屋前。 “不好,小心有诈。延风,你先走!”颜子衿呼道。 此时,一阵妖风吹过,似乎夹着什么迷人的香味,甚是好闻。可是眼前除了这两具尸体,并没有其他人。难道,这就是父母遭暗算的毒——迷梦香? 这种药对于颜子衿这种毫无内力的人而言,一会便会睡着。但一想到就是因为此等恶毒,才会导致她家破人亡,意志力惊人的她,竟硬生生地撑了过来,并没有沉睡过去。 颜子衿意识到延风是这里武功最高的,他逃出去一定没什么风险,把东西交给他最合适。 于是,她喝道:“你们先不要呼吸,这风里有毒。延风,你此刻一定要逃出去,用你的生命将我交给你的东西保护好。他们三人留下护我即可,这时候千万不要再妇人之仁了。你要相信,我是一定会活着的。” 颜子衿此时目光灼灼,言语之间皆是狠厉,事态严重,刻不容缓。延风看着她的神色如此坚决,面上为难之色更深。但,又无可奈何,只能从命。 “属下定不负少主所托,你们三人一定要护好少主!属下将此物放在安全的地方以后,定会马上赶回来营救少主。” “是,延护卫。”那三人答道。 延风说完便御轻功而去,身轻如燕。此时,颜子衿心里才有一丝安稳,终于将能找出凶手唯一的证据保留住了。但是,此刻的她才真是危机四伏。 现在,敌人一定在暗处,上次相斗过。如今,他们这些人怕是顾忌延风此人武功高强,这些日子才不敢轻易下手。恐怕,不知何时起,这里便下了药,而这些人就在这里守株待兔,一直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吧。 但是现在,他们看到延风已经被她遣走。看来,要杀她的人马上就会出现了。 此刻,她心中冷笑。他们埋伏在此处,怕是想借她颜子衿的手找出些什么来。 枉她颜子衿从小别人称赞天资聪颖,自负盛名,可最终还是稚嫩了些。竟如此愚蠢,直接送上门来,任人宰割。江湖险恶,爹娘所言,倒不是没有道理。 可她不会认输,任何险恶,在强大的实力皆无所遁形。若是,她此次还能平安归去,一定会求南昀笙将最强大的功法授予她。她答应过的,一定不会死,不要轻易死在这里! “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在这里。”颜子衿淡淡然,神情漠漠。 此时,从墙角的阴影里面有十几处身影缓缓现出。 带头的人看向颜子衿:“刚才那个人,此刻怕是已经死在路上了。颜子衿,你今日命丧如此。”随后向后点了点头,黑衣蒙面十几个人手持长剑,都朝她走来。 她也是毫无畏惧,淡然笑着。此刻,在场这些人眼里,一个小女孩竟显出绝代风华的姿态。 三个死士上前为她挡剑,无奈寡不敌众,纵使他们功力高深,也奈何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一个又一个,都死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眼里依然带着笑,瞳孔有些迷散。晃悠悠的,依然死死撑起自己的已经酸软的身躯。拾起尸体手上的剑,还带着鲜红的血迹。 而此刻,杀手还剩下七个,这是南家的死士拿命换来的。她不能退缩!素白的双手死死握着这把带血的剑,举在她弱小的身躯前面。恍惚中,有一种遇神杀神,遇佛斩佛的气势,现在大敌上前,她颜子衿是生是死,都不能退缩半步。 而那些杀手,都没有将这个弱小的小女孩的举动放在心上,毕竟她已中了迷药,也没有武功护身,怎么能反抗地过他们。 其中有一个杀手,随手地挥剑向她砍去。而在他大意间,竟被眼前这个小女孩一剑封喉。 夜,真是寒冷刺骨。而明月光,是发不出温暖的,只有清辉茫茫。 他的尸体倒在冰冷的地上,而那双眼睛睁得死死地,始终不能合眼。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生竟会死在眼前这个看似软弱的小女孩手上。 此刻,颜子衿虽然杀了人,眼神里没有丝毫变化。冰冷的,像那些躺在地上的尸体。深潭死水,毫无生气。 剩下的人见此景,都向她冲过来,扬声要夺她性命。颜子衿的身躯坚韧,挺直了自己的躯骨。那看起来柔弱而又坚强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她不会逃走,只是淡淡然,看着这些要来取她性命的人。 她倒不是高风亮节,不想逃走,只是中毒已久,身体酸软。能维持神智已是十分费力,更别提逃走了。 难道她颜子衿,最后,竟如此结局……明月向谁,我向明月。 第十三章 何处碧流 此刻的她倒不是讲究高风亮节,不想逃走。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只是中毒已久,身体酸软。能维持神智已是十分费力,更别提逃走了。 难道她颜子衿,最后,竟如此结局……明月向谁,我向明月。 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渺渺琴声不知从何而来。这琴声悦耳,虚无缥缈,丝丝入耳,扣人心弦。 而不知为何,那些将要动手杀她的黑衣人皆静止住了。他们手中的刀剑纷纷掉在地上,好像是被人强制得无法动弹。 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一个白衣男子走向她。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然。月光淼淼,轻柔地挥洒在他的衣衫之上,朦朦胧胧,好似仙人。只见那人穿过重重人障,只身一人走向她。 她的身躯早已支撑不住,等此人走近她的身边。忽而,她身子一倒,不禁瘫软在她怀中。令她惊奇的是,在这个人的身上,居然会有一股她觉得熟悉的味道。 而种味道,类似亲人。颜子衿心想,她一定见过这个人吧…… “睡吧……”此人的声音轻柔,好似有一股魔力。听了他的话,她忽然有些安心,竟沉沉睡去。 方才被人围攻,死死地撑了那么久,她都不敢倒下。就怕倒下以后,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怎么死的。而现在,她也说不明白,就是有一种令人熟悉的安心,让她心甘情愿放下警惕。 …… 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她……还没死么?颜子衿缓缓睁开了眼,而这一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简陋的竹屋。 她忽然想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这屋内的布置倒是清新雅致,她起了身子,慢慢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都是些简单的摆设,看不出在竹屋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也。而此刻,她身上的迷药时辰已过,自然消了,身体也并无大碍。 推开竹屋的门,这竹屋外起了浓浓的大雾,渺渺然好似仙境,被一大片碧青色的竹林所包围。清风扫过,推开了晨雾,竹叶轻轻摇曳,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宛如丝竹之乐盈盈飘来。 墨阳城内有此处好景,她怎么不知晓? 救她的人在如此优雅的环境里居住,想必不是什么坏人。可是,到底是哪位高人呢?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了敌人的势力。 看样子,此人一定身怀高超武艺。只是抚琴,便如同点穴般,狠狠压制住那群杀手。不简单啊,不简单。 竹林隐隐中,有一处,一缕醇厚的琴声飘来,高山流水,汨汨韵味。慢慢的,她的心里有些触动,竟不自觉地自己走向这深深竹林里。 恍惚间,白雾里,推了一层又一层,鸟鸣竹更幽。她仿佛看到了一袭碧青衫,优雅地坐在石桌前。恍恍惚惚,看不真切。她走近了,一点一点地往前走。靠近此人时,已然看的清楚了。 石桌边,是一个青色衣衫的男子在抚琴,碧色长发宛若流水,泛着幽幽暗光,随意披散在他的衣衫上,滑下石桌,飘飘然也。而腰间束一条简净玉带,清逸萧然。 石桌之上摆着一把精致的七弦琴,细细的琴丝经过他的手,缓缓流动出清越的乐章,轻柔地抚过人心。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日多不谈。”颜子衿不禁缓缓吟出诗来。不请,便自己径直坐在了此人对面的石凳上。 眼前之人的琴声里,处处是空灵,幽清肃穆。孤高自赏,而又难求知音。 “没想到……今日,你这个小女娃也会懂我。”他放下抚琴的手来,缓缓地抬头看向她。 颜子衿这才看清了此人的相貌。看样子已是及冠之年,他俊美的容颜之上,那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不含任何杂质。 此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丰姿独韵,飘逸出尘,若天人般高贵清华。浑身上下的气度,如同无暇美玉精心雕刻而成。 但,他的头发……为何是淡淡的碧色?隐隐约约还夹着一丝丝蒙蒙的白灰色…的光泽…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她还是收了心中的震惊。缓缓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拱手道:“多谢大侠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来日有机会,必当涌泉相报。”言语间都是感激之色。 而在这个青衣男子眼中,颜子衿昔日束发的绳子早不知何时掉了,那一头乌青色的发丝已经散开,长发披肩,轻盈不自持。何彼浓矣,华桃若李。 “你……为何不怕我?” “大侠救了我,我又为何要怕您呢?”颜子衿笑道。 她似乎是察觉他心中疑惑,看向青男子的碧色长发,嫣然道“容貌是上天选择的,与我们有何干系。” 见她言语中皆是坦然,毫无奉承之意。青衣男子微微挑眉,缓缓开口道:“汝既已醒,自该归去。” 这青衣男子居然先发制人,丝毫不留情面地下了逐客令,倒让颜子衿半天没摸着头脑。他救了她,不是认识她么?为何,什么都不曾跟她说,现在就要让她走了? 颜子衿当然不甘心,她一定要明白,为何眼前这个神韵独超的男子会屈尊救下她来。 “子衿还不能走。有些事子衿还不明白,还请大侠指教。” “为何,大侠会出现在幻剑山庄?而且还救了我……还有这里,又是哪里呢?我从没来过。”颜子衿笑问。神情之中,皆是认真。 “你称呼我什么?”此时,青衣的男子淡漠地开口。 “大侠?”她纳闷。 “再这样称呼我,我就杀了你。”冰冷的语气里含着浓浓的杀意。不似有假。 不敢轻举妄动,颜子衿只得微笑地点点头。呃……也许,高人就是有高人的脾气。不过这个男人,看似不过二十出头。究竟出自何门何派,竟有如此气度。 “那,阁下可否回答子衿,此处是何处。这里,又是哪里?你住在这里么?” “我有说过我救了你?” “啊?”颜子衿惊道。这……又是何意…… “救你的人已经走了,他托我看好你。现在你已经没事了,自己向西行,一直走即可出去。这是你庄内后山的泣竹林,偏安一隅。没人住在这里,这是他的地方,但他也几乎不来此处。我答完你的问题了,别再问我。”难得这个冷冰冰的男人说了这么多话解释给她听。 听完青衣男子的话以后,颜子衿默然。又是这样,总是不让她一鼓作气的明白。似乎就是有人在背后,一直想瞒着她,也许还是另一股势力。但是害的她现在,总是没有任何头绪。 而在此刻,颜子衿忽然想起,救她的人有琴,他也有,莫非这个男人是在骗我? 似乎是看到颜子衿看向他的琴,他缓缓开口:“琴是他的。他想让我瞒着,让你以为是我救了你。不过,我看到了你,突然不想那么做了。” “不可能……你……那这处地方,我为什么从来没发现过。我自小在庄内长大,却不知道还有此处。而且,还有个人住过的屋子。”颜子衿这回真是不明白了。 “你问他去吧,我不知道。”男子漫不经心地回。 真是气极,有人救了她,她本好心相谢。但是,那人却刻意瞒着她,不让她知道。 不过转过头来,仔细一想,这泣竹林在早时,原本就不是她们幻剑山庄的,只是因为这山庄后有座山。那山靠她们极近,所以在前些年有代庄主一时兴起,也一并给纳入了幻剑山庄管辖。 但这泣竹林,其实也根本是鲜少有人去的。这林子好说也有几百里,竹子茂盛。在这么大的一个地方,要是有人,如果有心想藏一处小屋,倒不是毫无可能。 可是,这种事她不知道。她父亲颜言聪明一世,难道也会被人蒙在鼓里么…… 颜子衿回过神来,那个青衣男子早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茫茫迷雾里了…… 真是寻寻觅觅,那人不知归处……颜子衿一声叹息,只能作罢。 还记得他的指示。回头,向竹林的西方,一直前行。 …… 没走多久,便走出了这一大片林子。出来后,她忽然有些好奇了,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一处竹屋,还有那浓雾,竹林外已然没有。上次烧庄的那一场大火,将这片竹林的外面一部分已经烧毁。 于是,她想走回去再看看,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么来。可是,无论她沿着原路走了多少遍,都没有办法再走回那处地方。看来,天不遂人愿。真是出来容易,进去难。也许,在竹林的那处,是有什么高人布下了阵法,五行之术之类的。寻常人从外面,怕是是很难进去的。 “少主?您怎么会在这?”有人惊呼。 颜子衿似乎听到有来人的声音,回头一看,居然是延风。 “延风,你来了。那东西有保护好么?”颜子衿欣然,还能见到他,真是幸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回少主,完好无损。见少主安然无恙,属下也就放心了。属下昨夜赶回去把东西藏好后,立刻转回来寻你们。在庄内寻了一夜,都没能看到您的身影。幸而,在此处见到了您。” 延风心中庆幸,还好少主此刻毫发未损,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回去向南昀笙交差。 第十四章 速归 “不过,少主。您昨夜是如何逃出来的?属下本想完成好少主嘱托后,立刻赶回来救您。可,我到那的时候,只发现了有十几处黑衣蒙面的尸体躺在地上,未能见到少主。为何,少主会在此处?”延风疑问。 “我也不知道……我中了迷药了,很快就睡着了。醒来后,就在这个竹林附近。”颜子衿笑着回道。 那个人的身份,她还不知道。不能随意透露给任何人,现在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但目前看来,不像对她有坏心。 也许是家父生前认识的人救了她。不然,是如何能在家父的眼皮下,在竹林那处,偏安一隅。虽然,据那青衣男子所言,那个人其实并不常去。 延风并未怀疑她的话。问道:“那您昨夜里,有见到有什么人来过吗?” “中毒已久,四肢无力。确实……有些记不明白了。” “看来,或许是有人刻意救了少主。但不想您知道。回去后,属下会向家主禀报此事。” “也许吧,我们先回客栈。此事,容后再议。” “请,少主。” 二人一同走出了这里。 …… 这时竹林深处,有一个男子站在方才那个抚琴与颜子衿谈过话的青衣男子身侧,似乎面有不快。 “不是让你帮我瞒着她么。” “她这么聪明,我瞒着有何用。” “可……”这男子面容有些惆怅。 “叔父,她迟早会知道的。你该回总坛了,教主寻你。” “我不回去。她找我能有什么事,为了颜言么?” “我不知道。” 青衣男子说完便离开了。而被他称作叔父的男子,看着他碧色长发隐隐没入青青竹林间,不自觉竟叹了一口气。 此时,颜子衿二人已经回到客栈房间。她细心地擦着这灯台上的污泥,神色淡淡。 “不是我说啊,延风。像你们这般被世家精心培养过的死士,藏个东西都这么简单粗暴么?” “这……少主是何意?”延风不解道。 “你直接就将它埋在土里,也不怕敌人留有后手,直接挖了去。” “昨夜,属下花了些功夫,很快便甩掉了那些在身后追我的人。倒不是很多,三四个而已。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才出此下策。有不妥之处,还请少主恕罪。” 看着延风这么认真自责的样子,颜子衿有些乏味。唉,南昀笙身边的人,开个玩笑都那么认真。挥挥手,示意他不要把她方才的话太放在心上。 擦干净之后,颜子衿细细打量这个灯台。她看出这质地,兴许就是曾经铸剑留下的材料。这灯台就是颜家的,台底仔细看,能看出来是刻了“颜”字。 虽然字际比较潦草,颜子衿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了。这灯下面,是个繁体的“顏”,正是家父的惯用写法。没错,她看了十二年的字,断断是不会认错的。 那这灯台之中,一定有蹊跷……是谁丢的呢?告知给她线索的人,和昨晚相救的人,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 “少主,在这里有个缺口。” “是吗?在哪,指给我看看。”颜子衿惊喜地问道。 延风将灯台上方,圆形边框的左上角,指给她看。 “真有呢,难道会是摔破的?可是要将铁制的东西摔破,可不是那么容易。”颜子衿微微眯眼。 “兴许,是打造它之时就有的呢,少主。” “是么……”她眯着眼,静静思量,忽而拍手叫好。 “呵呵,好样的,延风你真是聪明。我倒是没想到,竟会是如此,来,你帮忙使劲打开。”颜子衿欣欣然,将自己手中的熏黑的灯台交给延风。 这下子,她就离真相,又进了一步了。杀她父母之人的信息,就在眼前。她不禁有些兴奋。 “少主,但……这样的灯台,普通的兵器恐怕是劈不开。我用上内力,看看能不能打开它。” “好!” 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使劲浑身解数,对着那个仅有的缺口输入内力,也没有办法打开它,但他此刻。已是十分颓废之态。颜子衿看到这样的情景,也只得作罢。 “看来,我得想想其他办法了。”她没有多失落,只要东西找到了。不愁见不到,她要的真相。 此时,有一只雪白的鸽子,飞进他们的房间,落在窗檐处。 “你去看看吧。” “是,少主。” 延风从鸽子的左脚取下信条,上面写着:“速归”。他轻轻念了出来。 “也好。既然找到了可疑之物,现在也打不开这个灯台。我们先回南家,再行决断。” “是,属下立刻去备好马。”延风回道 颜子衿点点头,小心翼翼将灯台包好,然后将它放入怀中。 片刻后,她走出客栈,行至马厩所在之处,问道:“准备好了吗?” “马匹已经喂好,全部都准备好了,少主。” “嗯。”她接过延风手中递过来的马绳,道:“即刻启程。” 于是,就这样,他们二人急匆匆地离开了墨阳城。颜子衿带着胸口的一道伤疤,在出城之际。停下马,抬头看向城墙之上硕大的三个字“墨阳城”。那处刚刚已经痊愈的新伤,忽然有些隐隐作痛。 墨阳……下次,再回来……她不知,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出那个屠她满族的残暴仇人。也许是一天,一月,也许是一年,更或许是……穷极一生呢。但是屠族之仇,不共戴天! 而当他们出城不远之时,在城角一处暗巷。有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正向一袭玄色衣衫的男子单膝下跪。 “求主子责罚,没想到那丫头身边的人都是些佼佼者。之前偷袭不成,后来难以下手。昨夜好不容易暗算成功,哪曾想会竟有人来捣乱。”那下跪的男子心中龇牙咧嘴,皆因算计不成而暗恨。 而那个玄衣男人迟迟没有说话,他的身影始终是背对着的,因此辨不出身份来。但是仔细的看,这男人身形,虽然高大,却有些微微佝偻之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看样子,约莫是个中年男子。 下跪的男人迟迟没有听到主上发话,心中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主子?您……” “你先回去吧。” “谢……谢主子。”没想到主子居然就这样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剑光一闪,他起身还没走两步。就倒在了地上,两眼一瞪,皆是惊愕。鲜血从他的伤口处汨汨流出,源源不断……而那挥剑的中年男子,似乎从袖中拿出了什么,洒在这个人的尸体上,地上便化成了一滩血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丫头,量你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暂且,就留你一命吧……”说完,便一个人走出了这暗巷。而此处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无人知晓。墨阳城内,依然风平浪静。 之后,有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走了进来,那孩子约莫九、十岁。好几天没吃东西,他饿极了。刚刚偷了几个包子就被那商贩追了一路。 现在终于甩掉商贩,逃进这个小巷得以安生。他已经因为偷盗被抓了三次了,可不想再被衙门的人抓去,又要一生好打。 瘫坐在地上的他,从腹中掏了一个包子,准备擦擦手再吃。而当他摸向下面的衣襟之时,总感觉粘稠无比。忽然,他看向自己的手,才发现手上沾满了淋漓的鲜血!而在不自觉中,他已经坐到了血泊里……血……都是血…… “啊——”“啊——”他慌乱的叫出声,赶紧跑了出去,身上的包子掉了一地。 随后,一只大狗经过,把方才小男孩掉在血里的馒头,竟连同流在地上的血液,混合着一起吃进肚子里。 …… 城外,清清的溪流边,有一个女孩坐在石头上,一头乌黑的秀发随风飘舞。那是一张白净的瓜子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清澈的眼眸里似乎含着溪流。 香腮微微发红,吐气如兰。这个女孩的眉宇间,有着一种不符合她年龄的沉静之感。 此人正是沿途整顿,稍做休息的颜子衿。现在已是黄昏时刻,再过一个晚上他们便能赶回凌都。 她挨着溪边坐下之时,看见两条灵动的小鱼欢快至极,随着溪流飘向远方。而远方是一重重巍峨的山峦,夕阳西下,山峦的尽头之上有一层瑰丽的橙红,烧红了天际。这就像一个遥远的,朦脓的梦一般。静谧,幽然。 “延风,你知道爹爹是何意么?” “这……属下不知。” 速归……是何意呢……凌都城内,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为何他们会被急着召回。这些于她而言,都是未知。在她的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些不安了。 若人这一生,真能如流水般快活,该有多好……可惜,她是颜子衿。她的命运,她要自己掌握。 “延风,我们可以出发了。趁这天还没完全黑了,快些赶路吧。”颜子衿笑道,便站了起来,举手投足之间,流动着高雅的气息。 延风看着眼前这个娟秀的女孩,虽然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风华,也不知,是福是祸。但是,这一切,好似与他又什么干系。他摇摇头,似乎无奈。 “是。” 第十五章 南家祠堂(一) …… “是少主回来了么?” 这时,南家的正门外,有一个小丫鬟正向外眺望着。她左顾右盼,神情似乎有些焦急的样子。 倏然,她看到大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出。那是一身素白的衣衫,带着些风尘仆仆。丫鬟踩着步子,急着走上前。 “少主,您可回来了。奴婢这几天可为您担心坏了。家主吩咐过,说您若是赶回来了,要先去他那里。”丫鬟眼里流露出对颜子衿的心疼来。 这侍女,便是之前被南昀笙派来照顾她的祈月。 “是吗,可我……这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有换衣服呢。”颜子衿不满地嘟囔。 当他们回到南家,下了马以后,延风便带着那两匹马去了后院,不见形迹了。 “唉呀,您就先去吧,家主这回还是挺着急的呢。等您去了回来,奴婢再给您好好梳妆整理。” “那……也只能如此了。”看祈月一脸着急,她只能无奈道。 突然召回,现在又急着让自己过去。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了,什么事儿也不提前知会她一声。 到底,南家会有什么事……他竟然这么着急?这可不像南昀笙啊……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走过曲折的游廊,阶下的石子青的、黑的、白的、黄的,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后院中瞒池青莲,灼灼生姿。只觉得清香扑鼻,幽然自得。小桥流水,“叮咚”作响,如丝竹之乐,不亦乐乎。而那边的五角亭,铺的琉璃作瓦,华美之极。 穿过庭院,迈上石阶。心怀不解的她,此时已经到了南昀笙房门外,抬头一看,赫然出现三个大字“昀华阁”。 正思量着要不要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颇有磁性的声音“进来吧。” 于是颜子衿不客气地自己推开了门。自从去了墨阳,他们已经有七日未见了。 虽然在之前那些话说开了,可在她心里,依然对眼前这个人还会存有戒备之心。人在世上,也只能选择信自己。 走进这个屋子,才发现他居住的地方远远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奢华。应该说,这些摆着是看起来低调并不外露贵重,可还是颇有些价值的。 原以为像南昀笙这般狂傲的人,房间里也都应该是些流光溢彩的事物。 脚下的地板都是深紫色的檀木所制,窗檐前摆着一盆鲜红的蔷薇花,红的媚艳,却不俗气。颜子衿不禁心里暗笑,这花的姿态倒是挺像南昀笙的……都是那么魅! “你笑什么,子衿。” 颜子衿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似乎,不禁笑出了声来。俏皮的舔舔舌头,有些讪讪然。 “我是开心地笑呢,此番出行后还能活着回来见爹爹,当然会开心地笑出来。”颜子衿撒娇道,浅笑盈盈。 然而,在她的话之后,迟迟无人应答。 在她的面前,是一袭朱红色的珠帘,晶莹流光。帘子的那头,是那个人,将她带回凌家的男人。 朦朦中,她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能看见这个男人,似乎在桌前摆弄些什么。南昀笙没有让她过去看,她也就没有出声,一直静静地等待着。 风吹过,落了花,雁归去,无人还。 这个房间只有她和他,此刻的寂静没有人能打破。真是百般聊赖,南昀笙葫芦里卖的药她自是不明白。 颜子衿现在并不着急了,这厮让她速回。可是此刻,却在那一言不发地自己把弄着玩意。 他南家家主都不会急,她颜子衿着急又有何用。就算,此刻的她确实是很想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出声“子衿,你过来。”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 颜子衿按按腿,确实有些酸痛,抬腿前行。不过,无碍,还是能走的。 素手一掀珠帘,呤呤响。走近,便看见了南昀笙,今日的他穿着紫色长袍,衣发飘逸,不扎不束。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依然,生的风流韵致。 “子衿,你来看看。