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天》 序章 何为历史 天津城里有间二层酒楼,名叫镀金楼。 在这天子脚下临近京城的天津,这镀金楼地方真的不算大,但名字真的响。 镀金啊,听着就让人觉得奢靡富贵。只可惜,这镀金楼一直算不上生意红火。 听说这酒楼的佟掌柜本是一家成衣铺的老板,生意好的不得了,对于寻常百姓而言,绝对算得上大富大贵了。 只是不知为何,那场战争打完之后,佟掌柜突然放弃了经营良好的成衣铺,改建了这镀金楼。 也许是时运不济,改做酒楼生意的佟家没能再现做成衣铺时的辉煌,甚至前几年都靠家底撑着。 佟掌柜的孙儿只记得爷爷常说,那人既然有恩于佟家,这天底下就得有记得他的地方。 便是佟家家财散尽,也要让这镀金楼的名声传下去。 “万万不能让人忘了,天津城这天津二字从何而来啊。” 一晃过了几十年,镀金楼终于在这天津城火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他家的酒菜变好了,而是因为佟掌柜的孙儿接手后,不知道从哪请来了一位说书先生。 这位说书先生可不得了,别家的说书人讲的,无外乎是什么武王伐纣、关二爷千里走单骑之类的故事。 老百姓们口耳相传,虽不能讲的如说书人口中那般刀光剑影,但也都知道故事的这般那般。 可这位说书先生讲的,是谁都没听过的大梁往事。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先生反复强调,故事故事,故人之事,非胡编乱造而来。 这话乍一听,不过是说书人为了让食客们更信服而说的贯口。 但要是听了他讲的故事,可就让人觉得这话别有一番滋味了。 据说当时有个津城有名的教书先生,听完了当天的书,破口大骂,说这说书的老贼信口开河,乱改历史,让老百姓们产生误会。 谁知说书人也是不怒,反而笑问道:“先生可知,何为历史?” “历史便是先人之事迹、言语、思想,可供后世学习,以史为鉴,我辈承志。你老小儿在这里胡言乱语,若是说书也就罢了,非要说自己讲的才是真人真事,其心可诛!” “先生莫要生气,在老头子我看来,历史不过是史书上的一行行字罢了。” “哼,粗鄙之人当然鼠目寸光!” “先生可知,古往今来,大浪淘沙,埋尽多少英雄枯骨,虽有太史公列西楚霸王为本纪,可说到底,书中内容还是执笔人所写,而执笔人之手,又为历朝历代皇帝所用。所以啊,有些事,没写在书里,人们便忘记了。” 这场争辩,教书先生大败而归。 这一下子,几乎整个津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位说书人和他讲的故事,镀金楼生意也越来愈好。 直到被官府以纵容妖言,祸乱百姓的名义抄家,佟掌柜的孙儿都没意识到,这位自己送上门的摇钱树一般的说书人,会是那个已经被历史刻意掩埋了姓名的人,为数不多的至交之后。 第一章 失窃 第一章 “宋老头,这决定天下的赤水大战都讲完了,你今天打算讲哪段啊?” 说书人一出场,食客们便都停下了筷子,有的公子已经掏出了银子。 小二自然是眼疾手快,不等公子们多废话,一把接过,转身就去给说书人打酒。 这说书人也是个豪爽性子,不管是茅柴还是绿蚁,接过就喝。 喝了酒,润了嗓子,一旁不知道是孙女还是侍女的小女孩也调好了琴弦,说书人轻哼一声,都不用惊堂木,这酒馆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啪!”惊堂木一拍! “各位爷,莫要着急。” “那赤水之战,虽使大梁夺得了这天下的大半江山,可那西蜀也并非就此灭亡,而是退进了巴蜀腹地,咱们的书也才刚刚说完了开头。” “正所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话说这赤水之战以后,大梁虽是大胜,却也是惨胜,再无力追击,镇南大将军姜奉阳便领军退回了大梁国都京北城,准备养精蓄锐,谁知这一养就是二十年。” 大梁历天召二十年,京北城发生了一件大事:号称大梁第一商的林家,有一块重金买入的镇宅石丢了! 要说起这林家,老百姓都知道有三怪。 第一怪便是这林家出身怪。没人知道林家从哪里来,祖籍何处,在哪做的生意,是白手起家还是继承祖产。 世人只知道当初的赤水之战,打空了大梁十年积攒的国库。 姜大将军就快要打不下去的时候,有个姓林的中年人孤身入京北城,以布衣之身长跪太极殿外,号称要助大梁一统天下。 说来奇怪,要知道布衣之身胆敢接近太极殿的,可以谋反罪就地斩首的,但是这人竟然没有被当作疯子乱棍打死。 百姓传言,在跪了九个时辰,嗓子都喊的发不出声音以后,在那个雷声大作的深夜,皇帝亲自接他进了太极殿内。 当然,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皇帝亲自迎接。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林未革进城之后不到一个月,便有三百万石金银粮食,源源不断的运到了镇南大将军的军营里。 林未革也自此,在京北城立起了名号,甚至连从古至今一直被朝廷看死的盐运、漕运等都由他负责,人称大梁第一商。 这第二怪,便是指林家长子林安颜。 百姓皆知,林未革的夫人是当朝皇上钦点的。 当年的赤水之战后,朝廷论功行赏,都是封王拜将,赏金赐银,唯独两人例外。 一个便是大梁最大的功臣姜奉阳,皇上亲封他为大梁唯一的异姓王,不过和其他王爷不同,姜奉阳不领封地,继续行大将军事。 同时皇上恩典,在姜奉阳常年忙于军务,还未有子嗣的时候,就直接下令,未来只要姜奉阳有了儿子,便让一位年龄相仿的公主下嫁; 公主下嫁,还是未出生的“指腹为婚”。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另一个便是林未革,朝廷除了默许他参与“盐运”、“漕运”两大国之经济命脉外,还钦点了一位宫女给彼时尚未娶妻的他。 别看这两桩婚事好似差别巨大。可知道,姜奉阳是一人之下的大梁唯一异姓王,而林未革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个商人。 哪怕是个宫女,就皇上钦点这四个字,也够前无古人了。 按理说这也不过是令人惊羡,算不上“怪”。可后面发生的事百姓们就想不明白了。 这位宫女嫁到林家不过三个月,林安颜就出生了。 京北城当时都在传,这宫女其实是被皇上糟蹋过了才许配给的林未革,林未革算是被皇上带了绿帽子了。 随着林安颜越长越大,五官也越来越有英姿豪气,与林未革很是不像。 若只是长相不同,还能解释为生母漂亮。但是相比容貌,林安颜的性格更是与林未革天差地别。 林未革虽是商人,却不唯利是图,还经常仗义疏财。 反观林安颜嘛。。。京北城的百姓私底下都喊他“林阎王”。 最后的第三怪,就是林家这块镇宅石了。 说这林未革虽然腰缠万贯,却不爱金银也不恋珠玉,偏偏喜欢收藏奇石。 这块镇宅石,据说是林未革花了小半的家产换来的。 要知道林家可是以一家之力,硬生生的让赤水之战多打了一年多,小半的家产,那得有多少啊? 老百姓们不敢想,也想不出来。 据说当时黄河闹水,淹死了不少常年生活在黄河边,靠水吃饭的人家。 于是乎朝廷紧急下令,让原姜奉阳部下的大将,现任大梁征东大将军的典午安,领八千虎豹骑去救灾。 虎豹骑一直是朝廷的精锐之师,每一个士兵都曾随姜奉阳南征北战多年,典午安更是号称人鬼具畏。 这道圣旨很快传到了黄河边的百姓耳中,百姓们无不对当朝皇帝感恩戴德。 然而这只从战争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之师,竟然在这次治水中遇到了重创。 后来朝廷的批文中只说,是因为虎豹骑虽为精锐,但长于战争而短于治水。 因为缺乏经验,错误了估计了黄河水灾的威力,才损失惨重。 但根据从黄河边逃出来的难民讲,实际上人鬼具畏的典午安真的遇到了鬼! 原来虎豹骑到黄河边的第一天,黄河的水就退去了大半。 当时百姓无不称赞,说是典大将军和虎豹骑,把闹水的妖怪吓跑了。 典午安自然不信这种神鬼之说,反正不知为何水已有退去的势头,估摸着此次治水也会比想象中的来的轻松些。 就这样,典午安不顾百姓们的劝阻,直接下令在黄河边安营扎寨,准备日夜不停,用最快的速度补建好河堤。 可就在第一晚,守夜的虎豹骑听到离安营处不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巨响。 那声音震的几个守夜官兵五脏皆痛,更是有一个有伤在身的老兵直接被震的七窍流血而亡。 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声响,这只百战之师竟一个醒过来的都没有。 察觉情况不对的从事,赶忙跑到典午安的营前汇报情况。 被从事吵醒的典午安本来不信,还要仗打他,直到他看到了那死去老兵的尸体,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虎豹骑到底是精锐中的精锐,哪怕是深更半夜,紧急集合的号角一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集合整齐了。 于是乎典午安带队,按照从事指引的方向,向着发出巨响的黄河岸边出发。 再后来的事情,难民们就不知道了。只是后来八千虎豹骑,只回来了十几个人,以及重伤昏迷的典午安。 而活下来的几个人,皆是守口如瓶,到死都没其他人说过,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那之后,黄河之水神奇的退去。只有被冲刷到破烂不堪的堤岸和村庄,留下了它来过的痕迹。 再后来,官府在黄河边,发现了这块巨石。 百姓们都说,这是远古时代大禹治水之后留下的镇河石,这石头本来是用来压那水中妖兽赤尻马猴的,石头被冲上岸说明那赤尻马猴也跑了。 包括那典午安和八千虎豹骑,也是被逃跑的赤尻马猴打败的。 不过这种神鬼之说,老百姓们虽不质疑,却也不会太信以为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林未革知道这事后,便花费了小半的家产,从朝廷手中买下了这块巨石。 谁知从此这块石头就消失了。 有人说是林未革运到了祖籍处安镇祖坟,好保佑世代家财万贯; 也有人说是被林未革埋在了林府的地下,让林府在龙气逼人的京北城可以不受侵扰; 更有甚者,借着石头的来源传说,说是那大禹下凡,抓住了逃跑的赤尻马猴,又把石头拿回去镇压妖兽了。 总之在众说纷纭中,这块石头就这么消失了三年。 直到林安颜三岁生日那天,上门道喜的众人,突然发现林家后山的云影湖中央,多了一块小山般高的巨石。 人们这才回想起来,这块三年前耗光了林家小半家产的神石怪石,终于还是搬入了林家。 就是这样富有传奇色彩的林家,这块富有传奇色彩的镇宅石,丢了! 第二章 寒月楼 第二章 “哎呦,这不是林阎。。。啊不是,林安颜公子吗~” “您可想是死奴家了,里面请里面请。恩怡,出来接客了,你心心念念的林公子来了!” 这老鸨一边轻轻却又紧紧的拽着林安颜的衣袖,一边毫不客气的推开各种喝的烂醉的客人,还有那些为了让大梁首富的长公子多看一眼而拼命挤近身的莺莺燕燕。 “呵呵,花老鸨,你想喊我林阎王就喊,你当我不知道那些人怎么喊我的不成” “你若是当我面喊,我还敬你是条汉子,若是背地里这么叫我让我知道了。。。” 林安颜被老鸨似拖似拽的拉近寒月楼,却也不生气,反而还笑着调侃了起来。 可花老鸨哪知道这林阎王是调侃还是真生气了,尤其是那嘴角邪魅的一笑,虽说是帅的让她都想年轻二十岁倒贴上去,可稍微冷静一下就感觉笑的人心寒胆颤。 这可是京北城最有钱的林家大公子,又是那开国第一功臣姜奉阳长子姜子符的结拜兄弟。 论钱论权,哪怕是京北第一青楼的“寒月楼”,在他面前恐怕也只是一支金丝楠木的鸟笼罢了。 这花老鸨到底是京北第一青楼的老鸨,也是阅人无数,迎来送往的老手了。 只见她当场松开拽着林安颜的手,重重的扇了自己两巴掌。那一等一的上好脂粉愣是让她扇散拍落。 然后她捂着泛红甚至好似有些冒血的脸颊,赔笑道:“林公子您看您说的,奴家可不是什么汉子,年轻时奴家也算花魁呢!” “老奴这不是看您太久没来了,激动得很,这一激动啊,嘴就打了瓢,喊您名字啊,把那安字给喊吞了。” “您可是我这寒月楼的头号恩客,外头那些不长眼嘴里放屁的,让老娘我听见了,那可是见一个打一个的。” 说完,花老鸨害怕林安颜纠缠此事,不等他开口就赶紧转移话题。 “您可不知道啊,您没来这几个月,恩怡是茶不思饭不想,脸都黄了。” “哦?怕不是因为你逼她接除了小爷我以外的客人,她不从,你不给饭吃,饿黄的吧。” “哎呦林公子,林大少爷,林爷爷。您可别乱说啊,老奴这身子骨,禁不起您这么吓唬啊。我可是为了让恩怡能多吃哪怕一口饭,特意从东岳楼请的掌勺过来啊。” 林安颜听到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眼神玩味的看着老鸨。 “花老鸨,我记得你以前坑我钱的时候,可是说你家的饭菜就是东岳楼的掌勺做的,怎么这才请过来啊?那我以前吃的饭菜都是哪来的啊?” 花老鸨听到这话,恨不得立马从寒月楼楼顶跳下去。 几个月没坑这林大公子的钱了,以前为了坑他的撒的谎也一时间给忘了,这一紧张说漏了嘴,可是坏了大事了。 这边老鸨急的眼睛都红了,又不知道说啥,当场就又要扇自己。谁知巴掌还没落脸上,就被林安颜一把抓住了胳膊。 “花老鸨,怎么说曾经也是这寒月楼的花魁啊。” “听说就是现在,也有不少当年爱慕你的穷小子,富裕了之后愿意买你千金一醉的。可别这么糟蹋自己的脸啊。” 说着,林安颜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小玉瓶,塞到了花老鸨的怀兜里。 只见他贴在花老鸨耳边轻轻说道:“这可是小爷我这次从青云山上带回来的宝贝,有钱也买不到的,是青云山掌门师弟李默道长炼的。” “本想着给恩怡带来调养身子的,你拿回去,磨成粉,敷在脸上,明天就好了。” 说完,林安颜抽出了之前借着送药的名义一直放在花老鸨胸口揩油的手,微微一笑,自顾自的登上了寒月楼的三楼。 只留下花老鸨一个人,站在楼梯口,上也不是退也不是的。 不过若是有人注意到花老鸨,定然要嘲笑于她,已经快四十岁的过气花魁,脸上竟浮现少女含春般的笑容。 寒月楼三楼的拐角,有一间房间与青楼的热闹气氛似乎格格不入。 按理说虽然不算花魁,但好歹也是能在三楼独占一间房的头牌了,可似乎并没有香客来一掷千金,甚至不少还算清醒的客人都尽可能的躲着走。 毕竟谁都知道,这里面住的可是人称“林阎王”的林安颜的女人。 虽说像这种青楼女子,等到残花败柳的一天肯定要被抛弃,林安颜又还未娶妻,不可能直接接走她当正房,但人们还是不愿意惹这个麻烦。 林安颜推门进屋,熟练的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便烫起了茶。 一切动作是这么熟练又这么的迅速,让本想将其拒之门外的恩怡根本来不及反映。 恩怡也不怒不喜,平淡的望着这位久未登门的心上人,施了一个万福,缓缓说道: “林公子大驾光临,可惜没来对时候,今日奴婢身体不适,恐不能服侍公子了。” “奴婢又恐扰了公子的兴致,已经请了婵姐姐,估摸着这会已经差不多了,公子可以移步婵姐姐的房间了。” 已经预料到会遭此待遇的林安颜头都没抬,继续烫着茶壶,弄着茶宠。 “唉,我想到了你会这么对我,本来特意给你带了礼物的,是青云山很名贵的药材,可惜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山贼,被抢走了。” “啊?!山贼,那公子你。。。” 一听林安颜遇到了山贼,本来一直装作镇定的恩怡瞬间漏了破绽。 可能住到寒月楼三楼的女子,哪有不聪明的,稍微一想恩怡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林公子,我大梁从定都京北城以后,这周围就没闹过山贼,你别骗我了,快走吧。” “哈哈哈哈,”被揭穿的林安颜也不生气,只是继续说道: “恩怡啊,你这么聪明,就不会想想我为什么这么久没来吗?” “整个京北城都知道我是去青云山买石头去了,父命难违啊。” “得了吧,整个京北城,人人信你我都不信,还父命难违,林老爷子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 看出来林安颜是死皮赖脸不打算走了,熟知他脸皮厚度的恩怡也就不再端着,略带生气的坐了下来。 “你啊你,有时候聪明的让我害怕,不过我这次去青云山,真的有一项任务是买石头。” “至于其他任务嘛,那是我林家的秘密。等下次只有咱俩人的时候,我再悄悄告诉你。” “什么叫只有咱俩的时候?” 听到这句话,恩怡那颗看到心上人,和他聊聊天就会感到幸福的心又低沉了下来。 因为她看到林安颜在递给她一杯茶以后,又拿起了两个杯子,分别放在了桌子的对角。 “你约了客人?” “嗯,我约了子符过来。” “你为何约在我这里啊,你明知道姜公子不喜欢这烟火之地的?” “等等你就知道了。哦对了,子符还带了个他朋友。不过我也不认识,你一会不用太过拘束,把自己当我正房,坐这喝茶就行。” 这一句“把自己当我正房”,让这个从小就被卖到青楼,已经忘了自己父母是谁的女子倍感幸福。 只见恩怡双手不自觉的捧在了胸口,好似能把这句话死死攥在手心里一般。以至于都没发觉姜子符和他的朋友已经进来了。 “林哥,好久不见了。怎么样,去青云山这趟还算顺利吗?” “唉,别提了,回来路上碰见山贼了,小命差点没了。” 姜子符明显就不似恩怡那般反应机敏,听到结拜兄长碰到了山贼,先是分外担心,而后震怒。 “天煞的,在我大梁京都附近竟然有山贼出没,京都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你等着,我明天就亲自带兵替大哥你报仇,大哥你说,那伙贼人藏在哪座山?哪个庙?” 跟随姜子符一同前来的公子面色温润如玉,气度偏偏,长相不算是万中无一,也可谓中人之姿,连一旁的恩怡都被这位公子的气度带走了三分。 他进屋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看到姜子符的失态,才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早就听说林兄机智过人,如今更是只靠三言两语,就让咱们这位镇南王的大公子如此失态,在下佩服,佩服啊。” 听到这种话,姜子符也反应了过来,一拳打在林安颜的身上,笑骂道: “好你个林安颜,亏了你还是我结拜大哥,有兄长这么骗弟弟的吗?妈的等会老子就带兵把你家石头都砸了。” “哈哈哈,得了吧,你要是敢带兵去我家,别说砸石头了,就是进个门,你不得让你爹削死。” 世人皆知,除了姜子符和林安颜是结拜兄弟外,姜奉阳也与林未革关系甚好。 提到镇南王,姜子符明显有些畏惧,赶紧转移话题。 “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位是黄继,他爹是我爹以前的贴身侍卫,最近他爹退伍返乡了,他就被他爹赶来参军了。” 说完,姜子符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脸辛酸地说道: “不过我爹是把他当亲儿子啊,这才来没几天,连我最爱的过隙驹都送他了。” 林安颜自然懂得这个弟弟,看着姜子符装出的一副苦样,大腿一拍,豪气地说回头再送他几匹。 就这样,三个人互相寒暄了好一阵子,听的恩怡都有些困倦了,终于进入了正题。 林安颜面色一定,淡淡说道:“哥几个知道,我家镇宅石丢了吧。” “知道,黄继这次来,也是因为从我爹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让我和他分别带人搜查,他找城东北郊外,我找西南郊外。可惜现在还没结果。” “你们在城外找,当然没结果,因为石头就没出城。” “什么?没出城?!” 听到这个消息,姜子符和黄继都是一惊。 黄继皱着眉头说道:“可是官府已经把城内挨家挨户都搜遍了啊,要是没出城,这石头能藏哪?” 林安颜听到这个消息又是邪魅一笑,挑逗似的看着黄继问道:“真的都搜遍了?” “都搜遍了,除了。。。”想到这个地方,黄继突然瞪大了眼睛。 “林公子,你疯了,那可是皇宫!” 第三章 女贼 第三章女贼 听到皇宫两个字,林安颜也是惊了一下。 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往常神色,淡淡说道: “黄公子你想啥呢?小爷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往皇宫里想啊。” “我说的这个地方啊,其实是我家!” “你家?!” 听到这个地方,姜子符和黄继面面相觑。黄继甚至一个不留神,杯中茶水洒了一地。 确实,如果说整个京北城还有一个地方官府没有搜查过的话,那除了皇宫,就只剩下林安颜自己家了。 黄继想了想问道: “林公子,你的意思是这石头没丢?” “你可知道为了找你家的镇宅石,京北城这几个月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连皇上都经常问起。” “要是别的事情,你家假报官也就算了,这件事情现在闹这么大,你若是说林老爷子假报官,可是要出大事的。” “我没说假报官,石头是真丢了。不过你们想啊,偷石头的人为什么偷石头?” 这个问题瞬间问懵了包括恩怡在内的三人,林安颜看着三张呆呆的脸笑道: “其一是图财,但我家金银珠宝无数,何苦搬那块破石头,那玩意也就在我家值钱点罢了;” “其二是这伙人有什么阴谋。” “江湖传言什么林家三怪,这石头不就是其中之一嘛,恐怕这块石头有什么秘密。” 听到林安颜的推断,本来就充满疑问的三人更是糊涂了,一块石头还能藏着什么秘密吗? 果不其然,黄继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林安颜的回答也是干脆 “不知道。” “但我知道一件事,就是不管是图财还是有什么阴谋,偷石头的人都不可能把石头砸了分成小块带走。” “图财的,这块石头奇在外形,砸了石头,变成一堆小石块,也就不值钱了;” “有阴谋的,万一砸坏了可能反倒坏事。” “既然如此,石头大概率还是完整了,那这么完整的大石头,要想运出城不太可能,就算有办法偷偷运出去,定然走不快,以你俩带兵的追击速度,应该早就发现贼人了。”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块石头还藏在我家,甚至贼人都还在我林家附近。” 听到这个林安颜这一番惊人却又缜密的推断,姜子符和黄继先是吃惊,然后稍微冷静一想,这确实是可能性最大的一种。 然而黄继又问道:“既然那贼人如此胆大心细,定然知道短期内偷不走石头,那图财的可能性就小很多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又有什么阴谋,林公子可有抓住他的办法?” “当然!” 林安颜略带骄傲的笑道:“这贼人闹出这么大动静,肯定是已经想好了退路,所以我得引贼出洞。” 说罢,林安颜看向了黄继,后者又是一脸疑惑。 林安颜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 “其实我已经在我家找到了那块石头,现在正派人把它运到安全的地方。现在就等贼人再去我家取货,到时候一网打尽!” 说罢,林安颜一副得意的面孔,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一抓,好似一切手到擒来。 寒月楼的房梁之上,一个蒙面女子将林安颜所说的一切,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从林安颜下青云山开始就尾随,一路跟来,这男人完全就是纨绔子弟。 万万没想到,如今这个纨绔子弟竟然看穿了他们的行踪!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估摸着此时已快子时。 “必须赶在师兄他们到林府之前通知,否则会出问题的。” 心里想着,女子不再耽搁。 只见她轻轻的盖上了房顶的瓦片,而后运气全身,双脚微微踮起,再轻轻一蹬,便飞出了数丈远。 其实她如果有耐心再观察一下,就会发现那个名叫黄继的年轻人,已经忍不住看向她所在的屋檐了。 “走了。” 听到黄继的话,林安颜只是点点头,然后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起身说道: “恩怡,今晚还有一场大戏,我得先走了,明天带你去逛街赔罪。” 恩怡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心里自有轻重,未曾多说什么,只道了一句小心。 蒙面女子在房梁之上东奔西跳,京北城高楼甚多,此刻竟成了轻功高强之人的方便地方。 然而不出时,女子发觉情况不对,因为她发现越靠近林府,街上人愈加少了。 按理说此时已是午夜将至,若在寻常乡下,自然家家户户都已经休息了。 可这里是京北城啊,灯红酒绿根本不足以形容它夜晚的精彩,街上又怎么会没人了呢? 这女子轻轻落脚在街上,站定不动,闭上双眼。 夜晚微风浮动,轻轻撩起了女子的面纱。 “北边十八个;” “东边十二个;” “西边十五个;” 此时若是有习武之人在这,定会惊讶于女子的修为。 年纪轻轻,竟然可以用自身的气感受周围武人之气,这需要内力外放,而且必须收放自如。 “南边,来路三个!” 找到这包围圈突破口的女子,不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朝寒月楼的方向奔去。 其实若是冷静思考一下,如此天罗地网,又怎会故意漏出如此大的破绽呢? 女子突然的调转方向,让原本已经逐渐缩小包围圈的不良人们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姜公子的指示,他们要在女子到达林府,和同伙碰头时再现身。 可此时女子明显已经看破了他们的计划。 就在这犹豫的片刻内,女子竟已甩开了距离。 三人骑着快马,在早已被官兵封锁了的街道上飞驰前进。 林家在京北城外,有一片离城最近的马场,林安颜从小就经常去哪里玩耍。 不知为何,林未革从不允许他习武,却又对他的马术要求甚高。 林安颜看看两旁,姜子符自不必多说,从小和镇南王在军队中长大。 民间有句话叫“大梁铁骑甲天下,镇南骑军甲大梁”。说的便是镇南王培养的骑军。 不过黄继倒是让林安颜有些微微吃惊。 一开始林安颜只在信中说,让姜子符在军中找一个擅长望气之人。 初见黄继之时,他还有些不悦,毕竟这人如此年轻,且皮肤白皙,不像是武艺高强的军人。 可他刚刚不但按照约定,用茶水洒地做暗号,提示众人房梁上有人,现在更是显露出了非凡马术。 等到此事结束,定要派人好好查查这个黄继的底细! “林哥,你真是神了,父王总说你思维敏捷,我还寻思你就偷鸡摸狗行呢。这咋跟你信里说的一模一样啊!” “妈的,有你这么说结拜大哥的吗?” 说着,林安颜单手握住快马缰绳,另一只手扬起马鞭,作势要抽。 姜子符自然理解这个大哥,不躲不闪。 果然,见吓唬没用的林安颜也就不再纠结。 从小被镇南王按军人管教的他,最护着他疼爱他的便是这个大哥了。 “可是林哥,我实在想不懂,为什么你能预料到自己被跟踪啊?” “敢来我家偷东西的贼人,定然是个团伙,恐怕已经盯上我家许久了。” “这么久的时间,肯定有所计划和分工。其中跟踪我家的人是必要条件,而且必须得是家中有地位的人,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掌握林府的一举一动。” “可是我爹娘和我妹妹身边常年有死侍保护,除了大管家张才,只有我身边不带护卫了。” 姜子符自然不傻,听到这,结合林安颜之前寄来的信件,早已分析出了个七八。 只听他补充道:“所以贼人大概率会跟踪你,而且在寒月楼这种地方,人头攒动,最适合偷听,自然容易让贼人放松警惕!” 一旁的黄继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眉头紧锁,不知想些什么,以至于都没发觉,那女子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林安颜,都说你是纨绔子弟,败家的玩意,可本姑娘怎么看你都是聪明的让人讨厌呢。” 突然间,一阵婉转空灵的女声从空中传来,正当林安颜循声望去时,姜子符突然大喊一句:“林哥小心。” 只听得林安颜左手边的一间商铺的房门“咔”的一声响,一扇重约八十斤的木门竟直直飞出,砸向林安颜。 林安颜脑子是好使,可多年来沉迷酒色,不曾锻炼,家父林未革又坚决不许他习武,如今他是连点重物都扛不动的。 幸好一旁的姜子符及时反应过来,那女子是用的是隔空传声吸引注意力! 只见他一手拉住林安颜的马绳,另一只手向前一伸,竟硬生生的把那木门在半空中抓住了。 逃过一劫的林安颜并未感觉到大难不死的庆幸,反而越发放眉头紧锁。 本来他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女子竟然发现了他的计划,甚至半路埋伏自己。 虽然他对武功并没有什么深入的研究,但毕竟家中无数死士,从小耳濡目染的,对武功多少有些粗略的了解。 能做到像这女子一般一掌打飞一扇木门的,恐怕功力已经有了五重天。 要知道习武之人,一重功力一重天。 像姜子符这种从小被镇南王养在军中,各种名药加持,各种名师传艺的人,能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突破四重天,已经被称为百年不遇的人才了。 而刚刚那一下,竟然让姜子符吐了一口血,恐怕是被震出了内伤。 就算是偷袭,恐怕这女子的功力比姜子符只高不低。 另一方面,姜子符也是如临大敌。 身为镇南大将军的嫡长子,他从小就被父亲逼着练武。 而且和一般的江湖中人不同,他们军人练武讲究实用,能一招制敌绝不出第二招,这也导致了一般军旅出身的武人实战起来要比同等内力的江湖中人强上许多。 可即便如此,刚才死死抓住那扇房门时,他还是明显感觉到了其中内藏的韵力。 能做到这般水平的江湖武人,定然不会输他几分。 他现在只是气愤,为何京北城里的不良人如此不给力。 要知道有这种水平的江湖中人进城,就算是青云山的道长们,也必须被监视起来的。 可是事已至此,也来不及追究谁的责任了,等抓住了这个贼人,定要拿她去皇城司好好讨个说法。 正在这两人如临大敌之时,一旁的黄继突然出手了。 只见他踩住马镫,一个借力就飞了出去,一匹久经训练的林家大马,硬是被他这下借力踩的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蒙面女子也是从黑暗中跳出,一掌拍向黄继。 这一掌内力十足,黄继不敢硬接,只得以一个寻常人无法想象的动作,在半空中扭开。 女子见一掌打空,也不多言,趁着黄继落地未稳,直接一个扫腿。 交手不过两招,黄继便被放倒在地。 女子见状,当即要补上一掌。 一旁的姜子符被打出内伤,刚刚在林安颜的搀扶下下了马,根本来不及救人。 眼看女子即将得手,被打倒的黄继单掌撑地,借力向后滚了半圈,继而一拳打出。 靠着先手抢的先机的女子,不过一瞬便被黄继打飞一丈开外。 这一秒,时间好像都凝固了。 只见女子半跪在地,一口鲜血喷出。 另一旁的黄继则缓缓站起身来,左手一抖,扔下了三枚形似袖箭却又略有不同的暗器。 原来,这女子眼见黄继一拳打来,估摸着躲不掉了,竟硬抗着这一拳,在拳到的同时,飞出暗器,妄图一击换命! 而黄继则瞬间反应了过来,不得已在拳头打中的瞬间,收拳躲闪。 一力未尽就收招,若不是身经百战的武者,很容易被内力反噬,轻则内伤,重则暴毙而亡。 于是乎这一拳,两人俱伤及肺腑! 只见这女子轻轻啐了一口,将口中血沫啐尽。然后抬起头说道: “呵呵,林公子还真是惜命啊,喊来一个四重天的姜子符陪葬还不够,还带了个五重天的侍卫。” 这边黄继被揭穿了内功修为,也不反驳,只是平静的回道: “姑娘年纪轻轻便有五重天的本事,又会使这铁齐门的独门暗器‘一点红’,难不成是那已经被灭门的铁齐门余孽?!” 第四章 往事 第四章 被称为“余孽”的姑娘也不生气,只是不再多废话,一个箭步冲上前就是一拳。 同为五重天的黄继没想到,这女子受了重伤,拳速还能如此之快,拳罡如此之猛。 方寸之间,黄继来不及反应,只得双手合十挡在胸前,硬接了这一拳。 俗话说“拳打一口气”,那女子一开始与黄继的交手中能占得先机,和此刻同理,正是这口气占了先机。 眼见黄继被一拳逼退,女子也没客气,跟上就是一套鬼魅拳法。 月影下,女子身姿摇曳,竟看的姜子符和林安颜有些迷离。 姜子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赶忙稳住心神调整气息,利用内力强行压制了体内翻滚的血气,然后直接冲上前去助阵。 要知道所谓的武功九重天,一重功力一重天。 那女子实打实五重天往上的功力,若是等她打倒了黄继,别说擒住她了,估计姜子符自身都难保。 虽说好男不跟女斗,尤其还是以多打少,但特殊情况特殊应对,这也是他这些年跟林安颜学的。 姜子符的突然插手虽然已经被这女子发现,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只能边打边退。 这边三人打的难解难分,另一边林安颜也没闲着。 他从听到铁齐门三个字时就已经深知,这场战斗已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他趁着那女子分身乏术,无暇顾及自己的时候,掉头就跑。 这可不是他不仗义,要知道他最疼爱的结拜弟弟还在战斗中。 可是他也知道,他现在在这里,只能算是累赘,万一一个不注意被女子擒了去,反倒拖累了姜子符和黄继。 这里毕竟是京北城,他是大梁首富的嫡长子,姜子符又是大梁唯一一位异姓王爷镇南王姜奉阳的儿子。 只要他能离开这片是非之地,无论是皇庭高手还是林家死士,还有那不知为何姗姗来迟的不良人,一人一拳也把这姑娘锤晕了啊。 谁知就在林安颜刚刚上马,准备一鞭子抽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一寒。 只听姜子符大喊一声:“林哥小心!” 林安颜再回头时,背上已经被插进了三枚名为“一点红”暗器。 “还是失策了啊,要死了吗?”林安颜眼前一黑,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去他妈的金蚕宝甲。” 林安颜再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 他感觉周围很熟悉,但背部的阵阵疼痛,让他的大脑甚至无法连续的思考。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勉强转动了脖子。 环顾四周,这里是一间与寻常人家格局大不相同的房子。 这间房子成长方形,整体好似一个大开间,茶室、卧室、书房都布置在了一起,仅用几扇屏风做了隔断。 屋内铺着乌青色的地砖,若是有能工巧匠在此,恐怕看见这些地砖就会吓到跪地磕头了。 因为这些地砖,就是民间传说只有皇家才能用的“金砖”。 其实“金砖”并非指金子做的,关于这个名字的由来,一直有两种说法。 一说是“京城的砖”,叫“京砖”,传着传着,就成了“金砖了”; 还有种说法,是说这一块二尺见方的地砖,造价比等大的金子还贵,故而叫“金砖”; 但无论哪种说法,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能用上此等地砖的人家,绝对非同小可。 屋内的正中央,树立着一根两个成年男子才能环抱住的木质梁柱。 柱子明显是用整棵上好的黄花梨树雕刻而成,通体没有一点拼接而形成的裂纹。 柱子上刻着两只似龙非龙的动物,其身形宛如虎豹,肩膀处有一对收拢起来的羽翼。动物们高抬着头,仿佛要从房顶飞出一般。 这两只动物被刻画的栩栩如生,但凡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两只动物一公一母,正是传说中的神兽貔貅。 貔貅素有招财之意,只是不知为何,这两只貔貅头上的角被人雕刻的尤为巨大,甚至有些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而此刻,一名女子正靠着这根柱子,席地而坐。 女子身着一袭白纱长裙,细看过去,白纱裙上还有用金线缝出的好似波浪般的游丝。 这些金丝的走线,看似十分随意,不成龙也不成凤,不成花也不成草。 但这看似无形的走线,不但未曾削弱白纱裙的从容与素雅,反而更加流露出了着衣之人的尊贵与端庄。 按理说能穿得上这种裙子的女人,至少也是大梁某个名门贵族的女主人了。 这样的女人,走在路上,寻常的百姓恐怕看都不敢看一眼的。 有胆子大的,看上一看,也猜不出年纪与地位,毕竟时间拼尽全力,也只在女人眼角的细微处留下了几道细纹。 然而就是这个百姓眼中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正坐在地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一个小砂锅。 那小砂锅被架在一个精致的铜炉之上,炉子中的火烧的正旺,然而女子一刻也不敢耽搁,不停的用手中的一把老旧蒲扇扇动着。 时不时的,她还用那双被保养的白皙细嫩,怕从来没沾过阳春水的手,捡起地上的一块与她皮肤反差巨大的粗糙麻布,垫在手掌与砂锅的盖子之间,小心翼翼的掀起盖子查看。 看到这个女人,林安颜终于安下心来了。 因为这个女人,正是他的娘亲,那个被大梁皇帝许配给林未革的宫女程寒霜。 刚刚经历了生死一线间的林安颜,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念头:自己已经多久没喊她叫过“娘”了...... 然而不等林安颜思考,一声“哥!”就将他拉回了现实。 原来之前只顾着看周围,林安颜竟然没发现,一个女子正趴在自己的床沿边。 那女孩身着一袭大红长裙,披肩的长发以及头上的那镶着用红宝石雕刻成的苹果的簪子,无一不流露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然而就是这样青春的少女,此刻死死握住林安颜的手,想说话,却又哽咽道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有那红肿的眼睛,仿佛在告诉林安颜,她已经哭了太久太久。 “今墨,怎么了?” “娘,我哥他醒了,他醒了!” 听到女孩的哭喊,那白衣女子赶忙丢下手中的麻布和蒲扇小跑过来。 林安颜想说些什么,安慰一下这两位他生命中最亲近的女人,但背部的剧痛让他甚至无法开口,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告诉他的母亲和妹妹,他没事。 看到林安颜清醒过来,白衣女子也是眼泪夺眶而出。 她赶忙对林今墨说道:“今墨,快去喊你爹,还有大夫们过来。” 虽然有一肚子的话想对林安颜说,但林今墨自然知道轻重缓急,急忙起身跑了出去。 “安颜啊,感觉怎么样?你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危险,那些打打杀杀的事,你让子符他们去不就好了!” “这两天,你爹把京北城的名医都找遍了,镇南王也带了朝廷里的御医过来给你诊治,可就不见你醒。娘真的真的好怕啊!” 说着,白衣女子再也忍不住,直接扑在林安颜身上哭了起来。 在林安颜的印象里,从小娘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林未革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的一切似乎都是娘在掌控着。 也正因从小和林未革聚少离多,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林安颜一直和娘更亲近的。 恐怕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程寒霜像这般哭泣的,也就是那个时候了。 那是林安颜十岁的一个寒冬,天上下着冻煞穷苦人家的一场大雪。 然而对于林安颜这样富贵人家的孩子,冬天不过是个能玩雪的好时节。 林安颜和姜子符,喊来了一群同样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一同在郊外打雪仗。 这两个结拜兄弟,自然从小就在一起玩耍。他俩一个熟读兵法,一个聪明过人,不一会就把另外一群孩子打的抱头鼠窜了。 小孩子的游戏,在大人眼中看来,不过游戏。 然而对于参与其中的孩子们而言,这却是一场真真正正的战争,似乎输了就会家破人亡,天崩地裂。 其中一个孩子,竟然真的输急了眼。在一个雪球中藏了一个小石子,然后偷袭了林安颜。 被石子砸中的林安颜,头上当场就涌出了鲜血。 十几岁,正是一个孩子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开始萌生满腔热血的年纪。 看到自己的兄长被石子砸伤,姜子符当场红了眼,一把抓出了那个偷袭的孩子。 从小在军伍长大的姜子符,力气自然大过同龄人,只见他三两下就放倒了那个孩子。 富贵人家的孩子出门玩耍,总会带三五个下人,其中不乏武艺高强之人,毕竟这些孩子哪一个出了点三长两短,都是一场惊动京北城的大事。 那孩子本来也带了三个下人,其中还有个功力在五重天之上,已经要冲破六重天的剑客。 然而剑客刚要出手阻拦,就被姜府亲兵扣下了。 于是乎,就看到在京北城的郊外,林安颜一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偷袭他的少年。 而偷袭他的少年,则被姜子符按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痛哭流涕的求饶。 剩下一群孩子则瑟瑟发抖的躲在一起,哪怕身上穿着再厚重的棉衣,也挡不住从骨子里散出的寒气。 而眼看着剑客几下就被放倒在地,其余的下人们更不愿意站出来招惹是非了。 但是兔子急了也咬人,何况十几岁的孩子呢。 那偷袭的少年被打急了,竟然在地上一通乱打,扬起的雪花碰巧迷了姜子符的眼。 眼看着姜子符被迷住了眼,那少年一脚踹开了姜子符,连滚带爬的跑到了下人们身边。 本来这事情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小孩子们的打闹,大人总是看不上的,最多赔上些普通人家几年甚至十几年才能赚来的银钱,这事也就算过了。 然而千不该万不该的,那孩子竟然是一位朝廷命臣之后,而且是参与了当年皇上分封行赏的命臣之后。 更不该的是,那位命臣竟然把林家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给了这个孩子。 最不该的是,那位孩子急上了头,竟然说漏了嘴! 第五章 神医的疑惑 第五章 只见那孩子站在一位下人身后,捂着被打肿的眼睛,朝林安颜怒吼道: “林安颜,你装什么!你家不过仗着有钱,我们才带你玩,我爹随便就能找个理由把你家抄了!” “没有姜子符,我今天打死你!” 听到这话,姜子符更是怒上心头,伤林哥在先,踹自己在后,现在又口出狂言,新仇旧恨让姜子符瞬间就像冲上去继续打他。 然而姜子符刚要上前,就被林安颜一伸手拦了下来。 林安颜甩了甩手上的血渍,突然笑道:“平时跟在小爷屁股后面干坏事时怎么没看你小子这么有种的?” “好,小爷我今天给你个机会,你出来,咱俩单挑。” 按理来说,林安颜不擅长打架,此时头上又受了伤,哪怕之前被姜子符一顿乱捶,那孩子也有信心能放倒林安颜。 但此刻,姜子符就站在林安颜身边,那双因为气血上头而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告诉他: 你赶上前一步,我就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被姜子符打怕了的孩子,此刻被这种强大的气场震在原地。 不知为何,那孩子突然想起来他爹跟他说过的林家往事。 只见他双手一摊,一脸蔑视的看着林安颜说道:“我不会跟你这个连爹是谁都不知道野种动手的,打你都脏了我的手!” 说完,那孩子不再理会林安颜,扭头回家。 可能当时,那孩子还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凌驾一切的巨人,将林安颜甚至姜子符都踩在了脚下。 可能回去的路上,他还在想,刚才那番话说的是不是足够霸气,若是给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也许能发挥的更好。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句话,让一段上至朝廷,下至林家,隐藏了十年之久的秘密被揭露了出来。 “野种”二字,对于一个孩子,是多么大的打击啊。 看到那个偷袭自己的孩子走远,林安颜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一样,疯了般的往家跑。 姜子符在后面一路追赶,不停安慰道:“林哥,那小子的臭嘴真的什么都敢讲,你别生气了,我等会就去他家堵他。” 然而林安颜此刻又怎么听得进去呢? 不知为何,当他听到那句话时,内心仿佛被深深地刺痛了。他有种感觉,那孩子说的,似乎是真的。 程寒霜此时正在处理了年货的清单。富贵人家的年,总是过不完一般,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处理。 就说这年货,光福字就要上百幅,哪些可以买,哪些需要林未革手写,都有其中的门道和讲究。 可再多的事情,又如何比得过儿子的呢? 当她看到林安颜满头鲜血的跑回来,当场吓的失了颜色,赶忙上去查看。 一旁的林未革也有些惊讶,连忙要去库房拿药。 谁知林安颜直接开口问道:“爹,娘,我是你们亲生的吗?” 本想上前抱住林安颜的程寒霜,听到这句话直接呆愣在了原地,已经伸出的双手也悬停在了半空。 林未革惊讶的回头望着这个十岁的男孩。 他还受着伤,满脸的血,语气平淡,眼神淡漠如水。 良久,林未革走到林安颜身边,蹲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问道:“安颜,爹娘这么疼你,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 “真的吗?” 林安颜太了解他的父母了。 刚刚那一霎那间,他就感觉自己的感觉可能是对的。 平时那个说一不二的父亲,此时这模棱两可的语气,更是让他感觉如此迷茫。 林安颜想了想,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结尾还不忘补充道: “爹、娘,我知道你们从小就疼爱我,但为什么,为什么那小子说的话,我感觉如此真实呢?” 听完这句话,林未革还想在说些什么,然而还未开口,就被程寒霜打断了。 “算了老爷,早晚有这么一天的,我早知道的,早晚有这么一天的。” 林安颜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印象中永远顶天立地的女人,此刻却仿佛如此的无助,跪在地上,掩面啜泣。 那一瞬间,林安颜眼前一黑,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迷迷糊糊中,一直听到程寒霜不停的在说对不起。 养育之恩,本就无以为报,何来的对不起呢? 林安颜很想这样告诉程寒霜,告诉那个他喊来十年娘的女人,但无数次的,他都没能开口。 后来,林安颜还是林府的大公子,林今墨还是他的好妹妹,姜子符还是他的结辩兄弟。 只是他再也没喊过林未革和程寒霜叫爹娘。 再后来,偷袭林安颜那小子的爹,辞去了官职,连夜带着全家老小奔赴南方。只是不凑巧,半路上遇到了强盗,官府发现时,三十余口人无一生还。 再后来,“林家三怪”这件事,就被传了出来。虽然还是没有人敢招惹林安颜,更没有人敢当面和他提这件事。 但林安颜总觉得,走在路上,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那眼神里,除了畏惧、除了羡慕,还多了一丝戏谑。 林安颜也联系过很多朋友,包括姜子符,花了很多钱,想了解关于自己出身的真相。 但越查却越奇怪。 当初给程寒霜接生的稳婆,据说回去以后就病倒在床,不出三天就死了。 林府的大管家张才,对此缄默不言,每次林安颜问起,只会说:“您就是这里的大公子,张才只知道这点。” 平时十分疼爱林安颜的镇南王,被问起此事后,足足半年没见林安颜。 而帮林安颜查这件事的姜子符,也被他关了三个月的禁足。 再后来,林安颜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他花再多的钱,只要一提起当年的事,每个人都吓得跑远,到最后,只剩下姜子符还在他身边。 等到长大了些,林安颜终于不再纠结这件事,只把它深埋心底。 从此他最爱做的只有两件事:和从小照顾他的老仆元翼去青云山游玩,或者在寒月楼里纸醉金迷。 “安颜!安颜!” 一个男人的声音将林安颜从童年时的回忆中拉出,林安颜扭头看去,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中年男人正朝他跑来。 男人身后还跟了一群人,他们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小木匣,林安颜认识其中的不少人。 毕竟每次他在外面闯了祸,若将人伤了,都是林未革请这群人去替人疗伤治病的。 中年男人跑到林安颜身边,这个人称大梁第一商的男人,平日里自然是能言善道的,然而此时看着重伤在床的林安颜,想开口,却张口无声。 只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焦急、紧张还有满满的关心。 林未革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脸都憋红了,只好关切的问道:“没事吧?” 听到林未革这句话,刚刚才哭过,双眼还是通红的程寒霜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林未革的胸口。 “没事?你看看咱儿子像没事的样子吗?不肯让他学武也就罢了,你还不肯多花钱请些高手保护他,儿子但凡有个三长两短,老娘要你偿命!” 看到平日里一向以温婉大方著称的程寒霜此时竟如此泼妇一般的吵闹,门外的那些名医侍从都有些傻了眼。 林今墨到底是林家的次女,看到此时她的爹娘关系如此紧张,赶忙出来打圆场。 “好了爹、娘,您二老都少说两句吧,林哥好不容易醒了,快让大夫们看看啊!” 林今墨的一席话,让刚刚还在争吵的二人如梦初醒,赶忙拉上一群京北城里的名医为林安颜诊断。 这些名医都是整个大梁响当当的人物,其中有最年轻的御医葛洪,也有已经八十多岁,十余位御医学徒的名师宋神医。 他们围在林安颜身边,观气色、听声息、摸脉象。 除了因为林安颜无力发声而没问什么问题,望闻问切基本上都做足了。 林安颜被这一群名医折腾了半天,本来疼痛已经有些缓解的背部此时又开始传来阵阵撕裂感。 于是乎林安颜干脆不再管他们,两眼一闭准备休息。 看到好不容易醒来的林安颜又闭上了眼,程寒霜急的立刻就要上前查看,却被那位八十余岁的宋神医拦了下来。 “林夫人,莫要着急,公子恐怕只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 说罢,宋惠父单臂向前,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示意众人去院中交流。 “宋神医,安颜怎么样了啊。” 面对着程寒霜焦急的提问,宋惠父捋了捋白胡,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看到宋神医如此,程寒霜以为他拿林安颜的伤没办法,当场吓得跌倒在了林未革怀里。 “宋神医,您这个时候还装深沉,我哥要是有个好歹,我林家绝对要个说法!” 看到林今墨如此严肃,宋神医反倒笑了出来。 “小小年纪,说话倒颇具胆识,可这人命自有天注定,若是阎王爷执意收他,老夫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威胁老夫有什么用?家属医闹?有本事你威胁阎王爷去。” 听到宋神医这番话,连林未革也是面色沉重了起来,林今墨更是已经被气到红了眼,刚想理论,却听宋神医开口补充道。 “林公子的伤不是大事,甚至可以说药都不用吃了,只要吃些补品,好好休养,不出半个月就能继续在寒月楼放纵了。” “老夫只是好奇,就算有金蚕宝甲卸了一部分力,那三枚毒镖也是扎扎实实的刺入了林公子体内,为何不过两日,林公子体内的毒就全解了呢?” 第六章 天下四大榜 第六章 宋神医还是低估了林安颜,苏醒后的他,不出七天就能行动自如了。 这七天可以说是林安颜经历过的最难熬的七天。 宋神医的一句吃些补药,让林府上上下下全体出动,京北城能买来的补品,基本上都出现在了林安颜的餐桌之上。 什么百年人参炖的鸡汤,用鹿茸煲的野山猪骨。 还有一味鲜红似血的羹,厨师说是用什么赤灵芝的种子配合虎血做的,别提多腥了。 就连平日里喝的水,都是铁皮石斛冲泡过的。 总之各种大补药的加持下,林安颜只觉得自己现在有千钧之力,恨不得立马去找姜子符打一架。 在这几天里,林安颜也了解到了那天晚上,他受伤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那晚,姜子符见林安颜被偷袭坠马,救兄长心切,一个不留神被那蒙面女子一掌打飞了出去。 本来在姜子符和黄继的围攻下已经渐渐力竭的女子,看到这个破绽,立刻撤退。 黄继本想深追,但没想到同为五重天,女子的轻功竟如此之好,追了不过三条街,就再见不到踪影了。 至于那天为何不良人没能及时赶到救援,前来林府探望的黄继也说出了原因。 听说那晚,不良人发现女子后撤,正准备集体追上去堵截。 就在这时,三个成年男子突然杀出。 按理说不良人都是大梁最精锐的谍子,对方又只有三人,应该很快就能结束战斗。 但那三人战力十足,配合精妙,更离谱的是,那三人中的领头者,竟有七重天的功力。 要知道江湖上盛传的武林榜,七重天足够排进前五十了。 大梁自古尚武,后来一统天下,骨子里的尚武之风却未曾随着生活的太平而消退,反而因为和平年代的衣食无忧,习武之风更加火热。 大梁习武者数以十万计,排进前五十,绝对非同小可。 那人一出手就打伤了十余位不良人,余下的众人见势不妙,赶忙布阵,边打边撤。 听说就在不良人即将被团灭之时,有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从天而降。 那老者使一把关王刀,左劈右砍,竟打的那三人节节败退,最终逃走。 黄继在跟林安颜说这段时,讲的眉飞色舞,到了起兴处,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跳起来打拳模仿,听的林安颜也是有些热血。 “牛逼啊这老头,七重天的人也能给他打跑了,估计是武林榜上赫赫有名的大侠吧。” 听到林安颜的推测,黄继停下了动作,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这是整件事里最奇怪的地方,按理说无论是伤人的七重天武夫,还是那使关王刀的老者,应该都在武林榜中的,但问题是,没人认识他们是谁。” 说完,黄继坐下喝了口茶水,眉头紧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铁皮石斛冲泡过的水太过苦涩了。 “林公子可知,武林榜是从何而来?” 黄继的突然发问,让林安颜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他能感觉到,黄继有什么话要说,于是将自己对武林榜的了解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 “我听说武林榜是江湖中人自发撰写的。五年排一次,近十年来前十名几乎没变过。” “除了武林榜,还有评价天下女子美貌的红颜榜;评价各位军人领军打仗能力的将军榜;以及评价各种商人的财富榜,合称天下四大榜。” “我家就常年在那财富榜的榜首。” 听到林安颜说完,黄继先是点点头,继而摇摇头,微微一笑说道: “林公子了解的,和江湖传言一样。” “什么叫和江湖传言一样?难不成这其中还另有隐情?” “正是!” 说着,黄继向前弓了弓身子,贴到林安颜近前处说道。 “江湖传言,天下四大榜是江湖中人自发撰写的,纯属扯淡,又不给钱,凭啥你排第一我排第二?” “其实天下四大榜,各有各的来头。” “请黄公子指教。” “先说这红颜榜,它的来头林公子最熟悉,出钱编写的,正是寒月楼的花老鸨。” 黄继这话,着实让林安颜有些惊讶,平日里看着花老鸨一副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等秘密。 “他妈的,怪不得上次红颜榜前三全是寒月楼的头牌。妈的,恩怡才排三十多,小爷回头就去找她算账。” 黄继看了看义愤填膺的林安颜,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至于将军榜,其实来源于当年北齐、大梁、西蜀三分天下之时,镇南王对各国将领的分析图。” “本来赤水大战之后,天下归一,分析图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不过镇南王觉得西蜀还有残党,而且榜单本身也能对军中将领的有所鼓励,所以就沿用至今,不过从当年的一年排一次,变成了五年排一次。” “至于剩下的财富榜和武林榜嘛......” 黄继的故作停顿让林安颜有些不悦,催促着他别卖关子。 黄继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林公子,不是我卖关子,今天我所说之话,绝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半步。” 看到林安颜拍着胸脯点头答应了下来,黄继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说道: “这武林榜和财富榜的背后撰写者,都是皇城司!” 在大梁一统天下之前,皇城司一直叫武德司,明面上是负责执掌宫禁、周庐宿卫等工作。 但暗地里,皇城司一直是大梁的谍报机构,负责统领大梁所有不良人。 据说在大梁的征战之路上,北齐、西蜀光军机大臣就有不下十位被不良人暗杀。 如果说镇南王姜奉阳的大军是大梁能够赢得天下的镇国之宝,那皇城司就是压死北齐和西蜀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黄继竟然说,武林榜和财富榜都是皇城司一手编撰的,那岂不是说明,整个江湖都在皇城司的监视之下吗? 黄继看着一脸严肃的林安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只见黄继点点头继续道: “正是如你所想,皇城司负责替大梁盯着整个江湖。” “要知道,习武之人,是有以一当百的本领的,就说镇南王的军队,曾经攻打北齐时,被铁齐门的掌门以一己之力打伤了近五百人。” “如今虽是天下太平,但越是这个时候,越容易出现一代宗师,对于这些人,朝廷自然是要盯紧的。” “比如那武林榜排行第一的冉乞活,据说一剑能使长江倒流三百里,这种人若是不时时刻刻盯紧,万一哪天他心生歹意,谁能拦得住他?” “至于你家登顶的财富榜,也是如此。毕竟有钱能使鬼推磨,世人都说你家的财富抵得过大梁十年的税收,若是有人得到了你家的支持,别说谋反了,立国又有何难?” 林安颜听到这番骇人言论,头上直冒冷汗,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的背伤也开始隐隐作痛。 “所以你的意思是,皇城司为了盯紧这些人,做了这两个排行榜,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让天下人的眼睛都看着他们。” 看到林安颜一点就透,黄继也是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所以这次,竟然有两位七重天往上的高手一夜之间现身京北城,皇上可以说是震怒,责令皇城司十日之内找出这两个人。” 林安颜和黄继这两个年轻人,从午后一直聊到了日落西山。 本来林安颜坚持让黄继留下来吃顿饭,但黄继早就听说了林安颜近日的菜谱,果断的拒绝了。 行至林府的大门口,林安颜好似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自顾自的说道: “他妈的,这种天大的事,姜子符竟然不告诉我,还需要镇南王手下的后辈点破,小爷回头得跟他好生说道说道。” 黄继心思何等的缜密,林安颜这句话的意思,他听的是一清二楚。 只见黄继双手抱拳说道: “林兄不必暗点,我得知此事的途径确实不在镇南王府,但小弟确实不能再说更多了,只愿林兄记住下午的承诺,那番话万不可离开院子。” 看到黄继不愿说出这番朝廷秘闻的来源,林安颜也不好再深究,只道知道。 深夜,林安颜一个人走在林府的后花园中。 林府到底有多大呢?林安颜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这后花园里的云影湖,是整个京北城最大的湖。 原本树立在云影湖中间的镇宅石,此刻还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小岛浮在湖面之上。 听林今墨说,下人们确实在云影湖底,发现了被那伙贼人沉下去的镇宅石,只是湖水太深,实在不好打捞。 原来有个七重天的高手啊,难怪能把那么大的石头搬动。 林安颜躺在湖边的草地上,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对着天空抛起再接住,脑子里一直思考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 其实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货贼人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偷一块破石头呢? 但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搅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 能躲避开皇城司监视的高手,将赃物藏在主人家中的计谋,还有那个蒙面女子,好像用的是曾经的北齐第一大门派铁齐门的招式。 想到头疼的林安颜,没有发现有两个人已经在他身后站了许久。 第七章 再见女贼 第七章 “公子,您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呢?夜里凉,小心风寒。”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林安颜的思绪。 他坐起身回头看去,只见一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子站在他身后。 男子一袭粗布麻衣,容貌粗犷,正是从小照顾林安颜长大的老仆元翼。 而元翼身边,还站着林安颜的父亲,林家家主林未革。 看到林安颜穿的如此单薄,林未革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水獭皮裘衣脱下,轻轻的披在了林安颜身上。 林安颜并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从那次被喊作野种之后,他就没怎么和父母说过话了。 父子二人就这样在云影湖边,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不相顾也无言的望着月亮。 元翼站在二人身后,默默的转过身。 按理说他应该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画面,但每每看到父子二人的关系如此尴尬,他还是不免有些感伤。 有些话,要是能告诉安颜该多好,说出来,林未革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林未革首先打破了这份寂静,他低下头,望着林安颜说道:“安颜,你恨不恨爹?” 林安颜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确实,他没有什么能恨林未革的地方。 从小到大,林未革给了他常人无法想象的富贵,做他犯事之后最强大的后盾。 哪怕后来关系变的无比紧张,林未革也从没怪过他,反而对他愈发的关心,生怕他因为缺少父爱而走上歧途。 看到林安颜摇头,林未革如释重负。 只见他缓缓的弯下腰,单手撑地慢慢的坐了下来。 “年纪大了,总是力不从心,连坐在儿子身边都这么费劲了。” “知道年纪大了,就少做些生意,多吃点补药,又不差那两个钱,我看按我这几天的食谱来就挺好。” 林安颜的话,让林未革不禁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林未革不禁有些伤感的看着林安颜。 “安颜,曾经有人说过,你二十岁这年会有一劫,我和你娘前几天都吓坏了,以为这次就是那劫难呢。” “这种话你们也信?怎么从来没对我说过,早知道我就再小心些了。” 说完,林安颜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算了,反正太多事你们没跟我讲了。” 听到林安颜的抱怨,林未革有些内疚的点了点头。 “安颜,有些事真的不是我瞒着你,而是不能说。” 不能说,又是不能说。从十岁那年开始,林安颜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这句话。 这一瞬间,林安颜突然感觉自己受够了。 只见他原地跳起,用尽浑身的力气将手中的石子抛出。 云影湖中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一如林安颜久久不能平静的心。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林安颜才颓然的坐下,顺势躺在了原地,他望着月亮,好似自言自语的说道: “那么多不能说,你究竟藏着多少秘密。活得不累吗?” “累,很累,累到我常常忍不住想都告诉你,但我忍住了,你知道为什么?” 看到林安颜摇头,林未革继续说道:“因为我累点,儿子就能轻松点。” 听到这句话,林安颜的内心突然一阵悸动,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林未革不知道,他以为活的轻松的林安颜,每一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替自己的父母分担那些压力。 “爹,你究竟在怕什么?皇城司吗?” 听到林安颜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又一次喊自己叫爹,林未革是如此的激动。 但当他听到皇城司三个字时,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安颜,你为什么说皇城司?” 林安颜看了看他,又想了想下午和黄继的对话。 他答应过黄继,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 但如今,林未革的秘密丝毫不必黄继的少。 几番犹豫之下,林安颜绝对说一个不算谎言的谎言。 “不是有句话吗,叫什么树高了风就干他。咱们林家如此有钱,皇城司这种负责朝廷谍报的机构,很容易盯上咱们家吧。” 林未革看了林安颜半天,感觉他确实没什么异样,于是也只好点点头。 “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其实不只是皇城司,整个天下都盯着林家呢。” “安颜啊,我可以告诉你林家的所有事,但有个条件。” 听到林未革终于肯松口,林安颜瞬间来了精神,哪里还管得了什么条件,满口答应了下来。 看到林安颜的反应,林未革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安颜啊,你想习武吗?” “啥意思啊?小时候我想习武你不让,现在我二十了你问我要不要学。” 林未革并未理会林安颜的埋怨,自顾自的说道: “安颜啊,咱们林家有个天大的秘密。但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往往都会陷入莫大的危机之中。” “爹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爹以为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但事到如今,你需要有能力保护你自己。” “我在太白山有一位故交,是个不出世的武学大家,你前去找到他,拜师学艺,学成归来后,我就把一切秘密都告诉你。” 听到这句话,林安颜立马不淡定了。这不是明摆着耍人呢吗? 什么算学成?是刚刚学会运功走气就行了,还是要向姜子符一样有个四重天的功力,还是要学到跟那个武学大家一样的本事? 习武本就应该是一件从小培养的事。 如今林安颜筋骨已经定型,再去习武,就好像要把一个已经烧成型的棒槌一下下再敲打成宝剑,难度可想而知。 但是林未革可不管那么多,只见他缓缓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坚决的说道: “你从小只肯让元翼陪着你,不肯带保镖护卫。” “但此行路途遥远,而且危险甚多,我已经为你选好了同行之人,你准备准备,近几日就出发吧。” 林未革一连串的话语,让林安颜的头脑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听他下意识的问道: “护卫是谁?” 林未革指了指后花园,然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和元翼并肩朝前厅走去了。 林安颜目送他走远后,回头看向林未革所指的方向。 月光下,林安颜只看到似乎有个人影站在后花园的门洞旁。 那身影有些瘦小,还有些熟悉。 林安颜不自觉的走上前去,待到近前,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女子一袭黑衣,慵懒的靠在墙边,一双明眸盯着林安颜,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动物。 那女子头戴面纱。 “我草,女贼!” 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林安颜的背部传了一阵阵的幻痛。 他转身就跑,边跑边喊:“抓贼啊!偷石头的贼又来了!抓贼了!” 那女子的轻功何等之好,当初同为五重天的黄继几下就被她甩开了,如今一个没练过武的林安颜又怎么跑的过她。 只见女子一双秀足原地轻轻一扭,再眨眼,她已经飞到了林安颜身后,然后一个蹬踹,林安颜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不等林安颜爬起来,女子就走了上来。 只见女子双手插腰,仿佛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骄傲的一脚踩住林安颜。然后缓缓的俯下身,贴到林安颜耳边说道: “你叫啊,你接着叫啊,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理你的。” 林安颜心说,妈的这台词我熟啊,寒月楼里天天听到,怎么今儿个用到自己身上了。 一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被这女子三番两次的欺辱,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只见林安颜在蒙面女子惊讶的目光中,双手扶地,缓慢而艰难的将自己撑了起来。 然而折腾了没两下,林安颜就放弃了。 他双手一摊,安安静静的趴在地上,任由女子踩着自己,还不忘占些嘴上便宜。 “给小爷往下踩点,最近腰有些疼。” 看到林安颜这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刚刚还在心底有些佩服林安颜反抗精神的女子,瞬间没了兴致。 她一脚踹开了林安颜,然后自顾自的在云影湖边的奇石堆中,找了块看着顺眼的坐了下来。 逃过魔脚的林安颜也不再逃跑,毕竟也跑不过。干脆一个转身,面朝着女子原地坐下了。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那里,一个喘着粗气,一个自顾自的用手帕蘸着湖水擦拭鞋子。 终于,耐不住性子的林安颜先开口了。 “你知道咱俩这画面像什么吗?” 女子并不理他,只是轻轻的白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男人累的喘气,女人擦拭身体,好像刚刚完事,不过都穿着衣服罢了。” 本来前半句,未经世事的女子还没听出什么异样,但后半句直接暴露了林安颜的龌龊思想。 那蒙面女子看着林安颜一脸坏笑的模样,不禁怒上心头。 “林安颜,我挖了你的眼。” 说着,女子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只手做鹰爪状,直冲林安颜面门而来。 然而就在蒙面女子即将抓住林安颜时,她突然感觉不对。 因为林安颜面对着她的攻击,就那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微笑着看着自己。 她从林安颜的表情中读到了四个字:“你上当了!” 第八章 女人打架 第八章 感觉到林安颜有诈的女贼赶忙收手。 就在她收手的一瞬间,一枚暗器飞来,钉在了她脚下。 如果她反应再慢一点,必会被扎穿手掌。 就在这一放一收之间,女贼也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低头看向面前的草地,一枚发簪正斜插在地上。 蒙面女贼蹲下身,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垫在手中,然后轻轻拿起那枚发簪。 冷清的月光下,发簪反射着金光,一枚小小的簪子,竟然是纯金打造。 而那簪子头部,有一朵盛开的杜鹃花。 这朵杜鹃花整体都是用玉雕刻而成的。 虽然雕刻那叶子所用的玉石已是价值连城,但在红色的花瓣面前,却也只配做陪衬。 女贼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那花瓣。 她听说过,这叫血玉,是玉中的最为罕见的珍品。 据说玉器能够通灵,而这血玉,就是一块玉石在千百年的时间里,逐渐凝聚了骨血而成。 早挖出来些,则骨血不成,只有白肉; 晚挖出来些,骨血成型,玉器成精,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只有最正确的时间在最正确的地点挖出切开,然后由能工巧匠为其雕刻出身形,再由这血玉真心认可的主家买走,才能保佑主人平安,替人消灾挡祸。 普通的血玉,据说一片就能买到上万两。 而这簪子上的血玉,通体赤红,色正而不邪,哪怕在月光下,都好似在流动一般。 蒙面女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簪子,试问哪个女人能不对如此美丽的饰物动心呢? “这么美的发簪,得要多少钱啊?不知道这一个簪子的钱,能养活乡亲们多久。” 就在女贼借着月光仔细欣赏这发簪时,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喂,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赶紧还给我。” 女贼转头看去,一个红衣女子正站在林安颜身边。 那女子一手叉腰,一手向前朝着那女贼摊开,示意把发簪还个她。 “你是谁?你凭什么说这簪子是你的?” “我叫杜鹃,是公子的大丫鬟,那发簪上雕的是杜鹃花,当然是我的。” 女贼听到杜鹃这番话,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叫杜鹃,这发簪就是你的,那我叫金子,是不是天下的金子都是我的了?” 其实女贼当然知道这簪子是杜鹃的。 因为杜鹃此刻披头散发,杂乱的发型与整洁华丽的衣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明显是急忙之下拔了发簪,来不及整理。 其实女贼也并没有想将发簪据为己有,但刚刚杜鹃差点用这簪子伤了她,又怎么可能轻易还回去。 眼见女贼并不打算将发簪还给自己,杜鹃有些心急的对坐在一旁的林安颜说道: “公子,这就是你说的女贼吧,果然是贼性不改,讨打!” 说罢,不等蒙面女贼做出反应,杜鹃便一掌打了过来。 因为这两个女人之间本就只有三五步的距离,女贼又一手拿着那发簪,无奈只得单掌接招,以掌对掌。 本来女贼完全没把杜鹃放在心上。 毕竟从刚刚偷袭自己那一下来看,杜鹃的内力绝对不高。 然而刚刚接下杜鹃的一掌,女贼就感觉有一股寒冷的内力打进自己体内。 “凝香决!” 认出杜鹃所用功夫的女贼不敢怠慢,一个撤步,先行拉开距离。 眼见一招得手,杜鹃赶忙乘胜追击。 其实那蒙面女贼的猜想是对的。 杜鹃虽然练的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凝香决,但若是单论内力,绝不是这个五重天女贼的对手。 只不过那女贼一边担心失手毁了如此贵重的发簪,一边又不得不小心提防杜鹃的诡异招式,只得边打边退。 眼看着杜鹃步步紧逼,蒙面女贼已经退到了云影湖边上。 只见退无可退的女贼找准时机,一个闪身,躲开了杜鹃飞来的一掌。 与此同时,那女贼伸手一抓,死死握住了杜鹃的手腕,趁着她掌力未收,一个借力打力,直接将杜鹃甩到了云影湖中。 女人打架,总是别有一番风韵。 林安颜本来悠闲的坐靠在一块石头上,看着这两个女人打斗。 然而当他看到杜鹃落水,瞬间就不淡定了,赶忙起身,在女贼一脸惊讶的表情中,跳入水中。 没一会,林安颜就抱着杜鹃游了上来。 走过蒙面女贼的身边,林安颜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那女贼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吓的赶忙低下了头。 “我又不知道她不会水。” 女子蚊子般小声的道歉,林安颜又哪里听得到。 只见林安颜走到刚刚女子坐着的大石头旁,轻轻的将怀中的杜鹃放下。 杜鹃明显呛了水,此刻眼神有些迷离,不停的咳嗽,而林安颜则不停的前后拍打,帮杜鹃捋顺这口气。 杜鹃浑身都湿透了,那薄纱制成的红衣,此刻紧紧贴在身上,将她的好身材勾勒的一览无余。 蒙面女子看了看杜鹃的胸前,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不由得有些赌气。 然而平日里纵横驰骋于大梁第一妓院寒月楼的林安颜,此刻竟坐怀不乱,只有满眼的焦急。 