爹爹这幅画,好,与不好。” 美人如斯。听他开了口,颜子衿这才把目光转向桌上。笔墨纸砚皆有,没想到看起来邪魅狂妄的爹爹还能舞文弄墨么?这可真是大出她所料了。 然而,等她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这长桌之上的画卷的时候,却有些怔然。 片刻,她缓缓吐出几个字:“不好看……”却并没有犹豫。 原以为南昀笙会气急败坏,未曾想他并未责怪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们都说是好看,爹爹还以为自家画的,真是好看呢。” 颜子衿听不出,他这话里是什么味道,不敢随意接。 “每个人看法不同,爹爹无须挂怀。”画卷上的东西她都不能看出来是什么,东倒西歪的水墨涂抹在上面。 难道,是她不懂高雅为何物?不不,生父颜言的画也算是武林一绝了。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让人无法忘怀。 说道颜言,她眼神一暗,开口,道:“爹爹,子衿在山庄。已经找到了可疑之物,只是……” 边说着,边将自己放入怀中的灯台拿出来,放在桌台之上。 “您看这,有一个缺口。打开它,便能知道其中玄机了。”颜子衿笑着说道。 “子衿,你先回去吧。”他缓缓地开口。 “爹爹,您为何不先……”颜子衿急问,脸上掩饰的微笑有些凝固。 “你先回去,梳洗过后一个时辰。去南家祠堂等着……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你。” 南昀笙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她的脸,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深邃迷人,看不出他是得何等心思,透着微微的诱惑。 颜子衿的表情没有变化,不带着一丝慌张。 但她的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原来如此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天下,原本就不会有这么容易的事。果然,这世上的一点一滴,她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拿到手。 颜子衿眼睑微敛,收了愤懑气息,双手紧紧地握拳。 “那子衿先回去了。只是,不知爹爹也去么?”语笑嫣然,言尽娇俏。 “我么……呵呵。”他笑出声来,身不关己的他,似乎很是惬意。 “我去作甚……那群老头是找你,可不是找我。你一个人去就好……”南昀笙放下了手,转过身来,负手背对着她开口道。 将她一人推上南家的风口浪尖,可是这个时候,却不会出手相助她么……无谓了,本就是自己依附于人,为何总奢望世人对自己有情义。 “是,子衿明白了。不过,子衿有一事相求。” “说吧。” “子衿希望,爹爹能尽力帮自己打开这个灯台,等子衿回来。” 呵呵……还以为,她是想求他在南家那群老不死面前保她。这个颜家的颜子衿……果然,不一样。 “这个……我可不答应。” 此刻,颜子衿依然淡笑。并没有急着追问他理由,她相信南昀笙一定会有他的理由,在这件事上不会置之不理。 “你回来后,爹爹有东西赠你。你自然,可以自己打开它。不过,要看你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南昀笙依然背对着她言之。忽而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去了。 她点了点头,出了这个屋子。 推开门,没有思量半刻,径直走向自己的潇然院。而当她回去的时候,祈月已经为她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这丫鬟似乎有些着急,眼里夹着些担心:“少主,您……没事吧?” “家主让奴婢来找您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快。奴婢还是很担心您的,家主有责罚您么?让祈月来看看。”说着便作势要来碰触她的身体。 颜子衿淡然一笑,挥挥手,示意自己无事。 “你看我这般精神,能有何事呢?他为何要责罚我,我又无错。再者……那可是我爹爹,不会吃了我的。”说完,还在房内晃了两圈,特意证明给祈月看自己的身体无恙。 “少主您没事最好了。这几天去墨阳,怕是累坏了吧。奴婢特意在木桶里放了些药材,给您疏解下疲惫。” “好祈月,你有心了。那我先去沐浴了……这几天还真是辛苦本姑娘了。”颜子衿伸了个懒腰,便径直走向屋内深处。 “嗯嗯。”祈月回。 轻纱缭绕的幔帐里,一个曼妙的身躯在桶中用嫣红的花瓣沐浴,到处烟雾弥漫,柔顺的青丝垂下来,落在桶边,似乎飘来阵阵处子幽香。 粉面桃花,更显柔情似水。而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冰冷的如同这天山的玄冰。 虽然事先不知南家的规矩,可她也不蠢。被南昀笙认为养女,也就顺其自然地认下了南家少主的位置。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家,少主之位,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呢,那些南家世代显赫的长老们,又怎会轻易放过她呢。 之前,是她想的太天真了。如今,南家的少主之位她已经拿到了。总该要付出些代价,不然怎么对得起这赫赫有名的江湖排行榜第二的南家。她颜子衿无权无势,孑然一身,有什么好惧那些人。真遇到什么,见招拆招便是。 第十六章 南家祠堂(二) 沐浴完后,这女孩清颜白衫,青丝墨染,生的仿若仙灵,妙不可言。 “少主,您梳洗完了还是老样子,只是束一根发带么?”祈月问道。 “是啊,今日我要这条朱红色的。”她从桌边随意挑了一条。 “可是您现在十二左右,粉黄色更适合您呢。自从上次知道您喜爱这种束发,奴婢就去城内最好的铺子为您准备了许多精美的发带呢。” 见她兴致勃勃地从梳妆台边的柜子里拿出好多发带来,还真是五花缭乱。颜子衿不禁莞尔,这丫鬟玲珑剔透,真是讨喜。 她细心地从里面挑出一条粉黄色的精致锦带,呈于她眼前,似乎很是欣喜。 “非也非也,我虽然今年十二,但已是南家的少主了,怎么能那些普通的少女一般呢。”颜子衿接过这条发带,笑意浓浓。 “也是,少主确实是和其他女孩子不一般的。”祈月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些低落。 见此,颜子衿问道:“你也觉得,我是你们南家的少主,不太妥么?我本就是外人,这些话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只是,看你好像没放在心上,无论我身份是什么,你待我都是如此。所以,也就搁了下来。” 祈月急着摇头道,眼神里很是焦急:“不不,少主可不要这般想奴婢呢。奴婢只是为少主可惜,小小年纪便要承此大任,这要比其他的女儿家辛苦多了些。再言……” 此时见颜子衿眼里并无责怪之意,祈月心里也安然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声不可闻。笑言:“少主,奴婢生在南家十五年。家主所受的苦楚,奴婢亲眼所见。自从上任家主离世,南家人心惶惶,那些旁支的宗伯以家主年纪尚幼代为掌权,让家主吃了不少苦。家主是踩在尸体上,才能爬上如今高位的,也将南家势力更为壮大。情势如此,家主经历了这些性格也是大变,杀伐绝戮。” “那如果这样的家主认定了您,也自是会有他自己的理由的,我们做下人的,怎能胡乱猜测主子。但您今日问了祈月,祈月也只能告诉您,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家主在您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吧。少主初来之时,奴婢曾听闻您才经历过家破人亡。可是这些日子以来,您一直是对我温和以对。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奴婢就觉得您的心里一直在隐忍着些什么。而那时候的家主,恐怕也是这样,才能蒙过那些人。” “你倒是对爹爹他……看的很透彻。”颜子衿轻轻道,眼神中没有流波。 “请少主恕罪!奴婢……只是在南家太久,虽然年纪不大,好歹一直跟着家主过了这么些年。心里也看了很多,这些也都是奴婢自己的胡乱猜测。少主大可不必相信。也请少主千万别在家主面前提起奴婢说的话,那可是会掉脑袋的。” 祈月无辜地眨眨眼,有些着急。仿佛快要哭出来。颜子衿见状,拍了拍她的头,温柔地一笑,这一刻,竟似春日里那百花齐放,好不明媚动人。祈月的心里才平静下来,笑着继续说道。 “其实……也许并没有那么多的猜测。家主想做什么,就会去做的,没有任何理由。我们是南家的仆人,相信主子才是。” 这般忠愚,到让颜子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简而言之,就是他南昀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会有人反对他。或者说,是根本没有能力来反对他。 这不仅仅是因为南昀笙做事狂妄,心狠手辣吧。她还会想到。这对于一个上位者而言,该不仅仅是被人畏惧,更是一种肯定。 他该是有多大的心怀,能让这些家的下人心服口服愚忠。这一回,颜子衿倒是有些不懂他了…… 她更相信,这是一种收服人心的能力,即使他南昀笙喜怒无常,杀人不见血,但绝不会是那有剑无脑残暴噬血的魔君。 “祈月,你放心吧,我可不是乱嚼舌根之人,不会与他多说。也许,你猜对了呢。”颜子衿左眼一眨,有些俏皮地说道。 “这……”祈月有些为难,不知方才说的那些会不会惹此人不快。 “这……这又有何呢……”“他觉得我有趣,还是欣赏我,还是怎么……都没什么,我不会在意。” 颜子衿说到这些,已是起了身,淡泊的双眼看向屋外的景色,青青蔓罗,缠绕藤架。 她不在意,真是无心在意这些。大仇未报,人生苦短。能帮助她复仇的话,无论花出多大代价都可以。如果有什么想从她身上拿,任由他去。此刻,她就像这藤蔓,需要依附他。 过了一会,颜子衿开口,缓缓道:“你知道这南家的祠堂在哪吧,带我去吧。” “这……那好,奴婢这就带您过去。” 颜子衿见这个丫鬟欲言又止,不禁想到南家教导仆人也是极为严格的。不问她去墨阳作甚,不问她去祠堂何事。只是听从主子吩咐,这样聪明的下人,确实难得。 一路上,颜子衿心事重重,南昀笙口中的那群老不死,她该如何应付呢…… 南昀笙说过,她回来的时候会送她东西。难道是武功么?他修为这么高,如果真能从他手里习得功法,她便再也不会任人宰割。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不管这些琐事了,她颜子衿要堂堂正正地接过这南家少主之位…… 南昀笙既然想利用她下这步棋,她就要精彩的将军给他看看她的价值。况且,对她而言,手中的权力若是更大了,找出灭门的真相也会事半功倍。 何况,其实从她选择南昀笙庇护的那日开始,她早已无路可退,只能一直毅然决然地往前走,无论未知是多大的风险。 现在她已经进了南家,颜子衿心里明白。如果自己不是那最好的,那对于南昀笙来说,就是无用的弃子,活不长的。 反正总有一日,她才会那下棋之人…… 南家祠堂离潇然院并不是太远,没一会功夫,祈月便带她到了此处。 “这就是祠堂门口了,奴婢身份低微自是进不去,就只能送少主到此,少主要……没什么没什么,奴婢多嘴了。” 见祈月的眼里有着隐隐的担忧,颜子衿拍了拍她的肩膀,虽然她自己都比这侍女小了三岁,可是身上隐约传达着安心的气息给她,沉稳静宜。 祈月不禁更为心疼了,少主也才十二岁。却总是如此懂事,像个大人一般。 “你就先回去吧,把主子我想吃的饭菜都备好了。我可是要好酒好菜的。”颜子衿笑道。 “好,奴婢这就回去为您准备好吃的,到时候少主得吃干净才行呢。”祈月笑着说。 “好啊,真是我的好祈月,我一定回去吃光光了。” 说罢,颜子衿转过身子继续一个人向前走去,不带有一丝迷茫。瘦小的身影,恰如冰雪中的寒梅,毅然绽放,不偏不倚。 而回潇然院的这一路上,祈月的眼里都含着担忧。凌都南家的宗伯顽石不古,手段决绝。但愿,颜子衿能平安度过此劫,不出什么事儿才好呢。 颜子衿边走着,心里边打量着此处。这南家祠堂好生威严。门楼前后两向各有六根石柱,五根月梁和四根方梁,结构严谨,布局匀称。阶挥、栏杆皆用清一色的花岗石砌成。门楼正面,檐下斗拱密布。横枋刻有龙凤麒麟、水榭楼台图案。 她起身走进这门楼,地面、天池、台阶全铺青石板。走进这最后一扇门。 看来……已经有人在正堂内等着她了。 抬首便是一排灵位井然有序地排列在祠堂里,干净整洁,香火充足。进来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正对着她坐在正前方主位的那位,是一位看起来一丝不苟的年迈老人,鬓角带着些许银丝。没有一丝凌乱,眼角微微下窝,已经生了不少皱纹,尽显沧桑。 他便是南家的大叔公,南昀笙父亲南濯的大兄长,南岳潼。他今年已是六十。也许是武功深厚的缘故,他的样貌看起来还很是精神。 在外人的眼里,竟年轻了十载不止。看南岳潼现在的容貌,年轻的时候,怕也是个俊美的少侠…… “你且跪下。”他一开口气势逼人,让人猝不及防。 “敢问前辈,我为何要跪?”颜子衿不惧。 “你既是昀笙认的女儿,在这南家历代家主的灵位前,有何理由不跪。” 此话一出,颜子衿倒是痛快地一掀衣摆,双膝下跪。并大大的拜了一拜南家的先辈们。 这礼数倒是做的周全,南岳潼严厉的眼眸里似乎软了一点,微微点点头。 坐在他左侧的是南家的二叔南亦壬,看起来比南岳潼倒是年轻好几岁。看起来大约五十,面色黝黑,脸庞消瘦,蓄着一撮八字胡,短而硬。 那双闪着精光,有些阴邪的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南亦壬此人的身侧,有一个得力的护卫站着旁边。此人名为吴鹰,面黄黝黑,一双浓眉煞是夺目,奇黑无比。年纪三十,内力深厚。 此时南亦壬开口严厉问道:“堂下何人,姓甚名谁?” “小女颜子衿。” 第十七章 南家祠堂(三) “孰父孰母?家住何方?为何来此?” “家父颜言,家母欧阳缭,曾住幻剑山庄。幸得爹爹南昀笙收留,所以来到此处。”颜子衿认真答道,原本就不想刻意瞒着自己的身份。 “你?居然是颜言和欧阳缭的女儿……”南岳潼看着她,叹道。 “胡言乱语!大哥,老朽可从未听过颜言庄主还有个这般大的女儿,这黄口小儿说不定是在说谎。还不从实招来,你是从哪来的野丫头,来我们南家意欲何为?” 还未等她前去解释,便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柔柔的却不乏威严:“二哥,您这可就孤陋寡闻了,我倒是听过这丫头。一直被颜言他们夫妇俩宝贝得紧呢,只是可惜啊……风云不测,丫头可要想开了些。” 这便是南昀笙的小姑姑,南熏。她坐在大堂的左边,盘着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虽然南熏此人相貌平平,可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高雅的气度。如兰花般雅致,谦和如玉。 这妇人看样子四十左右,依然是满头的乌黑,还算是年轻,已成了南家举足轻重的人物。想必,这人并没有看起来这么和善。 而且,南熏已经丧偶,独自这些年撑起了自己的家,抚育她和死去丈夫唯一的儿子,殷朔。到他此时十七岁,而这孩子殷朔现在就站在自己的母亲身边,并无一言。 此时,可不是他这种小辈能发话的。 一个寡妇能够撑起自己的家,该有多么不容易。还要当这南家德高望重的长老,不知是花了多大的功夫。这其中的心酸,可想而知了。这南熏,也许更是不简单。 “熏妹所言,我也曾是听闻过。仔细一看,确实是有些像颜兄呢。”开口的这位,便是南家南昀笙远方的七叔南远柏,坐在大堂的右边正与南熏相对。 相貌堂堂,四十有余。根根银发,若隐若现。淡淡地回应着南熏,看不出喜怒。 他边上还带有一个随身的侍卫,与其主风度相似,看似淡淡然。名为袁奇,身高七尺有五。他的眸中平平,毫无波澜,且相貌普通。他静静站在那,看起来并不起眼,很容易被人忽略。 颜子衿看着看着,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是刻意隐去自己的存在感…… “你们?为何都要偏袒这黄毛小丫头,就不怕她是来害我们南家的?”南亦壬说话之时,阴狠之气尽显,好不慎人。 “二哥,你可说笑了。我和昀笙他七伯为她说话作甚,事实就是如此,你不信也得信吧。况且,她不过一个失去家人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啊。”她笑回南亦壬,丝毫并没有把他的怒火放在心上。 南熏的话每一字都说的极真,颜子衿字字都听进了心里。 是啊,她颜子衿不过是一个失去父母的孤儿,能有什么大能耐。 她想,这世上所有人都会如此看她吧。也许还有很多人,正如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南亦壬一般,都不曾知道她的存在,认为她在说谎。 对她而言,她的亲爹不是她爹,她的亲娘也不是她娘。呵呵,这还真是最大的笑话了…… “那大哥,您认为呢?”南亦壬看向正座,拱手道。 南岳潼的神情淡淡,没有回他。而是朝颜子衿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站起来了。 “既然家世清白,那就不必跪着了。你是颜言的女儿,你的人品老朽也是信得过的。只是……” “二哥,您怎能轻易相信此野丫头胡言乱语。”南亦壬急着打断南家大叔的话。 野丫头……呵呵。 颜子衿擦擦衣摆的灰,站的挺直,宛若松柏。双手握拳,那双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南亦壬,笑着说道:“子衿现在是南昀笙的女儿,可不是什么野丫头呢。” “南昀笙那小子一向胡闹,岂能作数!”南亦壬不屑地讽刺冷笑出口。 “那我生父颜言,幻剑山庄的庄主、武林铸剑神人,也是胡闹之人么。”她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里,都含着深深的狠戾。 “小小丫头,竟如此放肆!你这女娃,是不是颜言他女儿还说不清呢!”南亦壬站起身来,狠拍桌子气道。 “罢了,亦壬。女童而已,何必计较。”南岳潼摇摇头,似有不快。这小女娃,这般的脾性。倒是很像昀笙啊…… 见大哥发了话,不容忤逆。南亦壬只得摇摇头,又回去坐着了。 颜子衿心里当然知道,仅仅凭她三言两语,是不会让这个正座之人轻易相信,她是颜言的女儿。 也许在唤她来之前,她的一切,早已被在座这些所谓的前辈查的一清二楚了。 也许,那时她一进南家大门,早就无所遁形了。现在这样闹,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吧。呵…… “子衿,你这孩子,性格也是倔强。” “老朽是昀笙的大叔,昀笙认你为他的女儿,那于清理,你该叫我声大叔公。老朽等人都有自己的门府,一向是不在凌都主家的。前些日子听说了南家这等大事,大家这才特意赶了回来,都想见见你这丫头是如何的。” “今日一见,还是不错的。” “方才与你说话的这位是昀笙的二叔。那位便是昀笙他姑姑,旁边是她儿子殷朔。坐她姑姑对面的是昀笙远方的七叔。我虽信你并非恶念入我南家,昀笙胡闹也罢。” “你可知道,要入我南家。还要做这江湖排行第二的南家的少主,可不比你父亲颜言,他铸奇剑简单呐。”南岳潼叹道。 “子衿知道,一切全听大叔公吩咐。” “……昀笙这孩子,做事便是如此,我老了,也懒得管了。你若是想留下叫我声叔公,老朽自是欢喜,你父亲颜言聪明一世,是个英才,他的后辈,若得我南家照顾,也是桩幸事。只是,你若要承这南家少主之位,怕是不能破了南家那些规矩。” “子衿明白的,当然有幸,能留在凌都南家。还有了这么多的和蔼的长辈。子衿在此,多谢大叔公、二叔公、小姑母还有七叔公的眷顾之情。” 颜子衿说完,诚恳地向他们上前一拜,礼数可是做足了。南岳潼、南熏和南远柏都笑着点了点头。 唯独南亦壬,似乎还有些不屑。 “一来,子衿多谢南家收留。二来,子衿愿意听从南家的规矩,这少主之位,我颜子衿要拿的堂堂正正。”说罢,她的嘴角流露出自信的笑容。 此番自信,倒也不知从何而来。她身上毫无功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可是却从来不会畏惧这些身外之物。 这身气度,让人不禁叹一句,我辈岂是蓬蒿人。 “若真是个人才,也是极好的。”七叔南远柏淡淡地开口,言语中已有嘉赏之意。 “小女童信口雌黄,你七叔可莫要当真了去。”二叔南亦壬眼神不屑,冷笑着说道。 可他这毒辣的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颜子衿的,只见她倒是避也不避,大大方方任由他看着,丝毫不畏惧此人的气势汹汹。 这让姑姑南熏不禁嗤嗤笑了起来,却是没有说话的。但,她的那双柔柔的眼里不禁增了几分趣味。 “是不是信口开河,二叔公您大可一试。” “颜子衿,你这话当真?”南亦壬眼角一眯,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当然,子衿现在是南家的人。要如何承这少主之位,全听长辈一言。”颜子衿淡笑一笑,也是个不怕事的主。 “呵呵……那可就好办了。大哥,您看这事……是不是还要按当初的规矩来做。”他转过头向南家大叔问道。 “大哥,那地方,这小女娃娃可是不好受啊。”南远柏浅酌的一杯龙井茶,慢悠悠地说道。 “他七叔是怕世人认为,我们几个老不修的欺负颜言家小女儿么……”南熏淡然的笑道,看着南远柏,也不知是何许神情。 七叔南远柏的言语里,已是对颜子衿的维护之意了,在场的各位已经听的出了。 颜子衿感激地朝这和善的七叔公一笑,不说什么话来。 “他七叔啊,无论怎么说,这南家的少主就是这么不好当啊。我们几个老的倒不怎么,可她将来如何服众啊。我们那几个儿子虽说也是个不成器的,比不上南昀笙侄儿。可难道也,不及如厮女童了!” 南亦壬这话一出,言语狠厉,众人皆无二话。 难道他们几个的后辈,被南昀笙狠狠踩在脚底,连他随随便便认的一个养女,都可以随意践踏么。 “罢了罢了……你们都不要再争了。既然如此,那便按规矩来吧。” “可,大哥……”大叔已然发了话,庄重威严,七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品茶。 而坐在左侧的南熏,不怎么主动发话,一直是饶有趣味的打量眼前这个小女娃娃。 “子衿,你觉得如何?”大叔公问道,言语慈善。 “子衿方才已经说过,全听长辈吩咐,不敢有异议。” “那……就按我南家的规矩来吧。”南岳潼说道。 “我们南家历代以来,选出少主和有能力的南家精卫都需要经过那残酷的虚无之境。南家精卫只需要过第一、二两关即可。”南岳潼品了一口清茶,缓缓说道。 第十八章 一年之约 “而南家少主的选拔,须得从小培养。年纪不能太小,也不能大了,要在十一岁到十七之中。不讲究男女,不讲究身份,不讲究嫡远。只要入了我南家,且身世清白,有这个实力和野心都可一试。不过寻常人,是不会白白送死的。要说虚无之境,那是先祖幻术所化之地,地处南家西南处的山林。南家二叔,你且与她详细地说说。”南岳潼喝了口茶,吩咐南亦壬道。 “是,大哥。这虚无之境有三关,你若是怕了,此刻尽管提出来。我们这些老不修的,也不好为难你,念你是个女娃娃。颜子衿,你可要听?”南亦壬道。 “但说无妨。”她回。 “呵……好个倔强的女娃娃,这一关噬血林也简单,是实打。只要进去以后打败南家安排的死士即可,而这些死士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武功高强是不用多说的……但——” “老朽好心提醒道,他们可并不会顾及人的死活。若是闯进的人实力太弱,死了,也是上苍之意,福薄。” “这第二关,是食人谷。倒也不是有食人一族,只是进了谷,那里寸草不生,没有食物水源,只有枯木、矿石、荒漠。你若是逃不出来,兴许会饿的自己食了自己的血肉之躯以此充腹。历来我辈逃出谷来,最快也要三天。之前的进去那些人,不是自己把自己吃的没了,便是拖出来时已经残了。轻一点的,也是留下一身的疤。不过,如果到了这里,你挺不过去,还是可以请援的。”南亦壬的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不过请援之后,就是失败了,此生再无考验。永远与南家家主之位,失之交臂。”南远柏淡淡地接了下去。 “你七叔公这半条腿,就是……唉。”大叔南岳潼似乎略有惋惜。 这时,颜子衿才注意到,原来南远柏的右腿处,总有些奇怪。原来是假肢么…… 而二叔公南亦壬,他的手上似乎有一处狰狞的不规则伤疤,面积不大不小,一个小碗大。如果掀开来,那道伤疤很长,一直延伸至他的手臂上方。看伤口的形态,似乎已是陈年旧伤了。怕是有好几十年啊…… 大叔公南岳潼和小姑母南熏倒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原来这南家选家主的手段如此血腥残忍。难怪……武林正道都不喜南家作风。 南昀笙,原来是生长于这样的环境么。真是弱肉强食,她颜子衿从小除了念书写字,就是吃喝玩乐。安安乐乐,平平稳稳,那曾受过这种苦…… “女娃娃,你……怕了吗?”大叔公南岳潼见她神情怔怔,问道。 “不,子衿想知道,入谷三天出来的那个人,是谁?” “是昀笙。”南岳潼回道。 ……南昀笙么。 “这第三关,我来和你说吧,子衿。”南熏笑道。 “要说这虚无之境的第三关,幻虚塔。是最容易。却也是最难的……若是过了,出来之际便荣登少主之位。若是没过……有的人这一辈子,恐怕都会留在幻虚塔里。每个人所遭遇的劫难,皆不同。” “一切由心生,心之所往,才是你的劫或幸。” 听完他们所言,颜子衿半响没有发声。 南岳潼问道:“子衿,你若不想去,现在可直说。虽是高人的秘术幻境,但一草一木,都是真实的。你将会面对的一切残忍,都是会真的。” “大叔公,我自然想去。只是……” “只是什么?” “大哥,你就别听这小娃娃说胡话了。这丫头定是胆小,在与你拖延呢。”南亦壬讽刺道。 “二叔公,我颜子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是,我有一事不太明白,希望大叔公能为我解惑。” “子衿,你问吧。”南岳潼道。 “若是,有两个人通过了,那少主之位归谁?” “这便是为何要限制年纪的原因之一。少主之位选出之时,直到那人当任家主,才能再次进入试炼之地竞选少主。选出了少主以后,那些人就算再优秀,也没有抓住时机,也只是有缘无份。” “若是同一场试炼时第三层同时通过,比一场武即可。但是,必须杀了那个同你比武的人。不过子衿,你多虑了,一般来说。在第二层里已经会有很多人受困。能出第三层的人,这些年来……就没有能同时出来的。”南岳潼解释道,神色淡淡然,语气里没有一丝起伏。 也许……是在虚无之境里,就已经将对手杀害了吧。颜子衿不禁如此猜想。 “那在场的各位前辈。上百年来,你们南家年纪最小的的参加这次试炼的人,当时多大呢?” “除了初代家主。便是昀笙,他当时十有三,大你一岁。”南熏说道,有些不解地看向颜子衿。她问这个作甚…… “那,子衿有一言不得不说。我今年十二岁,且没有任何武功修为。恐怕……去了也是死路一条。”只见她皱着弯弯的细眉,似乎有些苦恼。 忽而,又莞尔一笑。倒让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所以……子衿想请求各位前辈,能给子衿一年的时间来参加此次试炼。” “呵……你这丫头,老朽还不知道么?