那蒙面女子心里念想着:“这个杜鹃一定对他很重要吧。” 刚刚杜鹃说她是他的大丫鬟,一个丫鬟会这么重要吗? 女子想起自己第一次被派出村子执行任务,就是杀一个财主。 杀他是因为他视人命如草芥,每天卯时就让自己的下人们起床做事,直到丑时才能休息。 据说光被他给活活累死的女仆就有不下五个。 被他好色玷污的,更是不计其数。 而且因为怕被家中女人发现,每次行完那腌臜之事后,他都会杀人灭口。 当女子的刀架在那财主脖子上的时候,他还哭诉道: “我花钱买他们,给他们吃的用的,他们就是我的工具啊,女侠饶了我吧,我真没罪啊。” 女子本以为他是特例。 但后来女子才发现,在财主们眼里,人和牲口,唯一的区别就是能做的事不同。 每个财主都在尽可能的榨取着下人们的价值。 如果可以,每个财主都希望自己花钱买来的“工具”能子时起子时睡,一候一气一节一年,日日无休。 女子本以为,天下还是好人居多的。 但为了钱,好人也能变坏。 而普天之下,谁又能不为那二两钱财奔波呢? 林安颜对杜鹃的关心,女子看在眼里。 她万万没想到,她的观念中认为的好人,竟然是天下最大的财主家的长子。 她有些疑惑。 到底是他特别,还是那丫鬟有什么特别。 缓了好一会,杜鹃终于清醒过来。 她看到自己正靠在林安颜怀里,而林安颜又一手按在自己胸口,脸瞬间红了。 然而再一转眼,她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蒙面女子。 想起来发簪还在她手上,自己又被她推进水里,让自己在公子面前好生丢人。 新仇旧恨之下,杜鹃立刻起身就要和那女子再战。 然而还未出招,那女子就抬手示意拒绝。 只见那蒙面女子轻声道: “凝香决是靠着向敌人输送至寒的内力,由内而外伤人的功夫。” “但打的越久,输送进他人体内的内力就越多,自身消耗的也越多。” “而且凝香决的至寒内力,伤人的同时,也会对自身有所伤害。” “这门功夫之所以传女不传男,也是因为女子的阴柔体质可以适当抵挡至寒内力的侵蚀。” “但你刚刚跟我打了那么久,又呛了水,身体正是虚弱,此刻用凝香决,无异于自杀。” 说着,她举起了一直紧紧握在手中的发簪,想要丢还给杜鹃。 但蒙面女子又想了一下,干脆弯下腰,轻轻将发簪放在了脚下,然后转身离开。 林安颜目送女子走远,独自上前捡起发簪,对着女子离去的方向高声喊道: “你住哪?” 那蒙面女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阵婉转的声音在半空中回荡。 “客房。” 林安颜房外的小院里,一个黄衣的女子席地而坐,对着身旁正在沏茶的紫衣女子调皮的说道: “杜鹃姐姐这次恐怕吃苦头咯~” 不等紫衣女子说话,一旁还有一位粉衣女子就一脚踢在了她的屁股上。 “快起来吧雏菊,一会杜鹃回来了,看到你衣服脏了,又该罚你了。” 雏菊听完也不害怕,而是起身毛腰躲到了紫衣女子的身后,然后扮了个鬼脸。 “切,紫竹姐姐会护着我的,哪像荷香姐姐你,只会听杜鹃姐姐的。” 名叫荷香的粉衣女子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进了林安颜的屋子。 紫竹沏好了茶,一手拉开了环抱着她腰的雏菊,轻声说道: “快进屋吧,趁着杜鹃回来前,让荷香帮你好好掸掸就没灰尘了。” 雏菊无奈,只得乖巧的哦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回屋了。 “让老爷见笑了。她们平日里被公子宠的过分了,没规没矩的。” 说着,紫竹将两杯茶,摆到了院中的石桌上。 石桌两旁,正坐着的就是林未革和元翼。 谁能想到,林安颜的四个丫鬟在林府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不但能和主子同吃同住,连老爷都能不理。 林未革笑呵呵的看着雏菊跑进屋,好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般。 听到紫竹的道歉,他也只是微笑着摇头,示意无妨。 然而当林未革喝了口茶水后,不由得抬头看了眼正站在一旁微笑的看着他的紫竹。 元翼苦笑着低头看了看这杯茶水,铁皮石斛的苦涩感卡在喉咙处,很是难受。 “确实宠的过分了啊。” 第九章 林府的早饭 第九章 天刚蒙蒙亮,齐黎云就醒了过来,这是她从习武开始养成的习惯。 军师说过,清晨是日月交替之时,也是天地灵气最纯净的时候,这时候练功最有好处。 齐黎云闭眼盘膝坐在庭院中,开始运气全身。 她能感觉到,京北城中的气和村子里的有明显的不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但吸收这里的气,似乎比村子里容易许多。 这次行动没能按军师的计划拿走石头,不知道军师会不会生气啊。 也不知道林未革会不会按照约定,将石头送给她。 这些天发生的事,在她脑海中反复重现,最后浮现的,是林安颜那张坏笑着的脸。 运功练气最忌讳胡思乱想。 生怕自己走火入魔的齐黎云赶忙收功,却还是晚了一步,一口鲜血不由得直接喷出。 “呵呵,您这运气能给自己运伤了我还是头一回见着呢。” 听到这个声音,齐黎云赶忙睁开眼。 只见一个红衣女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仔细一看,正是昨晚和她大战了一场的林府大丫鬟杜鹃。 这方石桌其实也是林未革早年收藏的奇石之一。 不知多少年的风吹雨打,在石桌上勾勒出了一道道弯弯曲曲的沟壑。 奇石奇石,自由神奇之处。 这块奇石的妙处就在于,那些被雨水冲刷出的沟壑,纵横相连,竟然形成一张天然的纵横十九道棋盘。 而此刻石桌之上,并未摆放棋子,而是放了一个精美的食盒。 “唉,幸好本姑娘正人君子,从不趁虚而入,不然就你那练功的方式,早被人偷袭八百回了,真不知道老爷为什么让你保护公子。” 杜鹃刚一见面就恶言相向,话里话外无不是对齐黎云的蔑视,好像昨晚被打落水的是齐黎云一样。 齐黎云自然懒得逞这口舌之快,她只是埋怨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 练功之时被人近身是大忌,寻常习武之人练功,周围要不有人看护,要不就留一分气用来探查情况。 军师曾反复叮嘱,在村外练功要小心谨慎,可她如今竟然全都忘记了。 齐黎云也不多言,只是理顺了体内的气血,然后坐到了杜鹃身旁。 她看了看食盒,估摸着是今日的早饭。 想到刚刚杜鹃的恶语中伤,齐黎云用挑衅似的口吻问道: “怎么,林府的大丫鬟还得负责送饭啊,真是辛苦你了。” 她本意其实是在告诉杜鹃,自己是林未革请来的客人,而杜鹃只是个下人。 这句话让杜鹃又想起了昨晚,回到林安颜所住的百花楼后,林未革对她说过的话。 “安颜即将出门远行,黎云是我请来在路上保护安颜的,你却这般冲动,明天一早就去道歉。” 公子即将远行,还是和眼前这个戴面罩的女贼两人孤男寡女。 一想到这些,杜鹃就怒上心头。 只听她恶狠狠的对齐黎云说道: “我怕后厨下的药不够狠,过来盯着,看你没死透我再补两刀。” “我死了谁在路上保护你家公子啊?我保不保得住你家公子不一定,但绝不至于你家公子救我。” 齐黎云这番话,分明就是在嘲笑昨晚被打落水的杜鹃,还要林安颜下水救人。 听到这番话,杜鹃气得一掌拍在了石桌上。 千百年才好不容易形成的一块奇石,竟然被硬生生排出一条裂隙。 杜鹃本想张嘴再反驳些什么,但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点。 无奈的她只好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齐黎云。 反观齐黎云这边,自然不会把这些对话放在心上。 只见她自顾自的打开食盒,准备享受自己的早饭。 然而刚刚打开食盒,齐黎云就不由得有些惊叹。 到底是富贵人家,早饭竟然都做的如此精美。 食盒是双侧的,打开第一层,里面摆放着四个白瓷做的盘子。 那盘子烧的类银似雪,洁白动人。 对瓷器只是略有了解的齐黎云一眼就看出,这应该是天下七大名窑之一的邢窑所烧制的。 而在这邢窑白盘之中摆放的,是各种精美的糕点。 第一盘齐黎云最熟悉,是四块桂花糕。 此时刚刚入秋,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 在村子里时,军师经常会去后山采些回来。 那些鲜花需要先拿水浸泡一夜,然后挤出苦水,用糖蜜腌制,等到腌入味了,就和蒸熟的糯米粉拌在一起,做成桂花糕分给大家吃。 而林家的桂花糕做的色泽黄白分明,没有一点斑点杂质,一块一块切成一口大小,薄厚均匀,看的就让人垂涎。 齐黎云轻轻的用筷子夹起一块,撩起面纱,放入口中。 那味道甜而不腻,桂花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竟然比军师做的还要好吃。 第二盘是几块泮糖马蹄糕。 马蹄糕呈半透状,色泽茶黄,仔细看去,里面还有星星点点的菊花瓣。 齐黎云用筷子小心的戳了一下,那马蹄糕竟弹力十足,再用力一夹,竟是折而不裂,撅而不断,不知如何做成的。 第三盘是云片糕。 云片糕是京北城有名的小吃,据说做法繁杂,光原料就要用到糯米粉、白糖、猪油、芝麻、核桃仁等十几种。 做好后的云片糕,其实是一大块的,需要厨师用专门的大方刀,切成薄如书页的片片。 一片入口,甚至不用咀嚼,就自然而然的在口中化开,宛若云朵般绵密轻柔。 军师曾经给她带回过万源斋的云片糕,据说是京北城最好的云片糕,那香甜的口感让她久久难忘。 然而吃过林家后厨做的云片糕后,万源斋也变的不值一提了。 第四盘,是看上去最普通的小笼包。 那包子皮洁白如雪,薄的仿佛能透出光来。 和齐黎云吃过的小笼包不同的是,透过包子皮看那内陷,似乎是金黄色的。 齐黎云本来并未多想,只是随手夹起一个放入口子。 但刚刚一咬,齐黎云就哇的叫了一声。 杜鹃被身后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原来那小笼包的汁水,丰富到超过了齐黎云吃过的所有包子,她一口咬下,汁水直接溅了一身。 齐黎云皱着眉从怀中掏出手帕,一边擦拭一边埋怨道: “这什么破包子,怎么这么多汤,这是让人吃的还是喝的啊。” 杜鹃在一旁看的正解气,听到齐黎云这话,轻蔑的说道: “你这乡下来的贼人,一看就没眼界。” “这可是蟹粉小笼,应该先咬开一个小口,吮吸里面的汁水,再一口吃掉,那叫一个鲜香无比。” 蟹粉小笼? 听到这四个字,齐黎云下意识的看向那个包子。 果不其然,透过她咬开的口子看去,整个包子里被塞满了由蟹黄和蟹肉组成的馅料。 齐黎云有些不解的望着包子说道: “此时才刚刚入秋,按理说理螃蟹成熟还有些时日,怎的这包子里会有如此多的蟹黄?” 听到这个问题,杜鹃骄傲的笑了笑,大声说道: “这可是入秋以后,肥了的第一波河蟹,只有花津湖才有。捕蟹人们打捞上来以后,都是要上供给皇上的。” “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倒还挺会吹牛,要是都上供给你们皇帝了,你家的又是哪来的?” 听到这话,杜鹃有些惊讶的看着齐黎云。 “您是从哪个村里来的啊,不会真不知道我们林家在大梁的地位吧?就连我家夫人都是皇上钦点的,这些螃蟹当然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啊。” 说完,生怕齐黎云没懂,杜鹃想了想又补充道: “皇上每年基本上只留下十几只,给皇子和妃子们尝个鲜,剩下的百余只,都会赏赐给各位大臣,林家虽然不做官,但基本上有啥赏赐的,都有林家一份。” “不过就算是最早成熟的螃蟹,其肥美程度也还是远远不够清蒸佐酒的,所以后厨一般都会用来做这蟹粉小笼,你也算来对了时候。” 说着,杜鹃伸手打开了食盒的第二层。 第二层只放了一个盘子和一个小碗,看模样同样是邢窑白瓷。 盘子里摆的,是一条清蒸鲈鱼,杜鹃将盘子摆到齐黎云面前,还生怕她不认识,赶忙介绍道: “这是清蒸鲈鱼,用的是从京北城六百里开外的渤海打捞上来的新鲜鲈鱼,佐以金华火腿还有本地的香菇,蒸制而成的。” 说着,杜鹃又把那个小碗拿了出来。 “这是白粥,就鱼肉吃最香。” 听到杜鹃连白粥都要介绍,齐黎云不由得有些汗颜。 她现在只是困惑,富贵人家都是大早上就吃的这么丰厚的吗? 齐黎云难得一次吃到这么多美味,似乎每一口都在细细品尝。 杜鹃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齐黎云带着面纱,每吃一口都要撩一下,吃的贼慢。 估计还要许久齐黎云才能吃完,无聊的杜鹃只好站起身,在一旁开始练功。 齐黎云只觉得这顿饭好丰盛,吃了好久,还是剩下许多。 有些累了的她放下筷子,看着在一旁练功的杜鹃,突然想起,这个丫鬟练的是凝香决。 凝香决是一门古老的武功,据说是大汉时期,从西域传来的。 凝香决自古传女不传男,而上一位凝香决的传人,正是西蜀大将燕衡的妻子。 据说燕衡征战一生,在遇到姜奉阳之前无一败绩,能将西蜀十万大军,号称“燕十万”。 然而“燕十万”的十万军,在赤水之战,被姜奉阳率领的三十万大梁铁骑屠杀殆尽。 想到这些,齐黎云突然问道: “杜鹃姑娘,西蜀的燕将军跟你是和关系?” 第十章 杜鹃的身世 第十章 听到这句话,杜鹃突然停下了练功的动作,惊讶的看着齐黎云。 齐黎云生怕她误会,赶忙解释道: “我听说凝香决这门功夫的上一位传人,正是西蜀燕衡将军的妻子。” “可据我所知,燕将军的妻子已经在赤水之战中随夫战死了,而凝香决也就此失传了。” 听到齐黎云的话,杜鹃一言不发的坐回了石桌旁,双眼空洞洞的望着前方,陷入了深思。 隔了许久,终于听到杜鹃开口。 “我娘其实没跟着爹战死。” 听到这句话,齐黎云着实震惊,难不成还真让她猜中了? 仿佛看穿了齐黎云的心思,杜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当时赤水之战时,娘就已经怀了我。” “我爹,也就是西蜀的燕衡将军,眼看败局已定,以死相逼,让我娘先跑。” “我娘为了躲避大梁的追兵,隐姓埋名的逃了几个月之久,直到生下了我,才迫不得已改名换姓,在一个村子里住下了。” “我娘给我取名叫燕赤,意思是让我不要忘记赤水之战,为我爹报仇。” 听到这里,齐黎云也不禁被杜鹃的母亲所感动。 在那样困难的时期生下杜鹃,难以想象这位母亲遭受多大的苦难。 “那你娘现在怎么样了?你又为何会在林府当丫鬟?” 想到娘亲,杜鹃不由得伤感起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轻声说道: “凝香决本就是一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功夫,娘生我后又没什么好环境疗养,因此落下了重病,在我六岁那年就去世了。” “自我记事起,我娘就教我凝香决,给我讲爹的故事。所以我娘去世以后,我就一个人来到了这京北城,想伺机报仇。” “可是我实在太小了,不仅仅是年纪,更重要的是武功,别说报仇了,在京北城连生存都困难。” “就在那个时候,公子出现了,把我带回来林府。” “所以你这么多年就一直在林府当丫鬟了?” 听到齐黎云的问题,杜鹃摇了摇头。 “其实一开始公子只是看我可怜,想帮我一下,顺便给他妹妹找个玩伴的,我也只是想解决暂时的温饱而已。” “但是后来,我知道了这里是林未革的家。” “在我娘给我讲的故事里,虽然最大的仇人是姜奉阳和大梁皇帝,但是林未革也算助纣为虐之人,所以我才留了下来,准备先从林未革下手。” 听到这里,齐黎云不禁有些感叹,那么小的一个女孩,就因为仇恨而步入这险恶的江湖,可悲可叹。 感觉气氛过于哀伤的齐黎云,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想了半天,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林安颜要是知道了,肯定后悔把你带回来。” 谁知杜鹃听罢,坚定了摇了摇头,说了句让齐黎云怎么也想不到的话。 “公子说过了,救我回来这件事,他从来没后悔过。” 听到这句话,齐黎云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安颜知道你的身份和想法?” 杜鹃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齐黎云。 “废话,林府上上下下都知道我的身世,这要是秘密我怎么可能这么随便的告诉你一个外人。” 看到齐黎云似乎还是不解,杜鹃无奈的说道: “我在林府快十三年了,早就尝试过无数次暗杀老爷了。只不过张大管家太厉害了,每次都把我打飞了。” 听到这些,齐黎云人都傻了。 知道女孩要杀自己父亲还留在身边当丫鬟的林安颜,被暗杀了无数次还放任杀手在身边的林未革。 这对父子俩都是些什么奇葩? 突然,齐黎云看到了杜鹃头上盘的,正是昨晚那支镶有名贵血玉的发簪。 那么贵重的发簪,怎么会送给一个丫鬟? 齐黎云本以为是林安颜有什么特殊之处,现在看来,确实是这丫鬟特殊。 那林安颜定然是想用着金银珠宝,迷惑杜鹃的内心,让她忘记国仇家恨,安心当丫鬟。 然而当齐黎云说出这个想法时,立马被杜鹃否定了。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从头上拔出发簪,放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微笑着说道: “这发簪是我十五岁那年生日,公子送我的成人礼。” 说完,生怕齐黎云不信,杜鹃还补充道: “百花楼的姐妹们都有的。” “百花楼?” “嗯,百花楼是公子住的地方,是个两层小楼,公子平日里住一楼,将光线更好的二楼改成了四个小房间,给我们四个姐妹住。” 听到林安颜还有三个丫鬟,齐黎云不由得有些好奇。 “怎么,另外三个也是来找林未革报仇的?” 听到这个问题,杜鹃又是白了齐黎云一眼。 “我说姐姐,您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哪那么多仇家给公子收啊。不过都是些跟我一样的苦命丫头,从小被公子救回来的罢了。” 说着,杜鹃好似一家之主似的拍着胸脯道: “都是跟本姑娘混的,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告诉你吧,都比你漂亮,你可别对公子有什么歪心思,省的到时候伤了自尊。” 听到这话,齐黎云心中升起了一股女人天生的不满。 只见她轻轻的摘下了从进入京北城就一直带在脸上的面纱,骄傲的看着杜鹃问道: “怎么样?都比我漂亮吗?” 第一次看到齐黎云真实模样的杜鹃,此刻已经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在京北城生活了十余年,她自诩见过的名门贵族的大小姐们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还有那些富家公子们身边的莺莺燕燕,更是数不胜数。 然而在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里,从来没有过这么美的一张脸。 一瞬间,身为女人的杜鹃甚至有些理解了,为何史书上那些女子能祸国。 “坏了坏了,公子要和这种女人同行许久,岂不是自投罗网。” 齐黎云哪里知道杜鹃心中的想法,她看了看桌上,还剩了些刚刚舍不得吃的蟹粉小笼,想了想,都递给了杜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鹃的经历感动了她,此刻的齐黎云只想修复一下两人间紧张的关系。 然而杜鹃摆摆手拒绝了她。 “这是老爷特意让后厨给你做的,我吃不得。不过估计公子那里也有。” “公子要求,百花楼所有的饭菜都是五人份的,所以等会我回去就能吃到了。” 说罢,杜鹃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升到了房檐之上,估摸着辰时已过了。 “你先吃着,我还要赶回去跟妹妹们一同逛街呢。公子要远行,我们得给他准备好东西。” 齐黎云看着盘子中还温热的蟹粉小笼,又看了看已经跑远的杜鹃,不由得心生感慨。 “林安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阿嚏!阿嚏!” 走在路上的林安颜突然打了几个喷嚏。 一旁的恩怡看到,赶忙上来拍了拍林安颜的后背,边拍边说道: “你这是风寒了还是怎的?要不要休息几日再走啊?” 这是从林安颜受伤之后,恩怡第一次见到这位心上人。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林安颜重伤昏迷的消息,毕竟作为大梁第一商的长子,一言一行都会被百姓们口人相传。 她当时多么想不顾一切的冲到林府,冲进林安颜的房里,守在他的身边。 可她做不到,她是个青楼女子。 走出寒月楼那三层小楼,她就是这天底下最肮脏、最遭人唾弃的女子。 她这样的女子,哪怕只是站在林府门口,都是对这种名门贵族的玷污。 所以当今天一早,林安颜出现在寒月楼时,她是多么的开心的,她以为他终于可以回到身边了。 然而林安颜一开口,就告诉了她自己又即将远行的消息。 虽然此时林安颜正带着她走在京北城最繁华的街道,挑选着那些让无数女子痴迷疯狂的,京北城最好的胭脂水粉,锦衣华服。 可她的心,却如坠入冰窟般。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他能留下来,哪怕只是几天,只要能陪陪他就好。 林安颜自然深知恩怡的那点小心思。 但一想到学成归来,就能知道林家的所有秘密,林安颜自然想要早点出发,早去早回。 只见他微笑着说道: “估计是有人在背后念小爷的坏话了,花老鸨是最大嫌疑人,小爷今早上去寒月楼找你的时候,给她吵醒了。” 说着,林安颜伸出手,拢了拢恩怡鬓角的发梢,然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轻轻的吻了她的额头一下。 恩怡感觉林安颜吻完,赶忙作势一把推开他,嗔怨道: “你做什么啊?这么多人看着,你是把我当作那下贱女子了,可以随意玩弄不成?” 看到恩怡似乎有些生气,林安颜不但不慌,反倒突然提高嗓门,用周围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大声说道: “小爷我就是要在大街上亲你,就是要让所有人看到,小爷要让整个京北城都知道,你是我林安颜的女人。” 恩怡知道林安颜不要脸,但从没想过他竟然这么不要脸。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满大街的人的面,说这种让她又羞又喜的话。 恩怡瞬间小脸好似火烧,小粉拳轻轻锤了一下林安颜,然后赶忙跑走,林安颜自然也是在后面紧紧追上。 只留下一群对“林阎王”又怕又恨的路人,偷偷的嘲笑这个纨绔自己。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双眼紧闭,面朝着林安颜跑去的方向,表情严肃。 第十一章 立秋 第十一章 作为京北城最大的青楼,寒月楼对待自家姑娘可是有千般的好。 不说管吃管喝,单说胭脂水粉,寒月楼买的都是京北城里一等一的。 像恩怡这种能住在三楼的头牌,那更是一年四季珠宝衣裳不断。 虽说花老鸨是个青楼女子出身,但是她比谁都会做生意。 之前黄继提过的天下四大榜,只有红颜榜背后没有“公家”身影,然而却被花老鸨一手操纵的,能和公榜齐名。 对待自家人,她深知只靠压榨,无法长存,不能只进不出,更要讲仁义,赏罚分明,绝不贪图自己人该得的。 就这一点,她能比得过这天底下绝大多数的商人。 但青楼女子身份低微,恩怡这种害羞内敛的,更加自惭。 寒月楼的衣食无忧,也让她能安心的待在那金丝鸟笼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在这京北城里逛过了,只记得上次出来,陪着的也是他。 今日的京北城,似乎格外的热闹。 无数的百姓似乎都在往城北赶去。 心中满是疑惑的恩怡,轻轻的扯了扯林安颜的衣袖,然后又指了指那片人海。 林安颜自然懂得恩怡的意思,于是便解释道: “今日是立秋,青云山的道长们,会下山来为百姓解签祈福。我今日带你出来,也有个求签之意,待下午人少些了,咱们再去吧。” 大梁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提出信仰自由的王朝。 虽然朝廷主推的还是儒家思想,但却不像过往朝代那般废黜百家,独尊儒术。 相反,朝廷鼓励大家都去寻找自己的信仰。 管你是信奉佛法还是道法,只要是名门正派,引人向善的,朝廷都放任自由。 而二十年的太平时光,更是让各种学术、门派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一时间百家争鸣,盛世光景。 作为道教四大圣地之一的青云山,距离大梁国都京北城不过百里,道教自然成了京北城人民最信奉的教派。 其实作为青云山最大的香客之一,林家长子想求个签,何必在这人挤人的时候呢? 要知道平日里上山,出来接待的起码都是掌门师弟李默道长那个级别的。 就连青云山掌门重阳子也曾亲自下山十里接待过林未革。 然而林安颜即将远行,让他此刻去青云山肯定不现实。 更重要的是,从那次和林未革月夜交心之后,林安颜的心里就总感觉有些不舒服,此刻求签,只愿求个平平安安。 但是林安颜低估了百姓们的热情,下午的城北老子庙,依然人满为患。 看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人海,林安颜有些恼怒。 “这些人,平日里不见他们吃斋诵经,如今倒热情万分,真以为一群道士就能免去他们的恶行吗?” 自觉自己“不干净的”恩怡,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信仰,但对于和尚道士这类的圣人总是尊敬万分。 听到林安颜口出不逊之言,恩怡赶忙拍打了他几下。 “百姓们有向善向道之心,是好事。他们能有什么恶行,难不成还能恶的过你这林阎王?” 虽说恩怡所言不无道理,但林安颜还是十分不悦。 只见他双手一背,好似一个老者般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你当真以为老百姓们是来问道的?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是来看热闹的。” 没明白林安颜意思的恩怡一脸疑惑的望着他,只听林安颜解释道: “我刚刚从那边的商贩处打听到,这次青云山的道士下山,来的可是大阵仗。” “不光有掌门师弟李默,还有三位青云山掌门人重阳子的亲传弟子。” “要知道重阳子曾经说过,一生只收四位弟子,如今四人之中来了三个,可以说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说着,林安颜突然凑到恩怡耳边,故作神秘的说道: “今天还有个最最最引人注意的大人物,你才是谁?” 看到林安颜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恩怡有些不满。 “反正不是你。” “哈哈哈哈,当然不是我。是李默道长的大徒弟,也是唯一一个徒弟言处玄。” “江湖传说,李默道长当年下山修行是遇到了那小子,而后就带他上山收位徒弟,而且是关门弟子。” “刚开师门就关门,神奇不?” “据说是言处玄这小子灵性太强,李默道长说,今生能为他师已经是三世修得的功德,今生能教化好这一人足矣。” 青楼里人来人往,客人们推杯换盏间,天南海北无话不聊,而言玄机这个名字,自然也被提起过。 早就听闻这位道长大名的恩怡,也不由得有些疑惑。 “听说这位言道长十年前就上山了,十年间从未下山过,怎么今日来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轻蔑的一笑。 “哼,估计是那小子求着他爹带他下来,好找机会溜出来去见我妹妹。” 看到林安颜提起这等辈分颇高的道长,还如此态度轻浮,恩怡又是一通乱拍。 “你一口一个小子小子的,你就不能积点德吗?还见你妹妹,你以为你......见你妹妹?!” 林安颜一脸坏笑的点点头道: “大概三年前的事了,我妹妹十五岁的成人礼过后,我爹带着我和我妹妹上山为她祈福。” “我妹妹你也听说过的,长得大家闺秀,骨子里就是个假小子,她趁我们都不注意,一个人跑到青云山的后山去玩了。” “具体发生了啥我不知道,听说是救了言处玄一命。谁知道那言处玄就此缠上我妹妹的。” “我们在山上住了七天,五天半那小子都天天堵在我们的客房门口要见我妹妹。说什么要还俗跟我妹妹下山。” “后来我妹妹被烦的不行了,给他一顿好打,他才灰溜溜的跑了。” 从未听林安颜提起过这段往事的恩怡,不由得被这对道长和民女的故事逗笑了。 “这言道长倒是个性情中人。” “我呸!性情个屁,就是在山上呆久了没见过女人的色坯。小爷跟他说带他去寒月楼的时候,那小子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你呀,早晚遭报应,快别在这胡言乱语了,我看这人数,估计得等到天黑了,你陪我去那边随便逛逛吧。” 生怕林安颜的话被旁边百姓听到的恩怡,赶忙拉着林安颜离开了老子庙。 京北城内绝大多数的庙宇都集中在城北。 除了被青云山借用的老子庙,还有孔子庙、土地庙、关公庙等等。 甚至还有一个什么“十字教”,据说是当时大梁一统天下,西域使臣来朝时带来的。 当时皇帝恩典,特意选了城北风水最好的一块地方给他们建庙。 但是今天绝大部分的香火都被老子庙抢去了。 离开了老子庙,除了零星几个信仰极度虔诚的人在相应的庙里祭拜,基本上满大街就没一点生气了。 恩怡很享受这种时刻,午后和煦的阳光,和心爱的人并肩走在街上。 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所有邻家少女一般,干净、纯粹,拥有美好的未来。 不知不觉的,两人走到了城隍庙门口。 如果说前面几间寺庙还有少数虔诚的信奉者,那城隍庙真的算门可罗雀了。 这一方面是城隍庙自身的原因。 城隍庙自古没有什么固定供奉的神仙,而且各地都不相同,基本上都是当地出现过的名臣英雄。 京北城的城隍庙更敷衍了,供奉的直接就是城隍爷,连个出处来头都不说。 另一方面,城隍庙所在的位置也是不好。 毕竟城北风水好的地方,早早就被孔子庙、佛教寺庙这些个信徒众多的教派抢走,城隍庙这种小庙,只能孤零零的趴在街道的最尽头。 看到这番光景,恩怡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我曾听一位说书人讲,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钩,勾不到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耍刀枪棍棒,打不散无义宾朋。” “连神仙住的寺庙的位置,都要看信徒多少,香火钱多少。寻常百姓更不必多言了。” 恩怡的一番话,让林安颜也是颇为触动。 穷人家的孩子会在夜里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是有钱人家的大公子该如何如何。 林安颜何尝不会反过来想呢? 如果他只是一个贫苦人家无数个孩子中的一个,他的生活又该是怎样的呢?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他就更想早些知道林家的所有秘密,早日为爹娘分忧。 向来不愿意过多表现自己内心情感的林安颜,正向拉着恩怡快些离开此处,却被一声叫喊留住了脚步。 “公子且慢,老夫看公子印堂发黑,恐怕不久将有血光之灾,还请公子让老夫算上一卦,看看可有破解之法。” 林安颜循声望去,发现一个老人从城隍庙旁的一条幽暗小巷中走出。 那老人穿着一身已经被洗的泛白的黑色道袍,看不出是正一教还是全真教的,反正肯定不是青云山的道士。 只见他左手举着一杆幡旗,右手托着一块巨大的铜镜,铜镜之上,还有几枚铜钱和龟甲。 那老人步伐有些不稳,每走一步都要用幡旗点地。 仔细看去,才发现老人原来是个瞎子,只能靠手中的幡旗探路。 林安颜本以为这老人是哪个教派的弟子,今日香火不好,出来揽活的。 但一看到老人手中幡旗上的字,林安颜不由得笑出声来。 第十二章 算命的 第十二章 寻常算命的手中,都会有一个旗子。 那旗子上写什么的都有,但所有意思都无外乎什么前知三千年后知三千年,不准不要钱之类的话。 说白了,其实就是告诉老百姓,我是算卦的,而且贼神。 就在镇宅石丢失前,林安颜还去了青云山,当时正好和言处玄讨论过关于民间算卦的问题。 “那些算卦的是不是真的都那么灵啊,好像百姓们问啥,他们都能说出来,而且说的贼准。” 言玄机对此的回答则十分有意思。 “他们准不准我不知道,我师父让我自己算我和今墨的姻缘,我算了三年了都算不明白,他们若是真的通天晓地,也不至于街头算卦吧。” 说完,言玄机还念了些算卦的常用的口诀,比如什么你家门前一捧灰,但见风来把灰吹,好运从来轮不到,霉运缠身把命催。 就这一句口诀,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就能有不同的解法。 最直白的,就是说家里风水不好,门前有东西挡好运,需要换风水。 在引申一点,可以说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霉运缠身了。 最扯淡的,甚至可以说最近天气不好,需要搬到一个风大的地方,吹走霉运。 而类似这种套词,没有上万段也有几千段。 言玄机说,这些话看似直白,其实却弯弯绕绕不说问题所在,听了的人就难免往自己身上联想。 这人啊,最怕联想,一联想,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他也能给你对上。 要说不灵吧,这些话其实都是从道教的书籍中引申出来的,多少有点意思在里面。 要说灵吧,为了说起来顺嘴,也为了让人摸不着猜不透,这些话好多都是东拼西凑。 有时候两句话明明在道家经典里是完全相悖的意思,他也能凑到一块去。 从那以后,本就不相信江湖术士的林安颜,对这些算卦的更没有什么好感了。 然而这个老人,是林安颜遇到的第一个他觉得假的过分了的。 因为老人的幡旗上,写的不是什么不灵包赔,而是写的一副对联。 上联是:人世之间为非作歹皆有你 下联是:阴曹地府古往今来放过谁 看这对联,恐怕这老人平日里专门骗那些做多了亏心事的人在他这里算卦,以求心安。 然而让林安颜感觉好笑的是,这幅对联的出处就在他身边。 京北城的城隍庙的门口,写的正是两句话。 只见林安颜假意关心的问道:“老爷子,您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是呀是呀,老夫年轻时替人算卦,不小心泄漏了天机,老天爷看在我是为了救人一命的份上,只收了我这对招子,没要我的命。” 哼!还泄露天机?我呸! 林安颜轻蔑的看着那老人,嘲讽道: “老人家,我劝您还是往回走吧,那边人多,您好骗,在这你骗不到任何人的。” 听到林安颜说自己是骗子,老人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平淡的问了句为何骗不到。 “废话,你那旗子上抄的两句诗,此时就挂在你旁边的城隍庙门口,连招牌都是抄的,谁信你有本事。” 听到林安颜这话,老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竖子无知。你可知,这城隍庙门口的对联从何而来?” “你不会说你写的吧?这城隍庙从大梁定都京北以来,已有百年历史,招摇撞骗你也多读几本书吧。” 说着,林安颜不再打算理会这老头,拉着恩怡就要离开。 谁知那个老头仿佛认准了林安颜一般,听到林安颜脚步渐行渐远,竟然不顾眼瞎的危险,小跑着追来。 “小子,等等老夫,老夫从早上遇到你,就觉得你印堂发黑,而且身旁又寒气傍身,今日一别,你恐怕命不久矣。” 试想一下,谁走在路上,突然听到一个人说自己快死了会不生气的。 尤其是林安颜已经指出了老头是个骗子。 听到老人的话,林安颜回头怒骂道: “老头,合着你从早上就盯上小爷了是吧。京北城那么多富裕人家的主意你不打,非打我的主意,吃肉你非得吃最肥的是吧?” “小子狂妄,京北城里的名门贵族数不胜数,你算老几,老夫是真心想救你啊。” 听到这话,林安颜不自觉的停下脚步,回头大声喊道: “京北城有钱人再多,我林家也是第一。” 老人听到这句话,立刻停下了追逐的脚步。 林安颜以为是自己这大梁第一商的林家名号,镇住了这老头。 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听到身后的老人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道:“你是林家人?” “小爷正是林家公子林安颜。” 听到林安颜这个名字,刚刚还腰板挺直的老人,此刻竟无力的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恩怡以为是老人跌倒了,赶忙上去搀扶。 天性善良的她,就算林安颜已经指出了老人是个骗子,她也不忍心看一个眼瞎的老人独自坐在那里。 然而等到恩怡走近,才发现老人竟低着头,满脸哀怨,仿佛受到了这世间最大的委屈。 “老人家,您没事吧?要不要我扶您起来?” 那老人听到恩怡的关切问候,只是摇了摇头。 “老夫没事,让姑娘费心了。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一时间有些站立不稳,歇会就好了。” 再三确认老人没事之后,恩怡才起身离开。 “姑娘,你前世为了成全一段孽缘,害了他人性命,才有了今日的境地。你且记住,只要心是干净的,在老天爷眼里你就是干净的,不可再妄自菲薄甚至生出了却的念头了。” “另外,因为你前世的孽缘,注定这一生爱而不得。” “但爱情最重要的,是你愿意为了他付出多少,有朝一日他需要你时,你能否将一切都给他。” 老人的一席话,听的恩怡难以置信。 人人都以为她被林安颜看中,不用接其他的客人,每天锦衣玉食,以后还有机会进入林府做妾,算是寒月楼最风光的女子了。 然而甚至连林安颜都不知道的是,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她都为自己这肮脏的身体配不上心上人而愤恨不已,甚至无数次想要了却此生。 然而老人却说出了她的想法,还让她好好生活。 “以后他会有需要我的地方是吗?” “但愿如此吧。” 老人有些无奈的回道。 看到恩怡和那老骗子磨磨唧唧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的心烦的林安颜走上前来,准备带恩怡会老子庙求签。 然而等到林安颜走近,那老人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服,用那苍老的声音说道: “林安颜,老夫本事未到,今日救不了你,算老夫欠了你一条命。如果你能活过这一劫,终有一日老夫会还你一命。” 说罢,老人用颤抖的双手,在怀中掏出了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强行塞到了林安颜手中。 此刻的林安颜早已被这老人气的心烦意乱,那里还管的上他说什么。 只见林安颜一把拉开老人的手,一手拿书一手牵着恩怡,快步离开了城隍庙。 待到林安颜的脚步声已经远到听不清了,老人才双手扶着幡旗,吃力的站起身来。 想到林安颜的说自己旗子上的对联,老人不由得看向城隍庙的方向。 当年大梁皇帝亲自为自己侍剑,自己持剑一笔一划的在城隍庙门口刻字的景象,慢慢的浮现在了老人的脑海之中。 “报应啊报应,难怪当初老天爷只要了自己一对招子,留下这条烂命,恐怕就是用来今日还债的吧。” 当天最晚离开老子庙的百姓中,有人看到本来在收拾摊子准备休息的青云山掌门师弟李默,在看到一位黑衣老者后,跪地叩首,直到老人走远。 后世之人翻阅史书时,发现整个天召年间发生事都被记载的极少,甚至很多年都是一笔带过。 然而天召二十年的这一天,却独占了一句话。 史书记载:天召二十年立秋,仙人回京北。 从今天早上运了一次气之后,齐黎云就一直没机会再练功了。 吃过早饭后,她准备收拾收拾东西。 女孩子就是这样,收拾东西是看似简单,每次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她小心翼翼的打开了随行的包袱,里面有她这些年攒下的银钱。 在村里虽然吃穿用的,都是自给自足,但军师还是每个月固定的给每个人一些银钱。 他说过,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 行在世间,虽不能贪恋银财,但也绝不可没有闲钱傍身。 难得来一次京北城,现在要离开了,总得带些什么回去给军师。 吃的东西难以保存,路途遥远怕坏了。 衣服佩饰在村子里又不实用,军师也从来不在乎这些。 想来想去,齐黎云还是不知道该买些什么,头疼的很。 正此时,她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只回头一瞥,又是一袭红衣。 以为是杜鹃去而复返的齐黎云也不回头,继续低头整理自己的行李,只是说道: “你放心吧杜鹃姑娘,凝香决传人在林府当丫鬟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凝香决是什么?那丫头学的武功名字吗?” 第十三章 林今墨杀人 第十三章 不是杜鹃的声音。 齐黎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自顾自的走近她的房间,环顾了一圈,坐在了茶几旁。 那女孩子和杜鹃一样穿了一袭红衣,所以刚刚齐黎云才会看错。 此时近看,虽同为红衣,这女孩子身上穿的这件却明显比杜鹃的更高级。 那鲜红的颜色在丝绸之上晕开,明亮的甚至有些晃眼。 而这衣服上的图案更是新鲜。 寻常女子穿的衣服上,绣的无外乎是各种争奇斗艳的花朵,再不然就是喜鹊之类的祥物。 然而女子身上这件红衣,绣了一只仙鹤。 那仙鹤绣的手法极其高明,恐怕绣制时已经考虑到了衣服的板式、款型,甚是是上身后的褶皱,穿在身上,仿佛活灵活现,犹如一只真的仙鹤就立在身边。 通体纯白的仙鹤跃然于在红衣之上,对比反差之大,让人过目不忘。 齐黎云看着衣服看入了神,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倒是那女孩先反应了过来,看到齐黎云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后,开口说道: “好看不?它叫小仙。” 听到女孩子的话,齐黎云反应了好一会才想明白,女孩子说的是衣服上的那只鹤。 “它还有名字?” “万物皆有灵,鹤又是最通灵性的,为什么不能有名字。就像我,我叫林今墨,你叫什么?” 林今墨,这个名字齐黎云有些耳熟。 思索一番后她突然想起,眼前这个活泼俏皮的女孩子,正是大梁第一商林未革的次女,林安颜的妹妹。 一想到之前不得已上门行窃,此时主家上门,齐黎云不由得有些羞愧。 只见齐黎云像个男子一般抱拳行礼,招呼道: “在下齐黎云,刚刚眼拙,误把小姐认成了杜鹃,实在抱歉。” 听到齐黎云这话,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女孩子突然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只听得林今墨说道:“我和那疯婆子那里相像了,莫不是因为她也学我穿身红衣?” 说罢,林今墨想了一想,恨恨的说道: “等哥哥一走我就给她那身衣服撕了,没了哥哥在她身边,看谁护着她。” 齐黎云听这意思,好像林今墨对杜鹃的怨气颇深,意见颇大。 仔细想来,林府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人,怎么可能人人和睦。 深宅大院之中,虽不用为金钱衣食做努力,但又不得不与他人勾心斗角,又岂会轻松半分。 还是村子里好啊。 林今墨自然不会知道齐黎云心中的想法,还在一旁继续念叨着: “我跟你说,那疯婆子可坏了,天天想着杀我爹,占我哥。” “我爹和我哥也是的,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了,天天护着她,要是我当家,早就把她乱棍打死了。” 听到这话,齐黎云想起来自己上午的想法。 那时候她刚刚知晓杜鹃要刺杀林未革,还失败了好几次。 当时的她也觉得,把这种人留在身边,怕是林未革林安颜父子失了智。 此时听到林今墨又提这话,看来林府还是有正常人的。 但此一时彼一时,知道了杜鹃完整身世的齐黎云,此刻早已被那个生而丧父,幼年丧母的丫鬟所打动。 于是乎齐黎云不愿再与林今墨多谈此事,只好转移话题问道: “不知道林姑娘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齐黎云说法,林今墨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道: “还好你提醒,不然我都忘了,我是来给我哥报仇的。” 说话间,林今墨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直直刺向齐黎云。 身为林家家主林未革请回来的宾客,齐黎云万万没想到会被林家人刺杀。 此时两人贴身而坐,齐黎云不设防备,竟然被一击刺中,翻倒在了地上。 林今墨眼看着齐黎云倒在地上,吓的立马跳了起来,声音颤抖的说道: “不是吧姐姐,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听说那疯婆子都被你打败了啊。我......我杀人了?” 说着说着,林今墨竟然吓的跪倒在地,掩面大哭了起来。 然而哭着哭着,林今墨突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 林今墨抬眼看去,却见到刚刚还躺在地上的齐黎云,此刻竟然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茶几旁,微笑的看着自己。 “鬼......鬼啊!闹鬼了!” 早已被自己吓傻了的林今墨,此刻又被突然死而复生的齐黎云吓了一跳,竟然晕倒了过去。 许久,林今墨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 环顾一周,她看到齐黎云正坐在那里,把玩着自己的匕首。 刚刚发生的种种,一瞬之间全部浮现在了林今墨的脑海之中。 只见林今墨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只是微微啜泣。 “姐姐,我...我只是想替我哥报仇,伤你一下,没想到失手杀了你。” “今日你来找我,我就一命还一命了,你杀了我,就快快投胎去吧,千万别找我哥的麻烦。” 看着床上的林今墨一副决然赴死的表情,齐黎云突然觉得这丫头很好玩。 “没想到林姑娘还是个性情中人,起来吧妹妹,你看看我像死人吗?” 听到这话,林今墨才缓缓又睁开眼,再见齐黎云,面色红润,双眸有神,哪里有一点死气。 林今墨坐起身来,不可思议的问道:“怎么可能,我明明见你被我刺中,躺倒在地了啊。” “傻妹妹,我那是逗你玩的。” 原来,齐黎云在林今墨出手的瞬间就看出,她绝对不曾习武,那一刀刺出看似气势十足,实则绵软无力。 于是齐黎云两只轻轻一夹,就死死钳住了那把匕首,而后她又假装中刀倒地,只为吓一吓这个小妹妹。 没想到这小妹妹着实不禁吓唬,一来二去的,竟然被吓晕了过去。 听完齐黎云的解释,林今墨不但不恼,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我说怎么你武功那么高强,竟然会被我一刀刺死呢。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看到林今墨如此善良,齐黎云更是为刚刚的举动感到有些羞愧,赶忙起身道歉。 林今墨摆摆手道:“我刺你在先,被吓到也是活该,怎么轮得到你道歉呢。” “其实我是真的想给我哥报仇,但是我听爹说你要保护哥哥的时候,我就决定让你将功补过了,今日之事只是为了发泄一口怨气,该是我的错才是。” 眼见林今墨如此大度,齐黎云不由得感慨道: “那林安颜作恶多端,百姓们称其林阎王,而林姑娘却善解人意,宽容大度,同是一个爹生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听到这话,刚刚还为齐黎云没事而感到开心的林今墨,突然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可能真的不是一个爹生的。” 林今墨的小声自言自语,齐黎云听的不是很分明,只得疑惑的看着她。 “不说这些了,黎云姐姐,我其实是来给你带话的,我爹说请你去他院里喝杯茶。” 听到原来是林未革找自己,齐黎云赶忙起身。 中间出了这么多岔子,离林今墨进屋已经过了快半个时辰了,齐黎云生怕林未革等的着急了,反悔不给石头。 然而一开门,齐黎云就看到一个老者已经坐在了院中。 “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今墨跟在齐黎云身后,一眼就看到了此时正坐在院中饮茶的林未革。 林未革看到林今墨,哈哈一笑说道: “你前脚刚走,我后脚觉得齐姑娘远来是客,该我自己登门才是,就跟来了。” 说罢,林未革想了想,补充道: “大约你喊着杀人了的时候,我就到了。” 听到林未革这么说,林今墨自然知道刚刚屋内发生的一切,都被林未革听的一清二楚。 “爹,女儿都杀人了,你还不赶紧进屋看看?” “哈哈哈哈,齐姑娘的本领我是验过的,又怎会被你所杀,爹早就猜出是齐姑娘逗你玩的了。” “哼!身为爹竟然只顾看女儿笑话,女儿不理你了。” 说着,林今墨一跺脚,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院子。 “林老爷子,不好意思,在下只想吓唬吓唬林姑娘,没想到生出如此多的事端,还望您见谅。” “犬女从小就性子野,让齐女侠见笑了。” 担心因为自己的一时贪玩而坏了林未革父女关系的齐黎云,担心的望着林今墨远去的方向。 看出齐黎云心思的林未革,捋了捋胡子说道: “齐姑娘莫要担心,犬女年纪尚小,这脾气啊琢磨不透,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无妨,无妨。” 听到林未革这样说,齐黎云才算安心了些。 此刻她才注意到,林未革身为林家家主,竟然是一个登门。 齐黎云坐到那被雨水冲刷出天然棋盘的奇石桌前,好奇的问道: “林老,那使关王刀的前辈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林未革心疼的抚摸着那方奇石桌,今早杜鹃一掌,在这千年难得一遇的石头上,留下了一道裂纹。 “他啊,现在应该偷偷跟在安颜身边吧。安颜从小不愿意带死侍护卫在身边,每次我偷偷派人保护他,被他发现了都骂我在监视。” “他一人能抵得上三百死侍护卫,又不易被安颜发现,甚好,甚好。” 齐黎云之前为了进林府偷石头,早就将林府的人打听了个遍,林安颜不愿意带侍卫这事自然早就知道。 只见齐黎云点点头说道:“确实,若是那老者在身边,恐怕京北城无人能近的了林安颜的身。” 说着,齐黎云不仅想起那晚的画面。 第十四章 做个生意 第十四章 那晚,好不容易才甩开黄继追击的齐黎云,正躲在一间酒楼的后院里。 此时的她,只是担心上林府行窃的三位师兄师姐。 虽然有七重天的大师兄齐昊在,但此次林府准备充分,又有镇南王府和不良人助阵,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齐黎云不顾自己的伤势,准备绕路去林府一探究竟。 从小被师兄师姐们带大的齐黎云,就算让她死,也绝不可能抛下师兄师姐不管。 然而齐黎云刚出门,就被一个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昏暗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能借着月光看到,那人影席地而坐,直直挡在了齐黎云的去路上。 齐黎云知道,这怕是前来追杀自己的人。 此人有本事在齐黎云警戒之时还能不被发现的近到身边,恐怕实力非凡。 想到这,齐黎云无奈的叹了口气。 “军师说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齐黎云,恐怕你今日就命丧于此了,来生一定要记得向军师和师兄师姐们报恩啊。” 于是乎,齐黎云提起一口气,大步走到那人影面前。 近到前来,齐黎云才发现那人影是个白发飘飘的老者。 老者身穿一身粗布麻衣,这身衣服虽然布料廉价,但裁剪的万分合适,紧紧的贴合老人的身材,勾勒出了老人的健硕的肌肉。 那老人身旁,摆了一把关王刀和一壶酒,此刻老人也不抬头,只是一口一口的自顾自饮酒。 眼看老人没有先动手的意思,齐黎云抱拳说道: “在下齐黎云,敢问前辈在此,是何用意,若是无事,可否借道在下?” “借道可以,过了我这把关王刀就行。老夫见你年纪轻轻,修为不浅,是个可塑之才,干脆让你三招如何?” 齐黎云此刻救人心切,全然顾不上什么老少尊卑,眼看老人铁了心要拦路,又说让三招,自然直接出手打了上去。 老人盘腿席地而坐,能攻的只有上半身。 齐黎云见状,直接一掌,直取老人头颅。 老人不躲不闪,面对齐黎云这全力的一掌,只是手握酒壶,喝了口酒的同时抬臂一挡。 “还有两招。” 只一下,齐黎云就觉得自己今日死定了。 因为她一掌打中老人的小臂,只感觉手臂酥麻,竟然仿佛打在了铁板之上。 但还有两招,齐黎云又岂肯轻易放弃。不等老人反应,齐黎云就抬起右腿就是一脚。 老人本想故技重施,喝酒挡招,却没想到齐黎云一腿踢到一半,竟然单腿跳起,换脚进攻。 原来齐黎云知道和老人实力差距巨大,只好虚晃一招,假意继续攻击老人头部,实则想打击老人手臂与胸口之间的缝隙。 然而老人瞬间就看穿了齐黎云的意图,握着酒壶的手臂狠狠向下一砸,直接肘击到了齐黎云的脚踝。 而后不等齐黎云落地,老人又是一个翻手,那葫芦制的酒壶也狠狠的砸中了齐黎云的膝盖。 “还有两招。” 齐黎云踉跄着站起身,低头看去,脚踝处已经红肿了起来,膝盖也有些伸不直。 被废了一条腿的齐黎云无奈,只得拼尽全力打出一拳。 老人见状,将手中的酒壶高高抛向空中,单掌直接握住了齐黎云这一拳,而后另一只手提起身旁的关王刀,直直的朝齐黎云砍下。 危急关头,齐黎云咬着牙,用被废掉的左腿单腿支撑,借老人握住自己拳头的力,在半空中踢出一道弧线。 同时齐黎云右手一抖,又是三枚暗器射出。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此时两人近身肉搏,那一百八十斤重的关王刀明显太过笨重,纵然老者有千钧之力,舞刀的速度也快不过暗器。 齐黎云这是看好了老人的弱点,打算以命博命。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一瞬间,三枚暗器就刺到了老人眼前,同时齐黎云的一脚也直冲老人的太阳穴。 就在齐黎云以为得手只是,老人竟大喝一声,将齐黎云震飞了出去。 原来老人一瞬之间,气力外放,那磅礴的内力直接将三枚暗器在半空中震断。 而齐黎云命大,老人为了防住暗器,不得已也将她震飞,正好帮她躲过了致命的一刀。 齐黎云想爬起身,却发现怎么都站不起来。 那股气力实在太过霸道,直接将齐黎云的内力震散,此刻内力与周身乱走,冲击各处穴位,让齐黎云头晕目眩,浑身疼痛难忍。 齐黎云勉强的睁开眼,看到老人已经站起身来,拖刀走向自己。 那关王刀刀刃朝下,与地上的石砖摩擦,燃起的点点火光,在这幽暗的夜里看的人胆战心惊。 齐黎云一想到马上自己就要被这关王刀斩的身首分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等了半天,齐黎云感觉自己还没有被斩,再睁开眼,只见那关王刀就倒立在自己眼前,眼睛与刀刃的距离不过一指。 齐黎云抬头看去,两个人影站在远处,似乎在交流着些什么。 体内内力重新聚集,让齐黎云的精神恢复了许多。 她聚耳聆听,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确实都是铁齐门的武功,没想到啊,铁齐门竟然后继有人。” 而此时,另一个人开口问道: “你觉得他们哪个最合适?那个七重天的好像很好啊。” 七重天?难道是大师兄。 一想到有可能是齐昊,齐黎云更加不敢分神,仔细听着。 “那个不行,天赋有限,上限就到那了。虽然当护卫合适,但恐怕过不了最后那关。” “反倒是这个小妮子,虽然只有五重天的功力,但天赋颇高,甚至不输公子,如果她去,说不定那人会放过一马。” 说完,那两人便没了声音。 齐黎云着急的看去,却发现两人直直走向自己。 待到近前,借着月光,齐黎云看到,这两个人,一个是刚刚将自己打到不能动弹的老者,而另一个,就是人称大梁第一商的林未革。 “姑娘,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个生意?” 奇石桌的一阵突然晃动,打断了齐黎云的思绪。 她回过神来,只看到林未革弯腰趴在桌子底下,不知道在股弄些什么,弄的整个桌子都在晃动。 不一会,林未革直起腰来,略带歉意的笑道: “这桌子放这久了,我不常玩,忘了机关在哪了。” 齐黎云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林未革要干嘛,干脆不管,直直问道: “林老爷子,您那天只说做个生意,我护送林安颜,您把石头给我,可您还没说要把他送去那里啊。” 听到齐黎云的问话,林未革依然只顾着低头摆弄石桌。 “不急不急,我想起来机关在哪了。” 说着,林未革双臂展开,死死的抱住了石桌的桌面,然后用力转动。 直到林未革一张老脸都憋红了,这奇石桌的桌面才终于有了略微的松动。 齐黎云反应过来,赶紧上手帮忙。 两人一同发力,转了半天,终于听到卡的一声响,那石桌上本来的横刻的棋盘,此刻也正了过了。 然后就在齐黎云的手边,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沉了下去,再浮上来时,表明已经托着了一盒棋子。 林未革手边同样,出现了一盒棋子。 只见林未革轻轻的拿起一枚棋子,放到了棋盘之上,然后对着齐黎云微微一笑说道: “齐姑娘,是否愿意陪我这老头下盘棋?” 齐黎云有些汗颜,合着林未革找自己半天,就为了下盘棋。 果然林家都是奇葩,林今墨暂时除外。 齐黎云想了想,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林老爷子,不是我不愿意陪您下,实在是我从小习武,打拳还行,下棋真的一窍不通。” 其实齐黎云对于下棋并非一窍不通,毕竟那个亦师亦父的军师可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 但齐黎云从小对这种风雅之事似乎就没有一点天赋。 军师教她弹琴,练了三个月,她连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最基本的音律都弹不出来。 军师教她书法,说以前有个书法大家,在河边练习,练到笔墨将河水都染黑了才成。 本来军师是想告诉她坚持不懈的,但听到这个故事之后的齐黎云,只觉得书法太难太难,再不肯学了。 画画也是如此,都算不上照猫画虎了,齐黎云画出来的东西,师兄师姐们没一个猜得出是啥的。 后来若是练功无聊了,师兄师姐们就凑到一起,让齐黎云画画,谁最先猜出来的,当晚就能多盘荤菜。 至于下棋,已经是齐黎云学的最好的了。 毕竟她能认出来象棋棋子上的每一个字,也知道围棋应当执黑先行。 当然,她也只知道这些了。 看出齐黎云确实有心无力的林未革,也不再强求,只好拿过齐黎云身旁的那盒棋子,自己左手斗右手。 毕竟林未革还坐在这里,齐黎云也不好起身去做其他的事,只能陪着看着。 然而这一看,就从上午看到了日薄西山。 已经有些瞌睡了的齐黎云,正准备趴一会,却听到林未革双手一拍,说了句成了。 齐黎云一想到林未革终于下完了棋,瞬间来了精神。 细看棋盘之上,黑白相间,两色棋子缠斗的难解难分。 纵然齐黎云不懂围棋,但她也看过军师下了不少次。 只看形势,她就能感觉到,林未革下的这盘棋,气势磅礴,无与伦比。 此时只听林未革轻声说道: “齐姑娘,可否愿意听老夫给你讲讲,这盘从那已经被灭了国的北齐留下来的千古名局。” 第十五章 镇神头 第十五章 听到北齐二字,齐黎云立马提起了精神。 林未革也不是那喜欢吊人胃口之人,看到齐黎云充满疑惑又带有一丝期待的眼神,林未革便指着棋盘说道: “这盘棋,便是当年那北齐棋圣顾师言的成名之局。” 纵然是齐黎云这样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的门外汉,也听说过顾师言的大名,可见此人在民间传唱度之高。 只听齐黎云说道:“我听人提起过,顾师言曾经力战外国使节,以棋显国威。” 林未革听罢,捋了捋胡子,微微笑道: “正是如此。” “那是大梁还未起兵伐齐,虽然周围总有些弹丸小国闹事,但整体上还算得上天下太平。” “那时候北齐占据着小半个中原,可以说是国力最为鼎盛之时。” “于是有一年,一个名叫朝日的岛国就来北齐朝见。而且来的还不是普通的使节,而是朝日国皇子。” “朝日国皇子,带来了无数的金银财宝,惹得北齐皇帝满心欢喜,便问那皇子想要什么赏赐。” “那朝日国皇子,不要功名利禄,也不肯接受北齐丰富的回礼,却一定要和北齐的棋手下一盘棋。” 说着,林未革笑着问齐黎云:“齐姑娘可知,这是为何?” 齐黎云低头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只得摇摇头道: “怕不是因为这皇子是个棋痴?国内没对手了,便远赴他国寻觅棋手对弈?” 听到这个答案,林未革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 “齐姑娘可曾听闻,棋力亦为国力。” “未曾听闻,还请林老爷子赐教。” “要知道,若是国力微弱,连年战火,百姓民不聊生,又怎可能有人有闲心下棋呢。” “所以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只有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之时,才会出现非同寻常的棋手。” “不止如此,所谓琴棋书画,其实只有棋能有明确的高下之分,而其余三项,皆为世人所言。” “所以棋力,才是最能在太平时期彰显国力的,此乃棋力亦为国力。” 听完林未革的解释,齐黎云恍然大悟,皱眉点头道: “那朝日国皇子名为下棋,实则是借此探寻北齐国力如何。若是有棋还则罢了,若是无棋,就说明北齐外强中干,纸老虎罢了。” 林未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北齐皇帝自然知道这一点,彼时顾师言正好在北齐任棋待诏之职。于是乎皇帝便让顾师言与朝日国皇子对弈。” “这盘棋下的可谓是惊天动地。那朝日国虽为弹丸小国,却极为重视围棋,视之为国之重器。” “身为朝日国的皇子,那人棋力高深莫测,据说在朝日国内让半子亦无人能敌。” “顾师言深知这盘棋关乎着北齐的颜面,下的甚是小心。然而却正好中了朝日国皇子的下怀。” “那人见顾师言招招谨小慎微,于是乎进攻的愈发疯狂。” “那盘棋从清晨下到深夜,却才下至第八十手,虽然胜负未分,但看棋盘之上,顾师言已是四面楚歌,机会渺茫。” “此时的顾师言,已经是汗流浃背,两眼通红,汗手凝思方敢落子。” “至第八十三手,朝日国皇子已经是信心满满,准备屠龙。” “但见此时,顾师言突然起身长跪,大喊道: ‘今顾某无谓胜负名声,只是惧辱君命,损我北齐国威,特向天请命,愿用此生性命,换来神之一手!’” “不知时顾师言的话感动了上天,还是一整天的对弈让他筋疲力尽。话刚说完,顾师言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那口血染红了整个棋盘,看得人触目惊心。” “然而就在此时,顾师言颤颤巍巍的举起一颗棋子,在那棋盘上,唯一一块没有被鲜血浸染到的地方,落下一子。” 说着,林未革也拿起了一枚棋子,重重的拍在了石桌之上。 齐黎云早已被顾师言的故事所吸引,林未革这一下,仿佛拍在了她的心上。 她赶忙问道:“然后呢?顾师言反败为胜了吗?” 林未革顿了一下,指着石桌上的那盘棋说道: “后世称此手名为‘镇神头’,只此一手,朝日王子瞠目缩臂,又三十手,投子认输。” 齐黎云看着那石桌之上的棋局,久久不能平静。 此刻的她,仿佛置身于那是时代。 她就坐在那个朝堂之上,就坐在顾师言的身后。 她能看到顾师言额头的每一滴汗水,能清楚的听到他的每一次心跳。 她看到了坐在顾师言对面的朝日国皇子,那不甘却又敬畏的神情。 她也看到了顾师言在反败为胜之后,不辱君命的喜悦。 她甚至能听到耳旁,传来了整个北齐人民的欢呼之声。 “镇神圣手顾师言,此乃北齐大风流。” 她想起曾经有一个无比辉煌的朝代,无数闪耀的人物汇聚的朝代。 那是有一位天下最美的皇后,对一位后世无数文人骚客仰慕的诗人说过:“这天下有你,才是真了不起。” 此刻的齐黎云,终于深刻的认识到了这句话。 北齐因为有顾师言,有无数如顾师言这般的风流人物,才真的了不起。 想到这,齐黎云不由得低下了头,掩面痛哭。 看到齐黎云突然哭了起来,林未革有些不解,赶忙问道原因。 齐黎云抹了抹眼泪,抽泣着说道: “我就是北齐最大的门派铁齐门的徒弟,我是北齐遗孤。我想不通,为什么我泱泱北齐,会被大梁的铁骑践踏。” 齐黎云说完,只见林未革神情肃穆,一双眼如死死的盯着她。 “你终于承认你是北齐人了。” 大梁一统天下之后,曾经大肆抓捕国境内的北齐和西蜀余孽。 只要不肯承认自己是大梁人的,统统就地问斩。 无数忠于自己国家的名臣望族,都死在了大梁的屠刀之下。 在这般威慑之下,原本生活在北齐和西蜀土地上的人民,不得不低头承认自己是大梁人,奉大梁天子为尊。 齐黎云刚刚在情绪激动之时,竟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此刻林未革的眼神,他的问题。都让齐黎云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只见齐黎云赶忙起身,后退了几步,左手伸掌在前,右手握拳在后,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警惕的环顾着四周。 林未革见状,微笑着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卷轴,扔到了齐黎云脚边。 齐黎云不解的看着林未革,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卷轴。 她刚刚已经用气感受过了,周围虽然有不少人来来往往,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武功高强之人,都是些林府的下人。 生怕林未革有诈的齐黎云,用右手捂住口鼻,以防卷轴里藏有什么毒尘粉末,然后用脚轻轻一点,踢开了卷轴。 卷轴打开,原来是一张缉捕文书。 那缉捕文书上画着四个人的样貌,四个人皆带着遮面,眼神杀气腾腾,分明就是齐黎云与三位师兄师姐。 再细看,通缉令上写着一行字: 此四贼作恶多端,危害四方,近日流窜京北城,入室盗窃,伤人众多,现悬赏三百两抓捕,以保百姓平安。 齐黎云从那晚被林未革请进林府后,就一直没离开过半步,自然不知道外界的情况。 她想起前几日飞鸽传书,向师兄师姐们汇报情况,一直没得到回信,不由得万分担忧,急忙问林未革这文书是何时的事。 只听林未革说道:“你们行动的转天这文书就贴满京北城了,不过之前安颜迟迟不醒,我也就没来得及通知你。” 如此算来,这文书已经发出了七天有余了。 一想到这,齐黎云赶忙回屋拿上行李,准备离开,结果刚出门就被林未革拦了下来。 “齐姑娘,你这是去哪,说好的生意呢?” 一想到林未革近日来好酒好菜的照顾自己,对于自己盗窃和伤人的事也没有追究,齐黎云赶忙抱拳行李道: “林老爷子,几日照顾,齐黎云感激万分,无以为报。” “只是与我同来的还有三位师兄师姐,此刻他们杳无音信,看着缉捕文书,只怕他们出城无望。” “想到他们在这京北城藏匿的万分艰难,黎云必须前去营救。若有命再见,黎云自当报答您的恩情。” 说完,齐黎云想要继续往前走,但林未革挡在她的身前,摇头轻叹道: “年轻人,遇到事情这么冲动,难成大事的。” “你现在只要离开了林府,就有无数的京营禁军和不良人会抓捕你。你别说救师兄,自身都难保。” “更何况,你找到了你的师兄们又能如何?不过是和他们一同在这京北城中东躲西藏罢了。” 林未革说的话,齐黎云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但此刻的她,只一心想赶紧见到师兄师姐,哪怕死,也要和师兄师姐们死在一起。 看到齐黎云还不愿放弃,林未革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缉捕文书发出的那天,我林家正好有一单大生意,就送了三百斤茶叶,五十坛黄酒,外加两车麦子出城。” 齐黎云疑惑的看着林未革,半句没听明白。 林未革又解释道:“我林家作为这大梁第一商,与镇南王交好,又受皇上恩典,往来货物进出城门,皆不必停车过检。” 听到这话,一个疯狂的想法浮现在了齐黎云的脑海之中。 齐黎云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林未革,却见林未革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已被我随车,送到了京北城外三百里的一个小村了。” 第十六章 林府家宴 第十六章 林未革的话着实让齐黎云感激万分。 但身在这偌大的京北城,齐黎云实在想不通林未革为何会帮助他们这一伙朝廷的通缉犯。 眼看齐黎云半天不说话,林未革以为她不信,只好从怀中掏出一团油纸,扔给了齐黎云。 齐黎云接过油纸,在手掌中摊开,只见那油纸中包裹着一枚漆黑发亮的戒指。 这枚铁戒指本身并不值钱,但它却是是铁齐门的八大信物之一,寓意着受赠者曾有恩于铁齐门弟子,但铁齐门还未报恩。 铁齐门一直是北齐第一大门派,所以一直要求门派弟子做事要光明磊落,知恩图报。 曾经在北齐,拥有这枚戒指的人屈指可数。 绝大部分拥有者,都是在铁齐门的弟子发生意外时,及时伸手援救的江湖豪杰,当然也有不少老百姓。 当年有个弟子在外游历时,被铁齐门的一位仇家发现,于是被一路追杀,身受重伤。 那名弟子最后逃到一个村里,才勉强甩开了仇家的追兵,而善良的村民救下并收留了他。 在村民不知情的情况下,这名弟子养好了伤回到铁齐门,临走前留下了一枚铁戒指。 后来这个村庄被那仇家发现,虽然弟子已经离开,但那仇家还是一把火烧了村子。 只有村长的小女儿,带着那枚铁戒指躲在后山的乱坟岗中,才活了下来。 之后的故事江湖上都知道了,因为那个小女孩拿着那枚戒指找到了那个大哥哥的“家”。 于是铁齐门出动了所有能动用的弟子,共计三百八十余人,灭了那仇家满门不说,还将那群畜生的人头砍下,江湖传首。 林未革手持这枚戒指,就说明他曾有恩于铁齐门门人。 看见这枚戒指,齐黎云再也止不住眼泪,只见她咣的一声跪在地上,哭泣着要给林未革磕头。 林未革见状不禁有些汗颜,连忙上前拉起齐黎云道: “齐姑娘不必如此,我也不是白救他们,毕竟你答应了跟我做生意的。说起来我还得跟你道歉呢。” 齐黎云不解,林未革冒死救出了各位师兄师姐,又怎么会有道歉一说呢? 只听林未革略带歉意的说道:“你那信鸽,其实被我派人射杀了。天子脚下眼线众多,老夫实在不敢放它离开。” 听到这话,齐黎云才明白了为何之前放出的信鸽迟迟未收到回复。 只见齐黎云抱拳行李,轻声说道: “林老爷子救我铁齐门弟子于水火之中,黎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莫要说一只鸽子了,就是让我赴汤蹈火,我也愿意。” 面对这齐黎云的一番话,林未革只是摆了摆手说道: “赴汤蹈火不至于,不过这趟护送安颜,也算颇有风险。我今晚在府上设了家宴,齐姑娘也一同前来,到时候我再跟你说说路线啥的。” 说完,不等齐黎云答应,林未革就转过身自顾自的离开了庭院。 齐黎云看着夕阳下那有些苍老的背影,不由得心生疑惑。 这老人对镇神头这般的北齐往事似乎颇有了解,又解救了铁齐门的众人,莫非他也是北齐之后? 齐黎云在林府转了整整一个时辰,还是没能找到所谓的家宴在哪。 本来周围还有不少下人,但齐黎云寻思着这家宴怎么也不会摆在隐秘的地方,所以并未开口询问。 等到她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偌大的林府迷路了的时候,身旁却早已空无一人了。 正在齐黎云疑惑的四处张望之时,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呦,女贼,这回寻思着偷啥呢?小爷给你指个道儿?” 齐黎云只听到这声音,就有些烦躁。 她回头撇了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林安颜,不耐烦的说道: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名字的了,我叫齐黎云,再女贼女贼的喊,我割了你舌头。” 毕竟身在林府,作为主人的林安颜底气十足,又怎会被齐黎云的话吓唬到。 “贼就是贼,就算我爹和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也改变不了你偷过我家东西的事实。” 自知斗嘴完全赢不了的齐黎云不再纠结此事,好不容易逮着个活人,又是如此熟悉林府的林家大少爷,齐黎云自然赶忙问家宴的事。 “家宴啊?我爹竟然邀请你了,跟我走吧,应该是在我的百花楼设宴。” 齐黎云跟在林安颜身后,穿过了林府的后花园,又走近了一片竹林,听林安颜说是什么近路。 身处竹林中的齐黎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村子里的后山。 这林府到底有多大,才能藏的下如此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竹林啊。 两人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听到很多人喧闹的声音,齐黎云循声望去,看见一坐小院。 从院外望去,能看到院中有一栋三层小楼,此刻灯火通明。 走进小院,齐黎云看到院子中央摆了一张巨大的桌子。 坐在主坐的自然就是林家家主林未革了。 而林未革的左手边,坐着一位女子,那女子衣着简朴,却只是坐在那里,就让齐黎云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林未革的右手边,空了一个座位,想必是林安颜的。 而那女子旁边,则是坐着今天白天行刺齐黎云的林家二小姐林今墨。 让齐黎云感到意外的是,杜鹃就大摇大摆的坐在林安颜的座位旁边,和杜鹃一通入座的,还有三位女子。 那三位女子同杜鹃一样,都是一袭纯色的纱衣,想来应该是杜鹃口中百花楼的下人们了。 能让下人参加家宴的豪门望族不少,但能让下人坐在主桌和家主同饮同乐的,齐黎云还是第一次听说。 看见林安颜和齐黎云一同到来,林未革赶忙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过去。 待到二人近前,突然发现还有客人的杜鹃识趣的让出了座位,于是众人落座,家宴算是开始了。 只听了林未革对齐黎云介绍道: “这是我家夫人程寒霜,那边的几位都是安颜的侍从,安颜待她们如妹妹,从来同吃同住,让齐姑娘见笑了。” 林未革说完,就见一旁的女子举起酒杯对齐黎云说道: “老爷昨日才和我讲,说伤了安颜的高手被请来做安颜的护卫了,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漂亮的姑娘,以后舟车劳顿,安颜就有劳姑娘了。” 程寒霜说的语气看似感激,却在内容上字字珠玑,让齐黎云很是不痛快。 但奈何林未革如今是铁齐门的大恩人,程寒霜的话又无一不是事实,齐黎云只好微微一笑,举杯相敬。 林未革自然也听出了程寒霜话中有话,赶忙示意众人动筷,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不知是不是林未革的阻拦有了效果,之后程寒霜只顾吃饭饮酒,再未开口说些什么。 北方自古有贴秋膘的习惯,今日正值立秋,林府家宴自然满桌子荤菜。 在村里的时候,虽然伙食不能算差,但齐黎云也从未见过一桌子能有如此多荤腥的,基本上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都涵盖了。 没有程寒霜的打扰,齐黎云也乐得享受美食。 只是身旁的杜鹃和早上一样,生怕齐黎云没吃过没见过,每夹起一道菜都要和齐黎云介绍一番,搞的齐黎云很是尴尬。 当然,杜鹃也没忘了向齐黎云介绍身旁的几位姐妹。 除了杜鹃外,那三人分别是紫竹、荷香和雏菊。 齐黎云发现这百花楼的下人,都是用的植物名字,问及此事,众人只说是林安颜的喜好。 这四位侍从身上的纱衣,仿佛都和名字中的植物颜色相同。 而四人头上,也都插着一枚上好的发簪。 昨日齐黎云已见过杜鹃头上的发簪雕刻的是杜鹃花,此时看其他人的发簪,也一如名字一般。 想起来昨夜林安颜跳水救人的举动,再结合今日杜鹃所言和齐黎云自身所见,齐黎云开始相信了,林安颜确实对待下人如同亲人一般。 但另一边,对于真正的亲人,虽然早就听说林安颜因为江湖传言的“野种”之事,和父母关系不好,但齐黎云万万没想到一家人能生疏到如此地步。 席间林未革几次主动向林安颜举杯,林安颜却只是轻轻的碰一下,嗯一声,一饮而尽,不曾多说什么。 林未革自然想多和儿子说几句话,想了半天终于问道: “安颜啊,听说你今天出门是求签去了,求的怎么样啊?” 林安颜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别提了,言玄机那小子今天中了邪似的,我在他那连着求了三签,一次比一次倒霉。” 说着,林安颜就把白天遇到的种种都跟众人说了出来。 当然,那瞎眼老头的部分,林安颜只说遇到了个骗子,毕竟林安颜始终觉得那人就是个骗子。 听到林安颜说完,林未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说道: “就这样吧,天命虽如此,万事在人为。你这趟拜师之旅,要多加小心防备才是啊。” 说着,林未革又转头对齐黎云说道: “齐姑娘,我好像还未告诉你何时出发,送安颜去何处吧。若是没有意外,你们明日就出发吧。” “至于地点嘛,你需护送安颜到大梁最北边太白山,那里住着一位中年男子姓李,只要他肯收安颜为徒,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说着,林未革从桌下拿出了一个精美的木盒,递到了齐黎云手边。 齐黎云下意识的伸手想打开盒子,却听得林未革急忙喊了一声小心。 然而为时已晚,盒子刚刚被打开一个小缝,齐黎云就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力从盒中袭来。 齐黎云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扔到了一条巨大的河流之中,迎面袭来的是一股狂风带起的巨浪,只一瞬间,就将她拍飞了数丈。 只听得哐的一声巨响,再看去时,齐黎云已经晕倒在了百花楼小院中的花坛之中。 