你恐怕是不敢去了,想赖着少主之位,在拖延时间吧。这么不讲规矩,莫非是昀笙那孩子教你的。”南亦壬嗤嗤冷笑。 “非也,南家二叔。要说规矩的话,在竞选少主之时,每两年便有一次试炼机会。昀笙十五当了家主,今年十八。明年,也恰好的是第二年。确实是不应该让她今年去的……”南远柏说道。 “老朽真是不明白,你这人今日,为何总是护着这娃娃。莫非是想把她招了做儿媳?”南亦壬不满地气道。 “呵呵……犬子若有此女为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七叔公南远柏笑着回道,并不在意他的嘲讽之意,也不生气。 “好了好了。两个哥哥此时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在人家小娃娃面前置气。说出去,也不怕江湖上的人笑话了去啰。”南熏作势解围,笑道。 “他南远柏,要招一个才十二的女娃娃作儿媳。他都不怕笑话,老朽有何可惧!”南亦壬越发不满,这细细的眼里更是对颜子衿的阴狠之意。 这老头,还真是咄咄逼人啊……她心里有些无奈。 南家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南远柏众目睽睽之下出言相护,是不是另有企图。她今日,都是对这个和蔼的七叔公心怀感激的。 “行了,都少说两句。”南岳潼严厉地说道,一拍桌子,气势之大,满堂安静。 “南家的规矩就是如此,你我都不能更改。”大叔公说这话时,他眼神里的严厉,似乎是对着南家二叔南亦壬的。 “颜子衿,老朽且再问你一次,你真心接受这场试炼吗?生死由命,你可知道。” 南岳潼这老狐狸的话的意思,怕是告诉她,若是死了,也与她们南家无关。毕竟,虽然幻剑山庄覆灭,江湖上的盛名还在。 传出去,怕世人以为,他们南家几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还欺负她一个幻剑山庄的遗孤。确实,令人贻笑大方。 “回大叔公,子衿所言,字字真心。”颜子衿笑回,清澈的目光,炯炯有神。 此女眉不描而黛,肤不敷粉自然白皙。红唇微抿,语笑嫣然,青丝微微垂落,眸中的风采熠熠生辉。 颜子衿虽小小年纪,此等风华,使得在座的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心里有些微叹。难道……江湖中真是代有人才出。 “那好。此时已是四月,刚好明年三月二十,你就随那批孩子一起去吧。”南岳潼淡然说道,依旧辨不出喜怒。 “好。”她痛快地答应了,眼神里不平不淡。 “那……南家二叔,你且拿出来罢。” 听了大哥南岳潼的吩咐,他倒是毫不犹豫。走上前来,直接将袖中一张纸张摆出来,呈给她看。 这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一字一句黑白分明,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看清楚了。 “颜子衿自愿入南家虚无之境,胜出后任南家少主。但其生死,与南家无关。”南亦壬念出来给她听。 那就是说,她要是死了,也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小娃娃,若无疑问,便画个押吧。” 这算是生死状吧……果然,这帮人猜到她不会甘心退出。 这老狐狸故意演这么出戏给她看,若她不会乖乖听话,便使出此计来,为了保全他们南家在武林中的名声。 反正无论生死,南家都没有一丝责任,江湖上也不会传出些什么流言蜚语。 若到那时,她真是死在那了,世人若是知道,也只会叹她颜子衿自己狂妄自大,咎由自取罢了。 呵呵……笑话。这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红尘困不住年少,江湖潇潇,往事今朝有何谓?花下剑冢前谈笑…… “哗——” “你做甚?”殷朔惊愕地问道,看向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 满座哗然,颜子衿这是作何?为何要夺了殷朔的剑?她莫不是疯了…… 第十九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众人只见此女毫不犹豫,一挥手,剑过——指尖一滴血落……落在地上,鲜红色的血滴,触目惊心。 可此女并不在意在座各位的神情,自顾自地,拿过南家二叔公手上的生死状。大手一挥,直接按上了鲜红色的大拇指印记。 颜子衿看着她自己的杰作,不禁笑出了声。又走回殷朔身边将那把剑擦了擦,插进剑鞘中,笑道:“谢了,殷小叔。”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明媚动人。南有佳人兮,一颦一笑兮,动人心魂兮。殷朔那白白净净的脸庞不禁微微有些红了……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回她。 十七岁的少年郎啊……心事难求。 这一切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众人似乎都没有清醒过来。 倒是大叔公率先发了话:“既然如此,我等的心也就放下了。此次过来,也就是想看看你这孩子,果然不同凡响啊,若将来真是大才,老朽心甚慰矣……” “大哥这话说的极是。我看,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家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各位哥哥,我就先回了。” “殷朔,我们走吧。”南熏笑着说道。 “各位叔伯,殷朔和娘先走一步,告辞。” 说罢,二人起步便离去了。擦肩而过之时,殷朔看向了颜子衿,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走了过去。 “对了,子衿。小姑母明年可是等着看你表现呢,呵呵……这些年来,我们南家,已经很久没有出过第二个女家主了啊。”南熏走出门之前,回头看向子衿说道。 “小姑母放心,子衿定不负所望。恭送小姑母,明年再会。” “呵呵……”随着这笑声,她的身影已是渐渐远了…… “那这样,事情既然完了,远柏也就先走了。各位,告辞。”他站起来以后,身侧的袁奇也一同跟着走了。虽然南远柏的右腿已残,若不仔细看,也看不出那微微的颤巍。 南家七叔走过颜子衿身旁之时,她轻轻说了句谢谢。此人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点了一个头,便走了出去…… “大哥……那,我等也回去了。您老保重身体。”二叔公南亦壬问道。 “去吧。”大叔公南岳潼微微颔首许了。 说罢,他便起身走了出去,经过颜子衿身旁时。那一声“哼——”似乎很是愤懑。 “小丫头还是莫要太轻狂了些……” “二叔公走好。”颜子衿只是微微一笑,继续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南亦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讪讪然走了。 过了一些时候,见堂上正座的南岳潼只是喝喝茶,也未多说什么。颜子衿笑着问道:“若大叔公无事吩咐,那子衿先回去了。” “唉……” “子衿啊……你这个孩子。罢了罢了……你回去吧。” 堂上的南家大叔南岳潼眼神似乎有些飘忽,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是看看另一个人。 他看向颜子衿的眼光太过锐利,令她后背的脊骨发凉。感觉到深深的慎人。 他想借着她的身体,看向谁呢?但那只是一瞬间,南岳潼的眼里又恢复淡淡的神情。 仿佛……刚才的一切,好像都是她自己眼花而已。 “是,大叔公。” 颜子衿起步出门没有片刻功夫,南家大叔南岳潼轻轻一使内力。便将手下的桌木震碎……而这一切,颜子衿自是看不见。 她走在路上,百思不得其解,为何那个老狐狸看向自己时是那般的眼神…… 想着想着,已经走回潇然院。推开房门之际,便看到这一桌的满汉全席,丰盛至极。她不禁开怀大笑。 “哇,祈月,你真是个妙人啊,准备的这么丰盛!” “少主喜欢就好。这都两个时辰了,您才回来。怎么样,南家长老们有为难您么?” “自是没有的,先别说那些了,让我好好吃一顿吧。” 说完颜子衿便动手,开始填饱自己的小肚子。有些事,她不想说的太明白了。 这几天去墨阳的一路来,她都怕被人下毒,就死在外面了。谨小慎微,都没怎么好好吃。 “呵呵……看您这个样子,那您先吃了。不够,再跟我说。” “你要是饿了,也坐下一并吃吧。” “不了。奴婢方才吃了,就等着少主回来了。”祈月回道。 “那好,我先吃了。” 酒囊饭饱以后,祈月给颜子衿泡了一壶清茶,慢慢地开口:“对了,少主。您去祠堂那会,家主派人来过了。” “哦?爹爹有何事?”颜子衿眼角一眯。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家主想带少主一起去看烟火。” “看烟火么……” 颜子衿轻轻念道,似乎想起了什么些来…… …… “哥哥,你干嘛非要一起放啊,这样都放完了我们还怎么玩啊!” “笨丫头,你怎的如此小气。烟花啊,要一起放才好看。” 少年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那一刻,墨阳湖畔的烟火齐放,姹紫嫣红的火花,似乎照亮了整个墨阳城,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少主……少主!” “啊……”“祈月你吓我作甚?”颜子衿嗔怪。 “少主,您这可真是冤枉奴婢了。”祈月瞪着无辜的大眼说道。 “您刚刚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方才,奴婢可叫了您好几遍呢。难道,是看烟火有什么不对吗?您莫非不喜欢么。” 一般的小女孩不都是很喜欢看烟火么……可自己的少主听到这个,却这般心事重重,让人担忧的样子,怪哉。 “不是呢,我当然很喜欢啊。那他,说是什么时辰呢?”颜子衿轻轻地摇摇头,笑道。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那人只是说今日晚上,到了时辰,家主便派人来接您的。” 在自己家里,还要接来接去的,这南家的规矩还真是比她幻剑山庄多多了。原来自小无忧无虑,经此大故,才知道这世上的规矩如此之多啊。 “好吧,那我便等着他。” 颜子衿知道,从小是她父母,将自己护得太好了,那曾想有朝一日,她会如此勾心斗角地活下去。 现在,她受过重伤,也差一点就会死了。曾亲眼看到,有人死在她的面前,为了护她,或者是要杀了她。 原来这世上什么东西,都需要靠自己争取,有时候,甚至会是血的代价……她颜子衿,不会再有过去十二年的那些平平淡淡,安之若素的时光了。 可是那又如何呢……颜子衿笑笑。原来,自己还是太多愁善感了……太脆弱。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 “灼灼墨阳红,玉骨冰心白。”提笔一挥,佳句已成。几朵开得正艳的芍药跃然纸上,左侧还用墨笔提了这样一句诗,字迹潇洒,行云流水。 “少主,您画的芍药真是好看,这是墨阳的芍药么。奴婢仿佛都能闻到花香了呢。” “呵呵……祈月,你这马屁拍的可太响了,我倒有些消受不起啊。” “奴婢所言,字字真心呀少主。”“不过……这都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人过来请您呢。” “是啊,再等等吧。”也不知道南昀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百无聊赖之下,颜子衿只能动动这屋内的文房四宝。来打发时间了。 话说,这芍药花,娘亲在世时,倒是有几分喜爱的。 正当这个时候,有个男子进了屋子。他身高八尺,一身英气,身材魁梧。此人,便是南昀笙身边的成凌。 “少主,家主请您过去。” “你是何人?” “属下成凌,和延风一起同为南家家主的贴身侍卫。” “哦……我记得你。那好吧,我们走。” 正当她提步准备离开之际,却发现祈月没有在身后跟着。 “咦,祈月,你怎么不随我一起?” “少主,家主说过,只带您一人。到时候,属下也要离开的。”成凌解释道。 “嗯嗯,成护卫说的是呢。您呀,就别操心奴婢了,好好玩去吧。”祈月笑回。 “哦。” 南昀笙到底要作甚啊……为何要单独约她看烟花?若是想看,他们不是可以自己就在府中放么……还搞得如此神秘。 “少主,请。” …… 已是戌时,夜晚的凌都果然格外热闹。繁华的街市不时传来商贩的叫卖声,人兴民安。夜色融融,弦月如钩。天幕上繁星点点,一眨一眨的。 出了南家以后,她就这样一直跟在成凌的身后,已经走过了好几条街巷,却并未知道南昀笙所在何处。她这心里也并不怀疑,成凌是南昀笙的人,她见过的。 何况,这人骗她有什么好处。 只是,走了许久,她真是有些累了“成护卫,爹爹在哪呢?怎么还没有走到呢。” “您是少主,直称属下姓名便可。” “哦,那成凌,还要多久呢。”颜子衿笑道。 “马上我们就要到了,家主正在凌风湖畔等着您。” “嗯。”颜子衿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在湖边吹风么…… 问完话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湖边。成凌拱手道:“就是此处了,属下先告退了。” “行,你且离去吧。” “是。”成凌提步离去。 第二十章 有美人兮 已是戌时,夜晚的凌都果然格外热闹。繁华的街市不时传来商贩的叫卖声,人兴民安。夜色融融,弦月如钩。天幕上繁星点点,一眨一眨的。 出了南家以后,她就这样一直跟在成凌的身后,已经走过了好几条街巷,却并未知道南昀笙所在何处。她这心里也并不怀疑,成凌是南昀笙的人,她见过的。 何况,这人骗她有什么好处。 只是,走了许久,她真是有些累了“成护卫,爹爹在哪呢?怎么还没有走到呢。” “您是少主,直称属下姓名便可。” “哦,那成凌,还要多久呢。”颜子衿笑道。 “马上我们就要到了,家主正在凌风湖畔等着您。” “嗯。”颜子衿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出去在湖边吹风么…… 问完话没多久,他们就走到了湖边。成凌拱手道:“就是此处了,属下先告退了。” “行,你且离去吧。” “是。” 颜子衿不再看他,望向这浩瀚的湖面。那些日子,她才到凌都之时,这湖面的冰可是结了好几层。现在冬逝春来,那还有寒冰的一丝影子。 谁将万家炬,倒射一江月。浪卷光难掩,云流影自清。领看无尽意,天水共晶莹。 此处风景,果然是美的,颜子衿不禁叹道。难怪南昀笙有此闲情,相约于此。只是现在她人已经来了,“爹爹”人呢? 忽然,在那粼粼的水光中,出现一叶小舟,木舟之上似乎立了一个人影,看样子是个男人,身影高大。只是月光朦胧,夜色之中,隐隐约约的,她辨不清此人的相貌。 没多久功夫,这木舟就划到了岸边。那个身影将水浆放置一边,用绳索牢牢拴紧了木桩,以免这木舟不稳。船头挂着一个小红灯笼,在这夜里,摇摇曳曳…… 走近了,才看得清。原来方才那个人影,便是这个划船的小哥么。 忽而,船上的帘子被人一掀,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一个红灯笼。红灯渺渺,撩人不浅。 一陇红衣,玄纹云袖。腰束祥云带,上挂玲珑佩。乌黑茂密的长发随风轻柔地飘舞,潇洒风流。明月之下,他的全身周围似乎披着一层莹白的光芒。他的眉眼似笑非笑,狭长的眼角流动出一缕缕多情。 一步一步,踏在木舟上,船儿微微晃了,这心儿,也似乎微微动了。 他渐渐走近了她,因为在船上的缘故,颜子衿可以平视他的眼睛了。在他的眼里,闪烁着琉璃的光彩,容貌如画,翩若惊鸿。此人漂亮的似乎像是要把她吸入梦一般了…… “子衿,上舟。” “是。”她讷讷回道。 颜子衿赶紧回过神来,方才真是被此人吸引住了。唉!美色祸人啊……想着,南昀笙修长的手一伸,她接了过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大手里,已入了舟。 这个优雅的男子,便是南昀笙。 “爹爹,您今日。还挺有闲情雅致的。”颜子衿说道。 “那,子衿喜欢这里么?” 南昀笙眉角一挑,万种风情。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性感的锁骨来。修长的脖颈,如玉的肌肤,让人呼吸一紧。 妖孽啊……妖孽!颜子衿收敛心思,这人怎生的如此惑人?她都恨不得在心里念一百遍佛经,来清心寡欲了。 “这里美景如画,我倒是很喜欢。” 这话她倒没有作假,凌风湖确实很美。而南昀笙,这人更美。美人美景,她一向喜欢。 “你来凌都这么久了,作为你爹爹,我倒是有些不称职了。竟一直没带你出来逛逛。” “爹爹毋须挂怀。早些日子里,子衿已经自己带人逛过许多次了。” “那……你以为此处,比你墨阳如何?” “各有各的美吧。凌都的繁盛墨阳自是不及,可是墨阳的山水也是数一数二。”颜子衿倒是坦然。 “呵呵……看来,改日我也要去你们墨阳,看看这高山流水如何了。”南昀笙笑道。 忽然他顿了一下,问道。 “若真有那日,子衿会为爹爹指路么?” “这是自然。爹爹在哪,子衿就在哪。”她回,眼里笑意盈盈。 身姿婀娜,柳眉笼雾。目含秋水,唇绛点红。肌肤细润,柔滑光腻。身着月白色衣衫,梨涡微现,青丝垂腰,清雅秀丽。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在南昀笙的眼里,看到的便是如斯佳人。 但他忽然又想起一些事来,不禁感到有些乏味。这佳人为何,才十二…… “爹爹为何这般看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么?” 看着南昀笙那灼灼的目光,似火烧一般。她出门前,祈月非要拉着她施了些水粉。难道,她这样子很奇怪么?她平时确实懒得弄那些玩意,总是有些麻烦。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此时,她眼前这个如画的男子,这般认真地对着她的眼睛,平静说了出这句话。这……倒让她有些愕然了。 忽而,她这心里,似乎总是有些不平静。脸上,也有些许不自然。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怎么接下他的话了…… 而当她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南昀笙已将她带进了船内。这木舟,看似很小。里面的空间倒算是大的,容三四个人是没问题的。 此时,那个小哥已然解了绳子,双桨划进清波里,一轮又拨开一轮…… 小桌上摆了些酒菜水果,旁边还有一把精美的琴。这里的布置,倒是别致风雅。没想到,南昀笙,还是这样一个雅致的男子么……她现在,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你这丫头,为何今日总是在发呆?怎么不坐下。” 思量间,南昀笙已然坐在桌前。颜子衿微微一笑,走到桌边,正对着他,慢慢地坐下来。 她笑着说:“子衿是想,今日难得,爹爹邀我看烟花,只是,这烟花怎么不见影,我们却上了舟。” “子衿,你也太心急了些。”他的神色淡淡,嘴角的弧度不减。 他顿了顿,说道。“再说,没有烟花又有何妨?陪爹爹泛舟凌风,有何不可呢。” “爹爹说的是。难得今日,有酒有菜,应该好好享受才是。”颜子衿笑道。说着,便拿起酒壶,给自己和他的杯里满上了。 “这酒有些烈,你莫要太急了。”见颜子衿牛饮,他好意提醒道。 “无妨,好酒总是有些烈的。”颜子衿嫣然一笑,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南昀笙也没有再管她了,看着颜子衿一杯一杯复一杯。他也拿起一杯酒来,优雅地浅酌。 不知何时,船已经离岸边越来越远,慢慢地驶向湖中心…… 这时候,南昀笙忽然发了声。 “子衿,你不想问爹爹么?问我,为何不在那群老头面前护你,甚至,连面也没有露。” “我要问你什么呢?爹爹”酒过三巡,颜子衿的脸已微微透着些红晕,更显娇媚。可她丝毫不知,她的神智依然很清醒。 “你不去是其实是好的……这样一来,我才能更好地在南家站住脚跟。我知道,此时,你若是护我一次了。那将来,会有更多对这少主之位虎视眈眈的人,来欺我。” “哦~爹爹还以为你会怪我呢。” “不……我之前确实有些怨您。但是,等静下心来已然明白了。如果能让南家的长老也对我无可奈何,我之后在南家的路,至少这路的开头,怕是好走了一点。” “子衿,你不问爹爹。爹爹我,倒想问你了。” “那,爹爹想问子衿什么呢?” 南昀笙眉角一挑,问道:“你怎么不干脆放弃这少主之位,在我们南家安稳地过这一生呢。” 果然,在南家,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看来,他已经知道那一年之约了。 “安稳……呵呵,这世道,哪还有安稳呢……” “哦?” “我虽然尚幼,却也不是个傻子。若我真的放弃了,在你们南家,便是无用之人。连个仆役也不如吧,更何况,爹爹也不会要子衿了呢……我又怎么会着,那群老狐狸的道呢。”她眼角一挑,皆是妩媚。 “你这丫头,居然敢称德高望重的南家长老为老狐狸?”南昀笙眼角一眯,佯怒道。 “您不还说他们,是老不死么?爹爹……”颜子衿眨眨大眼,俏皮一笑。 也许是醉意上心头。此刻,月下轻舟,她并不是怎么怕他了。 “呵呵……好你个颜子衿啊。” 颜子衿没有回他,静静喝着自己的小酒。 南昀笙说的没错,这个酒确实有些烈了,她喝了好几杯,已然有些晕乎乎。之前亏她还以为自己酒量惊人呢,呵呵…… 天阶夜色凉如水,清雅的明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潜入湖光水色里。 这个寂静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问她:“子衿,你可知道,神剑折颜……” “我当然知道了。” “哦?”他的眼睛饶有趣味。 “这不是我颜家的剑么……世人都说此剑,能让持剑者武功修为大长。江湖传言,若得折颜,号令江湖。” 第二十一章 神剑折颜 “我听说,这百年来,江湖上一直有人在寻这把剑,为此曾闹得血雨腥风。近几十年,江湖上关于它的消息越来越少,好不容易才渐渐平息了……可,在我看来,这就是无稽之谈了……怎么,爹爹也相信这把剑竟有如此威力?”她不禁莞尔,面若桃李,呵气如兰。红的越发厉害。 南昀笙看得出,她已经微微醺然了……他摇摇头,似笑非笑看着她的醉态,并不急着接话。 “子衿说是无稽之谈,这话何解呢?”他笑问,神情淡雅如雾。 “因为……这把剑根本就不存在啊。” 颜子衿笑道,似乎很是畅怀。南昀笙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静静地拿了一杯酒饮下。 “哦~这话,又是何意呢?”他笑问。 “我说,爹爹您见过折颜么?或者说……你见到过有人拿着折颜剑么?你们哪一个人曾见过呢……” “不曾。你们幻剑山庄,世代传下的神剑折颜,都是授予颜家庄主之手。一直以来,被颜家保护的好好的,我等外人哪有幸能一睹。” “被保护的很好么?呵呵……颜子衿笑得越发厉害了。真是荒唐…… “这十二年来,我能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有听过这把剑么。” “我生父颜言,也从未提到过这把剑。我一直都认为,这是子虚乌有的。况且……若真的有,我也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颜子衿眼睑微敛,痴痴笑道。 笑世人名利熏心,竟被一把剑玩的团团转了…… 兴许,是醉的厉害了。此时的她,淡扫娥眉眼含春,樱桃小嘴,鲜艳欲滴。纤纤细腰不盈一握,一贯清丽的脸蛋竟透露出丝丝妩媚,媚的勾人心弦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好似爆竹之声。颜子衿转过头,嘴角的笑容渐渐放大,也不等南昀笙说什么。竟自己掀了船帘,欣喜地跑了出去。 出去以后,她站在木舟上之。看向湖岸上方的天空,五彩斑斓的烟花好似彩绸,姹紫嫣红,绚丽夺目。 烟火瞬息万变,花瓣如雨,在寂静的夜空中爆开。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天花无数月中开,五彩祥云落绛台。 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所处的整个世界都忽而光彩熠熠…… “好美啊……我好久,不曾见过如此美妙的烟火了……” 不知何时,南昀笙已然到了她的身后。而美丽的烟火,还在一簇簇地绽放于夜空中。 他微微仰头,看向自己面前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孩……还是二月豆蔻年华,依然背负血海深仇。 稚齿婑媠,发流散如瀑,霞裙月帔。阅人无数的南昀笙此刻,也有些触动。这个女孩明明生的如此娇柔脆弱,但她骨子里的这股劲,却是一点也不肯服输的。一直挺到了现在…… 他忽然想到。将来,会不会有一日,他会败在这个女子手上……思及此,他眼角一眯,又笑着摇摇头。 不,不可能,他南昀笙此生,纵横天下,怎么可能会输在一个女子手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对,这是不可能的……他眼睑微敛。 “爹爹……谢谢你。这是子衿这些日子以来,最痛快的一天了。” 颜子衿转过头来,那明亮的双眸里都是清澈的笑意,盈盈秋水,朱唇粉面。面似桃花,软语娇音。 那一刻,喧嚣散尽,繁华落地。整个世界忽而安静了下来……好似只剩下她和他。 凌风湖湖中央,停了一艘小船。月勾已成一轮满月挂在夜幕,而那一袭白衫的豆蔻少女,乌发如缎。正站着木舟之上,静静望向她面前的,这个身着华美红衣丰姿如玉的少年郎…… 如斯美画……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 忽而,清风一过,船轻轻微晃。她的重心不稳,身子摇晃,左脚似要跌入这湖里……他上前,轻轻一揽,便将此女揽入怀中。 “这湖心水太深,你若是真掉下去了,我可不救你。”他的神情淡淡,朱唇微抿。 “不会的,你一定会救我的。”她醉卧他怀里,笑着说道。眼如水杏,勾魂摄魄。 她的身子很轻,南昀笙并没有一丝压力之感。忽而,颜子衿感觉自己实在的很困了,打了个哈欠,竟沉沉在他怀里睡去……小巧的嘴唇微微翘起,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过了许久,他还是没有松开手。红衣的少年抱着白衫少女伫立舟头,红白相映,鲜艳刻骨。 他看向天上那轮明月,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倏而,缓缓开了口:“我不会救你的……”语气中,皆是冰凉。但怀里的人睡的正香,已然不能回他了。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四月十日,这一夜,凌都城内的百姓,都亲眼目睹了一场盛大绚烂的烟火。 …… …… 啊……好痛,头好痛啊……宿醉果然难受至极,现在的她,头晕目眩的。而此时,怕已是日上竿头了啊。 昨日夜里,南昀笙说的没错,他带的那酒,确实烈了些。而她前些日子在南家,闲来之际常会喝一些小酒,她还以为自己已经酒量大好。没想到其实,还是远远不行呢…… “咳……祈月,祈月?咳咳……你在吗?给我倒杯水过来……”此时,她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之际。 颜子衿喊了老半天,却并没有人回应她。只好自己起了床榻,给自己倒了杯清水。痛饮以后,倒是舒服一点了…… 颜子衿忽然想到,她和祈月两个人住在这偌大的潇然院里,也着实冷清了些啊……以后,她的身边,可不能只有一个人呢。 这南昀笙也真是的,行事肆意,就看个烟火也非得去湖上看。还拉着她吹了这一夜的湖风,又喝了酒,还真是难受极了。 恐怕,已是感了风寒之症。想到这,身子不适,恰巧又咳了两声。 昨夜里,他说,他不会救她……其实,她都记得。 思及昨日的种种,颜子衿其实并没有喝醉。那酒虽然烈,她喝得也着实急了些。可她不是傻子,牛饮这等事做不出来,有些分寸还是能把握好的。昨晚,她是故意装给他看的。 因为,他想让她醉啊……不是说,酒后吐真言么。这种下流的招数,他堂堂南家家主南昀笙,居然给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用上了,呃……也真是服了他的。 也许,他猜测自己的性格,就是吃软不吃硬。若他急着来逼问她,兴许她自己会死磕到底。呵呵……这倒是他南昀笙想得太多了。 这个圈套,虽然明摆着的。但他不是想让她钻么,她就心甘情愿钻给他看呗。即使是有一日,他直接来面对面地问她颜子衿,昨晚的那番话,她也是只字不漏地说与他听的。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绝无虚言。 折颜古剑,于她们幻剑山庄。不过是个传说罢了……兴许,那把惊世骇俗的剑真的存在过。昔日里,由初代庄主顏氏族人颜书所铸炼,以借此创立恢宏浩大的天下第一铸剑庄——幻剑山庄。 但,怎么说,也已逾百年了啊…… 若真的有,现在也早就威力大失,不知踪迹了吧。家父颜言在世那会,常会有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向他询问此剑如今的下落,为此,他时常感到郁郁不乐。 生父常说,世人可笑,都没见过这把剑,就为它赋予了这么多的能力。不是可笑,又是什么…… 兴许是自小耳濡目染吧,在她的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但无论如何,她颜子衿,都不知道那把折颜剑,究竟会在哪里。 这么些年了,她在幻剑山庄里生活了这么久,而庄内的其他人对于这把剑,也是一片茫然的。 只是没想到,难道狂妄自大的南昀笙,也会对区区的一把剑感兴趣么?这倒是,令她有些匪夷所思了。 不——不对…… 也不一定,是这个呢。兴许……他也有别的意思呢……或者说,他想表明的是……也许是…… 不行!她心想,一定要去问他。 她现在已经等不及了,她要亲自去找南昀笙问个清楚明白。顺便,把这灯台之事,也得一并问清了。 “少主,您这是去哪呢?急急忙忙的,连衣裳也不穿好了。” 当她刚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祈月也才走进院子,惊讶地看着她的打扮。 “您昨夜吹了寒风,又喝了酒,怎么不好好躺在床上,多休息一会呢?”她赶上前来,扶着颜子衿,关切问道。 “我……我找家主有些要紧事,确实着急了点。那先进屋,穿好衣裳再出来好了。”颜子衿低头,看看自己就着了一件素白的里衣,不禁讪讪然。 祈月将她扶进屋里,开口便急着问道:“您的身体没事么?看您的脸色,有些苍白,不是很好呢。” “有吗?我倒觉得身子还不错呢。只是些小风寒,不足为奇呢。” 颜子衿确实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软软的,没有什么大力气。不过,她感觉自己也还好,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有些事情,她急着想问清楚。 第二十二章 锐利可断虹(一) “可这小病,若不早些治好,也得成大疾了。呸呸呸,瞧奴婢这张嘴,说的什么晦气话。少主福厚,身体一定会安康的。奴婢就先去给您找一件衣裳穿上,等会再给您去抓一幅药熬上。别加重了才好。” “瞧你紧张的,我真没觉得有多不舒服呢。”颜子衿道。 “奴婢这也是为少主好,少主可别嫌奴婢啰嗦。” “好好好,我的好祈月,那我先乖乖的等着你。” “嗯嗯。少主,这样才对嘛。” 反正,南家是他的,他也逃不掉,不急在一时了…… 这一会儿功夫,她就被祈月给打扮好了。 薄施粉黛,双颊的嫣红若隐若现,娇嫩怜人。她的长发颜色漆黑,如同墨玉般美好,依旧随意披散在身后。美眸顾盼生辉,红唇间漾着清浅淡笑。 颜子衿着一身浅淡绿色的平罗衣裙,袖口选用嫣红丝线绣了几朵含苞欲放的芍药花。乳白的玉带系腰,垂一个青青香袋。 身姿如柳,仪态大方。肌肤如玉,仿佛不染一丝尘世的俗垢。 祈月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笑道:“这样,少主的气色就好多了呢。” 颜子衿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禁感叹:“祈月,你这打扮人的功夫还真是高深。我从前,怎不知自己还有倾城之姿啊,哈哈。” “奴婢谢少主夸赞。不过……一般这倾国倾城的话,不都是由旁人来说的么。哪有您自己说自己的啊。” “祈月你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哈。只要是实话,那,这谁来说,不都一样吗。” “呵呵……”祈月终于忍不住地扑哧一笑。 “你笑甚呢?”颜子衿笑问。 “这,少主,实在是抱歉。奴婢一时没忍住。奴婢是笑……” “笑什么?” “笑您啊……”祈月无辜的眨眼睛,眼里都含着忍不住的笑来。 “那你笑我作甚?”颜子衿站起来,眼角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奴婢是觉得,您与家主,这……自恋的脾性,越发像了……” “好啊,你居然说我自恋。”颜子衿咬咬嘴唇,似乎很是生气。 祈月看见她的眼里皆是温和之色,知道她并没有真的为此而生气,忙说道:“少主息怒,奴婢知错了,您是真的美!呃,倾城倾城……” “真的?” “当然!若有虚言,就罚祈月再也吃不饱穿不暖饿死街头。” “哼哼,你这丫头,行了行了……本少主宽宏大量,就先不与你计较了。” “好少主,那奴婢这会儿,就先给您去南家的药房抓药了,还给您再做点好吃的。等吃完药了,也填饱肚子了,您再去找家主可好?” “行!那你快去吧。” “嗯嗯。” “等等!” “怎么了,少主?” “昨天,是爹爹,送我回来的?”她忽然想到一些事。 颜子衿微微眯眼,她似乎记得昨晚,南昀笙抱着她一脚踏出木舟,居然没有沉下水底…… 反而是体态轻盈地浮动于水波之上,寒月之下,他的玉颜光润,气若幽兰。不一会儿,好似一阵微风轻轻掠过,就将她带回了岸边。 “这是自然呢。” “他抱着……我?” “是成护卫,怎么了,少主?” “没事。那你去吧,我在这等着,祈月,可别让我好等啊。” “当然,奴婢一定早去早回,不会饿着少主的小肚子的。”祈月回头一笑。 “你这丫头……” 她就知道,南昀笙这家伙怎么可能抱着她一路呢,果然是累着侍卫了。那等会,她去找他,也就没什么好因为此事而羞愧了。 …… 怎么还没有回来呢……颜子衿感觉仿佛过了许久,兴许……是自己心里有些事吧。 这时候,她杵着单只手臂正在桌边发呆,昔日光彩流溢的眸子此时失了颜色,呆呆愣愣着,等待着祈月回来。 然而,一瞬间,她好像注意到,在她的正对面的书桌上好像有什么,静静放在上面。 按捺不住好奇,她走了过去。当看到此物的真面目时,她大吃一惊。 长剑归于无形,远古暮声合拢,天地之间静穆。这……不是那日雪中初见,他曾叫人拿给她的断虹剑么? 而这把断虹剑上,还有过阿蔓的血迹……血雾弥漫,鲜红的血色弥漫了她的双眼。 颜子衿怔怔地看着这把剑,她忽然伸出那双柔荑,轻轻拿起这把剑。果然……她可以单手拿起来这把剑了。 当日,颜子衿双手举起都显得吃力,如今单手便能亲手拿起来。她拿开剑鞘,将断虹剑刃细细打量。 剑刃浑体青光茫茫,寒如冰雪,背骨清晰呈线锋,吹毛可断发,锐利可断虹。 看来,昨夜里并不是梦啊…… 恍惚间,南昀笙给她注了一丝丝内力,将此剑赠她。并说,若有了他的内力稍稍添助,她拿起此剑便会感觉轻松些了。 但是,也并无其他用处。将来的路,她还是要自己一个人走。 不过,他怎会如此好心?就这样,将这把绝世好剑赠予她。断虹的名声她也是听过的,虽不及折颜名声这般神乎。但在江湖兵器谱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过,稍微多些心来一想,便也能解释通的。他把这把剑给她,也不是毫无理由。如今,她已是他的棋子。这把断虹剑对自己有好处,便是对他有好处吧。 呵呵……颜子衿暗骂自己笨了些。这点事,方才都想不通了。 “少主,奴婢回来了。” 祈月一进房内,便将饭菜都端了出来,放在桌上。 “少主?您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祈月,这把剑,是爹爹拿给我的,对吧?”颜子衿拿起断虹剑,转过身来给她看。 “是啊,昨夜里,家主给您放在这里的。” “哦……” “那请您快些过来吃饭吧。”祈月道。 “哇,又这么丰盛,好祈月,你对我真好呢。”颜子衿走了过去,坐在桌边,赞道。 “哪里的话,做些饭菜罢了。少主您啊,就是个小吃货呢。对了,吃饭之前先喝了这碗药吧。” “呃……看起来好苦。”颜子衿看了看眼前漆黑的药,嫌弃之色微露。 祈月见此,摆了摆头,把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拿了出来,放到她的手里。 “这碗药,奴婢可是熬了很久的呢,对伤寒很有好处的。这蜜饯吃了,便不会苦了。” “既然如此……那好吧。”颜子衿无奈道。 她吃了蜜饯,一口气便饮下了此药。 “你骗我啊,还是好苦呢。” 看着颜子衿小脸都皱了,祈月不禁扑哧一笑:“少主这时候,才真像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呢。” “……” 这时候,颜子衿不想回她,摇摇头,开始享受桌前这桌丰盛的吃食。 午膳过后,颜子衿起了身,准备出门去找南昀笙。而当她刚走出潇然院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她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粗心。 此时,祈月正在屋内给她收拾桌子。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少主又回来了,不禁讶然。 “少主,您这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么?”她问道。 “无事。你先收拾着。” 颜子衿并没有看她,径直走向书桌,拿起那把断虹剑,接着就出了门。 …… 门栏窗阁,皆是细雕样式。墙壁是通一色的水磨,下面是白石台矶。只是,窗门严封,似乎是上了锁。 当颜子衿行至他书房时,却发现,好像已经没人在这里了。难道,南昀笙他已经出去了么?她不禁心想。 正当这时,有一个身形偏瘦的男子,从她前方,向她走来。 “少主,您这是来找家主么?” 她抬头一看,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昀笙的得力助手之一——延风。 “正是如此。不过,爹爹好像不在书房之内呢……”颜子衿呐呐道。 “是,少主。家主方才带着成凌一道出去了。” “……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问道。 “就在刚刚。” 就在刚刚么……那不行,她还有事要问他呢。现在得立刻去追,应该还能赶得上他! 她提起步子就要往正门外跑去,到一半,突然回过头,问道:“延风,那个……爹爹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属下不知。” “那何时回来呢?” “这……” “你该不会,连这也不知道?”“那你刚刚怎么不拦住我!” 颜子衿杏圆怒睁,眼睛里好似喷出些火来。这家伙,怎么方才不提醒她这些。害的她差点,就白忙活一场了。 “请少主恕罪,属下确实不知家主此次,去向何处。至于何时,家主倒也提过,说是短则数月,长则一年。” 数月……一年……为何,要如此之久?发生何事,能让他大费周章的,竟出去这么久?不过,这都不重要。 怎的这么巧的,不偏不倚。她一来此处寻他,他就恰好走了。连一点解释都没有留给她,她可是有要紧事想要问他啊…… 此刻的颜子衿,真是心急如焚,可是又无可奈何,那白嫩的小脸上都皱成了一团麻花。 延风看到此景,不忍地说道:“少主毋须担心,兴许家主过几天就会回来了。以前,家主也会经常出去,没个踪迹的。” 第二十三章 锐利可断虹(二) “唉,延风。你就别安慰我了。你都说,他已经提过少则数月了……看来,此次我是寻他不着了。不过……爹爹有没有留下些什么给我?” “您如果问的是,上次在您门中寻回的灯台。属下方才,已经去过潇然院,将它交给您的侍女祈月保管了。相信您回去以后,自会看到。而这也是家主早已吩咐过的。” “那好吧……”此时,颜子衿真是纵有万分不甘,也是无用啊。 待她转身之际,延风忽然又开了口,道:“少主,还有一件事。家主已经知晓您与南家长老,所定下的一年之约。但又无奈您身无武功,在他回来之前,已经让属下代为传授您功法了。” “他说的?”南昀笙还是知道她的心思嘛…… “当然。除了属下。这些时日里,也会有南家内其他武功上乘之人来教授与您。” “好,我明白了。”颜子衿嫣然一笑。 “只不过……练武本就是极为辛苦之事。而您的时间并不充足,想要速成,恐怕是要多下些功夫了。在这过程中,可能更为严格心酸。但家主也是望您能尽快学会一二,也才特意嘱咐了我们这些下属。”延风道。 “这我知道,当日定下那一年之约,我不会轻易认输的。你们尽管使尽浑身解数,助我修成。”颜子衿淡淡道,眼里都是知会的笑意。 “属下知道了,定会尽力相授。”延风作揖拱手道。 “嗯。” 颜子衿说罢,便又急着回去了。 一路上,她都在想。那幻剑山庄内所寻的灯台,那竹林里遇到的碧发公子。也许,谜底离她近了些呢…… …… 柳树嫩绿的枝条,在微微的和风中轻柔的拂动。院子里的蝴蝶,绕藤蔓上黄白相见的小花,翩翩起舞。阳光熹微,在院里,有两三个身着绿衣的少女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 颜子衿一回潇然院,就见到了这番情景,不禁疑惑。 “少主,您怎的这般快就回来了?”祈月见她回来,笑道。 那些绿衣少女听到,纷纷停下,都向她行礼,道:“少主好。” “祈月,她们是?” “她们啊,是延风侍卫方才带过来的。说是家主说潇然院里服侍您生活起居的人太少,这才新招了些年轻婢女来。” “奴婢祈青。”“奴婢祈萝。”“奴婢祈蔓。” “见过少主。”三人一同福了身子道。 青……萝……蔓……青萝蔓。呵呵,这名倒是起的随意啊,都取自同一种植物。 颜子衿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可以直着身子了。“你们都别这么多礼数了。以后在潇然院里,少说话。多做事。我向来不爱这些繁文缛节,所以,以后有话直说,别总是鞠躬下跪的。” “是,少主。”三人答道。 见她们三人不再如此拘谨,颜子衿点点头。 虽然她一向是性子随和,不轻易迁怒于人。但新人刚进来,有些规矩实是不能少了。主子该有的威严,必须得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才能在跟随者中建立威信。 “祈月,你先跟我进来,我有话问你。” “是,少主。” “你们三个,还是接着把这院子打扫下。做完了,就可以去休息了。”祈月对着新来的三个侍女吩咐道。 “是,祈月姐。”三人答道。 进了屋内,颜子衿开门问山道:“刚才,延风过来交给你的灯台,现在何处?呈给我看看。” “是,奴婢这就去拿。” 片刻,祈月就找出了那个灯台。它的大部分面积,已经被烧得熏黑了。 “少主,便是此物。” “只是,您为何看重这个已经被烧坏的灯台呢。” 颜子衿用手接了过去,接着又摇了摇头,道:“我一直以为,祈月你是一个聪明人。” 她听到少主此话后,神色忽变,忙道:“是,奴婢知道了。以后不该问的,定不会问。望少主责罚。” “没什么罚不罚的,你先出去吧。”颜子衿又对她笑道,眼里已是冰凉。 祈月见此,微微咬了咬嘴唇,从道:“是。”接着,便出去了。离开之前,还特意关好了房门。 颜子衿见到后,眼里之色稍稍柔和。看到桌上的灯台后,脸色又微微肃穆。有关那日灭门,此事之大,不可随意乱言。 …… 这确实,是颜家的灯台,但这般的普通,原本是不应该出现在爹爹的书房的。难道,是有人想提醒她,特意将此物丢了进去。 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因为,这个灯台上的字体,是她生父颜言的。 如果说,是家父特意打造的,这……倒还能解释得通。可,父亲为何要让人造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玩意儿呢?难道,也是她之前所想的那样,为了掩人耳目么…… 如今想的再多,倒不如劈开看看,真相到底如何…… …… ……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颜子衿还是痴痴望着,桌上这个熏黑的灯台,一筹莫展。 也不知,是不是她力气不够。还是说……难道江湖传言的断虹剑的威力纯属唬人一说? 她已然试了好几十次,而早前在墨阳发现的那个小缺口,也只是微微加深了一点点。然而,于她而言,并没有多大用处。 这时候,颜子衿忽而回忆起从前,在幻剑山庄的日子。 虽然那时候的印象,已经不太深刻了。但依稀记得,在昔日里,庄中的几个长辈会常聚在一起,谈论天下名剑。最神秘的,便是颜家所铸的古剑折颜了。 而最美妙的剑,则是她手中拿着的这把断虹剑。说它美妙,是因为此剑外形出众,身形美轮美奂,为大多数女子所喜爱。 她努力回想起,当日里父亲同他们讨论的一切,关于这把断虹剑的传言。 说起这把名满天下的断虹剑,它的年头并不如折颜古老,也才两百年。而它的来历,一直是一个迷。 有人说,是当时最有名的铸剑师,无心所造。也有人说,其实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工匠,花了好几十年才得以成功。还有人传闻,竟是仙人所用,掉落凡间……种种传闻,不得而知。 她细细打量着这把断虹剑。剑身玄铁而铸,极薄。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刻着细小的精美镂花图案。 “烽火连营灯,横戈百战沙。弓影断边月,霓虹尽星芒……”颜子衿缓缓念出此诗来,不禁有些伤怀。 在那遥远的戈壁滩上,有一个女子,她为了保卫自己国家的领土。带着将士们出征,一去就是三年。浴血奋战,高歌边城。她便是两百年前赫赫有名的女将军——源虹。 这把断虹剑,最开始,是属于她的。 源虹原本是武林中人,传言修为极高。一个女子,却有着不输男儿胸襟。当日听闻国家有难,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出征塞外,保卫家园。 无奈世人目光短浅,均纷纷鄙夷她一个女子不知好歹。 而源虹心怀天下,历经世俗不耻,冲破重重难关,而终于,凭借自己的能力赢得了天下人的赞美。 当那三年征战以后,一个巾帼女英雄的名字,源虹。从此,家喻户晓。 她忽然想起家中长辈对此剑的评价来,皆有些惋惜之色。 这断虹剑,随源虹南征北战多年,斩尽天下奸敌,染了不少血气。 再加上此剑形态优美,雕花细腻。看样子,总会被人以为是女子用剑,这些年来,一般在江湖上,很少有男子使它。而女子,大多数是怕沾了煞气。 虽然传言它的寒气逼人,霜刃起处,吹毛断发,能斩断星虹。可最终,终究被世人误会。久而久之,不会再有人会使用此剑。 现在她也明白了,虽然是好剑,却总带着非议,确实令人惋惜。 世人有兴趣的大多数,只是用来收藏宝剑。而且,这把断虹剑已经消失了五十年载…… 不过,江湖上还有一个传言。那就是,宝剑也是认主的。在初代用剑者源虹过后,一直以来,并无人能使好这把断虹剑,也就荒废了。 想一想这些事情,便也能想得通。南昀笙向来高傲,一个被世人认为了百年,是女子所用的剑。即便是再好,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何况,这些兵器就算再厉害,再坚韧,用剑者的武功修为不高,也是白搭。他的武功造诣,应该是看不起,用这些兵器来衬托的。 南昀笙这般轻易地把这把剑给了自己,这件事,想来更多了些道理。 不过如今,她想了这么多,也是无用啊……按理来说,这把剑再加上她身上那点南昀笙授的内力。没道理,就连一个普通的铁制灯台也打不开吧。 如今,明明线索就在眼前。而她拿这唯一的线索,却束手无策。纵使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 二十多天前,她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庄内上下五百人口的性命一夜之间,全部殆尽。 曾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金兰死在剑下,而百般疼爱她的兄长,如今生死未卜。当日仇人的一场大火,令她父母的尸骨都不能好好安葬。 她好恨那些人,真的好恨!他们残暴嗜血,丝毫没有人性。将人命视同蝼蚁,说杀就杀,不留余地! 第二十四章 子霖(一) 可究竟,背后又是谁?要这么害她……那群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她前世又做了什么……这一世竟要随着仇恨不能安生…… 当日,墨阳城里,伴随着幻剑山庄的那场熊熊大火,她的心早已经被痛的麻木了。 那日她痴痴地看着,浓烟四起,山庄上方的天空被烧的噬血火红。那一刻,她便已在心中暗暗发誓:我颜子衿这一生,若不亲手血刃仇人,誓不为人! 这个年仅十二的小女孩,一直怀着这些内心的苦楚。却机缘巧合地,到了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南家,可依然要步步为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连自己的生存,都成了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当日祠堂所见的那些南家的长老笑里藏刀,分明是看她不自量力,故作怜惜之色。 若真是有心为她,哪能明知炼境残酷,还让她一个女童签下那生死状! 面对这盛名的南家少主之位,若是以前,她定无心相争。可是如今,不由她了…… 坦白而言,她需要权力,能拥有牢牢握在自己的手中的权力,越大越好。若是利用南家在江湖上的势力之大,举足轻重的地位。久而久之,她相信必能找出那群残暴之徒!藏在背后想谋她性命的人! 到凌都的每日每夜,其实……都不能好好安睡。总是会在梦里,追忆起那些昔日里,童真快乐的时光。然而……一转眼,便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夜晚,在幻剑山庄的尸骨遍野,惨不忍睹…… 她想她爹娘的尸骨,在九泉之下也未能瞑目吧。那场凶恶的火焰,她所有的亲人的尸首,全都灰飞烟灭。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也没有人再来帮她了……自己是如此地弱小,没有任何的能力去保护爱她的人…… 这种噬心之痛,日日夜夜纠缠着她,无可自拔。可这些事,她都要深深藏于心底,在外人面前谈笑自若,不能与任何人随意说道。 仿佛这一切,都不曾让她心中有过涟漪…… 而这些苦楚,又有谁人能知?谁人能懂呢…… 颜子衿的心中明了,隐忍为上,江湖水深。孤身一人,更要万事小心,谁又不能轻易相信。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柔滑顺亮的三千青丝,洋洋洒洒披在她弱小的身躯之上。 此刻,她有些无力地趴在桌上。双臂交叉地叠在桌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无人能看清她的神情。只是,那柔弱的少女之躯,静静地趴在那儿,孤寂地样子,会让人有些许的心疼。 片刻后,颜子衿抬起头来。那张小脸,眉如翠羽,齿如含贝。她缓缓开口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天捉弄么……” 语气中的悲凉,让人心中难熬不已。 …… 那时候,祈月出了门后,也不知道少主如今心情如何。几次上前看了看,少主都是闭门不出,没有任何动静。心中担忧,无奈不敢独自再上前,怕空惹少主不快。 她想,若是等少主心情有些好转以后,再来侍奉她,如此恐怕更好些。于是,便叫了新来的那个祈萝,在少主房门外悉心守着,有任何动静,再来禀报她。 而这祈萝,守了许久。中途难免有些尿急,院内又没有看到其他人。但是,憋了许久,她确实是忍不住了,便出去上了个茅房。 这一小会功夫,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少主的房门居然是大敞大开的。 她连忙进去探个究竟,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这刚来就把主子看丢了。房内哪还有个人影呢?! 想起祈月姐临走前的吩咐来,她心中慌乱,竟有些着急地快要哭出来。 “怎么了?祈萝,你现在在少主的房间里,不怕少主责怪么?”这时候,恰好祈青和祈蔓一同出现。祈蔓看她那样子,纳闷道。 “我……我……”祈萝已经急的眼泪都哗啦啦地掉下来。 “你怎么了?少主呢?你别哭别哭啊,有事情得慢慢说啊。”祈蔓疑惑地说道,给她递了张黄色手帕 祈青见此,也不急着多问,走进房间深处,却发现,少主已然不在这里。 这时候,祈青发了声,问:“祈萝,少主是不是已经出去了?” “是的……” “什么?”她们二人惊讶道。 “祈月姐说现在少主心情不好,这时候,不是让你好好守着她么!”祈蔓大声吼道。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外面又乌云密布的。要是少主出去的时候,忘了带伞,淋了雨,再感了风寒……那如何是好啊。”祈青有些担忧。 “我……我也不知道嘛!我实在没忍住,就中途去了一趟茅房,但是很快就回来了。哪知道,回来就看到少主的房门就开了。”祈萝急着边哭边说,二人心中不忍,也不好再责怪。 “也就是说,少主是方才才出去的,那现在去找还来得及。”祈青道。 “这……”“你们猜,会不会,少主是被人劫走的啊?”祈蔓有些担心地说道。 “怎么了?你们都在少主房间里叽叽喳喳个什么?少主呢?” 这个时候,祈月经过房门,看到少主的房间内站着这三个新来的婢女。 三人不敢拖延,忙把情况告诉她。听完后,祈月脸色大变,大骂了一顿祈萝粗心大意。又急着吩咐道,让她们带着伞,快去追少主,确保少主平安。随后,又急着跑去告诉延风此事。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树叶乱哄哄地摇摆不定。忽然,一声响雷,从天际劈开一道裂缝。 电闪雷鸣之间,大雨急骤,街上的商贩都纷纷急着收摊回家。黑云滚滚,压住了半边凌都的天空。 这时候,南家的侍从和婢女们一个个的,都在凌都的街上寻人。这令街上的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来的一个南家少主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少主!