那用鹅卵石一颗一颗堆砌而成的花坛,早已被齐黎云撞碎,散落一地了。 第十七章 镇魂石 第十七章 齐黎云再睁开眼时,只见林安颜正贴在自己的眼前,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 被林安颜吓了一跳的齐黎云,下意识的一掌打出,结果林安颜只是被打退了一下,毫发无伤。 齐黎云惊讶的坐起,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自己的手掌。 她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力仿佛都被什么咒语封印了一样,被紧锁在了丹田处,刚刚那一掌,仿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打出的一般绵软无力。 齐黎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接过了一个木匣子,再然后就晕了过去。 齐黎云就这样疑惑着被林安颜扶了起来,却看到林未革一手拿着那个木匣子走了过来。 “齐姑娘,你没事吧,都怪老夫没跟你说清楚,让你受此重伤,实在抱歉。” “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浑身有力使不出,仿佛被人限制了一样?” 听到林未革一语道破现在的处境,齐黎云赶忙点点头,询问原因。 只见林未革轻轻抚着那个木匣子说道: “因为这里面存放的,是曾经的北齐国宝之一,名曰镇魂石。这块石头可以摄人魂魄,夺人气血。” “齐姑娘你内力高强,所以刚刚那一下,镇魂石未能突破你内力的防御直击灵魂,但却也因此,镇魂石压制住了你的内力。” “不过你不要担心,封印这石头的木匣子,用的是天山灵木,只要过一段时间不接触镇魂石,你体内的封印就消失了。” 听到自己不会武功尽失,齐黎云着实安心了下来。 然而此刻面对着这个装有北齐国宝的木匣子,齐黎云心中那对于林未革身份的疑惑更深了。 不等齐黎云开口,一旁的林安颜先发问道: “这北齐的国宝为何会在咱们林府?为何您从来没和我提起过此事?” 说着,林安颜又指了指齐黎云说道: “姜子符有个侍卫叫黄继,那日捉贼,他和我一同前往的,也是他击退了这女人,救下的我。” “那日交手之时,我亲耳听到黄继说,这女人用的是铁齐门的功夫。可那铁齐门是当年号称北齐国门的门派,早已和北齐一同消亡。” “这几日以来,我接触到和北齐相关的人和物比我过去二十年接触过的都多,咱家到底和北齐有什么关系?” 林安颜连珠箭似的问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但林未革却一言不发。 待到林安颜问完,林未革捋了捋胡子,低头轻叹道: “安颜啊,爹不是已经答应你了,有些事等你学成归来就告诉你。” 林未革的回答自然不能过得了林安颜这关,只听林安颜不屑的哼了一声道: “学成?从小你就不让我习武,如今二十了,筋骨已定,你却告诉我要去拜什么高人,你什么意思?” 林安颜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林今墨都有些听不下去了,想起身拦住哥哥。 然而不等林今墨起身,一直站在一旁的齐黎云一巴掌就扇在了林安颜脸上。 虽然内力暂时被封印,但自幼习武的齐黎云身体自然比一般女子强健许多。 这一巴掌齐黎云是铆足了力气,直接扇的林安颜晕头转向,倒坐在了地上。 看到林安颜跌倒,林未革赶紧上来搀扶,刚刚还坐在桌边的众人也都慌慌忙的起身,若不是紫竹拦着,杜鹃已经要出手了。 林安颜坐在地上,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眼前更是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此刻正要撑爆他的脑袋。 他不解的看了看一旁的齐黎云,却见齐黎云单手叉腰,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林安颜说道: “林老爷子待你如此之好,万贯家财认你挥霍,哪怕在外面惹祸成了林阎王,他也替你兜着,就连家宴都摆在你的院中。” “如此父亲,你却出言不逊,实为不孝,今天我就要替老爷子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孝心。” 齐黎云的话传到林安颜耳中,林安颜只觉得时而听不清楚,时而又惊如炸雷。 “我草,大姐,你都给我扇耳聋了。” 说着,林安颜一手扶头,使劲的晃了晃,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 “齐女侠,且不说这是我家的私事,就算要教育,啥叫你替我爹教育啊,你占我便宜是不是?” 眼见林安颜如此不可教,齐黎云怒哼了一声,自顾自的回桌吃饭去了。 待到林安颜被林未革搀扶着回到桌边,程寒霜赶忙问道情况如何。 林安颜有些无力的坐下,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这顿饭虽然出了不少的插曲,吃的众人都不是很愉快,但绝对算得上酒足饭饱。 待到酒席散去,齐黎云就和林未革以及程寒霜一同离开了百花楼,只留下杜鹃他们收拾。 回去的路和来时不同,齐黎云在林未革和程寒霜的带领下,绕过了那片竹林,缓缓的走在一条石板小路之上。 想到今天在家宴上发生的种种,齐黎云此刻突然绝对有些不好意思。 林未革和程寒霜二人如此疼爱林安颜,自己却当这他二人的面重打了林安颜,还说什么替父母教育他,实在有些多事了。 想着,齐黎云对身旁的二人抱拳鞠躬,略带歉意的说道: “林老爷子,林夫人,今日之事实在抱歉。” “我从小是个孤儿,我父母都死在了北齐的灭亡之战中,所以我对二位这样的父母一直充满的向往。” “今日看到林安颜那小子身在福中却不自知,我一时间没忍住。在此给两位道歉了。” 先前是齐黎云出手重伤了林安颜,现如今她又当着程寒霜的面扇了林安颜一巴掌。 就这两件事,程寒霜不说对齐黎云恨之入骨,也觉得喜欢不起来。 只听程寒霜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而后也不看齐黎云,也不肯再多说些什么。 反倒是林未革一直不知为何,对齐黎云百般照顾。 此刻齐黎云郑重其事的道歉,林未革也是赶忙摆手示意无妨。 “也是我跟夫人平时太溺爱他了,才发生了今日这般事,让齐姑娘见笑了。” 说着,林未革抬头看了看天,今日万里无云,群星捧月,煞是动人。 “唉,当年天下大乱,硝烟四起,那时候的啊,连天都是雾蒙蒙的。老夫这二十年,仿佛都还活在那片天空之下,今日抬头看,才发现这天空早就变了。” 齐黎云没听懂林未革到底想表达着什么,只好一言不发,却听林未革继续说道: “安颜自打知道了那件事之后,对我和夫人就一直这样,其实我心里懂,他很想知道所有事,很想为我和他娘分忧。” “但天下父母都一样,自己能扛着的担子,又有哪个愿意让孩子扛呢。就这样一来二去,关系也就慢慢的疏远了。” 林未革口中的“那件事”,齐黎云自然知道。 京北城盛传的林家三怪之一,就是林安颜的身世怪,有人说程寒霜嫁入林府不过三个月就生下了林安颜,所以背地里有人说林安颜是野种。 想到这,齐黎云下意识的问道:“那江湖传言是真的吗?” 刚问完,齐黎云就反应过来程寒霜还在一旁,此时当这一个女子的面问出这种问题,无异于在质疑一个女子的贞洁。 果然,程寒霜听到这个问题,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先行离开了。 看着程寒霜远去的背影,林未革无奈的叹了口气回应道: “江湖传言,半真半假,但身体里留的谁的血真的那么重要吗?老夫只知道,他是我儿子。” “为了安颜,哪怕和这天下为敌,老夫也不惧。” 说着,林未革不知从哪掏出了之前收起来的,藏有镇魂石的木匣子,递给了齐黎云。 待到齐黎云小心翼翼的接过,林未革又说道: “你的内力恐怕要等个三五天才能恢复,但老夫希望你们还是能明日就启程。” “这块镇魂石算是物证,拿着它找到那李姓高人,他自会知晓一切。” 齐黎云估计了一下,此去三五天的形成,大概都还在林未革能照顾的范围内。 虽说这一路上恐怕少不了大梁官兵带来的各种麻烦,但恐怕用不着自己出手解决。 想到这里,齐黎云点头答应道: “要是我的内力能如期恢复就好。但林老爷子为何如此着急?” 听到齐黎云的问题,林未革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怕时间不够啊。” 说完,林未革摆了摆手,示意齐黎云不要追问,而后自顾自的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齐黎云看了看周围,自言自语道: “我是不是又迷路了......这咋回去啊?” 林安颜躺在床上,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 “妈的,那小妮子看着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没了内力力气还这么大?” 一想到之后要和齐黎云远赴大梁最北边的太白山,恐怕这趟同行要数月,林安颜着实有些不安。 其实他早就想好了,等到了太白山找到了那个高手,就花钱收买他,让他教自己几招学得快的。 到时候学完了直接回家,就说自己天资聪颖,一下就学成了,然后打一套花拳绣腿给林未革看看,反正林未革不懂武功,肯定看不出破绽。 就算到时候有什么高人来考验,只要给够了银子,总归能演过去。 一想到很快就能知晓林家的秘密,替父母分忧,林安颜不由得心情激动。 这人一激动就容易失眠,再加上脸上还隐隐作痛,林安颜干脆起身下床,准备运动运动。 然而这一运动,一个不小心就打到了一旁的衣架,只听啪的一声,一本书随着衣架的震动,被从林安颜的衣服中甩了出来。 林安颜想起,这是白日里那瞎眼老头强行塞到自己手中的。 哪有骗子会白给书不要钱的啊? 想到这,林安颜有些好奇的捡起了那本书,打算翻看一下。、 然而看到第一页,林安颜就不禁笑了出来。 “现在骗子骗人,真的一点功夫都不愿意下了吗?难怪那老头看上去如此落魄,哪怕行骗也得努努力吧。” 只见那本书的第一页写了四个大字:《无敌剑法》 第十八章 无敌剑法 第十八章 林安颜本来打算就此休息,但躺在床上的他,内心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那瞎眼老头先是白给我书不要钱,这书名又如此粗俗,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异样?”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着看两眼也不亏的心态,林安颜又起身走到了书桌旁,拿起那本《无敌剑法》翻阅了起来。 今晚的百花楼异常的安静,只能听到似乎是溪水流动的声音。 那声音是从林安颜房间中的那根雕刻着貔貅的木梁中传出来的。 原来为了夏天能够凉快些,百花楼的底层被凿开了一条通道,直通林府后院的云影湖。 云影湖的水通过那通道流入百花楼,而后又不知为何的逆向升高,直到在整个木梁内走个来回,再流回云影湖。 林安颜第一次知道自己屋内结构的时候,不禁对这水往高处走的构造大为惊叹。 他一度喜欢上了建筑活,翻阅了不少历代的建筑图,然而到最后还是没能弄清到底如何做到的。 可是现在的林安颜,只觉得这水流之声无比吵闹。 他已经一心都投入到了那本《无敌剑法》之中了,以至于一直都站在书桌旁,忘记了坐下。 本想随便翻看几页的林安颜,此刻根本无法停下手。 只见他右手捧书,左手做握剑状,时不时的随着书中的剑谱上下舞动。 年少时的林安颜,也曾憧憬过成为一个仗剑江湖的武林大侠。 为此他重金买了不知多少所谓的武林秘籍,上当受骗了无数回。 然而林未革从不允许他习武,每次发现他偷偷读那些武侠秘籍,不管秘籍真假,也不管多少钱买回来的,一律烧掉。 那段日子深埋在林安颜的记忆中,那些秘籍虽然不曾让他习得半点本领,但让他有了能够区分真假秘籍的能力。 然而此刻,他手中这本《无敌剑法》,是林安颜从未见过的一种书。 哪怕毫无内力的他,也能透过书中的一行行文字和一张张配图,深深的感受到剑法中无与伦比的力量。 林安颜有种感觉,那瞎眼老头恐怕不是个骗子。 能身怀这本书的人,还把它白白送给他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另有隐情。 整个林府,除了需要早起去采买菜品的后厨人员,杜鹃是起的最早的人。 今日的杜鹃穿好了衣服,正准备下楼去看看公子。 想到昨晚林未革的话,估摸着公子马上就要离开林府远行了,杜鹃这一宿都没睡好。 然而刚刚下到一楼,杜鹃就发现林安颜竟然已经坐在了书桌旁的地上,似乎在看着什么书。 杜鹃突然心中一笑,想吓唬吓唬这个林府的大公子。 只见杜鹃提起一口气,蹑手蹑脚的朝林安颜走去。 身怀内力之人,如果想,就算做不到轻功高手那般上天入地飞檐走壁,走路不发出一点声音还是没问题的。 此刻的杜鹃正是如此,直到走到了林安颜身边都没被发现。 “啊!” 杜鹃突然贴到林安颜耳旁,大吼了一声。 刚刚还沉浸在《无敌剑法》中的林安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的向后扑倒,左手却无意识伸出两指并做一剑状,直直的刺了出去。 这一刺,直接就戳到了杜鹃的右侧胸口处。 那柔软的触感从手指传来,让林安颜不由得手臂都有些酥软了。 杜鹃低着头,死死的盯着那两根手指,一言不发。 以为杜鹃生气了的林安颜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收回手,连声道歉。 “杜鹃,不好意思,我真没注意到你过来了,被你吓了一跳,我真不是故意戳你胸的。” 杜鹃缓缓的抬起头,一脸吃惊的看着林安颜。 不等林安颜再开口,却只见杜鹃喷出一口鲜血,而后径直倒在了林安颜怀里。 林安颜看着怀中脸色煞白昏迷不醒的杜鹃,顾不得身上只穿着那被血染红了的蝉丝睡衣,光着脚抱着杜鹃就跑出了百花楼。 “来人啊!救人啊!快来人啊!叫大夫!” 不知道是不是这百花楼实在在这偌大的林府中太过偏僻,林安颜喊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见一个人影。 就这林安颜急的都快疯了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竹林中有响动。 他回头望去,此刻分明无风,然而竹林中的叶子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动的沙沙作响。 片刻间,只见一白衣女子脚踏竹叶,御风而行,直接从竹林中飞了出来。 林安颜看着眼前这女子,惊讶的问道:“齐黎云?你内力不是被封印了吗?” 齐黎云看了看林安颜怀中的女子,又看了看他那被满身的血渍,不由得眉头紧缩。 “先不说我的事,大早上的你搞什么鬼,杜鹃这是怎么了?” 林安颜摇摇头,紧张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我就戳了她一下,她就这样了。” 齐黎云抓起杜鹃的右手,三指并拢按在手腕处,低头不语。 突然,齐黎云抬头怒视林安颜,大声说道:“林安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给我从实招来。” “姐姐,我真不知道,我就坐那看书,杜鹃突然从我身后钻出来,我就下意识的拿手指戳了她一下。” 听完林安颜的话,齐黎云冷笑着哼了一声说道: “你放屁,你读的什么神仙书,能给你读出来内力了?” 齐黎云的话让林安颜着实一惊,赶忙问怎么回事。 只听齐黎云一脸轻蔑的看着林安颜道: “杜鹃体内的内力此刻混乱无比,四处乱窜着冲击各个穴道。这明显是在防备不足的情况下,被人用高强的内力直接打入体内冲击而造成的。” 说着,齐黎云又问道: “你们林府的那些高人护院呢?现在杜鹃非常危险,必须马上有人为她运功,缓缓引导她的内力正常流动,否则不出半个时辰,她就会血管爆裂而亡。” 听到杜鹃可能马上会死,林安颜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只见他望着怀里的杜鹃,摇着头说道: “我不知道,我从来不带护卫,我爹娘的死侍平日里也都躲在暗处,此刻不知道在哪。” 说着,林安颜突然他一把抓住了齐黎云,眼里满是希望的看着她说道: “你不就是高手吗?你就是高手啊!你给杜鹃运功吧,求你了黎云,你要多少钱我都能给你,你快救救杜鹃啊。” 林安颜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哀求一个贼人。 然而面对林安颜的请求,齐黎云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内力被封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能用轻功赶路完全是因为铁齐门的独门心法,现在的我也无能为力。” 说着,齐黎云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 只见她一把从林安颜怀中抱过了杜鹃,起身就要跑走,边跑边说道: “我知道林府谁能救他了,我带她去找那人。” 林安颜本想跟着齐黎云一起,看看她到底要带杜鹃去哪里。 然而刚跑出一步,林安颜的脚下就传来了一阵刺痛。 只听“啊”的一声,林安颜就跪倒在地了。 齐黎云闻声回头看去,才发现此刻林安颜的双脚早已皮开肉绽。 原来林安颜一路光脚跑来,双脚早已被石子和树枝刮伤,此刻鲜血混着泥土包裹在脚上,有多疼可想而知。 齐黎云突然有些心疼这个为了下人多次奋不顾身的男人。 只听她轻声说道:“我现在好歹还能用轻功,你追不上我的,赶快回去清洗一下你的脚吧,否则杜鹃没事了,你却可能因为伤口没处理好而出事。” 说着,齐黎云也来不及管林安颜了,只见她怀抱杜鹃,双脚向后一蹬地,瞬间飘了出去。 林安颜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终于流下了眼泪。 “杜鹃啊,你一定要挺过来啊,当初答应你的事哥哥还没做到呢。” 林安颜一瘸一拐的走回百花楼,却看到紫竹三人早已在门口等着了。 原来林安颜跑出百花楼喊救命的时候她们就被吵醒了,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三人,待到穿好衣服下楼时,早已找不见林安颜的踪影了。 紫竹看到林安颜的双脚,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赶忙让雏菊去打水,又让荷香去拿药,她自己则留下来,准备照顾林安颜。 谁知林安颜叫住了三人,摆了摆手说道: “杜鹃受伤了,被齐黎云不知道带去了哪疗伤,你们三人快去查一下,应该就在林府内部。” “可是公子,你的脚都已经......” “我不碍事,我自己打水冲洗一下就好了,你们快去,有什么消息了第一时间回来通知我。” 三人领命离开,留下林安颜一人,一步一步的缓缓走进房间。 他看了看之前匆忙离开时被丢在地上的那本《无敌剑法》,沉默不语。 紫竹回来时已经是中午了,她很贴心的顺路为林安颜带了些吃食。 待她进到屋里,就看到林安颜一脸焦急的坐在床边,双脚已经冲洗干净了,但还未包扎伤口,有几处伤口深的,似乎还有些流血。 然而林安颜根本管不了那么多,看到紫竹回来,赶忙问杜鹃的情况。 紫竹微笑着摇摇头道: “公子放心,杜鹃已经没事了。她此刻正在老爷院里休息,我让雏菊她们留在那里照顾了。” 说着,紫竹突然好奇的问道: “公子,你没去送送齐姑娘吗?” 第十九章 管家拦路 第十九章 紫竹的话让林安颜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送她?什么意思?齐黎云去哪了?” 紫竹眼见林安颜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只好把上午的所见所闻都讲述了一遍。 “我和雏菊荷香她们四处寻找,最后打听到,今早有人看见齐黎云一路连飞带跑的去了藏书楼。” “待到我们赶去藏书楼的时候,只有大管家张才和元翼叔在那里,说是已经有人为杜鹃治好了内伤,抬到就近的老爷院中休养了。” “然后大管家跟我说,齐黎云眼见杜鹃无事,什么都没说的就从后门离开林府了。老爷知道后派了不少人去追,可那些人现在都还没回来呢。” 听完紫竹的话,林安颜突然大怒的一掌拍在了书桌之上说道: “林府护院都是干什么吃的,一个没了内力的女人都拦不住?” 说着,不等紫竹反应,林安颜就忍着剧痛穿上了鞋子跑了出去。 紫竹本想追上去,然而刚离开房门,她就听到身后屋内传来了一声巨响。 后头望去,只见那方用上好的云南铁力木整体雕刻而成的书桌,竟然一分为二,倒在了地上。 林安颜脚上的伤口还未包扎,此刻被脚布摩擦,很是疼痛,但他却顾不得许多了。 他知道,在这京北城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贴满了齐黎云和她师兄师姐的缉捕文书。 虽然那文书上的画像是遮面的,但齐黎云的眉眼完全的被描绘了出来。 那双眉眼,哪怕女人看了都心动,试问满大街的人又有谁会认不出呢? 担心杜鹃身体,又担心齐黎云在外被捕,林安颜此刻思绪极其混乱,以至于他都没发现,平日里从百花楼跑到林府后门这要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程,如今他半个时辰就跑完了。 来到后门处,林安颜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紫竹口中的“林府大管家”张才此刻正站在门口,拿着一把大扫帚低头扫地。 林安颜一直不喜欢这个所谓的大管家张才。 听说当年林未革进城后,他是第一个跟了林未革的下人,算是林府资历最老的侍从了。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大管家,却总是对百花楼的女子们百般刁难。 平日里林安颜在时,他还顾着林安颜的面子,几乎从不去百花楼。 但每每林安颜外出,哪怕只有几天,回来后都能听到四位女子的抱怨。 知道杜鹃会功夫,张才就让杜鹃去做体力活,给整片的后竹林松土。 知道紫竹心地善良,就让她给经常翻墙进林府的各种野猫野狗冲洗,说什么免得畜生不干净让老爷染了病。 知道雏菊喜欢喝茶,他就让雏菊一个小女孩自己一人跑去京北城外百里的荒山采茶,说那里有什么靠人种植长不出的神仙茶叶。 最离谱的是有一次,张才看荷香去云影湖喂鱼,就让荷香给整个云影湖换水。 要知道那云影湖最宽处足有一里多宽,而且湖中央深不见底,林安颜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从来不知道云影湖还需要换水的。 因为种种这些事,林安颜不止一次的和张才翻脸。 但每次张才都一脸平淡的说什么,管家就要侍奉好林府全家上下,不能对任何下人特殊。 其实林安颜心里清楚,不过是他平时太过护着百花楼的女子,以至于他在林府时,杜鹃四人几乎和张才平起平坐。 所以后来林安颜出门,不管去哪里,不管林府谁人问起,都是说一天就回,时真时假,让张才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和林安颜极其不对付的大管家,此刻竟然亲自在后门扫地。 这种活,张才从来不屑于干的。 林安颜心里清楚,这人扫地是假,恐怕受命在这里阻拦自己才是真的。 毕竟除了他,林府上下再厉害的高手也不敢拦着林安颜做任何事。 “张才,我不管我爹和你说了什么,我是这里的大少爷,你马上给我滚蛋,敢拦着我出去,我要你好看。” 听到林安颜的话,张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还是那副谁看都觉得假的微笑。 只听张才掐着公鸭嗓,用那让人听到就起鸡皮疙瘩的尖细嗓音说道: “少爷,您也知道我张才是个废物,学了四十年的武功,就那么小小五重天的本事,哪里拦得住您啊?不过老爷确实有令,您去跟老爷说吧,别难为小的了。” 林安颜这一上午本就内心烦躁,此刻张才的话更是让他的火气瞬间上来了。 好一个小小的五重天,对着从来不曾习武的林安颜说这些,不是威胁又是什么? 不知为何,林安颜突然想起早上齐黎云说过的话。 莫不是那本《无敌剑法》真的那么神奇,能让自己读出内力来? 想到着,林安颜不由得发自心底的冷笑。 “好,今天小爷就那你这个五重天试试手。” 心里想着,林安颜三步并作两步,瞬间跑到了张才面前,迎面就是一拳。 这一刻林安颜的动作之快,拳罡之猛,远超张才的想象,迫不得已的张才只好挥起扫把硬生生的拍下了林安颜这一拳。 他毕竟习武四十年,而林安颜又从没有学过什么正经套路,一招过后,他就反应了过来。 只见张才一把就把扫把砸向了林安颜,趁着林安颜躲避的刹那,张才双手合十,运气全身,直接拍出一掌。 林安颜眼看那一掌离自己还有一尺的距离,然而胸口却像被巨石击中一般,瞬间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未等林安颜爬起来,张才跟上就又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林安颜的下巴之上。 可怜林安颜的下巴,昨夜刚刚挨了齐黎云一巴掌,如今张才又是一下。 被扇晕的林安颜只感觉周围天旋地转,他又怕张才在出手,只好挥拳凭空乱打。 然而这种王八拳岂能打中张才这种习武之人,只见张才瞅准一个空隙,一脚踹在了林安颜的左膝之上。 刚刚才稍微能站起身的林安颜隐约听到左膝咔的一声,就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了地上。 被膝盖处剧烈的疼痛刺激而稍微清醒了一些的林安颜怒视着一脸微笑的张才。 “他妈的,这个王八蛋公报私仇是吧。” 心里骂着,林安颜却又别无办法。 这几下交手让他清楚的意识到,齐黎云所说是真,刚刚那一拳的威力让他相信自己绝对有了内力。 但是他同时也明白了,习武之人之间的较量,只有内力远远不够,招式套路缺一不可。 恐怕正如齐黎云所说,早上他之所以能重伤杜鹃,恐怕就是杜鹃没有防备而已。 可他一个读了一晚上剑谱的人,怎么可能打赢眼前这个习武四十年的五重天管家呢? 突然,林安颜想起早上误伤杜鹃时的那一指。 那一指看似轻描淡写,但林安颜隐约感觉那一指似乎对应着《无敌剑法》中的某一招。 “以指为剑峰,以臂为剑柄,调动全身之力,似乎空手也能用出剑招。” 林安颜心里盘算着,此刻的左膝恐怕难以支撑他再站起来,但是右腿还有力,如果突然单腿蹬地,也许就可以有一次近身的机会。 一次机会,如何刺中张才呢? 林安颜闭上眼仔细的回忆着《无敌剑法》中的每一招。 “群星落不行,一击没法必中。” “云剑入天不行,自己的功力恐怕还刺不出书中那效果。” “鹤游也没戏,自己现在只有一条腿能动,没法用这么灵动的剑招。” 一旁的张才一脸疑惑的看着这个正单膝跪在地上,不知在胡言乱语些什么的林安颜。 此刻他也在犹豫,要不要趁机报复一下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大少爷。 甚至,如果有可能,能不能完成那件他二十年前就该做的事。 想到这,张才赶紧摇了摇头。 时机不到绝对不能动手,更何况还有一个连他都摸不清底细的老人此刻就在暗处。 恐怕他只要漏出一丝杀气,下一秒就要身首分离了。 然而此刻的张才还不知道,林安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无意识的领会到了剑客们可能要几十年才能领悟的高深剑意。 无剑似有剑! 然而张才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安颜就突然一下睁开了眼。 只见他右脚点地,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冲到了张才的身前,右手伸出两指,直直刺向张才。 以为林安颜和一开始一样只是气势惊人,张才并没有多想,直接对着林安颜的右臂一拳轰出。 然而就在他要砸中林安颜手臂的一刹那,林安颜整个右臂灵巧的一转,竟然绕过了这一拳,直指张才的咽喉处。 “够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林安颜瞬间停下了手,而张才则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林安颜的中指指甲已经刺透了自己咽喉处的皮肤。 如果林未革的声音晚响起哪怕一丁点,恐怕他已经是一具被刺穿喉咙的尸体了。 林安颜缓缓的收回手臂,扶着左膝慢慢站起。 不知是因为战胜了五重天张才而兴奋还是因为刚刚差点杀了人而后怕,此刻的林安颜内心一阵悸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中指指甲上的血如此的醒目。 此刻的林安颜浑身泥土,下把处也是明显的淤青,嘴角还有血渍,而脚下那双白靴子,也早已因为脚伤出血而被染红。 林未革背着手走上前,皱着眉打量了林安颜一番,而后一巴掌打在了张才脸上。 “张才你疯了!我让你拦着安颜别乱跑,你竟敢动手。” 此刻的张才,脸上早已没了那标志性的假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呆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 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习武四十载,刚刚竟然差点被一个从未练过武功的少年杀了。 眼见张才不说话,林未革不知为何,只说了一声滚,就任由张才离开了。 直到张才的身影消失不见,林未革才回过头来,一脸担心的望着林安颜说道: “安颜你这是怎么回事,伤势如何?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然而林未革的话半句都没传到林安颜的耳中。 只见林安颜抬起头,眼神炽热的死死盯住林未革,缓缓举起了那还沾有张才血渍的手,声音颤抖的说道: “爹,你看到了吗爹?我会武功了,我不用去拜师了,你能把咱家的秘密告诉我了。” 第二十章 雏菊 第二十章 听到林安颜的话,林未革不禁眉头皱的更紧了。 只见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捋了捋胡子说道: “安颜啊,我正想问你,你这一身武艺是怎么回事?那张才好歹也是个五重天的高手,竟然差点被你伤了。” 林安颜本想讲《无敌剑法》和那日求签遇到的一切说清楚。 但转念一想,且不说读一晚上书读出来内力他人信不信,就算林未革愿意相信,恐怕《无敌剑法》也要暴露于世了。 而且那日赠书之时,瞎眼老人似乎说自己要有一劫。 若真如此,恐怕说出来只会让林未革夫妇更加担心。 想到这,林安颜只好临场编了段说辞,就说什么一直和姜子符偷偷学习,最近又偷师了齐黎云,总归算是小有所成了。 若是几年前林安颜这么说,林未革恐怕是要震怒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林未革不但同意了林安颜习武,更是想把他送去某位不知名的神仙那里,又怎会再阻止呢。 果不其然,林安颜说完以后,林未革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思索一番,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如此看来我儿确实天赋异禀,恐怕这次去太白山,只需三五年就能有所成了。” 林未革这句话一说出来,林安颜立马急了。 这摆明了还是要他继续去习武,不能告诉他林家秘密啊。 果然,没等林安颜开口,林未革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摆了摆手说道: “安颜啊,很多事你要经历过了,才知道代价有多大。如今你就算有了些手段,也远远不够承受那代价的。” 说完,林未革双手负后,转身就走。 林安颜还想追上去再狡辩几句,却听林未革说道: “你还是快去我院里看看杜鹃吧,估计此刻齐黎云也回来了。” 听到这话,林安颜突然想起,自己来后门的目的就是出去找齐黎云,此刻听到林未革说她回来了,还是和杜鹃在一起,林安颜也就没心思在纠结了。 毕竟一段隐瞒了二十年的秘密,就算他死缠烂打,估计一时半会儿林未革也不会说的。 于是乎林安颜左右权衡,决定还是先去照顾杜鹃。 眼看着林安颜跑远,林未革不由得低头叹了口气说道: “唉,你说安颜到底能否逃过这一劫啊。” 林府后门外,一个身着棕黄色粗布麻衣的白发老者走了出来,哈哈笑道: “这小子比老夫年轻的时候强百倍,刚才那一指,剑气纵横,仿佛有当年张老贼的影子了。” 听到白发老人的声音,林未革也不后头,只是皱了皱眉道: “那个张老贼,如果不是他,安颜又何来此难啊。如今他是消失了,但凡他敢出现,哪怕倾家荡产我也要他好看。” 白发老者走到林未革身边,一脸欣慰的看着林安颜跑去的方向说道: “老天爷要了他一对招子,却留了他的命,说不定以后安颜真的有机会碰见他。当年你和大梁皇帝做的那笔生意,张老贼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什么李老贼王老贼的。” 说着,白发老者笑着看向林未革道: “相比其他人,张老贼已经算是尽力了啊。你每年愿意给青云山送那么多金银珠宝,想必是看的比我清楚啊。” 听到这话,林未革冷哼了一声道: “元翼,你那关王刀,比起张老贼的剑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这位从小陪在林安颜身边,被林安颜亲切的称为“元翼叔”的白发老人,低头思考了一下说道: “他瞎了眼之后,百步以内,我有机会。” “如此神仙之人所设的法门,李仙人是否真的有办法啊......” 林安颜跑到林未革院子时,正好看到雏菊吃力的端着一盆水走出来。 林安颜习惯性的走上前,一把接过水盆,一边随手将脏水倒到旁边的树丛中,一边开口问道: “雏菊,杜鹃怎么样了,齐黎云在哪?” 雏菊此时刚满十五岁,正是青春,此刻听到林安颜的话,她一脸坏笑的说道: “公子你真是的,一来就问那女贼的去向,若是杜鹃姐姐醒了听见,怕是恨死你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也不生气,只是伸手掐了掐雏菊脸上的肉,轻声笑道: “你小小年纪胡说些什么,我当然更关心你杜鹃姐姐,只是此刻京北城不太平,我怕齐黎云惹出事来,反倒麻烦。” 雏菊从不喜欢公子捏她的脸,这样好像她很胖一样。 此刻被捏着脸,雏菊只好双手叉腰,故作大人状,含糊不清的说道: “你还是别跟我解释了,你的两个小情人都在院子里,你去跟他俩说吧。” 说完,不等林安颜解释,雏菊就一把抢过了林安颜手里的水盆,跑去换水了。 要说长兄如父这话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林安颜将百花楼的四位女子都当作妹妹看待,但是唯独雏菊,除了妹妹,林安颜感觉有一种想如父亲般的情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 林安颜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雏菊时候的场景。 那日的太阳火辣,虽早已立秋,但似乎夏天的炎热还没有过去。 林安颜带着偷偷从军队中跑出来的姜子符来到寒月楼。 因为害怕被镇南王的耳目发现,两人只好从鲜有人知的寒月楼后门悄悄溜进去。 然而刚进到寒月楼的后院,林安颜就听到了花老鸨的声音。 “哎呦虎爷,其他女子都好,这孩子也太小了,你干点人事吧。” 林安颜和姜子符顺着声音悄悄摸了过去,却看到花老鸨和一个身高体胖的男人躲在寒月楼后院的仓库里,一旁的柴堆边,还有几个女子。 那几个女子或昏迷,或被五花大绑,一看就是被绑架来的。 而花老鸨正把一个看着只有不到十岁的女孩子搂在怀里。 那孩子明显已经吓傻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的瞪大,不敢眨一下,任由眼泪哗哗的流,却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个被花老鸨喊做虎爷的男人怒声说道: “花老鸨,你不会想赖账吧。爷爷我告诉你,这几个姑娘都是我兄弟们拿命绑来的,你今天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说着,虎爷一把手按在了那女孩头上,女孩吓的一哆嗦,赶忙往花老鸨的怀里钻。 虎爷看样子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按住女孩的头说道: “如今京北城有不少人就好这一口,其他小妓院都有这般岁数的女孩子,花老鸨你不收两个,小心回头生意都被强了。” 花老鸨当然知道虎爷说的是真,但作为京北城最大青楼的老鸨,她管不了别人,但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屋里有这般年纪的女孩子遭罪。 于是花老鸨皱着眉,装作生气的说道: “虎爷,我虽然是青楼出身,但好歹还有一丝人性尚存,今天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你把这女孩放了吧。” 听到这话,虎爷仿佛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花老鸨。 “放了?这丫头根骨这么好,爷爷我为了把她带回来,可是把她爹娘都杀了。如今官府正查呢,你让我放了她?” 听到这话,躲在一旁的林安颜和姜子符不禁对望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虎爷杀了自己父母,刚刚还躲在花老鸨怀中的女孩突然反身,一口咬在了虎爷手臂上。 吃痛的虎爷忍不住大吼了一声,而后一脚踹在了那女孩脸上。 这一脚势大力沉,仿佛在踹家里不干活的畜生一样。 女孩被直接踹飞了出去,晕倒在了柴堆旁。 花老鸨见状赶忙跑上去抱住女孩,探了探鼻息尚存后,才安心的舒了口气。 而后花老鸨站起身,严肃的对虎爷说道: “虎爷,我今日绝对不会让这女孩进青楼受苦,十两黄金,她的命我买了。” 十两,还是黄金。 虽然对于林安颜和姜子符这种家财万贯的人而言不算什么,但要知道在青楼,十两白银就足够叫上两三个花魁级别的女子了。 虽然在太平盛世,不说人命如草芥。 但身在青楼,哪个女子的身家性命是不能摆在天平上秤一秤的呢。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女孩一口咬急了,面对十两黄金虎爷不为所动,反倒是破口大骂道: “花老鸨,你他吗的别婊子立牌坊,这女孩还就不卖给你了,爷爷当着你面弄死她!” 说着,虎爷一把推开了死死护在那女孩身前的花老鸨,一脚就要踩在那女孩的头上。 花老鸨毕竟是个女子,面对虎爷这种刀尖舔血的人,又如何抵挡的了。 眼见女孩要身死自己眼前,花老鸨不禁闭眼哭泣。 就在这时,花老鸨听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啊”的一声大吼。 再睁眼看时,只见一个衣着富贵的男孩正趴在地上,虎爷的那一脚正好踩在他的背上。 男孩双手拼尽全力的撑住,生怕压下去压到了昏迷不醒的女孩头上。 那男孩不是别人,正是寒月楼最大恩客之一的林安颜。 那是林安颜印象里,为数不多被打的很惨的一次,足足半个月下不了床。 姜子符倒还好,只是被镇南王关了三个月的禁闭。 等到林安颜再下床时,那女孩已经跟百花楼的姐姐们打成一片了。 至于虎爷,他人生最后的几天里,每日都在牢里吹嘘。 “爷爷可是打了林家小子和镇南世子的人。” 就在林安颜陷入回忆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寒意。 还未来得及回头,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 “呵呵,林公子真是畜生啊,人家都跑没影了你还看呢,这么小的女孩子都不打算放过吗?” 第二十一章 姜子符来了 第二十一章 林安颜回头望去,只见一白衣女子正站在他身后,那双眼如老鹰盯着猎物一般恶狠狠的看着林安颜。 然而不等女子反应过来,林安颜就一把上前抓住了女子的右手,用质问的语气说道: “齐黎云你是疯了吗?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整盯着找你吗?” 齐黎云明显被林安颜有些疯狂的举动吓到了,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任由林安颜拉着自己的手。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这个想法浮现在齐黎云脑海中,她却不知为何不敢深想下去,赶忙抽回手,低着头小声说道: “府上有一味药不够了,我当时着急杜鹃的伤势,就没想那么多,直接跑出去买药了。“ 说着,齐黎云生怕林安颜不放心,连连摆手道: “你放心吧,一路上我都尽可能的混在人群之中,而且我没带面纱,和那缉捕文书上的样貌有些差别,应该没被发现。“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仿佛做错事的女子,沉默许久。 “没事就好。“ 说完,林安颜转身走进了院子里,独留齐黎云一人在门口不知所措。 林未革的小院与百花楼不同,除了两侧的偏房,就只有一间主卧。 院内的布置更是简单,一棵松柏下摆着一方小石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如果常人走进来,只怕会误以为是下人们的房间。 此刻杜鹃就躺在左边的偏房里,林安颜不敢耽误,赶忙进去探视。 然而刚一进屋,林安颜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个男人一身藏青色华服,腰间带了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这玉佩的材质雕工虽然都是顶级,但在林府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玩意。 但玉佩上的图案,怕是大梁上下百万人看见了都要吓的磕头的。 只见那玉佩之上雕刻的,竟然是一只四爪飞龙。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寻常人也能看出出身尊贵带着龙纹玉佩的男子,此刻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瓷碗,一勺一勺的舀着药汤,放到嘴边轻轻的吹凉,然后再递喂到杜鹃嘴里。 林安颜看到这一幕,不禁有些失笑,只听他略带戏谑的说道: “小爷的丫鬟都有这么大面子啊,要镇南世子亲自喂药。“ 不用多说,能如此放下身段,亲自在林府照顾一个下人的世子,只有大梁镇南王姜奉阳的儿子姜子符了。 此刻床上的二人才发现林安颜进屋,姜子符有些慌张的站起身来,端着药碗的手放也不是抬也不是,满脸通红的盯着脚下的地砖。 “林……林哥,你这人怎么进女孩子屋都不敲门的啊。“ 作为结拜兄弟,林安颜又怎么会不知道姜子符的那点小心思。 只听他咳嗽了一声,故作姿态的说道: “敲门?小爷进我侍女的屋里怎么还要敲门的,杜鹃的一切小爷啥没见过,何必多此一举啊。“ 听到这话,一直红着脸靠坐在床上的杜鹃直接抄起一个枕头就砸了过去。 “世子殿下,公子他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听他的。“ 姜子符涨红着脸,看了看杜鹃,又看了看林安颜,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愿再多说什么。 林安颜眼见无趣,也不好得寸进尺,只好转过头来问杜鹃伤势如何。 杜鹃想到早上被林安颜一指戳到了胸口处,不禁有些害羞,低着头不回应。 林安颜以为杜鹃还在生他的气,刚想道歉,还没开口就听姜子符问道: “杜鹃,你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啊?你先把药喝了,一会我替你揍林哥一顿出出气。“ 听到姜子符要打林安颜,杜鹃赶忙摇头回应道: “我伤已经没大碍了,没事的。“ 说着,杜鹃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公子你怎么一夜之间就有了内力啊?” 这问题正好问道了林安颜的心坎里,他现在也是万分的好奇,赶忙反问道: “杜鹃,你觉得我早上那一指有几分功力?” 杜鹃低头沉思了片刻,坚定的说道: “虽然公子伤了我,但那是因为我毫无防范,若说功力,恐怕只有三重天吧。” 林安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仅仅是读了一晚上书,就有了寻常武人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才能拥有的三重天功力。 而且他隐约有种感觉,刚刚拼死刺张才的那一下,绝对要比早上伤杜鹃时所用的招式威力更胜几倍,恐怕有五重天了。 “莫非不读书了,功力还在体内自行增长?” 林安颜这边低头沉思,杜鹃也没再多说什么,可苦了姜子符了。 他今日出门就碰到了林府的死侍,那些死侍本来是去追齐黎云的,但毕竟齐黎云的身份是林府秘闻,那些死侍只好说杜鹃受伤了出来买药,这才算糊弄过去。 听说这个消息,从第一眼看到杜鹃就迷上她了的姜子符,直接忘记了还有个黄继在东岳楼等着自己吃饭,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跑来了林府。 此刻他听着两人的对话,隐约感觉伤杜鹃的人竟然是平日里重物都提不起几斤的林安颜。 姜子符皱眉看着林安颜问道: “林哥,你们在说什么啊?莫不是你有了内力,还打伤了杜鹃姑娘?” 林安颜看杜鹃伤势似乎真的无碍了,于是招手示意姜子符去院中谈,免的吵到杜鹃休息。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林安颜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低声说道: “兄弟,你自幼跟着镇南王学武,家中武学秘籍无数,可曾听说过《无敌剑法》吗?” 《无敌剑法》这么随意的名字,怎么听都像是地摊骗人的东西,姜子符仔细思考了一番,坚定的摇了摇头。 看到就连姜子符都不知道这本书,林安颜心中彻底明白了,那瞎眼老人一定不是寻常人,这本书一定有大秘密。 “兄弟,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但我从来不骗你,我昨晚是读了那本《无敌剑法》,就读了一晚上,我就有内力了。” 说完,林安颜看了看姜子符,后者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自己。 无奈,林安颜将如何碰见那瞎眼老者,如何得来的《无敌剑法》,以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姜子符盯着林安颜看了足足半炷香的时间,才确定林安颜不是在撒谎。 只见姜子符站起身来抱拳对林安颜说道: “林哥,这整件事还有那本《无敌剑法》,你千万不要传扬出去。” “若你所言是真,大梁城内有这般身怀奇书的怪异老人,不良人那边不可能没一点动静,但是我这几天却未曾有所耳闻,恐怕另有隐情。” 说着,姜子符有些不舍的看了眼杜鹃的房间说道: “这段时间就麻烦林哥照顾杜鹃姑娘了,等到兄弟我查清楚了这件事,再来跟你说明情况。” 说着,不等林安颜开口,姜子符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 林安颜一路小跑追到门口,才追上了姜子符的脚步。 “哎呦老弟,你怎么不听我说完话啊,我可能今天就要离开京北城了,杜鹃还有我家这边可能得你照应一段时间了。“ 眼看着姜子符站在原地不回应,林安颜有些奇怪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然而手刚刚贴上去,林安颜就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气流环绕再姜子符的周围。 他能明显感觉到那股气流中所蕴涵的杀意。 林安颜抬头看去,只见姜子符双手握拳站在原地,两脚微微分开,明显是一招起手式,那内力外放带动的气,竟然连腰间的龙纹玉佩都吹的微微晃动。 再一眼,顺着姜子符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手持一个精美的食盒,目光冷漠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坏了!“ 林安颜忘了齐黎云还在林府的事情。 要知道那一夜姜子符和黄继可是和齐黎云大打出手,寻常人看缉捕文书认不出齐黎云,姜子符怎么可能不认得。 只见姜子符也不回头,只是语气冷漠的问道: “林哥,为何那朝廷要缉捕的女贼会在你府上?” 面对着姜子符的厉声质问,眼见两人就要动手,林安颜急中生智,先一步上前,一把抢过齐黎云手中的食盒说道: “说了,你以后是百花楼的女主人了,不用这么刻意讨好杜鹃她们的。” 林安颜这一动一言,搞的齐黎云和姜子符都愣在了原地。 “女主人?”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向林安颜。 林安颜一把牵住齐黎云的手,面带春光的说道: “老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收的女子,我打算让她进百花楼当个夫人呢。” 姜子符盯着林安颜和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齐黎云,沉默半响,然后一个箭步,不等那两人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齐黎云的手腕。 然而就在林安颜想要出手阻拦的时候,却见姜子符一脸不可思议的放下了齐黎云的手腕,低头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没有内力?” 第二十二章 借马 第二十二章 林安颜听到姜子符的自言自语,才想起齐黎云昨晚被镇魂石吸收了内力,此刻与普通女子无异。 要说林安颜的反应有多快,只见他瞬间做怒目状,一拳打在了姜子符身上,大声喝道: “姜子符,你有没有把我这个结拜哥哥放在眼里?当着我的面抓我女人的手,你到底想干嘛?” 姜子符被林安颜的一声吼拉回了现实,一想到刚刚自己竟然仅凭着一时的直觉对林安颜的女人做出不敬举动,他不禁满脸羞愧。 只见姜子符双手并拢,深深的鞠了一躬,满怀歉意的说道: “对不起林哥,对不起嫂子。我刚刚眼拙,竟然把嫂夫人误认成了那晚伤林哥的女贼。小弟拜首祈谅。” 现在的姜子符只恨这林府装潢太过完善,没地方找个洞让他钻进去。 他悄咪咪的抬头看了眼林安颜,只觉得自己实在没脸面继续站在这里了,于是不等林安颜再说些什么,他就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林府。 看着姜子符落荒而逃,林安颜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要知道哪怕姜子符是他的结拜兄弟,窝藏朝廷命犯这种罪也不是随便就能担得起的。 而且姜子符又是军旅出身,为人正气十足,要是今日齐黎云身份暴露了,恐怕祸事难逃。 想到这,林安颜不由得欣慰的看着齐黎云说道: “反应可以啊小丫头,幸好你配合着我演完了这场戏,不然只要你没忍住出手了,今天林府的好日子也就算到头了。” 齐黎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 她怎么好意思对林安颜说,刚刚呆住不动是因为林安颜抓着她的手说她是他的女人。 只见齐黎云一把抽回了被林安颜死死攥着的手,一手抢回了林安颜抱着的食盒说道: “我要不是内力尽失,今天就把你们两兄弟一块宰了,省的你俩一唱一和的犯贱。“ 然而她说的话林安颜此刻是半句也听不进去,只见他低头思索了一番后自顾自的道: “虽然担心杜鹃的伤势,但是此地不宜久留,我爹让咱俩尽早上路是对的。” 说着,林安颜一拍齐黎云肩膀道: “吃过东西,下午就走。” 林府藏书楼的旁边,有一栋两层小楼。 小楼布置简朴,不带庭院。按照寻常人家的布置,这种小楼一般都是给下人们住的。 然而现如今这栋小楼里住着的,却是林府中除了林安颜和林未革夫妇外,林府地位最高的人。 她今日一袭红衣,正坐在小楼二楼的窗边读书饮茶。 昨日听说哥哥立马就要走了,她其实心里很是难过的。 但今早一听说杜鹃受伤了,她立马转忧为喜。 倒不是因为她跟杜鹃之间的私人恩怨,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女人,但不至于为她受伤欢喜,至少她的良心还不允许她这样。 但她知道,按照哥哥的性格,杜鹃受了伤,怕是不等伤好哥哥都不会离开了。 “老妹,老妹。你马借哥哥几天呗?” 林今墨循声望去,只见林安颜正在她楼下朝她挥手大喊。 “哥哥,你怎么来了?” 看见林安颜的到来,林今墨立刻从窗边读书的大家闺秀变成了那个大大咧咧的林府二小姐。 只见她把书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单手撑住窗边,一个借力就翻了下去。 待到落地,林今墨随意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一把就扑到了林安颜的怀里。 “哥哥,你没去照顾杜鹃吗?怎么跑来我这了?” 林安颜一脸宠溺的看着这个在他面前好像怎么也长不大的妹妹,一边揉着她的头一边说道: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女孩子要有个女孩子的样子,你天天这么跳窗翻墙的,哪个公子敢娶你啊?” 林今墨被骂了也不惧,只是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 “哪家公子也比不过哥哥你啊。” “天天就会胡说八道。我今天来是问老妹你借马的。” “借马?” 林安颜的一句话可是说迷糊了林今墨,要知道整个京北城,除了镇南王府上的宝马外,就算寻常将军家的战马也万万比不过林安颜的那匹过隙驹的。 眼见林今墨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林安颜也不隐瞒,干脆的说出了缘由。 “我那匹过隙驹确实好,但就是因为它太快了,所以我得问你借你的松风给齐黎云。“ 说着,林安颜指了指一旁的花坛,林今墨这才发现,齐黎云一直站在一旁赏花。 眼见这一切,林今墨立马明白了,哥哥这是要走了,哪怕杜鹃受伤也没法留住他,不但如此,哥哥还要把她的爱马借个那个伤了哥哥的女贼。 一想到这,林今墨立马沉下脸来,挣脱着从林安颜的怀里逃出,双手叉腰大声道: “我才不借,她不是轻功了得吗?要马干嘛,让她自己跑去太白山啊。“ 林安颜早就料到妹妹会是如此反应,只听他好言解释道: “这一去路途遥远,她又是朝廷命犯,恐怕一路上难免有麻烦,若是真遇到危险,我过隙驹跑了,她没有好马跟上,两人分散了岂不是都危险了。“ 林安颜说的话字字在理,林今墨张了半天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犹豫了半天,林今墨只好妥协,但她也不愿就这么让爱马被骑走,只好说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松风也行,得她自己去取,若是松风肯跟她走,就算我借了。“ 听到这话,林安颜瞬间头大了。 要知道,当初为了驯服松风,京北城有名的养马匠几乎全员出动。 然而这匹性情刚烈的黑色骏马,就是不服管教,不管是皮鞭子抽打还是最好的草料喂育,它就是不肯让旁人骑上马背。 直到林今墨随着林安颜一同去郊外的马场买马,这一人一马仿佛有前世的缘分,一眼就对上了。 从此之后,京北城外的林家马场,林安颜骑着俊白的过隙驹,林今墨骑着亮黑的松风,两人良马,仿佛天人。 林今墨如今这么说,自然就是笃定了齐黎云驯服不了松风。 然而就在林今墨一脸自信的哼着歌,林安颜一脸严肃的低头思索对策的时候,只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马啸。 听到这声音,林今墨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可能?松风的声音?“ 说着,林今墨赶忙朝着马啸声跑去,林安颜也疑惑的跟了上去。 跑到近前,只见不知何时离开的齐黎云此刻正骑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背上,另一只手还牵了一匹白色的骏马。 看到林今墨,齐黎云有些骄傲了抬了抬头,双手抱拳道: “谢谢林小姐借马。“ 第二十三章 出发 第二十三章 林今墨有言在先,此刻肯定不能反悔了。但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那性情刚烈如火的松风,会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就被驯服了。 只见林今墨气的一跺脚,指着松风大骂道: “好你个畜生,有了新人忘旧人是吧。你今日若让这女人骑走了,就别回林府了。” 松风好似能听懂人言一般,此刻只是低着头轻轻鼻息,前蹄也不安分的在地上来回磨蹭,好似道歉,但就是不肯将齐黎云甩下马背。 眼见威胁没用,林今墨也没了办法,只好上前抱住松风的马头,不舍的说道: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这女人若是遇到了危险,你能救就救,救不了一定要赶紧回家,听懂了没有。” 松风听到这话,摇摆着把头从林今墨怀中挣脱,然后前蹄腾空,仰天长啸,仿佛在回应林今墨的话语。 恐怕天底下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会不禁感慨,真是绝世伯乐遇良驹。 “公子,你的行囊。“ 林安颜回头看去,只见紫竹背着两个行囊走了过来,身旁跟着雏菊荷香,还有从小陪他长大的元翼叔。 以及,林府女主人程寒霜。 程寒霜看着儿子,此刻纵有千般的不舍也无奈无言。 她懂的,她都懂,若不是她,儿子又何须历尽千难万险去什么太白山学艺啊。 可她说不出。 犹豫了半响,她只好指着行囊问道: “这一路要跨越大半个大梁,这点行囊可是够了?盘缠一定要带足啊,若是不够你就等一下,娘让人去银号再拿些回来。“ 林安颜接过紫竹递来的行囊背上,强忍着离别伤感,故作笑脸道: “放心吧,他那点私房钱都被我挖出来带走了,足够了。只怕回头他就会后悔让我走了。“ 说着,林安颜四处张望,不见他人。 程寒霜当然知道林安颜口中的他是谁,更知道林安颜在等什么。 只见程寒霜低头轻摇,语气中带着歉意也带着怒意说道: “镇南王来了,你爹在会客。” “知道了。” 说完,林安颜转身上马,坐在惊凰背上,对百花楼的众女子道: “我不在时,你们照顾好杜鹃,若是那张才再上门挑衅,你们只管翻脸。” “元翼叔,我不在了,你照顾好自己,另外也让他少喝点酒,一把年纪了,林家不差他喝回来的那点生意了。” 一身粗布麻衣的元翼,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是看着林安颜长大的,如今孩子要离开家了,他的内心除了不舍,更多的还有骄傲。 雏菊早已扑在荷香的怀里,两人相拥着泣不成声了。 就连平日里最冷静的紫竹,此刻声音也有些颤抖: “公子放心,您今日离开时百花楼什么样子,回来时还是一如,姐妹们我会照顾好的。” “另外,我怕公子路上无趣,放了几本书在公子行囊里。” 林安颜当然知道,紫竹的意思是把那本《无敌剑法》放进包里了。 他欣慰的看了一眼紫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最后,他看向程寒霜和林今墨。 这对母女此刻手牵手站在一起,相视无言。 “老妹,我走了。” “哥哥,你路上多小心,到了太白山,若是那人不肯授你武功你就回来,我带人砸了他家去。” 林安颜微笑着,犹豫的看着程寒霜。 “娘,我走了。” 一声迟来了十年的娘,程寒霜再也忍不住了。 她双手掩面痛哭说道: “儿子,娘对不起你,你一定要回来啊,一定要回来啊。” 林安颜虽然听不懂程寒霜的话,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道: “我会回来的。” 说完,林安颜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林府大门走去。 齐黎云犹豫了一下,抱拳对众人道: “多谢各位几日的照顾,黎云答应了林老爷保护林安颜,就定当不负所托。各位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 林府的藏书楼,此刻幽暗无比。 所有的窗户都被关上了,此刻屋内只有一只油灯亮着。 两个衣着华丽的老人正坐在一方小桌边,对坐小酌。 “你儿子走了你都不送送?” 林未革看着对面这个身穿黑色蟒袍的白发老人,冷哼了一声道: “把你盯死了,安颜的麻烦就少多了。” 身为大梁唯一异性王的姜奉阳,此刻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这一走,你算是彻底和皇上翻脸了,我已经得到了消息,观天司那边已经准备动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二十年前那孔老头就拿我没办法,给他二十年他能憋出什么屁来?” 姜奉阳起身走到窗边,轻轻的打开了半扇窗,目送着林安颜和齐黎云离开。 他当然知道,除非他的三十万镇南铁骑进京,否则谁都杀不死躲在京北城的林未革。 只见这个曾经征服了全天下的男人,此刻竟然无力的叹了口气说道: “若是李剑仙真的有办法让林安颜活过二十四岁,这天下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林未革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说道: “不懂道理的是你和你们大梁皇帝,我不管安颜的灵魂是谁的,肉身又是谁的,我只知道一件事。” “林安颜是林府的大公子,是我林未革的儿子。” 姜奉阳自知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听天由命。 “今天傍晚,皇宫里会出现一名刺客,到时候京北城周围的禁军都会回宫护驾,这算是老夫最后还你的了,剩下的三十不良人我就管不了了。” 说完,姜奉阳不再多言语什么,独自离开了藏书楼。 “他妈的,还算你个杀人魔王有点良心。” 林未革站起身,将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走到窗边大喊了一声: “元翼,紫竹。” .................... 京北城内是严禁骑马的。 当然,所谓的严禁,很多时候禁的都是寻常老百姓。 像那些官宦子弟和富家公子,平日里就算在街上骑马肆意横行,多半也是没有人管的。 时间久了,大家也就学会了从马术上分辨这些公子小姐的家族势力。 像那些虽然敢骑马,但只敢慢慢骑的,不是新手就是普通富贵人家,生怕撞了人或摊子。 这种人老百姓一般都是不避让的,更有甚者还要上去蹭一蹭摔一摔,妄图讨要点赔偿。 而还有一种人,在街上骑马时极其不守规矩。 什么强行超马,飞快骑马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马好马术更好。 这种人老百姓都是躲着走的,毕竟不管家境如何,单看骑马的方式就知道一定是个混蛋,多半撞了人也是不肯赔偿,说不定反倒要被讹诈一笔银钱。 至于林安颜这种混世魔王,仗着家里的地位,往往一切都是不管不顾的。 最严重的一次,酒后骑马,曾经撞翻了三个摊子,撞伤了十几个人。 然后呢?不过是进官府喝了几个时辰的茶水,而后赔了几百两银子罢了。 几百两,不痛不痒,哪有喝酒骑马肆意驰骋来的痛快。 虽然后来林安颜不知为何,在城内骑马的行径有所收敛,但老百姓们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都是躲着林安颜走的。 今日的京北城内,大家又看到了林阎王骑马飞驰。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日林安颜身边跟着的,不是平日里身边那位粗布麻衣老者,也不是天天围在他身边的林家二小姐,反而变成了一位英姿飒爽的白衣女子。 起初人们还小声议论着这女子是谁,偌大的京北城里,似乎除了林府的程夫人,再未见过如此动人的女子的了。 但很快人们也就懒得讨论了,毕竟富贵人家,女人如衣服,多华丽换的多勤快都不足为奇。 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多看两眼记住了,晚上回家熄了灯,也能享受享受。 于是一对良人配骏马,十里长街无星辰。 齐黎云骑着马,感受着街上人们热忱羡慕的目光,不由得十分的不自在。 她本以为林安颜会老老实实的牵着马悄悄溜出城,谁知道林安颜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当街骑马,生怕有人不知道他俩要离开一般。 终于,眼见前面就是京北城的南大门,齐黎云再也忍不住,一拉缰绳停马喝住了林安颜。 眼见林安颜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齐黎云有些无奈的贴上前去小声说道: “林安颜你疯啦,街上都是我的缉捕文书,你这是要去太白山还是要去牢房啊?” 林安颜则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齐黎云,手指着南大门的方向说道: “这门叫神武门,是当年我家出钱修缮的。我家走货都走这扇门,我过去连下马都不用。” 说完,不等齐黎云反应,林安颜一马鞭抽在了松风的屁股上,然后“驾”一声,骑着惊凰奔出。 谁知两人刚到南大门城楼下,就看到一排的官兵守在门口。 这些官兵手持大戟,表情肃穆,竟然是京城禁军中的持戟郎。 为首的一位持戟郎看到林安颜驾马奔来,大手一挥拦住了去路。 只见林安颜飞奔到近前,直到即将要撞上那位执戟郎时才勒住缰绳,此刻惊凰的脸都已经贴到了那持戟郎的脸前,而持戟郎单手伸出,竟是一动不动。 “滚开,小爷出城谈生意。” 京北城里哪有人不认识林安颜,但那持戟郎面不改色,抱拳说道: “林公子,小人奉镇南王命,排查所有进出京北城的人。” “怎么个意思,按你的说法小爷也要排查了?” 持戟郎并没有理会林安颜的咄咄逼人,而是有意无意的看向了一路跟在林安颜身后的齐黎云。 “小人不敢。但公子身边这位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啊。” 第二十四章 狗运好 第二十四章 说话间,一个士兵掏出了一张贴满了京北城的缉捕文书,递到了那位持戟郎手中。 林安颜此刻不禁有些直冒冷汗。 他认识眼前这位持戟郎,此人名叫韩元才,算是镇南王的亲传弟子。 按理说当初跟着镇南王姜奉阳的将领,最差的也能封个一方太守。 身为镇南王的亲传弟子,韩元才早年被封为了卫事大臣,掌管二十万京都禁军。 然而因为为人太过正直,他在位时,不知道有多少官宦子弟被其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抓捕。 但这些都还不至于让他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真正让他被罢免的原因是当初那场赤水大战。 当时的韩元才负责所有从京北城运往前线的粮草辎重,为了保证镇南王在前线的粮草无忧,他甚至不惜打开了赈灾粮的仓门。 眼看着赈灾粮仓被一天天的搬空,京北城的文官们都急了,其中不少被韩元才害的老来丧子的文官联合起来,准备弹劾此事。 但文人做事,总是要文雅许多的。 他们甚至,韩元才作为姜奉阳的亲传弟子,在大战之时绝对是被皇帝保护的。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以当朝太子太傅为首的三十六人,联合弹劾当时还是镇南大将军的姜奉阳好大喜功,不顾国情连年征战,害得大梁民不聊生。 只要弹劾成功,赤水之战就会没有战果,到时候就算姜奉阳不倒,谁还护得住这个敢大开赈灾粮仓大门的卫事大臣呢? 然而让这三十六人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们上奏弹劾姜奉阳的第二天,太极殿外竟然立起了一口棺材。 韩元才抬棺死谏。 作为姜奉阳的亲传弟子,韩元才在皇帝冷漠的注视下,分析出了赤水之战的六胜六败十二种结果,最后得出结论,赤水大战可以输,不能撤。 没人知道六胜六败论皇帝是否真的全听进去了。 世人只知道,赤水之战后,甚至就连当初弹劾姜奉阳的三十六人都因“心系战事,为国分忧”晋升了一级。 只有韩元才被贬为了持戟中郎将。 面对着这样一个敢拿生命威胁皇上的人,林安颜此刻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见韩元才拿着那张缉捕文书,围着齐黎云一圈圈的踱步,每一脚似乎都踩在了林安颜的心跳上。 此时的齐黎云正看似无所谓的四处张望,仿佛一切都和她无关。 实际上,她是在观察着神武门城楼的每个角落。 虽然靠着铁齐门的独门心法,没了内力的齐黎云依旧可以在十里地内御风前行,但她肯定不能独自逃跑。 她在找,找到一个破绽,能让她再被逮捕的瞬间带上林安颜一起离开京北城。 但是找了半天,齐黎云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 她虽然不认识韩元才,但她能看得出来,神武门上的排兵布阵一定是高人所为。 仅仅三十名持戟郎,竟然将整个神武门从上到下由里到外防卫的死死的。 正在齐黎云不甘心的仔细查看守卫布置时,韩元才一把抓住了她的缰绳,语气平和却又严肃的说道: “林公子,对不起了,你带的这位女子和朝廷正在抓捕的命犯有几分相似之处,小人得带回去审问。” 说着,不等林安颜阻止,守在神武门门口的十位持戟郎瞬间围住了齐黎云。 就在林安颜和齐黎云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之时,只见城内一匹白马奔来。 “韩元才,镇南王有令,立刻带人返回太极殿,守卫皇上。” 韩元才看着白马背上高高在上的少年,皱了皱眉头,也不行礼,而是直接干脆的问道: “世子殿下说镇南王有令,可有手谕?” 自幼和这个父王亲传弟子不和的姜子符冷冷的看着韩元才。 “太极殿有人行刺,事出紧急,未曾有手谕,你回去跟我见到父王自然一切清楚。” 韩元才看了看姜子符,又回头看了看林安颜。 他很清楚这两个京北城的纨绔子弟之间那密不可分的关系。 但他也很清楚,借姜子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以行刺为借口支走持戟郎。 韩元才只是不清楚,京北城平安了二十年,为什么正正好好在这个时间点上有人行刺。 但事关皇上性命,韩元才也不敢太多耽搁,只好安排了两个持戟郎守在原地,看好林安颜齐黎云二人等他回来。 谁知他刚要走就被姜子符拦下了。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镇南王有令,所有持戟郎回宫护卫,是所有。” “回禀世子殿下,这女子与近日朝廷追捕的命犯有几分神似,下官觉得有必要抓回去审问。” “所有持戟郎,回宫护卫。” 听着姜子符故意将“所有”二字的咬出,韩元才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个世子殿下,不甘心的咬着后槽牙。 “韩元才,遵命!” 待到韩元才带着持戟郎离开后,姜奉阳抱拳目送林安颜和齐黎云离开了京北城。 其实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两人,不过也许是老天爷的安排,他发现这两人被持戟郎缠住之后,干脆借着守卫皇宫一事,为二人解了围。 行刺是真,所有是假。 不过,一想到如此一来,早上对嫂夫人无礼一事恐怕林安颜也不会再介意了,姜子符就不由得笑了出来。 ................................................................. “唉,神武门都是我家修的,谁能拦得住我啊。” 刚刚经历了一番危机的齐黎云,此刻安稳下来了,模仿着林安颜的口气嘲笑于他。 听到这话,林安颜并未在意,而是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林大公子,被吓怕了还没缓过来呢?” “不是,我在想京北城平静了二十年,为什么单单这时候有人行刺。” 齐黎云自然听得懂林安颜话中的意思。 “你是说,有人故意安排了这场刺杀,为咱俩解围?谁会这么大胆啊,莫不是林老爷子?” “不可能。”林安颜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我林府的人绝对没有那个本事能刺杀皇帝。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性。” “咱俩狗运好,这种二十年难得一遇的事让咱俩撞见了。” 齐黎云不屑的撇了撇嘴,不再理会林安颜的一副嬉皮笑脸。 “齐女侠,咱们这一路怎么走啊?” “先回我家。这一路艰难险阻,咱们得去搬点援手。” 说完,齐黎云驾马飞奔,瞬间跑到了林安颜前面。 “这是要和小爷比马术啊。” 自幼对马术极度自信的林安颜微微一笑,“驾”的一声赶了上去。 接下去的几天,两个人就这样你追我赶的赶路。 因为齐黎云身份的特殊,两人一路上都尽可能的避开人多的地方。 饿了就吃些水煮的干饼腊肉,困了就随意找棵树靠一靠,轮流值夜。 齐黎云原本以为林安颜这个纨绔子弟用不了两天就会哭着喊着要回家,但万万没想到林安颜每日都精神饱满,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这几日里,林安颜也得以借机问了许多之前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 比如明明应该被灭门了的铁齐门为何还有残党。 齐黎云有些费力的嚼着干饼,望着篝火旁的林安颜。 “我的几个师兄师姐,原本都是铁齐门的人,他们当时还很小,你们大梁的军队打来时,铁齐门门主令他们留守后方保护百姓。” “我就是被他们救出来的,当时我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我的父母估计是死在了那场大战中了。” “师兄师姐们带着我,和残余的百十个来个北齐百姓,一同躲在城外小村的一个地窖中。” “本来等待我们的命运应该是被大梁士兵发现,被逮捕,被屠杀。” “但是军师出现了,是他救了我们,并且将我们带到了现在居住的村子里活了下来。” 这是林安颜第一次听齐黎云提到除了师兄师姐以外的人,他有种感觉,这个所谓的“军师”一定来头不小,应该就是整个北齐残党的领头人了。 而齐黎云的话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军师其实是当时铁齐门门主的弟弟,当初大战之时,他恰好不在北齐,算是躲过了一劫。” “救出我们后,他和师兄师姐们重建了铁齐门,我算是他的第一个弟子。” “不过因为残余的百姓就那么几个,多数还是老弱病残,所以至今军师也没收第二个弟子。” 而后,林安颜又趁机问了齐黎云许多关于北齐过往的事。 但齐黎云从有记忆起,就是跟着军师还有其余北齐残党四处漂泊,最终定居,关于北齐,她所了解的并不比林安颜多多少。 反倒是齐黎云问了林安颜很多的问题。 比如京北城的女子都喜欢化什么妆容,穿什么服饰,平日里最喜欢吃哪里的点心; 比如像林府这般的豪门过年都吃些什么,有什么讲究之类的。 反正齐黎云三句话不离吃的,问的林安颜着实有些汗颜。 不过他可以感受得到,齐黎云生活的环境虽然算不上艰苦,但也是每日都要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 其实林安颜还是很好奇的,这群北齐残党少说也有百来号人,到底靠什么吃饭喝水的。 不过对于这个问题,齐黎云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军师时不时的就会离开村子,每次回来都会有所收获。 林安颜脑海里不由得脑补出一个封山拦路的土匪,手里拿着一把大砍刀,嘴里喊着劫富济贫。 不过济的是他自己这个贫穷人罢了。 想到这,林安颜突然问道:“还有个问题请齐女侠如实回答。” 齐黎云不屑的瞥了林安颜一眼,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 “你想问我为什么铁齐门要偷你家的镇宅石是吧。” 齐黎云本以为猜中了林安颜的心思,谁知道林安颜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 “除了我爹谁还在乎那块破石头啊。我想问的是,你们铁齐门的那些师姐里,有没有漂亮的。” 齐黎云平静的望着林安颜,却见到了一张她从未见过的,无比认真的脸。 “呵呵,林安颜。你找死!” 第二十五章 闹鬼了 第二十五章 林安颜怎么都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齐黎云按在地上打的,他现在整个后背都生疼。 但林安颜心里清楚,背上的疼痛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失眠主要还是因为他脑子里太乱了。 从离开家到现在,他每天脑子里都很乱。 “既然睡不着,干脆再读读那本《无敌剑法》吧。” 心里想着,林安颜从包里掏出了那本紫竹特意为他带上的书。 林安颜直到现在还是没明白,为什么读一本书就能给自己读出来内力了,若是真的练功这么容易,还去什么太白山啊。 林安颜这边的声响惊动了在一旁守夜的齐黎云。 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五天守前半夜了。 其实守前半夜是最难受的,本身就困,还要强打精神,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能睡会了,还没睡踏实就又要起来赶路。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直坚持自己来守前半夜的原因,毕竟若是让林安颜来,估计两天就扛不住了。 此刻正好无聊,她就起身来到林安颜身旁,看看这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到底搞什么名堂。 谁知刚走过去,齐黎云就隐约看到了一股如烟似雾的东西围绕在林安颜身边。 茂密的树林遮挡住了月光,周围仅仅有一团燃烧的不算旺的篝火,映照出那些扭曲的树杈。 齐黎云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那团东西就那样漂浮在林安颜周围。 而林安颜此刻却毫无反应,靠坐在大树旁,低着头喃喃自语。 “鬼......鬼啊!有鬼啊!” 从小就害怕这些怪力乱神的齐黎云,此刻彻底失去了理智,大吼大叫了起来。 随着她这一声吼叫,整个树林中的鸟儿都被惊醒,漫天飞舞,遮挡住了最后一丝月光。 待到鸟群散尽,齐黎云只看见林安颜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自己,身旁哪里还有什么雾气。 “齐女侠你疯啦?大半夜的瞎叫唤什么啊,哪有鬼啊?” 此刻齐黎云还处在后怕之中,她举起微微颤抖的手指着林安颜说道: “刚刚就在你身旁,我绝对没有看错,一团白雾一样的东西围着你。” 林安颜本来从不信这些东西的,但此刻昏暗的环境以及齐黎云那害怕的语气,说的让他都有些后背发凉。 林安颜反复确认过自己周围没东西后,干脆起身,将那本《无敌剑法》卷起,一书本敲在了已经被吓的有些呆愣的齐黎云头上。 “我跟你讲,大半夜的别吓唬小爷啊,这周围哪有白雾啊。” 齐黎云知道林安颜不信她,干脆将她的所见都讲了出来。 “是真的,我刚刚听你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一团白雾围绕在你周围,而且那雾气还是不是的变幻着形状。” “还有还有,刚刚你也跟中邪了似的,就坐在那一动不动,嘴里还不知道念叨着些什么。” 本来还有些底气不足的林安颜,听完这句话立马笑了出来。 “你有病吧,小爷我那是在读书。” 说着,林安颜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书递给了齐黎云。 齐黎云从小习武都是在军师的指导下,口耳相传似的学习的,从未看过什么武林秘籍。 她接过这本书,只看名字就不禁皱起了眉头。 “《无敌剑法》?你怕不是被江湖骗子骗了吧,这名字起的也太随便了。” 眼看齐黎云的第一反应和自己一样,林安颜也是不由得有些感慨。 “是啊,我当初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就是我读过这本书之后,先是不小心打伤了杜鹃,而后又险些打赢了五重天的张才,你说神奇不神奇。” 这几日急于赶回村子去见军师和师兄师姐们,以至于齐黎云都有些忘却了这件事了。 如今林安颜又提起,她才想起当时杜鹃是被人强行将内力打进体内所伤。 但她却始终不肯相信林安颜口中的“只是读了一夜的书”这种鬼话。 如今林安颜将书拿了出来,齐黎云干脆也不管林安颜同不同意,自顾自的坐下读了起来。 林安颜想了想,之后还要靠着这女人一路保护自己,此刻就当是收买她好了。 他本以为齐黎云会跟他一样,不自觉的就读了进去。 谁知刚翻看了没几页,齐黎云就一把将书丢还给了林安颜。 要知道齐黎云可是有五重天功力的人,她这么随意的将书还给了自己,难不成这书是假的? 林安颜焦急的问出了内心的担忧,但齐黎云却摇了摇头道: “书是真的,而且写的非常好。” “这本书看似是一本秘籍,但我大概翻看了一下,基本上每一招都对应了内力修炼的方法。” “我可以肯定,如果按这本书习武,有底子的人可以做到内外兼修,同步提升。属于难得一见的上乘秘籍了,恐怕只有我们铁齐门的独门心法能和他相提并论了。” 本来还一直担心自己是不是上当了的林安颜,此刻在得到了身为“武林中人”的齐黎云肯定后,不由得喜从心来。 但林安颜却又有些不解。 “那按你说的,你怎么不多看看啊,你多看两眼岂不是能功力大增。” 林安颜这个问题在齐黎云听来,好像一个小孩子在问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一样。 “这本书是好,但再好的书也得跟着练啊,光看有个屁用,我才不信你读书就能读出来内力呢。” “而且啊,在江湖上,偷学别人家的武功是大忌讳。” “像这种级别的武侠秘籍,很可能是一个习武世家几代人呕心沥血完成的,我若是一时贪心学了,以后人们见到我就像见到小偷一样,人人喊打了。” 说着,齐黎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焦急的看着林安颜问道: “这本书不会是你靠着什么手段抢来的吧?坏了坏了,若真如此,你岂不是要被无数武林人士唾弃了,到时候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林安颜此刻真的有些无语,难道在齐黎云眼中,自己就是一个只会欺男霸女烧杀抢掠的纨绔子弟不成。 “放心吧,这本书是一个老前辈送我的。” 说着,林安颜将那日在城隍庙发生的种种一一道来。 “如今看来,是小爷我眼拙了,如果当时就认出那老人是个高手,何必跑这趟太白山啊。” 齐黎云听完林安颜所讲的事,也不由得有些感慨。 那日见到使关王刀的老者时,她本以为已经见过了京北城最顶尖的武者了。 如今看来,恐怕这京北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还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人和事。 “那老人说你有一劫难,连他都救不了你。你现在知道是什么事了吗?” 听到齐黎云的问题,林安颜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当我第一次感觉这本《无敌剑法》可能是真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可是直到今天我还是想不通,不过估计再走下去,迟早会遇到的吧。” 说着,林安颜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封已经封好的信笺,递到了齐黎云手中。 “这是什么?” “家书。” “我这一劫连那老人都无能为力,恐怕真遇到了,你也救不了我,到时候你只管自己就好。” 齐黎云此刻已经知晓了林安颜的事,自然知道这封信,名为家书,实为遗书。 她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 “放心吧,如果那一劫真的到了,这封信我一定交到林老爷手里。” 多说无话,林安颜干脆让齐黎云去睡觉,自己则坐在篝火旁继续读起了书。 连续守了五天前半夜的齐黎云,此刻确实也定不太住了,干脆不拒绝林安颜的好意。 只见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封信笺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行囊之中,而后就地躺下,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可就在齐黎云躺下的瞬间,她的余光瞟过之处,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 被吓到了齐黎云赶忙坐起身。 这次她绝对看清了,坐在篝火旁的林安颜,此刻身边正围绕着一股白雾。 那鬼又来了! 齐黎云这次被吓的连呼吸都有些停止了。 刚要开口大喊,齐黎云却突然发现那团白雾似乎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东西。 既然见过,那就一定不是鬼。 慢慢冷静下来的齐黎云疯狂的回忆着,终于想起了这东西是啥。 她曾经在看大师兄齐昊练功时见过,这是充盈的内力在练功时外泄形成的雾气。 “这怎么可能?” 齐黎云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坐在火堆边读书的林安颜。 其实寻常习武之人练功时,内力都会不自觉的外放出来,这是内力在体内游走时的正常现象。 然而像这样内力能浓厚到形成雾气的,她只在身怀七重天内力的大师兄齐昊身上见过。 那可是七重天啊,寻常武人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境地,一个几天前还不会武功的林安颜怎么可能有这种境界。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林安颜就坐在火堆旁,光线比较充足的原因,齐黎云竟觉得那股雾气好像比大师兄身边的还要浓厚些。 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齐黎云干脆原地打坐,闭上双眼,手里掐起一个手决。 这是很多内力高强之人都会的一招,其实原理就是故意释放出自己的内力,让自己的内力在身体四周游走,与其他人的内力相互感应。 高手利用这招,就可以大体上判断周围有多少敌人,敌人的实力大体如何,传说内力足够高强的人,可以探查出方圆五百里所有的习武之人。 当初齐黎云就是利用这个方法在京北城中发现林安颜设下的埋伏的。 此刻齐黎云被镇魂石吸收的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但探查一下周围一里地以内的内力绝对不成问题。 果不其然,刚刚运功,齐黎云就感受到从林安颜坐在方向传来的深厚内力,那内力的厚重程度远超齐黎云想象,她一时间竟然判断不出来这股内力到底有多高。 可是齐黎云此刻感觉十分奇怪,因为她发现那股内力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只要稍微远离林安颜一点点,就会被什么东西拽回去。 正当齐黎云想要在仔细探查一下时,她突然感觉不对劲。 只见齐黎云猛的睁开眼,起身一把拉住了一脸懵的林安颜,翻身就向马匹跑去。 第二十六章 赌一把 第二十六章 “卧槽你怎么又犯病了,你要干吗啊?” 被突然拉起的林安颜甚至没法用自己的双腿迈步,只能任由齐黎云拖拽。 齐黎云三步并做两步,瞬间跑到了松风旁,翻身上马对林安颜说道: “南面三个,北面五个,东西两面暂时还感觉不到,但是绝对也有人。” “我们被包围了。” 林安颜虽然听不懂什么东西南北,但他听得懂最后一句,这就够了。 他估计了一下,这几日两个人一路奔波未曾停歇,此处距离京北城应该有大几百里了。 到底是京北城的那些持戟郎真的追了几百里,还是这附件的什么山贼强盗,林安颜竟然一时间无法判断。 “齐黎云,听我说,我想赌一下。” 齐黎云见林安颜迟迟不肯上马,本就有些急躁,此刻又听林安颜说什么要赌一把,她真想立马一巴掌拍晕这个男人自己跑路。 “有屁快放,再不放来不及了。” 林安颜也不多说什么,而是将齐黎云一把从马上拉了下来,而后反身从火堆旁捡起来两个火把,随手绑在了缰绳上。 齐黎云看不懂林安颜的一通操作,只得焦急的说道: “你傻啊,这大晚上的,你带着火把跑路不是被人当活靶子吗?” 林安颜并未理会齐黎云,而是凑到松风、惊凰两匹骏马旁,轻声的说了些什么。 只见林安颜刚说完,两匹马就长啸一声飞奔了出去。 “唉,马怎么跑了?” 不等齐黎云说完,林安颜一把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指了指头顶的树杈,示意齐黎云带自己上去。 齐黎云实在看不懂林安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事已至此,只得听他的了。 两人刚刚飞上树杈,就听到下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们起马跑了。” “哼,带着火把跑路,找死,给我追。” 一个好似领头的人一声令下,一群黑衣人齐刷刷的朝着两匹带着火把的马跑去。 等了半晌,确定人都走了,齐黎云才松了一口气。 “可以啊林安颜,没看出来你还有这脑子,他们都走了,咱俩也快跑吧。” 齐黎云本想拉上林安颜下去跑路,谁知林安颜蹲在树杈上,眉头紧锁一动不动。 “虽然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如果没错的话,应该是不良人,一共十四个。” 林安颜曾经为了围捕齐黎云,借用姜子符的力量调动过一部分京城的不良人,所以刚刚一看到那伙黑衣人,他就十分肯定。 齐黎云也只是听说过,上次的围捕中并未真正见到所谓的不良人。 “管他良不良的,一会天就亮了,到时候他们发现马背上没人,咱俩都走不掉了,快走吧。” 林安颜摇了摇头道: “这伙不良人明显冲咱俩来的,咱俩得找机会问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追咱俩,谁下的命令,要是你的身份被发现了,肯定我家也会出事。” 林安颜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此刻那伙人已经跑远,齐黎云一时间有些头大。 “怎么才能问清楚,咱俩总不能跟上去吧,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们会回来的。” 说完,林安颜邪魅一笑,伸手指了指前方。 齐黎云顺着林安颜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匹白色骏马正朝两人所在的这棵树飞奔而来,后面跟着一群不良人。 黑夜中看不清人数,但听脚步,绝对不超过六个人。 “齐女侠,你的功力回复几成了?” 齐黎云此刻已经明白了林安颜想要干嘛,只见她无奈的看了林安颜一眼,淡淡说道: “你也算有内力了,给你一个,剩下的人我来。” 一拍即合。 黑夜中的两人,仿佛潜伏中的猎豹一样,一动不动,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眼看距离差不多了,林安颜先一步跳下树干,未等落地,他就集中全身的力量于手指,两指并拢好似一剑,直直的刺向为首的一位不良人。 这名不良人被头顶突如其来的一击打的有些不知所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一声惨叫跌倒在地。 眼见一击成功,林安颜不由得有些兴奋,顾不得从树干跳下的脚痛,想要再去帮齐黎云。 但却见齐黎云那边,五个不良人已经躺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我的亲娘耶,女侠你这也太快了吧。” 齐黎云冷着脸走到林安颜身边,仔细查看了一下被林安颜击倒的那个不良人,生怕他是装晕。 可齐黎云刚一看见那人,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下手也太重了,不留活口咱们问谁去啊。” 不留活口? 林安颜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刺出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似乎有些黏稠,他低头一看,果然两根手指沾满了血迹。 再看地上那不良人,额头正上方一个两指宽的洞,分明是拜林安颜所赐。 他竟然用两根手指就硬生生的刺穿了一个人的头骨。 第一次杀人的林安颜,此刻内心虽没有恐惧,但却不免有些自责。 从小的经历教会了林安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对与错。 他此刻只是默默的朝那具尸体拜了拜,略带歉意的说道: “不好意思大兄弟,第一次跟外人动手,有些不知道轻重,等小爷回去了一定给你多烧点纸钱。” 齐黎云听不惯林安颜念叨这种神经病一样的话。 “快别叨叨了,你说一共十三个人,这才五个,还有八个去哪了?” 林安颜四处张望了一圈,没看到松风和惊凰的影子。 “估计是追散了,我让两匹马离开之后分开跑,然后再分别回来,估计这时候松风还在带着剩下一批人绕圈圈。” 林安颜的话让齐黎云不禁皱起了眉头。 “你确定那两匹马听懂你说的什么了?” 原本齐黎云以为林安颜口中的赌一把,是赌这群不良人发现不了他们藏身的树干,而去选择追着马跑。 现在齐黎云才明白过来,林安颜赌的不是不会被发现,他赌的是松风惊凰两匹马能完全按他说的做。 把自己的命交给两匹畜生,哪怕是经过训练的血统优良的畜生,估计天底下也就林安颜敢这么干了。 齐黎云此刻不禁有些头大,若是让她再来一次,她绝对会把林安颜打晕了带上跑路。 但是事已至此,齐黎云只好帮着林安颜将那具尸体和剩下五个晕死过去的不良人藏好。 好在此刻已是秋天,树林中遍地是落叶,黑夜中也不用藏的太仔细。 再三确认几个人不会被轻易发现后,齐黎云带着林安颜又飞回了刚刚的树杈。 果不其然,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松风跑回来了。 两人故技重施,趁着一伙人追马的时候,直接跳下树干偷袭。 这次林安颜故意留了几分力,但手指还是戳进了一个不良人头顶一点点。 他也只好祈祷这个不良人命够大,头上破了个小洞还死不了。 正当林安颜心底嘀咕着“祝你福寿与天齐,一个小洞不碍事”的时候,齐黎云轻声喊他过去。 林安颜走过去,发现齐黎云手里死死的掐着一个还清醒着的不良人的喉咙,地上躺着的还有几个不良人,估计都是晕死过去的。 “林安颜你看,人数不对,我这边才四个,少了两个。” 林安颜点了一遍,发现确如齐黎云所说。 按理说两匹马分开跑走后,不良人也应该分成两伙人追的,为什么如今会少了两个人呢?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见林安颜也没有头绪,齐黎云懒得思考,直接一把将手中掐着的不良人丢到树边,跟上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说,剩下两个人去哪了?” 那不良人吃痛,两只手无力的搬着齐黎云的脚,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林安颜见状,跟上来一巴掌扇在了那人脸上,而后恶狠狠的说道: “你们为什么追我们,剩下两个躲哪去了?你要是不说,小爷就杀了你全家。” 听到这话,被踩在地上的不良人突然笑着吐了口血,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要是能找出来不良人的家人,我还得谢谢你呢,我都不知道我家人长什么样。” 说着,那不良人突然狠狠的咬了一口,而后两眼一翻当场死了。 齐黎云掰开那人的嘴查看了一下,不由得摇了摇头。 “太狠了,舌头都咬断了。” 虽然早就听说过“咬舌自尽”,但林安颜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内心不由得十分震惊。 这群不良人作为大梁最顶尖的谍子,虽然看上去武功一般,但真的是守口如瓶,此刻林安颜也有些不知所措。 “这伙人这么刚,你打算怎么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 听到齐黎云的问话,林安颜环顾一下那几个还躺在地上晕死的不良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现在问话已经不是第一位了,少了两个人,咱俩可能已经被发现了,得想办法找出来他们。” 说着,林安颜左手拇指和食指掐成一个圈,放在嘴边使劲的吹了一下,结果只吹出了一丁点声音。 齐黎云听着那阵似有似无的口哨声,不由得有些发笑。 “林大公子,行不行啊,不行我来吹。” 谁知林安颜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 “这是我跟一个替镇南王养了三十年马的老人家学的,刚刚的声音人听得不真切,但马听到了却震耳欲聋。” 说着,齐黎云果然见到树林深处,松风和惊凰并排跑了过来。 林安颜刚想跟齐黎云再炫耀一番自己的训马技术,而还没等他开口,脸色就变。 他借着绑在马匹身上的火把那微弱的火光看到,松风和惊凰的身后,竟然跟着不下十个不良人。 第二十七章 狐狸脸 第二十七章 眼见敌人大军将至,齐黎云不由得怒瞪了林安颜一眼。 “林安颜,你他妈数数都能输错啊。” “不是,你刚才也在树上,你应该也看见了啊,就算我数错了人数,也不至于差这么多吧。” 齐黎云当然知道林安颜所言是真,虽然她未曾仔细数过敌方人数,但绝对没有几十个这么多。 这伙不良人明显不是最精锐的,毕竟齐黎云几下就能放倒五六个。 但那是靠偷袭得手的,此刻对方这么多人一起扑过来,任由她偷袭都打不完啊。 更何况现在齐黎云的功力也就恢复了八成,根本无法全力应战。 眼见这群不良人即将冲到眼前,齐黎云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大义凛然的说道: “我答应林老爷子保护你的,你先走,我殿后。” 然而齐黎云并未听到林安颜的回应。 回头看去,刚刚还在她身边的林安颜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只能听到身后树林深处传来一阵叫喊声。 “快跑啊,等死呢你。” 齐黎云这次算是见识到了,一个人在面对生与死的威胁时,能爆发出多强的潜力。 她使出了铁齐门的独门轻功,运气全身,脚踏落叶而不着地,一步能迈一丈远。 然而她竟然死活都追不上林安颜,只能勉强保证自己不被拉开距离。 然而跑了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就看到前方的林安颜待在原地驻足不动了。 “怎么了,跑不动了?我背着你,快走吧。” 齐黎云赶到林安颜身边,想要带上他继续跑,却发现林安颜面色凝重的盯着前方。 顺着林安颜的目光望去,只见前往的三棵大树之上,赫然蹲着三个不良人。 而且这三个不良人明显和之前他们偷袭的不同。 被他二人偷袭的那群不良人皆是黑衣黑鞋,不戴面纱。 而眼前蹲在树上的这三个人,皆是黑衣红鞋,头上戴了一个白色的狐狸面具。 齐黎云都不用运气探查就能感觉到,这三个人的武功绝对不在她之下。 而且这三个人就蹲在那里不动,齐黎云都能感觉到阵阵的寒气袭来。 这三个不良人杀过人,而且是杀过很多很多人! 这三人仿佛长在了树上一样,一动不动,看的人头皮发麻。 眼看后方追兵将至,齐黎云不再废话,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前,蹬地飞起一掌打向最右边的一人。 这一掌齐黎云拼尽全力,誓要一招破敌,只要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她就有信心能跑出去。 然而树上那人一动不动,眼见齐黎云就要得手,却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正当齐黎云疑惑之时,只听林安颜大喊了一声小心。 原来那不良人竟然是躲到了另一根树杈之上,眼见齐黎云分心,回身就是一脚。 这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在了齐黎云背上,然而齐黎云气沉丹田,脚下生根,挨了一脚竟硬是没有跌落下树,反而回身就丢出了三枚“一点红”。 那不良人早有预料,闪躲的同时脚下步子不停,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齐黎云所站的这根树杈之上,近身肉搏。 只见这两人皆是拳罡生风之人,每一拳都直奔对方要害处而去,然而却又都会被对方巧妙的防住。 林安颜在京北城看了无数次所谓的武林豪杰打擂台,但现在林安颜只觉得那些人都不过是杂耍罢了。 一根不足成年男子大腿粗细的树杈之上,两人竟然如履平地。 齐黎云明显感觉这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不良人比起之前那群废物点心,实力高了不知几个档次。 交手不到十个回合,齐黎云已经觉得双臂酥麻,竟然有些使不上力了。 林安颜看在眼里,很想冲过去帮齐黎云,但他不会轻功,此刻空有内力却无法上树。 而且另外两个不良人竟然不去帮助伙伴,却选择跳下树来盯着林安颜。 正此时,林安颜身后一声马啸,两束火光,敌兵以至。 林安颜平静的伸手安抚着跑了一晚上已经有些力竭的松风和惊凰,而后取下了绑在他们缰绳上的火把,一前一后分手而立,竟想要两面对敌。 齐黎云运功在拳,直直打出,那不良人不敢硬扛,只得闪躲。 就在这个瞬间,齐黎云一个翻身直接跳下树,大吼一声双拳尽出,竟然是打向地上的两个不良人。 然而那两个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只一个瞬间,两人分开左右躲过齐黎云的拳头,而后一人拽住齐黎云的一条手臂,双脚借力一蹬,直接将齐黎云踹到了林安颜身边。 林安颜赶忙上前抱起齐黎云查看伤势。 只见齐黎云口吐鲜血,两只手臂无力的耷拉着,竟然是被刚刚那两个不良人一拉一踹的精妙配合打脱位了。 齐黎云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两个人,有气无力的说道: “帮个忙。” “你说。” 林安颜本以为齐黎云要他帮忙正回手臂,没想到齐黎云一口咬住了林安颜抱着她的那条胳膊。 而后齐黎云双掌费力的撑住地面,整个人向下一沉,只听林安颜“啊”的一声惨叫,齐黎云竟然自己将两条手臂接了回去。 “我还没叫呢,你鬼叫唤什么。” 林安颜看着已经被要出两排血印的手臂,有些哭笑不得。 齐黎云在林安颜的搀扶下站起身,环顾了一圈,直接周围已经站满了不良人,仔细一数足有十九个之多。 “林安颜,等一下我从正面冲杀这三个狐狸脸,你假装打身后的那群人,然后找机会骑上马跑。” 看到林安颜点头,齐黎云欣慰的笑了一笑,而后活动了一下刚刚脱位的手臂,准备和那三个狐狸脸以死相博。 然而林安颜突然说了句:“要走一起走。” 不等齐黎云反应,林安颜一个箭步,直直冲向了那三个狐狸脸。 此刻三人皆站在地面之上,林安颜的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直接两指刺向了刚刚打伤齐黎云的一人。 那人眼见林安颜这一招满身破绽,不由得有些轻敌,想要一拳正面硬刚,打断林安颜的这两根手指。 然而拳头刚刚接触,那狐狸脸就瞳孔放大,仿佛难以置信。 下一秒,他的两根手指竟然硬生生的被林安颜戳断。 剩余两人见状也是如临大敌,直接上来掩护那断手之人。 齐黎云本想跟上帮忙,但那十九个不良人就在此刻一拥而上,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这片树林之中,一边是林安颜以一敌三,一边是齐黎云独守十九人,皆是难敌。 林安颜本来第一招成功,满心欢喜,然而后续三人一齐出手,不曾学习任何招式套路的林安颜,终是双拳难敌六手,被一顿拳打脚踢。 这三个人的配合也是巧妙,那断手之人疯狂踢腿,主攻林安颜的下盘,踢的林安颜仿佛在火堆上跳舞一样满地乱窜。 而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林安颜,手上也只能不管不顾的胡乱挥舞,却始终还是被另外两人左一拳右一掌打的连连败退。 若不是警惕林安颜乱挥的手上带着的强劲内力,恐怕那两人早就左右开弓,打林安颜一个前后穿心了。 齐黎云那边更是难挡,虽然这些不良人不如那三个狐狸脸的功力高,但人数实在太多了,前后左右里三层外三层,打的刚刚受了重伤的齐黎云手也伸不出脚也踢不出,只能被动防御。 终于,林安颜脚下一个没注意,被一脚绊倒,而后其中一个狐狸脸直接膝盖下砸,重重的砸在了林安颜的脊背骨之上。 林安颜一声哀嚎,他似乎听到了脊背骨被压的咔咔作响。 他忍着剧痛艰难的抬起头,看见一旁的齐黎云也是如此,被一群人拉手拽脚束缚在半空中,仿佛要将齐黎云“五人分尸”。 而一旁的松风和惊凰此刻也早已躺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被误伤还是被刻意打倒的。 难道这次真要死在这了吗。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可以出门拜师习武,没想到师傅还没见到就要身死荒野,林安颜不禁有些怒恼。 可是在绝对的人数和实力差距面前,天大的怒火也不过是无能的狂怒。 被三个狐狸脸死死压制在地上的林安颜,逐渐感觉下半身开始失去知觉。 “妈的,小爷用下半身纵横了京北城小十年,今天要先失去小兄弟了吗?” 自知可能身死在此的林安颜,咬紧牙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谁派你们来的?” 按理说不良人皆是守口如瓶之人,就在不久前刚有一个不愿意透露同伙行踪的不良人在林安颜面前咬舌自尽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林安颜和齐黎云一定会死在这里,三个狐狸脸中的一人竟然开口回答了他。 “我等奉旨杀贼。” 奉旨杀贼。 四个字简明扼要的道出了这群不良人背后的指挥者。 林安颜此刻的大脑已经因为剧痛而有些无法思考了,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只能隐约的听到齐黎云的声音。 “坚持住啊林安颜,我这就来救你。” 就在林安颜要晕死过去之时,他听到了这群不良人一阵阵的惊呼声。 迷离中他只看到,好像有两个人飞来。 第二十八章 神秘男女 第二十八章 林安颜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喘气了,于是贪婪的张大了嘴一口一口的呼吸。 “这就是死亡吗,好像也还可以啊,至少不用憋气了,背也没那么疼了。” “不知道齐黎云怎么样了,估计也跟我一样吧。” “她那么漂亮,希望那群不良人还有基本的人性,不会做出什么亵渎尸体的事情吧。” “真可惜啊,她那么漂亮,小爷我还没摸到呢,妈的。” “她好像临死前还说要救我,呵呵,这个傻丫头,明明自己能跑的,还是被我拖后腿了啊。” “她也真的够仗义的,江湖人士嘛,说到做到,牛逼。” “也没问问她有没有心上人,她经常提起那个叫齐昊的师兄,是不是喜欢啊,若是这样,因为我死了她岂不是得后悔死。” “唉,估计这趟黄泉路少不了挨她的打了。” “算了,挺好的,这辈子欠她一条命,算是有了孽缘,下辈子还她时还能见见她。” “嗯?是她在叫我吗?她在等一起上路吗?” ....................... “林安颜!你醒醒林安颜!” 林安颜听到齐黎云的呼唤声,吃力的睁开双眼。 只见齐黎云正趴在他对面,双眼通红,眼角还有泪痕。 太阳已经缓缓升起,林安颜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还在那片树林之中。 不远处一阵叫杀声和惨叫声互相呼应,好像有人正在打仗。 此时的林安颜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于是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现虽然无法起身,但还能蠕动。 于是他咬着牙忍着后背的剧痛,一步步的爬到了齐黎云身旁。 齐黎云此刻已经完全动不了了,只能无力的伸出手拉住林安颜,带着哭腔笑骂道: “我就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畜生王八蛋哪有这么容易死啊。” 林安颜拼尽全力撑起身体,靠坐在了一棵大树旁,微笑看着齐黎云。 “小爷我刚才在黄泉路上跟你共度良宵呢,你给我喊醒了,记得赔我。” 本以为齐黎云会回骂一番,然而却听到齐黎云冷笑着说道: “可以啊,我赔你就是了。” “回头我就把你杀了,让你回你的黄泉路上去。” ................... “咱俩怎么没死啊,那群不良人呢?” 听到林安颜的问话,齐黎云朝一旁努努嘴,示意他看那边。 林安颜顺着齐黎云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十九个黑衣黑鞋的不良人已经躺在了地上,生死未卜。 而一旁那三个狐狸脸,此刻正被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打的节节败退。 那两人皆是身穿一袭纯黑色夜行衣,头戴包头巾,面遮黑纱布,看身形似乎是一男一女。 男人身高马大,使一把关王大刀,连劈带砍,所过之处皆是树倒石崩。 而那女人虽然身形瘦小,但手持一把三尺长剑,刺挑划扎,看似普普通通的一把剑,竟然舞动的如同漫天流星一般。 而那三个刚才拳打齐黎云脚踩林安颜的狐狸脸,此刻竟然被这两人打的退无可退。 那三人自然不是寻常之辈,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大梁谍子。 此刻眼见再退不得,只好携手攻击那女子,试图以三打一,打出一个突破口。 然而这一下直接给了那男子一个背身破绽。 只见男子手持长刀大力劈下,一刀划过血光现,刀头竟然劈进了地面三尺深。 不等那不良人转身,男子伸手一把抓住那不良人的头,而后脚踩膝盖,腿顶心窝,将那不良人的头重重的砸向地面,同时持刀的手臂奋力一转,插入地面的刀头竟破土而出,直直上撩砍穿了那人头颅。 剩下两个狐狸脸中的一个似乎之前已经受了重伤,此刻也被女子一剑刺穿喉咙,身死当场。 至于最后一人,看同伴都已殒命,不等那对神秘男女动手,就两手上下抱住自己的头,直接一扭,当场自杀了。 林安颜将这场可以说是屠杀的打斗看了个满眼。 不同于一般人见到人死的慌张,此刻的他还处在埋怨自己拖了齐黎云后腿,害得两人都差点被杀的自责当中。 看到这对神秘男女一招一式,喘息间就解决了这伙不良人,林安颜眼神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这就是真正的武功吗? 他想起小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元翼叔经常给他讲些江湖趣闻。 那个不会武功只会养花种草的元翼叔曾经一本正经的跟他说过:“所谓武功,就是杀人技。杀人越多越快的武功,就是越上乘的武功。” 那个男子眼见周围的敌人都已经断气了,便随手将那把关王大刀插进一块大石头中,而后转身向林安颜和齐黎云走来,女子则是四处查看,防止还有漏网之鱼。 林安颜此刻心里没有一丝慌张,他不知为何,看着这对男女,心里总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近。 待到男人近前,林安颜看到他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可能是生怕那伙不良人认出他来。 但透过男人仅仅漏出在外的眉眼间的皱纹,林安颜推断这个男人恐怕已经有些上年纪了,可能是和林未革一辈的人也说不定。 “你小子命真大,老夫再晚来一时半刻的,你和这小妮子就一块殉情了。” 林安颜本来十分感激这对神秘男女的救命之恩,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趴在一旁的齐黎云突然破口大骂道: “您才要跟这王八蛋殉情呢,要不是您来的这么慢我们至于被打成这样吗?” 齐黎云虽然未曾上过学堂,但在林安颜眼中对长辈的表现一直算是彬彬有礼。 此刻齐黎云的反常表现,让林安颜不禁有些怀疑。 “你...认识这位大侠?” 只见齐黎云听到问话不由得一愣,而后赶忙扭过头去轻声说道:“不认识。” 林安颜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今天遇到的奇事怪事倒霉事已经够多了。 “京北城林安颜,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说着,林安颜双手撑地,想要爬起身来道谢。 只见那神秘男子一把按住林安颜的肩膀,而后蹲下身来一寸寸的抚摸着林安颜的后背。 “还好,你小子体格不怎么样,骨头是真硬,这都没断一块。” “你现在站不起来只是因为脊背骨被压住太久,腿部血液不流通,等一会就好了,不用慌。” 说罢,那男子当着齐黎云的面扒开了林安颜的上衣,然后从怀中掏出了几副膏药,一副副贴在林安颜的伤口处。 林安颜只觉得贴上膏药的地方瞬间不疼了,反而有种清凉的感觉顺着伤口渗透进全身,如沐春风。 不多时,男子帮林安颜贴好了膏药,剩余的几副也用一块手帕包裹了起来交给林安颜。 林安颜看了看这从未见过的灵丹妙药,又看了看还趴在一旁动弹不得的齐黎云,突然坏笑了起来。 “齐女侠,这膏药可好用了,你别动啊,我帮你贴好。” 齐黎云哪里会不知道林安颜那点猥琐心思,看着林安颜一点点朝自己爬过啊,直接怒喝一声将他吓退。 神秘男子看着这两人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大战,还有心情逗闷子,神情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这妮子受的外伤比你轻多了,用不着贴这太乙山膏,自己养两天就好了,反倒她的内伤十分严重。” 说着,男子走到齐黎云面前,从怀中又掏出了一瓶黑色的小瓷瓶,然后取出了一枚红色药丸放入了齐黎云口中。 林安颜虽然不懂药,但是他懂瓷器啊。 林府就连餐盘用的都是上乘的邢窑白瓷,然而此刻男子掏出的黑色瓷瓶,林安颜尽凭肉眼竟无法分辨是哪个名窑烧出来的。 只是那釉面的光泽和精美的形状告诉林安颜,这个小瓶子绝对价值千金。 用这种瓶子装的药,那不成是神仙吃的长生不老药? 神秘男子见林安颜一直盯着这瓶子,便随手将它甩给了林安颜。 “这是你爹当年送我的,现在连瓶带药给你。” 听到这话,林安颜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大侠认识我爹?” 男子轻轻的点了点头,指着还在远处打扫那群不良人尸体的黑衣女子道: “你爹当年有恩于我,这次你出行,你爹收到消息,朝廷里有人要对你不利,所以他拜托我赶来救你。” “我带着我女儿一路奔走,但没想到你们走的路线和原来我所设想的有所不同,所以耽误了些时间,差点晚了一步,幸好赶上了,不然老夫这辈子都会悔恨自己的。” 说罢,男子站起身就要走,林安颜赶忙问道:“大侠,我家中情况如何,朝廷是不是也对我家动手了?” 男子听罢摇了摇头。 “放心吧,朝廷还没那个本事动你林家,你安心上路就好。” “这次袭击你的不良人中,那三个带狐狸面具的就是传说中的不良臣,朝廷总共也只有几十个不良臣,这次一下折了三个在这,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再为难你了。” 说完,男子不再理会林安颜和齐黎云二人,而是走到一旁不知喂了些什么给松风惊凰两匹马,两匹马吃完立刻醒了过来。 眼见人马具在,男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反倒是他的女儿,在离开时三步一回头,貌似十分不舍的看向林安颜的方向。 齐黎云看着朝阳下远走的两人,趴在地上默默抱了个拳。 “咱俩真是命大啊,希望以后的路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听到齐黎云的感慨,林安颜板着脸摇了摇头道: “有个狐狸脸跟我说奉旨杀贼,皇帝想杀一个人,岂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齐黎云并未听到这句奉旨杀贼,如今听到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京北城躲躲?那前辈不是说朝廷没本事动你家吗?” 林安颜先是摇了摇头,而后转身看向北方,语气平淡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那前辈为啥这么说,我家就是个商贾人家,不过比一般商人有钱点而已。” “向北,先去你家,然后带上帮手一起去太白山学艺。” 说着,林安颜指了指已经被神秘女子收拢在一起的不良人尸体,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爹说过,天底下所有的事情,只有在你没本事的时候才会变成问题,有本事了,所有的问题不过是一件待解决甚至已经解决了的事情罢了。” 第二十九章 思齐山庄 第二十九章 不知道是林未革在背后做了些手脚,还是真如那神秘老人所说的,一下子失去了三个不良臣让皇帝都有些束手束脚了。 总之后面的路,几乎畅通无阻,不过松风和惊凰似乎都有些受伤,不再像往日一样能日行千里了。 林安颜心疼这两匹马,走到后面几乎都是牵着马赶路,所以速度自然也慢了不少。 就这样林安颜和齐黎云又走了小半个月,才来到一处山庄。 林安颜抬头看了看山庄上挂的牌匾,那牌匾上用精美的金粉写了四个大字:思齐山庄。 “思齐山庄?好名字啊,见贤思齐,看来庄主是个很有上进心的读书人啊。” 齐黎云白了一眼林安颜,不屑的说道: “看来军师起这个名字是对的,还真有傻子会被骗。” 说着,齐黎云也不敲门,牵着马径直走了进去。 看着齐黎云一举一动,林安颜才反应过来,他终于来到了铁齐门“余孽”的根据地了。 “思齐”山庄,思的并非贤人,思的是那延续了三百年的北齐王朝。 想到了这里,林安颜赶忙想要追上齐黎云。 然而刚进到山庄,林安颜就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只听到“唰”的一声,一个男子直接从房顶跳到了林安颜身前。 林安颜看了看男子落地时踩碎的那几块青石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若不是他刚刚下意识的向后撤了几步,估计此刻被踩碎的就不是青石砖而是自己的骨头了。 林安颜抬起头,警惕的望着身前的男子,这男子身长八尺,外形粗犷,身着一件土黄色的坎肩,漏出在外的臂膀,光小臂就能赶上林安颜大腿粗细。 林安颜估计了一下,这一拳头下来,自己少说得躺三个月。 看着架势,估计也是铁齐门的人。 想到今后还需要和铁齐门打不少交道,林安颜本着多一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朝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小弟京北城林安颜,敢问大哥尊姓大名?” 一旁的齐黎云安置好了马匹,听到林安颜的话,略带讥讽的说道: “林大公子走到哪不都是自称小爷的吗?怎么见到我大师兄就自称小弟了?” 林安颜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壮汉就是齐黎云口中那个七重天功力的铁齐门大师兄齐昊。 齐昊看着林安颜一脸的谄媚神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林安颜来到了这里,就是军师的计划成功了一大半。 但是军师为什么会把伟大的事业寄托在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子弟身上,他还是想不通。 “姓林的,我齐昊向来有话直说,从刚刚一见你我就很不喜欢你这个人,不过军师要见你,我也没办法,你最好老实点,你在京北城里那点花花肠子到了这,没用。” 说完,不等林安颜再开口,齐昊扭头就朝山庄的主屋走去。 眼看着齐昊走远,林安颜赶忙跑到齐黎云身边,小声问道: “你这大师兄怎么回事,人也太直了。还有,你没跟我说军师要见我啊。” 齐黎云也只是疑惑的摇了摇头。 “我也刚刚听到师兄的话才知道,不过军师一直有他的想法,你跟上就是了。” 说完,齐黎云领着林安颜也进到了那个主屋。 这间屋子看上去布置的十分简朴,与寻常的山庄并未有任何不同,只是之前走进来的齐昊,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 然而林安颜一眼就看出,这间屋子里所有的装饰器皿都是经过精心摆放的。 这样的摆放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吸引人的注意力,让人的精力都集中在某个点上。 林安颜环顾四周,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那个点。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花瓶。 林安颜微微一笑,走到花瓶边上拍了拍,朝着一脸震惊的齐黎云挑了挑眉说道: “这里的拜访就是刻意为了让外人注意到这个花瓶上来,但其实嘛......” 说着,只见林安颜一个箭步跑到了花瓶对着的墙角处,一脚踩在了摆放在那里的一个小木箱上。 “但其实,那只是为了不让人们发现,这屋里还有一个秘密通道,而通道入口,就在这箱子里。” 说着,林安颜一脚踢开了箱子。 然而箱子下面还是青石地砖,什么都没有。 林安颜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猜错了,围着那块地砖踩了好几脚,但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一旁的齐黎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到刚刚林安颜所指的花瓶处,抱住花瓶开始搬动。 “你能发现屋里的布置有问题已经很厉害的,不过军师说过,越是聪明人越容易反被聪明误,尤其是喜欢耍小聪明的。” 说着,直接那花瓶在齐黎云的搬东西下缓缓转动,而随着花瓶的转动,屋子正中央的一块地砖逐渐沉了下去,露出了下面的一条幽暗通道。 林安颜跟着齐黎云走在通道里,看着四周厚实的砖墙,不由得有些心情低落。 刚刚的一瞬间,林安颜觉得自己看破了那个“军师”的布置计谋,但没想到最后还是被耍了。 在他心里,这算是和军师的第一次隔空交手,他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通道幽暗,走至中段已看不清头尾,齐黎云害怕林安颜跟丢,竟然破天荒般的让林安颜牵着自己的衣袖前行。 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不知道多久,林安颜终于看到了向上的楼梯。 他兴奋的跑上去,扒开了埋在出口处的杂草和灌木,率先爬了出去。 然而爬出地道的林安颜瞬间傻了眼,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出来的地道,出口处竟然是一片山谷。 周围除了数不清的树木什么都没有,别说军师了,人影都没得一个。 齐黎云爬出地道,拍了拍有些呆愣的林安颜说道: “走吧,这才刚走了一半的路,距离村子还远着呢。” 说完,齐黎云再一次走在了前面。不过没走两步,齐黎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坏笑着看了眼林安颜。 “这次你真的得跟进了,要是走丢了,小心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说完,齐黎云一马当先,一个转身钻进了树林之中。 齐黎云最后那句话让林安颜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下如果没跟上,肯定要被这小妮子耍。 于是林安颜不敢怠慢,赶紧小跑着追了过去。 但是这里毕竟是齐黎云从小长大的地方,周围树木又长的茂密,阳光都只能卡着树叶的缝隙射进来。 走着走着,林安颜就发现找不到齐黎云的踪迹了。 无奈的林安颜只能一边跑着,一边大喊齐黎云的名字,然而始终没有回应。 终于,约莫跑了一个时辰,林安颜满头大汗的停了下来,一边休息一边看向周围。 “错不了,这里就是之前跟丢的地方。妈的,果然是在原地绕圈子。” 他随便捡了根树枝,在潮湿的泥土上慢慢的画出了刚才跑过的路线。 林安颜从小就十分聪慧,可以说过目不忘。 当初林未革请了孙元常孙太傅教他读书,就连孙太傅这种大学士都说,按林安颜的聪明才智,若是肯安心读书,他日定然开府仪同三司。 不过林安颜自然不是孙元常口中那“安心读书”之人。 这些年四书五经不曾翻过两页,杂书反倒是看了不少。 林安颜看着自己画完的路线图,不由得心里暗暗吃惊。 虽然只走了最多一个时辰,可是从这路线图林安颜就看出,这地方绝对是被人精心改造过的。 他越看自己画下的这张路线图越眼熟,思索半天终才想起,这与他小时候在家中藏书楼看到的,据说已经失传了的“千转八门阵”有异曲同工之处! 相传“千转八门阵”是古时候一位神鬼之才创作的,是以乾坤巽艮四间地,为天地风云正阵,又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自动转换出天覆阵、地载阵、风扬阵、云垂阵、龙飞阵、虎翼阵、鸟翔阵、蛇蟠阵共八中阵形,神鬼莫测。 不过这千转八门阵早已失传,就连林家藏书楼里的,也只是早年间林未革花重金买来的残本。 此刻林安颜心中也有了个大概的思路。 首先这树林不可能是千转八门阵的全貌,毕竟就算真的有人还会布置完整的千转八门阵,想利用树木构成天然的阵法也是难上加难。 不过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真的是那个所谓的军师布置的,那虽未谋面,已经让林安颜感到畏惧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直躲在树上的齐黎云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其实她只是想逗逗林安颜的,毕竟这一路走来,虽然林安颜未曾做过什么欺负她的举动,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小子齐黎云就来气。 可她也没想到,前段时间面对三个不良臣还大胆的冲上去送死的林安颜,此刻竟然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找寻生路,反而蹲在原地画起画来了。 这是吃准了齐黎云会来救他吗? “哼,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这都快一天了还没吃饭,饿也饿你个昏天黑地。” 想到这,齐黎云漏出了仿佛小女生的心机得逞时那调皮又搞怪的笑容。 于是她干脆也不急,反正乐得看林安颜难受,就让他多饿一会吧。 只见她轻手轻脚的换了个姿势,舒服的坐在了树杈上,两脚悬空,仍其摆荡,掏出了一个早已凉透了的肉包子,优哉游哉的吃了起来。 谁知刚吃了没两口,突然听到坐在地上的林安颜大声喊道:“出来吧齐女侠,小爷饿了,带小爷去吃饭吧!” 坐在树杈上的齐黎云听到这话,惊的差点跌落下来。 “怎么可能,这小子虽然有内力了,但从来没学过探气之法啊。怎么会知道自己就在附近的?” 第三十章 军师现身(一) 第三十章 齐黎云被逼无奈,只能把包子塞进嘴里,两口咽下,准备跳下树来好好质问林安颜一下。刚起身,却发现林安颜其实根本没看向她这边。 “莫不是这小子在虚张声势?” 自以为看穿了林安颜心机的齐黎云也就不急了,想着好好看看林安颜的表演。果不其然,林安颜喊了两遍,看没人搭理他,又灰溜溜的坐下了。 “哼,臭小子,敢耍本姑娘,今晚上你就给本姑娘在这又冷又饿的过一宿吧。” 心里想着,齐黎云再次坐了下来,谁知还没坐稳,林安颜就又开口了: “齐女侠,你要是听见了就现身吧。小爷我真的饿得不行了,一会儿饿死了,就只能回黄泉路上继续跟你共度良宵了。” 林安颜的一席话,让齐黎云想起了那晚和不良人大战之时发生的事。 想到这,齐黎云不禁面泛桃红,气上心头。 “林安颜!本姑娘这就撕了你这张烂嘴!” 只见齐黎云跳下树来,一个闪身绕道了林安颜身前,一巴掌就朝林安颜扇去。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哪怕林安颜靠着强大的内力提前感知到了,但还是分秒间就被扇飞了出去。 林安颜闭紧双眼,下意识的缩身准备重重的摔落,却突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有股气流托在自己身下。 等他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稳稳的坐在了离齐黎云约莫几丈远处的一棵大树之下。 “军师!您干嘛出手救他,摔碎他几颗大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哈哈,黎云啊,林公子也算是咱们这卧龙岗常年不见的外人,远来是客,我教你的待客之礼可不是这样的啊。” 林安颜寻声望去,从树林中间缓缓走出来一位八尺身长的男子。 那男子身着一席青衫,头戴纶巾,手中摇着一把黑白相间的羽扇,虽然脸上已经略显老态,可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定然是一位面冠如玉的伟岸男子。 这衣着容貌,让林安颜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插画书里那风度翩翩的仙人。 只见男子走到林安颜身前,伸出一只手。 不等林安颜伸手握住,就感觉有股气流拽住了身体,将自己慢慢拉起身来。 而后,这个被齐黎云称作军师的男子双手负后,略微躬身道: “在下是这卧龙岗岗主,司徒孝,早听说林公子机敏过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寻常。” 说着,司徒孝指了指林安颜刚刚在地上画出的地图,赞许道: “没想到公子如此年轻,竟能识得这民间失传已久千转八门阵,着实让司徒孝大开眼界。” “齐昊回来时,带了林老爷子的话,我才知道黎云已经被老爷子安排了保护公子,我料想公子必回来我这思齐山庄,已经提前安排人设宴,此刻只等公子了。” 说罢,司徒孝摆了摆手,示意林安颜跟上,而后转身向树林深处走去。 上过齐黎云一次当的林安颜这回自然老实了许多,更何况这位军师看上去就和齐黎云那个师兄不一样,明显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嘛,哪怕害人也总是在暗处的,不能辱了名声,总不至于一顿手拿脚踢。 管他是不是鸿门宴,总归是个宴,能吃饱再说。 三个人在树林中兜兜转转,终于在月亮挂上枝头的时候,走出了那布有千转八门阵的树林。 走出来的一刹那,林安颜的视野瞬间开阔了起来,眼前的景象让林安颜有些吃惊。 在这不知名头的大山深处,竟然有着一片村庄。 此时已是晚上,家家户户却都没关上房门,反而人来人往,灯火摇曳,热闹非凡。 司徒孝似乎预料到了林安颜会是这种反应,站在原地等了一会,等林安颜回过神来,才继续带路。 就这样停停走走,三人终于走到了村子的尽头:一座依山而建的大院。 院门口,一位书童打扮的孩子早已站在门外等候了,看到三人归来,赶忙打开大门。 进到门内,林安颜看到一位丰满的妙龄少妇正在磨刀,胸口随着磨刀的动作一摇一晃,晃的林安颜亮眼晕晕的。 然而还没等林安颜反应过来,他就突然感觉耳边一寒。 再转眼,发现原来磨刀女子不知何时已经丢出了两枚“一点红”,正好擦着林安颜的耳边飞过。 只听到那磨刀女子用娇媚勾人的声音说道:“林大公子,看可以,别说看了,过来摸摸甚至夜里爬上床都没事。” “不过嘛,老娘跟你一样,都是是生意人,林公子做啥可就得付啥的钱,看了就留下眼珠子,摸了就留下双手,爬上床嘛......呵呵呵呵。” 磨刀女子那邪魅魔性的笑声,听的林安颜胯下一寒,赶紧躲到齐黎云的身后。 司徒孝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对林安颜说道: “这位是黎云的师姐,名叫齐冰茹,在这思齐山庄里,你惹了谁我都能想办法保你,但是你若是惹了她,我只能劝你趁早自行了断了。” 听了司徒孝的介绍,磨刀女子放下手中的磨刀石,好像男人似的豪迈大笑道: “军师您这么吓唬这小白脸干嘛,老娘还以为今晚上能开个荤了呢。” 齐黎云在一旁听到师姐的荤话,没来由的怒上心头,再看一眼躲在身后一副猥琐样子的林安颜,直接一脚把他踹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设置的十分巧妙,两边的院墙被挖出了两个门洞,正好有一条小河从这边门洞流向了另一边,形成了一条院中溪水。 而在这溪水旁,安置了几块就算在林家也少见的奇石。 这些奇石被人布置成了假山的形状,这院子又本就是依山而建的。此刻里外呼应,仿佛院外有山,院内也有山。 在这奇石堆成的假山旁边,是一方石头打造的八仙桌。 这八仙桌与寻常的不同,在桌子柱下面开了个洞,能烤火,这构造与林安颜小时候在朋友家见过的“炕”有异曲同工之妙。 八仙桌周围已经摆好了一圈石凳,之前见过的那个接近七重天功力的齐昊正坐在石凳上砍柴,准备给八仙桌的桌洞里添把火。 另一边,从里屋走出来了一个看着比齐黎云大不了多少的白衣男子,正端着两盘肉片准备摆到桌上。 林安颜被一脚踹进院子,吓了白衣男子一跳,盛着肉片的盘子差点扣在了地上。 还好齐昊眼疾手快,直接随手扔了一根柴火过去,柴火不偏不倚的,正好插在了盘子下落方向的地上,稳稳的托住了盘子。 “唉,小师妹,这年头肉很贵的好吧,要不是沾了咱们这位林大公子的光,这个月都不知道能不能吃上这么丰盛的一顿涮肉了。” 白衣男子一边拿起被柴火托住的盘子,一边略带抱怨的说道。 而这边,林安颜刚刚爬起来,司徒孝带着小书童和齐黎云就走了进来。 司徒孝扶了扶刚刚起身的林安颜,眼神略带歉意,指着白衣男子说道: “这位名叫齐晓飞,是黎云的小师兄;另一位你应该已经见过了,是黎云的大师兄齐昊。” 说着,司徒孝走到了石凳旁,用扇子掸了掸就坐下了,又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林安颜一起入座。 齐晓飞陆陆续续的又端出了几个盘子,林安颜看了看,不少都是羊肉,其余的则是些什么白菜叶子、蘑菇之类的蔬菜,总之就是一桌标准的北方涮肉。 直到盘子摆到石桌再也摆不开时,齐晓飞才正式入座。 齐黎云和司徒孝坐在林安颜身边,齐昊、齐晓飞和齐冰茹坐在更外一圈。 让林安颜有些诧异的是,之前那个开门的小书童竟然也坐在了桌上。 也许是看出了林安颜的诧异,司徒孝微笑着解释道:“我这书童名叫二九,不过他们都喊他叫十八。” “在这思齐山庄里,没有你们大梁那么多的繁琐规矩,都是一家人,都能上桌吃饭。” 林安颜觉得二九这名字十分有意思,十八的绰号更是好玩,于是回应道: “真的是好名字,不管以后多大了,都是十八。” “我曾因为经常和我院子里的侍女们一同吃饭,没少被我爹教训过,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同我那寒月楼一般讨厌规矩的地方,挺好。” “林公子见笑了,我这思齐山庄倒不是讨厌规矩,而是讨厌没用的繁文缛节,该有的规矩还是有的。” 说着,司徒孝夹起一片锅中刚刚煮好的大肉片,伸手够着放入了小书童的碗里。 “比如,大片的肉得让给小孩子。” 小书童似乎早就习惯了被人照顾,大声说了句“谢谢先生!”就狼吞虎咽了起来。 小朋友到底还是可爱,看他连撕带咬的吃着碗里的大肉片,甚至连之前林安颜觉得凶神恶煞的齐昊露出了与粗狂外表不符的温柔目光。 另一边,那个叫齐晓飞的白衣男子也是下筷飞速,一片肉刚刚煮好,下一秒就被他沾好了麻酱吃进了肚子里。 只见他一边吃,一边嘴里还不带停的说道:“唉,林公子,真的谢谢你啊,以后有空多来啊,这次敏敏姐和三师兄没赶上,我就替他们都吃了啊。” 听到这话,林安颜也是疑惑起来,“还有两个人?他们去哪了?” 司徒孝皱了皱眉头,似乎对于齐晓飞如此随意的说出那两人的事有些不满。 “他们被我安排出去做点事,他们得晚点回来,林公子不用关心这些,只管吃好喝好。” 说着,司徒孝又夹了一筷子肉到林安颜碗里,意思很明显,该吃饭吃饭,别问不该问的。 林安颜自然也不是那自讨没趣的人,此刻到了思齐山庄,就算进了贼窝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多时辰,到了后面,齐晓飞闹着说光吃没意思,非要喝碗酒给林安颜接风。 众人拦不住他,于是在军师点头以后,齐昊又不知从哪搬出来了几坛酒,倒入了几个人的碗中。 林安颜十二岁就偷着喝酒了,京北城的名酒好酒几乎没有他没喝过的。 然而此刻他看着那一碗漆黑的液体,却有些不知所措。 林安颜的神情被齐黎云刊载在眼里,只见她豪气的一口干了碗中的酒,转头对林安颜说道:“放心喝吧,这是军师珍藏的龙膏酒,毒不死你。” 这龙膏酒颜色黑如纯漆,入口微辣,却不醉人,反而感觉越喝越神清气爽。 等到林安颜反应过来已经有些喝高了的时候,齐晓飞和齐冰茹已经趴倒在了桌子上了。 酒足饭饱,齐黎云架起齐冰茹,齐昊也背起吐了一地的齐晓飞,四个人晃晃悠悠的进了里屋,由于没喝酒,收拾碗筷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小二九的头上。 瞬间院子里只剩下林安颜和司徒孝了。 司徒孝也喝了不少酒,不过还算清醒。 此刻他正轻轻摇着羽扇,似乎是打算扇去一身的酒气。 林安颜感觉此刻时机已到,于是接着酒劲开口说道: “司徒前辈,您这么讨厌我爹,干嘛要装着欢迎我呢?” 林安颜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司徒孝有些猝不及防。 只见司徒孝紧皱眉头,盯着林安颜看了许久,而后有些懊悔似的摇了摇头道: “你跟你爹一样,都聪明的让人讨厌啊。” 第三十一章 军师现身(二) 第三十一章 司徒孝抬头看了看天,恰逢十五,月亮正圆。 “你是怎么知道我认识你爹的。” 林安颜此刻头都大了,其实他也是根据各种情况瞎猜的,就是想诈一诈司徒孝,看看能不能套出点话来。 谁这这司徒孝和林未革完全是两类人,虽然都是老奸巨猾的主,但这司徒孝明显不喜欢玩弯弯肠子,林安颜问起来了,竟然直接了当的承认了。 此刻被问起,林安颜只好拍了拍已经有些酒劲上头的脑袋,强大精神说道: “第一,我爹在这整件事里的行为都太奇怪了。我了解他,他虽然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商人,这些年一直遵纪守法,但是这次竟然冒死窝藏朝廷命犯,本身就很奇怪了。” “其次,我爹似乎有很多北齐遗留下来的东西,包括现在就带在齐黎云身边的那块北齐国宝镇魂石,可这些都是我之前没见过的。” “最重要的一点,你这八仙桌用的石头是北海风凌石,这东西我可太熟了,我那寒月楼里也有一张桌子用的同样的石材。” “这种北海风凌石都埋藏在北海大漠的黄沙之中,每一块都价值千金,你这思齐山庄养了村子里几百号人,虽然不算贫穷,但也绝没有富裕到可以买这么一张桌子的地步。” 司徒孝听罢,看了看那张八仙桌,点头说道: “所以你觉得这张桌子一定是别人给我的。但天下之大,不能是块奇石就你林家的吧,你又为何如此笃定呢?” 林安颜站起身,走到八仙桌旁踢了踢桌底的那个石洞,笑着说道: “其实我第一眼看见这张桌子就很奇怪,为何要在桌底挖一个洞呢?谁会没事在桌子旁烤火?还是在屋外,放在屋里不暖和吗?” “不过嘛,看见这个洞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小时候家里曾有一块很大的风凌石被对方在后花园里。” “当时我问我爹为何放块破石头在那占地方,我爹跟我说这石头的形状,最适合雕刻成八仙桌,可惜石头天然的有个窟窿,若是做成了八仙桌,反倒不伦不类了。” “后来那块石头就被我爹搬走了,他说送给了一位故人,现在看来,司徒先生你就是当年那位故人吧。” 林安颜一番推理思维缜密,逻辑清晰,此刻站在八仙桌旁,仿佛一位大理寺卿在一条条的陈述着证据,让人无法狡辩。 司徒孝不由得发自心底的有些佩服这个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少年。 “但是你的推测还没完吧。毕竟这桌子只能说明我认识你爹,你又怎么知道我跟你爹关系不和的呢?” 林安颜此刻的思路早已清晰起来,之前全凭直觉的猜测此刻已经被他在脑海里捋成了一根清晰的线。 “很简单,你既然认识我爹,如果你俩关系够好,为何不登门借我家的镇宅石,而是要靠手下人去偷。” “这说明你很清楚,我爹不可能把镇宅石给你。” 司徒孝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林安颜身边,轻轻的抚摸着那张八仙桌说道: “当年我在京北城再次遇见你爹时,他已经是大梁第一商了,我在你家发现了那块所谓的‘镇宅石’的真面目,于是请他转交给我,结果他却拒绝了。” 说着,司徒孝拍了拍林安颜的肩膀,靠坐在八仙桌上,仿佛一对忘年之交在酒后谈心一般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说错了一点,我讨厌的不是你爹这个人。相反,我很佩服他。但是我恨,我恨他忘记了他的使命,我恨他苟且偷生。” 林安颜突然一把抓住了司徒孝的衣袖,神情激动的大声说道: “你刚刚说再遇我爹,你俩是不是早就认识了?我爹到底是什么人,赤水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家到底有什么秘密?” 此刻的林安颜双眼瞪大,死死的盯着一脸疑惑的司徒孝。 他感觉到了,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知道他爹的往事,甚至知道林家秘密的人了。 而且这个人很明显,愿意对林安颜开口。 听完林安颜这一连串的问题,司徒孝不由得笑了出来。 只见他轻轻的拂袖一扫,林安颜那用尽全力抓住的手就被他轻松推开了。 而后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边轻摇羽扇,一边踱步准备离开。 林安颜刚想追上去,却感觉身前有一股风将自己拦住了。 这股风不剧烈,甚至吹在身上有些轻柔,但林安颜越想用力突破这道风墙,却越能明显感觉到阻力。 只听已经走远的司徒孝头也不回的说道: “我今天有些累了,明天若是个晴天,我就回答你三个问题。” 林安颜哪里还等的了明天,还他妈的晴天,要是老天爷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大好的机会不就没了吗。 于是林安颜调运自身内力,将全部力量集中于手指之间,借用那本《无敌剑法》中的剑招,一指打向了那股风墙。 未曾系统学习过运气练功的林安颜,从未试过如此全力的一击,于是乎刚刚打出一指便被强劲的内力反噬,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可那股力打到风墙之上,仿佛被融化了一般,随着一阵空气的剧烈波动消失不见了。 林安颜一手捂着剧痛的胸口,一手伸出慢慢试探,风墙已经不见了。 但是他能感觉到,绝不是自己破了这道风墙,只不过是已经走远的司徒孝收招了罢了。 哪怕被三个不良臣踩在脚下时,林安颜也未曾感觉过如此的沮丧。 这种沮丧往往不是生与死带来的,而是游离在生与死之外的东西,比如实力。 眼看着司徒孝随手摆出的一招,自己竟然拼尽全力都无法破解,林安颜不由得迷茫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样的我,真的能学成武功吗?” 后院里,齐昊扶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军师,看着他眼前的那一摊鲜血,不由得愤恨道: “军师,这完全是那小子自找的,您何必替他扛这一下呢?” 司徒孝无力的摇了摇头,又连着吐了几口,才算吐干净了卡在喉咙中的血沫。 “林安颜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内力太过霸道了,他又没学会控制,刚刚若是我不强行收招抗这一下,恐怕那股齐虚之气释放出的反弹之力,能瞬间要了他的命。” 齐昊此刻眼神中有些怒气,也有些钦佩。 怒是怒这林安颜无理取闹,还得司徒孝受了重伤; 钦佩是钦佩在,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林安颜,竟然有着如此浑厚的内力。 自由习武的齐昊,算是如今铁齐门,除了司徒孝以外功力最高的人了,却一直卡在七重天的门口,伸手就能够到,却始终踩不踏实。 刚刚林安颜那一指,他哪怕只是站在司徒孝身旁,也能明显感受到,这小子的内力恐怕比自己只高不低。 司徒孝在齐昊的搀扶下,终于能缓缓的站起身来。 只见司徒孝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而后无力的跌坐在了院子中的一把躺椅之上。 他手里轻轻的摇着羽扇,面露欣慰的笑容。 “这样也好,以后真打起仗了,咱们非但不用担心他的安危,反倒是他可能成为咱们的主力军啊。” 齐昊现在也只清楚司徒孝心中那个策划了二十年的计谋的大概轮廓,他只知道林安颜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可是军师,林安颜真的会乖乖的按咱们的计划行事吗?我看他小子不但脑子聪明,还很有自己的想法啊。” 司徒孝看了看齐昊,笑骂了句“木头脑袋。” “林安颜愿不愿意帮咱们,我还真没办法保证,这是不在天命也不在谋算,更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 “他愿不愿意帮咱们,得看那个人。” 林安颜有些失落的走进了里屋,之前齐晓飞跟他说过,他的住处被安排在了这里,门口有棵大树的客房便是了。 然而等他走进来才发现,这间房只是一个内庭。 他想起来以前在书里看到过北齐的院落布置设计图,似乎和大梁那种内庭与主房连在一起的设计有所不同,北齐的院落,内庭是设在里院和外院中间的。 林安颜再想想,发现那本书当初只是为了给那些违禁书籍套个皮才翻开的,似乎再没深入看过,于是也就作罢。 穿过内庭,林安颜一眼就看见了之前齐晓飞所说的,门口有棵大树的客房。 正准备进房,林安颜突然听到身后房顶似乎有动静。 他回头寻声望去,只见在月光下,那婀娜的身影背朝着他,一壶酒被那如白玉般的手轻轻举起,倒入口中。 与龙膏酒纯黑如漆不同,透明的酒液在月光下有些晶莹。 不知是酒反射的月光,还是那比酒更醉人的身影,此刻的林安颜竟然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看了眼旁边的树,犹豫了一下,爬了上去,而后又一个跳步,虽有些踉跄,还是成功站上了客房的房顶。 然后只见林安颜绕着内院房顶,轻手轻脚的走了半圈,终于站到了齐黎云的身旁。 第三十二章 月下谈 第三十二章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酒量不小啊,刚才的龙膏酒已经喝了不少了吧,怎么还没喝够啊?” 说着,林安颜也不问齐黎云是否愿意,就自顾自的坐在了她的身边。 “我之前听人说,月夜独饮,对影三人,可以为孤寂。齐女侠若是这么寂寞,小弟我很愿意牺牲小我,陪你再喝两杯。” 齐黎云依旧坐在那里看着月亮喝着酒,听到林安颜的胡言乱语,只道一个“滚”。 林安颜是何许人啊,要说别的本事他不一定有,不要脸他可是太擅长了。 如今好不容易爬上屋顶,岂是齐黎云一个滚就能赶走的? 只见他趁齐黎云不注意,一把手抢过了齐黎云手中的酒壶,而后倒入口中畅饮起来。 “好酒啊!入口香洌,回味醇厚无比,小弟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秋露白吧?” 本来被抢了酒有些生气的齐黎云,听到林安颜一口就尝出了酒名,不由得有些惊讶。 “军师跟我说这秋露白是以前北齐皇家的御酒,随着北齐灭国,这酒的酿制之法已经在民间失传了,你怎会喝的出这酒?” 林安颜听罢不由得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直言齐黎云太过天真。 “你傻啊,这么好喝的酒,怎么可能失传啊。不过是皇帝怕原来的北齐百姓酒后思国,所以在民间禁了这酒罢了。朝廷里的那些大臣们啊,喝的可欢了。” “现在朝廷的宴会上,基本上大梁本来的御酒太禧白已经没人喝了,都是喝这秋露白的。” 本来刚刚还一脸疑惑的齐黎云,听完林安颜的话,一把抢回了酒壶,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明显有些生气。 林安颜很懂女人的脾气,但也只懂女人的脾气了,他完全不理解齐黎云为何突然的生气。 齐黎云瞥了一眼身旁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摇摇头,面露悲色。 “你们这些大梁的名门贵族,每每歌舞升平的夜晚,每每畅饮这秋露白之时,可曾想过,有多少北齐百姓,就连喝一口家乡的酒都做不到。” “他们有罪吗?也许在你们的皇帝看来,他们都是罪民、刁民,哪怕是一杯酒都能让他们造反。” “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那狗皇帝肆意杀戮,挑起战争,惹得这世间生灵涂炭,让无数北齐百姓无家可归!” “他不敢让北齐百姓说家乡的方言,他不敢让教书先生们在原本属于北齐的土地上讲述北齐的历史。” “他不敢让北齐的人谈论北齐的事,他甚至不敢让北齐的人喝北齐的酒。”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怕,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罪状,他知道他只是得到了那片土地,却从未得到那里的人心!他怕了,所以他只能封住百姓的口!” “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千百年后的未来还会是这样,只要那高高在上之人害怕百姓,百姓就永远无法喝到家乡的酒啊!” 齐黎云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讲到后面,已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林安颜听着这段哭诉,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能感觉到她的无助,在无数个深夜里,她都是这么无助的。 林安颜突然一把将齐黎云拉入了怀里,任由齐黎云拍打,挣扎,到最后蜷缩在自己怀中痛哭。 不知过了多久,齐黎云才慢慢平复了情绪。 林安颜看着躲在他怀中的这个女孩,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半开玩笑的说道: “齐女侠,我只是陪酒的,身体这方面嘛......得另加钱。” 齐黎云红着脸赶忙缩回身子,一掌轻轻推开了林安颜。 “今天就算咱俩都喝多了,便宜你个畜生了,你要是今后胆敢提起今天的事,本姑娘就一掌打死你!” 林安颜抄起酒壶又喝了几口,一脸坏笑的看着齐黎云道: “既然齐女侠都这么说了,不如咱俩趁这机会多做点不能说的事儿呗。” 齐黎云警惕的看着林安颜,身体不自觉的往后靠离他。 “你想干嘛啊林安颜,我跟你说这可是在我家,你敢胡来我可喊人了啊。” “你想什么呢?我的意识是咱俩干脆就互相袒露心声,互相倾诉些平时说不出口的秘密,等会各自回房倒头一睡,明天就当无事发生。” 齐黎云想了想,这倒不失为是个好主意。 她平日里在这思齐山庄,虽然周围的人都是家人,但不知为何,她却是有些话一直埋在心底,讲不出来。 如今林安颜既然愿意听,不知为何,她竟然也有些想说的冲动。 但齐黎云也不傻,这种事听进去了就是听进去了,装不知道和真不知道到底是不一样的。 只见齐黎云点了点头,而后指着月亮说道: “苍天在上,咱俩对着月亮发誓,今晚说的话谁要是今后说出去了,谁就不得好死。” “别不得好死了,我林安颜要是说出去了,直接被月亮砸死,砸个粉身碎骨。” 看到林安颜发了这么“狠”的誓,齐黎云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先说。” “好。” 林安颜干咳了几声清清嗓,又喝了口酒,才缓缓开口说道: “其实当我第一次知道我可能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时候,我就下定了决心,他们就是我今生唯一的父母。” “只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们。我真的不懂该怎么对他们表达我的爱。” “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我家应该是有个大秘密的,我爹从来不对我讲赤水之战时发生的事,我所知道的都是江湖传闻,我问他他也不说。” “所以我认定我家的秘密一定和赤水之战有关。” “我想习武,是因为我想拥有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爹娘,保护我妹妹,保护寒月楼牡丹、紫竹、雏菊、荷香他们的能力。” “只有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家人了,我才能承担起那个秘密的分量。怎么说呢?这算是我的孝心了吧。” 说到最后,厚脸皮如林安颜,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低着头自顾自的玩弄酒瓶。 “这挺好的啊,我在林家住的日子里,看你胡作非为的,还以为你是个没孝心的混蛋呢,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说着,齐黎云拍了拍林安颜的肩膀,豪气的说道: “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安全送到太白山去,到时候你学了本事,就能回去守护你们家了。” 林安颜感激的看着齐黎云,而后把手中的酒瓶递还给了她。 “该你了。” “我嘛,跟你不一样,我连父母都没见过。” “我从有记忆起,就是在这思齐山庄长大的,我的师兄师姐们就是我的哥哥姐姐,军师就是我的父亲,我一直这么觉得的。” “但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我梦见过我的父母。” “梦见过?怎么可能,你都没见过他们吗不是?” 齐黎云点了点头,承认了林安颜的疑惑,但她随之坚定的说道: “那绝对是我的父母,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我的父母。” “卧槽,会不会是你父母还活着?你能梦见他们在哪吗?” “梦不到。” “我每次梦到有关北齐的事,都感觉仿佛就站在那里,但是每次做关于北齐的梦,我就会头疼,直接痛醒的那种。” “我看的越清楚,梦的越真实,我的头越疼。好几次我强忍着想要留在梦里,但每次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我拉回来。” 林安颜听着齐黎云讲述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问过司徒孝吗?他不是军师吗?看那个样子啥都懂的,他怎么说?” “军师也不知道,但他尝试过用很多北齐的小物件勾起我梦中的记忆,每次尝试,我都能感觉到北齐残存的气息,但每次我都头疼欲裂,后来军师心疼我,干脆就放弃了。” 北齐的小物件...... 