少主……” “少主!您在哪儿啊……” “颜子衿!” “少主,我们都在找您!您听到了吗……” …… 祈月等人穿着蓑衣,已经在雨中来来回回了好几遍,担心少主遭遇不测,心心念着那个看似柔弱的女孩。 凌都之大,实在是不太好找。而且,凌都的人都不怎么识得少主的容颜。这半个时辰后,依然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 此时,在路的另一边。有一个碧衣少女,娇弱瘦小,站在大街上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她淋得浑身湿透,神情麻木,嘴角似笑非笑。 长发经如此大雨,早已湿透,紧贴在衣襟之上。眼神痴愣,雨水一直从她的脸上滑下,一滴滴,一道道……真不知,那是雨珠,还是泪水。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这二十多个昼夜,颜子衿内心积攒的苦恨,终于在这个雷电交加的傍晚爆发出来。她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每一滴都是她心里的那道伤。 霖雨泥我涂,流潦浩纵横!她的心里,怀有对灭族仇人的深仇大恨,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仇恨的火焰! …… 慢慢地,颜子衿停下自己的步子。大雨滂沱,一个人蹲下来。在原地,用双臂护住自己的头,瘦小的身躯牢牢地缩成一团,放声肆情地大哭。 雨水的声势浩大,没有人能够听见她的哭声,没有人能听到她心中的悲泣…… 这场大雨,冲刷不掉颜子衿内心的仇恨…… 忽而,她感觉自己的身上少了些雨水的冲击。而在她的面前,竟出现了一双鞋履,破了几个洞,仿佛已经穿了很久。 她没有再哭了,抬起头来,原来,是因为她的头顶有一片大的碧绿的荷叶,遮住了一些雨水。 慢慢地,她站起来。那片荷叶,也一直伴随着她起身而向上,一直覆盖在她的头顶。这片荷叶并不大,其实用处也是微弱的,还是有不少的雨水淋在她的身上。 而这个时候,却忽然有些不一样的异动……一对年幼的少男少女,就这样站在大雨之中,静静对立着。 雨水不休,黑云不散。那碧衣女孩的头顶上,是玄衣男孩撑过去的一片荷叶…… …… “你别哭了,我看到你在哭。”他说。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颜子衿问。她早就察觉,有人一直尾随其后。 “我是来杀你的。”他答。 这时候,颜子衿才看到,他另一只手中,已经持了一把剑,雨水顺着剑滑下来,还是能隐隐看到剑上的血丝。 “中途,我杀了一个人。”他看到了她的目光所向,开口说道。 颜子衿点了点头,没有多加在意。 “你饿了么?我请你吃东西吧。”她问,嘴角都是笑,眼里一片温柔。 “我不饿。” 话刚落,他的肚子就咕噜噜了一声。颜子衿又笑,道:“可我饿了。” “那好。” 这时候,天上的乌云已经褪去了一些,天空也亮了一些。虽然还是在下着雨,可是已然不像刚才那么大了,小了很多。街道上有些商贩,又搬出来搭个棚子,开始贩卖起来。 颜子衿走到卖包子的地方,伸手白嫩的小手,向身旁的人说道:“把钱拿出来。” 第二十五章 子霖(二) “你不是请我吃么?” “我是请你吃,你付钱。因为,我没带钱。” “……” 男孩神情不变,乖乖地从腰间掏出些铜钱,递给她。 “好少,不过买两个包子够了。”她有些埋怨。 “老板,来两个肉包。” “好嘞!小姑娘。” 老板打开蒸笼,心一狠,拿出了两个最大的牛肉包子,放到纸袋子里给了他们。原本,他们的钱是远远不够的。 他看着这对姐弟走远的身影,不禁有些心疼,想起自己家那两个孩子来,也是姐弟俩。 他一直在外摆摊卖包子挣钱,也没有时间好好照顾他们,家中都是他们娘在打理着。看来今日得早早收摊,等回到家中,好好陪陪他们才是。 “给,一人一个。”颜子衿递给他。 “……” 很快,二人便吃完了。颜子衿舔舔嘴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问他:“你还饿么?” 男孩摇摇头,然而,他的肚子却总是出卖他,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响。颜子衿见到,心中暗笑,却也不好再调侃他, 忽而,她眼神微眯。“你刚刚说,杀了人。那人是?”她问。 “悬赏令上的人。”男孩答。 他们二人,准备躲雨,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个荒废已久的破庙里。 这时候,颜子衿静下心来。在她的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看起来好像和她一般大的人。 “你多大了?”她问。 “不知道。” “你几月生的。” “不知道……” “你叫什么?” “小七……按排名算的,大家都这么叫。”似乎是怕她再问,男孩主动多说了几句,解释道。 “我问你这么多,你怎么不嫌我烦。不急着杀我?” “你不烦。杀你,也很简单。” 就是说,反正她也跑不掉了,也不急于一时么?颜子衿撇撇嘴,有些嘲讽。 这个男孩,面容清秀,眼神明亮,泛着迷人的色泽。长发乌黑浓密,嘴唇微薄,透着些红润。 睫毛长而微卷,五官有棱有角,看得出将来必是个翩翩公子。本应该是白皙的脸蛋,却偏偏浮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蜡黄。 可这身子,也瘦了不止一两点了,都好像能看出骨头来。衣衫褴褛,即使洗的再干净,也看得到那好几个破掉的洞来。 “你没有钱么?”她问道。 “全部给你了。”男孩说。 “为什么就这么少?杀一个人不应该有很多悬赏么。” “按能力来分钱。大部分,都给那些比我大的人了。” “真是无耻。”颜子衿眼中愤愤。很明显,这孩子吃不饱穿不暖,被那些人剥削已经很久了。 “我给你钱,你跟我走吧。”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你有了钱,就能给自己买好的衣裳,买很多好吃的。跟着我,你不会饿着的。”颜子衿眼神里神采奕奕,就像是一个狡猾的大灰狼,在引诱着单纯的小白兔。 “可是,杀了你,我也有钱。” “但是,那些钱,不会都属于你。属于你的,只有一个包子的价值。”颜子衿淡淡地笑道。 她眼珠一转,道:“钱不重要,那包子重要么?” “重要……”男孩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被她恰好捕捉到了。 于是,她再加一把火:“跟着我的话,能够让你吃很多个,刚刚吃的那包子。这一辈子,你都能吃到。” 这男孩的眼里迷茫的神情更深了,颜子衿笑的越发高兴。 此时,雨已经停了一会。男孩之前点了柴火,他们二人身上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男孩眼中的小女孩,笑开娇靥,簟生玉腕,眼波动人,俏丽若桃。 她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地好看……穿着一身碧衣,青翠柔怜。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这一辈子么……”男孩道。 “是啊,一辈子都可以吃到。”颜子衿虽然不知道。日后她的路会有多难走,这一辈子究竟会有多长。 可她不知为何,还是想许下这个诺言。 “好。” 他点了点头,眼里都是坚定之色。颜子衿还以为,自己还得多磨些嘴皮。再劝服他一会,没想到这就轻松地拐到了一个杀手。 “那你以后不叫小七了,我叫子衿。你叫……叫什么名字好呢?”她眼珠转来转去,似乎有些苦恼。 忽然,又凝聚了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遇见你时,雨霖初降,你就叫……子霖吧。”她说。 “好。” “看样子,你比我矮一点。那今后……我就把你当我弟弟吧。你平时保护我的生命安全就好。” “好。” 他的回答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犹豫。颜子衿不禁又问道:“当真么?你不会后悔吗?” “你会后悔吗?” “不会。”她摇摇头,白捡了一个大便宜,她为什么要后悔呢。 “那我也不会。” “……” 二人在这又坐了一会,颜子衿有些无聊,便问道:“对了,你是哪个组织的杀手?” “镜焰堂。” “哦。”她并不知道是什么组织,本来,她了解的江湖事就不多。 “那里的杀手很厉害吗?” “还行。” “哦。” 颜子衿忽然感觉,这个小男孩比她还要无聊,不禁打了个哈欠。 “对了,你见到我那会……为什么,不让我哭?你很讨厌女孩子哭么?”她好奇地问道。 “没有……我姐姐因为害怕,一直哭个不停,就被人杀了。”说到这话时,他的神情依然是淡淡的,没有任何涟漪。 “那是你同胞的姐姐么?”她又问。 “是。” “……” 颜子衿没有再为这个话题问下去。她心里也许明白,有些难过,自己知道就好,并不需要有谁来替她怜悯。 见到她低下了头,男孩不禁出声:“你为什么哭?” “我没哭啊。”她纳闷,抬起头来,脸上确实没有泪痕。 “我是说刚才……” “哦……因为我全家都死了。”好像说这话的人不是她,颜子衿神色自若,一点也没有表露出伤心的样子。 而只是静静地坐着,那双白净的小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柴火。好像……不自觉也拨弄到了男孩的心。 “真巧。我也是……”男孩终于对她笑了,不知是何许意味。 颜子衿也笑了。两个同样失去亲人的孩子,在这一刻,忽然找到了共鸣。 虽然是笑着,可她的的心里,十分地疼。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那她更得,带他走了…… …… 已是辰时,她看向外面的天色,身上也都干了,舒适不少。 “我们走吧。”颜子衿说。 “去哪?” “凌都南家。” “哦。” …… 在路上,颜子衿又一次的没有忍住好奇心,开口直接地问他:“子霖。你见到我之初,为何不一刀杀了我?而是一直跟着呢……” “不知道。” “……” 这个回答,确实无奈又无赖。 但也许,这世上有一些事情,并没有那么多的理由,来成就那么多的理所当然。这样一想,颜子衿便理解不少,心里稍舒畅一些。 可她还不知道,南家现在,究竟如何了呢……她出来已有两三个时辰了,府中的祈月他们会很着急么?有没有到处去找她这个名义上的少主呢……也许有,也许没有呢…… 想着想着,便已经到了南家。只见一个绿衣少女从门内跑出来,急急忙忙地赶到她面前:“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你是?” “奴婢是祈萝啊,今天下午您才见过我的。” “哦哦……我回来了,你怎么在这儿——”还没等她说完,祈萝就急着开口道:“奴婢们刚才在凌都找了好久,都未曾找到您。还以为……以为您遭遇什么不测了呢……” 原来是在这等她回来…… “我自是无事的。对了,祈月她们怎么样了?还在潇然院中么?” “祈月姐她们怕有个差错,就让奴婢先回来等着您。现在,怕是还和延护卫在四处寻您呢……” “天这么晚了,你赶紧让人通知他们,说我已经回来了,方才只是出去散个心而已。让那些人快回来休息吧,今日都辛苦了。”颜子衿微叹。 “是,少主。奴婢这就去。不过——我走了,谁来服侍您呢?”祈萝问道。 “我自己就可以,你去吧。”颜子衿微微一笑,暖人心脾。 “嗯嗯。” 至始至终,祈萝都没有发现,在颜子衿身后的那个瘦小的男孩。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确实存在感太薄弱了些。 何况杀手杀人无形,本就应该淡化自己的存在。在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击毙命! 颜子衿将他直接带回了潇然院,还不知道院内,有哪些房间适合他、就让他先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会,等祈月回来再安排。 二人在桌前坐下后,颜子衿看到之前她放在桌上的那个灯台,依然还在原来的那个位置。 想到之前的白费苦心,不禁有些烦闷。便去拿了块绢布,准备包着收起来,放到别处。 正在此时,子霖突然开口道:“赤金玄铁。” “你说什么?”颜子衿有些愣住,眼神微眯。他为什么……说到赤金了。 “你手上的东西。” 第二十六章 子霖(三) 颜子衿有些迟疑。她低下头,看了眼自己手中之物。于是,又把那块绢布掀开,再放回桌上。 别人也许不会懂,可身为铸剑师之女,她当然听说过赤金玄铁之名。那……可是天下所有铸剑师都梦寐以求的上乘材料,传言可断金切玉,十分罕有。但由于所处环境之恶劣,也求之不易。 这也难怪……她打不开了。 如果说,这个灯台真是由赤金炼化。那她之前,为这灯台所做的一切尝试,被人知晓还真是会贻笑大方了。 颜子衿她细细打量着,来回地抚摸。偶尔用小巧的鼻子去闻闻,再放到眼前,离瞳孔最近的地方,细细地看。 “赤金之色微有,手感顺滑异常,焦灼气味淡之。古书所言,倒确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会是赤金呢?”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颜子衿嘴角微扬,看着他若有所思。 “我生在陨镇。从小见得多……” 陨镇……居然是陨镇么……颜子衿眼的睑微敛,也说不出什么来再追问。 她打小看地志图理,也曾略有耳闻。陨镇之地寸草不生,多有火焰山,且水源缺乏。那般的恶劣之地。哪能住人啊…… 看来,今日她所见到的这个男孩……从出生起,就吃了不少的苦。 话又说到赤金玄铁,以她现在的能力,确实打不开。若不是断虹之力加上南昀笙那微薄内力相助,连让它那个缺口增大,都不会是简单之事。 生父颜言,居然是用如此珍贵的材料,来炼造这个看似普通的灯台。那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这个秘密,一定与他们幻剑山庄上下五百人口被灭口,有着极大的联系。 果然,灭门此事事,还是不能心急,需要从长计议。待他日,她武功有所成,定要亲手劈开这个秘密! …… 颜子衿放好灯台后,接着回到桌边。当着才见面不久的男孩的面放置,倒不是她一直,没有防人之心。 只是,对着这个和她同等境遇的人,她就莫名地信他…… 也许,是因为他也相信,她会带着他一辈子…… 等了一会儿,一个黄衣少女就急匆匆进了门,见到她了神色才有些安心。这人,便是刚刚出去寻她的祈月。而她的身边,还有一个年轻男子,是延风。 “少主,您可算回来了,奴婢和延护卫找了您好久都没有找到!还以为您出了什么事呢,您是去了哪里呢?”祈月问道。 “不是让那个……祈萝,跟你们说么,我只是随便散散心。随便走走,又怎么会记得到底是去了哪。不你们看,我现在不还是平安无事么。” “您没事真是谢天谢地,奴婢们都很担心您。不过……您身边这个孩子是?”祈月见颜子衿并无大碍,终于放下心来。这才看到,少主身边坐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十一二的样子,衣衫褴褛,神色漠然。 “他是子霖,今后就是我弟弟了。是我在途中遇到的,也是个可怜人,父母双亡。于是,我就把他给带回来了,你们今后,可要好好照料他。”颜子衿微微笑道。眼中皆是怜悯之色,直口不提这男孩是个要杀了她的杀手。 “这……确实可怜啊……”祈月的脸上也渐渐浮现出怜悯,瞧这男孩身骨嶙峋,想必吃了不少苦。 “少主放心,到了南家,奴婢们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虽说……心中把他认了弟弟。但他,也是我的护卫,你们也毋须因为我这少主身份,刻意尊从子霖。都随意些,待他如弟弟一般给予关心最好。” 颜子衿向来不喜这些规矩,自是不想,让子霖过的不自在。 “奴婢谨记。”祈月道。 正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延风说道:“少主,恕属下直言。您的身边若想要个护卫,大可在南家死士里随意挑选一个。这个瘦弱的男孩,恐怕难以担当此任。何况,他还来历不明。” 延风的话一说完,祈月的眼里也流露出疑惑:“对啊,少主。子霖看起来,比较弱小,不像是会武功之人呢……” “这并不冲突,子霖的存在不影响我再要个护卫。你们别看他身子弱小,其实还是很有力气的。他自小跟着武夫,也学了些功夫,是能起到用处的。”颜子衿笑着说道。 “至于子霖的身世,也是可怜之人啊,延风你身为习武之人,怎会如此世俗呢……也在意这些俗成。” 她的语气哀婉。但又话锋一转,眼神微眯,皆为威厉“再言,我堂堂南家少主想要个侍从。难道……还需要诸多解释不成?” 此话一出,无人再辩。 从始至终,坐在她身边的子霖,都是神情淡淡,一言不发。仿佛大家口里争论弱小男孩,并不是他。 “既然这样,子霖就留在我身边了。今日你们为了寻我都辛苦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祈月,你先去给子霖,找一个合适的房间,离我近些。安顿完以后,再准备热水给我沐浴。”颜子衿说道,嘴角含笑。 “是,少主。”祈月回。 “子霖,,我叫祈月。你先跟我走吧……” “嗯。”子霖回。 话落不久,祈月带着一直沉默寡言的子霖出去了。而延风,还是留在她的房间里。 颜子衿见状,有些无奈,道:“你还不走,难道……是想看本少主沐浴更衣不成?”方才出去淋了雨,浑身都不怎么舒服,总觉得身上似乎有些黏黏的。 此话一出,延风的脸有些微红。她说这话时,神态悠闲,美目流盼,尽显娇艳之色。 也不知为何,明明颜子衿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她都不害臊,可他,偏偏被这话说的有些羞赧,竟不敢直视了。 “属下这就走。”说罢,便转身离开。 终于走了……呼—— 正当颜子衿感觉轻松一点的时候,延风却忽然回过头来,似乎整理好了心思,神情带着些严肃。 他问:“少主,您有曾想过,家主他,会容下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您身边么?” “没有。” “……” 话说到这,延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刚准备踏出房门之际,却听到身后之人的开了口:“爹爹这人,你最了解。他不会把任何人放在心上。” 说来也是…… 家主向来喜怒不定。任何人的存在,于他心里,都构成不了威胁。 延风没有回话,而是直接出了门。 颜子衿心中明白,子霖的身份,怎么说……都是个危险的存在。可是,她已经对人家许下了承诺,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何况,她虽不知武功上乘是什么境界。可是……她所见到的子霖,年纪轻轻,气息沉敛,她隐隐的感觉到,他的修为并不简单。若是将来在危急时刻护她性命,一定是极好的。 说实话,在她的心里,南家的人,都不能尽信……就算她能在这里找出几个死士来护卫她。那他们也只是替南家家主,南昀笙办事,而不是真心忠于她。 她的身边,需要一个忠于颜子衿的人。 ……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颜子衿道:“进来。” “少主,您还没睡呢?” 原来是祈月。 “这不等着你过来,给我放好热水么……子霖他,睡下了么?”颜子衿问道。 “还没呢……”祈月摇摇头,语气中有丝丝的遗憾。 “他怎么了?” “他……好似不怎么喜欢睡觉。”祈月无奈答道。 “呵呵……那你接着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颜子衿淡淡地笑道,笑意里有几分促狭。 “奴婢方才哄了他老半天,他就是不愿意睡觉。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真是一筹莫展。想起少主的吩咐,也不好再耽搁,就先回来了。”祈月说道。 “这也不奇怪,想必是初来乍到,不怎么习惯。你也不用太着急,日子久了,便就好了。” 这……也许是因为作为一个杀手,经常是夜里出去行动。和普通人的生活习惯不同吧,颜子衿也只能这么想了…… “那这样的话……奴婢就先不担心这事了,这就给您去准备热水沐浴!” “快去吧,我还真是困了。”颜子衿说道,不禁打了个哈欠。今日还真是有些累…… “嗯嗯,奴婢现在就去。” “嗯。” …… 沐浴完后,神清气爽。颜子衿上了床以后,身子太疲乏了。不管不顾,就什么也不想了,沉沉踏入了梦乡…… 只是……没想到,她这娇弱的身躯,一躺就是五天……那天在大雨中淋了太久。而前一天晚上,又和南昀笙在湖中赏月。难怪……风寒越发严重,足足侵扰了她五天。 这五天,潇然院里那几个新来的丫头,还有祈月,无一不悉心照料她。此刻,她这身子才大好了些。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她的书桌,雅致的窗阁微微透出些金色的光晕。窗外似乎还有几只欢泼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地唱着歌,好不热闹。 颜子衿起床梳洗好一切后,便又出了潇然院。因为,有个人在那里等着她。 第二十七章 武学初炼(一) 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延风也曾过来看过她。只是南昀笙,真的……如他所言还没有回来。 延风说,等她身体安然无恙以后,便可以学习武功了。于是,在她昨日里,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差人带话给他,约他明天到练武场相见。 今日,她拿着那把断虹剑,就直接过去了,也懒得带上侍从。 之前问过祈月,南家的练武场,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就在偏北些的树林边上。今日过来后,才发现,这里比她想象中,环境还要恶劣许多了。 虽说是树林,但几乎是杂草不生,枝干上的树叶,也生的稀稀落落。黄土飞扬,日光暴晒,没有一丝生灵的迹象。就连边上的溪流,也是浑浊乌黑的…… 这……确实比颜子衿想象中,差了不止一点半点了。在她的印象中,幻剑山庄的练武场,就在后山那片泣竹林不远处。 山清水秀,泉水叮咚,花香鸟语,沁人心脾。只可惜,现在都被那场大火烧了一大半了…… 唉,追忆无用,现在身在此处,只能将就将就这个了…… “少主,属下已在此恭候您多时。”延风说道。向她行了个大礼,丝毫没有察觉颜子衿心中所想。 今日他穿了一件玄色衣衫,配上他那脸上一贯冰冷的表情,看着越发清冷肃穆。 他倒是来的挺早的……颜子衿暗暗腹诽。 “嗯。此时,在这里你授我武功,算是我师长,那些规矩不作数,无须多礼。今日,我们学什么?”她问。 “是,少主。您的身体的确安好了么?”他问道。 “当然。你先告诉我学什么吧?”颜子衿有些兴致勃勃,这还是她第一次学习武功。向来,在她记忆里,她连看庄内人习武都被禁止。因为爹爹说她,过目不忘…… “基础功。”延风说。 “何为基础功?”她问。 “扎马步。” “啊?”颜子衿惊讶……“我们今日不学如何使这……断虹剑么?” “恕属下直言。这……不是少主现在能够把握好的。”延风道,还是那般面无表情。 “那你说说……这是为何?”颜子衿双眸微敛,透出些许危险的气息。 她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是这般被人指出,还是会有些气恼。虽说自己现在确实是个废柴,不过……她也想快些有所成。平白无故的,可不能让她心服。 “您现在能够拿起断虹,对您来说实属不易了。若只是凭借家主那几丝内力,您的身体并没有自己的功法。断虹威力巨大,假以时日,怕是剑使人。” 原来……南昀笙还特意嘱咐过延风。她的身体里,有着他的几丝内力么。 见颜子衿没有说话,延风接着说道:“习武实为艰苦,就算资质尚佳,也都需要练好扎实的基本功。若是普通人,更要耗费不少精力。基础功,有助于强身壮体,增强体能,聚气凝神,是修行内力之基础。而除了吸食内力,向来就没有速成的说法。就算是吸食,没有自己的修为,也很容易被反噬,吐血身亡。只有日积月累,才能铸成上乘功法。” “您是初学之人,也已经过了修习功法的最合适的年纪。不过,十二岁也不算太晚,若是肯吃苦,勤加练习,必定有所成就。可……资质这种事,要看个人的造化。有些人即使再努力,也始终成不了大气候。切记,对于习武之人而言,心急,是很难习得上乘功法的。” “你知道的,一年以后,我将闯虚无之境。此刻,我不能不急。”颜子衿淡淡言之。 “属下知道此事。所以,属下一定会竭尽所能,不负您所望,以助您一臂之力。可是,属下确实不能改变,这些历年来武学上的道理。” 延风虽然依然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颜子衿却看的明白,他所言非虚。学习上乘的武功,定非一日之成。也是……心急总是吃不了热豆腐。 她太在意那些老狐狸对她的看法了,怎么学不是学呢?她只要用心去学,比那些人更努力更能受苦。她得到的,一定更多。 情况就是如此,就算十分艰难。可是,也没有万一。她只能去想,一定要通过明年的试炼。不会有任何人,能够阻碍她。 就算是自不量力,到了那里毫无招架之力。不过,那又如何?反正,这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输了,或是死了,又有何妨? 只是……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亲人了…… “我听你的。”她把断虹剑随意放在旁边,不再看它。 “那好,您今天要做的,便是牢牢地扎好马步。” 虽然现在知道了,是学习基础功。可还是感觉……看起来简单了些。 “扎马步有利于增强体能,提高耐力、腰力、腿力。有聚气凝神,练壮胆之效。” “两腿平行开立,两脚间距离三个脚掌长度,然后下蹲。脚尖平行向前,勿外撇。两膝向外撑,膝盖不能超过脚尖,大腿与地面平行。同时胯向前内收,臀部勿突出。”说完,他便扎了一个牢实的马步演示给颜子衿看。 做完后,延风转过身来对她说道:“你来试试。” “好。” 颜子衿也上前,微微蹲下身子,像模像样的扎了一个马步。 “样子不错,但是……”他敲了一下她的背,说道:“背要圆,胸要平,勿挺胸。” “脚尖不要外撇。” “头颈挺直。” 颜子衿按着他所说的,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但还是感觉比较轻松的。 “就这样保持三个时辰,午膳过后,再做三个时辰。” “什么?!” “也就是说……我要这样做一整天么?” 一直保持这个姿势,那不累死了么? “少主,不坚持久一点,不能见到成效。” 这…… 颜子衿咬咬牙,没有再多言。不成功便成仁!做一整天就做一整天!他也没道理耍我……感染一个风寒就卧床了五天,这身子确实娇弱,要好好练练才行。 “口齿微合,舌抵上腭,意照气海丹田部位。以鼻呼吸,气息要长、细、深。匀。”见颜子衿再无怨言,延风接着指导道。 她照着他的指导认真地做着,确实感觉精神舒爽不少。全身好似有力量凝聚于一处,提神醒脑。 这马步一扎,就真的扎了整整三个时辰,这还是颜子衿第一次这么锻炼自己。这期间,她感觉自己好几次都体力不支,想要停下来。可延风在她的身边督促了许多次,要坚持才能有所成。 她也会想起那个痛苦的晚上,她不能倒下!再辛苦、再疲劳,既然是她选择好的路,就没有轻易倒下的理。 “少主,先休息吧。”延风说道。 