林安颜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关切的问道: “如果这样,那你一直把镇魂石带在身边,岂不是一直头疼?那可是北齐国宝啊,按理说比那些小物件狠多了。” 谁知齐黎云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用天山灵木做成的小木匣。 “恐怕是这木匣的缘故,只要不打开它,我就感受不到北齐的气息。” 林安颜还是不放心,坚持要把镇魂石拿回去自己保存,生怕因为这玩意害了齐黎云。 但齐黎云却并不领情,反而将镇魂石放回怀中,一脸不屑的说道: “怎么?害怕我又偷你家东西不成?” “呦,小爷这担心你你还不领情,怎么?现在肯承认自己是个贼了。” 齐黎云一脚踹向林安颜,怒骂道: “本姑娘一向敢作敢当,借就是借,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两个人嬉笑怒骂间,一壶酒很快喝没了,齐黎云又偷偷从房间里拿了一壶,说是背着军师私藏的,就算感谢林安颜听她说话了。 前面喝了不少龙膏酒,如今又是两壶秋露白下肚,林安颜也有些喝高了。 兴起之至,只见林安颜大手一挥说道: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盏盛来琥珀光!” “天上呼来不上船,自称小爷酒中仙!” 一旁听着林安颜胡乱吟诗的齐黎云也是感觉既无奈又可笑,于是一巴掌拍在林安颜胸口,笑骂道: “姓林的,你快别卖弄你肚子里那两钱墨水了,诗都给你背错了还在那美呢。” 听着齐黎云的嘲讽,林安颜也不生气,反而问道:“如何背错了?” “人家写的是‘天上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唉,那是人家写的,跟我写的不一样。” 林安颜摆了摆手,仰起头骄傲的说道: “不过你说的这个诗人还挺有才哈,一首诗跟我写的差不多,就是霸气少了三分,孺子可教也。” 就算已经习惯了林安颜的厚脸皮,齐黎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姓林的,你没病吧,一句诗十二个字,你跟人家十个字一样你说是你写的,你是不是被我的一巴掌拍傻了啊,我也没拍你脑子啊。” 说着假装伸手要摸摸林安颜的脑袋。 林安颜从小最讨厌别人摸他脑袋,除了两个妹妹,谁碰跟谁急。眼看着齐黎云就要摸到了,赶紧躲开。 这一躲不要紧,本来齐黎云只是装个样子,真让她摸她还嫌脏了自己的手。 可林安颜的反应让她误以为是林安颜嫌弃自己。 齐黎云的脾气,越不让她干她越想干,平时被师兄师姐管着还好,可林安颜竟然这么大胆,她哪里忍得了。 于是齐黎云一把抓了过去,林安颜见状不妙赶紧起身跑开。 两个人就在房顶上你抓我躲的,就这么围着内院几间房的房顶绕了半天。 林安颜虽然有了内力,但身体未经过锻炼,体力自然不比齐黎云,跑了一会就顶不住了。 只见他干脆的一躺,摆出一副任由齐黎云处置的样子。 齐黎云因为从离开京北城开始,几乎就没好好睡过觉,又喝了比其他人更多的酒,此时竟然也有点体力不支,眼看林安颜不跑了,也就放弃了追逐,原地躺了下来。 林安颜看着满天的繁星,以及那皎洁的弯月,听着周围的虫鸣,还有那隐隐约约但又勾人心弦的齐黎云的喘息声。 从不信命的他,突然感觉仿佛真的有命运在弄人,安排了自己与她的相识。 第三十三章 三个问题(一) 第三十三章 林安颜是被阳光照醒的。 他眯着眼,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不识趣的太阳。 头疼欲裂。 他想起来昨晚好像喝了很多酒,又想起来那月光下的婀娜身姿。 “齐女侠!” 想到昨晚和齐黎云在月下对饮的事,林安颜赶忙起身。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这铺满瓦片的房顶睡着了,真是命好才没跌落下去。 至于齐黎云,哪里还看得到她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所住的地方算客房,此刻看日头,估计已经巳时,然而周围竟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安颜有些踉跄的站起身,打算顺着昨日上房的原路再下去。 可是上房容易下房难啊。 他看着那根还没有他小臂粗的树枝,又估摸了一下树枝到房顶的距离,不由得有些头大。 “唉,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害人害人,这他娘的怎么下去啊。” 正当林安颜蹲在房顶发愁之时,却听院门口处传来一声咳嗽声。 “林公子这是练轻功呢?” 林安颜循声望去,来者一袭黑袍白衣,手里摇着一把不知道什么毛插成的白羽扇。 林安颜想了想,似乎从昨天见到司徒孝开始,就没见司徒孝放下过手中的那把羽扇,连吃饭时都是一手摇扇子一手握筷子的。 真想知道他冬天怎么过的。 不过此时,扇子不重要,下房才重要啊。 林安颜面带微笑的朝司徒孝挥了挥手,厚颜无耻的说道: “军师,您老方不方便上来,咱俩聊聊天。” 司徒孝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手中羽扇轻轻一挥,林安颜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身后袭来,直接将他推落屋顶。 未等林安颜落地,司徒孝又是手握羽扇向上一抬,林安颜两脚之下竟然生出了两股小旋风,将林安颜托在了半空之中。 林安颜踩着旋风跳到院中,不由得惊讶的看着那两股慢慢散去的风。 “卧槽牛逼啊,军师你这什么奇门异术,也教教我呗?” 司徒孝走到院中的那棵大树之下,随意挑选了个阴凉处席地而坐,微微笑道: “这算第一个问题?” 林安颜这才想起来昨晚和司徒孝的那场对话,昨夜喝了太多酒,以至于他竟然忘记了这回事了。 只见林安颜赶忙摇头摆手示意拒绝,总共就三个问题,怎么可能问这种事,就算他再想学武功,现在也不是时候啊。 林安颜想了一下,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厚着脸皮笑道: “军师,你看着艳阳高照的,何止是晴天啊,简直是大晴天。这种天气,就当送我一个小问题呗。” 司徒孝听完,着实被林安颜的不要脸技术惊到了,只见他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道: “不愧是大梁第一商的长子,问个问题你都要讨价还价。” 林安颜沉默微笑,其实他并非在讨价还价,而是在争取时间。 昨晚光顾着跟齐黎云喝酒了,他根本没想过要问什么问题。 然而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可能知晓林家秘密又愿意说的人,机会只有三次,林安颜一定要问出些关键信息来。 他需要时间,哪怕很短,他也要思考一下到底如何设计这三个问题。 司徒孝也不是全知全能,此刻他也没猜透林安颜的心思,只当是这个年轻人爱占小便宜爱耍小聪明罢了。 但他也不是那墨迹的人,只见司徒孝随手挥动羽扇,羽扇挥舞之处,地上的落叶随之飘起。 林安颜眼见那股夹杂着落叶的风,竟然在转瞬之间就升到了半人高。 司徒孝指着这股风说道:“这是我铁齐门的独门心法,名为齐虚之气。” “寻常人习武,通常先从外力练起,身体锻炼到一定程度了,自然而然的会由外而内生成内力,是为外力内收。” “但这种练武方式最大的问题就是人和人的身体素质是有天然的差异的,所以有些武人终其一生也不过三四重天的本事,而像那武林榜排名第三的无剑,据说刚过而立之年,却身怀接近九重天的本领。” “这就导致了寻常习武之人,天赋大于一切。而铁齐门的初代掌门,却正好是一个身怀残缺之人,当年他因为身体原因,四处求学而不得,故怒而自省,于幽明山修炼三十年,练出了这齐虚之气。” “齐虚之气本质上就是反其道而行之,先练内力,等到内力练成之后,在由内而外补足外力,是为内力外放。” 说着,司徒孝随手一挥,散去了那股神奇的风。 “想学啊?拜入铁齐门门下,我教你。” 林安颜刚刚脑子里都是如何问那三个问题,对于司徒孝所讲的什么内啊外啊的,不过一笑而过,并未上心。 此刻,他已经想好了如何提问,于是干脆的坐在了司徒孝对面,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问道: “第一个问题,二十年前大梁奇袭北齐,不出两个月就打到了北齐国都燕平,半年就征服了北齐,据说铁齐门虽为江湖门派,却在战时誓死报国,门下弟子皆战死沙场,那你又是谁,二十年前你应该正值壮年,为何没跟铁齐门一起消失?” 问题问完林安颜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紧紧的盯着司徒孝的眼睛。 他捕捉到了司徒孝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愕。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林安颜心中暗暗道喜,成了! 林未革以前教他做生意的时候讲过,买卖二字,看上去是钱和物的交易,其实是人心和人心的互相试探。 想掌握一桩买卖,就要掌握买卖中的人。 这第一个问题看似和林家毫无关系,但通过这个问题,林安颜就能判断出这个司徒孝到底是何方神圣,进而推测出对于当年的事情,他到底知道多少。 要是当年他只是个学了铁齐门一招半式的小伙计,就算如今他本事再高,也不过是举着铁齐门的招牌罢了。 司徒孝策划这场对话已经不知道多久了,他想了各种林安颜可能提出的问题。 就连昨晚回去,受了内伤的司徒孝还在根据林安颜酒席间的一举一动,尝试着完善这场对话。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安颜的第一个问题竟然这么“无私”:不是问林家镇宅石,不是问林未革的过往,甚至可以说跟林家一点关系没有。 但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司徒孝又岂会因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而自乱阵脚。 “林公子可知,铁齐门为何被称为北齐国门?” 林安颜闻言微微一愣,心说哪有这样的,说好回答三个问题,这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呢先反问了自己一道。 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了,这司徒孝是话里有话啊。 于是他干脆的摇了摇头,示意司徒孝继续。 只见司徒孝皱起眉头,轻摇羽扇,似乎很不情愿的对林安颜讲起了当年的往事。 “铁齐门在大梁、西蜀、北齐三雄逐鹿的那个年代,几乎整个门派的人都投身了北齐军旅,誓死效忠北齐,故而名曰北齐国门。” “其实老百姓们不知道的是,投身军旅为国效力本就是铁齐门该做的,因为铁齐门本身就好像你们大梁的皇城司一样,是为北齐收集内外情报的,而铁齐门的人也和你大梁不良人一样,都是谍子,江湖武夫就是他们掩饰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个秘密,林安颜无疑是吃了一惊。 毕竟无论是大梁的皇城司还是西蜀的机密局,都是隐藏在暗处的,而铁齐门巅峰时可是实打实的江湖第一大门派。 江湖第一大门派是间谍机构,任谁也是想不到的吧。 不过林安颜却突然想起思齐山庄里的那个花瓶。 很多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反倒最容易让人忽视。 司徒孝并未理会林安颜,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北齐先帝坚信,大隐隐于市,勾栏瓦舍中间,才是情报汇聚和隐藏的地方,也是因此,才会助力铁齐门不断壮大,希望用铁齐门在江湖上的名声信誉,套取情报,反哺庙堂。” “铁齐门对外有条规矩,凡是成为铁齐门登堂入室弟子的,都必须改姓齐,齐乃国名,是先帝赐姓。” 司徒孝摇着羽扇望着天空,似乎沉浸在了那段回忆之中。 但是他也没让林安颜等太久,片刻便继续说道:“铁齐门最后一任掌门名叫齐先,是我兄长。” 听到齐先这个名字,林安颜觉得有点耳熟。 “齐先是你兄长?你不是姓司徒吗?司徒孝......司徒先?!北齐定远大将军司徒先是铁齐门掌门?” 本以为过去了二十多年,自己内心已经不会再起波澜的司徒孝,听到林安颜喊出他兄长名字的时候,摇着羽扇的手还是明显的颤抖了起来。 他赶紧停下摇扇的动作,双手叠放在腿上,平定心神,强忍悲痛继续说道: “当年虽然两国边境一直不太平,但北齐以为,被夹在北齐西蜀两国中间的大梁是万万不敢全力出击,对大梁突如其来的大军,北齐可以说没有丝毫的准备。” “虽然我兄长和手下的铁齐门弟子带兵奋力抵抗,可还是挡不住大梁举国进攻之势,节节败退,不出两个月就被打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司徒孝昨晚为了保护林安颜不被齐虚之气冲击,强行收功受了内伤,如今又回忆起往事,悲从中来,竟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林安颜不知道司徒孝受伤的事,此刻看着司徒孝胸前白衣被染红,一时间竟有些慌神。 好在司徒孝及时运气,压制住了体内翻滚的气血,而后略带抱歉的看着林安颜,摇头示意无妨。 “当时在北齐国都燕平,我兄长带着仅剩的二十多名铁齐门弟子和两万护国精兵,守了整整三个月,可燕平粮仓被烧,水库被劫,几乎一夜间就粮尽援绝了。” “那场仗打到最好,将士们已经不得不将敌人的尸体切成肉糜,城里的百姓也乱了,弑父母、杀子女以食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整个燕平白日万籁俱寂,夜晚鬼哭狼嚎,活生生的从人间变成阴间。” “知道大势已去的兄长选择了大开城门,带着剩下的残兵做了最后一次冲锋,结果被大梁机床弩射下了马,叫人砍的尸骨无存。” 第三十四章 三个问题(二) 第三十四章 晌午的日头正足,阳光透过树叶打在林安颜的身上,形成一块块斑驳。 但此刻的林安颜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反而浑身发冷。 他不是不知道三雄争霸时期的事,甚至作为姜子符的结拜兄弟,他知道的远比一般老百姓还多。 但每每幻想那个时期,他都觉得自己是姜奉阳手下那些以一当百的勇士,再不济也是杜鹃他爹那种以身报国的忠烈名将。 他从没想过,那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老百姓该怎么活下去。 那可是人肉啊...... 司徒孝并未注意到林安颜神色的变化,而是继续沉浸在那悲痛的回忆之中。 “当年我自命不凡,总觉得像我兄长那般只会蛮力之人无法改变这天下格局,所以一直埋头苦读。” “说来可笑,当时大梁打过来时,北齐人人皆惧惊,唯独我一人暗自窃喜,以为是我扬名立万的时候到了。” “在北齐兵临燕平之时,我抛下了兄长和铁齐门,独自一人绕路前往西蜀,打算联合西蜀前后夹击,让大梁有来无回。” “现在想想我是多么的天真啊,我怎么会想不到呢?被夹在北齐与西蜀之间的大梁之所以敢举国入侵,肯定已经安定好了后方的一切啊。” “我到达西蜀时,发现西蜀早已和大梁联手,西蜀世子严虎已经亲自带兵渡过了赤水,绕行秦岭,直奔北齐最北边的太白山而去了。” 听到太白山这个名字,林安颜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太白山?西蜀去太白山干嘛?” 司徒孝此刻已是嘴唇泛白,面无血色的状态了。听到林安颜的提问,他勉强一笑说道: “这其实应该是你的第二个问题了,不过别担心,这个问题和你家的镇宅石有关系。” “西蜀去太白山的目的很简单,为了传说中的北齐宝藏。” 林安颜从未听闻过什么北齐宝藏,更想不通这和他家的镇宅石有什么关系。 只是此时只有三个问题的机会,看样子自己已经不小心浪费了一个了,林安颜自然不敢过多开口。 司徒孝到底是爽快之人,他看出了林安颜眼神中的疑惑,于是解释道: “据说,一百五十年前,太白山上,龙脉异动,当时的北齐丞相李播奉命探查,发现太白山出现了一个断崖,那断崖宽数十丈,最深处更是有百丈深。” “李播带人下到断崖,发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那石头散发这幽冥之光,凡近之者皆头晕目眩,更有甚者当场七窍流血而亡。” “李播这个人虽为丞相,却自幼修习方术,熟悉阴阳五行八卦之说。他一眼就断定这石头绝非人间之物,于是用了已经失传的隐秘方术将那块石头压制在了太白山。” “后来北齐先帝得知了此时,就命令李播带人在太白山断崖深渊中修建北齐国库,而国库的大门就是用的这块巨石制成。国库既成,北齐遍把百年间积攒的财富都藏于其中,后世称之为北齐宝藏。” “要知道,北齐盘踞中原以北三百余年,国库所藏金银珠宝远不止富可敌国可以形容的了。大梁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和西蜀达成的同盟,他们负责攻打北齐,西蜀只要去收钱就行了。” 林安颜听完,心中已经对当年的那场三雄争霸有了大概的了解。 大梁当年国力最弱,建国最晚,地理位置更是呈被包夹之势。 世人皆吹嘘是大梁皇帝如何如何英明神武,镇南王的军队如何以一挡千。 可是就连传说中的诸葛武侯,都没法在国力羸弱的情况下赢得天下,殒命五丈原,凭什么大梁就可以呢。 现在看来,都是北齐宝藏的原因。 大梁先是以北齐宝藏为诱,与西蜀结盟,保证了后方安定。 继而大军入侵北齐,打了北齐一个措手不及。 更重要的是,西蜀大军横跨大半个中原,孤军深入前往太白山寻宝,守国兵力必然空虚。 镇南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攻下北齐之后直接挥师南下,这才有了赤水之战。 不过西蜀到底也是百年大国,名将勇士辈出,纵然被大梁诓骗兵力不足,但还是在燕衡将军的带领下在节节抗击。 如果不是后来林未革进京面圣,捐出亿万家财以供前线粮草辎重,恐怕这天下最后的结局还不好说啊。 林安颜对司徒孝讲出了自己的想法,司徒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林安颜看了半天,发现司徒孝画的竟然是当年三雄争霸的进军路线图。 只见司徒孝指着那图解释道: “那西蜀世子严虎是个废物,带着西蜀十万精兵前脚进入太白山,后脚就被姜奉阳手下的头号大将董仲颖带了一万步兵包围了。真是可笑,十万对一万,结果赤水大战还没打完,严虎就投降了。” “至于北齐宝藏嘛,据说西蜀和大梁谁都没有找到。但是.......” 司徒孝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玩味的看着林安颜。 林安颜心中焦急,却又不敢开口询问。他已经感觉到了,后面的事情一定和他家的镇宅石有关。 果不其然,只听司徒孝开口说道: “其实西蜀大军都找到了那个断崖,可是他们下去以后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那天外神石做成的国库大门。而打开那神石门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当年用那块神石门的边角料做成的钥匙,只有那把钥匙才能被神石门认可。” 听到这里,林安颜已经明白司徒孝想说什么了,可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呢? 司徒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点点头道:“没错,你家的镇宅石就是当年那块神石制成的钥匙。有了它,就能打开北齐国库的大门。” 林安颜此刻已是汗流浃背,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家族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他猜测过自己的身世,也猜测过他爹和镇南王甚至皇帝之间的关系。 但他万万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关系到三个国家几代人生死的北齐宝藏,钥匙竟然就藏在他家。 他突然想起老百姓口中的林家三怪之一:出身怪。 没人知道林家的财富从何而来。 林安颜曾经问过林未革这个问题,但林未革对此讳莫如深,他也就没再多问。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的林安颜真的太天真了。 人总是这样的,凡是生来就有的,都是应该的,凡是自己得到的,都是伟大的,凡是后来才有的,都是有问题的。 林家那神秘的出身,财富的来由,如此重要的问题林安颜竟然一直没有深究过。 林安颜无力的仰面躺倒,看着那刺眼的阳光,不禁流出了眼泪。 为了知道自己家族的秘密,他寻找了快十年。 这十年里,他从一个懵懂的孩子长大成人,他失去了身边几乎所有的朋友,他在一个个深夜翻遍了各种江湖野史。 如今这个秘密就在眼前,他却开始抗拒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他原本的第三个问题,是想问他爹林未革和司徒孝之间的关系,但现在已经不用问了。 北齐的国宝镇魂石在他家,北齐宝藏的钥匙在他家,司徒孝是北齐定远大将军司徒先的的弟弟,却又与他爹熟识。 林未革是北齐人。 不仅如此,他隐约感觉,他爹在北齐时的地位一定很高。高到他能接触到北齐国库的钥匙。 拿到钥匙之后呢?赤水大战那些钱哪来的?林家的钱哪来的? 林安颜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真的不敢相信,那个每次见到自己就一脸慈爱的父亲,竟然是一个卖国求荣的窃国之贼。 司徒孝看着躺在地上无声哭泣的林安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当年你爹是北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令,满朝文武对他无不敬仰崇拜。谁能想到二十年后,他竟然已经成了大梁第一商。” 司徒孝蹲到林安颜的身旁,林安颜双眼紧闭拼命的摇着头,示意司徒孝不要再说下去。 但事已至此,林安颜再抗拒又能如何呢? “你爹用北齐国库中的宝物,帮助大梁打赢了赤水大战,也换回了一个普通商人的合法身份,这也是为什么我只能选择去你家偷镇宅石,因为他肯定不会给我。” “不过你爹跟我说,他其实只取出了北齐国库中的一半,还有一半被藏在太白山断崖的更深处。大梁小国,只见到一半的财宝就以为如何如何了,所以你爹也算为北齐留下了点东西,恐怕也是他最后的良知吧。” 林安颜使劲的拍打这自己的脸,努力恢复清醒。 他坐起身来看着司徒孝问道:“你想那剩下的一半干嘛?” “你说呢?” “天下才平静了二十年,你又要挑起战争了吗?” 司徒孝摇了摇头。 “只到幽州城,那里是曾经北齐与大梁接壤之地,幽州以北都是原本北齐的土地。” “只过了二十年,北齐百姓还未忘记北齐曾经的辉煌,幽州以北,只要有了钱和军队,必然一呼百应,无需多久就能光复北齐。” 第三十五章 误道 第三十五章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他还有第三个问题的机会,此刻必须要想清楚问什么,也必须承受那结果的沉重。 林安颜闭上眼,仔细的把司徒孝今天说过的话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然而随着思绪的深入,林安颜感觉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在体内翻涌,他能明显感觉到这股力量在试图冲击着,不是冲出体外,而是涌上额头。 当年那场北齐、大梁、西蜀的三雄争霸,在他脑海中慢慢浮现。 他看到了年轻的镇南王率领的三十万大梁铁骑,将旗挥舞之处,一呼百应; 他看到了西蜀世子那贪婪的面孔,以及发现被骗之后恐惧的表情; 他看到了赤水边,燕衡骑着汗血宝马默默巡视着军队,表情严肃,随时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他看到了他爹,这个他的至亲之人,这个北齐最年轻的尚书令,手握北齐国库的钥匙,静默无声...... 林安颜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从未经历过这些,但他就是能看得清,仿佛他就站在那里,站在那些举世豪杰的身边。 司徒孝皱眉看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的年轻人,此刻林安颜盘膝闭目,与寻常打坐无异。 但司徒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因为他隐约看到一缕缕的金光从林安颜身体中散发出来,似有实无,缥缈不定。 突然,林安颜睁开了双眼。 只这一瞬间,司徒孝看得一清二楚,林安颜的瞳孔分明变成了金黄色。 眨眼间,林安颜以快到离谱的速度,一个箭步站在了司徒孝身前,死死的盯着他。 就这一下,司徒孝心跳的突然加速,冷汗都下来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林安颜刚刚坐的地方,竟然出现了残影! 二十年隐姓埋名的流亡生涯,司徒孝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瞬间,不良臣、大梁军队、江湖杀手,无数人曾经试图靠近他,但无一例外,最后都是他活了下来。 但刚刚这一瞬间,司徒孝可以确信,如果林安颜想杀他,他绝对已经死了。 可林安颜并没有动手,甚至连一点杀气都没有。 他只是死死的盯着司徒孝,一字一句的问出三个问题中的最后一个。 “你为什么骗我?” 司徒孝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微微颤抖的手,故作微笑道: “我哪里骗你了?” 司徒孝看着林安颜的眼睛,那金瞳转瞬即逝,已经看不到一丝痕迹了。 林安颜自然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只当时司徒孝在与自己对视,为了表达真诚。 但他现在已经想通,或者说“看”通一切了。 “你说我爹留了一半的北齐宝藏,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如果真是这样,且不说大梁为什么二十年没有发现,就算真的我爹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你了却不给你钥匙,图什么?等你上门去偷吗?” “二十年前的林未革是谁,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一件事,他是我爹,是大梁第一商,而且是我见过的最有底细,最善良的人。你的心思谁都知道,但是我爹绝对绝对不会允许这世间再燃战火,更不可能亲手替你点燃这把火。” 司徒孝听着林安颜严肃的一字一句,破天荒的失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林安颜,你还是不了解你爹啊。” 司徒孝边笑边摇头,手中的羽扇也摇的愈发用力。 “是,你爹并没有明说。但是你爹的原话是,他用北齐国库中的一部分财宝换回的,是北齐最后的火种。你告诉我,那火种是能什么?又能是什么?” 司徒孝的反问让林安颜有些哑口无言。 他能感觉到,这次司徒孝的话是真的,但他确实想不出来,除了北齐的财宝,还有什么能算是北齐的火种呢? 但此刻的林安颜,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那火种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金钱,也不是任何能让你复国的东西。” 司徒孝站起身随意的掸了掸灰尘,有些无所谓的说道: “是与不是去了便知,你爹不是让齐黎云送你去太白山拜师吗?我会跟你们一起去,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 听到司徒孝要同行的消息,林安颜顿时有些头疼,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烦闷。 确实,他跟齐黎云之所以绕路来思齐山庄,就是为了壮大队伍,说白了就是搬援兵。 整个思齐山庄,要说援兵一定是司徒孝本人出马最靠谱了。 可是这人明显不是单纯的为了保护自己,这让林安颜不由得心生怨气。 但司徒孝可不管林安颜是否愿意,只见他一手摇着羽扇,自顾自的就离开了这小院。 林安颜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大树下,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顺着司徒孝刚刚画的三雄争霸进军图,胡乱的拨动着。 “爹,你到底想干吗?” 。。。。。。。。。。 青云山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但绵绵的小雨并不能影响前来祭拜的香客们的热情。 然而此刻的言处玄正躲在后山的竹林之中。 只见他嘴里叼着一根小草,慵懒的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旁插着一朵巨大的莲蓬,正好能挡住想要打在他身上的雨滴。 不远处,几只仙鹤正低着头啄地。 不是所有的鹤都能被称为仙鹤的,但这几只绝对够格。 只见它们通体纯白,只有羽翼和脖颈处有些黑色,但这白与黑在每只鹤的身上融合的如此自然,仿佛天然的阴阳两极。 恐怕青云山之外的道士们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是仙人驾鹤游人间。 突然间,一只仙鹤抬起了头看向竹林外。 一直闭眼休憩的言处玄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的睁开眼,起身就准备跑走。 然而还没跑几步,只听一阵风声呼啸着从耳边擦过,再眨眼,一位青衣道士已经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嘿嘿,这不是白师兄吗,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怎么样?前院忙完了?” 被言处玄喊做白师兄的青衣道士冷着脸轻哼一声,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莲蓬,有些生气的说道: “言师弟,就算李默师叔不管你,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啊。你不去前院帮忙招待,又不在青云观练功,大白天的就在这睡觉,这算哪门子事儿啊。” 言处玄被青衣道士说的有些哑口,却又实打实的无言反驳,只好低下头无声的蹲在原地。 一只仙鹤轻巧的走上前,抬起一边的羽翼遮在言处玄头上,为他挡住雨水。 看到这一幕,身为青云山掌门重阳子四位弟子之一的白子推也不由得有些羡慕。 他是重阳子仅有的四位弟子中,最晚上山的。 上山前的他,都被周围的乡亲们夸奖,说他是被老天爷选中的男孩。 村里学问最大的私塾先生说他是火德星君转世。 他也问过掌门,但掌门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 但是白子推上山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只是被老天爷选中的四个男孩之一,在他前面已经有三位师兄了。 之一就之一吧,反正也是前四了。 白子推曾经一直这么安慰自己,直到李默师叔将言处玄带上山。 他看见言处玄的那一刻就明白了,别说他了,算上他的三个师兄一起,在言处玄面前也不过是有些天赋的普通人罢了。 如果说他被老天爷选中了,那言处玄就是老天爷本爷转世了。 他嫉妒言处玄吗?可能吧,他也说不清,但是他始终觉得,人各有命,他的命就是将师父重阳子的思想和本领传下去,言处玄的命他看不透,但于他而言也不重要。 可纵然如此,白子推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言处玄如此的有天赋,偏偏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只见白子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蹲在了言处玄身旁。 “言师弟,你就跟李默师叔说一声,道个歉不就完了吗。为了一个女人,至于搞成这样吗?现在好了,李默师叔已经快三年没教过你一点本事了,平日里他讲学,连门都不让你进,再这样下去你就废了啊。” 言处玄知道白子推是在关心他,于是感激的看了一眼白子推,而后摇摇头说道: “不是师父不教我,是我学不了。” “师父说我道心乱了,一颗乱了的心如何求道呢?” 说着,言处玄从怀中掏出了一团东西扔给了白子推,白子推接住后仔细一看,发现是一枚龟壳,很老很老的龟壳。 “师父这三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教我,他把这个龟壳给了我,让我悟,说我悟到之后就能继续修道了。可是我天赋太差了,盯着这破龟壳看了三年,上面的每一丝纹路我都能背画出来了,还是啥都没悟到。” 听到言处玄说自己天赋差,白子推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看了看手中的龟壳,除了老一点,裂纹多了点,似乎并无什么特别。 言处玄看了三年都看不懂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参透了。 只见白子推站起身将龟壳还给了言玄机,然后轻声说道: “恐怕李默师叔有他的想法,你就先悟吧,我找机会问问我师父,看看他能不能帮你。但你自己也要努力啊,不能只想着龟壳和女人,有空多看看书。 说完,白子推想了一下补充道: “有用的书,别老看那林阎王给你的淫秽玩意。” “嘿嘿,知道了白师兄,要没事你先去忙吧,我接着看龟壳了。” 白子推叹了口气,双脚蹬地御风离去。 离开前留下了一句:“去前院看看吧,她来上香了。” 第三十六章 青云山上(一) 第三十六章 纵然齐黎云再不舍,答应了林老爷子的事还是必须要办的。 她看了看身旁的林安颜,今日的林安颜不知为何,穿了一袭紫色的长袍。 寻常男子穿紫色,难免显得娇柔扭捏,十分膈应,但这身紫衣不知道是不是做工太好了,穿在林安颜身上非但不显阴柔,反而有一种紫金之光,王道之气。 “林大公子,你这是带了多少衣服啊,一旬多的时日了,没见你穿过这身衣服啊。” 林安颜骄傲的笑了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被小爷的英姿吸引了。” 齐黎云吐了吐舌头,不屑的笑道: “本姑娘是不可能被你吸引的,但是你穿成这样,恐怕一路上不少山贼土匪都会被你吸引哦。” 若是之前,林安颜还可能被齐黎云吓到,但此刻他看了看一旁笑而不语的司徒孝,着实有些心安。 不管司徒孝今后想干嘛,起码这一路有他陪着还是放心的。 只见林安颜贴到司徒孝身旁轻声问道: “军师,你这思齐山庄有没有什么烧香的地方啊。” 司徒孝被林安颜突如其来的一问问的有些懵,随手指了指前院的一间偏房说道: “不知林公子的烧香是烧给谁,若是真武大帝,那里倒是有一尊神像可以上香。” 林安颜一拍大腿,“说的就是真武大帝,你等我一下啊,我上柱香再出发。” 说着,林安颜在齐黎云不解的眼神中自顾自的走向了那件偏房。 “军师,他这是闹哪一出啊,求个路上平安吗?” 司徒孝也疑惑的摇了摇头,然后牵着马自顾自的朝大门口走去。 “时候不早了,门口等他吧,再晚些走可能今晚就得睡树林子了。” 。。。。。。。。。。 以往来青云山上香这种事,都是林安颜亲自来的。 但如今林安颜远走太白山习武,林今墨不得不代替他。 这次出门,林今墨除了带上了自己的贴身丫鬟,还故意邀请了百花楼的紫竹和杜鹃同行。 毕竟以前上香哥哥都会带上百花楼的女子,有紫竹在,林今墨也不怕自己做出什么失礼节的行为。 至于杜鹃嘛,她本是不愿意带在身边的,但几个女子总是不安全的,林未革强烈要求杜鹃在路上保护她们,林今墨也不得不接受。 作为青云上最大的香客之一,林家的三人刚到山脚,就有小道士亲自来迎接了。 近日阴雨连绵,搞得好不容易出门遛遛的林今墨心情也不是很好。 她看到小道士并未撑伞,而是独自冒雨站在山脚下,不由得有些心疼。 只见她从下人手中接过了那把深红色的油纸伞,亲手为小道士遮雨,又牵起小道士的手问道: “小朋友,你在这里等多久了啊?你师兄们呢?” 小道士似乎对这个一袭红衣的大姐姐很是喜欢,满脸的笑意。 “师兄们都在山上忙,师爷就让我来接姐姐你们啦。” 说着,小道士拉着林今墨的手快步向山上走去,边走边说: “师爷他们都说姐姐是贵客,早就给姐姐留了好香火呢。” “最近山上这么忙还让你来接,真是不好意思啊。等一会上了山你记得来找姐姐,姐姐带了好多好吃的呢。” 听到林今墨的话,小道士有些激动的看了一眼她身后那个紫衣女子背的布包。 “姐姐,有没有......有没有肉干啊?” 林今墨有些疑惑的看着小道士问道: “肉干没有,但有些腊肉铺可以给你。不过你这青云山上香火这么旺,怎么肉都吃不上了啊。” 小道士被问的脸红,只好低着头小声说道: “最近山上来了好多奇怪的老爷爷,掌门师爷悄悄跟我们说,这些老爷爷都得吃素斋,我们只好陪着吃,吃了快一旬了都。” 小道士言者无心,林今墨听者有意。 这青云山是离京北城最近的道观,平日里少不了京北城的名门贵族前来上香,但需要掌门重阳子出面,甚至要道士们陪着吃斋菜的实在少之又少。 林今墨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小道士口中的老爷爷们都是谁。 不过再高的身份,见到林家二小姐也不敢翘尾巴。 管他是谁,只要这次上香不出岔子就好,早日上香,早日回家。最近爹娘身体都有些不好,也不知是不是今年的寒气来的早的原因。 上到山上,小道士并没有直接带三人去青云观上香,而是绕路来到后山,这里有一片院落,是给留宿的客人提供的。 在山下,人分三六九等,地位高低,但到了山上,在神武大帝的面前都不过是人世间的苦难人,住的地方自然没有贵贱之分了。 只见小道士随手推开一扇靠里的院门,引着四位女子进来。 “各位女施主,这间小院别名若水阁,正好有四个房间,这几日就请几位住在这里。” 说完,小道士有模有样的做了个道家的稽首,然后眼巴巴的望着林今墨。 林今墨当然知道这小孩想干吗。随手从行李中取出了一包腊肉干递了过去。 “你要躲起来偷偷吃啊,要是被你师父师爷发现了可不许说姐姐给你的。” 小道士嘻嘻一笑,说了句知道了,就欢快的跑出了若水阁,就连林今墨喊着借他一把伞都没听到。 另一边,杜鹃已经自顾自的打开了一件偏房的门,她走进去环视了一周,心满意足的点点头说道: “这青云山还算讲究,本姑娘的房间一动没动。” 林今墨好奇,这怎么就成杜鹃的房间了。 只听紫竹微笑着轻声解释道:“公子喜欢这小院的名字,所以每次前来上香,都住在这若水阁。” 林今墨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随后就准备拿着东西进屋。 然而刚起身,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紫竹道: “这若水阁就四间屋子,你们百花楼女子就有四位,算上哥哥,五个人怎么住啊?” 听到这个问题,紫竹下意识的看向了杜鹃那边,杜鹃也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得脸红着低下了头。 只听紫竹用极小的声音解释道: “就......挤一挤,总是能住下的。” 冬日天黑得早,林今墨刚刚放置好行李,在出门时月亮都已经挂在了夜空。 此刻雨停,点满繁星的夜空仿佛被雨水冲刷过一样,干净而又璀璨。 不只是因为这青云山山高还是灵气足,站在院中的林今墨只觉得天空离的都比平日里近上许多,似乎伸手就能摸到。 “小姐......小姐......” 正当林今墨沉醉于满目繁星之时,贴身丫鬟香茵的呼喊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疑惑的看向香茵,只见香茵一手攥着裙摆,一手指着院门口,眼神中有些畏惧,又隐约有些期待。 林今墨顺着香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白衣道士正站在院门口,手中拎着一个竹篮,一脸尴尬的朝她笑着,人还站在院门外,但一只脚悬空前踏,仿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今墨想到了上青云山难免会遇到他,但没想到这小子鼻子比狗都灵,自己上山还没半日就来了。 林今墨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站着干嘛,进来吧。” 说着,她自顾自的坐在的院中的小桌旁,低头玩弄着桌上的茶具,再不发一言。 白衣道士有些尴尬的站在院子里,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等了好久,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窜到桌前,将手中的竹篮放好,小声说道: “林小姐,这是青云山上的冬枣,此刻正是最好的季节,我就摘了些来给你尝尝。” 林今墨看了眼那精美的竹篮,又悄悄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男子,故作生气的轻哼了一声道: “怎么,在你们青云山道士眼里,我林家连冬枣都吃不起了吗?” 白衣道士看到林今墨的样子,以为她真生气了,瞬间慌了手脚,连忙摆手道: “不是不是,就是此时枣好,你尝尝。。。枣。。我摘的。。。你。。。” 林今墨听着白衣道士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了。 只见她随手从竹篮中拿出一枚圆滚滚的青红色冬枣,一口咬下,又脆又甜。 “什么你啊我啊的,有话就说,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有事?” 白衣道士摇了摇头。 “我师父不让我找你。不是,我师父没事找你,我找你。” 林今墨挑了挑眉,一口将枣子吞下,而后故作声调的“哦~”了一声。 “你找我?有事?” “没......没事。” 白衣道士此刻只觉得这女子比那龟壳难悟许多,偏偏他却又最想领悟。 急到深处,白衣道士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咬咬牙,又指了指那慢慢一竹篮的冬枣,然后飞一般的逃离了若水阁。 林今墨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衣道士脚下生风,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他就这么走了?” 一旁的香茵将发生的一切看了个满眼,不由得掩面笑道: “小姐你这么欺负他,他怎的个不走法。” 林今墨只觉得手中的枣子也没了味道,随意吃了两口就丢到了一旁。 “榆木疙瘩,这些道士一个两个的,大道理讲的通天,结果连个人样都没有,我不说话,他不会跟我说吗?” 言处玄一口气跑了一座山的路,逃也似的回到了竹林之中。 他看了一眼守在竹林门口的仙鹤,无奈的叹了口气。 “小鹤啊,师父说得对啊,读的懂天下道家典籍,也不一定能读懂女人的心啊。” 青云山的斋菜可以说天下一绝,杜鹃和紫竹提了满满两食盒回来。 平日里林今墨就不喜欢大鱼大肉,如今正巧碰上全院食素斋,算是对上了她的胃口,若不是言玄机半路来那么一出,恐怕她能吃下比平日多许多。 山上的夜晚总是十分静谧,又没有京北城中那些灯红酒绿,吃过晚饭其他三位女子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只留下林今墨一个人继续看星星。 她看着星月相映,突然想起了远方的林安颜。 人和人之间的联系真的很奇妙,虽然已经很久没见到哥哥了,但林今墨感觉得到,她与哥哥活在这同一片星空之下,月亮照在她身上,也同样会照在哥哥身旁。 正当林今墨闭着眼许愿,希望满天繁星背后的诸神可以保佑哥哥平安时,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此刻已经很晚了,山上留宿的香客们基本上都睡下了,除了这件若水阁之外几乎再看不到烛光,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林今墨有些慌张。 但她转念一想,就算是恶贯满盈的坏人,在这青云山上,真武大帝的脚下,又有谁敢造次呢? 林今墨有些疑惑的走到门口,轻轻打开了半扇木门。 只见门外,一个满头白发的黑衣老者站在门口,面容严肃,眼神却温柔。 第三十七章 青云山上(二) 第三十七章 林今墨看到老者,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此人,更想不到这老人会亲自登门。 只见林今墨赶忙打开大门,毕恭毕敬的站到门旁,低着头轻声和老人打了声招呼: “夫子晚上好,不知夫子也在山上,小女子有失礼节,望夫子见谅。” 这一幕要是让其他来青云山上香的香客们看到了,恐怕都要大吃一惊。 这黑衣老人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能让林家二小姐如此低声下气。 只见黑衣老者微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走进庭院,自顾自的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林今墨见状也是赶忙上前沏茶。 这一老一少的举动吵到了本已上床休息的香茵,她听到院里异动,担心小姐遇到什么事情,赶忙穿好衣服出来。 刚出门,她就看到林今墨站在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黑影身后,看样子林今墨似乎在给那黑影锤肩。 香茵哪里见过二小姐受这种屈辱,大踏步就想上前理论。 可是刚迈出一步,她就被一只玉手一把捂住了口鼻,身后那人似乎力气极大,不等香茵反应过来就一把被拖拽回了房间里。 香茵刚准备死命挣扎,却听到耳旁一阵嘘声。 她回头看去,原来杜鹃和紫竹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房间里,刚刚将她口鼻捂住拖进来的正是五重天内力的杜鹃。 只见紫竹一根手指抵在唇边,示意香茵不要吵闹,一只手指向院中那黑影。 “香茵你是不是傻了,看不出那人是谁吗?” 香茵看着那黑影,紫竹这么一说,她却是感觉黑影的轮廓似乎有些眼熟,但她怎么也想不来,只好不解的摇摇头。 一旁的杜鹃松开捂着香茵口鼻的手,一巴掌轻轻拍在了香茵的脑袋上,无奈的叹口气说道: “二小姐天天让你吃了睡睡了吃的,都给你养傻了。你瞎啊,那是二小姐的先生,当朝太子太傅孙元常啊。” 听到杜鹃的话,香茵不由得自己捂住了张大的嘴巴。 她刚刚竟然还想冲上去替小姐抱不平,要知道无故近身朝廷大臣,可以蓄意谋害当街问斩的。 虽说孙太傅肯定不会为难林家人,但香茵想想还是不由得腿软后怕。 可是她还是没想明白,这孙太傅怎么会突然找到青云山上来了啊。 一旁的紫竹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蹲下身轻声说道: “恐怕接咱们上山的那个小道士口中的奇怪老爷爷们之一就是孙太傅了。” “自从大梁建国,太傅就一直是个虚职,算是对那些对朝廷有重大贡献的功勋老臣的一种褒奖,孙太傅在这里,估计剩下的老人们也都是差不多级别的朝廷老臣了。” 林今墨乖巧的给孙太傅捶着肩膀,许久未见孙太傅,只觉得老人的头发似乎又发白了许多,但精气神还是蛮好的。 “夫子,我听说有几位老人近日上山,应该就是您吧,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 孙太傅喝了口茶,哈哈一笑道: “老夫估计了下时日,该是你们林家上山敬香的日子了,就干脆拖了几天等你。” “等我?夫子您想找我可以随时派人去我家喊我啊,何故要在这里等我。您贵为太子太傅,虽然老百姓们都说您是我师父,但毕竟只是江湖传言,如今您亲自来找我,被有心人看到了不反而落了口实?” 孙元常听到这话,很不屑的轻哼了一声。 “哼,谁说太子太傅就只能教皇室子女了,你的天赋比我教的所有皇子公主都高。” 说着,孙元常突然有些无力的叹了口气,拉过林今墨坐到身旁,眼神里满是不舍。 “闺女啊,不是老夫不想找你,实在京北城如今风雨将至,老夫也自身难保啊。” 什么是风雨将至?孙太傅这种开国老臣又怎会牵连其中呢? 林今墨还想不明白,但通过孙元常这莫名的一句话,她却感受到了眼前这老人那深深的无力感,以及这句话背后的分量。 林今墨刚想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孙元常却突然开口问道: “林安颜走了?” 林今墨乖巧的点了点头道:“家父让哥哥出门办事,已经走了一旬多的时日了,恐怕近日也回不来。” 孙元常摆了摆手,竟被林今墨的一句话气笑了。 “你这闺女,跟老夫也敢撒谎。你真当老夫不知道你哥哥去干吗了?我不但知道他去干嘛了,还知道他跟朝廷追捕的一名女贼一起走了,对吗?” 林今墨本以为此事只有林家的几个人知道,万万没想到孙元常竟然一五一十的说出,而且重点处丝毫不差。 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站起身惊讶道: “夫子,您说的风雨将至。莫非朝廷已经知道了家父和哥哥的行动,要降罪于我家不成?” 孙元常看着林今墨惊恐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疼。 “不至于不至于,真要降罪你家,窝藏朝廷命犯算个什么罪名啊,林未革那老头以前做的随便哪件事不必这严重的多。” 说完,孙元常意识到了自己似乎说的有些多了,赶忙摆摆手让林今墨坐下。 “以前的事你也不知道,不说也罢。你放心吧,朝廷暂时还没有动你林家的想法,不过再拖拖就不好说了。” 说着,孙元常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放到林今墨手中,有些无力的说道: “老夫读了一辈子书,混了个太傅的名头,真到了这种时候却狗屁本事没有。你且将这张字条交于你爹,算是老夫最后的努力了。” 说完,不管林今墨如何再问,孙元常也不肯再多言半句了。 这一老一少一直在院中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孙元常才疲惫的站起身离开,离开前还不忘叮嘱林今墨要多读书,回头要抽查她。 林今墨目送老人离开,直到连背影都看不到了才关上院门。 躲在屋中的杜鹃等人早就安耐不住了,急忙冲出来。 只听香茵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道:“二小姐,孙太傅什么意思啊,咱家是不是要出事了啊。” 紫竹和杜鹃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中也满是焦急的看着林今墨。 林今墨平淡的摇了摇头,打开了那张字条。 月光下,只见字条上用孙太傅那标志性的小楷写了一行字: 皇上秘旨,责令司天监三年之内破锁龙阵。 “小姐,什么是锁龙阵啊?” 林今墨摇摇头,并未回答香茵。 杜鹃皱着眉瞥了一眼紫竹,她知道紫竹熟悉这种所谓的奇门阵法,然而紫竹也只是盯着那张字条出神,看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们都在思考什么是锁龙阵,谁都没用听到林今墨小声的自言自语。 “三年,不知道哥哥来不来得及。” 。。。。。。。。。。 松风和惊凰经过思齐山庄上的一阵休养,早就恢复了体力,但林安颜没想到的是,司徒孝那匹看上去年老体衰的棕色马匹竟然能跟得上松风和惊凰的速度。 纵然这样,林安颜三人也是走了几天时间,才终于看到了一座城池。 倒不是因为他们可以的避开人多的地方,恰恰相反,司徒孝坚持所谓的大隐隐于市,一路上行不避人,凡是村落城寨都要进去溜一圈。 可是那见鬼的思齐山庄实在偏僻,出山的路又极其难走,以至于林安颜至今都没想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他看了看眼前那座宏伟的城池,不由得下意识的看向了司徒孝。 因为那城池之上写了三个大字:幽州城。 “这里就是幽州城了,以前北齐大梁交接的地方,过了这座城再往北,都是二十年前北齐的土地了。” 司徒孝一边解释着,一边自顾自的骑马朝着城门进发。 林安颜驾马贴到齐黎云身旁,小声关切道: “你不是说碰到和北齐有关的就头疼吗?看到这城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齐黎云点了点头回应道:“有点头疼的感觉,但还好,只当没睡好那种,不至于耽误赶路,进城吃点好吃点就行了。” 林安颜这一路也算看穿了齐黎云的性子,这女侠多的不说,冷峻外表下竟然是一个吃货的心,再生气的事儿,只要许她一顿好饭也能过去。 林安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这才几天功夫,自己好像就欠了齐黎云十几顿饭了,也不知道这么欠下去,林家会不会被这女的吃干净了。 幽州城似乎对于百姓的出入查的严格,凡是进城的百姓都需要在门口经过一番盘问。 此刻林安颜三人都乔装打扮过一番,跟那缉捕文书上的样貌虽然有几分神似,但不细看绝对看不出。 果不其然,守城的士兵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人姓甚名谁,然后就看在司徒孝的哪一锭银子的面子下放行了。 “军师,你这是占小爷我便宜啊,带儿子和儿媳妇回乡祭祖,亏你说的出来。” 城内不许起马,司徒孝一手牵着马,一手摇着羽扇,只是微笑不语。 一旁的齐黎云看上去面无表情,实则被妆容遮盖住的脸颊早已通红。 一直在旁边喋喋不休的林安颜似乎也知道什么,专门挑“媳妇”两个字讲,三句话里十几个“媳妇”,喊的齐黎云气不打一处来。 终于,忍不了的齐黎云从腰间抽出马鞭,一鞭子朝着林安颜打了过去。 感觉到一旁杀气的林安颜头都不回,就地一个翻滚,再看去,只见刚刚站着的地方已经被鞭子抽出了一道裂缝。 这一闹不要急,周围了老百姓们可都停下来准备看热闹了,就连一旁巡逻的官兵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停下脚步死死盯着林安颜三人。 齐黎云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冒失了,正不知该怎么办好,却见林安颜突然牵着马发狂似的跑了起来,边跑边喊道: “救命啊,谋杀亲夫啦!” 第三十八章 鸿运楼 第三十八章 林安颜的疯狂举动让周围的百姓都不由得偷偷嘲笑了起来,就连不远处的官兵们也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开了。 司徒孝当即反应过来了林安颜的目的,也跟身旁的路人添油加醋道:“我这儿子刚结婚,小两口喜欢打闹,让大家见笑了。” 齐黎云可是真的有苦说不出,虽然知道林安颜是为了解围,但他这一闹,恐怕整个幽州城都知道了有个疯子娶了个疯婆娘。 越想越气的齐黎云干脆不再理会林安颜,牵着马径直朝城内走去。天色已晚,还是先找个住处为好。 他们这趟出门带了不少银两,林安颜又那么有钱,齐黎云难得可以稍微阔气的花销一些。于是乎她找了一家看装潢十分温馨的三层酒楼,准备进店住下。 门口的小二平日里迎来送往,都是眼尖的不行的主,眼前这女子衣着虽然不算华丽但也十分合身,那匹黑色骏马更是从未见过的绝佳良种,明显是个有钱人家。 只见齐黎云刚刚靠近这家店,小二立马冲上来,二话不说接过了齐黎云手中的缰绳,满脸笑意的引着齐黎云往店里走。 “这位小姐好眼光啊,俺们这鸿运楼啊可是幽州城最好的酒楼,不知道客官是要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齐黎云懒得与这种小二过多纠缠,这些人一般都是势利眼,喜欢坑骗外乡人。 只见她进入鸿运楼后,径直走向柜台,将一串铜钱拍在桌上,与掌柜豪气的说道:“三间上好的客房,一桌酒菜。” 其实齐黎云本想只开两间客房的,毕竟林安颜和司徒孝两个男人可以住一起。但她转念一想,且不说林安颜不差这点房钱,军师长途跋涉未曾好好休息,该花的银子还是要花的。 掌柜的见女子如此豪气,顿时喜笑颜开,拿起桌上的那慢慢一大串铜钱就准备去给齐黎云取钥匙。 结果钱还没在手里捂热乎,掌柜的胳膊就被一只大手一把钳住了。 只见一个俊美男子一脸笑意的抓住他的手,硬生生的将那串铜钱抢了过去,而后拆走一半,只留下另一半放在桌上。 “嘻嘻,不好意思啊掌柜的,我这媳妇刚娶进门,还有点害羞。两间房,两间房就够了。” 说着,这男子将余下的铜钱揣入怀中,一巴掌轻轻打在了女子肩膀上,带些怒气的说道:“你这媳妇怎么一点也不懂的给相公省钱啊?我辛辛苦苦赚点钱容易吗?” 齐黎云看着眼前一脸坏笑的林安颜,真的是头都快被气炸了,她一把扯下身后背着的行囊,眼看就要从里面掏出之前藏好的剑,准备一剑捅了林安颜。 司徒孝刚走进店里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赶忙一把按住齐黎云,而后微笑着跟掌柜的说道:“两间房就好,给这小两口弄个床大点的房间。” 掌柜的眼瞅着那么一大串铜钱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一小堆,又看了看这三个奇怪的来客,不由得低声咒骂了几句,而后取出两间客房的钥匙扔给他们。 “军师,你怎么向着这畜生啊,他明显想占我便宜啊。” 晚饭时,齐黎云看周围已经没了客人,于是小声的跟司徒孝抱怨道。 司徒孝摇了摇羽扇,有些无奈的跟齐黎云笑道:“都怪我进城时说话太随意了,让这小子逮到了话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白天在街上你俩那么一闹,消息难免会传到这酒楼来,若是这时被人发现你俩还分房睡,岂不是被人看穿了身份作假一事。” 说着,司徒孝一巴掌拍在了坐在一旁低头吃着东西,疯狂偷笑的林安颜身上。 “林公子,我这人脾气确实好,但齐黎云是我从小带大的,若是你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老夫宁可不要那剩下一半的东西,也要了你的命。” 林安颜想了想之前和司徒孝几次算不上交手的交手,赶忙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入夜,林安颜熬走了最后一匹客人,熬到连掌柜的都撑不住了,锁上大门上楼睡觉了。 临上楼之前,掌柜的又给林安颜烫了壶酒,端上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眼神玩味的看了他一眼。 林安颜觉得面子上很是挂不住,这掌柜的明显把他当成怕老婆的男人了,以为是下午林安颜装了半天,现在不敢进屋了。 虽然林安颜觉得怕老婆没啥,但关键是这齐黎云不是他老婆啊。给他这一顿整,让林安颜好生火大。 “妈的,孰可忍婶也不能忍啊。” 林安颜一拍桌子,酒也不喝了,直接跟着掌柜的屁股后面上了楼,在掌柜的不怀好意的目送下一巴掌拍开了齐黎云的房门。 刚进房间,林安颜只觉得一阵强风袭来,下意识的站定在原地。 只见三枚“一点红”正直愣愣的钉在脚前的地板上,刚刚若是林安颜再往前走一步,恐怕双脚就要被刺穿了。 林安颜抬头看去,只见齐黎云穿戴整齐的坐在屋内的茶桌旁,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按在桌上,而在她的手边,就是一把被收入剑鞘之中的锋利宝剑。 这把剑据说是齐黎云的兵器,上次去京北城因为只是行窃,就未待在身边,这次回思齐山庄她也是特意取了出来。 林安颜没想到,第一次看到这把剑,不是对着来犯之敌,而是对着自己的。 “林安颜,你今晚上只要敢踏过墙角那三块地砖,本姑娘就直接斩了你。” 林安颜看了看齐黎云手指的地方,那三块地砖连一起还没他人长。 只见林安颜哭丧着脸,一脸愁怨的说道:“齐女侠,你这三块砖让我怎么睡啊,起码也得四块吧。” 齐黎云看了看地砖,又看了看林安颜,犹豫了一下,而后轻哼一声,站起身走到床边,将一床枕头被子扔到墙角。 “我说三块就三块,睡不下给我蜷着。” 林安颜此时是真的有些不悦了。且不说自己绝不是那种喜欢占女人小便宜的猥琐男子,起码和齐黎云从离开京北城到现在,一旬多的时日里从未有过一丝逾矩之举,怎么在树林子里能一起睡觉,到房间里就不行了。 林安颜走过去一把将被子扔回了床上,眼神坚定的看着齐黎云,仿佛在告诉她“小爷今天就要睡床上了怎么地吧。” 齐黎云看着林安颜的一举一动,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林安颜,真有你的啊,本姑娘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啊。” 说着,齐黎云不再犹豫,一个闪身窜到林安颜身旁,一拳打向了他。 然而林安颜这段时间坚持锻炼,又有内力加持,不说今非昔比吧,也绝不是那个肩不能抗的纨绔子弟了。 眼见齐黎云杀到身前,林安颜大跨步躲开这拳,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齐黎云腰间。 一击不成反被林安颜揩了下油,齐黎云不由得震怒,碍于客栈有人休息不好大动手脚,她只好运气在掌,一掌拍出。 林安颜只觉得光是这一掌带起的风就足够强劲,自然不敢硬接,只好勉强扭身躲开。 谁知道齐黎云是动了真功夫的,这一掌只是虚晃,眼见林安颜漏出破绽,直接一脚踢向他的面门。 林安颜此刻脚下步伐未闻,上半身更是扭转的状态,自然躲不开行家这一脚,只好双臂护头,心里安安祈祷齐黎云不要用全力。 只听得一声闷响,林安颜的双臂仿佛被一根铁棒重重的敲击了一下,酥麻阵痛。 他放下已经有些没了知觉的双臂,缓缓睁开眼,却见齐黎云此刻正蹲在一旁,一手捂住右脚脚踝,一脸怨气的盯着自己。 “好你个林安颜,你还带护臂防我。看本姑娘今天不废了你这两条狗腿的。” 说着,齐黎云单臂撑地站起又要打来,林安颜赶忙摆手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没带护臂啊齐女侠。” 齐黎云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走到林安颜身前一把撕碎了他的上衣,然后一脸惊讶的盯着林安颜。 林安颜已经蒙了,这齐黎云嘴上说着不要,怎么突然间比自己还要豪放了,这就脱衣服了? 只见齐黎云抓起林安颜的双臂,那通红的小臂仿佛在告诉她,刚刚那一脚确实是踢在了肉上。 齐黎云一瘸一拐的走到床边坐下,双眼有些失神的看着林安颜,嘴里不停念叨着:“这怎么可能?” 林安颜察觉出了异样,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黎云也不说话,而是弯腰脱下了右脚的鞋子,轻轻向上卷起一点裤腿,将整个右脚连带脚踝漏了出来。 林安颜看到,齐黎云整个右脚脚面和脚踝处都已经红肿了起来,仿佛被一块巨石砸过一样。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问道:“这是你刚刚踢我那一脚弄的?” 齐黎云点了点头道:“刚刚那一脚我仿佛踢在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铁板之上,若不是我及时收力,恐怕此刻已经骨折了。” 林安颜看了看那只玉足,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臂,再不发一言,自顾自的抱起一床被子蹲到了墙角处。 第三十九章 海仕楼 第三十九章 齐黎云到底是司徒孝养大的,司徒孝很清楚,齐黎云非常珍惜能离开思齐山庄看外面世界的机会。 虽然前往太白山的路是越快越好,但司徒孝还是决定在幽州城多逗留一天,让齐黎云有时间逛逛街。 齐黎云虽然嘴上百般推辞,但心里早已是心猿意马。于是在司徒孝三番五次的点头认可后,赶紧跑回房换了身衣服,又拿上了不算多但足够买些思齐山庄没有的“稀罕玩意”的银钱。 让司徒孝有些意外的是,齐黎云硬是拉上了本来准备好好一觉睡到下午的林安颜。 还没睡醒的林安颜迷迷糊糊的跟着齐黎云走在街上,看着齐黎云走走蹦蹦,像个小孩子一样这家店逛逛,那家店瞧瞧的,林安颜也是有些无奈。 幽州城林安颜年少时来过很多次,但自打走进过寒月楼以后,他就再也没离开京北城这么远过了。 林安颜担心齐黎云昨夜受伤的那只脚,不忍她这样乱逛,所以干脆的问齐黎云想要买什么,准备节省时间,直接带她去最好的店子挑选。 齐黎云听到林安颜的问题,着实有些不满,“林大公子你是不是没陪女孩子逛过街啊,逛街逛街,逛才是真的,买什么再说吧。” 齐黎云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出门时就想好了,今天一定要买一样东西,但被林安颜问起,又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看着齐黎云犹豫的样子,林安颜邪魅的笑道:“你是想买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吧?这有啥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就算是你这种女孩子也是爱美的嘛。” 齐黎云听到这话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她冷冷笑道:“林安颜,林大公子,您能不能跟小女子解释一下,什么叫我这种女孩子啊?” 被齐黎云笑的发毛的林安颜冷汗都流下来了,自知说错话了的林安颜赶紧陪笑道:“齐女侠这种女孩子,那就是天生丽质,不需要那些媚俗之物都倾国倾城的女孩子啊。” 被林安颜油腻吹捧恶心到了的齐黎云不再理他,扭头继续逛街去了。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逛了足足一上午,愣是一样东西没买。 林安颜也算见识到了“逛街”对于女人的吸引力,顶着受伤的脚还能走如此远的路,恐怕十重天的武人此刻也得折服。 终于,有些逛不动了的林安颜一把把齐黎云拉到了角落里。 “你要死啊,拉我干嘛?” 被一顿骂的林安颜也没理齐黎云,直接说道:“你就说吧,是不是那个司徒孝压根没给你钱啊?” 说着,林安颜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不算大但很是精巧的布囊,一打开,竟然是一沓叠的整整齐齐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你?你哪来这么多钱?”这小布囊里足足得有小三万两,虽然思齐山庄不缺钱,但钱一直是齐冰茹在管,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的齐黎云着实被吓了一跳。 “哎,你傻啊,我是大梁首富的儿子,这点钱算个啥,我那个包里还有十几万两的。” “没事,你想买啥就买,咱们这一路低调行事,估计过了这幽州城,再想买点啥就得到原来的北齐国都邺城了。” 虽然知道林安颜是无意甚至好心,但齐黎云还是感觉有些挂不住面子,她冷冷的甩下句“我有钱”就独自离去了。 林安颜无奈的追上去,继续拖着好似灌了铅的双腿负重前行。 齐黎云好似漫无目的的走着,其实她已经好几次路过卖她想买的东西的店子了,但她都有些不好意思进去。 终于,一家叫海仕楼的成衣铺吸引了齐黎云的注意。 这家店在幽州城众多店子里,不算大,但他挂出来的衣服都十分精美,很符合齐黎云的眼光。最关键的是,这家成衣铺似乎只做男人衣服! 眼看齐黎云停留在一家做男人衣服的成衣铺门口久久不愿离去,林安颜也是有些汗颜。这女人果然是个男人婆,心狠手辣不说,衣服都喜欢男人的。 齐黎云似乎下定了决心,偷偷躲了一下脚,一把手拉住林安颜的胳膊,直接将他拽进了海仕楼里。 “哎!二位欢迎光临,请问是二位想买些什么啊?本店新到了一批过冬的男装,都是今年的最新款。” 眼看进来客人了,掌柜的赶忙放下手中的算盘前来招呼,他看到了齐黎云拉林安颜进门的一幕,琢磨着估计是个豪放的姑娘来给心上人买衣服。 其实男人女人都一样,给心上人花钱,尤其是当这喜欢的人面掏钱,心里多肉疼都装的大方,这种顾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肥羊。 齐黎云没理睬那个一脸谄媚大腹便便的掌柜,拉着林安颜把不大的店子转了个遍,然后挑了一件看上去不算华丽,但朴素却又不乏气质的青色长衫,直接扔个了林安颜。 “你,去穿上试试。” 手捧新衣的林安颜有些疑惑的问道:“我?给我买的?”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试你就去试,再问东问西的老娘揍你!” 被齐黎云一顿要挟加恐吓,林安颜无奈,只得问了老板在哪里试衣服。 这家店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成衣铺有试衣房的店子在京北城都不算多,还大多都是卖女人衣服的,这家卖男人衣服的成衣铺竟然还真有试衣房。 只见林安颜捧着衣服,顺着老板的指路老老实实进去了。 看着林安颜有些灰溜溜的钻进了试衣房,老板也是有些汗颜。 “这姑娘,也忒霸道了,这公子看着也算良家子弟了,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女人。” 不一会,林安颜就换好了衣服站定在了齐黎云的面前。 青色衣服穿在男人身上,很容易像个书生,倒不是说书生不好,但天下刚刚太平的大梁,自古尚武,男人若是显得太秀气,总是容易被人嘲笑的。 可这身衣服穿在本就天生一副七分棱角三分阴柔脸庞的林安颜身上,秀气归秀气,却还流露出几分风流倜傥几分霸气内敛。让齐黎云都惊讶的觉得林安颜好似换了个人。 对自己挑选衣服的眼光很是满意的齐黎云骄傲的笑着点了点头,大手一挥就要让老板结账。 林安颜还是有些不解,不怕死的问道:“齐女侠,您今天带我出来逛街,就是为了给我买衣服?太阳今天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啊。” “哼,林安颜,别给脸不要脸啊。本姑娘向来是一码归一码,你欠打是真的,本姑娘昨夜失手毁了你一件衣服也是真的,这件就算赔给你的了。” 林安颜听了这话,才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他突然坏笑道:“咋的了齐女侠,是不是看到了小爷那男人气概十足的肉体,开始想讨好小爷我了?” “哼,林安颜,要不是你现在穿着我买的衣服,老娘立马一脚踹飞你。” 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林安颜深刻意识到了,齐黎云一向说到做到,尤其是在打自己这方面。害 怕齐黎云秋后算账的林安颜不再自讨没趣,杵在原地不动,算是收下了齐黎云这件赔礼。 “唉?这掌柜的人呢?做不做生意了,怎么这么半天还不来结账?” 齐黎云有些恼火,从她喊掌柜的结账开始算起,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店里客人不算多,按理说早该过来了。 两人好奇的在店里逛了一圈,竟然没发现掌柜的,而且除了几个在店里挑选衣服的客人,竟然连个小二都没有。 正当林安颜好奇这掌柜的怎么做生意的,也不怕有人偷东西的时候,从后院传来了几声奇怪的争吵。 “我真的不认识那个女人,几个大爷快走吧,小店这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啊,等过段时间小的一定带上银钱登门孝敬几位爷。” 齐黎云和林安颜寻声摸到后院,才发现掌柜的和两个伙计都跪在后院的地上,一伙人正嚣张跋扈的在后院的几间房里搜来搜去。 为首的一个公子手里转着两枚珠子。识货的林安颜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两枚上好的夜明珠。 这种东西在林家,尤其是林安颜房里,不过是扔在角落生灰的玩意。但不代表这玩意不值钱,能在手里这么把玩的,一定也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大人物了。 那个年轻公子一袭白衣,也不怕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后院的水井旁。抬手一颗珠子扔在了掌柜的头上。 夜明珠虽然不算坚硬,但人也吃不住这么被砸,掌柜的直接被砸了个后仰翻,鲜血瞬间从头顶涌出。 为首的公子掐着公鸭嗓音咯咯直笑,一边笑一边起身走到掌柜的身边,蹲下身子一把抓住了掌柜的脸。掌柜的本就偏胖,一张脸上的肉都被掐的变形了。 “佟掌柜,你看我像是缺你那点孝敬的吗?我这一颗夜明珠够买你五个海仕楼了。” 说到这,白衣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直接掐开了佟掌柜的嘴。 “这样把佟掌柜,小弟今天孝敬孝敬您,这颗夜明珠您收好,就当小弟给您赔不是了,耽误佟大哥做生意了。” 说着,白衣男子直接拿起手里的夜明珠,作势就要塞到佟掌柜的嘴里。 那么大一颗珠子,若是被真的塞进去了,佟掌柜定然今天要被卡住憋死在这后院里。 眼看着人命在前,齐黎云再也忍不住了,直接掀开后院帘子跑了进去,一脚踹飞了蹲在地上的白衣男子。 在齐黎云动身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的林安颜,到底还是没拉住,一直秉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做事态度的林安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唉,女人啊,还是心软。” 林安颜直了直腰,一伸手掀开帘子,大步迈进后院,伸手一指躺在地上呻吟的白衣公子说道。 “你,滚出去!” 第四十章 地头龙 第四十章 眼看主子被人一脚踹倒,那白衣男子身后的几个恶仆立马就要冲上来暴打这对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狗男女。 然而为首的那白衣男子勉强的站起身,一伸手拦住了身后的恶仆们。 先是被一脚踹飞,而后又被人指着鼻子骂滚。从来没受过这种气的白衣男子火冒三丈,眼睛都开始充血。 但他却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智,虽然自己武功不行,可是一个女子能一瞬间跑到自己面前,一脚把一个大男人踹飞,一定不简单。 而那个指着自己说滚的男子,一身青衫十分淡雅朴素,看着不像哪个王侯将相家的少爷公子,但是在“贵族”圈子长大的白衣男子一眼就能看出那青衫盖不住的冲天气势。 如此二人,身份就算在他面前算不上显赫,也怕不是寻常百姓。幽州城里若是有这等人物,早就让他要么收下当狗,要么找个借口抄家斩首了。 只见白衣男子在恶仆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竟然客客气气的鞠了一躬,语气略带谨慎的问道:“敢问二位是何方神圣,小弟今日奉命搜查这贼窝,若有惊扰,万分抱歉。” 这话说的,听着好似尊敬万分,其实内有玄机。 一是表达了自己是奉命行事,寻常武林中人最好别捣乱; 二是借机问了两人身份。 白衣男子早已想好,除非两人真的是那种他几乎不可能碰见的皇亲国戚般的人物。不然管你是豪门公子还是武林豪侠,他已经想好了一百种让人欲死不能的手段了。 看着齐黎云那不算丰满但绝对婀娜的身姿,白衣男子淡淡一笑。 到了幽州城,还敢在本公子面前装大爷,等会本公子就把你绑死当街办了,再让兄弟们爽爽。爹不是总说要为百姓着想吗,这次就让他们享享眼福。 齐黎云当然不知道白衣男子内心的猥琐想法,否则早就一巴掌扇死他了。 只听齐黎云愤愤然的回答道:“奉命?奉谁的命?有官文吗?贼窝,我看你才是那混账贼人。” 那群恶仆狐假虎威惯了,哪里见过主子受到如此羞辱,听到齐黎云咒骂白衣男子,作势要打。然而白衣男子再次拦住了其实是去找死的下人们,眼神冰冷的望着刚刚让他滚的林安颜。 只见林安颜没有犹豫,双手附后,故意以居高临下之姿的看着白衣男子说道:“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北城宋仲玄是也!” 听到这个名字,白衣男子皱了皱眉头。若眼前这青衫男子真的是宋家二少爷宋仲玄,这事就有点麻烦了。 京北城宋家其实早先也是当官的,在那个百国混战的千秋时代,甚至一度三世同朝,甚是佳话。现在的宋家,其实是当时的一支旁门。 因为被家族打压,现在的宋家先祖一怒之下,弃官为商,结果因为战乱,本家死的死,逃的逃。 反倒是这支旁门,在战争中伺机而动,疯狂寻找机会发展,逐渐掌握了朝廷疏于管理的漕运和商路,到了北齐灭亡的时候,已经颇有天下第一的气势。 百姓们都说,若不是林未革的从天而降,大梁第一商一定是宋家。 也是因为被为官的祖先赶出家门的原因,宋家一直不和朝廷官员亲近,但因为掌握了大梁最重要的三条水路上的漕帮,又是西域商路上的霸主,所以官员们反倒积极主动的贴上来。 这还不算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白衣男子前不久才听说,宋家大小姐,宋仲玄的亲姐姐宋明雯,最近会史无前例的以庶民身份嫁入皇家,成为三皇子的女人。 江湖传言,宋明雯嫁入皇家之时,就是宋家代替林家之日。 正是如此,作为宋家二公子,宋仲玄可以惹,但是最好别惹。 白衣男子犹豫了一下,鞠了一躬,也不说话,自顾自的带人离开了海仕楼。 “少爷,那小子真是宋家的人?” “不知道,但不重要,你立马派人带些礼品去京北城拜访宋家,就说二公子游历,路过幽州城咱们却没能好好招待,特地登门道歉的。” “另外出城通知一下马猴子,务必把这俩人绑起来关上十天半个月的,若查明真是宋家公子,咱们派人去救,算是宋家欠了咱们一份人情;若不是宋家人。。。哼!” “明白了,少爷真的有脑子,这一块石头打俩鸟,厉害,厉害。” 白衣男子听到这话,当街抽出袖刀,回身一刀捅死了这个一直吹捧他的家仆,街上的百姓们看见这一幕早已见怪不怪,都绕的远远的走。 只见白衣男子拿出一块精致手绢擦了擦手骂道:“妈的,一石二鸟都不会说,这么没文化,不配当本公子的狗。” 眼看着白衣男子带人走远,齐黎云赶紧扶起一直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的海仕楼掌柜。 掌柜的被扶起来后愣了几秒,赶紧又跪下大喊道:“小人佟得财,谢过宋少爷,宋少奶奶救命之恩!” “掌柜的您别这样,我不是什么宋少奶奶,他也不是。。。” 齐黎云还没说完,佟掌柜的就急忙忙的打断了她的话。 “宋少爷,宋少奶奶,你们还是赶紧走吧。你们是我佟得财的大恩人,若是小人有命活过这一劫,定会亲自前往京北城登门道谢。你们快走吧,不能因为我害了恩人的命啊。” 佟得财脸上惊恐的表情,颤抖的语气,无不透露出他现在的紧张情绪。 齐黎云此刻满脸疑惑的望着佟得财,刚刚林安颜分明已经用了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宋仲玄身份打法走了那白衣男子了,为何他还会如此害怕。 不等佟得财开口,林安颜就自顾自的坐在水井旁说道:“如果我没猜错,刚刚那人就是幽州太守董仲颖的儿子董奉明了吧。” 佟得财一脸惊讶的看着林安颜,难以置信的问道:“公子认的此人?那你为何还敢出手相救啊?” 齐黎云此刻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开口问林安颜。 只听林安颜解释道:“董仲颖是镇南王手下的头号大将,有万夫不当之勇,当年攻打北齐,他领着三千人打的头阵,几天就拿下了这幽州城。 也是因此,在姜奉阳成为大梁唯一异性王镇南王之后,董仲颖接任了四方将军中空出来的前将军,负责镇压刚刚经过大战,百姓怨气怒气都冲天的幽州城。 而董仲颖的儿子董奉明,听说很好的继承了他爹残暴的基因,烧杀掳掠、欺男霸女,可以说无恶不作,幽州城的百姓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说着,林安颜突然收起了笑容,眼神平淡的望着佟得财问道:“佟掌柜的,我听说这董奉明在他爹的约束下,这几年已经收敛许多了,就算要惹事,一般也先找个由头。他刚刚说搜查你家,你家到底藏了什么?” 佟得财听到恩人的问题,也是一副哭丧脸说道:“小人哪里有藏什么东西啊,只怕是那恶徒看上了小的这海仕楼了吧。” 然而林安颜仿佛没听到佟得财的话,一个箭步冲到佟得财面前,和他脸贴脸厉声问道:“那个女人呢?” 佟得财被林安颜这一举一动吓了一大跳,呆愣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安颜盯了他半天,看他死活都不肯开口,只好恢复了往日他嬉皮笑脸的表情说道: “这身衣服小爷很是满意,你今天就带上几间一样的,送到京北城的宋家,就说二少爷买的就是。” 说着,林安颜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枚形状十分奇特的玉佩放在了佟得财的手中。 “这是小爷的信物,到时候那给宋家人看就行了,会有人付你钱的。” 说完,林安颜就带着齐黎云,在佟得财的千恩万谢下离开了海仕楼。 此刻已是未时,逛了一上午,又经历了一场不算恶战但压力很大的文斗,林安颜早就有些饿了,出了海仕楼转身就走向了不远处一家生意还算不错的酒楼。 两人坐下之后,随便点了些餐食酒水就是一顿狼吞虎咽。林安颜是太饿了,齐黎云则是因为看林安颜的吃相,生怕自己吃慢一点就没东西吃了。 总之两人在小二一副你俩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疑惑目光中饱餐一顿。 茶歇时,齐黎云终于有机会问道:“那个女人是谁啊?” 林安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咱们之后会碰到她们的。” “他。。。们?不止一个女人?” 林安颜点点头,“嗯,一个女人,应该带了一个孩子。” 看林安颜一副故作深沉卖弄玄机的样子,齐黎云懒得深究,直接换个话题问道:“你就不怕那个白衣畜生查出来你不是宋家人?别到时候耽误了咱们正事。” “我就是怕耽误了正事,才不敢用林安颜这个名字压他,只好借用了宋仲玄的名头。不过你放心,董奉明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肯定会去京北城查我的,到时候宋仲玄会帮我。” “帮你?可是我听说你们两家在商场可是死对头了。” 听到这个问题,林安颜回忆起了那年冬天,那些往事。只见林安颜露出了一张,齐黎云从没见过的,真实而又天真的笑容。 “我家和宋家是商场上是死对头,但宋仲玄那小子,欠小爷一个天大的人情。” 第四十一章 炒肝儿 第四十一章 终于赔给了林安颜一件称心的衣裳,虽然中途发生了一些风波,但并没有影响齐黎云难得能逛街的好心情。 解决了“心头大患”的齐黎云下午逛街明显脚步轻快了许多,路过许多店子也都愿意驻足停留一会。林安颜本以为上午已经足够疲惫了,万万没想到下午更累。 本来他只是腿不得劲了,没想到下午路一步没少走,手里还得提着许多东西。若只是衣物饰品也就罢了,齐黎云还买了很多林安颜理解不了的东西。 什么花思坊的铜镜,赛趣楼的拨浪鼓。甚至还有一枚已经记不清是在哪家店子买的胸花。林安颜一度怀疑他们不是去太白山拜师学艺,而是要去参加某个远方朋友的婚宴。 过了很久,齐黎云似乎终于想起了这个提东西的“下人”,回头一看,林安颜已经一脸疲态,穿着粗气,微凉的天气下竟满头是汗。 眼看林安颜这幅模样,齐黎云似乎有些心软,伸出手示意要帮他拿一些。林安颜哪里会错过这种解放的好机会,一股脑把几件最大最沉的东西都扔给了齐黎云。 掂了掂手里的东西,齐黎云嘲笑道:“林大公子不行啊,这点东西就拎不动了。莫不是嘴上说着什么情场浪子,实际上都没陪姑娘逛过街?” 林安颜仔细想了想,似乎除了恩怡以外,他还真没和哪个女子如此逛过了。 不过寒月楼作为大梁国都京北城最大的青楼,恩怡又是住在三楼的女子,自然从不缺上好的吃食衣物,胭脂水粉也都是京北城最上等的。 林安颜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几次陪恩怡逛街,也不过都是无聊所致。而且这两人出门自然是高头大马,买的东西再多也有下人提着,轮不到林安颜做这种事。 被齐黎云一眼看破的林安颜,只觉得此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奈何一时间又想不到好的托词,只好把好不容易交出去的东西重新拎回手中。 “我这不是想给你机会练练臂力吗?以后危险重重的,怕你疏于训练,应付不来,你不领情算了,小爷我提着轻松的紧。” 看着林安颜一副死鸭子嘴硬的表情,齐黎云也乐得轻松,随口说了句“谢过公子抬爱”,然后就转头自顾自的逛街去了。 也许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林安颜,虽然不再帮忙拿东西,但齐黎云明显的话多了起来。可惜两人无论身世背景还是成长经历都天差地别,总是聊不到一块去。 比如聊起齐黎云最感兴趣的吃,林安颜口中的菜肴五花八门,大多是东岳楼掌勺的看家菜,还有很多豪绅望族的私房菜。虽然之前已经听过了不少,但每每提起,齐黎云还是听的云里雾里,又有些馋,又有些气。 正当林安颜报菜名报到“茄鲞”的时候,突然发现齐黎云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摊子,站住不动了。 只见齐黎云面带骄傲神色的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吃过,但有一样东西你肯定没吃过,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请你尝尝。” 听到这话,林安颜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好奇的问道:“还有我没吃过的好东西?你行不行啊,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钱请我吃饭?” 齐黎云也不理他,只是让他站在原地等着,扭头就朝那个小摊子跑去。 不一会,齐黎云便端了两个不大的白瓷碗过来,随手将其中一碗递给了林安颜。 林安颜伸手接过,发现是一碗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他拿起勺子搅了一下,看到黏稠的黑色液体下有许多似肉非肉,长相奇怪的东西。 林安颜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吃食,不由得调侃道:“齐黎云,你要是把我毒死了,可就没人帮你拎东西了。” 看着林安颜故作可怜的望着自己,齐黎云露出了一副鄙视的表情,然后已近乎命令的口吻说道:“让你吃你就吃,毒死你本姑娘负责。” 说着,齐黎云也顾不上烫嘴,直接一大勺连汤带“肉”的擓进嘴里。 看着齐黎云吃的满脸陶醉,林安颜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一副悍不畏死的表情,舀了一小勺吞下。 “卧槽!” 林安颜一口吃下,着实被这碗东西的味道惊到了,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齐黎云,然后也不管这碗东西到底是啥了,直接大口大口的连吃带喝了起来。 其实林安颜和一半的富家子弟不同,从小因为林未革忙于家业,在街头混迹长大的林安颜,东岳楼掌勺的看家菜吃过,路边摊贩的小食其实也吃过不少。 他一口就吃出来了,原来被黑色粘液包裹的是猪肝。继续吃,有大肠、蘑菇、猪心等等,小小一碗竟内藏玄机。 吃到最后,原本看着黑乎乎无法下嘴的浓汤也变得油亮酱红,用料更是肝香肠肥,味浓不腻。 一碗下肚,林安颜大呼过瘾,他看到齐黎云还在一口一口细细品味,直接一指齐黎云身后,大喊一句“小心!” 等齐黎云再反应过来时,手里的白瓷碗早已经被林安颜抢走,仅剩的半碗也被林安颜几口吞下。 “林!安!颜!你找死啊!” 在思齐山庄,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永远不要跟齐黎云抢吃的。 曾经不信邪的齐晓飞用亲身经历证明过这一点,那一次他抢了齐黎云一个鸡腿,后来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 齐黎云双眼通红的盯着林安颜,而林安颜则感受到了齐黎云体内喷涌而出的澎湃功力。 知道自己可能闯了大祸的林安颜反应那叫一个快,直接掏出钱袋子一把打开说道:“女侠饶命,您今天想吃啥我都请!” “当真?” “千真万确,你吃完了我这袋子钱,我还有行囊里的十万两,要是还不够,我身上还有一块家传的宝玉,回头找个当铺当了继续请你吃。” 齐黎云听到这话,也不多言,直接一掌拍下。 林安颜本来都闭眼等死了,但等了半天,只有轻轻的一巴掌。 “你当我是猪啊,吃那么多。还家传的宝玉,林安颜你是不是只要能活命啥都可以不要了啊?” 看着齐黎云明显不再生气,林安颜也是长嘘了一口气,赶忙转移话题问道:“这是啥啊?也太好吃了吧。” 听到林安颜的问话,齐黎云微微一笑,略带骄傲的说道:“说了你没吃过吧,这叫炒肝儿,也算幽州城的特色小吃了,北方的老百姓都知道的。” 林安颜听了先是有些惊喜,继而疑惑道:“不对啊,若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出名,我来过幽州城几次,从没人跟我提过啊。” 齐黎云拿起两只已经被一扫而空的白瓷碗,正准备给摊主送回去。 听到林安颜这的话,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有些悲哀的看着林安颜说道:“这里面都是猪的内脏,你这种富人怎么别说吃了,估计见都没见过,也不惜的见。只可惜这里离会仙居太远了,听军师说他家的炒肝儿才是最正宗的。” 齐黎云想了想,继续轻声说道:“我们逃到思齐山庄的时候,那里什么都没有,我们又怕被大梁的军队发现,不敢大肆的外出寻觅食物,只能靠打猎、浆果这类野生的吃食过活。” “军师第一次带我出门,在附近的一个小村子里我吃到了这种炒肝儿,那是从我有印象起,第一次知道,原来食物的味道可以这么丰富,这么好吃。” 听到这小小一碗炒肝儿对齐黎云竟然还有着如此特殊的意义,林安颜也不禁有些沉默。 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被囚禁在林府深宅大院中的皮囊,而且是最孤独的那种,除了妹妹和父母,他一无所有。 但自从离开了京北城,一路走来林安颜发现,人世间的一切苦难,都曾有人加倍的承受过。 等齐黎云还了碗筷回来,林安颜已经重新拿好了东西,他朝她微微一笑。 “走吧,答应你的请你吃东西。” “吃什么啊?” “来了幽州城,肯定要去吃《食珍录》里记载过的烤鸭啊!我知道一家叫全聚德的店子,不算大,但是烤出来的鸭子那可是连镇南王都曾经赞不绝口的。” 听到林安颜这么说,齐黎云哪里还忍得住,赶忙拉上他快步离开。 然而他俩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坐在那卖炒肝儿的摊位旁,手中摇着羽扇。 “司徒孝,好久没见,你还是喜欢鬼鬼祟祟做事啊。” 一个中年男子自顾自的坐在了司徒孝对面,随手朝身旁喊道:“师傅,来两碗炒肝儿。” 司徒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攥紧了手中的羽扇。 感觉到司徒孝的敌意,那中年男子赶忙摆了摆手说道:“今天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就是正巧碰见你这老朋友了,过来叙叙旧而已。” 说着,男子将身上的行囊取下放在桌上,满脸无辜的笑道:“不信你看,我今天连剑都没带。” 第四十二章 遗孀 第四十二章 江湖传闻,仇东来是个杀手出身。 杀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三百六十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种事自古就有。 不过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杀手,竟然能成为冉乞活之后稳稳的天下第二。 有人说他是去了一趟东瀛岛国,学习了不传秘术; 也有人说他是在杀人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已经失传的秘籍宝典; 甚至还有人说,他是看到了南飞的鸿雁,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原地顿悟出的剑道。 总之百姓口中的说法五花八门,但所有人都认可的一点是,他的那招“燕返”绝对无人能敌。 不过燕返究竟是什么样的招式,百姓们也只听过,没见过。 毕竟见过的人,都死了。 人们只知道仇东来后来成为了一个远近闻名的豪侠义士,以一剑斩不平,凡是他到过的地方,往后三年内都不敢有人为非作歹。 。。。。。。。。。。 司徒孝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终于在确认了他确实毫无杀气后,才稍微放松了戒备。 “剑神仇东来何须佩剑,如果你想,这桌上的筷子,地上的秋叶,甚至这碗炒肝儿里的杂碎,哪些不是你的剑呢?” 仇东来大口吃着那炒肝儿,听到这话,连忙咽下一口,摆摆手说道:“司徒说笑了,有冉乞活那个老不死的在,谁敢说自己是剑神啊,我就是个剑痴罢了。” 司徒孝是随手摇着羽扇说道:“这届武林榜,你已经是铁打的一人之下,冉前辈又向来不喜欢参与江湖纷争,常年在东海之巅闭门不出,如今这江湖岂不就是你的天下了?” 仇东来只是哈哈大笑,却对这话不置可否。 司徒孝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差点杀了自己的男人,不由得问道:“你这次来幽州城是干嘛?” 仇东来随意的说道:“偶尔干干老本行,挣点饭钱。” 司徒孝当然知道仇东升口中的老本行是什么,但他十分不解,仇东升不是早就不做那拿钱杀人的卖买了吗,到底谁能请他出山的? 只见仇东升摇了摇头,随手从行囊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司徒孝。 司徒孝打开那张纸,发现是一个女人的画像。 画像似乎是在十分匆忙的情况下随手画的,可以说十分粗糙了,然而在这匆忙描绘的粗线条下,这个女人的体貌特征可以说被展现的淋漓尽致,任何一个人只要凭借这幅画,一定都可以找到这个女人。 司徒孝也算精通琴棋书画,但他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来画,恐怕就是简单的临摹也要几天时间,可见绘画之人水平绝对有国手级别。 仇东来指着画像上的女人说道:“我前几日在一家客栈过夜,醒来之后就发现一个信封被放在了门口,信封中有一张银票,一封信,以及这个女人的画像。那信上说,要跟我买这女人的命,不过不是买她死,而是买她活。” 司徒孝听到这话瞬间就明白了,有人想要杀了这画中的女子,然而有个人竟然找到了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的仇东来,出钱请他保护这女子。 司徒孝反复看着那副画像,总觉得画中女子似乎有些眼熟,但却着实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于是他只好问仇东来道:“这画中之人是谁啊?到底谁想让他死,又是谁想买她活?” 仇东来一碗炒肝儿吃完,满足的拍了拍肚子,而后摇摇头说道:“谁想让她活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谁想让她死。或者说,如今这江湖,有谁不想这女人死呢?” 司徒孝本来还没反应过来仇东升话中的意思,但看着那副画像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可思议的说道:“这女人是囚剑山庄的女主人孙芸?” 仇东升微笑着点了点头,“正是。” 囚剑山庄原本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 囚剑山庄的弟子从武功有成开始,就要踏入江湖寻觅属于自己的铸剑材料,所有材料都找齐后就要回到门派,在后山自己铸剑。 而且这把剑的要求异常值高,什么吹毛断发削铁如泥都不过是基础门槛,囚剑山庄要求每人弟子打造出来的剑只属于自己,除了剑主人外,其余人等触之及伤,用之及死。 无数天赋异禀的年轻人进入山庄后,要么就死在了寻找材料的路上,要么就是倾尽一生都无法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剑,最终郁郁而终。 也正因如此,江湖上都说,囚剑山庄不是人囚剑,而是剑囚人。 然而凡是总有例外,比如上任庄主于子峰。 据说此人十岁进入囚剑山庄,十五岁就武功大成,有了七重天的功力,于是被责令下山寻找铸剑材料。 此后于子峰仿佛被淹没在了江湖的茫茫人海之中,杳无音信。 直到十年之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又一位不出世的天才已经死在了寻剑路上的时候,二十五岁的于子峰带着一位女子回到了囚剑山庄。 之后三年,于子峰都和这名女子一起生活在囚剑山庄的后山上。 当于子峰再下山时,一把谁都没见过的宝剑已经背在了他身上,那把剑名曰“承影”。 后来,这位囚剑山庄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剑师,亦成为了最年轻的庄主。 而当年跟随于子峰回山的那位女子,正是孙芸。 可能是造化弄人,也许是天妒英才,上一届武林榜还排名第五的于子峰,竟然意外的在去年冬天病逝了。 因为于子峰去世的太突然,以至于整个囚剑山庄上上下下都没有做好准备,于是为首的几名弟子为了庄主之位开始争权夺利,互下杀手。 其实如果只是这样,孙芸作为前任庄主的遗孀,不管谁当了新庄主,都会让她安度余生。 然而不知何时起,江湖上出现了一个传闻:那把承影剑中,隐藏了于子峰毕生的武功心得,得到这把剑,就能一步登天。 这种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事情,偏偏越传越广,到最后整个江湖的人都相信了这件事。 然而谁都不知道于子峰生前将承影藏在了哪里,除了孙芸。 于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江湖追杀开始了。 起初囚剑山庄碍于面子,还对外表示会保护孙芸,所有企图谋害前任庄主夫人的人,都会被视为向囚剑山庄示敌。 然而慢慢的,就连在争夺庄主的那几名弟子也开始打起了承影的主意,毕竟几个人水平几乎无差,手下的人数也大多相同,几个月的争夺,根本分不出个高低。 但是只要有了承影,习得了于子峰的武功,那庄主之位还不是手到擒来。 可怜孙芸一个弱女子,只得流离失所,逃难江湖了。 这件事可以说是过去这一年中,江湖中最大的事,司徒孝自然有所耳闻。 每每想起这件事,他也不禁有些唏嘘。 囚剑山庄所在的求剑山,就在北齐的西南侧,曾经也是和铁齐门一样闻名江湖的北齐门派。 在司徒孝带着北齐百姓逃难的过程中,当时的庄主于子峰还曾暗自帮助过他们。 司徒孝这时候才想起,曾经在囚剑山庄,这女子就站在于子峰身后,默默的低着头,听着身旁两个不过而立之年的男人,讨论着两个国家的生与死。 “孙芸现在在哪?” 听到司徒孝的问题,仇东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你不是一门心思复国,从来不问江湖事的吗?” 司徒孝摇摇头,将当年于子峰如何暗中帮助他逃难的事说了一遍,而后说道:“毕竟于庄主曾经有恩于我,现在他遗孀有难,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愿意尽一份力的。” 仇东升点了点头说道:“可惜了,我只知道几个月前,有人在幽州城见过她,所以我才来这里寻找,但我已经找了几日了,始终没有找到,恐怕已经离开此地了。” 说着,仇东升起身向老板付了两碗炒肝儿的钱,而后端起司徒孝面前还一动未动的那碗,几口吞下。 “反正这女人我保了,倒不是因为什么承影不承影的,老子就是看不惯一群大老爷们为难一个女人,你要是有这女人的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说完,仇东升不再废话,背起行囊转身离开了小摊子,一头扎进了人群之中。 入夜,司徒孝在街上闲逛了许久终于回到了鸿运楼。 这些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复国大计,以至于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是什么时候了。 回到房内,他看到了桌上放着的半只烤鸭和一叠已经凉透了的春饼,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齐黎云真的是她的女儿,哪怕领养的也好,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只能被自己在这天下的棋盘中落子。 幽州城已是大梁偏北,自然比不得京北城的四季如春。 霜降已过,夜里有些刺骨。 林安颜今天白天逛了一天,明明已经累的直不起腰了,然而此刻躺在地上,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虽然齐黎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不知为何,林安颜能感觉到,她也没有睡着。 鬼使神差的,林安颜突然开口问道:“你知道司徒孝想要复国吗?” 齐黎云并不转身,只是轻轻说道:“如果是你,家没了,你不会想报仇吗?” “那不一样,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去杀皇帝,杀姜奉阳,我都能接受。但是你们这是要打仗啊,你懂不打仗啊,会死很多人的。” “因为战争,我父母都死了,你问我懂不懂打仗?”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再开战,又会有许许多多的孩子跟你一样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不管宝藏有多少,就算你们真的能打赢,你的仇报了,他们的仇找谁?”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陪齐黎云逛了街的缘故,此刻的林安颜竟然感觉就是在劝一个相交多年的朋友,语气中丝毫没有退让。 “我也不知道司徒孝到底想怎么样,不过等到了太白山就让司徒孝自己去玩吧,你跟我去拜师,等我学成了你就跟我回京北城,以我家的门路,给你在京北城弄个户籍安身立命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齐黎云知道林安颜是好心,但她也只能淡淡的说道:“你的好心跟菩萨说去吧。” “不用的,真有菩萨,她不会让你们再发动战争的。” 听到这句话,齐黎云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起身一把抄起放在墙角的剑,飞身刺向了林安颜。 林安颜只是呆呆的躺在那里根本不躲,因为他感觉的到,这一剑没有恨,只有怨。 果然,就在剑尖抵到他喉咙时,齐黎云收住了手。 秋风吹开了本就没关紧的窗,月光撒进房间,打在了齐黎云的脸上,也让林安颜看到了齐黎云满脸的泪花。 “那为什么?为什么菩萨不阻止你大梁人杀我父母,毁我家国?为什么偏偏二十年前,菩萨闭眼!” 第四十三章 马厚晨 第四十三章 两男一女骑着马,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山间小路上。 或许是为了安抚这片土地的百姓,或许是为了证明自己是比北齐更好的国君。大梁在平定了天下后,第一件事就是为北方的一些村落开山修路。 二十年过去了,幽州城方圆五十里的村落,基本上都通了大路。这条本来就难走的山间小路,几乎再也见不到人影了。 林安颜本以为经历了昨夜一场关于战争的争辩,齐黎云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 但万万没想到今天一大早,齐黎云就以烤鸭的名义跟他主动道了歉,这让林安颜一路上过的舒服了许多。 他也主动的说了很多笑话给她听,她都听进去了,挺好。 至于董奉明嘛,齐黎云一早就把昨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司徒孝。 司徒孝虽然对惹上一个煞星有点头疼,但毕竟人命关天的事,司徒孝并没有怪罪他俩。 这条小路周围树木不算茂密,毕竟二十年时间对于人而言是如此的漫长,但对于这片森林不过一瞬。之前人们为了通行砍掉的树,并没有在这一瞬就复原。 阳光下的树林,只有虫鸣鸟叫,却不让人觉得嘈杂,反而有种由心而生的平静。 就在林安颜闭眼骑马,舒适的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时,齐黎云突然大喊道:“小心!” 只见齐黎云单掌一撑马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而后在空中一个优雅的旋转,再落地,手里已经抓着一支箭了。 “什么人?!” 听到这声严厉的质问,一个身形健硕的中年男子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男子黝黑的皮肤被包裹在一身粗布麻衣之中,手里握着的是一张破旧的弓,一脸惊异的望着齐黎云三人。 看到眼前这个农户模样的老实男子,齐黎云也有些犹豫。 但毕竟刚才一箭朝他们射来,于是她呵斥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偷袭我们?” 听到齐黎云这话,男子脸色惊慌,赶忙摇头摆手道: “女侠误会了!女侠误会了!小人是这里的农民,名叫马厚晨。我今天出来打猎,刚才看见一只兔子,结果一箭射偏了。没伤到您各位吧?” 司徒孝看了看自称马厚晨的男子,转头对齐黎云笑了笑说道:“无妨,那一箭虽是朝咱们这边射来,但确实不是瞄准了咱们的,把箭还他就是了。” 听到司徒孝的话,齐黎云也不再追究什么,将箭递到了马厚晨的手上,转身上马便要离开。 “三位等一下,小人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若是三位不嫌弃,去小人家里喝碗水再走吧,也算小人的赔礼。” 司徒孝听到这句话,刚想找个托词拒绝。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听林安颜说道:“马大哥,这前面还有村子?” 马厚晨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哈哈哈,哪能啊,这前面只有我一个人的一间茅草屋。周围几里地都没人家的。” 听到这话,林安颜似乎来了兴致,竟然主动下马和马厚晨聊了起来。 “闹半天马大哥还是个隐居的世外高人啊?” 马厚晨摆摆手道:“小兄弟见笑了,啥世外啥高人啊,我就是不想在人多的地方住,自己搬出来了而已。” 林安颜听完,转头笑着对司徒孝说道:“大伯,媳妇,咱们反正顺路。去大哥家坐一坐也无妨吧。” 齐黎云还想反驳些什么,但被司徒孝摇头制止了。 “马大哥,你刚刚说这周围有兔子,可是我在幽州城并未看见卖兔肉的啊。” 马厚晨似乎很喜欢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笑着说道:“幽州城的人喜欢吃猪肉和鸭肉,对兔肉不算上心,其实硬要说还是有卖的,只不过店子藏在犄角旮旯里,恐怕林公子没找到罢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如有所思道:“确实如此,我在城里吃的那鸭子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敢问林公子吃的哪家?” “全聚德啊。” 马厚晨听到这个店名,哈哈大笑,摆摆手说道:“不是我说,恐怕林公子这个外乡人被骗了吧,那全聚德的鸭子算个卵,幽州城的老百姓都是吃鸭子楼的烤鸭。” 林安颜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语气夸张的问道:“不可能吧,那全聚德的鸭子甚是好吃啊,鸭子楼是什么神仙地方,竟然能烤的更好?” 提起这烤鸭,马厚晨似乎如数家珍。 “鸭子楼才是正经的百年老店,那全聚德开了不过八年而已。林公子可知那鸭子楼是如何烤鸭的?” 眼见林安颜摇头,马厚晨随手捡起路旁的一根树枝比划到:“鸭子楼的烤鸭方式叫叉烧烤鸭,用的材料都是秘法育肥的本地鸭子,待到鸭子长成十二个月大是,杀了放血,烧毛上色,用一种秘制的脆皮水刷在表面,叉进火炉烘烤半个时辰。” “这还不算完,此时鸭子表皮变脆,肉却还没熟透,正是皮肉分离之时。鸭子楼的厨师会取出鸭子,用空心的芦苇插入鸭子的皮肉之间充气,等气撑开鸭皮再叉回去继续烤。这样烤出来的鸭子皮脆肉嫩,裹上甜面酱和葱丝黄瓜条,那味道。。。” 林安颜被马厚晨说的口水直流,不由得“嘶~”了一声。 看着两个糙老爷们一个步行一个牵马的走在前面,似乎相见恨晚一般聊得甚欢,齐黎云很是费解的问司徒孝:“军师,您为什么要同意林安颜的意见啊。” 司徒孝只是淡淡的一笑,平静的回道:“你觉得咱们这趟出行,谁最上心最着急?” “那肯定是林安颜啊。” 司徒孝点了点头,指着林安颜说道:“他是最着急前去太白山拜师学艺的,所以他不会希望这一路出现任何意外。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耽误这半天的行程呢?” 齐黎云摇了摇头,疑惑的看着司徒孝。 谁知司徒孝竟然也破天荒的说了句不知道。 “跟着他看看吧,我也很好奇,林安颜的小聪明究竟聪明到什么程度。”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众人就看到了马厚晨口中的那个茅草屋。 屋子不大,但是被布置的很精致,外院还用木桩打了简易的篱笆,院里还有一小块农田,似乎刚刚被翻完土。 众人就这样坐在院子里,马厚晨拿出来几个瓷碗,为众人倒茶。 “马大哥,你一直一个人住这里吗?这里离幽州城有些距离,路又难走,岂不是很不方便啊。” 听到林安颜的问话,马厚晨楞了一下,然后苦笑着回道: “实不相瞒,我原来是住在幽州城里的。” 齐黎云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何搬出来了?” 马厚晨似乎不愿意提起过去的事,只是略显敷衍的答道:“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爹娘,老婆孩子都死了,家破人亡的我,不想再住在那个伤心地,也不想再与人来往,于是干脆搬到了这山里来。” 听到这么悲惨的过往,齐黎云刚想开口安慰,却被林安颜打断道:“那你搬出来多久了啊?” “十年有余。” 众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整整一个上午,虽然马厚晨极力挽留众人吃完午饭,尝尝他亲手种的黄瓜再走,但林安颜还是好言拒绝了。 离开了马厚晨家,齐黎云好奇的问道:“为何你一开始那么想去他家坐坐,到了吃饭的时候反倒不留下了呢?” 林安颜看着齐黎云,一脸严肃的反问道:“为什么他一个人住,家里会备着四个瓷碗?” 齐黎云被这个问题搞的有些懵,下意识的回应道:“说不定是为了盛菜用的呢?人家自己活的精致点不就行了吗?” 听到这个答案,林安颜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齐黎云。 “那片田地明明刚翻过,而且看大小最多种那么一季的口粮,黄瓜是夏天的蔬菜,这都快冬天了,他家为什么还有存货给咱们尝?” 因为从小在思齐山庄长大,齐黎云从没上街买过菜,更不知道什么蔬菜该在何时成熟,但她没想到一个豪门公子竟然还会懂这些。 林安颜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最关键的是,我在路上跟他聊了很多,其中就聊到了咱们前几天吃的那家烤鸭。” “全聚德?这有什么?那么好吃的东西,他以前生活在幽州城,肯定也吃过啊。” 林安颜笑了笑,摇着头说道:“那家全聚德开了不过七八年,他却如此了解内情,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到这句话,齐黎云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安颜,林安颜露出了标志性的邪魅笑容,轻轻点头。 司徒孝平静的补充道:“那个马厚晨说因为家破人亡离开了幽州这伤心地十年了,却知道一家刚开了七八年的店子。你的意思是他在骗我们。” 林安颜点点头,然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不知道董奉明给了他多少钱,但那顿饭一定是吃不得的了。” 林安颜还没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司徒孝就勒住了马头停在原地。林安颜还在好奇发生了什么,只见司徒孝一脸的无奈。 “大意了,水也不该喝的。” 这句话刚说完,司徒孝便头一沉摔下了马。 齐黎云赶忙下马想去扶,但她一动身,突然感觉浑身乏力,内力好似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样,不停的流失,就这样头一晕,直接跟着摔下了马。 已经有些看不清的齐黎云在晕倒前,隐约看见了一群人,拿着各种兵器,从树林两旁讥笑着走出来。 第四十四章 被绑架了(一) 第四十四章 一阵阵的喧闹声吵醒了齐黎云,虽然她头依然疼的离谱,但天生的警惕意识让她在能够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就清醒了过来。 齐黎云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自己似乎身处在一间废弃寺庙的院中,院里升起了四堆火,约莫二十余个壮年汉子围着这些火在大碗喝酒。刚才的喧闹声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齐黎云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原来是被绑在了一个木桩子上。 这种木桩子一般是武僧练功用的,一般的寺庙其实并养不起武僧,这说明这间寺庙曾经香火旺盛过。至于如今为何废弃成了山贼窝,齐黎云就不得而知了。 “你醒啦?” 就在齐黎云还在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一声略带猥琐的问候从耳边传来。她转头看去,果不其然,林安颜同样被绑在一根木桩子上,一脸坏笑的望着她。 而司徒孝被绑在最远处,垂着头似乎还没醒过来。 “这里是哪啊?你怎么醒的这么快?” “这里是哪我不知道,我一路被蒙着脑袋过来的。至于我为什么醒的比你早,因为我压根没晕过去。” “没晕过去?” 听到这话,齐黎云瞬间起了疑心,一脸警惕的盯着林安颜。 林安颜看到齐黎云的小表情,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别这么看我,我要是跟他们一伙的,还会被绑在这?早跟他们一起喝酒吃肉去了。” “我没晕是因为我只喝了几口那茶水,恐怕计量还不够吧。” 齐黎云忍着头痛强行回忆,她只记得林安颜和那个自称马厚晨的男人聊的最欢,水也是一碗接一碗的喝,什么时候吐掉的她根本没留意。 “别琢磨了,小爷号称林不醉,除了酒量,总有些技术含量在里面的。” “那你没晕怎么还被绑来了,这二十几个山贼你都不敢还手?” 听到这个问题,林安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说道:“你没感觉奇怪吗?内力方面。” 林安颜这么说完,齐黎云才意识到,自己体内的气竟然全都散开了,游走与周身,怎么都无法聚拢成内力。 这和当时被镇魂石冲击之后的感觉是一模一样的,齐黎云万万没想到,好不容易恢复了的内力竟然又丢了。 齐黎云有些气恼的看着林安颜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安颜摇了摇头,反倒是一旁的司徒孝清醒了过来,开口说道:“恐怕那水里下的是化气软骨散。这种药我也只在书中见到过,没想到世间还有人会炼制。据说内力再强的人服了这种药,也会在短时间内内力尽失,形同废人。” 得!听司徒孝这么说,他们三个都是没有内力的废人了,这荒山野岭的被绑在土匪窝里,岂不是难逃一死了。 一想到之所以会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林安颜非要耍小聪明导致的,齐黎云不由得怒上心头,冷哼一声不再看他。 林安颜看着齐黎云的反应,一副无辜表情说道:“齐女侠你别不知好歹了,要不是小爷我,你早就被他们抓去尽兴了。” 齐黎云冷笑着说道:“你?你能做什么?怕不是他们带走我时,你还要叫两声好吧。” 林安颜被无端冤枉,着实有些烦闷道:“小爷我把所有身家都给出去了,才保的你完璧之身,毕竟那些钱够他们在幽州城最好的青楼点最好的头牌醉生梦死一旬了。” 听到林安颜为了保护自己把所有钱都给了出去,齐黎云也不由得有些感激,不过她还是冷冷问道:“那现在怎么办?钱也没了,内力也没了,咱们就在这被绑着等死?” 林安颜突然微微一笑,一脸自信的说道:“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谁?” “董奉明。” 齐黎云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名字,十分的不解。 “你脑子坏掉了?那畜生凭什么来救咱们啊?”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忍受齐黎云的不动脑子,而后轻轻说道:“打家劫舍无非图财,钱给他们了,为何还要把咱们绑在这?” 齐黎云不屑道:“说不定就是因为你给了太多钱,他们把你当冤大头,摇钱树了。准备问你家要钱。” 林安颜有些无奈,只好回应道:“其一,我随随便便给了他们十几万两,我背后的家族势力到底有多大他们能想象到吗?这种情况下还敢继续绑架咱们?” “其二,就算这群亡命之徒胆大包天,他们从头到尾没问过我家在哪,管谁要钱,那他们在等什么?等我家人自己找来这间破庙吗?” “另外司徒军师刚刚说了,他们给咱们下的药十分稀有,恐怕价值不菲,一群住在破山庙里的山贼,哪里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药?再想想咱们遇到马厚晨的时候,他的装扮,还有那座小院,明显都是有计划的,恐怕早就知道咱们几个武功高强,不能正面强来。” 齐黎云此刻终于明白过来了林安颜的意思,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场策划已久的,背后有大人物支持的绑架行动?” 林安颜看到这女人终于开了窍,不由得开心的点了点头,“没错,结合咱们近几日的行程,他们背后的人肯定是董奉明了。” 说到这里,齐黎云终于彻底理解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还是不解,为什么林安颜说董奉明会来救他们三人呢? 只听林安颜解释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群山贼不杀了咱们?因为董奉明不让。咱们在幽州城招惹了他,他忌惮我借用的宋仲玄的身份,只好暂时先把咱们绑架在此,然后去京北城宋家询问。” “如果得到的结果是宋仲玄确实去了幽州城,那他就回来救咱们,算是有恩于宋家;如果结果发现我是骗他的,恐怕他立马就会宰了咱们几个泄愤了。一石二鸟,这小子不是个只会靠爹的废物啊。” 一直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司徒孝突然摇头说道:“太冒险了,不行。” 林安颜和齐黎云一同不解的看着他,只听司徒孝解释道:“且不是宋家作为你们林家的死对头,会不会在这种时候真的帮你。就算他们愿意帮忙,往来京北城最少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如此长的时间里,难免迟则生变,咱们现在没了内力,这群山贼的任何歹意都对咱们有生命威胁。” “万万不可将生命交给外人做赌注。” 林安颜知道司徒孝的话有道理,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那司徒大军师有什么好建议?咱们被绑在这没了内力,你说怎么跑吧。” 司徒孝眼神奇怪的看了眼林安颜说道:“我有个计划,但是得看林公子愿不愿意。” 林安颜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只听司徒孝解释道: “我们铁齐门的心法讲究力由心生,是用内力反哺外力的,你本身就有来路不明的内力加持,也许可以靠着铁齐门的心法重新汇聚内力,这样就能杀出重围了。” 林安颜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你为啥不自己来?” 司徒孝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等内力本身就来源于铁齐门心法,被破了又怎么可能再靠心法复原,唯有你有可能靠心法引出自身内力。怎么样林大公子,愿不愿意试一试?” 首先司徒孝说的话不无道理,留在这确实危险颇多。 其次铁齐门心法的奇妙之处林安颜是见过的,如果说借此机会能够习得一二,那也算因祸得福了。 林安颜低头思考了一番后,果断的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本来齐黎云还想反驳些什么,但司徒孝根本没给她机会。只听司徒孝突然低声命令到:“林安颜!闭眼,气沉丹田!” “九气归一,归于吾身;气走全身,唯吾化任。。。” 司徒孝一口气说了半个时辰,终于讲完了整个铁齐门内力的基础口诀。 过了一会,林安颜听到没了动静,终于缓缓的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齐黎云的关心,林安颜面色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似有些羞赧。 “那个。。。丹田在哪?” 整整一夜,三个人都没睡。司徒孝和齐黎云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硬生生的用了一夜给林安颜普及了最最基础的人体常识和基本的内力常识。 终于,直到天蒙蒙亮时,林安颜再度尝试练习铁齐门的口诀。 这次司徒孝也不再像过去教齐黎云她们似的一口气将口诀教完。而是一句一句的,带着讲解传授。 马猴子一觉睡到了中午,他还在回味着梦里那个妖媚女子的体香时,一阵喧闹声惊醒了他。 “来人啊,不好了,那三个人跑了!那三个人跑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马猴子瞬间清醒了过了,连衣服都没顾上穿就跑了出去。 只见院子里只剩自己的手下。原本用来绑住那三人的绳子散落了一地,三个肉票也早就不见了踪影。 “昨晚上谁盯梢的?” “老大,是虎子和他弟弟。” “虎子,人呢?” 听到马猴子的问话,这个名叫虎子的年轻人一把拉住弟弟跪了下来,声音颤抖。 “老大,我早上听到些动静,刚想去查看,就被人打晕了。” 说罢,虎子从身后掏出了一根还带血的木棍,明显是昨夜没用完的柴火。 马猴子接过那柴火棒,看了又看,然后一棒子敲在了虎子头上。 “所有人,给老子去找,他们被下了董公子给的药,跑不了多远。” “找不到人也没关系,到时候董奉明问起来,大家一起死。” 听到董奉明这个阎王名字,众山贼脸上皆是惧色。 众人离开后,马猴子一个人来到了三根木人桩前,低身查看。 三股绳子,两旁的都是被人解开的,唯独中间一根,是被人用蛮力扯开。 “妈的,董奉明的药吹的那么牛逼,怎么一晚上就过劲了?” 第四十五章 被绑架了(二) 第四十五章 因为不知道那伙山贼将惊凰、松风藏在了哪,又不敢肆意寻找,所以林安颜三人只好步行逃离那间寺庙。 化气软骨散似乎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毒药,中毒者自身内力越强,中毒的程度也就会越深,司徒孝恰好是他们三人中中毒最严重的,加之年纪大了,一夜没睡,所以基本上都是林安颜半扶着在跑。 三人一路上跌跌撞撞,只敢挑那些连山路都算不得的林中小径逃窜,好几次他们都听到了山贼的动静,似乎近在咫尺了。 然而不知道为何,司徒孝似乎比这群生活在山里的山贼还了解这山路,在他的指引下,每次几个人都能完美的躲过那伙贼人的视线。 跑到深夜,林安颜他们三人总算停了下来。因为要躲避追兵,三人根本没时间跑出去,只能一直在山里兜兜转转,现在反而来到了山的更深处。 他们不敢点火,毕竟半点火光在这幽暗的深山中都如此醒目,但好在秋凉夜,蚊虫已不多,而且一路跑来并未发现什么大型野兽的痕迹,否则恐怕这个夜晚会更难熬许多。 林安颜靠在一颗大树下休息,此时他已经彻底筋疲力尽了,甚至不用脱去鞋袜他就能感受到,脚底恐怕已经磨出了不知道多少水泡了,此刻刺的他生疼。 “司徒军师,这么跑你们中的那个什么化气散的,你会不会解毒啊?” 司徒孝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会,但是很麻烦。” 司徒孝手里没了羽扇,但还是不自觉的在摇动,只听他轻声解释道:“化气软骨散是用一种名为血虫草的草药叶子提炼而成的,而解药就是血虫草的根茎,但这血虫草是只有在巴蜀之地才有的一种植物,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找的到。” 林安颜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有些烦闷。 “这咋办啊?跑也跑不过,你那铁齐门心法吹的那么牛逼,结果我只恢复了一成功力,卧槽,我那一棒子用尽全力敲下去的,那山贼愣是没第一时间晕倒。你可差点把小爷害死了。” 林安颜回忆起早上逃跑时发生的一切,不由得有些后怕。 一旁的齐黎云此刻也早已力竭,铁齐门一直讲究力由心生,没了内力加持的她,虽然身体素质比一般女子好一些,但也架不住在山中这样反复折腾。 但她听到林安颜出言污蔑铁齐门心法时,还是不由得怒上心头,恶狠狠的说道:“还不是你自己废物,他妈连丹田在哪都不知道,你这种人一晚上能恢复一成功力已经是奇迹了,要不是我们的独门心法,你现在还被绑在那里当肉票呢。” 林安颜嘴硬,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反而呛道:“我觉得当肉票起码还有饭吃有水喝,现在这一天一夜了,小爷都快饿死了。” 司徒孝听到这话,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子递到了林安颜手中。 林安颜疑惑的打开,发现那布袋子中竟然是一个小皮囊,几块饼子和一些碎银两。 林安颜满心激动的打开小皮囊,果然里面装满了水。 此刻他也顾不得司徒孝是从哪里掏出来这些东西的了,赶忙痛痛快快的喝了起来。 喝了几口之后,他突然想起身旁的齐黎云,于是有些不舍的看了看那皮囊,盖紧了盖子丢到了齐黎云怀里,顺便拿了两个饼子丢过去。 齐黎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喝水吃饼。 林安颜也随手拿出一块饼子,结果刚咬一口,就感觉仿佛咬在了金刚石上一般,牙都快震碎了。 “我草司徒大军师,你这饼子放了多久了?这玩意打人可比早上那破木头棍子强多了。” 司徒孝刚从齐黎云手中接过水囊,听到林安颜这话差点将那宝贵的一口水笑喷出来。 只听司徒孝解释道:“我以前行走江湖,经常碰到意外情况,所以每次到了一个能补给的地方,我都会买些饼子和水放在身上,这些都是前几天我在幽州城补充的,凑合吃吧。” 说完,司徒孝又补充道:“你们也不同太过担心,据我所知,化气软骨散的药力其实十分有限,我估计不出几天功夫,内力就能有所复原,到时候我调动内力逼出体内毒素就好了。” 这个消息算不上坏,但一想到还要和这群山贼玩上好几天的捉迷藏,林安颜也是有些无奈。 突然,林安颜感觉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在躁动,似乎要冲破他的身体,他想起早上挣脱绳索时,也有这种感觉。 也许是铁齐门心法造成的正常感觉吧,林安颜并未多想,也不愿在这个时候说出来让齐黎云和司徒孝担心,只是忍着体内的微痛继续啃石头饼。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林安颜愈发的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开始不收控制,而且由最先的一股力量变成了两股! 这两股力量在他体内互相缠斗,搅得林安颜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炸裂开来。 眼看着林安颜突然面目狰狞的躺倒在地,齐黎云赶忙上来查看,却发现林安颜已经满头大汗的晕了过去。 齐黎云刚忙问司徒孝道:“军师,林安颜这是怎么了?会不会是他练的太急了,走火入魔了?” 司徒孝皱着眉摇了摇头,算是否定了齐黎云的猜想。 “我传授的不过是最基础的运功方式,他也说只恢复了一成内力,哪里可能走火入魔?” 深知军师所言是真的齐黎云,不由得担心的望着这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为了照顾好林安颜,齐黎云不得不连夜背着他,带着司徒孝一起翻山越岭,直到找到一个山洞三人才停下来,小心翼翼的生起了火。 虽然此刻林安颜已经平稳了下来,但目光可及的,他依然在不停的冒汗,这说明他的症状并未恢复,绝不只是单纯的晕了过去而已。 司徒孝抓住林安颜的手腕,试图诊断一下脉搏,但他的手刚放上去,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瞬间缩回了手。 “怎么可能?林安颜体内,怎么会有两股内力?” 齐黎云不会把脉,更对理论知识只是一知半解,但一个人体内有两股内力,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出现啊。 司徒孝也有些不可思议,又连续替林安颜把了几次脉,但那混乱的脉象告诉他,他的判断绝对没有错。 这两股内力此刻正在林安颜体内反复冲击,左右相搏。 齐黎云一边替林安颜擦拭汗水,一边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安颜体内的那股内力来源不明,他说是读书读出来的,回不回是那股内力排斥心法,所以才会这样?” 司徒孝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说法。 “还是那句话,我传授林安颜的心法不过刚好够他引出被化气软骨散压制住的内力,怎么可能与他本身的内力如此缠斗。” 司徒孝想了半天,终于提出了唯一的可能性。 “恐怕林安颜不知为何,体内原本就有两股内力,但其中一股力量一直是被压制的状态。但因为铁齐门的心法,他引出内力时不小心将这两股力量都引出来了,所以导致现在他体内气机浑厚无比,却又混乱不堪。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左右互搏,搅动他全身经脉,所以他才会疼晕过去。” 齐黎云无法想想林安颜此刻正经历这什么,但她知道,他现在一定觉得五脏六腑都裂开了。 “军师,有什么办法救救他吗?” 只见司徒孝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若是平时,我大可以给他输送我的内力,助他理顺自身的五脏六腑,压制住那股原本就不该出现的内力。可如今这情况......” 不用司徒孝多说什么齐黎云也知道,现在他俩自身都无法流畅运功,更别提输送内力帮助林安颜了。 “老大,就在前面那个山洞!” 还在想办法帮助林安颜的二人,突然听到了洞外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司徒孝无奈的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是祸躲不过,没办法了。” 说着,司徒孝一把从火堆里抽出了两根还未燃尽的木炭,递给了齐黎云一根。 马厚晨带着兄弟们来到了虎子找到的那个有火光的山洞。 一进洞,他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满头大汗的林安颜,已经站在一旁守护着他的齐黎云。 “哼,老子还担心你们有多大本事呢,闹半天晕过去了。小的们,都给老子拿下!” 齐黎云此刻想起来林安颜之前说过的话,故作声势的说道:“马厚晨,你可知道我们是京北城宋家人,董奉明给了你多少钱,你敢如此胆大妄为?” 马厚晨一脸不屑的吐了一口痰,轻蔑道:“什么宋家董家,这山里老子最大,别废话,拿下!给这多嘴的女人绑了,给兄弟们解解馋。” 本来齐黎云也没妄想能靠一句话唬住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她只是在吸引注意力。 只听一声惨叫,众山贼惊讶的回头,发现一个中年男人已经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身后,手握一根烧火棍打晕了一人。 齐黎云见山贼们又被后方吸引了注意力,一棒挥出,直取马厚晨。 擒贼先擒王,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可惜这个王早有准备。 第四十六章 帝师 第四十六章 林安颜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深宅大院中。 这院子好大,院中有小桥流水,树林成荫,林安颜环顾张望了一番,感觉这里恐怕比林府都只大不小。 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在和齐黎云还有司徒孝一同逃跑,途中好像啃了个很坚硬的饼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里是哪?齐黎云怎么样了?那群山贼怎么样了? 林安颜想到这些,赶忙起身准备去找他们,然而刚刚站起,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感觉自己的脚下轻飘飘的,虽然能感受到大地传来的坚实感,可总也踩不住,踩不稳。 突然间,林安颜看到一股金色的雾气从脚下生出,眨眼间就包裹住了自己全身。 他尝试着用手去抓那雾气,每次刚要触碰到,就仿佛有一股力量将自己的手臂强行拽回。 如此尝试了几次,林安颜终于放弃了。 不知道为何,他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股雾气可以保护自己。 来不及管那么多了,现在的林安颜只好也只能跟着感觉走了,等找到了齐黎云和司徒孝再问问他们这雾气是什么吧。 林安颜想先在这院子里跑一圈,看看能不能找个出口,再不济也能碰到个路人问一下。 心中刚有这个想法,林安颜就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一瞬间飘到了院子的更深处。 好不容易停下来的林安颜惊魂未定,不由得再次看着自己的双腿,他刚刚看的分明,在那一瞬间自己的双腿变成了如流水般通透的状态。 自己身体的种种异常,都让林安颜不由得朝一个方向想去:妈的,小爷不会是死了吧! 有些不甘心的林安颜决定在尝试一次,这次他看到了前往有个小亭子,于是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去那个亭子。” 果不其然,林安颜又感觉到了那股力量,再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亭子之中。 亭中延伸出一条蜿蜒的石板桥,连通的是亭子旁的一片大湖。 林安颜看到,那湖中长满了莲蓬,偶尔会有蜻蜓飞过,穿梭于莲蓬间,轻轻点水。 可现在应该已经快入冬了,哪里去找蜻蜓啊。 林安颜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摇头自嘲道:“完了完了,奇怪的地方,奇怪的时间,还有这奇怪的身体,看来小爷真的死的透透的了啊。” 林安颜转身靠坐在亭子中,轻轻感受着湖面吹来的风,思考着自己的一生。 他万万没有想到,只是离开京北城不过一旬多的时间,竟然在生死之间游走了这么多次,而且这次似乎没有了之前的好运气,是彻彻底底的死了。 若说后悔吧,这一旬多的时光里他经历的,比过去二十年在京北城经历的都多。他见识了真正的武林高手,自己也不知为何踩狗屎运一般的习得了一点本事,而且还是和一个奇怪的女孩子一同经历的这一切。 但是一想到京北城中的父母妹妹,想到姜子符、恩怡,想到元翼叔,还有那青云山上的一群每次见到自己就劝人行善的老道、那个天天玩王八壳的言处玄。 不知道这些人里有多少会为他的死而哭泣。 想到这些,纵使没心没肺如林安颜一般,也不由得红了眼眶。 “皇儿,皇儿!” 正当林安颜想着等一下能不能贿赂贿赂牛头马面的时候,一阵女人的呼喊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听到这个声音,林安颜不自觉的转头望去,却发现是一个身着华丽长裙的女子,正在拼命追一个奔跑嬉戏的小孩子。 终于,这个女子一把抓住了那个孩子,轻轻的抱在了怀里。 “皇儿,莫要乱跑了。” 被抱住的小孩子一开始还有些不情愿,一脸的委屈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然而突然间,小孩子看到了坐在亭子里的林安颜,然后伸手一指,开心的叫道:“哥哥!大哥哥!” 林安颜发现女子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看来,于是下意识的略带歉意的笑了笑。 刚想行个礼,他却听到那女子说:“那里哪有大哥哥啊,我看你是想你皇兄了吧?走吧,母后带你找皇兄玩去。” 说着,女子起身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湖边。 眼看被那女子抱着,离林安颜越来越远,孩子喊的更大声了,甚至哭了出来。然而女子只是以为孩子想哥哥,越走越快。 此时林安颜突然意识到,作为已死之人,那女子是看不到自己的,但不知为何,那孩子能看到。 “这孩子能看到我,说不定能救我!” 此刻的林安颜就仿佛抓到了一线生机,赶忙追了上去,一边跑一边喊那女子留步。 但女子根本听不到林安颜的喊声,哪怕林安颜跑了她身边,女子依然在自顾自的顺着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大路向前走。 孩子看到大哥哥又跑了过来,开心的笑着挥手示意,林安颜也下意识的伸手逗了逗他。 “小宝贝儿,你能看见是吧?” 听到林安颜的话,那孩子开心的“哇”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林安颜看着这个话都不会讲几句的孩子,不由得自嘲的笑道:“你可一定要救救哥哥啊,哥哥还不能死,还有好多好多妹子等着哥呢。” 林安颜仔细想想,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怎么救的活一个死人,但人往往是这样,在绝境之中,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希望,都想紧紧握在手里。 三人就这么并行走着,走出了庭院,走到了一座围墙十分高的深宅大院中。 林安颜终于明白为何书中有人写什么深宅锁清秋了,他看着那仿佛跟京北城城墙一般高的院墙,不由得有些咋舌。 “这他么的,别说锁清秋了,锁个春夏秋冬都绰绰有余啊。” 林安颜始终想不出来,到底什么人家会住在这种地方,他刚刚隐约听到女子喊怀中的小孩叫“黄儿”,有哪家姓黄的这么有钱吗?林安颜想不到。 三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林安颜终于看到了除了围墙之外的东西,那是一扇大门,很高很高的大门。 在这里,林安颜看见了又一个活人。 一个老年人身穿一身粗布麻衣,脚下一双破布鞋。这人脸上的胡子都有些打结了,头发更是一片灰白,弓着背站在大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就这样一个要饭似的人物,那衣着华贵的女子走到他跟前时,却停步低头,毕恭毕敬的施礼道:“帝师。” 看到女子施礼,被唤做帝师的老头只是轻轻的点点头,挥挥手说道:“娘娘可以走了。” “帝师”、“娘娘”这两个称呼,直接让林安颜有些头皮发麻。 他突然意识到,刚刚那女子喊的不是“黄儿”而是“皇儿”。 黄与皇,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这他吗的是皇宫? 虽然林安颜是大梁首富之子,又是镇南王世子姜子符结拜兄弟,但归根结底他没有官位爵位,更不可能进过皇宫。 “嘿嘿,估计这里能算是皇帝的后宫了吧,姜子符都不一定来过,可惜了,要是还活着,回去肯定得跟他好好炫耀炫耀。” 心里想着,林安颜就要跟着那不知道哪个宫的娘娘继续一同离开,毕竟唯一能看到自己的小孩还在她怀里呢。 然而刚要迈步,那老头却一伸手,直接拦住了林安颜去路。 女子好奇的回头望,毕竟在她眼里,身旁什么都没有。 然而帝师一直这样,总是做些寻常人看不懂的操作,她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好满心疑惑的抱着孩子快步离开了。 林安颜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那老人问道:“老人家,您看得见我?” 这老人只是轻轻的摇摇头,深深叹气说道:“您不该在这的。您在这就说明天下又要乱了啊,天下不能再乱了!” 老头一番话直接给林安颜听懵了。 看这个老头神神叨叨的样子,难不成认识自己? 此刻林安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一个老人总比一个孩子靠谱点,于是他赶忙问道:“老人家您这话什么意思?我应该在哪?您有没有办法救活我?” 那老人双手附后,也不正面回答林安颜的问题,反而反问道:“您从哪来的?” 林安颜不理解老人的这个问题,只好如实将自己遇到山贼的事说了一遍,最好补充道:“我醒过来就在这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我现在只想死而复生。” 老人家听罢,眼神玩味的看着林安颜笑道:“您从未死过,何来的复生可言?” 林安颜听到这话一脸的惊疑,他实在想不到自己如果没死,为何会发生种种异像。 然而不等林安颜反应过来,那老人一把就抓起林安颜的手为他把脉。 只见老人一手把脉,一手捋着自己已经打结了的胡须,沉默不语。 “唉,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您。自作孽不可活,这天下,就他娘的活该!” 老人家突然毕恭毕敬的对林安颜弯腰行李,声音中无不透露着悲伤:“您这一辈子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活在过去,中华大地三千载,无数王侯将相成枯骨,多少国家如今只能在一本本没人看的史书里证明过自己的存在。” 说着,老人家一步踏出,这一脚踩在地面之上,林安颜只觉得似乎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那老人不顾林安颜痛苦的表情,直直问道:“微臣斗胆,我且问你,若是天下战乱再起,你为何而战!” 林安颜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自己的头颅,他只好轻轻捂着头说道:“为我林家。” 老人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又向前踏出一步,“再问!” 林安颜头疼的更加厉害,甚至已经疼的无法直起腰来,他用仅有的力气思考了一番,毕竟这里是皇宫,这老头是帝师,恐怕为小家的答案行不通。 于是林安颜说道:“为国而战。” 本以为这个答案能让老人放过自己,没想到老人家仿佛比第一次更加生气,直接连踏三步,每一步都将那地砖踩成了粉末。 “三问!” 林安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这三脚踩碎了,已经再无法思考的他痛苦的跪在地上,咬紧牙关用尽浑身力气,下意识的大喊道:“为三千年之中华大地,为中原之三千万黎民苍生!” 老人听到这个回答,终于面露欣慰笑容,双脚站定,轻轻的扶起了已经快疼晕过去的林安颜。 林安颜缓缓睁开眼,只见老人半跪在地上,满脸泪痕却又满脸笑意的说道:“中华幸得有您啊,您一定能做的比老夫,比先帝,比所有人都更好。” 林安颜还没反应过来时,老人家突然朝他磕了一个头,“身为丞相,未能护国护军,老臣罪该万死!” 紧接着第二次叩首,“身为帝师,未能授业,老臣苦心痛心!” 林安颜觉得这老头已经疯了,只好踉跄着爬起来准备扶起老人,然而老人甩开了林安颜的手,又第三次叩首道:“身为儒教传人,臣张安全,为天下苍生,谢过您了!” 三叩完毕,老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早已没了刚刚踏步时的意气风发,仿若拼劲了一生力气,只剩风烛残年。 老人轻轻摸了摸林安颜的脸,满脸欣慰道:“孩子,回去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那里有人还需要你。” 说完,老人一掌拍出,直拍林安颜的天灵盖。 防御不及的林安颜只感觉人晕晕的,突然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又疼了起来。 此时的林安颜终于想起了齐黎云,司徒孝,铁齐门的众人,想起了智斗董奉阳,想起了被绑架,想起了自己仿佛走火入魔。 过了很久,林安颜终于睁开了眼。他此刻能明显的感觉到体内的气机已经完全打通,两股内力虽然还在互相追逐缠斗,但是仿佛互相之间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已经不再胡乱搅动他的身体。 林安颜惊喜的望着老人,刚想道谢,却见老人一脸的内疚。 “老臣对不住您啊。只能做到如此了,若是有一天,您能见到他,他定然有本事助您的。” “他是谁啊?” 老人并不理睬林安颜的问题,只是一边说什么再耽误身体撑不住,一边将林安颜推出了那扇大门外。 “您盯着太阳一直走,应该就能走回去了。” 林安颜还想多和老头说几句,然而身后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无奈的林安颜,只得按老人的话,一路盯着太阳一直走,没走几步他就觉得头晕目眩,继而就听到了有人呼救。 “救命啊!” 是谁?谁在求救?好熟悉的声音? 第四十七章 喊小爷干嘛 第四十七章 司徒孝虽然失去了内力,但毕竟习武多年,一招一式都比寻常人强上许多。 但他越打越惊讶,因为他发现除了一开始靠着偷袭引起混乱让他得手几人,剩下的山贼都越打越有气势。 不同于铁齐门的内功外释,力由心生。这群山贼纯粹的外力惊人,不似寻常强盗。 而且几个来回司徒孝就发现,这群山贼互相配合,竟然有些阵法的意味在其中。 终于,早已被包围的司徒孝一个反应不及,被身后山贼一棍打飞回了洞里。 反观齐黎云这边,因为无法调运内力,一棒棒敲下去虽然势大力沉,但还是被马猴子轻松挡住。 只见马猴子双腿一沉,一个标准的落地生根式,一手挡住木棍的同时,另一拳顺势打出,直接击退了齐黎云。 齐黎云立马爬起身来再战,然而马猴子脚下马步扎实的惊人,不进不退。就这样定在原地与齐黎云接手,不出三个回合又一掌击飞了齐黎云。 司徒孝见到马猴子的招式,强撑着自己扶坐起来,面容凝重,厉声问道;“既为少林弟子,为何在这杀人放火?!” 少林弟子? 听到司徒孝这句话,齐黎云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少林寺是千年正派,古语有云: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的弟子怎么可能在这做山贼? 只听司徒孝解释道:“你们刚才的阵法,虽然混乱不堪,但隐约有少林十八铜人阵的感觉。而这落地生根的马步,更是少林定身罗汉的起手式。” 马猴子没想到这中年男子看上去貌不惊人,没想到竟然认识少林寺的秘技。 但此刻已经胜券在握的他,哪怕被揭穿身份也好不慌张,反而讥笑道:“老头,见多识广啊,定身罗汉都知道?” 说着,马猴子似乎想起了过去的在少林寺时的种种不快,一口痰吐到了司徒孝身上。 “他妈的那群秃驴,天天阿弥陀佛的念着,结果饭都吃不饱。要不是老子带兄弟们占山为王,我们还在等他妈的老天爷赏饭吃呢!” 听完这些话,齐黎云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惊讶的问道:“所以山下那个寺庙?” 马猴子猖狂的哈哈大笑道:“一群老秃驴念经念傻了,下点迷魂药,一刀一个。” 齐黎云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杀一群高僧,她不由得愤恨的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遭报应吗?” “哈哈哈哈,报应?” 听到这句话,马猴子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掐住了早已无力反抗的齐黎云的脖子。司徒孝刚想出手相助,却被山贼们几下就按在了地上。 只见马猴子单手像拎起齐黎云,满脸狰狞道:“臭娘们,老子告诉你,我的报应就是从那以后吃香喝辣,好酒好肉。” 说着,他一掌推翻了齐黎云,站起身来开始解裤腰带。 “当然了,还有玩不尽的女人。哈哈哈哈,别担心,我这么多兄弟,保管你爽到明天都爽不完啊!” 此时的马猴子已经被色欲和怒气冲昏了头脑,双眼放红仿佛饿了许久的野兽一般,早已将董奉明的告诫抛去了九霄云外,一把扑倒齐黎云,骑坐在她身上。 齐黎云眼里含泪,顾不上烧伤,一把从火里掏出一根木炭扔了出去,却被马猴子轻轻一躲就躲开了。 “让你给老子听话你不听,那就别怪老子了。” 明显被齐黎云的反抗激怒了的马猴子直接一把撕碎了齐黎云的上衣,雪白的肌肤瞬间暴露在外。 马猴子看着眼前这具只要是个男人就无法抵抗的肉体,已经完全抛却了人性,眼中只剩兽欲,而一旁压制着司徒孝的山贼们更是一阵阵的欢呼声,仿佛狼嚎一般传遍了整个深山。 眼看着上半身就这样被暴露在这个男人的面前,齐黎云瞬间崩溃了。 她尝试着用双手掩胸,不停的哭喊这军师,师兄师姐们的名字。然而一切的反抗在此时的马猴子面前都显得如此无礼,马猴子单手就控制住了齐黎云的双臂,另一只手顺着齐黎云的滑嫩的肚皮开始向下探索。 司徒孝眼看着自己从小养到大的,情同父女办的齐黎云此刻受到如此侮辱,行走江湖二十载,他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时刻,甚至剑神仇东升的剑都曾经抵在他的喉咙上过。 但从没有一次,他像现在这样愤怒,他挣扎着站起身,只想要将这些山贼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 山贼们没想到这男子竟然还有力气反抗,一时间没控制住,竟然任由他飞扑过去撞倒了马猴子。 眼看好事被坏,马猴子怒不可遏,只见一巴掌扇飞了司徒孝,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刀刺进了司徒孝的大腿,竟然直接将司徒孝钉在了地面上。 马猴子指了指身旁的两个一脸惊恐的手下,示意他们盯紧这个不老实的男子。而后回神走到齐黎云面前狞笑道:“现在你满意了吧,你继续叫啊,你叫如来佛祖观音菩萨都不管用了。老子今天就让你上天!” 已经被齐黎云的肉体迷乱了双眼的马猴子再也忍不住,直接伸手开始扒她的下衣。 齐黎云眼看着自己贞洁难保,不由得泪流满面,隐约间她仿佛感受到了身后的响动,下意识的大喊道:“林安颜!救命啊!” 只听山洞之中,一阵倦懒的声音传来。 “喊小爷干嘛?” 这阵声音惊到了马猴子,也喜到了齐黎云,两人齐齐朝山洞中望去,只见林安颜身泛金光,一步一步从洞中走来,每走一步,身上的金光雾气颜色就浓一些,待林安颜走到近前,早已是金光充盈。 在这深山半夜的山洞之中,林安颜竟然比那火堆更为耀眼,直直照的众山贼有些睁不开眼,仿佛大罗金仙降世。 林安颜环顾一周,心中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还半跪这趴在齐黎云身上的马猴子,眼神平淡。 但马猴子不知为什么,总感觉眼前这男子平淡如水的眼波当中,隐藏着无与伦比的怒意和杀意。 此时的马猴子还不信邪,毕竟这小白脸刚刚还是晕死的状态,此刻就算清醒了又能如何。 只见他站起身,眯着被林安颜满身金光晃的有些真不开的双眼,满脸不屑的说道:“我当是什么人物呢闪着光就出来了,原来是你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 说着,马猴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已经退缩到墙边的齐黎云,又看了看眼前这男子,有些疑惑道:“林安颜?你小子不是宋家公子宋仲玄?” 此时马猴子才意识到,董奉明是被这小子给骗了,狗屁宋家二公子,就是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小子罢了。 如果说刚刚马猴子还顾忌着董奉明的话,仍有一丝理智,那现在的他真的再也无所畏惧了。 只听马猴子嚣张的大笑道:“哈哈哈,只要你小子不是宋仲玄,老子管你是谁,杀了便是!” 说着,马猴子一马当先,直接一个重拳轰出。 然而林安颜不躲不闪,任由这一拳打在金光之上,只见金光泛起一丝涟漪,林安颜竟然毫发无伤。 马猴子有些不敢相信,又接连打了五六拳,但越打手越软,每一拳都仿佛打在了一块巨石之上,到最后那金光已经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了。 林安颜有些木讷的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的问道:“这就打完了?” 不等马猴子反应,林安颜只见一脚踹出,马猴子只感觉仿佛被千斤之力打在了胸口,直接飞出了山洞。 众山贼刚刚还没反应过来,此刻看老大被人打飞出去,也顾不得还被钉在地上的司徒孝了,急忙起身就要群殴这小白脸。 只见林安颜被众人围住,却两脚分开,一阵左右晃动,再眨眼间,早已不见了踪影。 就在众山贼面面相觑之时,山洞外传来一阵凄惨的嚎叫。 山贼们朝洞口望去,看到林安颜仿佛拎着一只大老鼠一样单手已经晕死过去的马猴子,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好像握着些什么。 林安颜走到众人面前,将握拳的手摊开,原来是一堆碎铁屑。 林安颜将铁屑随意的洒在洞中,有些轻蔑的说道:“难怪刚刚那一脚没踢死你,你还真怕死啊,随身穿着这么厚的铁甲。” 此时山贼们被吓的冷汗直流,他们好想逃跑,但不停颤抖的双腿却仿佛被禁锢在这洞中,一动都不能动。 山贼们都知道,马猴子随身穿着的,是一件足有一指厚的铁甲战衣,那战衣用纯钢打造,是以前山下那寺庙的镇庙之宝。 然而此刻那铁甲竟然碎成了粉末,山贼们看着地上的铁屑,连呼吸都有些不敢了,更有甚至已经被吓尿了出来,尿骚味瞬间散满了山洞。 林安颜也不管这群废物,只是拎着马猴子走到齐黎云面前,一把将马猴子扔在地上。 而后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轻轻的盖在了还在发抖的齐黎云身上,眼神中满是内疚和心疼。 此时的齐黎云仿佛看到了生命中最后的救星,她从来没觉得林安颜这么这么帅过。 不,她从来没觉得包括司徒孝在内的任何人,有像今天的林安颜这么帅过。 她看着身上这件她买给他的青色长衫,不由得嚎啕大哭了起来。 