祈月在边上站了一会,听到他说了这话,便急忙跑了过来:“少主,可以吃饭啦!” “祈月,你终于来了。我快饿死了……”颜子衿怏怏无力地接过饭盒。 打开后,却大失所望、问道:“诶——怎么没有肉?”大眼眨眨。 醋溜白菜、清炒莴苣、水煮萝卜、山药羹……肉呢?她最爱吃的肉呢?! “这……”祈月有些为难。 “少主,这是属下吩咐她的。您在习武之中,体力不支,已经面色苍白。若食荤,更会感觉恶心,会呕吐不止。食素才能更好调节您的身体,以后您的膳食多是素食。” “哦……” 哪里多是素食……分明都是素。好不容易可以吃饭了,没想到肉的影子都没有。唉……苍天啊。 延风这样解释了,也是为了自己好。而且,颇有道理,她哪里能反驳呢。 看着自家少主愁眉苦脸地样子,祈月有些不忍,安慰道:“延护卫说了,还是可以在素食里放些少量的肉沫的。” 只是肉沫么……算了,有总比没有好。颜子衿投之一笑,还是有些无力。 “我先吃了,你们随意。” …… 此刻,颜子衿坐在石凳上。着一身浅水蓝的裙,长发垂腰,用一条水蓝色的缎带束好,眉清目秀。刚经过一番折腾,似弱柳扶风,娇喘微微,更显病态之美。 为不打扰少主用膳,他二人走过去,在一旁树边并立而站。祈月看到此景,不禁感叹:“还是个娇弱的女儿家,硬要逞能习武,这身子越发不能挨了。” “此言差矣。”延风还是那般冰冷的语气。 “延护卫,此话何解呢?祈月不是很明白。您看少主这大病初愈,经一番折腾,脸白如纸,奴婢看着好生心疼。” “这是你没有仔细观察,少主她,只是看起来更为病弱。骨子里,却不输任何人。一般的弱女子如她这般年纪,都不会撑过一个时辰。我原本以为,少主最多两个时辰就会晕倒。真没想到,按一般修为之人的程度,这三个时辰她都撑过了,还能安然无恙地用膳。而且,她应该是第一次扎马步。” “就连我和成凌,幼时第一次学扎马步,不到三个时辰就已经撑不住了。” “原来如此,看来……少主资质非凡啊。”祈月听到延护卫语气里若有若无的赞赏,也为颜子衿感到欣喜。 “说这个,还为时尚早。”延风不咸不淡地继续说道。 “也是……” 第二十八章 武学初炼(二) “延护卫,您不饿么?今日走的匆忙,祈月忘给您准备膳食了,请勿责怪。” “无事。”说罢。延风便从衣襟掏出几个馒头,开始吃起来。 “光吃这个可不行,奴婢下次定做好了给您带过来。” “有劳祈月姑娘了。” 见颜子衿用完午膳,祈月走过去:“少主,奴婢先回去了。” “那好。” 颜子衿一摆手,祈月就上前拿着饭盒走了。 “延护卫,少主就托您照顾了。” “嗯。”祈月走了不久后,颜子衿感觉自己,差不多恢复了一大半体力,问道:“再做三个时辰?” “您已经休息好了吗?”延风问。 “差不多吧……” “喝口水,再继续吧。” “好。” …… 日落西山,潇然院里,几个小丫头正在叽叽喳喳地语不休着,她们的中间,围着一个十一二的小男孩。 浓密的眉毛稍微向上扬起,长卷的睫毛下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宛如朝露。可眸中透露出的,只有清冷之色。红唇微抿,白皙的脸蛋相映下,竟有些女童之色。 “子霖弟弟,你喜欢吃什么呀?祈萝姐姐可以给你做的哦。” “子霖,祈青姐姐带你出去玩,一起去吗?” “子霖弟弟,祈蔓姐姐想给你做身新衣裳,你让姐姐量下尺寸嘛……” “……” “你们在干嘛?都围着我新招的***作甚?” 颜子衿此话一出,真是语出惊人。院里那些侍女们,都小脸微红,纷纷不好意思起来。 这一天,她所受的折腾终于结束了。刚回到院里,便见到此景。一群女子围着一个神情冷漠的小男孩,嘘寒问暖。这场景……还是颇为有趣的。 “你回来了。”一直被围着,这么久都不吭声的男孩。见到她回来,终于发了声。 “嗯。”颜子衿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灿然的微笑。 “少主,您说这话,也不怕外人笑话了去。”祈青笑道。 “这有什么,本少主要找***还需要和谁多加解释么?”颜子衿笑回。 “少主,您不是说,子霖是您认的弟弟么?”祈萝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呵呵……祈萝你这就不知道了,弟弟招为***更有一番风味嘛~” 子霖这孩子,那日梳洗一番,换上新装,漂亮的样子,她几乎都要觉得他是个小女孩了。特别是那娇嫩的嘴唇,几乎可以用鲜艳欲滴来形容了。 今日,他穿着一身白衫,倒是清冷不少。那日的肃杀之气,淡淡隐去。 “少主,您这一回来就有心情开这种玩笑,想必是受的折腾还不够了。”祈月见此,走过来,微微福了身,笑道。 “祈月,你可别说了,今儿我还真是苦不堪言……晚膳可有肉乎?” “有有有,好酒好菜都为您备着呢。”笑着说完,祈月又转向那几个丫头道:“你们都围着子霖作甚,还不快去厨房,把那些酒菜都端到少主房内。” “是是是,祈月姐,奴婢们这就去。”祈青回道,接着带二人离去。 “少主,请。” “子霖,你也过来。”颜子衿走向自己屋内,又回头说道。 “好。” 他提起步子,跟在颜子衿的身后。一高一矮,在夕阳的余晖下,斜长的影子渐渐被拉的更长…… …… “晚膳为何如此丰盛,有酒有菜的,我方才还以为的蒙我呢。”看这丰盛的美酒佳肴,颜子衿笑问。 “延护卫说,修行过后,补补身子也是好的,只是修行之中,还是素食为主。”祈月笑答。 …… “酒好,菜也好。”酒过一旬,颜子衿不禁赞道。 “多谢少主夸赞。您喜欢吃,奴婢这心里可真是开心。”祈月笑回。 “以后谁娶了我们祈月,还真是有福气。”颜子衿说。 “那可不是,祈月姐姐人长的灵秀,饭菜又烧的好,脾气也很温柔。世间男子,都偏爱祈月姐姐这样的呢。”祈萝不禁羡慕地说道。 “祈萝,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祈月听到她毫不掩饰的赞美,脸蛋微红,竟有些女儿家的娇媚。 颜子衿一看,心中便有些明了。 “祈月,你可被谦虚。我要是男子,早早就娶了你。你心中可有了意中人?若是在南家,那可就好办了。本少主还能为你做个媒,无人敢驳。” “奴婢心中只有南家和少主,哪有什么意中人……少主可别拿奴婢开这种玩笑了。”说完,她的小脸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 这可不像没有的样子啊……颜子衿一看,心里也明白几分,不好点破。 说起来,祈月已经十五了,以后……怕是会寻到好人家嫁了。还是不要跟着自己好了,血雨腥风,这路不好走,不能祸害了好姑娘喽。 忽然想到,这院内其他的三个侍女,都是南昀笙找人又新招进来的。她们三人感情很好,好似打小就认识。说是在人伢子手里买来的,早就教好了规矩。 “你们都别站着了。今日……就一起坐下吃吧。”她不再为难祈月,笑着岔开了话题。 “这……尊卑有序,奴婢们怕是没有这个福分。”祈蔓犹豫地说道。侍女们的脸上都表露出迟疑,但……有一个人不一样。 颜子衿微微眯眼…… “主子说的话,一言千金,奴婢还是不要忤逆了好。”说完,祈青就自己坐下来了。 祈月等人见此,也都坐下。主子平日里都是温温和和的,不易发怒,今日能与主子同桌,也是福分。 这祈青,性子直白爽快,她颜子衿倒有几分欣赏。 “吃吧,各位。” “是,少主。”四人齐回。 这些侍女之前,还没来的及吃饭。今日桌上这丰盛的一顿,早就让祈萝等人馋的不成样子。刚得到少主的允许,这才毫不犹豫开吃起来。 看着这些少女坦率的举动,颜子衿心中有些欣慰。以前,在幻剑山庄的日子,主仆之间,更多的是亲情。 而南府的侍从,大多都像个傀儡一般,只是听从主子吩咐,不敢直言,就连祈月,也是不会多说几句看似越距的话。正因为这三个少女是新来的,才没有受南府这历来的规矩所影响。 …… 颜子衿品了一口上好的龙井茶,开口问道:“子霖,在南府过的可好?” “包子呢?” “……” 颜子衿有些郁闷。解释道:“之前让祈蔓去问过。无论重金多少,那卖包子的老板都不愿过来。看来……是惧了南家的名声。这几日重病,有些糊涂,竟忘了此事。”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明日就吩咐祈月,重金酬谢,并先付好一年的酬金,让他每日都送过来。” 颜子衿当然知道。那日,从那个小贩那里买的包子。多少……是有几份恩情在里面的。这么一点钱,哪能吃到这么大的牛肉包。人活在世上,有恩就得报恩。 “嗯。” “……”颜子衿感觉好累,今天扎了好久的马步,她从未这么辛苦过。她趴在桌上,怏怏无力,浑身酸痛。 “你今天很累。” “是啊。” “为什么?” 子霖这孩子说话,还真是简洁。可她明白,他是在问她为什么这么辛苦也要坚持学习武功。 “我要报仇……杀了那些害我亲人的人。”颜子衿回道,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情感。 “……”子霖并没有再问。颜子衿不禁问道:“你呢……你的家人也是被人所害么?” “他们被我杀了……” 听到这句话,颜子衿惊愕地抬头。她看向他的瞳孔,认真的样子不似说谎。然而……他不悲不喜,好似没有任何愧疚和痛苦。 “为什么……”颜子衿问这话时,是带着些微微的颤抖的。 “因为他们想杀我……”子霖的眼睛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好似在看着,她看不到的远方。 颜子衿眼睑微敛,没有急着说什么。 “家里没有饭吃,姐姐还可以嫁人讨点粮食……我什么用也没有。他们太饿了,想杀了我吃了……” “……姐姐看到后,就和我把他们埋了。后来我们太饿了,就把他们的尸骨挖出来吃了……” 哪些尸体……没有腐烂么,他们是怎样才能下咽的……想到这样的画面,她不禁感觉有些恶心,胃里咽下不久的东西似要翻涌出来。她尽力压下去,不让子霖看出异常来。。 颜子衿不会懂。她是幻剑山庄的二小姐,从小衣食无忧。哪里会明白,在那个遥远的地方,会有人食不果腹,残害亲人,饮血食肉……何等的惨无人道…… 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吃了他们的血肉。可是……颜子衿却说不出任何责怪的话。 她知道,这一切,最初……不出自他本意。 “你哭了……” 子霖看着她,怔怔的样子,脸上不自觉滑下几行清泪,却浑然不自知。 “有吗?”颜子衿回过神来,连忙从衣袖子找手帕,想要擦擦眼泪。她可不是,会随意哭出来的女子。 正当此时,子霖用自己白净的衣袖,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擦着。十分轻柔,好似在抚摸着什么珍贵之物。可他的脸上,依然是淡漠的神情。 “可能太累了,忍不住想哭吧。”颜子衿还想给自己解释一番。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失魂落魄……不自觉地,就流下了泪水。 “今日太累了。我困了,先睡了,你回去吧……” “嗯。” 说完,子霖就走了。 桌上烛火摇动,微光闪烁。一场梦,谁都无法触摸……一生漂泊,恍然如梦。红尘里,恩恩怨怨,失魂落魄,谁能了……唯有煮酒,花下眠。 第二十九章 御香楼话 一连着好几天,颜子衿都如约去了练武场。今日,依然还是扎马步。昨晚也是腰酸背痛,休息的一直不怎么好。可是……事到如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延风也说过了,坚持,才能真正地看到成效。她颜子衿,怎可轻易言输!叫人看轻了去。 而这一日,在凌都最繁华的街上,一个最有名的酒楼——御香楼位于此。此时酒楼内,依然是人声鼎沸,商旅不止。 小二端着酒水不停地穿梭,时不时传来猜拳声,谈笑声。这御香楼的酒菜极尽奢华,名闻天下,令人心生往矣。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美酒美菜,能够吸引这么多的人,日日来此,恨不得住在此处。 更因为,这御香楼……还是一个能知晓天下消息的地方。 为何会如此说呢?在这里,常有一些江湖侠士、庙堂官人还是文人墨客。酒过三巡,心中有话,不禁在此谈及一些事情来。 人多眼杂,这一传十、十传百的,自然也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就连上一次,那个嚣张跋扈的南家家主,南昀笙。将最有名的花魁萧嫣儿,弃于雪中不管不顾的,也都被世人知晓了。 有人会说,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有人说好一个柳下惠……世俗言语,谁真谁假…… 今日,人们在茶余饭后之余讨论的。依然,是那个盛名天下的凌都南家。南家的新少主——颜子衿。 “你们几个,都听说南家那件大事了吗?”此时,说话的是个老叟。年过五十,却依旧身体硬朗,但还是花白了头。 “你说那件事?我早听说了,还是听我那南家当差的侄儿说起的。”一个中壮年的男子开口接道。虎背熊腰的,看起来有些凶。其实,是个外强内弱的主。 “哟,你还有个在南家当差的亲戚啊,可真是好福气哦……”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精瘦男子开了口。他的面色蜡黄,肌肤萎缩,眼神里透着些市井之气。 “那可不是……打小,我兄长就给他找了好几个武学师傅,教他武艺。就是为了,进这凌都南家当差。如今,也终算是有成了。”中壮男子说这话时,黝黑的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洋洋得意之色。 “你啊,就先别夸你那个侄儿了。快给大伙说说,是什么大事儿啊?”老叟催道。 “对啊,李三,还不快说说。”精瘦男子赵强也接着说道。 “我说我就说,这事其实……应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了。” “那你一个大男人,就别像个娘儿们磨磨唧唧了,快说吧。” “嘿,我说赵强你这厮急什么,我这就要说了啊。”他喝了一口酒,小声说道:“南家——又有新少主了……还是个女娃娃,不到十二呐。” “什么……此事是真是假啊?怎得如此呢?”老叟疑惑追问。 “是啊,这么快……就有人当上新少主了,而且还是个小女娃娃?你这家伙……该不会是瞎说胡话吧?”赵强疑惑着接道,眼里表露出鄙夷之色。 “我骗你们作甚!再说了,这是我那侄儿亲口告诉我的。要是有假,今儿我就剁了这只手,再也不赌了!你们这些人真是,要我说吧,我说了又不信……”李三一拍桌子,怒道,满脸通红。 这二人知道,李三是出了名的最恨有人冤枉他。便连连赔酒笑抚,老叟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我们俩也不是不信你,只是……这事确实蹊跷啊……”赵强说道。 “也不知……这南家家主是如何想的啊……”老叟也叹道。 这时候,李三也已经平复了心中愤懑。又饮了一碗酒,接着说道:“也不瞒着你们了,这女娃娃就是南家家主他亲认得义女,指定为南家少主。而且……还听说,这女娃……居然是幻剑山庄的二小姐……”说道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明显放到最低。 “这……” 说道幻剑山庄,三人都静默了。 今年二月十五,天下第一铸剑庄——幻剑山庄被血洗,无一活口。惨绝人寰,让人心中畏然。 “唉……真是惨。”老叟叹道,饮了一口酒。 “我可未听过,幻剑山庄还有个小姐……只听说过,有一位年轻的少庄主。”赵强纳闷道。 “老朽也是啊……也就奇了怪了。这家主非要让她做南家少主,究竟意欲何为呢……”老叟说道。 “你们说……莫不是……他瞧上这女娃娃了?”那赵强猥琐地笑道,眼里透着些流气。 老叟和李三两人,并不急着接话。都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置一词。凌都南家的事,哪是他们这等人能随意猜测的…… “老朽看未必。这南昀笙……行事虽乖张,也不似这等荒唐之人啊……”老叟笑道,自是不信这些话。 “我就不这么想了,他这些年……荒唐事可没少干啦……”赵强啧啧嘴,脸上有些讽意。 老叟没有接过话,独自饮了一口酒。 “你们俩莫要太沉迷此事了,今日我们出来是喝酒的。这些事,哪是我们这等人能随意议论的……”李三打开一坛酒,又给他们满上。 “喝喝喝……”他接着又牛饮一碗。 “所言极是,那我也就干了。”赵强笑道。 “呵呵……”老叟笑着看他二人喝酒。自己的年数,毕竟大了些。也也不好喝多,就浅浅酌了一口。叹道:“好酒……” …… “小姐……”侍女有些迟疑地开口。自家小姐在不远处,对着这桌人已经看了很久。自己三脚猫的功夫,都能把他们的谈话,听的一清二楚,何况是自家小姐。 “桃歌,我们走。” “是。” 一袭朱红色的身影,窈窕多姿,青丝如垂瀑地。腰身纤细,盈盈一握。看这坚韧挺直的背影,加上这一身流溢的,若有若无的气韵。 就知道此女,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心志高傲,华容婀娜…… …… 这一晃,大半个月过去了。颜子衿终于结束了,那每日无休无止的扎马步的生活。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吃不好睡不好的。她心中,早已苦不堪言。 可是,说起来也庆幸。自从听了延风的话,每日练习扎马步以后。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越发的轻松,呼吸也十分顺畅。 以前,她总是隔个五天十天,会有个头疼眩晕什么的。如今,每日都感觉自己虽然身体疲乏,但是头脑清醒,精神飒爽。 此时,南家练武场内,一个容貌俏丽的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正懒懒地坐在石凳上,白衫飘飘,眼如新月。其身旁站着一个不苟言笑的年轻男子,清秀容颜,颇有书卷之气。 这便是颜子衿和延风二人。已是晌午。二人刚吃过午膳,正在休息。 “延风,你今日要教我使断虹了么?”她不知,为何他昨日提醒她,今日要带上断虹剑。仅仅是练习这些,就可以使断虹剑了吗? 她不信,怎会如此简单…… “少主,您现在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就可以修习其他了。”他没有直接回答她。 “你先说说,这次是修习什么?” “锻炼您的反应能力,使招时更为敏捷。”延风答道。 也就是说,要快么……出招时越快越好。颜子衿心中理解。 “那好,开始吧。” “嗯。” 延风走到一颗树下,弯下身子来,不知在寻何物。当他捡到一个东西,回来之时,颜子衿才看清他手中拿的,居然是木棍。不粗不细,长度类似一把长剑样子。 “你这是作甚?”颜子衿问道。 “少主。您拿起剑来,与我对招。”他回道。 “我打不过你。”颜子衿毫不犹豫地说出这句话来。延风倒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的坦率。 此时与延风对打,她必是讨不好的。 “属下不出招,您只管进攻。”他接着说道。 “你是说……你让我打,就用断虹剑对着你这木枝?”她问道。 “正是如此。” 这样看来,她胜算貌似很大。颜子衿眼角微眯,若不是延风是来传授她武艺的。她还会以为,此人是来羞辱她的。 “好。”她应下。 “那开始吧。”延风说道。 颜子衿抽出断虹剑来,青芒毕露,她说道:“刀剑无眼,你可要小心。” “少主不必担心,尽管出招便是。”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客气了……颜子衿直接将此剑刺了过去,延风霎时一转,这剑便落了空。 她不甘心,又向前使力再出一剑。延风用树枝相挡,退后一步,又躲了过去。 就这样,来来回回了一两百个回合,颜子衿的剑,连他的毛发都没有沾到,就已经气喘吁吁,累的不行了。 “停。”此时,延风喝道。颜子衿放下剑来,大汗淋漓,不甘之色表露无遗。 “是不是……我力气不够,我们再来。”她说道,语气中已带着微微的喘息。 “不是,您太慢了。就算这样打一两天,您也伤不到属下。” “……”颜子衿不禁黯然。她有这么慢么……明明她已经尽快出招了,也使劲了全力。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他半分。 第三十章 出招要快 此刻,她才有些感悟。原来,剑再厉害,在不会用的人手里,就是废铜烂铁么…… “那我该如何?”颜子衿问道。她不甘心…… 颜子衿不想让昔日在战场之际,斩尽狂沙的断虹剑,在她的手里就成了废铜烂铁…… “不难。每日围着这片树林,来返各跑三十圈。日子久了,自会敏捷些。”延风说道,语气平淡。 颜子衿心中愕然。三十遍……那来返不就是六十圈?!那不得跑死人了…… “我……”颜子衿呐呐开口。 “少主是不能跑么?”延风问道。 “没……没什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不是早在心中劝诫过自己么。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前方的路即使再崎岖,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一往直前。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她颜子衿,她才不是那养尊处优的女娃娃! 众生芸芸,前路漫漫,绝顶为峰道义身镌。墨阳故土,俗岂知剑拔弩张丰姿豪俊留香…… 颜子衿果真听从延风的教诲,沿着树林边一直跑,跑了一圈又一圈。除了中途喝了几口水,吃了几口馒头,一直未停歇过。 延风曾好心相劝,她其实可以停的久一点,再休息一会。可是……她根本不想听。 其实……她不是不想停,而是不敢停。一直追逐的步伐,若是停下了,便很难再拥有了。 家人的离去、母亲的血泪都让她心悸不已。每每思此,眼泪翩然而至。但她只能一直不停地向前奔跑,流尽所有的汗,让泪水随清风逝去。 此刻,祈月站在延风的身边,看着自己主子挥汗如雨的模样。这心里,不自觉的会有些难受之感。 “延护卫,少主她每日,都要这么辛苦地围着树林跑么?”祈月不禁问道。 延风轻轻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可是……少主她,好像在跟自己较劲似的……”她又喃喃开了口。 “她如此拼命,大概是为了家仇。”延风冷漠说道。 听到家仇,祈月心中微叹,曾经听说过少主家人都死了。复杂情绪油然而生,也不好再言。 过一会,她缓缓说道:“只希望,终有一日,少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吧……” 这些日子以来,颜子衿对她们的好,这些婢女都看在眼里,感恩在心里。心中赞扬她年纪虽小,为人却一点也不骄纵,反而温和有礼,处处为他人着想。 有这般的主子,也是她们的服气了。 “但愿。”延风回道。不知何许意味…… “祈月,你在作甚?”辛苦一整天后,颜子衿已回到自己院中。 看到祈月正在桌前,不知在忙何物,她不禁发问。 “少主,奴婢正在给您绣香囊。”祈月抬头,笑道。 “哦~拿来给我看看。”颜子衿上前说道。 祈月递了过去,她接在手里,打量着香囊的样子,笑道:“这女工不错……我去墨阳前你好似也给我做过,都挺好的……” “少主谬赞了。您原来还记得那事……”祈月笑回。 “当然。不过……你怎会突然想起来给我做香囊了?”颜子衿坐在她身旁。感觉太累,便直接趴了桌子,问道。 “这香囊里加了些香料、药材。奴婢是看少主这些日子,为了习武,太过疲乏,特意给您做的。听老人说配在身上,有舒解疲劳之效呢。”祈月笑道。看着眼前这十二岁的小女孩懒懒的样子,眼里滑过一丝温柔。 “哦……谢谢你。” “为少主分忧,是奴婢分内之事,哪谈的上谢谢二字。”祈月回。 颜子衿懒得再回。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从未跑过这么远。此刻的她,感觉自己的腿都仿佛快断了,深深的疼。 祈月好似明白她的处境,关心道:“少主,您如果……感觉自己的身体很痛,可以吩咐奴婢来给您按摩的。” “不了不了……我打小就不喜其他人来碰触我的身体。祈月,你有心了……”颜子衿有气无力地回道。 又接着问道:“对了……城外那个卖包子的老板愿意来么?” “那个师傅依然不愿。奴婢说了您就是当日收他牛肉包的女孩,好说歹说,他才收了您给的酬金。不过……他承诺会每日送包子上府来。” “那便好……” 她竟是不曾想到,这卖包子的师傅,倒是个清高的主儿。是她把人心,都想的虚伪了些……请不来府中,这买卖还是要做的。这包子师傅,还真是有自己的想法。 祈月见她问起,有些迟疑地开口:“是府中做的不好吃么,您为何单独要点那个师傅的?” “是子霖喜欢的,你们做不来。” 祈月不好再说。这她们做的包子,究竟与那师傅做的,有何不同……虽然心中纳闷。既然少主都开口是子霖喜爱之物,那她就更不好再问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都不懂,少主那日带来的这个小男孩的心中所想,不过……想这么多作甚,主子想要什么,她们只管去做便是,何必问太多…… “对了,她们几个呢……” “你说祈萝她们么?她们去给您采上好的布料做衣服去了。” “是去逛集市去了吧……”颜子衿懒懒说道。 她心中自是看的透明,那几个丫头活泼的要紧了些,有些贪玩。不过……她颜子衿曾经也是无忧无虑,只想着出去玩。想到此,眼神中都黯淡了许多。 “这……”被揭穿了,祈月也不好再为她们辩解。 “本少主又没说什么……只要不误事,偶尔出去走走,也是好的。不过,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去玩?” “奴婢这不是在给您做香囊吗……等您回来了,好伺候您。” 颜子衿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她才缓缓说道:“祈月啊……你真好。” 任何一个侍女这时候听到主子这句话,心中自会感动不已。祈月,也不例外。 她早就在心里默默蔓延着感动之情,这眼角都有些微红了…… 只不过这些,趴在桌上的颜子衿一直未能看见…… “那……子霖呢?他也去逛集市?” “他本是不愿的,那几个丫头硬拉着,才把他拽走了。”祈月回。 “嗯……他太闷了,该多出去走走。”颜子衿感慨,似乎很是满意。 她可无法想象,一向沉默寡味的子霖,在这群活泼聒噪的姑娘手里,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呢…… “奴婢也这样想。” 暮色四合,最后一抹斜阳还留恋着大地。一阵阵晚风,吹来幽静甜美的韵味。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少主……少主……” 已经过了好久,少主都不出声,怕是太累了,沉沉睡去。 又不敢太吵着她,只好接着轻声道:“少主……这儿风凉,您回屋睡吧……少主……” “怎么了?”正当此时,子霖已经从集市上回来了。 “少主太累了,便睡在此了。奴婢怎么都不能叫醒她,又怕她着凉。”祈月说道,眼里有些焦急。 “我来。”他淡淡地开口。 “你?……你能搬动少主么?”不是祈月看不起他。 虽说,子霖在府中养了些时日,身体已经不似最初般瘦弱。可他,还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男孩,看起来并未有什么力气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子霖早就一个横抱,将颜子衿抱在怀里,走向屋内……这倒是令祈月刮目相看了。 原来子霖初来之日,少主说他会武功,也能保护人,不单单是为他辩护啊……她连忙跟上前,给他们开了门。 进了屋内,慢慢地走到床榻边。子霖将她轻柔地放下去。再把被子给她盖好。颜子衿一直睡得很沉,都未被吵醒。 子霖见此,问:“她今日做了什么……” “延护卫说,少主今日,沿着树林来回跑三十圈。