林安颜赶忙抱住齐黎云,任由这个刚刚差点失去生命中最重要东西的女孩子在怀中放肆的发泄着。 第四十八掌 谪仙 第四十八章 等了许久,兴许是有些累了,齐黎云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只是继续无声抽泣。 林安颜握紧袖口,伸手擦去齐黎云脸上的泪痕,嘴角一斜,有些坏笑道:“你再这么哭,可就不漂亮了。” 齐黎云听到这话,仿佛又来了力气,一把挣脱出林安颜的怀抱,挥舞着双拳一阵乱打,边打边哭骂道:“都怪你个死人鬼,你非得去喝什么茶水,非得装英雄,还好死不死的晕过去了,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沦落到如今?”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安慰道:“董奉明让他们来抓咱,就算不喝那茶水,后面还有井水河水,他们还有不知道多少种手段下毒呢,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嘛。再说了,小爷这不是给你报仇了吗。” 说着,林安颜努努嘴,示意齐黎云看下面。 齐黎云低头一看,原来刚刚挣扎的时候动作太过剧烈,林安颜裹紧在她身上的那件青衫已经有些脱落了下来,漏出了半座山峰。 齐黎云瞬间面红耳赤,赶忙拉起衣服,不再理会林安颜。 林安颜指了指一直被扔在角落的马猴子,轻声问道:“你想怎么处置他?” 齐黎云不愿看那边,只是低着头,恶狠狠的说道:“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林安颜只是点了点头,“好。” 说着,林安颜站起身来,走到那一群已经瘫坐在地上吓傻了的山贼面前,面带笑意的问道:“你们谁有刀吗?” 其中一个山贼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林安颜有些无奈道:“你没有啊,那好,你可以先走一步了。” 说着,林安颜周身金光乍起,两指一伸,直接刺穿了那山贼的喉咙。 其他山贼看到这一幕,赶忙跪地磕头求饶。 林安颜只是摇了摇头,有些可惜的说道:“你们不会当个山贼都不带刀吧。” 说着,指尖所到之处,又五个山贼应声倒地。 最后一个山贼看着其他同伙的尸体,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浑身颤抖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恭恭敬敬的递到了林安颜的面前问道:“这个。。。这个可以吗?” 林安颜拔出匕首的刀鞘,借着周身的金光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山贼看到林安颜漏出笑容,以为自己可以逃过一死,如释重负般的也跟着笑了出来。 然而下一秒,林安颜将手中的刀鞘随手一丢,直接钉穿了这山贼的头骨。 林安颜单手倒握住匕首,缓缓走到马猴子身前,轻声问道:“刚刚玩的爽吗?” 马猴子早已被林安颜打的晕死,至今未醒,又哪里说得了话。 林安颜见状,随手从身旁的火堆中掏出一根柴火棒,又撩开了马猴子的上衣,直接一棒子烫了下去。 马猴子被这一下痛的直接大叫着惊醒了过来,却一睁眼就看到了如阎王一般的林安颜。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刚才的嚣张气焰,只见马猴子双手挥舞,头都快摇断了,不停的哭泣求饶。 林安颜也不理会,只是又问了一次:“刚刚玩的爽吗?” 马猴子知道林安颜实在责备他欺辱那女子的事情,只好求饶道:“大侠你就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还有一众兄弟靠我吃饭,我不能死啊大侠!我真的就是一时冲动见色起意,我真的没干啥啊大侠!” 林安颜指了指山洞另一边的那群山贼尸体说道:“靠你吃饭的兄弟都死了,你这样的人会有一家老小我是不信的。” 说着,林安颜仿佛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直接将那把匕首扔到了马猴子面前说道:“你不是说一时见色起意吗?那你就从根上把你的色心去了吧。” 马猴子当然知道林安颜是什么意思。 一般男人受此屈辱,定然愤恨不已,然而马猴子片刻犹豫都没有,连滚带爬的捡起那把匕首,口中千恩万谢,眼看着就要自行阉割。 就在马猴子对准自己的下半身准备一刀了断之时,林安颜却见到他脸上漏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果不其然,下一秒马猴子突然发力,匕首刀锋直转,径直刺向林安颜。 然而林安颜早就预料到了一切,他愿意把匕首交给马猴子,自然做好了被这反复无常的恶徒反戈一击的准备。 只见林安颜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左手一把抓住马猴子握刀的手,右手一瞬之间化掌为拳直取马猴子心脏。 然而这一次,马猴子却没有如他预料之中的那般飞出去,反而死死攥住了林安颜的拳头。 林安颜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山贼,只见他双脚分开而立,正是扎马姿势,而上半身则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勉强接住了林安颜这一拳。 齐黎云本不愿再看到那个差点夺去她贞洁的男人,但听到身后传来了异常的打斗声,她心底担心林安颜,还是忍不住回望了一眼,然后大声喊道:“林安颜,小心点,他这是少林寺的定身罗汉拳,且不可轻敌啊。” 一听这招式名字,第一次见到传说中少林功夫的林安颜,瞬间来了兴致。 “定身罗汉拳?小爷倒要看看你能有多定。” 说着,林安颜手上继续与马猴子拉扯缠斗,同时腿上也开始发力,反复踢击马猴子的下盘。 马猴子虽然内力上远不足林安颜,但胜在招式套路都是经过修炼的,反复了几个回合,林安颜竟然攻他不下来。 林安颜是个较真的脾气,越是如此,越不愿用最擅长的指剑刺杀他,反而愈发的针对那两条如同落地生根的大腿。 然而如此攻势正中了定身罗汉的招,只见林安颜一个鞭腿过去,马猴子一动未动,但林安颜自身却有些失去了平衡,马猴子抓住机会一把攥住林安颜的衣领,直接一个环抱背摔,林安颜大头朝下被摔了个结结实实。 不等林安颜起身,马猴子直接反手亮出之前的匕首,一击刺下。 眼见林安颜来不及躲闪,似是要被这一刀夺去了性命。一直蹲坐在一旁的齐黎云瞬间起身,一个飞扑,竟是赶在刀尖刺穿林安颜心脏的前一秒,硬生生的徒手接刀。 刀身扎透了齐黎云的手掌,却再无力向下,只能停留在林安颜眼前。 林安颜眼看着齐黎云的血顺着刀尖滴在自己的脸上,瞬间暴怒。 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周身的光雾比最开始还要耀眼,隐隐约约竟然有些由金转红的态势。 林安颜两指并拢,轻轻的放在了马猴子的胸口之上。 马猴子感受到了由那指间传来的强烈的杀气,瞬间心态失衡,害怕的不行。 少林寺作为佛家,一向讲究定心,所有招式都不以杀伐为目的。 此时马猴子内心一乱,脚下的马步不攻自破,竟然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林安颜想到这一路上的种种,确实都像齐黎云所说,都怪自己太过逞强所致。 看着齐黎云那鲜血淋漓的右手,林安颜不再犹豫,而是闭上双眼聚气凝神,口中缓缓念道:“无敌剑法第一式,谪仙!” 随着口诀声落,林安颜指间的金光汇聚,竟隐约形成了一把剑的样子。 那剑锐不可当,只一下就刺穿了马猴子的胸膛,然而林安颜似乎并未打算收手,而是任由那柄气息所成之剑凝聚,剑神越来越长,从指间一路延伸至手掌、手腕、小臂,直到最后,林安颜整条右臂仿佛就是一把利剑。 林安颜感觉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周身发力,用尽浑身力气将那一剑送出,剑锋所至,马猴子的骨肉筋皮皆如同融化了一般。 马猴子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林安颜整条手臂穿透了自己的胸膛,直到林安颜抽回手,他看着胸口处腕般大小的血洞,才反应过来。 然而此时他已经再大叫疼痛,更无力反抗了。 这个弑师烧寺,无恶不作的六重天实力山贼土匪,就这样在幽州城外深山老林中的山洞里,无声的倒了下去。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被他残忍杀害的老和尚缓缓的朝他走来,眼神慈善,面带微笑,似乎毫无怪罪他之意。 他隐约想起,那年战乱,和父母失散流落街头的他,在快要饿死是遇到了这个老和尚,那时他也是这样一幅表情看着自己的。 “师......父......” 林安颜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倒在地上的马猴子,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林安颜如释重负似的呼出一口气,周身的金光似乎也随着这口气一同消散。他走到齐黎云身旁,轻轻举起那只手,满脸的内疚。 林安颜一言不发,而是将身上的衣服撕下一条,紧紧的绑在了齐黎云的手腕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直接将匕首从齐黎云手中拔了出来。 齐黎云吃痛的大叫一声,直接顺势躺在了林安颜怀里,晕死了过去。 再睁眼时,齐黎云发现洞外的天已经亮了,不过山中下其了蒙蒙细雨,天色阴沉沉的。 她想爬起身,但手掌刚一撑地,就一阵刺痛传来,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右手手掌被白布条紧紧的包裹着,那白布条已经被血染红了,但看样子似乎血已经止住。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掌已经被刺穿了。 无奈,齐黎云只好用左手单掌支撑,缓缓的爬坐起来。 她环顾了一圈,洞内的篝火已经灭了,那些山贼的尸体都被堆在了洞外,任由风雨吹打,而在洞内更深处似乎有个人影坐在地上。 齐黎云以为是林安颜,于是踉跄着站起身朝他走去,然而走近了才发现,坐在那里的竟然是司徒孝,至于林安颜,此刻正双眼紧闭,躺在司徒孝身边一动不动。 第四十九章 劫后余生 第四十九章 齐黎云以为林安颜受了伤,赶忙想上前查看,却见坐在一旁的司徒孝一根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司徒孝扶着墙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带着齐黎云走到了洞口处。 借着洞外的光,齐黎云发现司徒孝的腿上也裹着布条,与自己不同的是,那布条早已经被血浸染的失去了原色,甚至还时不时的有血渗出来,似乎伤口还未完全止血。 齐黎云想起昨夜,司徒孝为了救自己,舍命撞开了马猴子,却被反身一刀钉住了大腿,她不由得担心的问道:“军师,你的腿?” 司徒孝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道:“真的是老了啊,竟然差点折在了这里。我没事,林安颜也没事。我给他诊了脉,他体内的两股内力不知道为何,虽然还在缠斗,但似乎已经有了协调的迹象,已经不再伤他自身了。” 说着,司徒孝靠在墙边,有些疑惑的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只是隐约间看到似乎有人一下就打飞了马猴子,后面发生了什么就不清楚了。” 齐黎云将昨夜林安颜如何救下自己,如何杀死那群山贼,又如何一击击穿马猴子的事原封不动的讲述了一遍。 司徒孝听完,先是点了点头,又“啧”的一声摇了摇头,似乎有很多不解。 “我只听说过有些得道高僧,可以以气化形,比如少林寺的不传秘笈,不动明王,便是以气化形的最高境界,但那气不该是金色的,能化成利剑更是闻所未闻。” 齐黎云也应和道:“昨夜林安颜走出之时,浑身金光焕发,我只感觉这山洞内充沛的内力,浑厚不似常人,前所未见,恐怕八重天都是只低不高。” 司徒孝朝洞内看了看,有些无奈的说道:“先这样吧,任由他内力再高,不会武功招式也不过牛刀雕花,一切等到了太白山再说吧。” 不知为何,齐黎云突然想起了那夜在幽州城住店之时,林安颜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齐黎云小心翼翼的问道:“军师,您当初让我们去林家偷石头,如今有亲自护送林安颜去太白山,您为何对这小子如此上心啊?” 司徒孝没想到齐黎云会突然发问,不由得一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轻轻说道:“其实严格地说,跟林安颜没什么关系。” 司徒孝指着北方的天空说道:“还记得小时候我给你讲的北齐宝藏的故事吗?那不是传说,林家的镇宅石就是打开宝藏大门的钥匙,而且我怀疑,林安颜要去太白山寻觅的李姓高人,恐怕多少也与宝藏有关。” 齐黎云不漏表情,只是缓缓问道:“有了钱咱们就能复国了吗?” 司徒孝摇了摇头,“钱只是第一步,甚至说是最轻松的一步,后面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但没有钱,咱们连触及那些艰难险阻的机会都没有。” 齐黎云不再多问什么,司徒孝自然也不会多说。这对师徒父女,就在洞口呆呆的看着那场雨。 林安颜感觉似乎有什么液体流进了自己的喉咙,他赶忙大口喝了起来。 但没喝两口,那液体就断了流。 林安颜疑惑的睁开眼,却见齐黎云正半跪在他身旁,温柔的看着他。 林安颜突然的醒来吓了齐黎云一跳,她赶忙后退几步,眼神躲闪。 “你.....你醒了,我正准备喂你喝点水呢。” 林安颜缓缓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感觉经过睡眠调整,自己的身体已经毫无疲惫感了。 他一边伸着懒腰一边问道:“咱们的水不是喝完了吗?哪里来的水啊?” 齐黎云指了指洞外道:“下了很久的雨了,我用树叶接了一些。” 林安颜面露遗憾神情,语气低落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 林安颜看着不解的齐黎云,突然坏笑道:“可惜不是用咱们齐大美女的嘴接的,我说怎么这水一点也不甜呢。” 齐黎云被林安颜突然而来的挑逗瞬间羞红了脸,她一把将手中的大树叶丢到林安颜脸上,气鼓鼓道:“渴死你算了。” 司徒孝听到洞内的吵闹声,也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问道:“林公子,多谢救命之恩,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林安颜摇摇头,“感觉不太好。” 他在齐黎云担心的目光中缓缓解释道:“身体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感觉内力很奇怪,虽然比之前充盈万倍,却一丝一毫都无法调用。” 司徒孝思考了一番说道:“恐怕这才是正常情况,你体内现在有两股内力互相缠斗,能像昨晚那般灵活调用才不符合常理。不过我现在重伤未愈,也无法帮你,等我恢复了内力,可以尝试着助你调理,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身体没事就好。” 林安颜深知司徒孝所言极是,这荒郊野岭的,活下来就不错了,现在的他也不敢奢求太多。 三人经过一番修整,于下午离开了山洞,待到傍晚终于走回了那间寺庙。 齐黎云看到寺中的那些木人桩,似乎想起了马猴子所说的话,于是双手合十朝着那些木人桩拜了拜,内心祈祷那群死于非命的和尚可以早日投胎。 林安颜从小不信任何宗教,如果非要讲,也最多对青云山上的神武大帝有些敬畏之心,至于佛教则从未了解过。 只见他走进寺庙的礼佛堂,东转转西看看,丝毫不在意那尊已经布满蛛丝的金身大佛。 齐黎云对他的无礼行为有些气恼,不由得骂道:“你大难不死,不赶紧谢谢佛祖,怎么还在这转来转去的?” 林安颜似乎在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听到这话也不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佛祖真的能救人,也应该先救这寺里的和尚们,自己人他都不救,我谢他作甚?” 林安颜的话无礼却有理,搞的齐黎云无从反驳,只能自顾自的生闷气。 司徒孝似乎明白了林安颜要做什么,于是指着那尊金身大佛说道:“林公子,那大佛的肚子似乎有些奇怪,你且爬上去看看。” 林安颜朝着司徒孝所指的方向看去,借着落日的余晖,他看到那尊大佛雕像那圆滚滚的肚子上,似乎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纹。 他随手扒开供桌上那些早已空了的盘子,踩着供桌爬到了大佛边上,凑近一看,原来那裂纹竟然是被人用利器割开的痕迹。 林安颜使劲一扣那裂纹,大佛的肚子竟然被扣落了下来,漏出一个两尺宽的园洞。 林安颜伸手进洞摸索了半天,突然吹了个口哨,紧接着从洞中掏出一个东西,随手丢给了司徒孝。 司徒孝接住一看,竟然是自己的那把白毛羽扇。 “没错了,那伙山贼就是在这里藏赃物的。” 说着林安颜继续伸手掏洞,他的玉佩、齐黎云的手镯,已经三个人的行李都一件件被取了出来。 最后他终于掏出了一打银票,正是当时他交给马猴子的那些。 林安颜挑着眉请点起来,点了半天他惊讶的发现,银票不但一张没少,反而还多了小几万辆。 “看来这群山贼库有余粮啊,没收了没收了。” 说着,林安颜心满意足的将那厚厚一沓银票揣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正当他准备将大佛的肚子盖回去的时候,一阵红光映入他的眼中。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又伸手进去翻了翻,终于在最角落摸到了一个圆柱形的物体。 掏出一看,原来是一本被棉线绳捆扎着的书,书中还夹了一个银色的小瓶子。 林安颜将瓶子取出,发现那瓶身竟然是纯银打造,上面用极难的雕刻技术勾勒出了游丝般的花纹,瓶子顶部还镶嵌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西域红宝石。 从古至今,通往西域的路一直都是牢牢掌握在北方政权的手中,大梁征服北齐之后,用了十余年时间才打通了连接西域的道路,这种红宝石更是最近两三年才出现在大梁的,已经不能用价值不菲形容了,完全是有市无价。 林安颜拔出瓶塞,发现里面盛着的是半瓶透明的液体,闻上去除了青草香气,还隐约有股土腥味。 他将瓶子丢到司徒孝手中问道:“大军师,你看看是不是这东西。” 司徒孝看了半天,有些惊喜的点点头道:“应该没错了。” 齐黎云根本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只好凑上前来查看,却听司徒孝解释道:“这瓶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化气软骨散了,和书中所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有了这瓶东西,兴许不去西蜀也能配制出解药了。” 林安颜又看了看手中的那本书,书皮已经泛黄,似乎是很老的物件了,翻开封皮,只见五个大字:定身罗汉拳。 林安颜喜出望外,回来的路上司徒孝已经跟他讲述了这定身罗汉拳的威力,据说练到极致,可以脚下生根,风吹不摇雷打不动,而且拳罡生猛,足以摧毁一切肉身。 得到这两件宝贝,林安颜喜出望外,当下收拾进了自己的行囊里,准备以后好好修习一番。 。。。。。。。。。。。 大梁皇宫位于京北城的正中心,皇宫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之后修缮过一次,建的是庄严肃穆,寻常百姓只要稍微靠近百步之内,双膝都会不由自主的发酸发软,不少人路过之时,只是好奇的瞟了一眼,就情不自禁的跪下了。 皇宫内的一切都如此神秘,但最不为人所知的,就是那后花园了。 一个白发太监此刻正小步快走的穿梭于后花园的丛林之间,看服饰,这太监应该起码是个总管级别的。 而太监身后,跟着一对黑衣男女。 这百花盛开,树木繁密的后花园里穿行了半个时辰,三人终于到了目的地,一座小池塘旁边。 池塘周围,起码有不下三十名铁甲侍卫和数不清的贴身婢女,所有人都围绕在这座池塘边,或者说,都围绕在池塘边那个钓鱼的老人身旁。 太监跪伏在地上,低着头轻声道:“扣禀皇上,思齐山庄的人到了。” 第五十章 破阵之法 第五十章 钓鱼的老人摆了摆手,周围的所有铁甲侍卫和贴身婢女就都退了下去,只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手持怪异长刀的中年男子还留在身旁。 老人站起身,上下打量这那一对黑衣男女。 女孩子似乎有些紧张,低着头摆弄衣角,眼睛四处乱瞟,似乎连目光都无处安放。 而那男子则一身的傲气,半仰着头,拱手抱拳道:“铁齐门齐伟,见过大梁皇帝。” 大梁皇帝,这个称谓其实没错,但早在二十年前,这天下就已被大梁统一了,皇帝前面加上大梁二字,是何用意不用多说了。 那女孩似乎有些畏惧这老人,但二十年的经历还是让她鼓起勇气小声说道:“铁齐门齐冰茹,见过大梁......大梁皇帝。” 老人并未理会二人那找死般的话语,只是轻轻点点头道:“都是英雄好汉啊,身为叛贼还敢来皇宫,有什么事啊?” 名叫齐伟的男子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说道:“奉军师命,特来送上锁龙阵的破解之法。” 说着,齐伟更进一步,似乎要亲手将羊皮纸交给老人。 然而不等他一步迈出,那手持怪异长刀的男子突然起身,只一个瞬间就出现在了齐伟的面前。 齐伟作为整个铁齐门中,除了大师兄齐昊以外武功最高的人,身怀六重天的他自然不怕寻常的江湖武夫。 眼见敌至,他下意识的一掌打出,却见男子用刀身架住他的手臂,反手抽刀,眨眼间刀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齐冰茹被那神秘男子的功夫吓了一跳,又担心齐伟受伤,不由得捂嘴叫了一声。 男子不多言语,只是脚下用力,瞬间内力外泄,竟硬生生的将齐伟震出百步开外。 齐伟仰躺在地,一口鲜血吐出,气愤的问道:“你是何人?” 听到这话,男子收齐长刀,惊讶的反问道:“你们铁齐门是有多封闭啊,不认识我,难不成还不认识我手中的刀吗?” 齐伟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中年男子,只见男子一身甲胄,留着一头怪异的长发,手中那柄刀更是奇怪之极。 那刀足足有大半个成年男子那么高,光刀柄目测就有寻常人小臂那么长,然而如此长的一把刀,刀身却又纤细无比,只要两指宽。 齐伟从未见过有任何人使用这样兵器,又总觉得很熟悉,却听齐冰茹轻声说道:“上届武林榜排名第五,柳叶刀,柳宗明。” 听到女孩报出自己的名号,柳宗明哈哈大笑道:“第五啊,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啊。” 说着,柳宗明左手伸出呈鹰爪状,只一个发力,竟隔空将齐伟手中的羊皮纸吸了过来,反身交到了老人手中。 老人接过后轻轻摆了摆手道:“继儿,柳宗明,你俩也下去吧。” 一直站在一旁的年轻人有些担心的问道:“父皇,这两人都是贼子,柳宗明若是。。。” 不等他说完,老人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吓得那年轻男子赶忙闭嘴,低着头和柳宗明一起,缓缓退了出去。 老人将手中的羊皮纸翻来覆去的查看了半天,而后随意的丢到了一旁的石桌上,又转身回去钓鱼了。 齐伟和齐冰茹二人没想到身为大梁皇帝,老人竟敢独自面对他俩,更没想到他似乎对那张军师亲笔所写的锁龙阵破解之法毫不在意。 两人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老人开口问道:“你们口中的那个军师,是司徒孝吧。” 齐伟和齐冰茹没想到老人竟然知道军师的名字,只好回答道:“正是。” 老人悠哉的钓着鱼,也不回身,只是笑道:“听说这小子当年还想找西蜀帮忙,真是可笑,也不想想如果不和西蜀沟通好,我大梁怎敢举兵讨伐北齐啊?不过朕听说他确实有点真本事,如果当时他留在北齐,说不定司徒先还能多撑半个月呢。” 听到灭国惨事竟被老人如同讲故事般随意念叨着,齐伟气上心头,准备上前理论,却被齐冰茹一把拉住了手。 齐冰茹皱着眉摇了摇头,似乎在提醒着齐伟:这里是大梁皇宫,哪怕明面上一个人没有,背地里却不知道藏了多少死侍,只怕一步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老人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一切,依旧自顾自的讲道:“你们北齐真有意思,你看看人家西蜀,被灭了国,剩下的人干脆就躲进巴蜀古道不出来了。你们倒好,一个两个的,又想着复国,又想着留后,这也就算了,总共没剩下两个半人了,还天天自己跟自己勾心斗角。” 说着,老人伸手又拿起那张羊皮纸,轻声问道:“司徒孝有没有告诉你们,为什么要把这玩意交给朕啊?” 齐冰茹不敢让齐伟这个二愣子开口,只好硬着头皮回道:“军师说,林家是大梁的心腹大患,更是北齐的叛徒,攘外必先安内,才好给北齐百姓一个交代。” 老人扭过头,眼神奇怪的盯着齐冰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戏谑,又有些无奈。 只见老人点点头说道:“林未革啊林未革,你要是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最后竟然被当成了北齐的叛徒,恐怕会死不瞑目啊。” 说着,老人一把将羊皮纸丢到了湖里。 “不是朕信不过你俩,只不过我大梁还没废物到破个阵法都需要敌人帮忙,朕不杀你们,但也不会放你们走,你们且留在京北城,看我大梁司天监如何破阵吧。” 老人摇了摇头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这天底下,只剩下这池子鱼不会特意讨朕的欢心了,姜太公诚不欺朕,直钩钓不上来的,恐怕也只有鱼了。” 说着,老人自顾自的离开了后花园。 。。。。。。。。。。 今天的林府格外热闹,因为今天是林家二小姐的生日。 这天底下凡是做生意的,哪个没听说过林家,尤其是在京北城里,基本上每家生意人都和林家多多少少沾点关系。 于是乎今天的日子,反倒成了难得的聚会,京北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商户都来了。 有些没什么名气的小商人,也都会等着这天,怀揣好过去一年攒下的所有积蓄,只为了能作为贺礼进入林府,再其他大家族面前混个脸熟。 每到这个时候,林今墨总是一个人趴在藏书楼的窗边,看着窗外人来人往,暗暗想着自己若是男儿身该多好。 毕竟自己若是男子,就能像林安颜那样,每到生日就找不见人,然后隔天再醉醺醺的回来睡上一大觉。 若只是来一群她压根不认识的人来祝贺也就算了,更过分的是她听说今年不少大商户都是上门来提亲的。 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她还不想做这么早就离开林府,离开爹娘的身边。 更何况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基本上也都见过,哪有什么像样的男子值得她嫁啊。 让林今墨烦心的还不知这点,前段时间从青云山上回来,她第一时间就把孙元常的字条交给了父亲,但是林未革似乎并不在意,不但什么都不肯跟她讲,反而让她不要再过问此事。 总之今年这个生日,是烦上加烦,烦的她甚至有些想离家出走了。 香茵推开藏书楼的门,轻轻说道:“小姐,主宴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林今墨关上窗,默默点上一根蜡烛,照亮了墙角那一小方木桌。 “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头疼,不去了,让大家吃好喝好吧。” 香茵知道林今墨不开心,于是轻轻“哦”了一声就准备离开,结果刚转身就看到林未革走了进来。 只见林未革手中拿着一壶小酒和两个杯子,自顾自的走到那方桌前斟好,举起其中一杯,借着烛光缓缓说道:“闺女啊,不开心?” 林今墨气鼓鼓的盘腿坐在桌边,也不看林未革。 “明知故问。” 林未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咱家就这个情况,你也知道,你生日这种事情,难免会变了味。你想想爹的生日,那不比这还麻烦。” 林今墨有将手中的书砸到桌上,生气的说道:“可是爹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就不能放我一马吗?反正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我去不去无所谓的嘛。” 林未革饮尽一杯酒,苦笑道:“闺女啊,你的生日,你去不去怎么会无所谓呢?再说了,就算你不想去,起码换个借口吧,你都连着三年说头疼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林今墨有些任性的说道:“我不管,反正我不会去和一群陌生人喝酒吃饭装开心的,说什么我也不去。” 林未革叹了口气,“不去就不去吧,不过今年青云山也派人来道喜了,你也不去见见?” 听到青云山三个字,林今墨先是一喜,而后赶忙收敛神色,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来就来呗,一群老道士有啥可见的,前段时间刚见过。” 一直站在一旁的香茵突然插嘴道:“小姐,我听说来的不是个老道士,反倒是个年轻道长,据说长得还算俊俏,而且辈分颇高,恐怕是。。。” 林今墨赶忙挥手打断她的话,怒斥道:“恐怕什么恐怕?我爹还在这呢,你要是乱说话我就让你替我去喝酒了。” 林未革见状,笑着踱步离开了藏书楼。 他前脚刚走,后脚林今墨赶忙问香茵道:“他人呢?” “听说府上客房都住满了,没留他的地方,只好接去公子的百花楼了。” 林今墨听完赶忙跑出了藏书楼,一路上躲避着各种陌生的面孔,绕行来到了百花楼外,刚想进去,却听到院中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来嘛道长,再喝一杯嘛,没关系的。” “小姐使不得,贫道不胜酒力,真喝不了了。” “呵呵,道长怕什么,喝多了就在这睡下便是,难不成道长怕小女子趁你喝醉,图谋不轨不成。” 林今墨只觉得那女子声音淫靡不堪,似乎不是百花楼四位侍女的声音。 于是她一脚踹开院门,却见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此刻正贴在言处玄身旁,手中翘着兰花指捧着酒杯,眼神迷离。 第五十一章 生日(一) 第五十一章 看到林今墨进来,言处玄赶忙起身,却见林今墨面露奇怪的微笑轻声道:“哦吼,不好意思啊言大道长,小女子似乎打扰了您的雅兴了。” 说着,林今墨气愤的转身离开,言玄机赶忙追赶,却每次刚追上就被她一把推开,如此反复几次,竟追到了竹林深处。 “林小姐,您真的误会小道了。” 林今墨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回身就是一巴掌,直扇的言玄机头脑发晕,瞬间跌倒在了地上。 林今墨双手叉腰怒骂道:“误会?我误会你什么了?你不是跟那风尘女子喝酒作乐很是开心吗?好你的死道士,平日里装的道貌岸然,背地里竟然是这种好色男子,今日之事真是瞎了本姑娘的眼。回头我就上青云山跟你师父李默道长告状去。” 言处玄一手捂着脸,一手在半空中疯狂挥动,神色中有些畏惧。 “林小姐,真是你误会了,你可千万别跟我师父告状啊。” 林今墨冷笑道:“哼,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胆子是真的大啊,你说你躲在那莺莺燕燕的青楼中,又有谁能认得出来你,你偏偏要带女子上我林家来寻欢。” 言玄机缓缓站起身说道:“林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不认识那女施主,我到百花楼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那了啊。” 林今墨听到这话,更是气上加气,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不过言处玄这下学聪明了,一个毛腰将将躲过。 却听林今墨怒骂道:“言处玄你大胆!还你一进去就有女子等你,你当我哥哥的百花楼是什么地方了?你当我哥哥是什么人了?” 言处玄赶忙解释道:“是杜鹃姑娘说客房不够了,让我借住百花楼,谁知我一进去,刚刚那女施主就拉我坐下饮酒,贫道从未见过她啊。” 林今墨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头紧锁。 仔细想来,今日之事确实有些古怪。就算言处玄真的是平日里装模作样,骗过了林今墨,但怎么可能骗的了李默道长呢?如果他真是那道貌岸然之辈,李默道长断不会收他做唯一的徒弟。 再者说,平日里紫竹、杜鹃、荷香、雏菊四人,如无意外几乎不会离开百花楼,纵然今天是林今墨的生日,以她们四位女子在林府的地位,也绝不用去做那端茶倒水的贱婢差事。 可刚刚在百花楼里,除了言处玄和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轻佻女子之外,不再见任何一个人影,实在不合常理。 林今墨盯着言处玄看了一会,一把拉住他的手回身跑了起来。 “林小姐,林小姐,你这是要带贫道去哪啊?” “回百花楼,你既然不承认,那本姑娘就当面问个清楚,也叫你死的不冤枉。”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不一会就跑回了百花楼。 院中那女子还一个人坐在那里,眉头不展似乎有什么心事。 却见林今墨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抄起桌上的酒杯一把泼在了那女子脸上,随即质问道:“快说,你这贱人是哪里来的,又如何进的了我林府,进的来这百花楼?” 那女子被突然莫名的泼了一脸酒,本有些气愤,但见林今墨衣着华丽不似常人,气势上更是凌人,不由得心虚的说道:“我叫嘤嘤,是寒月楼的姑娘。。。” “林小姐息怒,是我带她来的。” 不等嘤嘤说完,一阵温婉女声便打断了她的话。 林今墨循声望去,只见百花楼楼门打开,一位白衣女子缓缓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百花楼的四位侍女。 林今墨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随即反应了过来,大骂道:“听到寒月楼三个字我就知道,一定和你这狐狸精脱不了干系,平日里你勾引我哥哥也就算了,现在算怎么个意思?我哥哥走了你就带人出来勾引男人了?还勾引到林府来了?” 杜鹃摆了摆手道:“小姐你误会了,恩怡姑娘不是那个意思。” “你住嘴!”林今墨指了指站在恩怡身后的杜鹃,而后又继续骂道:“平日里我哥哥待你不薄,我也就懒得管你,哪怕他要娶你这青楼女子做妾我都能忍,但今日之事,你欺人太甚!” 说着,林今墨突然朝着恩怡冲了过来,随手从身后掏出一把平日里护身用的贴身匕首,一击刺向恩怡。 眼见解释不及,杜鹃只好一步踏出,徒手挡过那一刀。 林今墨和她哥哥林安颜不同,从小她就跟林府的大管家学过一招半式以作防身之用,不然当初也不会有胆量孤身去刺齐黎云替哥哥报仇。 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会些三角猫的功夫,杜鹃确实实打实的五重天,更是凝香决的独门传人,林今墨又怎么可能打的过杜鹃呢? 不过毕竟杜鹃只是林安颜的下人,此刻和二小姐交手属实是迫不得已,更不敢全力以赴,只能被动防守,高接抵挡,两个女子就在院中缠斗,一时间竟然有来有回。 “二小姐,你真的误会恩怡姑娘了,你听我给你解释啊。” 林今墨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去杜鹃的话,她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杜鹃,突然点头笑道:“杜鹃啊杜鹃,我知道你一直看我不顺眼,我也一样。我以为咱们两个起码在这件事上心有灵犀,互不打扰,没想到哥哥不在了,你竟然敢跟我动手了。” 说着,林今墨又冲上去,不过这次刀尖已经指向了杜鹃。 她只觉得突然闻道了一阵迷幻的香气,但一刀已出无法收回来,只好硬着头皮刺了上去。 杜鹃决心让二小姐先冷静下来再说,于是运气在掌,手掌之中隐隐偷出一股暗红色的光。 “林姑娘小心!” 杜鹃刚准备一掌打出,却见一个人影突然从林今墨身后窜了出来。 只见言处玄突然出现,一把手握住了杜鹃的手腕,口中大喝一声:“起!” 说着,言处玄拉着杜鹃的手臂猛的向上抬过头顶,竟硬生生的打断了杜鹃的运气。 杜鹃只觉得体内所有内力似乎在一瞬间全部涌上头部,那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力让她感觉似乎马上头骨就要被冲碎了一样。 然而不等她疼痛的大叫出来,却听言玄机又喝一声:“落!” 随着这声大喊,言处玄又将杜鹃的手腕用力压了下去。说来奇怪,杜鹃的内力仿佛随声而动一般,也跟着落回丹田,继而散在周身,恢复如初。 杜鹃压根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瞪着眼大口喘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言处玄看到杜鹃没事,这才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了一口气。 原来他刚刚看杜鹃聚气在掌,担心林今墨被这一掌打伤,于是下意识的出手,运用道家独门的阴阳混沌之法,强行打断了杜鹃的运功。 这一下实在太过唐突,如果不是他凭借扎实的基本功强行回落,恐怕杜鹃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头骨爆裂而亡。 正当言处玄为杜鹃没事而开心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一阵哭声传来。 回身看去,原来林今墨已经丢掉了匕首,蹲在原地失声痛哭。 “我哥哥走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亏我哥哥平日里带你们那么好,今天是我生日啊,你们为什么要欺负我啊!” 林今墨抬起头,指着恩怡怒骂道:“你这个狐狸精,等我哥哥回来我就找他告状,你这辈子都别想进林家的门。” 说着,她又指向杜鹃道:“杜鹃你也是,你明明就是个刺客,要不是我哥哥保护你你早死了,你今天竟然还敢帮这狐狸精,平日里哥哥都把你当他妹妹看待,我倒要看看他是更疼你这个杜鹃妹妹还是更疼我这个亲妹妹!” 林今墨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不由得抱头痛哭,边哭边喊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妹妹好想你啊,林家需要你,妹妹需要你啊。” 正当林今墨哭的最大声时,她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鼓声。 她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却看到恩怡正一脸温柔笑意的蹲在她身旁,手中轻轻摇摆着一个拨浪鼓。 林今墨一把从恩怡手中抢过那个拨浪鼓,轻轻抚摸着。 “没错,这红线绳,这木柄上的雕花,没错,这是我那拨浪鼓。” 林今墨看着手中的拨浪鼓,陷入了回忆之中。 。。。。。。。。。。 她已经不记得那是多少年前了,只记得是个很冷的冬天。 那年冬天,哥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肯理她,更不肯陪她玩,每次她去找哥哥,林安颜都是一副冷漠的面孔,要么就自顾自的跑走,要么就让她滚。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孩子总是无比的天真,以为哥哥总会变回来的。 于是那天,林今墨拿着哥哥送给她的,也是她最心爱的玩具,冒着漫天的大学一个人穿过林府,跑到哥哥的寝室找他玩。 “哥哥,哥哥!下雪了,出来玩啊,小妹给你敲鼓听。” 林安颜依旧板着一张脸走出来,他冷冷的盯着林今墨,眼神比那北风,更让林今墨觉得寒冷。 “你走吧,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妹妹。” 林安颜说完这句话就回屋去了,只留下年幼的林今墨呆愣愣的站在大雪之中,先是不知所措,而后嚎啕大哭。 恐怕只有老天爷知道,那样一句话在这个从小最喜欢哥哥的小女孩心中,到底刺的有多痛。 “我讨厌哥哥!今墨最讨厌哥哥了!” 林今墨一路边哭边跑,再抬头,已经跑到了沁云湖边,她看着那冬不结冰的沁云湖,一把将手中的拨浪鼓丢了出去。 第五十二章 生日(二) 第五十二章 后来发生什么了呢? 林今墨闭上眼仔细回忆,却发现那段时间的记忆仿佛消失了一样。她听人说起过,人会为了保护自己而有选择的忘记一段过往。 她只记得后来哥哥好像大病了一场,大夫说他寒气入体,差点没挨过那个冬天。 可林安颜却不肯告诉任何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长大些,她听到了江湖上关于哥哥身世的流言蜚语,也明白了哥哥当年到底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后来,林安颜主动跟她和好,待她如初,甚至慢慢的,她成为了林安颜和父母之间唯一的纽带,成为了维系林家和谐的关键。 只是这拨浪鼓,早已沉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湖水,未曾再有人见过。 林今墨捧着拨浪鼓,有些疑惑的问恩怡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恩怡微笑着替林今墨擦去脸上的泪痕,轻轻说道:“你哥哥走之前,曾找过我,你可知道?” 林今墨点了点头。 恩怡解释道:“他将这鼓托付与我,让我在林小姐你生日这天送来,便是做贺礼了。除此之外,他还留了三句话给你。” 恩怡站起身,脸上微笑不变,神情却不由自主的严肃了起来。 “林公子有言。第一,愿小妹你重获这拨浪鼓,也能重拾童年时的玩心,切莫只顾着读书,累坏了身子,当劳逸结合;” “第二,其实当年他怕你难过之下做出什么傻事,其实一直跟在你身后,你将这鼓丢进湖中之后,他就打捞了上来,这些年未曾还你,是怕你不肯原谅他当日的所言所行,干脆避而不谈,今日一别,恐怕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载,再无相见机会。只愿小妹能原谅你哥哥之前的一时冲动。” 林今墨听到这话,终于明白了林安颜当年为何差点病死,完全是因为捞这玩具,林安颜跳入了那三九天的沁云湖。 她哪里还忍得住,只是哭着点头,大声说道:“哥哥,小妹知道了哥哥,小妹从未怪过你啊。” 恩怡本就是容易受她人触动之人,看到这一幕,眼中也不禁有些红了,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说出林安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林公子所言第三点,是愿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妹平安喜乐,替他打点好林府上下。若是小妹想念他了,亦或者有人胆敢欺负你,你只管摇着拨浪鼓。” “兄妹真情所至,天涯海角,鼓声皆可达。” 林今墨怀揣小鼓,无声痛哭。 杜鹃第一次看到二小姐如此难过,虽然平日里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此刻她还是不忍心,上前主动扶起了林今墨。 林今墨擦干眼泪,用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言处玄一直站在一旁,看气氛似乎有些缓和了下来,不由得开心的上前准备将贺礼送给林今墨。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林今墨却一把推开他,埋怨道:“姓言的你别靠近我,你的账咱俩还没算清呢。” 说着,林今墨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盯着恩怡说道:“我告诉你,咱俩也没完,我哥哥让你给我送礼物,你为什么还带了个女人来?” 听到这话,除了言处玄和林今墨外的所有女子,却齐齐抿嘴笑了起来。 恩怡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这女孩也是林公子的安排之一。” 林今墨被搞的有些摸不到头脑,看着嘤嘤不解的问道:“我哥哥还让你送了个女人给我?你骗鬼呢?” 只听恩怡说道:“这女子不是给林小姐准备的,而是给言道长。” 林今墨和言处玄面面相觑,皆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却听恩怡解释道:“林公子安排,特意让我今日送礼之时,带上一个寒月楼的姑娘。他说若是言道长不来祝贺还则罢了,若是言道长亲自登门,就必须想办法把他骗来,让嘤嘤陪他喝上几杯。” 说着,恩怡有些脸红的看了言处玄一眼,“林公子说。。。他说要让小妹看看,男人都是什么鬼样子的,切不可被衣冠外貌给骗了。” 林今墨听完这话,瞬间明白了林安颜的意思。 这是替她在测试言处玄啊! 林今墨一张小脸瞬间涨红了起来,不由得嗔怨道:“哥哥是真多管闲事,这里有他什么事啊。” 似乎光骂林安颜还不解气,她又指着其余女子说道:“哼,你们也是的,看样子都知道了是吧。你们明知道这是哥哥在戏弄于我,一个两个的还都帮着他,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几位女子都不说话,只是又羞又喜,低头抿嘴笑着。 只有言处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呆愣的看着几位女子,突然开口说道:“林小姐,我就说你误会我了吧,这是你哥哥准备的,真与我无关。” 一直躲在一旁没说话的雏菊终于看不下去了,几位女子里她年纪最小,自然对男人的了解也最少。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榆木脑袋的男子,不由得冲上去照着言处玄的冠巾就是一巴掌。 “我说言大道长,你在山上修仙修傻了吧。” 言处玄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雏菊姑娘你误会了,青云山不主张修仙,一切随缘,小道就是天天在山上睡觉的。” 林今墨此刻只觉得无比丢人,怎么言处玄这笨蛋脑子如此不堪,偏偏却喜欢上来自己,又偏偏自己也对他动了心。 没办法,她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道:“紫竹,你去准备一下,告诉后厨的人,做一桌好酒好菜,送来这寒月楼,咱俩几个一起吃一顿。” 嘤嘤本来打算悄咪咪的跟着紫竹离开,毕竟她只是奉命行事,刚刚已经不小心惹恼了林二小姐,此刻断不敢继续留在这了。 但林今墨不但拦住了她,还让她和恩怡分坐自己左右,算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切表示歉意。 言处玄从小上山,别说跟一桌美女吃饭了,恐怕这些年他见过的美女都没这么多。 这段饭吃的他是极其的别扭,偏偏杜鹃又时不时的提起刚才的事,借机劝他喝酒,来往几次,他无论面子还是酒量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好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开。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林府,一路跑到街边才停下。 此刻冷风一吹,他也清醒了许多。 言处玄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小心翼翼的拆开,漏出一个精美的手镯。 这手镯其实并不值几个钱,但平日里在山上,他一不替人解签问卦,二不传经送道,自然没什么银钱,这个镯子的钱是他攒了小半年才好不容易攒下来的。 “唉,到底还是没送出去。” 言处玄叹了口气,看了看月亮,此刻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想赶回山上肯定没戏了,但他又没有富裕银两在这京北城住店,只要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京北城作为大梁的都城,建设的真的十分好。如果只看这里百姓的生活,真的难以想象二十年前这天下才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言处玄本就不熟悉京北城里的路,东逛逛西瞧瞧,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一条小胡同里。 他本想转身离开,却被人一把抓住了脚踝。 “道长,你刚刚踩到我了。” 言处玄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乞丐。 说来奇怪,虽然他刚刚心思并未在看路上,但踩没踩到人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怎么这乞丐无端冤枉好人啊。 不过言处玄深记掌门曾经说过,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言处玄弯腰行了个礼,客气的说道:“不好意思啊这位施主,贫道刚刚走路不小心,实在抱歉。” 说完,言处玄转身就要走,然而那乞丐却死活不肯松手。 “道长,你怎么这样啊,踩了人说句对不起就要走?我可是被你踩坏了骨头,赔钱!” 言处玄听师父说过,江湖中有一种人,不学无术,天天就靠着偷摸诈抢活着,恐怕这乞丐就这一份子。 言处玄不愿和这种人多废话,于是运气在腿,准备强行摆脱那只手。 然而言处玄拔了半天,发现乞丐那只手竟然死死扣在自己脚踝上,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这还不算什么,言处玄还发现,那乞丐似乎有意识的按住三阴交穴,自己的内力竟然无法运到脚踝处。 那乞丐嘿嘿一笑道:“道长,不赔钱就算了,动武就是你的不对了啊。” 说着,乞丐主动松开手站起身来。 言处玄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被十余个乞丐包围在了这小胡同里。 言处玄好言相劝道:“各位施主,小道真没钱,这次下山是给一位朋友送贺礼,不曾多带半枚铜板,刚刚我还在想今晚上睡哪呢。” 为首的乞丐摇了摇头道:“不知道睡哪是吧?今天你要么交钱,要么大爷们就让你睡街上,一辈子起不来的那种。” 说着,那乞丐一伸手就要往言处玄的怀兜里伸,言处玄生怕那手镯被抢走,只好一招揽雀尾,抱住乞丐的手臂一把推开。 “揽雀尾?练太极的啊?你小子不去养生,还想跟老子打架不成?” 那乞丐转身从墙角的一堆破布中拿出一根竹棒,在地上一敲,怒骂道:“你小子知道爷爷是谁吗?” 第五十三章 生日(三) 第五十三章 乞丐见言处玄半天不说话,一脸茫然的样子,寻思着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道士怕是不认识自己,只好主动报上名号。 “听好了,爷爷我拜入人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名下,正是丐帮京北城分帮三帮主张九龙是也,这布衣巷子里里外外八条街都是爷爷我要钱的地方。” 言处玄听着什么分帮什么三帮主的,着实有些头疼道:“我听师父说,丐帮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一直帮扶弱小,怎么到你这里变成打劫贫道了。” 张九龙不屑道:“哼,丐帮确实帮扶弱小啊,我就是弱小。别说了,拿钱走人,爷爷还等着带兄弟们喝酒去呢。” 言处玄一直不怎么说话,其实是偷偷在用内力感知周围的气息。 他发现除了张九龙外,其余的乞丐似乎都是一两重天的功力,不足为惧。倒是这个三帮主,内力深厚与否,他竟然一时间无法探知出来。 其实本来言处玄一直希望能有巡夜的守卫发现自己,可以解围,但等了许久也没见到任何一个人来到这条街。 虽然师父李默道长曾经说过,他一定不能在外与人交手,但今晚在林府发生的种种,让这个一生都修行问道的道士也有些不悦,此刻形势又十分明显,恐怕这一架势不可免。 言处玄还是不愿先动手,而是施礼道:“张帮主,你且带兄弟们离开,贫道愿意改日替你解签一支,算是补偿今日不小心踩到你的之错,你意下如何?” 张九龙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心里念道:“这道士怕不是疯了吧,解个签值多少钱。” 眼见言处玄不愿给钱,张九龙手中竹帮一挥,一声令下,周围的乞丐们齐齐冲了上去。 那十余名乞丐皆是手持棍棒,就是欺负言处玄手无寸铁的短处。 言处玄右手单臂伸出,小指从无名指背过,中指勾定.大指掐无名指第三节,中指掐住掌心横纹,口中轻声念道:“伏邪狱印,镇邪监阴。” 那伙乞丐虽然内力不济,但配合精妙,十几根棍子齐齐砸向言处玄。 然而就在棍子擦到那道士冠巾之时,乞丐们却停下了动作。他们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听其中年纪较小的一个孩子大声喊道:“龙哥救我,这道士会妖术,我手脚僵硬,动不了了!” 张九龙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开口问道:“紫薇决?这是道家上乘的法咒,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会有如此功力,你到底是谁?” 言处玄仿佛没事人一样掐着手决从一堆棍棒下走出,缓缓说道:“言处玄,青云山上的无名小道而已,张帮主现在能不能放我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张九龙不由得惊讶道:“你是李默道长的那个。。。那个亲传弟子?” 此刻他只恨自己竟然瞎了眼,碰瓷谁不好,偏偏碰瓷了这么个货色。他听说言处玄是真武转世,三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 好在这人看上去似乎十分温顺,估计不会难为自己,于是张九龙试探道:“小人不知道是言道长亲临,万分抱歉,敢问言道长能否放我们几个兄弟离开?” 言处玄看到危机解除,内心暗喜,刚准备点头,却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继而一女声道:“现在想走?太迟了!”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不知多少人马已经堵在了小巷的出口处,他们人手一支火把,竟是照的这幽暗小巷变得通明。 言处玄看到为首的女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可怜的看着张九龙。 张九龙眼神不太好,只能眯着眼睛看到似乎一红衣女子带人挡在前面,此刻他只想赶紧离开此地,万万不想再生事端。 于是他迫于无奈,低声谦卑的问道:“敢问前方哪路的女侠?” 那红衣女子走上前来,一把推开还被紫薇决束缚在原地的乞丐们,“本姑娘是京北城林府二小姐,林今墨。” 京北城人口众多,姓林的随不算多,但也不止一家。 可能带这么多人马在城内招摇过市堵截自己的,张九龙能想到的只有一家。 张九龙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先是碰瓷了一个言处玄,此刻又不知道为何惹了林家的二小姐,这一晚真的怎么倒霉怎么来。 其实林今墨倒还好,他此刻只怕那个林阎王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护妹狂魔啊。 虽然最近几个月都没听到过他的消息,但只怕林阎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可不想成为那“惊人”背后的冤死鬼。 正当张九龙还在犹豫下跪磕头有没有用的时候,言处玄却右手轻轻一挥,散开了乞丐们的束缚。 只见他走到林今墨面前轻声说道:“都是些为了生活的苦命人,放了他们吧。” 林今墨紧张的问道:“言处玄你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看到言处玄微笑着摇头,确定他没有事后,林今墨才又皱着眉指着张九龙说道:“带上你的兄弟快滚,若是再让本姑娘看到你们在这京北城里偷摸诈抢,别怪我们林府无情。” 张九龙如释重负,赶忙带着一群兄弟千恩万谢,低头鞠躬,逃命般的离开了这条小巷。 林今墨看乞丐们跑远,对着身边一位持剑的中年男子说道:“张大管家,辛苦你了,带人先回去吧。” 张才知道有言处玄在身边,又是在这京北城中,自然不担心林今墨的安慰,只是默默带人离开。 眼见所有人都已经走远,林今墨赶忙问道:“那群臭乞丐真没伤到你?有没有抢走你的钱财什么的啊?” 言处玄这才想起那条手镯,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赶忙掏出来递给林今墨,口中有些含糊的说道:“林小姐......贺礼。” 林今墨看到那条其实算不上值钱的手镯,先是喜出望外,而后又装出一副埋怨的神情。 “刚才怎么不见你送我,莫不是这段功夫才买的?还是本来就没打算送我,而是给其他女子的?” 言处玄听到这话,以为林今墨又误会了自己,赶忙摇头摆手道:“不是,不是。刚刚酒席上太过多人,有些。。。有些来不及拿出来。” 看到眼前这道士一副呆呆的模样,林今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随手将手镯戴上,手腕轻轻在言处玄眼前一晃。 “好看吗?” “好看,真好看的镯子。” 林今墨轻轻拍打一下言处玄,怒道:“你个呆道士,榆木脑袋。到底是我好看还是镯子好看。” 言处玄脸色微红,有些呆愣的说道:“你好看,镯子也好看。。。不,还是你。。。还是林小姐最好看。” 说着,言处玄仿佛想起了什么,疑惑的问道:“林小姐怎么知道我在这小巷子里遇险?” 林今墨指了指小巷的尽头说道:“这条巷子是通往寒月楼的近路,恩怡和嘤嘤她们回去的时候看到你被一群乞丐围住,赶紧跑回去告诉我,我就火急火燎的带人来帮忙了。” “不过你还挺厉害啊,我哥哥说你除了睡觉玩王八啥都不会,没想到你一个人就制服了那么多乞丐啊。” 言处玄有些不好意思的摇头道:“小道亏为师父的亲传弟子,其实只会这么几下唬人的招式,恰巧他们人多,一下子都被束缚住手脚,只怕是被唬住了吧。” 林今墨并未在意,只是轻轻拉起言处玄道袍的袖口,“走吧,送我回家。” 一路上两人聊的甚欢,不知道是不是没了旁人的缘故,一直不善言辞的言处玄此刻也能顺畅的说话了。 他给林今墨讲了许多青云山上的趣事,而林今墨只是低头含笑摆弄手上的镯子,时不时的嗯一声,算是回应。 眼看再转个街角就要到林府了,言处玄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林今墨不解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言处玄皱眉看着周围那早已空荡荡的街道,低声说道:“有些奇怪,好像有人在盯着咱们。” 话音未落,只听“簌、簌”几声风响,四个黑衣红鞋的蒙面男子踏空而至,瞬间落在了他们二人的周围。 林今墨接着远处人家的灯光看那四人,不由得惊呼道:“不良臣?” 她自幼跟随大梁的太子太傅孙元常学习,而她哥哥林安颜又是镇南王世子的好兄弟,自然一眼就认出了这群神秘男子。 听孙元常说过,不良人中杀敌超过百位而不死,内力再六重天之上的,才有机会被选为不良臣。 要知道不良人与寻常士兵不同,身为谍子的他们想要杀敌百人,难度可想而知。 这不良臣可以说个顶个的,都是大梁最精锐的部下,如今一下出现四个,哪怕在京北城里,也难得一见。 林今墨更想不通的是,这群不良臣为何要围住自己。 言处玄此刻也是如临大敌,虽然他不认识什么不良臣,但他能感觉到,这几个人皆是来者不善,似乎并不想轻易放他们离开。 只见一个黑衣老者缓缓从不良臣身后走出,那老人有些坡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老人缓缓走到两人身前,却看都不看林今墨一眼,而是对着言处玄微微躬身道:“在下张太岳,敢问您是何方道长仙人?” 言处玄轻声道:“青云上小道,言处玄。” 张太岳眯着眼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个青年道士,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难怪,难怪。” “哎呦,这不是张首辅吗?哎呀,二小姐也在这啊。” 正当所有人都紧张的互相对视之事,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突然从转角走了出来。 林今墨有些惊讶的看着那老者,下意识的招呼道:“元翼叔,你怎么来了?” 元翼怀抱着一个长条状的物体,那东西被棉布紧紧包裹着,看不出来是啥。 他哈哈大笑道:“二小姐,你说巧了不是,老爷看你外出旧旧未归,就让我出来找找你,这不,我顺带着丢些垃圾。” 张太岳看了看那棉布包,冷笑道:“不愧是大梁第一商林家啊,垃圾都如此贵重。” 元翼看了看周围的不良臣,有些不解的问道:“张首辅,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没啥,碰巧路过而已。” 说着,张太岳挥了挥手,那四个不良臣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之中。而他自己则是一瘸一拐的缓缓离开了。 林今墨望着那老人的背影不解的问道;“元翼叔,你认识那老人?” “见过几面,朝廷三位首辅大臣之一,张太岳。” 说完,元翼笑着让林今墨和言处玄赶紧回去,自己则抱着那布条丢垃圾去了。 走到林府大门口,言处玄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今墨一把拉住了手臂。 “你去哪啊呆道士。” 言处玄被问的哑口,又不愿让心仪女子知道自己没钱住店,只好含糊道:“我。。。我回客栈。” 林今墨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有些不屑的说道:“还客栈,这镯子要了你不少钱吧,你哪还有钱住的起京北城的客栈。” 被一语道破的言处玄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头不语。 林今墨一把拉过他的手臂,缓缓说道:“走吧,今晚就住林府吧,我让他们收拾好了房间。” 说着,林今墨突然脸红起来,小声道:“就。。。藏书楼旁边的房间,收拾好了。” 。。。。。。。。。。 张太岳腿脚不便,走了不远便驻足休息了起来,他身体微微靠着墙,轻声说道:“你家小姐都回府了,你还跟着我干嘛?” 元翼单手握着那棉布包从街角缓缓走出。 “张首辅,你找言处玄跟我没关系,下次别带上我家小姐可以吗?” 张太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是那个小子啊。只是今夜有一股真武之气出现在布衣巷子,虽然转瞬即逝,但我不得不来查看啊。” 元翼背靠在另一面墙上,与张太岳对视道:“我不管你想干嘛。下次你的狗最好离我家公子和小姐远点,上次杀的那三条恐怕你还没埋完呢吧。” 张太岳沉默不语,元翼又缓缓问道:“听说你那皇城司,很快就能破了锁龙阵了?” 张太岳神情奇怪的说道:“到时候看吧。” 说完,他缓缓起身,一瘸一拐的走近了黑暗之中。 第五十四章 白头村 第五十四章 经过了半旬的奔波,林安颜三人终于来到了太白山脚下。 司徒孝指着前方说道:“翻过那个小山头,还会有个村子,名叫白头村,那里是离太白山群峰最近的村落了。咱们加快脚步,估计中午就能赶到。” 这段时间司徒孝的内力恢复了七八成,但是腿脚却因为伤口太深,一直行动不便,只能有林安颜和齐黎云轮流搀扶着前行。 齐黎云倒还好说,她内力本就不如司徒孝浑厚,何况当时她喝的茶水最少,中毒也是最浅,此刻基本已经完全恢复了,别说搀扶司徒孝了,就是让她扛着走上十里八里恐怕也没问题。 但林安颜可就苦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体内的两股内力不知为何似乎很有默契的都慢慢隐藏了起来,今天早上他偷偷运功,却发现一指下去连一根树枝都没法砍断,似乎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毫无内力的纨绔子弟了。 林安颜虽然嘴上不说,但司徒孝心里却仿若明镜一般。 齐黎云在前探路,林安颜扶着司徒孝一瘸一拐的走在后面,司徒孝轻声说道:“林公子,近日我看你体力越发的不足,这才没走多远你已经冒了虚汗,是否身体不适啊?” 林安颜想着马上就要拜师了,不愿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于是随口说道:“只是这衣物太过厚重了,热的,热的。” 司徒孝摇了摇头道:“你骗的了黎云,却骗不过我。你体内不知为何有两股内力,这本就不合常理,正常来讲你不说被内力冲破五脏六腑爆裂身亡,也起码应该体内剧痛无比,但这段时间你都跟没事人一样。你老实说吧,怎么回事?” 林安颜眼见瞒不住司徒孝,又怕齐黎云听到担心,于是贴近了小声说道:“我好像内力尽失了。” 司徒孝听到这话,先是疑惑的看了林安颜一眼,而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脉,口中念叨着:“奇怪,好奇怪。” 林安颜有些紧张的看着司徒孝,过了一会儿,司徒孝放开他的手缓缓说道:“从你的脉象来看,确实内力全无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不由得万分失落,但司徒孝却又继续道:“可是你这脉象又不似寻常人,或者说,我行走江湖二十载,从未见过这样的脉象。” 司徒孝说着,又不禁摇动起了手中那柄失而复得的羽扇。 林安颜看着咋舌,这太白山在中原最北,此时虽未入冬,但也是深秋了,他们三人皆是厚重的皮衣皮毛,司徒孝竟然还扇扇子,真是难以理解。 司徒孝想了想说道:“我曾经听过一个传说,西域有一种秘术,可以将死去之人的灵魂转移到活人身上,以此死而复生。但这种秘术必须在那死去之人肉身未腐的情况下完成,而且活人必须心甘情愿,否则魂不附体,体内无魂,生者死,死者则魂飞魄散。” 林安颜听着这没来由的话,不由得笑问道:“那军师你看,我是身体不像林安颜啊,还是灵魂不像林安颜?” 司徒孝也失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体内的两个内力,仿佛就像两个人融为一体一样,故而有此言。江湖传说,不可信也。” 一直在前面探路的齐黎云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打断了这两个男人的对话。 她指着前方说道:“军师,那里是不是白头村啊。” 林安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不大的村里,就建在前方,目测距离太白山群峰,不过一二十里地。 司徒孝微笑着点点头,羽扇指着一户人家说道:“去那里吧,有个朋友。” 三个人听着司徒孝的指示,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院外。 林安颜看那院墙似乎是用泥土堆砌而成,院墙颇高,但大门却相对较矮,总之就是标准的北方农村人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司徒孝看了看,点点头说道:“是这里没错了。” 说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前,轻轻扣响了门环。不一会,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农家女孩子轻轻打开了半扇门,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三个陌生人。 司徒孝看到那女孩先是一愣,而后仿佛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小姑娘,这里可是叶家?” 女孩点了点头,看着三人道:“你们是我爹的朋友吗?” 得到司徒孝肯定的答复后,女孩子很有教养的赶忙打开了大门,恭恭敬敬的请他们三人进入院子,又跑回屋子准备泡茶。 林安颜坐在院内的小木扎上休息,有些疑惑的问道:“司徒军师,你在这么犄角旮旯的地方都有朋友啊。” 司徒孝点点头说道:“你也知道太白山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所以我很早开始就在这里布局了,当时恰好遇到了这一家人有难,就帮了点忙,算是认识了。” 女孩很快泡好了茶端出,农村人家喝茶自然没有什么讲究,茶碗就是普通的饭碗,茶水也不过是普通的绿茶。 但林安颜走了一路,身上又出虚汗,这会坐着感觉寒冷无比,一碗热茶下肚,他只觉得千金不换。 看到三位喝了茶暖了身子,那女孩又轻声说道:“三位请稍作休息,我爹进山打猎去了,恐怕要晚些才能回来。” 刚才一打眼看的不仔细,林安颜此刻再瞧,只觉得这女孩生的亭亭玉立,虽然裹着厚重的棉服,但也看得出来身段婀娜不输齐黎云,面容姣好,皮肤更是白里透红,十分可人。 林安颜看的有些出神,突然觉得左脚生疼,他回头一看,原来齐黎云正踩着他的脚,一脸微笑的看着他。 “我草,齐女侠,你有没有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硌脚啊?” “有吗?没有啊,这院子地挺平整的啊。” 说着,齐黎云有暗暗使劲,踩住林安颜的那只脚还狠狠的扭动了几下。 林安颜吃痛皱眉,轻声说道:“齐女侠,你这是干嘛啊?” 齐黎云有些不悦的说道:“我就是提醒一下林大公子,眼睛是长在你脑袋上的,不是长在你下半身的。你再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人家还以为咱们是什么不义之徒了。” 林安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小声道:“女人真是的,吃醋就吃醋,说那么多。” 齐黎云皱眉低声喝到:“你说什么?”说着,抬脚作势又要踩,林安颜只好求饶。 司徒孝和那女孩皆没注意到身后发生的事,司徒孝看着坐在那里默默擦桌子的女孩轻声问道:“小妹妹,你可是叫叶莹莹?” 女孩疑惑的点点头问道:“莹莹刚才就看先生眼熟,现在先生又认出我来,可是曾见过我?” 司徒孝点点头说道:“我叫司徒孝,你小时候应该见过我几次,只是估计有十多年了,你恐怕忘了。” 听到“司徒孝”三个字,女孩猛的站起身,手中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 女孩缓缓的走到近前,盯着司徒孝看了半天,突然跪在了地上磕头。 “叶莹莹见过恩公!” 叶莹莹突然的一跪,搞得林安颜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疑惑的看了眼齐黎云,后者也是摇了摇头,示意什么都不知道。 “莹莹,别这样,我也没做什么,受之不起啊。你快起来,你快起来。” 司徒孝将叶莹莹拉坐到自己身旁,有些愧疚的问道:“你母亲她......什么时候走的?” 叶莹莹本就神情激动,此刻提起母亲,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啜泣着说道:“母亲走了十年有余了。” 众人听到这话,皆是沉默。 良久,司徒孝开口解释道:“十七年前我来到太白山,恰巧碰到了叶父忠夫妇,也就是莹莹的父母。当时......当时他们遇到了一些麻烦,我虽然出手帮了他们,但不幸叶夫人还是受了伤。” “当时叶夫人已经有了身孕,可她的身体别说生孩子了,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了。所幸的事我当时带了一种续命灵药,叫欺仙丹,才算是保住了她们母女二人的命。” 说道这里,司徒孝突然停了下来,脸上写满了内疚,“后来我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送一次药,可惜我的行踪被大梁皇城司探查到了,于是乎他们派人来这村子抓我,我虽然逃过一劫,但那之后再也没法来了,一晃也是十年有余了。” 司徒孝看着叶莹莹轻声道歉,“对不起啊莹莹,我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你娘的命。” 叶莹莹摇摇头,擦干眼泪说道:“爹说过,若不是恩公出手,我娘不可能活那么久,更不可能生下我,恩公不欠我家的,反倒是我叶家无论如何都还不了恩公的大情啊!” 说着,叶莹莹又要跪下,司徒孝赶忙扶住她。这久未见面的一老一少,就这样聊起了许多旧事来。 齐黎云被眼前的一幕感动,本想说些什么给林安颜,一转头却见林安颜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看不过的齐黎云轻轻推林安颜一把,低声埋怨道:“这叶莹莹身世破苦,你这人怎么一点没有怜悯之心呢?” 林安颜没有正面回答她,反而摇了摇头说道:“叶父忠,好耳熟的名字啊,好像在哪听到过。” 第五十五章 白虎 第五十五章 直到日薄西山,叶父忠才终于打猎回来。 林安颜听到门响,抬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白虎皮兽衣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 那男子手中拎着几只死狍子,腰间别了一把寻常北方猎户都有的弯月刀,背后背着一张大弓。林安颜望着那张弓,有些疑惑。 这弓太大了,目测这男子身高至少八尺,可纵然如此,那弓背在他背上还是高出了几分。 林安颜自幼骑马打猎,猎弓自然熟悉,而他也跟随姜子符去过镇南王的军营,军弓他也见识过几次。 可这男子的弓不是猎弓,也不是军弓,可以说林安颜前所未见。 叶父忠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院中的三人,他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恩公?” 司徒孝轻摇羽扇缓缓起身,语气中有些无奈道:“叶老弟,说了多少次了莫要这么叫我,在下受之有愧啊。” 叶父忠看到真是司徒孝前来,赶忙大喊道:“莹莹,莹莹,快出来拜见恩公。” 叶莹莹听到父亲的声音,赶忙跑了出来。叶父忠一把拉过叶莹莹的手,刚准备跪下,却被司徒孝一把扶住了身。 “你们父女俩怎么一个德行,莹莹已经跪过了,这刚一见面叶老弟你又要跪,岂不是要折了我的寿。” 叶父忠看着司徒孝,满脸的欣喜与感激,赶忙将手中的狍子递给叶莹莹,说要和司徒孝好好喝上几杯。 晚上,叶莹莹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盘又一盘的菜,到最后盘子都不够了,又用饭碗来盛。 林安颜看着桌上的鸡鸭鱼肉,不禁有些感慨,“看来这一家子是真的感激司徒孝啊,这一桌子大菜,寻常农家恐怕过年都比不过这般丰盛了。” 直到司徒孝再三说吃不完了,叶莹莹才缓缓走出厨房坐下。 几人月下环圈而坐,叶父忠赶忙给司徒孝三人倒了酒,自己也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饭间,叶父忠疑惑的问道:“恩公......不是,司徒兄,那年你被追杀逃走,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如今那些麻烦事儿可是解决了?” 司徒孝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我虽然未曾明说过,恐怕叶老弟也知道我身份,当年那群人是解决了,但麻烦哪有那么好解决的。” 叶父忠点点头道:“是啊,司徒兄你是干大事的人,自然少不了麻烦。不过总归一点点解决嘛,解决一点是一点。” 司徒孝饮了一碗酒,手中挥着羽扇,语气愧疚的说道:“可惜了当年,我怕若是再贸然现身,不但自己有危险,也容易让你家引火上身,所以未能再来给夫人送药,没想到。。。” “司徒兄千万别这么说,如果没有你,我夫人恐怕早已离世,莹莹更难以诞生,你是我叶家的大恩人啊。” 似乎是感觉饭局气氛有些沉重了,叶父忠挥了挥手说道:“当年之事莫要再提了,司徒兄你这次归来所谓何事,既然你找到我了,恐怕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吧。” 司徒孝点点头,指了指坐在身旁的林安颜道:“这小兄弟是我一位朋友的后人,我那朋友说在太白山认识一位李姓高人,希望我带他来找那人拜师学艺。” 听到这话,叶父忠皱着眉思考了一番,摇摇头说道:“实不相瞒,这村子名叫白头村,自然白姓最多,虽然也有几家别的姓氏,但大多和我一样是外来此地的,其中姓李的更是一个没有。” 说着,叶父忠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姓李的虽然没有,不过高人我倒是真的知道一位。” 林安颜本来以为要白跑一趟,突然听到这话,峰回路转,赶忙敬了叶父忠一碗酒,开口问道:“叶大哥,你口中所说的高人在哪啊?” “那其实是个关于太白山的传说。你们可知,江湖传言,北方的太白山和南方的终南山,是这中原大地距离天宫最近的地方。” 