以少主的脾性,应该是都跑完了。” 听到此,子霖没有说话。接着又开口:“五味子、刺五加、麦冬。泡茶给她喝,她需要这些。” “这是什么?”祈月有些不明白,疑惑地问道。 “缓解疲劳,她太累了……” 说完这些,子霖便没有再停留半分,自己离开了这个屋子。 祈月虽然不是很懂药,可是……看子霖那个样子。说出口的话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也毕竟他年纪小,却是十分老成的样子。 何况,他不会对少主不利的。于是,她便听从他的吩咐,去抓了药,泡好茶。也问过药房师傅,他也说,这些药确实利于舒缓疲劳。 …… 深夜里,颜子衿醒来。她感觉自己的口里十分枯燥,便下了床,拿起桌上的茶壶,就直接对着嘴对饮了。 没想到这茶水不止解渴,喝完后还十分清爽,她心中赞叹。这茶不似名茶口味啊,怎如此沁人心脾,舌尖隐隐还留有余味。 感觉自己不渴了以后,颜子衿又回到了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再次踏入梦乡……这一晚,她梦到的不再是悬崖峭壁。 而是,在幻剑山庄里那颗的粗壮的梧桐树下,有一个风姿清秀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皎如玉树,白衫飘飘……他的样子她看不得太清。 她依稀看见,他的红唇一张一合……好似对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她没听清。 第三十一章 一入江湖岁月催 庭前落尽梧桐,水边开彻芙蓉……桃花随风漫天飞舞,灼灼其华。荷花的清香撩动着风的心声…… 她只记得,那一日的花香动人心扉。以及……她挂在梧桐树上的风筝……怎么……都取不下来…… 最后……到底是谁帮她取下的呢…… 醒来以后,颜子衿还是在想这个梦。这场梦画面的最后,是她手里拿着一个蝴蝶风筝,好像还有谁……对她说了什么话。 不过……不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根本不重要的事,她才会忘了吧。 真不知,是庄周梦蝶,还是蝶生庄周啊…… 心中一烦,索性不去想了,今日还得练武呢。 “少主,您想什么呢这么入迷?”祈月一进门,就见到一个俏丽的小女孩,正愣愣地坐在床上,面上神情呆滞。她不禁关心地问起。 她手中端好一盆清水,放到桌上。 “在……想你昨日的茶,十分甘甜。”颜子衿想出这个回答来,这些过往的事,她不想与谁再轻易提起。“对了,祈月……昨夜里你放我桌上的茶是何种茶?” “倒也不是什么名茶……是子霖吩咐奴婢去药房抓的药,拿来泡茶。看来他说的,果真有理。”祈月乖巧答道。 颜子衿走近桌子,一捧清水,洗了把脸。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您太累了。此刻正需要这些药材泡茶,以缓解您的疲劳。”祈月笑道。 颜子衿点点头。没想到……不善言辞的他,心底里,还是有着一处柔软的。颜子衿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弧度愈来愈大。 祈月见此,不禁问道:“少主,何事令您如此开怀?” “无事,无事……”她摆摆手。留祈月一人独自纳闷不解…… …… 和往常一般,颜子衿每日绕着树林来回跑。其中,还会和延风过招。 过了一些日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仿佛能感觉到自己出剑的速度,好似越来越快了。 因为,此时的她出招时,看到延风躲的样子,不如之前般轻松、闲然自若。 察觉到这般的变化,她更加发奋地练习。每日闲暇之余,对着树干练习出剑的速度。颜子衿感觉自己的内心,越发的畅快淋漓。 这一日下午,她实在跑的是太累了……便随便找了颗树下躺着,打算休息一会就继续跑下去。延风所在的地方离她太远,也不会知道她在偷懒。 微风吹过,和煦日光,她静静地躺在树下……那满头乌黑发亮的青丝,随意洒在地上,缭乱不已。一身白色长裙,面色娇弱,肤如白雪,好似一朵天然的玉白莲……可再一看,又不像。多了些,若有若无的妖冶之气…… “啪”“啪……”…… 忽然,颜子衿感觉自己的脸上,总有几滴水落下来……还以为是雨水,滑到嘴边,才发现这味道辛辣不已。 “谁?是谁在喝酒?” 颜子衿喝道,连忙起了身。环顾四周,哪有人影。 “小娃娃,你才发现老夫啊……”听着这声音的来源……怎么那么近。 颜子衿抬头一看!树上果然有人! “你是谁?”树上居然有一位老子金额。这老者头发花白,看样子已是花甲之年。一手提酒,一脚踩在树枝上,背靠着树干,另一只腿滑下来直接垂到树干边,好不惬意潇洒。 这倒是看的颜子衿触目惊心,这人这般年纪了。她喝道:“你爬到树上作甚?” “树上风景好啊……你这娃娃可就不懂了。”老者笑道。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老者哈哈大笑。手提着酒壶,轻身飞下树干,稳稳落在地上。“我是谁?我是谁……啊哈哈哈。” 这人……该不是疯了吧。颜子衿心中纳闷,问道:“你该不会,连自己是谁都不知吧?” “老夫看,你才不知道自己是谁呢!”这老者气道。 本是无心之话,却在颜子衿心里荡起阵阵涟漪。也是……她现在,到底是幻剑山庄的二小姐……还是凌都南家的新少主呢?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那你笑什么?” “老夫是笑……江湖上,居然会有人不知道老夫是谁……”说起来,颇有些感叹。 “不奇怪。我不知道的人多了去了……”颜子衿淡淡说道。 这老者饮一口酒。“你想知道老夫是谁?那老夫……就偏不告诉你!”哈哈大笑道。 “废话少说,你到底怎么闯进来的?这里守卫严密,如铜墙铁壁,你究竟是怎么进来的。”颜子衿不耐道。 “老夫想去哪,便能去哪。来去自由得很,无人敢栏我。” “你这老者,已是这把年纪……说话莫学年轻小辈吹嘘之能乎。”颜子衿眼角微眯,看起来自是不信。 “嘿……你这女娃娃倒是牙尖嘴利的狠呐……”老者似乎没有太在意她的话,也不怒然。 过了半响,这老者看她神情复杂,饮了一口酒,开口叹道:“你这娃娃,心事太多,难成大器。” 颜子衿听到此话,抬头看向这老者,不屑道:“你连自己是谁,都不敢告诉我,有何资格说我?” “女娃娃……你莫要激我。你这点心思,老夫混迹江湖这么久,这心里还是看得透的……” 被人揭穿,颜子衿并不觉得尴尬。而是大大方方地继续站在他面前,神色自若。 “呵呵……你这娃娃不就是想知道……老夫的功夫到底有多深么?”老者叹道。 他所言非虚。这人来自何方,要行何事,都与她毫无干系。颜子衿只是想明白,此人功法到底如何高深?在树上之时,她竟探知不到他一点气息,实在怪哉…… 当他下来之际,从此人浑身的气度便可看出,定非凡人。恐怕……是哪位武林高人。何况……他刚刚说自己难成大器,她真心想明白,他为何如此说道。 “前辈心如明镜,是晚辈献丑了。其实,还望前辈指点一二……”颜子衿淡淡地笑道。 “相遇必是缘……老夫的功夫,若是有缘你自个便看得出。但是,你那些东西,老夫还是愿意说一说的。” “但说无妨。”颜子衿恭敬道。 “老夫在这也有些日子喱……这心里一直就有些纳闷,怎会有人练武的时候,一直哭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边跑着边哭个不休。那模样……啧啧啧……” 颜子衿被人识破丑态,不甘心嘟哝道:“我也没让你看啊……再说,谁可怜兮兮了……” 老者没理会她。接着语重心长说道:“你可知,习武之人,要讲究心平气和。若是气息不稳,体内真气便凝聚困难。与人对打,你力气大可胜几分。但若是遇上个会使内力的人,一击可败。” “你心里事太多,有一日修行内功,也易走火入魔。” 这老者见颜子衿没有开口,喝了一口酒,叹道:“你这女娃娃……戾气太重,习武怕是不好。听老夫一言,老夫也活在这世上这么多年了,这人啊,看得开才能活的更痛快些……” 颜子衿一直没有开口,过了半响,开口道:“今日多谢前辈指导,晚辈心中已记下。只是天色已晚,晚辈要先行离去了……” “嘿……你这女娃娃。得了便宜便走,真是没心没肺……”老者说这话时,语气哀婉,让颜子衿看着,越发想笑。 她不禁笑出来,道:“前辈手里的……可是御香楼的美酒——醉梦仙?” “正是……你问这作甚?” “若前辈明日还会来,晚辈自会带上这酒,亲自献上。以报答您今日,这指点之恩。”颜子衿拱手道。 “呵呵……好个女娃娃,还懂酒。老夫明日,肯定得来喝你这好酒了……” “那前辈请珍重,晚辈先行离去了。” “走吧走吧……” 颜子衿的身影走了老远,这老者提酒一壶酒饮尽,叹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延风看到她的身影,连忙赶过来“少主,您……”还未等他问完,颜子衿便打断了,说道“——不小心,在树下睡着了。” “那……属下先送您回去。” “好。” …… 今晚,颜子衿回去以后,吃的并不多。祈月问她是不是不合胃口,她只是回一句也许是太累。并吩咐祈月,明日起的早点,去带一壶御香楼的酒。便让她们都出去了,不再打扰她。 颜子衿在桌边不语,静静地沉入自己的思绪里。 老者说的不错,她确实是太固执了。但是,有些事可以看开……灭门之事,岂能弃之不理?她无法说服自己,看淡这一切,做一个平凡的人。 从她见到南昀笙,向他索要的那刻开始……她的一切,早已不按当初的轨迹发展。平凡……已经不属于她了。 何况,今日她不去杀别人。来日,也会死在别人的手里。在墨阳城时,那些人就三番五次想要害她。她历经了生死之后,才明白……原来弱小的人,真不能苟活于世! 颜子衿虽心中有万千愁绪,今日听老者一言,也知道常把仇恨浮于表面,于自己有弊无利。 她决心,从此以后,将自己的心事收的更深,将心思都集中起来,专心学武。不该想的时候,就当忘了吧。到该记起的时候……她必不会忘 因为……她忘不掉的。 有些事情,埋于心底,早已刻骨铭心。 入睡前,颜子衿忽而想起那树林遇见的老者……已是白发斑斑。可想必也曾叱咤江湖。最悲凉,不过英雄迟暮…… 人间一合笑,酒里度生平…… 第三十二章 疑是梦境故人来 第二日大早,颜子衿起的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她到练武场时,发现延风果然还未在此。于是,便到了昨日的约好的那棵她躺过的树下,用树叶虚掩着,放了一坛醉梦仙。 她放酒时,老者也并未来。回到练武场的路上之际,她不禁想,这老者该不会不来了吧……但又一摇头,怎会如此……这人也是个前辈了,怎会轻易失信于人。 事实证明,她确实多心了。 巳时,大雾散去,艳阳高照。她再经过那处时,那老者已在树下,手提好酒,饮得痛快。他看到了颜子衿的身影,笑着说道:“你这娃娃果真不食言……这酒可比千金还值啊!” “晚辈一言,也值千金了。”这是说她这人说话,分量之重,值过千金。 “好个张狂的女娃娃……老夫看着颇为顺眼……哈哈哈。” “晚辈看您也挺顺眼的。” 听到这话,老者眼角一眯,皱纹尽显,笑道:“这么说……咱俩这是相见恨晚喽……” “晚辈这么想,不知前辈何意。”颜子衿淡淡地回笑道。 “老夫,当然如此想了,不然……怎会平白无故的,愿意在此等你这女娃娃。” “那前辈今日……可有指导?”她又笑着问道。 “这……” 见老者面露难疑,颜子衿虽不知为何,却也不好再追问下去。而是笑着转道:“这酒虽好,独饮可不是君子作风。” “你这娃娃,赠我酒还兴再讨的?”老者眯眼道。 “非也非也……前辈此话差矣。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哈哈哈……好一个不如众乐。正好老夫随身带来酒碗,你就与我一块饮了。” 说吧,老者真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碗,倒了些酒,递到她面前。叹道:“没想到,女娃娃也有爱饮酒的……” “酒……可是好东西。美酒,不可多得。”颜子衿双手接过,说道。 “确实是个好东西啊……”老者也感叹道…… “你这娃娃就不怕……跟着你的那个侍卫,发现你喝酒了?” “无妨……喝的少点,等会跑一跑,身上的气味也就没了。” 颜子衿喝了一些,并不多。与这老者聊了些江湖琐事,还有他生平一些事迹。时间不久,并未耽搁太久,她说道:“晚辈要先走了,前辈保重。” “走吧走吧……时间,过的可真快喽……” “喜悦的时间,尤其短暂。”颜子衿说道。 “也是。” 颜子衿转身欲离去,在这时,老者忽然开口:“女娃娃明日再来吧。” “好。” 一连着好几天,颜子衿都在树林里这偏僻一处,与和老者谈笑风生,论这当今天下江湖事。同时,她也不忘练习自己的出招速度。 这老者将自己平生所见所闻,都说与她听,她也觉得十分有趣。因为每次呆的时间都不久,延风也并未察觉到什么…… 在此训练的时间越久,颜子衿的体力已经愈发地增强。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身体也变得十分有耐力。 平时与延风过招时,她出手越来越快,看得出,他是越来越无招架之力了。甚至,某时,她差点真伤了他。 今日,她回到自己院中。这脚还未踏进去,便已听见一串串银铃似的笑声。进去之时,才知道,原来……是那几个侍女在院中放风筝。那模样,心情愉悦得很。 颜子衿也好似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欢那些乐时光,追忆过往让她的眼里,多了些惆怅…… “少主,您回来了……”祈青看到少主站在院中发呆,不禁开口问道。 “她们手中的纸鸢是从何而来的,好看得很呢……”颜子衿笑着看向她。 “这……是奴婢做的。手艺粗鄙,不足挂齿。”祈青的眼里闪过一丝羞赧。 “那改日……你也给我做一个,可好?” “当然好了!少主若是喜欢,奴婢就算给少主做几十个几百个,都毫无怨言。”祈青愉悦答道。也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性格直爽、不骄不躁的少主,有着莫名的好感。 “呵呵……”颜子衿笑了,这一笑,百花迟。 眼波动人,美目流盼。双颊的笑窝里,似有霞光荡漾。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虽同是女子,颜子衿这一笑,却让祈青看失了魂…… 正当此时,祈萝和祈蔓看到了少主和祈青站在一处,祈萝喊道:“少主,这放风筝可好玩啦!少主,您要和我们一起吗?”这一声喊,打破了祈青的怔然。 “好啊。” 颜子衿毫不遮掩,爽快应答。这令祈青和祈蔓,倒有些纳闷了。 她们纳闷也并不奇怪。在她们心里,虽然少主的年纪小了些,可依着她平时的作风。她们还以为少主她,不太爱玩这些东西呢。 “怎么了?你们都愣着干嘛?既已说好一起放,那我们去那处……那儿风大些……”这些人愣着的功夫,颜子衿已经走过去,拿过了祈萝手中的风筝。并指向她话里风大的那处,笑着对她们说道。 “好啊……少主,我们去那里。”祈萝开心地说道。 “那一起走……” “嗯嗯。” “这蝴蝶风筝……煞是好看呢……”颜子衿将线拉了拉,看着天空中,那个自由自在的风筝,不由赞道。 “可不是吗,祈青姐姐做风筝的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呢。”祈萝笑着说道。 “你可别再夸她了,祈萝,你看你祈青姐姐她脸都红了。” “哪有,祈蔓,你净胡说……” “呵呵……这小脸,越说越红了……” “祈蔓,你你你……” “我来看看,哪红了……”祈萝也好奇地凑上去道。 “祈萝,你这丫头别净跟着你祈蔓姐瞎闹了……”只是祈青这脸皮,越发薄了。 “没有啊……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哪里是跟着我胡闹。”祈蔓无辜地说道。 “我……我不与你说了。少主既说了一起放风筝,那就专心地放,便好。” 此时,颜子衿慢悠悠地开口,道:“无妨,本就是借着风筝,得个开心。开心,才好。” “哈哈哈……”祈瞒不蔓笑出了声。 “好你个祈蔓,竟然敢笑我!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你来啊来啊……我就笑你了……”祈蔓吐了吐舌头,摆个鬼脸对着祈青,越发气着她。 “你等着!” 两个人就这样,在颜子衿身边围着转来转去,随后又在院子里随意奔跑。 “祈青姐姐,祈蔓姐姐,你们等等我呀……”院子里的欢笑声比之前更大了些,天真散漫的气息渐渐萦绕在颜子衿的周围,牵引着她的心。 美丽的风筝高翔蓝天,在追逐着自己的天空。 杨柳轻拂意欲醉,已是梦境故人来。 她在院子里,轻轻拉着手中的线,也看着她们嬉戏打闹,似乎想起来一些什么珍贵的往事…… 似有院中蝴蝶过 似有桃花漫天飞 似有荷叶蜻蜓舞 似有伊人翩然临…… 朦朦胧胧,仔细一去想,却又丝毫记不起来……可真是,奇了怪了…… 记不起,便就是不值得被记起的吧。颜子衿又一次,在自己的心里这般地劝道。 可是……她转过头来,无意中看到,潇然院里的那棵梧桐树下的人影之时,却又呆住了。 也是一身白衫,晚风拂动,霞影重重……她几乎快要心悸。 然而,她再闭上双眼,缓过神来,才发现,那人是子霖。 颜子衿把风筝收了收,拿到自己手中,走向梧桐树下的那个身影。 走近了,看得更真切。原来,真是子霖。不知为何,在她心中,竟有一丝叹息…… 千二百轻鸾,春衫瘦著宽。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今日的子霖面如冠玉,更似一个翩翩少年,哪里……还看得出一丝杀手的冷峻。 “那茶,甚是好喝。”颜子衿说道,眼角皆是温柔。 “你在找什么?” 颜子衿怔然,这家伙,莫非有识破人心的本领…… “没有啊……”她笑着回道。 “我看到了,你好像,在看另一个人。”子霖依然自顾自地说道。 “没有。”颜子衿不想再说,而是转过身去。 “少主,天黑了,我们回去吧……”祈青看着他们这个方向,大声说道。祈萝、祈蔓都看着她。 “好。”颜子衿笑着点了点头。便向她们走去…… 她起步的一瞬间,忽然开口,有些微凉:“我也不知道……我在找谁……”…… “少主,这个纸鸢……奴婢想送给您,希望您不要嫌弃。”祈青见到她时,迟疑着说道。 “那……你们以后怎么玩呢?”颜子衿笑着问道。 “没事,祈青她可会做风筝了,少主您就收下吧。”祈蔓说道。 祈萝也笑着说:“就是就是……” “嗯,盛情难却。既然如此,我便收了。改日……再带你们出去放风筝。” “真的吗?”祈萝率先问道,神情颇为开心。 “当然真。比金子还真。” “少主可真会说笑,既然如此,奴婢们就等着那天了。”祈青笑道。 第三十三章 君子如其华(一) “好。届时,带上子霖,还有祈月,人多热闹些。这个月……怕是不行了,我得练武。” “没事没事……我们不急。”祈蔓说道。 “呵呵……还不急。你看……祈萝眼睛都发着光哩!”颜子衿不禁莞尔,暗笑祈萝天真散漫。其实,她内心……也是很羡慕祈萝的。毕竟她之前那十二年,也是这么天真的过来的。 “少主~~”祈萝撒娇道。 “下个月,我们再去……好不好?” “好。”三人开心地回道。 ……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用情。 今夜,颜子衿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的,又有些难以入眠。她不禁回想起,她与这老者相识,已有十多日了。 老者今日下午,对她一言,她很是难忘…… 还是如同往常般,老者喝了酒,便说起这江湖趣事。 “要说当年,这江湖上的风流韵事中,最出名的莫过于当今武林盟主云宏弈和铸剑师颜言的一桩情史了。” “他们竟有情?”颜子衿不禁恶寒。那时,她怎么没看出来,云伯父和自己爹爹…… “非也非也……老夫是说,他们对雁城楚家落雁派,那楚含烟的情……” “哦?楚含烟,不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夫人么?”颜子衿眼角微眯。她竟不知,当年江湖上,他父亲,还曾心仪过除母亲欧阳缭以外的人…… “你可知,那楚含烟……最初喜欢的,是那颜言。” “晚辈不知……还请前辈多言。” 父亲风流倜傥,侠士风度。即使是有了她和哥哥颜若翎,还是有很多女子慕名求嫁。 只是父亲对母亲一往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愿再纳妾。她自小,便是羡慕自己父母,这般的伉俪情深。 “那老夫,这就得好好与你一说了……有一句诗,江湖上人人赞道。陌州云郎惊云天,得此颜婿不虚生……” “话说当年,江湖上有两大青年才俊。一个是陌州云家云霄派的云宏弈,一个便是墨阳幻剑山庄的颜言。这二人在江湖上,可是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叱咤风云,行侠仗义,颇受百姓爱戴,也令邪教人士闻风丧胆。在江湖上,武林正道中贯有好名声。武林人士,皆敬他们三分。” 原来,父亲在江湖上,名声居然这么大。在她印象里,父亲总是很低调的…… “可他们俩,却是不识的。只是互相在江湖中,听过彼此的名声。” “那他们后来……是如何相识到相知的呢?” “小娃娃这问的好……这相识到相知中间,还有着一段恨哩……” “此话怎讲?” “这就要从,落雁派的侠女,楚含烟说起了……” “这楚含烟,是现在的落雁派掌门,楚玄的亲妹妹。在十七年前,她可是武林公认的第一美人。许多江湖英雄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她的芳容。这女子虽美,心气却高的很哩……多少青年才俊来求娶,都入不了她的眼。这一拖……就拖到了她十七岁那年啊,楚玄替他妹妹办了一场比武招亲。而传言说……当时,这比武招亲就是为了一人而设。那人……就是颜言。” “那她……是如何认识颜言的呢?您还没说呢……” “别急别急,老夫这不正要说么……”这老者饮了一口酒,接着说道“要说他们二人……那便又是一个老套的故事了……英雄救美。那日楚含烟在城外游玩,被人调戏,敌不过人家。正要以死明志之时,幸好颜言及时出现,救下了她。谁知……这楚家的姑娘,性格还挺烈的,以为又是一个为博她好感的套。一句感谢都不说,就自己回了府。只是她没想到,颜言一直跟着她,担心她再遇到贼人。” “有一日,她在自己府中见到颜言时,大吃一惊。没想到,他竟是自己哥哥的挚友。她再问起他时,颜言却一点也不记得她了……楚含烟哪曾想到,自己如此美貌,这男子竟一点也不识……这一二来去的,时间一长,这二人便都有意了。” “只是颜言这人……好似块榆木疙瘩,无论如何都不肯表明。这楚玄才想到比武招亲这招,来帮帮自己妹妹。只是……”这老者有些微叹。 “只是如何?”颜子衿问道。 “只是……这颜言一直都未出现,也不知去哪了。云宏弈那日却来了,自然胜了,便定了这桩亲事。” “然后呢?” “然后,时隔半年。便是那场武林盟主的选举了……云宏弈和颜言对上了。他知道颜言是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心属之人,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可颜言都一一挡了下来。那些日子,这二人,可真是水火不容啊……” “那他们……又是如何和好的呢?” “这要从十五年前……魔教大举进攻时说起了……当时,正逢武林盟主选举。正派人士齐聚陌州,也没带多少弟子,被杀个措手不及。是云宏弈和颜言二人,奋死相抗了三天三夜,才击退他们……何况,颜言还不计前嫌,救过他的命。自此以后,他二人惺惺相惜,才成了至交。” “可云宏弈和楚含烟成亲之时,宴请江湖各路英雄……只有颜言没有来祝贺……”这老者,说道这,那苍老的脸上,多了些惆怅…… “前辈是否,也曾有过心仪之人……”颜子衿不禁问道。 “竟被你这女娃娃看穿了……呵呵……老夫当年,比颜言可勇猛多了。为了她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只是无奈……这女子,她偏偏不肯嫁老夫……”老者又饮了好几口。 “所以前辈……至今孤身一人么……” “呵呵……又被你这女娃娃一眼看穿了……” 听着以往嬉笑自在的老者,此时话中的悲凉。 颜子衿忽而也感觉,自己的内心,有一些些的难过…… “前辈,您后悔么?” “笑话……老夫……怎会后悔呢。”老者笑道,这一笑,比起方才轻松多了。 “与其天涯思君,莫若相忘江湖。”颜子衿不禁叹道,似是安慰。 “女娃娃……以后若是爱上什么人,便不管不顾地上前去……莫等闲,空悲切啊……” “晚辈还小……” “你不小了……再过个三年,小女娃娃都可以生了喽!” “……” 确实,十四五生子,已不是稀奇事。可颜子衿自是不想的。于是,便没有理会。 和往常一样,颜子衿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就准备离去了。 不过……她顿了步子。 “晚辈,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您赐教。” “你且说吧……” “您怎么看……幻剑山庄,一夜覆灭。” 话一出口,这老者抬头,一直直勾勾地看着颜子衿,眼神犀利。气势滚滚而来,仿佛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颜子衿不躲不避,站的挺立,眼神中慢慢皆是认真。 惊鸟鸣蝉,每一声,在这林子里,寂静可闻。 “唉……你走吧。老夫不知。”说完,老者便不看她, 这老者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已容不得她探究。 “告辞。” 颜子衿还未走远,身后之人又发了话:“明日……老夫就要走了,你来时,老夫赠你一样东西。” “好。” …… 此时,颜子衿躺在床上,正在想,老者会赠她何物…… 今日,才知晓,原来父亲颜言娶母亲之前,还曾和楚玄楚叔叔的亲妹妹,楚含烟有过一段么? 但也许……这老者所说的,就只是江湖传说罢了,不可尽信呢。 “若真心中有她……怎同一年就娶了娘,还生下了哥哥……”颜子衿呢喃道……已是睡眼惺忪。 …… “你们再过来,我就咬舌自尽!” …… 画面一转,刀光剑影,厮杀不断,只见他剑招轻重进退,如行云流水……突的一刺,迅捷之极,竟直接刺向那贼人首领的喉咙。再多一分,他必死无疑。 见大势已去,这人开口求饶道:“求……求大侠饶过我等!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这位姑娘,是……我们不识好歹!”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喘的。 “你走吧……莫要再行丧尽天良之事。”男子放下剑鞘。将剑收了进去…… “是是是……多谢大侠饶命……” “我们走!” 原来……这男子,用剑鞘对人,竟是不想伤人性命。 “姑娘,你没事吧?”翩翩君子,谦润如玉。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这样一个风流少侠,楚含烟怎能不倾心…… 只是…… “你是谁?你和他们,是不是串通好的?”楚含烟活到十七岁,自是见过太多这样的把戏,都是为了骗取她的亲睐。她信过第一次,自是不再信这第二次。 这武林第一美人,美貌当然不在话下。鬓云欲渡香腮雪。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只见这样一个柔美的女子,长发垂腰,着一袭碧衣罗裙。在湖边,对着一个白衫公子,脸色通红,双目嗔之。 不知……是怒?是羞…… 颜言自是没想到,他救了人。这姑娘不谢他,反而一脸鄙夷。 他大方一笑,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既然姑娘没事了,便回家去吧。”颜言笑道。 “哼!不用你说,我自会回去……”说罢,碧衣女子便拂袖而去…… 第三十四章 君子如其华(二) 颜言在她身后,看来许久。又有些担心她在路上,可能会遇到其他的贼人。 又怕姑娘误会他,便一直隐着自己的气息,在身后默默跟着,知道楚含烟进了府。 “小姐,您去哪了?奴婢可急坏了……门主派人到处找您,都未寻到您。” “我这不回来了么……再说,谁让哥哥那么说我呢……”楚含烟嘟哝着嘴,还是不怎么开心。 “门主也是为了您好……那您今日……是跟刚刚那位公子出去了么?” “公子?哪来的公子?” “刚刚,您的身后一直有一位白衫的公子,一直跟着您呢。那样子奴婢没看太清,不过隐隐约约的,倒也看得出是个玉面郎君。”小丫鬟笑道。 “哦……”是他么…… 他一直在身后,保护她么?担心她再遇到坏人么?难道……她真是错怪了他么……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是想刚刚那位公子么……” “哪有!别胡说!” 虽说她毫不犹豫地否认了。可这脸上慢慢浮现的娇红,还是透露出了不少,这未出阁的姑娘家的心事…… …… 楚含烟没有想到,再见到他时,竟是在自己的家中。那已是过了半年载…… 听说,今日,家中来了一位客人,是自己哥哥的知己。于情于理,她都该去招待一番。 桃花灼妖妖,君子如其华。风声不自重,宛如翩云浓……这公子站在树下,身高八尺,丰姿独韵。 “哥哥还在处理一些门中事务,还请公子耐心等候。”楚含烟福了福身子,轻声道。 若芙蕖绿波,温言细语。眼如点漆,柔情百娇。她的眸眼,柔柔的,宛若含了一团水烟。嘴角的笑容,如沐春风。浑身而来的天然气质,如画卷般美好。 这才是平时的她,与那日的乖张女子截然不同。 “无妨。” 男子转过身来,笑着说道。 看清了这公子的真实容颜,楚含烟不禁大吃一惊!怎会是他…… “你!” 还是一袭白衣胜雪,衣发飘逸,容貌如画。狭长的眼眸里,似含着淡淡清水。嘴角微微勾起,更显风流无拘。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这男子……怎生得比她还美……楚含烟不禁如此想到。 “我如何?楚姑娘……”颜言笑问。 他不知,这姑娘看到他,就跟见了鬼似得。他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你不记得我了么?”这男子的眼里,平平淡淡,好似已然不记得她了……这样子,应该不假。 原来,还会有人不记得她楚含烟……她不禁自嘲。 一直以来,她已经习惯这武林第一美人的盛名,哪里能碰上这样的人儿。 男子轻轻摇了摇头。问道:“我们……可曾见过?” “不曾。”楚含烟笑着说道。 既然还能重新遇到此人,他又何必再想起,当时那个嚣张无礼的她。重新认识他眼前这个楚含烟,也未尝不可。 “小女子楚含烟,敢问公子名讳?” “在下颜言。” 乱花渐欲迷人眼,檐下青烟入远山。 紫衣女对着白衣男子,笑意盈盈。落花纷纷,静态极妍,好一幅绝美的画卷…… …… …… 和颜言相识的这段日子,怕是楚含烟此生最幸福的时光。 他一直暂住在自己家中。她武艺不精,他便教她舞剑。她琴艺尚欠,他便教她抚琴。他教她画画,教她作诗…… 身为一个武林世家的大小姐,她哪有那么多不会……只是,在颜言面前。她忽而,不想自己会那些了…… …… 他还亲手送给她一个镯子。 “这镯子是我今日,在街上看到的,赠予烟儿。” “晶莹碧透,我喜欢得很……” “呵呵……” 清风吹过,明月拂人。 …… 他们吟诗作对,笑谈风月。也曾一起放过孔明灯,一起纵马驰骋……那般惬意美好,楚含烟此时想起,怕也是幸福的。 “烟儿,你提了什么字?” “我不告诉你,言哥哥……” 颜言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这丫头……” 孔明灯随着夜风,飘向天幕,越飞越远。那些字,就连楚含烟自己也看不清了,可她心里记得。 她写的是:借问明月与玄夜,何时君情与妾心? …… 哥哥说,颜言是块木头,不激不行。便设了一个比武招亲,若颜言来了,自然皆大欢喜……若颜言不来,那就听天由命罢了…… 楚含烟那会哪曾会想,她的言哥哥不会来。 她以为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也曾一起仗剑江湖,舍身救人。他给她下过厨,也在她生病的时候,没日没夜不休息的,就是为了照顾她。 她真以为,她欢喜他……他自是,也欢喜她的。 可是……颜言他,终究是没有来…… 来的人,也是个龙中人凤。好像是陌州云家的云宏弈,他的眼里,有着权势味道,她不喜欢。 她所有的情,早就都给颜言一个人了…… …… “颜言!你出来!” “颜言!” “颜言……你……你要去哪?”比武招亲结束以后,哥哥和云宏弈商量着亲事。 楚含烟的头脑,昏昏沉沉。她的心里,都是在问为什么? 颜言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娶她…… “我……要走了。这些日子以来,多谢楚家款待。” 看着他早已收拾好的包袱,楚含烟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心……好似痛的快要迸裂。 但她还是想在他的面前,保持着自己的风度:“你为什么……没去比武招亲?” “那是楚玄为你设的,我去作甚。”他还是那样笑着,如同初见,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不是……那是为你设的。你……当真不懂么?”说到后面,楚含烟都是颤抖着的。 “……烟儿,我……受不起你的这份情……”颜言的眼睑微敛,不再看她。 “你既受不起,那为何对我这般好!又为何送我镯子!”楚含烟不禁对他咆哮,她实在是撑不住了。她将镯子取下,递到他面前质问。 “我和楚玄是兄弟。你是楚玄的妹妹,自也是我妹妹……送你一个镯子,也是应该的。” “都怪我,察觉你这份心意,太迟了……竟不知,你已深陷至此……” “我以为……我不理会,你便能收回的。没想到,是我自作聪明……误了你。如今,我便要走了,不再打扰你,你要好好保重。” “忘了我吧……颜言配不上姑娘你……” 她的手一软,镯子便滑落了……摔到地上,碎成了几块。 颜言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碎玉,没有说话。停了一会,便独自离去了……走的那般决绝。 只剩下楚含烟,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还是那棵开得正艳的桃花树……她的眼泪一直滑下来,风声,花声,凋零,飘落…… 她再也听不见了,过了好一会,她无力地跪了下去…“啊——”痛哭出声,那般撕心裂肺,悲戚断肠! 颜言他哪是木头啊……她对他的情意,他都知道……不知道的是她! …… 后来,楚含烟忽而想起,在他们相处的再后来一些日子……颜言便和她说的话少了许多,她给他做的吃的,他也很少接受了。也很少同她单独出去玩…… 那时,她陷得太深,一心钦慕着他……哪里会懂,这是他的疏远。 这个男人,一直……是怕真的伤到她的。 哪曾想,如今,她已越陷越深,早就无力自拔…… 原来……爱错了一个人,便是万劫不复…… …… “庄主,近日安好。”那日颜言回墨阳,已继承幻剑山庄庄主一位,此时,已过了半年。他们在陌州遇到了。 “托姑娘挂念,在下过的还好。楚姑娘呢?” “我不好。一点也不好……”说这话时,楚含烟虽带着笑,眼里仿佛随时快要哭出来。 “那楚姑娘要好好珍重。在下先走了……”颜言依然是带着笑的。 楚含烟永远也看不懂这个男人……她是楚家的大小姐,云家未过门的儿媳,她不能做任何有失体态的事。 “走吧……云姑。” “是,小姐。” …… “小姐,姑爷的花轿已经到了……” “云姑,再等等……” “等不了了,再等吉时可就过了!” “门主。” “哥哥……你怎么来了?” “走吧……他说不会来了。他还说,愿你此生安好。” 嫁衣乱红了雁城,朱红点砂,美人泪无痕。满城的欢喜中,没有一人能明了,她的悲凉。这些人,会不会,其中有一人,会是颜言……他也许,正在为她祝福呢……呵呵…… 他真的……不会来……她爱的人,不爱她时,便是如此无情无义! 云宏弈说:“烟儿,一生一世,我只爱你一人,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可惜……说这话的不是颜言。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既然选择云宏弈,便要付出真心……可这情,早已给了那人。 喝过合卺酒,揭下红盖头,她面色娇羞道:“夫君。”眼里却是泪意朦胧,他还以为是出嫁不舍兄长。 烛火灭,二人眠…… 哥哥还说……他已有了意中人…… 第三十五章 英雄迟暮 第二日大早,颜子衿来到昨日相约老者的树下。她等了许久,却迟迟未见这老者现身。 不禁心生纳闷:这老头儿莫非是耍我不成?不应该啊……这昔日里的作派也不像是失信之人啊…… 正当她思前想后,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在她的身后,却缓缓现出一个人影……此人气息隐藏至深,以至于她丝毫没有察觉到。 霎时。来者一记手刃,颜子衿便晕厥在地,不省人事。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此,与颜子衿相谈甚欢的那位老者。 只见老者动身,把倒在地上,已经昏迷的颜子衿慢慢地扶起来。摆正她的身子,使其双腿屈膝,盘坐在地上。 这老者便坐在其身后,双掌用力,贴在她的背上。聚精会神,神情肃穆,缓缓开始发功。 仅仅三炷香的功夫,这老者便将此生修为,都传给了眼前这萍水相逢的女娃娃。顺便,也将早时她的生父颜言为颜子衿封印的经脉悉数打通! 为了避免这女娃娃的身躯,难以承受他五十年来的内力。这老者将自己放入她体内的功法,封印了起来。 若等他日,女娃娃自己修行的内功心法已达深厚,便可自行打开。两相融合,相辅相成。 若是强行打开封印,两相冲突,气血上涌。后果不堪设想…… 老者把她的身子在树下放平,盯着这女娃稚嫩的容颜,看了许久。叹一声:今日老夫此举,于你而言……不知是福是祸。你这女娃,他日必定非凡…… 说罢,忽然从树林中传来异动。老者身子一闪,便又不见人影。 从远处渐渐走近一个人影,身高欣长。 步子越来越近。树林中寂静无比,这踏在残叶上的声响咯吱咯吱,十分突兀。 原来……这人是延风。因许久未见少主返回的身影,他担心之际,才想着过来寻找。 加上这些时日,少主在此逗留的时候,实是微微久了些。他心中也感疑惑,方才,才打算动身赶过来瞧个究竟。 “少主!”当他看到少主正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不禁一阵心惊! “少主!少主……”他匆忙走近,探了探鼻息。心中庆幸,还好……还活着。一连叫了几声,颜子衿都并未清醒过来。 ……为何……少主现在会倒在此处呢?他环顾四周,神情严肃。片刻,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看来,也只有颜子衿本人会知道发生了何事…… 延风便将少主背在身上,一路走了回去。 见他二人离开已过了许久,老者才缓缓现身。眼角微眯,神情有些奇怪。过了一会,才开口道:“看来……南昀笙这小子,也并未像江湖上传说的那么邪乎嘛……教出来的手下,也算个忠义的主。” 说罢……也就离开了。 修为殆尽后,这老者已然是快要不行了。身子颤颤巍巍的,走在路上,似乎都快要倒下来。 离开南府后。这老者一路高歌,手提好酒,纵情山水。 嘴角的鲜血用袖口擦了许多遍,旧血未干涸,新血已流出,总是止不尽的。粗布衣衫的颜色渐渐加深,看不出那鲜艳如火般的红,灼灼燃烧。 忽而,他停了下来。不知是走不动了,还是想看看风景。 喝了一口酒,打了一个酒嗝。眼神迷茫,充满了混沌。 原来……是因为他已经,看不清东西了…… “颜老弟啊……你在九泉之下,可莫要怪我这老家伙多管闲事了。老朽帮你这女娃打通经脉,也算如了她的愿。你这孩子,天生慧骨,再加上她那心志非凡,岂是你能挡得住的……老朽也知……你是不想她走了你当年的路子。可是这世间的事,哪是你我二人能把握得住的……有些人的路,注定的要自己走完的,谁也阻挡不住……” “你的死因,老朽心中,也有个七七八八……事态重大,那丫头此时还不能知晓。若她有了这个本事,自会摸个明白,老朽也不多说了……说多了,必生祸端。她还太小了,也不知那晚发生了何事,那些人才会留着她的性命……老朽知道这事时,已是晚了,愧对于你……” “如今这江湖啊……恩恩怨怨,到底何时能了……老朽的身子,早就病入膏肓了。走之前,不想半生修为,无人继承。恨只恨当初,未能收个徒弟。你这孩子此时出现,也算了却老朽一桩心事……颜老弟,你若真要怪我,老朽这就下这阴间,来与你好好说说……” 说完这些心里话,老者的眼睛已经全然看不见了。血浸湿了他的衣衫,缓缓的,这老者的眼里也流下血珠。他嘴角含着笑,慈眉善目,神情温和。 一直静坐,靠在石头边。溪流缓缓流过,蝴蝶低飞,鸟鸣山涧,日薄西山。天边,火烧着一大片云……可这一切,他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痴痴地,保持着一个样子,像是一尊雕像,伫立在此。 他已经死了。 不会有人发现……曾经名动天下,叱咤江湖的叶敬。竟然死在了荒郊野外,无人知晓。 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已无多…… ………… “祈青……你怎么在这睡着了?” “少主!您醒了!”祈青看到颜子衿醒了过来,十分喜悦。 “我……我怎么在房间里?”颜子衿很纳闷…… “是延风侍卫将您送回来的。他说,发现您的时候,您倒在了树林里。少主,发生了何事啊?您还记得吗?” “我……我不记得了。”她明明一直再等那位老前辈,怎么会突然倒在树林里。而且……她此刻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微痛。 难道……是有人将她打晕了? 那……那人会是谁呢,打晕她又要做什么呢……现在,她也没感觉自己其他地方有何不适啊…… 无论如何,这老前辈来头不小。与他相识的事情,不能轻易与人说道。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祈青纳闷道。 “兴许……我就是太累了,睡了一觉。” “是这样么?那少主可要好好休息了。今天,您都没有吃些什么,要奴婢去准备准备么?” “好。” “那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颜子衿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去了。 祈青刚走到门外,就有人正要推门。原来……是延风。 “延侍卫好。” “嗯。少主她,醒了吗?” “刚醒不久呢。奴婢正要为少主准备些吃食。” “嗯。” 延风走进屋子,问道:“少主,您身子如何了?” “无碍。你怎么来了?” “属下担心您,便来看看。今日您晕倒在树林中,实为蹊跷,不知,是何人作怪……” “你多想了……不过是我太累了……不小心晕倒了,便睡着了。如此而已,毋须费心。” 延风眼角微眯,似乎还是存在疑惑。 “延风,那你当时,怎出现在那里?” “其实……实不相瞒。主子一直让属下好生看护好您的安全,所以,您一有什么不对劲,属下都会立即查看。可经属下观察,您这些日子以来,在练武场里,似乎……在和何人见面。” “你怎会如此想?”颜子衿眼神微敛,还是那般带着笑意,却有些微凉。 “您每次经过树林,似乎都要呆上些时候。” “哦?那是因为,我觉得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 “果真如此么?” “你可是在质问我?”颜子衿神情肃穆,似乎有些不快。 “属下不敢。属下也只是替主子办事,保护好少主的安全。”延风屈膝,单膝下跪,拱手道。 南昀笙……又拿他来说事么?那颜子衿可没什么着了……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给的。他一有不顺心,便可以将她置于万劫不复。 明则保护,实则看禁。 她还没有能力,不能轻易动怒。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可有亲眼看到,我与谁会面?” “不曾……”延风答。 “那不就是了。我没必要骗你。”颜子衿笑道。 “……” “少主说的是。” “既然如此,那你便下去吧。” “是。”延风回。 颜子衿说的不错,他确实从未亲眼看到过。每次赶过去,也只有她一人坐在树下,似乎在发呆。 兴许,真是他想多了…… 延风走后,颜子衿的心里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原来自己的小动作,还是差点就会被发现了。 她想,这南府中……看着她的人,肯定不止延风一个人。兴许,还有更多的人…… 也许,她身边的人也是。祈青……祈萝……祈蔓…… 还有祈月…… 可是她们平时与自己,都那么要好。要防着这些人,心中委实有些不忍。可……不能不防啊…… “你怎么样?” “啊——”颜子衿吓了一跳,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子霖,你怎么像鬼一样没有声息的啊!”颜子衿埋怨道。 站在她面前的子霖,眸子目光清澈,长长的睫毛温顺的贴在上面。一眨一眨,好似无辜。 “我站了好久。”子霖说道。那个眼神,好似是在怪颜子衿自己不注意。 “你怎么来了?”整理好思绪的颜子衿平静下来,问道。 第三十六章 为你而来 子霖……也只有子霖,是她身边人了吧。这孩子脾气这么倔,应该不会轻易易主。 “听她们说你晕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 子霖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认真,似乎不是在开玩笑。颜子衿虽知晓他耿直非常,还是心中一噎,却也不好多说啥。 “那你看到了,我没死。而且……还活的好好的……你既来了,就给我倒杯茶吧。刚刚同他们说了许久,都没人记起来给我这半个主子倒杯水喝。”颜子衿不禁埋怨。 “哦。” 看着子霖乖乖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心中宽慰不已。 这孩子,倒也算是个听话的。这身世也是可怜,与自己算是同命了。 “给。” “真乖啊,我的子霖。”颜子衿双手接过,脸上笑意盈盈。 可她却未瞧见,一向淡然自若的子霖。这小脸上虽未有什么变化,可这耳后根,却红得实在了些。 “你……一直盯着我看作甚?”颜子衿喝了一口水,咽下去,总觉得有目光灼灼,不可视而不见。 只见子霖返回到房间的门口,将门又合的禁了些。颜子衿心中疑惑,这孩子是要干嘛? “我看见了。”刚走回她的身边,子霖便开口道。 “你……你说什么?你看见什么了?”颜子衿依然是那幅淡淡的神情,可这心里总有些突突,不太平静。 “是一个老头打晕了你。” “什么?!”她心中虽这样猜到,却无法去证实这点。难道真的会是那个老前辈么? 依她所见,这前辈心肠并不似大恶之人。他若是打晕了她,却又不伤害她,那是为了什么? “子霖,你所言非虚?” 事到如今,颜子衿也不想瞒着子霖,再像在延风面前那般无辜状。既已认定此人,何须遮遮掩掩。 “你这几日,确实有些古怪。我也有暗下跟踪你,看那人似乎对你没有敌意,便不说什么。打晕你的,确实是他。” 听到此,颜子衿不禁抚额。 看来,她的功夫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子霖跟着自己也有好几日了吧,自己竟从未感觉到。 “你说得对,我也不想瞒你。我知这老前辈不简单,武功深厚。我本想求他在功法上指点我一二,却没什么大的进展。今日与他相约,他说临行前要赠我一样东西。我人都没见到,就被打晕了。那你可看见,他赠了我什么?” “没有……” “子霖,你……你是不想说麽?” 费尽心思打晕我,总得有个像模像样的目的吧。 难道,就是与我开个玩笑?前辈都要走了,还这样胡闹麽?那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到现在,自己都是云里雾里的。颜子衿心想。 “嗯。” “……” 颜子衿气的都要吐血了……眼前的子霖还这么淡定。 “不行,你必须说。”颜子衿较起真来,那架势,还是有几分威严的。 可是,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子霖并不会被唬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想说。 “你!你为什么不说?” “知道了,就是好事么?”子霖反问她。在这件事上,他不如以往,反常的有了自己的态度。 “是不是好事,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不知道,对我来说,一定是件坏事。” 正当他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二人看向房门,神经一紧。 “谁?”颜子衿大声问道。 “少主。奴婢祈青,给您送吃的来了。” “进来。” “是,少主。” 祈青刚踏进房间,就已微微察觉到,颜子衿与子霖二人之间的气流有一些非同寻常。 却也不好多问,便只将饭菜摆好了,温婉地说了句:“少主,您请慢用。奴婢就先下去了,有吩咐奴婢再过来。” “好。你且下去吧……” 房间里,又只剩下这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样子。颜子衿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打破这微妙的气氛。 她用手蹭了蹭鼻子,咽了咽口水,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你用过晚膳了吗?要一起么。” “吃了。” “那我自己吃了。”说罢,她起身行至桌边。 果真的美味佳肴,让颜子衿眼前一亮。方才,因子霖不肯直言的郁闷,也全因眼前的美食一扫而光。 果真是太饿了…… “嗯嗯……这个辣子鸡不错!肉真嫩啊~还有这个肉丝竹笋,真是好吃极了~”颜子衿不禁边吃边发出赞叹来。 在子霖的眼里,颜子衿现在这个样子,估计是她最轻松的时候了。仿佛……再也不用刻意掩饰自己。 “你为何……为何如此看我?”是自己吃相太难看了么?颜子衿分明已经感觉到,眼前这人的目光炙热,真是难以忽略。 子霖的嘴角微微扬起,眼中的凉意渐渐浅了,模糊不清。 “你本就生的好看。”他说这句话时,一本正经,竟无半点轻佻之意。这……倒让颜子衿不知如何是好了。 从前,只有她颜子衿调笑他的份,这今日……怎得生生反过来的。 “……” 子霖的语气之认真,让颜子衿确实有些无所适从。可这当事人,倒是半点也不曾察觉的主。 一个俏丽红衣的小姑娘,在灯火的轻染之下,渐渐浸透了她的脸颊。而她对面那个白面的少年郎,容姿更胜,笑意清扬。 子霖一直是一个脸上表情很少的人,就好像,这世间的一切事,都与他无关。 所以,今日见他笑的如此盛意。而且……这笑点仿佛还有些莫名其妙。颜子衿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她整了整自己的思绪,迅速地吃完了晚膳。正襟危坐起来,表情很是凝重。 “你——”只是还未开口说完,便被眼前这人打断“那个老头什么也没对你做。” “你说的……可是真的?”她很显然,并不相信这句话。 “我没有理由骗你,子衿。”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子霖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真诚,仿佛……都骗过了他自己。 颜子衿虽然不解,可看着眼前的子霖,这般的凝望着自己。 却……却什么也不好再问啊。 她在心里开始默默劝导自己。这老头,原本就有些嘻嘻哈哈的。或许,也真的只是临走前,想给自己开个玩笑…… 唉……真是如此么?可她现在也不得知啊……毕竟,她确实没有感觉自己身体,在那之后有什么异样的。 或许,哪天再碰到这位老前辈……就能问个清楚明白了。 “我困了。” “嗯。” 就这样,子霖离开了颜子衿的房间。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其实心中还是众多疑云。 子霖有什么理由……会去骗她呢?他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着实让她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罢了罢了……可能是自己丧亲之后,便有些多疑了。 困意袭来,她捂住口,打了一个哈欠。身子越发重了,眼睛也有些虚晃,便沉沉睡去了。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子霖的眼神微敛了一下,便又回归平静。 颜子衿……有些事,知道的清楚了。或许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吧…… 至少,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他当时跟着叶敬出了南家,想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一路跟着他,便……也见证了他的逝去。 这世上,唯一见过叶敬死的人……便也只有他了。 颜子衿应该不想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吧。他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睛之时,心中如此想道。 ………… 只是这一觉醒来……颜子衿便傻了眼。 这……是做梦么?自己莫非还在梦中,没有醒来?眼前的景色犹如淡淡的青雾。迷蒙不散,幽静飘渺,好似缕缕青霞围绕四周。 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林立此处,如猴,如马,栩栩如生。 “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呵呵……碧白,你叫我掳来的这个小丫头,还真是颇为有趣的……”一抹轻笑,在这山洞中,更是清晰可闻。 碧白?碧白……碧白是谁? 开口是个男人……颜子衿不禁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幸好,还是干净整洁的。 不过……她还是昨日那一身素白衣衫的睡衣。心中微微无语。 而这微妙的动作,也已被旁人看的清楚明白。 “呵呵……小丫头,爷对你的干柴身躯,委实没有兴趣。” “阁下既无兴趣,为何又要劫我。不为色……莫非是为了钱财?”颜子衿这话说的平静非常,好似并不在意。可这心里,已对刚刚出声的那男子,恨得是咬牙切齿。 眼前还是青雾渺茫,凭她的直觉看来。这里,应该是个山洞。有微弱的金色光芒搅在雾中,看来……她呆的这处,是离洞口不远的。 他人将她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可她却丝毫不能分辨,这人在何处,心中委实不爽! “爷啊……即不为财,也不为色。偏偏……就为了你这个小丫头而来……”这话低声软语的,魅惑至极,竟是不输她那位“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