林安颜摇了摇头,示意没听过这种说法,叶父忠继续说道:“据说一百五十年前,有一位仙人因为犯了天条被贬人间,正是降世在这太白山上。之后那仙人一直留在这太白山斩妖除魔镇守一方平安,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打开天门,重新位列仙班。” 听到这个故事,林安颜司徒孝齐黎云三人偷偷对视了一眼。 一百五十年前,正是天外陨石砸落太白山的时候,北齐丞相李播用那陨石做了北齐国库的大门,才有了后来的故事。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问道:“叶大哥,按你的说法,我爹是让我找个神仙拜师了?” 叶父忠摇摇头道:“你爹让你找谁拜师我不知道,但这个故事是真的,因为我亲眼见过那位神仙。”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面面相觑,却听叶父忠解释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那年北方大旱,闹起了饥荒,白头村也没逃过此劫,饿死了许多人。老村长眼看着若是再没事物,恐怕白头村熬不过那个冬天,于是竟然违背了祖训,冒死带人冬天进山打猎。” 。。。。。。。。。。 白头村靠山吃山,自古猎人就多,所以祖训也都是先人们用命试出来的。要知道冬天进山,猎物们都在冬眠,几乎没什么机会碰到,就算碰到了,恐怕也是已经饿得不行的凶兽,自然十分危险。 这还不算什么,要知道太白山冬日必有积雪,很多地方看上去平坦,其实雪下面都是陷阱,一步踏错,往往就踩进了雪壳子里,都来不及挣扎,就会被周围的雪再度掩埋住。总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冬天进山。 老村长也知道这趟打猎九死一生,所以只带了村里技术最好的几个猎人。叶父忠感激白头村收留了他们一家,不忍心看着村子因为饥荒毁于一旦,所以也加入了那支队伍。 他们本想着稍微打点猎物,够过冬就行,谁知刚进山没多久,就出了事情。 一个兄弟走路不慎,掉进雪壳子里,几个猎人费尽力气将他拉出来时,人早已冻死了。于是一个猎人先行背着尸体下了山,剩下几个则为了食物继续往山里走。 谁知道没走多远,所有人就都听到了一声虎啸。 太白山有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一般的老虎基本上都在深山老林之中,不会靠村子这么近。众人听到虎啸声皆是一惊,想跑路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一头白色猛虎突然窜出,一口就咬住了一个猎人的脖子。 那白虎不但气势惊人,更可怕的是它那有些瘦弱的身形。没打过猎的不会懂,还以为瘦弱的老虎好欺负。但事实其实恰恰相反,这种老虎往往都是饿红了眼的,看见猎物基本上都是拼死追捕,在这种畜生面前有时候连火把都不管用。 几个猎人当时都惊到了,众人一下子就跑散了。 叶父忠担心那白虎追其他人,于是接连射出几箭,竟然用箭引的白虎跟他往深山跑去。 他跑了半天的时间,借着山上茂密的树枝辗转腾挪,终于甩开了那只凶兽。正当叶父忠庆幸自己活下来的时候,却不小心一脚踩进了雪壳子里。” 那雪瞬间埋到了他的脖颈处,眼看着就要死在那深山老林之中时,一个白衣老者突然出现,一把将叶父忠拉了出来。 可是不等叶父忠开口感谢那老人,只感觉身后一阵腥风,他下意思的向旁边一滚,只见那头白虎又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正半伏在地上死死的盯着他。 前脚伏地,是老虎扑食前的动作,叶父忠估计了一下,他与那白虎距离不过几尺,恐怕躲是躲不开了,只好先发制人。 只见他一个侧翻,反手就是一箭,然而那老虎仿佛成精了一般,竟然也是就地一滚,于是叶父忠那箭直直射进了一块巨石之中,白虎只是擦破了点皮毛。” 这种距离,生死只在一箭,一箭射空,基本上就没有第二次拉开弓的机会了。叶父忠想到还在山下等他的叶莹莹,不由得父爱爆发,准备拼死扑上去,和白虎贴身肉搏! 然而不等叶父忠动手,他就看到一阵白光闪过,再眨眼,那白虎竟然已经躺倒在地,脖颈处的伤口还冒着热气,明显已经死了。 叶父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缓缓的站起身,却看到刚刚救他的老人就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柄宝剑,刚刚的白光就是宝剑出鞘时的反光。 那老人问了叶父忠为何冬天进山,也得知了山下的饥荒,于是老人让他先下山去,说饥荒自会有办法。 叶父忠想起了太白山山神的传说,赶忙三拜九叩离开了深山。他一路不敢停顿,一直到了深夜才走回村子。 然而刚一进村,他就发现村长带着一群人守在村口,正等着他回来。 原来叶父忠舍身救他们脱离虎口后,他们也不敢在山上逗留,而是逃命般的跑回了村子,结果到了晚上,村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走出来一看,原来是那只白虎的尸体被人丢在了外面,而白虎周围,还堆放了许多山鸡、狍子、野兔等等,猎物的充足程度,足够所有人饱饱的过一个冬天。 第五十六章 白泽 第五十六章 这顿饭是自打离开幽州城之后,几个人吃的最满足的一顿。 此刻司徒孝和叶父忠进屋闲聊,而齐黎云则帮着叶莹莹在厨房收拾碗筷,只有林安颜这个大闲人无聊的坐在门口望天。 “在想什么呢?” 林安颜听到身后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轻声应道:“在想叶老哥那把弓。” 齐黎云坐到他的身旁,点点头道:“确实,那张弓好大啊,我从来没见过。” “齐女侠,你知道猎弓和军弓的区别吗?” 听到这个问题,齐黎云疑惑的摇了摇头,却见林安颜一脸笑意的解释道:“姜子符跟我说过,猎弓更偏重于提高箭的速度,因为猎物总是灵活的,若是箭速太慢,很容易失手。但战场上的弓矢更重力量,因为一箭若是贪图速度,容易力量太小,可能连敌人的盔甲都无法射穿,更别提伤敌了。 军中善射者一般都能拉开一百二十斤的弓,一般的士兵也有百斤左右。而这猎户用的弓林安颜起码得有一百五十斤的臂力才能挽开,若用此弓打猎,要箭的速度上去,估计这男子得有千斤之力才行。” 齐黎云似乎明白了林安颜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你是说叶大哥那张弓是军弓了?” 林安颜摆了摆手,“不可能,那张弓太大了,不方便携带,根本没法用在战场之上。” 说着,他突然想到的了什么,转头问道:“齐女侠,你不是会观气望气吗?可能看得出那叶老哥到底有几重天的内力?” “说实话,我也看不出来。那叶老哥似乎毫无内力加持,如果硬要说,可能是个只修外力的武人。” 外力惊人、用弓。。。听到这些,林安颜突然想到了元翼叔曾经与他提起过的一号人物。 小时候林未革忙于家业,一直是元翼陪在林安颜身边,每天陪他玩耍给他讲故事。曾经林安颜问过元翼关于江湖里那些飞天遁地的神仙的传说。 在元翼给他讲的那些神仙里有一个人,号称“飞将军”,是很多年以前一个王朝的大将,据说此人是大秦王国的名将李信之后。 按理说此等将门子弟应该自幼习武,但这个飞将军从小体弱多病,大夫都说此子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若寻常人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但此子的体魄习武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也许是老天爷心疼此人,在此人十二岁游学之时,路遇一老朽,老朽见到他,扔给了他一把弓,说此弓名为灵宝,是天上神仙用的,误落凡间,需要神人照看。 从此这位飞将军身体日益强壮。 因为从小不曾习武,没有内力,但他外力惊人,纯修体魄,号称有百石之力,进入军伍后更是靠着一把灵宝弓连战连捷,成了一代名将。 但后来王国覆灭,飞将军的后人也几乎全部战死沙场,从此灵宝弓也消失了。 想到这林安颜自嘲的笑了笑,且不说那飞将军姓李,叶父忠姓叶。但说那弓,虽然不同寻常,但也只是比较大而已,若是这就能算神仙用的灵宝弓,那神仙也是够寒酸了。 看着林安颜一言不发的坐那傻笑,齐黎云好奇的问怎么了,结果林安颜只是摇头道:“想起了一些以前听说的好玩事。” 眼见林安颜并不愿深聊,齐黎云也没强求。于是两个人就坐在门口,望着天发呆。 “林安颜,要是这次你找不到那个高人,你打算怎么办?” “找不到就算了呗,找不到就回家,带你回家。” 齐黎云摇摇头道:“我会送你回去,但是我还要报仇。” 说着,齐黎云突然看向林安颜,语气有些急促的说道:“林安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咱俩在战场上碰见了,你会怎么办?” 林安颜完全没想到齐黎云会这么问,只好下意识的回答道:“打赢你,擒了你,然后带你回家。” 他几句话间说了两次“带你回家”,听的齐黎云面红耳赤。 “你这人,是个女子你就想带回家,自己玩去吧。” 说完,齐黎云红着脸,逃也似的跑回了小院内。 经过一夜的休整,几个人皆是精神焕发,吃过叶莹莹做的精美早饭后,叶父忠从墙上一把取下了那张长弓,朝司徒孝点了点头。 “司徒老哥,现在马上入冬了,此刻进山还务必万分小心,一切听我的,找人事小,命最重要啊。” 四个人整装待发,与清晨离开叶家,一路朝着太白山进发。 林安颜之前看,只觉得那白头村就位于山脚之下,然而走了两个时辰了,群山却还在眼前,仿佛海市蜃楼一般怎么也到不了。 一旁的叶父忠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呵呵的解释道:“这太白山上,初冬下的第一场雪,要到来年入夏才能化完,算得上常年积雪了,若是村子离山太近,岂不是很危险。望山跑死马啊兄弟,慢慢走吧。” 林安颜只觉得一路上太过无聊,一开始还能和齐黎云逗逗笑,但此时已经完全无力了,只好开口道:“叶老哥,你在讲讲这太白山的故事解解闷呗。” 叶父忠似乎很喜欢这个俊朗外表的年轻人,听他这么一说,干脆道:“太白山自古以来传说颇多,除了昨天我给你们讲的山神外,其实还有个神兽的传言。” “这只神兽是太白山的百兽之王,据说它的身体像狮子,但头上长了龙角,还有山羊胡子,总之和那些神鬼志异里的神兽们一样,长的奇奇怪怪。 但这只神兽似乎并不伤人,相反,它经常救一些失足落难的冒险者。白头村有不少猎人都说,曾经在山里被这只神兽救过命。 白头村有一位老人,据说曾经是远近闻名的好猎人,一张弓可以说箭无虚发。每次只要他上山啊,其他的猎人都可以休息几天,因为有他在其他人都打不到东西。久而久之,村里人都不喜欢这个和他们抢饭吃的老人。 结果有一天晚上,村里有个猎人跑下山,四处求人帮忙,一问才知,原来那猎人竟然带着年幼的儿子上山玩耍,结果遇到了棕熊,逃跑过程中他和儿子走散了。 要知道熊这种东西,在山上那就是无敌的存在,它们不仅力量奇大无比,而且有着和那呆傻外表完全不同的机智,就连老虎一般也不会进入熊的领地。 众人听到他是碰到了熊,又是晚上,所以都不愿意帮他,只有那个老猎人二话不说拿上弓就进了山。 当时初春,山上的雪还没化完,老人就用弓做拐杖,一步一步的朝着熊出没的地方探去。 走着走着,老人突然听到一个孩子的啼哭声,那哭声在深夜的山林之中如此乍耳,老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孩子正躲在山洞之中哭泣。 老人带上孩子,本想原路返回,然而熊也听到了哭声,竟然一路追了过来。 初春的熊刚刚从冬眠中苏醒,正是饥饿万分,老人不敢正面对抗,只能抱着孩子一路逃命。 这一跑不要急,本就慌不择路的老猎人竟然一个不小心,踩到了一个雪壳子,那老人和孩子瞬间跌落下去。 老猎人经验丰富,知道这下必死无疑,他丝毫没有犹豫,在雪埋住自己之前一把将孩子丢了出去,期待着孩子能逃生。 就在老猎人闭眼等死的时候,突然感觉头上的雪停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只见一只从未见过的奇怪动物正挡在自己头顶,所有的雪都被那怪物挡住了。 待到雪停,怪物一把拉出了老人,而后又摊开了巨大的手掌,只见刚刚那个孩子正躲在怪物手掌之中。 正当老人疑惑之时,突然一声咆哮,再回头,只见一头棕熊直接飞扑过来,那锋利的獠牙眼见就要咬穿老人的脖子。 然而再一瞬间,之前救他性命的怪物竟然随手一挥,直接将那棕熊拍飞了出去。 从那以后,老猎人再不上山,而是改成了靠种地为生,他说山上的万物皆有灵,他的命是那不知何物的动物救得,自然不肯再杀任何一只动物。” 叶父忠这个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听的林安颜和齐黎云都十分兴奋,又有些紧张。 齐黎云有些担心的说道:“叶大哥,按你说的,这山上又是神仙又是神兽的,岂不是十分危险,为何白头村的人还住在这啊。” 叶父忠笑道:“小妹妹,你没发现吗?我所讲的传说,都是守护人的。白头村靠着太白山生活了几百年,若是真的危险万分,早就不复存在了。” 走在最后的司徒孝也是笑着说道:“若是叶老弟所言非嘘,这只神兽应该是白泽。” 众人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脱口问道:“白泽?” “是,白泽是上古十大神兽之一,地位崇高,是祥瑞的象征。据说白泽通人言,知万物之情,晓天下之事。按理说这种上古神兽应该早已绝综,但太白山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晚上,几个人升起火来,围在火边煮着干粮。 这次准备的还算充分,除了利于保存的腊肉干饼,叶父忠竟然还带了一些大米,齐黎云就用这些大米和腊肉,煮了一锅香喷喷的肉粥。 林安颜坐在一棵树下,盯着那篝火出神。 “有心事?喝点粥吧。” 林安颜接过齐黎云手中的碗,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从上了太白山开始就总感觉体内的内力翻涌,似乎又要爆发出来。” 齐黎云有些担心的说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若是不舒服要赶紧说出来。” 林安颜喝了口粥,摇摇头道:“身体倒还好,主要是我每次内力爆发,似乎都没什么好事,第一次我失手伤了杜鹃,第二次是被马猴子绑架,这第三次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齐黎云坐在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答应了林老爷子的事我一定会做到,我一定把你安全的送回去。” 林安颜感激的看着齐黎云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大地一阵颤动。 几人慌忙的站起身,叶父忠一脸紧张的说道“怎么可能,山上还没下雪,这分明是雪崩的声音啊。” 此刻众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好赶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谁知刚跑没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林安颜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白色野兽飞扑而来,擦着自己的头皮而过。那野兽身形之大,林安颜在那瞬间只觉得遮天蔽日,眼中只有白茫茫一片。 第五十七章 肉身 第五十七章 那个瞬间,林安颜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头脑也晕晕沉沉。 迷茫中他看到,一群身穿奇怪制服的人正一步步的朝着自己走来,为首的男子一袭黑衣,脚边跟着一个毛茸茸的动物,但看不清是什么。 男子经过林安颜身旁时,眼神奇怪的瞟了自己一眼,但并未说一句话,更未停留,而是径直走了过去,带队朝太白山方向进发。 那男子林安颜并不认识,但跟在男子身后的那个少年,林安颜却看了个分明。 虽然少年的容貌已经与现在大有不同,但那眉眼,那双手拢袖的动作,以及那熟悉的气质,林安颜坚信自己没有看错。 “爹?” 林安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盯着那少年仔细看了半天,终于确认了下来,那人绝对是年少时的林未革。 “这怎么可能啊?这是什么回事?为何爹会如此年轻?他身边的那群人又是何人?” 此时林安颜已经顾不得其他,只管一路追上那一直前进的队伍。 他疯了似的在雪地中奔跑,口中不停的大喊道:“爹!是我啊爹!我是林安颜啊!” “别喊了,他们听不到的。” 林安颜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男子身着一袭白色的莽龙袍,正蹲在一棵大树旁,手中攥着一把瓜子,仿佛没事儿人一样磕着。 林安颜初听那男子声音,只觉得分外耳熟,此刻见到容貌,他瞬间惊的跌坐在了地上。 那白衣男子俊朗的脸庞,风流的样貌,正是林安颜本人! 这一瞬间发生了太多事,让林安颜的大脑都有些无法思考,他盯着眼前的男子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 男子放下手中的瓜子,脸上露出了林安颜那迷倒万千京北城少女的标志性的邪魅笑容,反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林安颜盯着那男子,突然站起身来大喝道:“何方妖孽,竟敢幻化成小爷我的样貌,你定是叶大哥口中的妖兽吧。” 说着,他又指着那支已经远走的队伍说道:“那些是不是也是你蛊惑人心的手段?” 眼见林安颜的一举一动,那男子先是一愣,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笑声音越大,最后似乎已经不是在笑,而是单纯的在放肆了。 男子笑了许久,终于揉着已经有些笑僵硬了的脸部肌肉,缓缓开口说道:“我寻思你也没听几次玄奘西行记啊,怎么一开口就是老孙猴子了。” 林安颜此刻根本听不进去男子的话,他坚信自己晕倒前看见的,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白泽”,现在发生的一切一定是那怪物的计量。 想到这,林安颜不再多言,直接一个箭步上前,两指化剑,直直朝那男子刺了过去。 这是林安颜最自信的招式,他这两根手指,曾经刺穿了不良人的头颅,刺伤过不良车的手掌,此刻他全力一击,誓要杀了眼前这妖物。 就在此时,林安颜突然听到一声龙吟之声,只见那男子身上的莽龙袍竟然如同画龙点睛一般,一条金色巨龙猛然飞出,硬生生挡下了林安颜这一击。 那巨龙吃痛,朝着林安颜大声怒吼,林安颜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腥风朝自己扑面袭来,整个人都被吹翻了出去。 就在巨龙准备一口咬下之时,那男子突然喊道:“够了,杀了他我也得死。” 听到这话,那条巨龙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瞬间盘成一盘,紧紧靠在男子身旁,那金色的眼眸却死死的盯着林安颜。 林安颜缓缓爬起身来,眼前的一切已经不是他能够理解的范围了,如果这是那妖物的幻境,只怕林安颜难逃一死。 但林安颜肯定不是那认命的人,眼见强攻无望,他竟然原地坐了下来,抓起男子面前的瓜子,学着男子的模样磕了起来。 男子轻声笑道:“没用的,我就算漏出破绽你也杀不死我,不是因为我身旁这条龙,而是因为只有肉身能杀死肉身,魂魄没戏。” 说着,男子指着前路说道:“刚刚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叫李播,算是你爹的师父吧,我也不清楚。如果我没猜错,他们这是准备去修缮一下北齐国库的大门,顺便安排点守护者在这。” 林安颜听司徒孝提起过李播这个名字,一百五十年前,正是这个叫李播的北齐丞相,修建了北齐国库的大门。 林安颜想了想,看刚刚林未革的样貌,不过十六七岁,但就是如此,那李播也应该是个半百的老人了,可那黑衣男子虽然年纪颇大,却也绝没有那么老啊。 林安颜心里想着,却听耳旁突然传来那男子声音,“李播是个道士,虽然没有起死回生返老还童的本领,但是基本的驻颜之术还是有的,所以看上去年轻也不足为齐。” 林安颜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从刚刚就感觉奇怪,似乎不管他想什么,怎么想,那男子总是能提起知道一般说出解释。 那男子又开口道:“我知道你所想的很正常啊,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会不知道你自己怎么想的吗?” 林安颜疑惑的看着那男子,盯了半天,突然邪魅一笑。 那男子果然与林安颜心意相通,不等林安颜有所动作,那男子突然怒喝道:“林安颜你疯啦!” 却见林安颜一言不发,而是再次伸出两指,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刺向那男子,而是径直刺向自己的脖子。 虽然听不懂什么肉身魂魄之类的话,但林安颜听懂了最重要的一句:杀了他我也得死。 两人只见虽然紧紧隔着几步的距离,但林安颜几乎想到的同时就出手了,根本没给那男子反应的机会。 只见那男子慌忙摆手道:“我都告诉你就是了。” 听到这话,林安颜终于放下了手指,他低头看了看,只见指间处已经沾上了血渍,恐怕再晚一秒他就真的自裁成功了。 那男子有些无奈的看着林安颜,摇摇头道:“我真的服了你了,你真的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啊,跟我这个没有魂魄的肉体一换一很值吗?” 林安颜心满意足的点点头道:“赌一赌才知道,现在看来挺值的。” 说着,林安颜开口问道:“第一个问题,先解释解释魂魄肉体什么的吧。” 男子点了点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也被人限制了,只能说一些无关痛痒的点,剩下的都得靠你自己理解了。” 林安颜此刻不知为何,只觉得这男子说的是真话,于是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男子轻声道:“江湖传言你不是林未革的儿子,其中一个佐证就是样貌大有不同。你可知这是为何?” 出身这事,几乎是林安颜的逆鳞,听到这话,林安颜当场就想发作。但他转念一想,这男子既然与自己信念相同,如何会不知道自己的忌讳,可他还是这么说,定有他的理由。 果不其然,男子紧跟着解释道:“小爷我这么俊朗的外表,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才貌双全,你不觉得你不太配得上吗?” 林安颜看着男子自恋的摸着自己的脸,心中又是恶心又是烦躁。 “说人话。” 那男子见林安颜生气,仿佛把戏成功般哈哈大笑道:“二十年前,那人将你娘许配给你爹,那时候你娘就已经怀有身孕了,那身孕就是我,也就是肉身。” 男子口中的“那人”,林安颜自然懂得是谁。 二十年前,大梁皇帝封赏有功之人,曾经赐婚两次,一次是给镇南王姜子符,一次是给林未革。 林安颜有些疑惑道:“你的意思,我爹是皇帝?我是皇子?” 那男子有些鄙夷的看着林安颜,“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小爷我才是皇子,你算什么东西。那人不过是借用我的肉身壳子,以及我的真龙之气而已。” 林安颜听到这话,心中疑惑反而更深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刚刚说你就是我,如今又说肉身是你的?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就是个魂魄?” 那男子摇摇头道:“这事妙就妙在,你也不是魂魄,你的魂魄另有其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我也不知道。只能说是肉身和魂魄结合的产物吧。” 林安颜指着那男子鼻子大骂道:“你个妖物少装神弄鬼,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然而那男子只是摇摇头无奈道:“我只能告诉你肉身的事,其他的你得问那魂魄去。我只能告诉你,你既是肉身也是魂魄,但你既非肉身也非魂魄。你本不该存在,但你存在了,而且占据了肉身以及魂魄。” 林安颜被这一大段“肉身魂魄论”讲的云里雾里,只觉得仿佛听天书一般,半句都没理解。 却见那男子突然拿出一颗瓜子放在了林安颜手中,然后起身说道:“该走了,再耽误你就回不去了。” 男子的话语和动作让林安颜有些眼熟,他突然想起上一次在那个奇怪的梦中,有个自称张安全的老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见那男子突然笑着与林安颜说道:“若是你有幸活着见到那个我,不对,那个你,记得待我问句好。” 说着,那男子与身旁的金龙突然变的模糊起来,似乎随时就会消失。 林安颜有些不甘心的大喊道:“别走啊,没回答完问题呢。到底还有几个我啊?” 那男子只是微笑着摇摇头,而后凭空消失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中。 林安颜想起身追过去,却突然感觉身体无比的沉重,仿佛被一股力量紧紧锁在了地面之上,而后他眼中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开始消散。 林安颜在晕倒前的最后一秒,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了手中那颗瓜子。 第五十八章 李播 第五十八章 又是这样,又是奇怪的一场似梦非梦。 林安颜头脑晕沉,但意识总算清醒了过来,他挣扎着想爬起身来,却听到齐黎云的惊呼声。 “林安颜,别动!” 他下意识的惊醒,一睁开眼,却看见寒光一点,一柄剑正指在他的眼前,那剑尖离自己的眼睛只有毫厘,若不是刚才齐黎云提醒自己,恐怕此刻他已经一头撞死在了这柄剑上。 林安颜就这样盯着那柄剑看了许久,却见剑似乎一动不动。他尝试着向后退了退,那柄剑也没有跟上来。 林安颜眼神左右瞟了一瞟,发现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山洞之中,齐黎云坐在一旁,满脸泪痕,而司徒孝和叶父忠正躺在她身旁,似乎已经晕死过去。 眼前这一幕让林安颜想起了被马猴子绑架时的种种,他怒上心头,断定又是碰到了歹人。 只见林安颜半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握拳,想要重新爆发出体内的内力。 然而这次不同,不等林安颜周身的金光泛起,他就被一只如同铁钳般强而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脖子。 林安颜死命的拍打那只手,但无论如何那手纹丝不动,似乎石雕铁炼一般坚硬。 他抬眼看去,却见一个一袭黑衣的老人站在面前,老人须发皆白,那苍老的面部皮肤仿佛千年古树的树皮一般皱裂横生。 林安颜双手死死的攥着老人的胳膊,在即将要被掐断气的时候,终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丝声音。 “李播。” 听到这个名字,那老人如鹰一般的眼睛中突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他紧皱双眉,换换的放开了林安颜。 林安颜如获新生般,手捂着那已经快要被掐断的脖子,贪婪的大口喘着气。 此刻他坚信,自己赌对了。 虽然那老人和梦中所见的相比,已经苍老了无数,身材也有些走样了,但那双在夜晚也能闪耀的如同鬼魅般的双眼,林安颜绝对不会忘记。 在梦里,李播就是用这样一双眼,轻轻的瞟过一眼自己。 活过来的林安颜看到那老人一手持剑一手负后,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自己,于是赶忙起身跑到齐黎云身旁,想查看一下其他人的伤势。 然而他刚一迈步,齐黎云却大喊道:“别过来!” 霎时间,林安颜只觉得耳旁一身腥风,他下意思的低头一个翻滚,却听到一声如雷鸣般的咆哮声从头顶传来,继而地动山摇,仿佛整个山洞都要塌陷。 林安颜惊讶的抬头看去,却见一头浑身雪白的怪物正在洞壁上奔跑,那怪物狮子身形,头上却长了一只犄角。 林安颜瞬间想起他晕过去之前,有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从自己眼前飞过,此时看来,定是这东西了。 那怪物从洞壁上一跃而下,径直砸在了林安颜与齐黎云之间,它落地的那一刻,无数碎石从洞顶塌落下来,地面更是跟着震颤。 情急之下,林安颜也顾不得许多,双腿分开,调用周身内力狠狠向下一踩,竟然硬生生的踩进了地面,这才没被这阵地震般的晃动摔倒。 那老人有些惊讶的回身看着林安颜,语气轻蔑的说道:“定身罗汉?一塌糊涂。” 待到晃动平息,林安颜反复确认了那怪物不会轻举妄动后,才缓缓从地下拔出双腿,不解的看着老人。 “李播丞相,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播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却听他解释道:“传说中的山神就是您吧?这怪物就是白泽吧?您和这白泽一人一兽,我在山下就有所耳闻,据说是你们守护了白头村的一方百姓。可既然如此,您为何一见面就对我们大打出手?” 李播摇摇头道:“百姓我可以保护,可江湖中人就另当别论了,尤其一个是有着九重天地上仙般内力的人。” 林安颜听到这话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司徒孝。 “这司徒孝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竟然有九重天内力?” 林安颜心里想着,却听李播缓缓说道:“不是说那个小子,他虽然也有八重天,可惜练功太过急躁,奇经八脉都已经被他冲坏了,加之他似乎身中了什么毒物,此刻在老夫眼里已是废人了。” 说完,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长弓丢到了叶父忠的脚边,“还不如那耍弓的小子抵抗的久。” 林安颜低头思索一番,突然惊讶的看着老人。 司徒孝只有八重天,叶父忠更是没有内力,齐黎云也不可能,那李播口中的九重天地上仙,除了他林安颜还能有谁呢? 只见李播点点头道:“老夫在这山里待太久了,竟不知外面世界变化如此之大,老夫不杀你只是想听听,你小子到底有何机缘,竟然可以年纪轻轻的就成为那地上仙人?” 说着,李播不由得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唉,在老夫那个时代,九重天的人屈指可数,能找个七八重天内力的人给老夫搭手就已经是大喜事了,时代变咯。” 林安颜估摸了一下,按着老人的说法,别说自己现在根本无法灵活的调运内力,就算自己真的是地上仙,恐怕也难逃老人的剑,更何况还有一个妹子和两个晕死之人需要保护。 他看了看白泽,又看了看李播,心底盘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想着,林安颜突然跪倒在地,俯首拜道:“小子京北林安颜,奉家父林未革之命,特来太白山寻李剑仙拜师学艺,师傅在上,请收弟子一拜!” 说着,林安颜就要给李播磕头,然而不等头碰着地面,李播突然抬脚踢起一块小石头,一下砸林安颜头上,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你小子少跟老夫攀关系,老夫不认识什么林未革,更不可能收你为徒。老夫惜才,你老老实实去抱抱你那个小情人吧,等天一亮,老夫就送你们下黄泉。” 既然软的不行,那只能硬刚。 林安颜听到这话,爬起身来准备发作,却听一旁传来一阵微弱的声音:“林未革本姓吕。” 众人寻声看去,却见一直晕死的司徒孝竟然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齐黎云见军师苏醒,赶忙上去想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只见司徒孝缓缓爬起身,单膝跪地,双手合十紧贴于额头之上,弯腰拜服。 “北齐定远大将军胞弟,铁齐门代理掌门司徒孝,见过丞相。” 李播有些疑惑的看着司徒孝问道:“你是司徒先的弟弟?” 眼见司徒孝坚定的点点头,李播感慨道:“想当年老夫离开燕平之时,司徒先还是个在泥地了打滚的娃娃呢,一转眼都成了我北齐最后的定远大将军了,可惜啊可惜。” 司徒孝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李播问道:“最后的定远大将军?您知道北齐亡了?” 李播此刻终于显露出了一丝丝老人该有的样子,只见他有些无力的靠在山洞的墙壁上,出神的望着曾经的北齐国都燕平的方向。 “你说那小子的爹姓吕我就什么都懂了,当年北齐亡国,他爹曾来找过我,并且跟我做了笔生意。” “生意?” 老人点点头,“我把北齐宝藏交给他,换一个天下太平,长治久安。” 司徒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连滚带爬的跑到李播身边,就连白泽的怒吼都似乎听不到了。 他抓住李播的衣角,死死盯着这个北齐三百年来最神秘的丞相。 “您说换一个天下太平?您可知那是我哥哥的死换来的,是铁齐门上上下下百余人,是北齐十万大军用性命换来的,是我北齐绵延三百年国祚换来的!你竟然把北齐宝藏交了出去,你交出的可是我北齐复国延火的命啊!” 说着,司徒孝突然摇摇头,那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又充满了不甘,他死死的拽着李播的衣袖问道:“还有剩余对不对?一定还有剩余的,您不可能放弃北齐的,您不可能不给北齐留下一点希望的。您把剩下的给我,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有这笔钱,北齐复国指日可待啊。” 老人看了看脚下那似乎已经疯狂了的中年男子,不停的闪躲着他那炽热的目光,早已没了刚刚剑指林安颜时的嚣张气焰。 只见他从头上摘下了一枚白玉做的精美发髻,满头的银丝随之散开。 此刻的李播仿佛画卷中那些看透了人世间凡尘俗世的仙人,他轻轻的将发髻丢到司徒孝手中,缓缓抽出衣袖,双手负后。 “没了,都没了。这是老夫私藏的最后一点东西,送给你当个念想吧。” 司徒孝看着手中的白玉发簪,呆愣了许久。 突然,他站起身来,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我司徒孝二十年前妄自菲薄,害了哥哥和铁齐门百余口人的姓名,没想到努力了二十年,我所做的一切竟然还是一场痴心梦。” 说着,他一把将手中的发髻丢到地上,那白玉发髻瞬间摔的粉碎。 司徒孝一脚踩在了残渣之上,指着李播怒骂道:“我北齐先帝英明神武了一生,却瞎了眼拜你这老贼为丞相,还让你守护北齐国库。今日我武功势力皆不如你,算我输了。但你记住,不远的将来,我必将让北齐的银色龙旗再次飘扬在这中原大地之上。” “所有背叛过、侵略过北齐的人,必将粉身碎骨,如同此簪!” 说完,司徒孝不在理会其余人,自顾自的离开了山洞。 李播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掏出一枚铜钱打在了齐黎云胸口。 “小丫头,想追就去追吧,记得把那个用弓的小子一块带走。” 齐黎云拿剑,背上叶父忠和他的长弓,双手抱拳道:“多谢李老前辈解穴。” 说完,她望了一眼林安颜,咬了咬牙,头也不回的追出了山洞。 林安颜眼见一瞬之间,同行了数月的人都相继离开了,下意识的也要追出去。 然而他刚跑到洞口,却见一直站在那里的老人突然动了一下。 此刻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林安颜脑海中呼喊道:“留下!” 林安颜不由得停住脚步,却见老人手中那把并未出鞘的剑正横在自己身前。 “你爹让你来找我,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第一部 北往 第五十九章 先帝遗愿 第五十九章 林安颜跟在李播身后,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深秋的太白山本就冷风刺骨,此刻已经十二个时辰没吃没喝的林安颜,头脑已经晕沉,手脚也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他现在只能靠着仅存的意志力,勉强保证着自己不被老人落下太远。 在这群山之中,此刻若是被落下了,基本上等于死亡。林安颜是断然不信那老人会回身寻他救他的。 终于,在第二天的清晨,林安颜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眼前一黑,单膝跪倒在了雪地之中,那雪下似乎埋了什么尖锐的物体,直接扎透了他的膝盖。 林安颜眼看着自己的血瞬间浸润了周围的土地,血渍顺着冰雪散开,仿佛一朵朵开在雪中的红花。 百花楼的春天,有百花盛开,群芳斗艳。然而那四朵最美的花,总是默默的站在林安颜身后,陪他一同享受那花香。 “回不去了吗?” 。。。。。。。。。。 林安颜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舐自己的脸,那痒痒的,黏糊糊的感觉谈不上舒服,却也十分让人上瘾。 他微笑着想,百花楼什么时候养了条狗? 然而等他睁开眼,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一头白色的巨大怪物正张着大嘴,那猩红色的舌头不停的伸向自己。 林安颜“啊!”的一声,大叫着向后退去,那怪物仿佛也被林安颜这声惊呼吓到,竟也是哀嚎一声向后跳了半步。 他盯着眼前这只传说中的神兽“白泽”,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了经历的种种。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山缝之中,阳光顺着头顶那“一线天”照射进来。 林安颜借着那光左右看看,发现这条山缝极其狭长,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看不到出口也看不到来路。 林安颜眼见那白泽似乎对自己并无恶意,于是小心翼翼的贴着山壁四处查看。他转悠了约莫半个时辰,却始终不见任何人,也不见任何物。 正当他奇怪之时,突然一个小黑点出现在了那一线天的边缘。 林安颜疑惑的眯着眼,想要看清那突然出现的黑点是何物,却见那黑点突然顺着崖边落了下来。 黑点越来越大,林安颜也终于看清,那竟然是个人! 老人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见就要在林安颜面前摔成一摊肉泥,林安颜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却突然感受到一股风从脚下升起。 他看到那老人在行将落地之时,速度竟缓缓降了下来,终于到距离地面一尺的距离时停住,仿佛仙人一般漂浮在半空。 终于,老人一个下坠,稳稳的踩在地面之上,他随意的掸了掸身上的雪花和落地是溅起的尘土,而后随手将一个布袋子丢给了林安颜。 林安颜打开一看,竟然是一些干饼和一壶水。 此刻的他肚里空空如也,早就饥渴难耐,于是乎也顾不得许多,原地坐下抓起干饼大口啃了起来。 正当他啃的开心之时,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却见老人从背上的竹筐中拿出了一只烤好的野鸡,正坐在他对面大口吃着,吃的满嘴流油。 再看一旁的白泽,也是靠在老人脚边,啃食着一只死狍子。 林安颜被这一幕气的差点噎死过去,他喝了半袋子水,终于将黏在喉咙中的干饼送下。 “卧槽李老前辈,您这也太不够意思了,你在这吃烧鸡,给我吃干饼?” 李播眼神奇怪的看着林安颜,仿佛看傻子一般。 “你小子也没说要吃烧鸡啊?” 林安颜被这话噎的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也没告诉我啊,再说了,给你干饼和烧鸡你选哪个?” 李播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坚定的说道:“给我选我肯定选烧鸡,但老夫哪里知道你小子选啥,所以就给你干饼了。” 林安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老头。 他坚信,这老头一定因为在山里待太久了,已经失去了普通人所拥有的基本社会常识了。 说白了,应该是疯了。 林安颜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只好一边啃着干饼,一边看老人大口大口的吃着烧鸡,想象着自己嘴里的也是那油花香味。 李播被林安颜看的浑身不自在,于是缓缓开口说道:“小子,你要是想吃可以开口说啊。之前也是,一路上屁都不放一个,累晕了才算完,你累了你早点说,老夫不就等你休息会了吗。” 林安颜倒吸一口冷气,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跟疯子生气。 但一转眼,他就生出一副谄媚笑脸,“嘿嘿,李老前辈,那您能否给小弟个鸡腿尝尝?” 林安颜本没想着李播真会分他,没想到听到他的话,老人竟二话不说,直接将剩余的一个鸡腿掰下来丢到了林安颜怀里。 “这就对了嘛,老夫年纪大了,有时候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有啥想法就要大胆说出来。” 林安颜吃着鸡腿啃着干饼,精力体力都瞬间恢复了许多。 他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兽说道:“李老前辈,您倒是真敢啊,就把晕死的我和这畜生放一起,万一我跟它嘴里的狍子一样被啃了怎么办。” 林安颜本只是一时找不到话题,想随口聊几句拉进一下和李播的距离,没想到话还没说完,那白泽就愤怒的站起身,朝着林安颜大声咆哮了起来。 林安颜被白泽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鸡腿都差点掉地上了。 只见老人一手安抚着白泽,表情有些不满。 “小白是上古神兽的后裔,能懂人言,老夫劝你谨言慎行,小心他真把你吃了。” 林安颜估摸了一下,以后恐怕少不了要和这神经病一样的俩玩意打交道,于是赶忙笑道:“白老哥,别生气啊,小弟见识少,没见过神兽,您见谅,见谅。” 白泽有些不满的轻轻呼了几声,才又原地趴下慢慢啃食起狍子来。 这顿远远算不上丰盛的饭,林安颜没一会就吃了一干二净。 他嘴里叼着鸡骨头含糊的问道:“李老丞相,这里就是当初天外陨石砸下来形成的那条断崖了吧。” “北齐已经亡了,老夫也不是丞相了,别这么喊我。”李播皱着眉盯着林安颜道,“确实,往里走十里,就是当年那神石降世的地方,北齐国库的大门就在那里。” 林安颜其实是故意问这个问题,就是为了将话题引向北齐国库。 眼见计成,他又继续缓缓问道:“北齐传承三百年,国库中相比金银珠宝无数,当年我爹是怎么运走的啊?” 李播听到这个问题,却轻轻摇了摇头。 林安颜本以为老人不愿告诉自己,没想到老人紧接着开口解释道:“其实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多,北齐大部分的财富还是在燕平国库的,这里只是避难所一样的存在,当年先帝设想是三国混战到最后,万一出现意外,北齐还可以退守到太白山附件,靠着太白山天险和这国库中的财富做最后一搏。 当年你爹还带了三千大梁虎豹骑过来,据说是那个叫什么姜奉阳手下的精兵,领头的是一个叫典午安的人。 他们用绳子吊在悬崖边上,一件件的从底下往上搬,大概运了半旬时间就把国库搬空了。” 林安颜有些不解道:“您就真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国库搬空了?” 李播随手拿起一旁的剑,轻轻抚摸着。 “确实,如果老夫的剑出鞘,那别说三千虎豹骑了,再来三千也有来无回。但那样,老夫就违背了先帝遗愿了啊。” “先帝遗愿?” 李播点点头道:“先帝派我守山之时曾跟我说过,这天下已经因为他们三个国家的混战,乱了太久了。若我北齐人有难,逃到这里的我必须倾力相助;若不幸北齐没人能撑到这里,那就用这座国库中的财富,还中原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林安颜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林未革当初说和老人做一笔生意,老人竟然会同意,原来不是老人的意思,而是北齐先帝早就有此想法。 两相无言。 林安颜看着头顶的一线天逐渐暗了下去,估摸着太阳就快落山。 这地缝之中虽不似外面寒冷,但夜深了也不免有些难熬。 他看了看李播问道:“李老前辈,今晚咱们就在这过夜不成。” 李播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道:“外面冷,你在这过夜,我回屋里去。” 林安颜听到这话,本想发作,却突然想起这老头之前说过的话,于是他尝试性的问道:“李老前辈,我也想进屋睡觉。” 果不其然,李播听到这话干脆的点了点头,而后站起身就要离开。 林安颜心中大喜,起身就要跟上,结果却被李播一掌推开。 只见李播从怀中掏出一本书丢给林安颜,而后说道:“想回屋可以,自己上去。” 说完,不等林安颜反应,李播便双脚蹬地,如同壁虎游墙一般瞬间跑上了悬崖。 林安颜此时人都傻了,等他反应过来,哪里还有李播的身影。 他不甘心的大吼大叫了半天,却不见上面有任何反应。 没办法,他只好捡起老人刚刚留下的书,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御风之法》 第一部 北往 第六十章 御风之法 第六十章 林安颜泄气般的坐在地上,翻看着老人留下的书。 书的开篇第一页写到: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 短短一行字,林安颜看的头都大了才勉强理解了一点。 他看了看那本书,目测足有百余页,若是真一点点看完了,读懂了,学会了,恐怕自己也该驾鹤西去了。 林安颜看了看趴在一旁的白泽,有些无奈的问道:“小白,这本书你看得懂不?” 其实林安颜本意只是显得无聊逗逗闷子,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却没想到那白泽竟站起身来点了点头。 林安颜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只神兽,不由得扶额道:“你牛逼,小爷一个字也不懂,去他的吧。” 说完,林安颜随手将那本《御风之法》丢在了一旁,倒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白泽看到林安颜如此自感堕落,似乎颇有些不满,它叼起书,用前掌不停的拍打林安颜,似乎想要让他起来学习。 其实林安颜心底也知道白泽是为他好,但一想到一路走来,经历数次生死,最后竟然就是被丢到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山缝缝里看一本破书,林安颜心中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此刻他也断定这白泽定不是那随意伤人的恶畜,自然也就没了一开始的害怕心理。 只见他一把手扇开不停拨弄自己的巨大爪子,不耐烦的说道:“小爷就不学,我看那老头能把我怎么样。” 白泽听到这话,竟然恨铁不成钢般的轻轻叹了口气,无奈的爬到了林安颜身旁,用厚厚的毛盖住了他的身体,为他挡去了夜里的风寒。 不知为何,这一觉林安颜睡的无比踏实,再睁眼时竟然已是第二天的黄昏。 他四下望了望,白泽正坐在一旁望着山崖发呆,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小竹篮。 打开竹篮,里面是一些干饼腊肉,以及一袋子水。 刚睡醒的林安颜正好有些口渴,他打开皮囊喝了一大口,却别那突如其来的辛辣感呛到咋舌。 林安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皮袋子,那里面装的竟然是烧酒。 他闻了闻,又试探性了喝了几口,发现那酒辛辣无比,而且口感粗糙,估计是老人自己酿制的。 林安颜自然明白了老人的好意,这太白山夜里的寒冷,几口烧酒总是能抵御不少的。 林安颜吃着干饼,望着山崖不停思考。 “看这意思,那疯老头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带自己出去了,这山崖陡峭无比,想要攀登上去几乎无望。” 林安颜也想过顺着山缝行走,毕竟这里是北齐国库的入口处,按理来说不可能没有上去的路。 但他转念一想,且不说这里是否真的有上去的路,就算有,也许不知道要走多远。太白山脉绵延三百余里,三十余座大峰六十余小峰,群山之间相互呼应,万一他走丢了,那老人总是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难再找到他。 此刻他一没兵器在手,二没多余的粮食和水,恐怕这一走九死一生。 林安颜并非拒绝冒险的人,相反,他骨子里的商人血脉让他乐于冒险,但冒险必须有收益,在他看来,寻找出口的受益太小,远远不足以让他玩命。 正当林安颜胡思乱想之时,突然感觉似乎咬到了什么东西,口中苦涩无比。 他低头一看,原来两块干饼中间竟然夹杂了一片枯叶,他刚刚吃的时候没注意,竟一口将枯叶咬下一半。 “我靠,这老头送饭能不能小心点啊,这玩意也能落饼里的。” 林安颜手中拿着那半片枯叶,突然想起了什么。 “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 林安颜轻轻将手中的枯叶扔到半空之中,只见那半片叶子随风舞动,左摇右摆,却始终未再落地。 林安颜仿佛瞬间打通了奇经八脉,思路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他赶忙拿起那本已经被白泽放在脚边的书,双目放光。 “善若道者,亦不用耳,亦不用目,亦不用力,亦不用心。” 五马不调金水伏,一龙常驾火云飞。 天下都遊半日功,不消跨凤与骑龙。 五气不调丹已就,一阳外遍火轻飞。 林安颜一直在这山缝中足足呆了小一旬的时光,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入册,剩下的时间就是不停的看书。 每天睁开眼,林安颜都能看到那竹篮,里面的食物每日都略有不同,但大多都是些山野间容易获得的玩意。 食物不算多,但足够他一天的温饱。 每次他有看不懂书里内容的时候,也完全不担心,因为那老人仿佛有通灵之术一般,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困难,然后在第二天的竹篮中放上一些如同枯叶一般的特殊之物。 那些东西五花八门,但无一不对林安颜有这极大的点醒作用。 这天,林安颜一如往常的起了个大早,却没看到竹篮,而是看到了一个精美的食盒。 他打开食盒,发现是一盘盘精美的小菜,他随手拿起一块烧肉放入口中,只觉得那肉虽然已经有些凉了,但味道依然鲜美无比,不似寻常野味。 林安颜挥手大喊道:“小白,快过来,老头给咱俩送好吃的了。” 这段时间,白泽一直陪伴在林安颜左右,每晚入睡前,林安颜都会与它讲述一些在京北城发生的趣事。 说是讲给它听,其实更多的是林安颜自己回忆那段美好却又有些浪荡的生活。 而白泽就趴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他知道它听懂了,它也知道他想家了。 林安颜将一盘盘菜从食盒中取出,整齐的码放在地面上,然后自顾自的从腰间取下一些没喝完的烧酒,大口畅饮了起来。 “小白,那本破书小爷已经都读明白了,吃完这顿饭,我就要准备出去了。” 白泽欢快的围着他蹦跶,似乎也在为他高兴。 酒足饭饱,林安颜终于站起身,面向山壁,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屏气凝神,尽可能的感受着周围空气的每一丝波动,白泽站在一旁,紧张的连呼吸都微弱了许多。 慢慢的,林安颜周身的空气开始出现了一丝波动,那波纹从一开始的转瞬即逝,到最后变成了肉眼可见。 只见一阵微风徐徐吹起,林安颜借着那阵风,双脚缓缓离开了地面。 他此刻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骨肉都融”。 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自我”的存在,只觉得自己仿佛融入了这阵风,融入了这座山,融入了整个自然。 万事万物此刻仿佛都化为了虚无,而林安颜又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万事万物。 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飘离地面数丈,原本身形巨大的小白,现在在他眼中仿佛邻家的一只小狗一般。 林安颜惊喜的看着自己的双脚,不由得振臂高呼道:“我成功了!我能出去了!小爷要出去了!” 说完,林安颜聚气凝神,死死盯着上方的崖壁,快速飞了上去。 突然间,林安颜感觉自己体内的内力又开始了躁动,两股内力似乎冲破了束缚,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林安颜万万没想到这一刻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反应。 “大哥,就差一点啊,要犯病你也等我上去了在犯病了。”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山崖,忍着五脏六腑被搅打的疼痛,咬着牙努力向上冲。 林安颜只觉得体力在飞速的流逝,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头脑更是因为疼痛无法思考。 他伸出手,想要努力够到最后那一点点距离,却突然一脚踩空,整个人如同脱了线的风筝一般,径直跌落了下去。 林安颜头脑一片空白,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拽住,他抬头看去,却见李播一手抓着岩壁,一手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如同被挂在山间一样。 李播大喝一声,拽着林安颜的手臂突然发力,直接将他甩上了山崖。 下一秒,李播爬上来,有些愤怒的说道:“老夫当年都练了半年才将将能飞行几丈高,你小子竟然妄想着不到一个月就能掌握御风之法?” 林安颜感激的看着眼前的黑衣老人,本想解释什么,却一开口就感觉嗓子一股腥甜,然后一口血喷出,直直晕了过去。 林安颜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院里。 他艰难的爬起身,刚想动一动,却听到一阵苍老的声音传来。 “想死你就继续动,多动几下,大罗金仙再世也救不了你了。” 林安颜抬头看去,只见李播正坐在一把简陋的摇椅之上,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 而李播身旁,竟然站着一个容貌俏丽的姑娘。 “莹莹?你怎么在这?” 叶莹莹有些害羞的低着头说道:“林哥,山神老爷爷让我来给你们送饭。” 此时林安颜才想起,早上在山缝中,有个精美的食盒,他本以为那是老人的手艺,如今看来是叶莹莹送上山来的。 林安颜挣扎着站起身,头也不回的朝院外走去。 “你小子没听到我的话吗?再走几步你就真死了。” “我得回去。” 老人有些意外的问道:“回哪?京北城?” 林安颜摇摇头道:“回那断崖,小白还在下面,我得救它上来。” 听到这话,老人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林安颜啊林安颜,你小子是不是傻?小白是神兽,它想上来它早上来了,它就是不放心你才一直留在那断崖下陪你而已。你放心吧,小白现在应该正在山里自己找吃的呢。” 说着,林安颜听到后山传来一阵雷鸣般的呼啸声,惊得满山林的鸟儿都飞了出来。 林安颜看了后山一眼,终于安心的坐倒在了地上。 叶莹莹见状赶忙上来扶住林安颜,却见老人一把拉住她的袖子说道:“行了莹莹,你不用管他,他都一个月没洗澡了,臭气熏天的,离他远点。” 林安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确实一股十分难闻的味道,难怪刚刚老人坐的离自己那么远。 然而叶莹莹却只是犹豫了一下,就一把甩开李播的手,小跑到林安颜面前,掏出贴身的手帕为他擦拭头顶不停冒出的虚汗。 林安颜感激的看了一眼这心地善良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那手帕,独自爬到稍远处自己擦拭了起来。 “李老前辈,你说我动一动就要死是什么意思?” 李播并没有回答林安颜的问题,而是向前弓了弓身子,那如鹰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安颜。 “小子,老夫问你,你体内为何有两股内力?” 第一部 北往 第六十一章 两条路 第六十一章 林安颜看着眼前的老人,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不敢骗您,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那本一直贴身存放,无论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都不曾遗失的《无敌剑法》递给了李播。 李播一边翻看着那本奇书,一边听林安颜讲述着自己是如何从毫无内力一步步走到今天这般。 林安颜的经历本就算得上神奇了,更何况他讲的时候下意识的说的夸张了一些,两个时辰讲罢,李播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反倒是一直蹲在身旁的叶莹莹,早已是两眼放光,仿佛沉浸在了那一次次生死搏斗之中。 只听叶莹莹略显激动又万分崇拜的说道:“林哥,你也太厉害了,你真的一脚就踹飞了那一群山贼啊?他们怎么不还手啊?” 林安颜厚着脸皮笑道:“还手?小爷出来的时候那气势,金光四射,好像活佛罗汉似的,他们早就吓的屁滚尿流了。” 这边林安颜和叶莹莹聊得欢快,另一边李播却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是不相信林安颜的话,相反,这个活了一百多岁,曾经位极人臣的老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林安颜口中的话虽然离奇,但他能感觉到除了吹牛逼的部分,剩下的都是真的。 但越是如此,他越难理解。 只见老人缓缓站起身,随手将那本《无敌剑法》丢回,然后轻声说道:“这本书确实算得上难得一见的奇书了,恐怕老夫若是年轻个百岁,也会当做珍宝修习的。但读书读出内力是不可能的,你所言的事情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发生。” 林安颜满心期待的看着李播,只听李播严肃道:“那个可能性就是,你体内不知为何,原本就有两股内力共存,但两股力互相依存又互相抑制,所以你才会表现的与寻常人无异。 但你研读这本剑法,导致其中一股内力被引了出来,这两股力既是同生同死的存在,自然应该同时出现,而铁齐门的心法正好给了这第二种内力一个释放的机会。” 林安颜听完这番话人都傻了,且不说他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先天就有内力,而且还是两股。就说老人的猜想之中,那两股内力似乎很有“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受控制。 林安颜突然想到初见李播和小白之时那场诡异的梦。 梦里那个和自己声音样貌一模一样的男子说过,他是不该存在的存在。 李播看着林安颜闭眼沉思,嘴里一直不停的念叨着什么“肉身、魂魄”之类的话,于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再这么想下去,肉身和魂魄就都没了。” 林安颜疑惑的看着老人,却听李播解释道:“人的肉体是有极限的,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两股内力在体内缠斗,更何况不知是福是祸,你小子体内的两股内力皆是阳刚之极,似乎有冲天之势,所以虽然混乱无比,却仍有九重天的威力。但越是这样,你死的越快。而且。。。” 老人眼神复杂的看着林安颜,缓缓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你的身体本质上是属于至阴至寒之体,这两股内力在你体内,说实话你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了。若是你早几年习武,早点引出内力,恐怕此时坟头草都半人高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突然想起早年间自己偷偷习武时候,林未革那异常的反应和坚决拒绝的态度。 那是他记忆中为数不多的,林未革的震怒。 “爹难不成知道这事,才会一直不让我习武?” 林安颜低头思考着,却听叶莹莹有些焦急的问道:“李老爷爷,我听不懂你们的话,但是林哥是不是很危险啊?你有没有办法救救他啊!” 李播点点头道:“严格来讲已经不是危险了,可以说他必死无疑,按目前的情况,这小子活不过二十四岁。”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直接震的林安颜有些失神。 刚刚的各种危险,林安颜都可以理解为眼前老人略带威胁的玩笑,但此刻老人严肃的表情,仿佛直接从地府拿来了阎罗王的生死簿摆在了林安颜的面前。 “李老前辈可有解救之法?” 李播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他眼神中没有惊恐,反而如此的镇定,甚至可以说是“大义凌然”。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两条路,你自己选吧。” “第一种办法,老夫帮你打散体内的两股内力,我可以保你性命无忧。但是刚刚也说了,这两股力都是纯阳之力,而且气势极盛,老夫不能保证你安然无恙,轻则伤残,重则你可能得在床上躺一辈子了;” “第二种,就是老夫传授你武功心法,你尝试着去控制内力,这种方法若是成功,你不但不会死,还有可能成为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是这是一条不归路,你只有三年时间,三年之内若是不成,你必死无疑,别说老夫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说完,李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实话,你是现在天下最有钱的公子,老夫还是建议你选第一条路,就算身体上有所残缺,至少此生可有安度。” 老人本以为林安颜还会有所纠结,却没想到少年果断的摇摇头道:“选第二条路。” 说完,林安颜直接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大声说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李播点了点头,而后突然一掌打在了林安颜的额头之上。 这一掌看似势大力沉,那一声闷响连一旁的叶莹莹都听了个真切。 这善良的女孩被眼前的一幕吓的惊呼一声,却发现林安颜非但没有反抗,反而紧闭双眼,表情似乎有些享受。 只见随着这一掌,林安颜仿佛掉进了蒸笼一样,浑身冒着热气,那热气一阵虚一阵时,而且颜色缓缓变浓,知道最后,林安颜的周身竟然同时环绕着金色和红色两种光芒。 那光芒的耀眼,让头顶秋日的太阳都仿佛暗淡了许多。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老人终于慢慢放开了手臂,有些无力的坐到了摇椅上面。 林安颜缓缓睁开眼,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无人察觉的金光。 老人随意的挥挥手道:“去洗洗吧,浑身臭味。” 。。。。。。。。。。 林安颜看着水中的自己,一旬的时光,他早已是满脸胡茬,原本飘逸的长发也已经散开打结,此时的他仿佛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哪里还有京北城公子哥时半点的风光。 他轻轻的将身体沉进的水中,稍有一点点烫的水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个毛孔,那微微的热气蒸在脸上。 似乎突然之间,幸福二字变的触手可及。 林安颜双手捧起些水,轻轻的拍打在脸上,感受着这难能可贵的温暖时光。 他回忆着在京北城的时光,在百花楼的温馨,在寒月楼的快乐。 和寻常的纨绔子弟不同,他感受过人世间最奢靡的生活,但也见过不幸饿死在街头的孤儿。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深知“人各有命”这四个字,说起来不过一瞬,却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承受的高山。 所以他珍惜,珍惜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哪怕在他人看来那些都是他应得的。 “爹,娘,孩儿不孝,我必须拿这条命赌一把了。” 林安颜知道老人说的对,第一条路也许对自己更有利,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想承担起林未革身上的担子,承担起林家的责任,甚至如果有可能,他想为这个天下,为这片他从小就深爱着的中原大地做些什么。 但这一切,绝不是他一个废人能做的,他只能赌,赌自己这条命老天爷还不愿意收。 他耳边突然响起那次齐黎云说的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这种王八蛋不会轻易死的。” 林安颜看着水中的自己,轻轻笑道:“我这种王八蛋,还能活着见到你吗?” 不知道那姑娘现在怎么样了,司徒孝若是复国不成,那姑娘该何去何从啊。 林安颜洗了足足半个时辰,又借老人的剃刀挂了胡子,修整了头发。 待他穿戴整齐走出浴室的大门,那个曾经迷煞了半个京北城的男人仿佛又回来了。 叶莹莹看着眼前这个男子,有些出神,她初见只觉得这个大哥哥不似村里的同龄人那般邋遢,此时再见,只觉得书中所写的那种面冠如玉的男子竟然真的存在于世上。 林安颜转了一圈,没看到李播的身影,于是问道:“李老前辈呢?” 叶莹莹有些害羞的低头回道:“老前辈下山打酒去了,他让我留在这给你们做些吃食。” 林安颜点点头,自顾自的坐在了女孩身边,笑道:“怎么样,终于见到了你们传说中的山神,是不是觉得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叶莹莹紧张的往远离林安颜的方向挪了挪身子,摇摇头道:“其实山神。。。其实李老爷爷,村子里人早就都认识了。” 第一部 北往 第六十二章 修行 第六十二章 林安颜不由得一愣,毕竟按照之前叶父忠的说法,这李播在白头村是如同山神一般神秘的传说,怎的这会就变成人人都熟识了。 只听叶莹莹解释道:“其实从很久之前,李老爷爷就会时不时的出现在白头村一次,每次都是买些烧酒和吃食,偶尔也会买些衣物什么的,总之是个大家都很熟悉的外乡人,村里都说老爷爷是采药人,是来太白山采药的。” “我爹这次下山之后就说,李老爷爷就是那山神,上次被猛虎袭击的时候他没看仔细,这次绝对没有看错,可是村里人都不信他,还说他在山上碰到了邪物,让人迷了眼。” 林安颜想了想,确实,老人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人在山上几十年如一日的守着一扇大门,必然活的很不容易,偶尔下山逛逛才是正常的。 叶莹莹继续说道:“说实话,昨天李老爷爷突然凭空出现在我家院里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我爹当时差点就要和他打起来了,好在他说就是简单的让我做点饭给你送上山,又说了不少好话,我爹才勉强同意的。” 说着,叶莹莹有些脸红的低下头,“其实。。。其实李老爷爷跟我说林哥你已经在山谷里呆了小一个月的时间了,我真的有点担心。” 林安颜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愣了一下,却见叶莹莹突然站起身一路小跑,逃到了厨房去了。 他有些无奈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唉,小爷这盛世美颜啊。” 老人大约傍晚才回来,小白跟在他身后,口中叼着几只山鸡。 这是叶莹莹第一次看到小白,传说中的神兽足足有她两个人高,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叶莹莹只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道:“好可爱啊。” 说着,她竟然踮起脚尖伸出手,像抚摸一条小狗一样尽力的够着小白的额头,轻轻的抚摸着。 林安颜和李播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自叹不如。 这顿晚饭是林安颜进山以来吃过的第一顿热乎食物,他吃的那叫一个饱。 饭后,他和小白一人一兽,无所事事的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李播担心夜里有野兽出没,已经亲自送叶莹莹下山去了,老人本想直接用御风之法带莹莹走,但莹莹脚尖刚一离地就吓到吱哇乱叫,无奈两人只好缓缓走回去。 林安颜轻声说道:“小白,你说三年时间,我能不能有所作为啊?” 白泽似乎很喜欢这样平静的时光,它只是点点头,然后像兄弟之间互相鼓励那样,用硕大的前爪轻轻拍了拍林安颜的后背。 。。。。。。。。。。 林安颜曾经无数次幻想着自己成为武林中那些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侠客,一路走遍大江南北,行侠仗义,然后留给无数小迷妹一个寂寞的背影。 可是真正的修行却只有一个字。 “苦” 从他住进李播的这栋山间小院开始,他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是天不亮就被小白从床上拽下来,然后提着水桶翻过一座高山,那里有一个瀑布,老人每天都要用那里的山泉水煮茶。 老人说这山泉的水比寻常水甜一些,林安颜从未喝出来过。 打完水回来就是洗漱用餐,之后上午的时间基本上老人就教他如何控制内力。 控制内力四个字说来简单,但其实真正修行的人都知道,这往往是最难的一步。 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的,只要经过严格的锻炼,都可以拥有内力,但往往对于内力的控制却不足。 同样五重天的人打出一掌,内力控制的好的人可以做到全力以赴,一掌劈开山石都不在话下,可内力控制不好的往往隔空打死一只苍蝇都费劲。 而且寻常武人修炼,都是从刚开始有内力时就学习如何控制,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可林安颜是在用命跟时间赛跑,哪里等得来,更何况他体内那九重天的内力也由不得他慢慢来。 中午的午睡是林安颜一天中唯一的休息时间,睡醒之后老人就会结合着那本《无敌剑法》,传授他一些剑术心得。 林安颜也问过老人为何不教授老人自己的剑法,李播解释道:“老夫的剑术是融百家之所长,是沿袭了千年的武林剑道宗师们一点点积累下来的精华,你小子没那个天赋学,更没那个时间学,三年之内如果能掌握这本《无敌剑法》就足够活命了。” 到了晚上,李播会亲自给林安颜传功,说是为了加速他吸收白天所学,更好的控制内力。 所谓传功,就是老人与林安颜相对而坐,老人的一只手按在林安颜的尾闾穴上,另外一掌按在他的膻中之上。 而林安颜则需要双手摊开,手心向前,手指向上,隔空推击三百六十次,而后双臂交叉,手掌向下按在双肩之上,反复按压三百六十次。 李播说这是他改过的道教阴阳周天之法,属于速成版。 每次传功之时,林安颜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两股内力仿佛被外力束缚住了一样,反复纠缠在一起,由下丹田气穴下行尾闾,上行命门、夹脊、大椎,分行肩井、曲池、劳宫,而后由劳宫,经少海、云门、中府,最后汇于膻中,下行归于下丹田气穴。 这可以说是他一天中最累的时候,虽然看似只是坐着摆动双臂,但他每次隔空推击之时,都感觉面前有千斤巨石在阻挡,双臂每前推一次都需要用尽浑身的力气。 这还不算完,等他下压双肩的时候更是难受,本来双臂交叉的姿势就不舒服,每次下压时,他感觉自己的皮肉仿佛钢筋铁骨一般,根本按不动。 基本上一个时辰的传功结束,林安颜就浑身被汗水湿透,再无一丝力气了。 然而李播并不会这么轻易绕过林安颜,在他洗澡之时,李播让他复习御风之法和“玄武定”。 李播说水中的阻力比世间的任何风都要大,如果在水中也能自如的使用御风之法,那在陆地上,任何情况下都阻止不了林安颜运功。 至于“玄武定”,说白了就是很缓慢的呼吸方式,这玩意林安颜其实早就接触过,因为这是青云山的养生法之一,很多京北城的老百姓去青云山祭拜的时候都学习过。 林安颜本以为老人是让他修养身体,长命百岁,谁知道老人只是不屑的说道:“我跟你说,再牛逼的武功也得活着才能用,玄武定练到极致,可以在水中闭气七天,结合御风之法,基本上你只要想跑路,没人找得到你。” “老夫行走江湖几十年,这两招比其他所有功夫都好用,也都更重要。” 林安颜虽然很无语,但也很理解老人说的话。 立于不败之地的人往往都不是最强的,而是能完美避开所有比他强的。 到了夜里,林安颜基本上就是在院子里扎着定身罗汉拳的马步,看老人舞一套剑法,老人舞完剑就回去睡觉了,而林安颜必须在脑海中反复回忆老人刚刚的身形招式,并且最后要在脑子里打败老人才能睡觉。 老人的剑招基本上每天都会难上一点,破解起来也需要林安颜更加努力万分,许多次林安颜都因为无法及时想出破解之法,被迫熬一个通宵,然后换身衣服继续去打水。 这样的日子倒也不是没有尽头,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老人会下山去请叶家送饭上来,那一日林安颜的修行就会轻松许多,晚上也能好好的吃顿饭休息一下。 基本上每次送饭都是叶莹莹上山,偶尔叶父忠也会跟着一起来,然后晚上陪老人和林安颜喝点酒。 老人每次喝多了,就会讲述很多北齐的往事,告诉其他人他当年如何如何风光,说什么皇上为了请他赴宴,让北齐最有权势的太监给他穿鞋,让后宫最美的娘娘给他牵马。 林安颜偶尔实在听不下去老人吹牛逼了,就会不屑一顾的摆手打断,然后说一说自己在京北城的潇洒往事。 每每他讲起寒月楼的恩怡和百花楼的四位女子,以及那些痴迷于他的京北城小娘,叶莹莹总会有些惭愧的低下头。 久而久之,这三个年纪跨度足有百年的人,竟然成了酒桌之上的忘年交。 唯一遗憾的是,叶父忠似乎是个没有故事的朴实汉子,每次林安颜让他讲讲过去的事,这个高大的男子都会憨憨的笑着摆手说没啥。 这样的日子转眼过去了三个月,太白山的寒冬早已来临,满天的大雪掩埋了最后一抹绿色,从此世间仿佛一片苍白。 这天林安颜午睡醒来,转了几圈都没看到老人的身影,他知道老人定是又下山去请叶家父女来做饭了。 林安颜很自觉的脱光了上衣,在寒风刺骨的冬日里拿起一把木剑,在院中慢慢练了起来。 三个月的时间,虽然内力的控制还远远不足,但他的剑法已经精进了不少,《无敌剑法》一共十招,他已经可以有模有样的耍出来两三招了。 。。。。。。。。。。 一个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走在太白山中,他轻轻的哈出一口热气吹在手心上,有些无奈的对身旁的老人说道:“这么多年没来,怎么感觉这太白山越来越冷了。” 老人望着身旁这个二十年没见的男子,不屑的说道:“不是天冷了,是你小子在京北城日子过的太滋润了,一身功夫都废了。” 男子似乎对老人的话有些不满,一言不发的取下了那柄一直背在背后的关王刀,冷笑道:“他们都说李播丞相的剑术天下无敌,要不是你失踪了,冉乞活也只能排天下第二,不知道前辈有没有兴趣,晚辈也讨教几招。” 老人随意的摆摆手道:“你自知不敌,何必装腔作势。” 男人无奈的笑道:“您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无趣,不知道公子在您这能否忍耐的住啊。” 老人指了指山下说道:“你刚刚说现在的天下第一叫什么来着?冉乞活是吧。十年,如果这小子能活十年,那个姓冉的就可以乖乖滚去当第二了。” 男子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下有一间破落的小院,院中一个皮肤黝黑发亮的健硕青年,在这三九天里,光着膀子练剑。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三章 白虹剑 第六十三章 今天老人回来的比平常都要晚一些,直到月亮挂上了枝头,李播才缓缓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林安颜早已练完了剑法,此刻正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的扎马,老人教过他,定身罗汉拳想要练好了只需要两点,腿上雷打不动,心中百鬼难侵。 第二点林安颜至今领悟不到,但腿上功夫他却一天也没落下过。 叶父忠手中提着两个食盒,笑呵呵的看着林安颜说道:“林老弟,这大冷天的,我穿三件棉服都不够,你就这么光膀子冻着啊。” 林安颜看到叶父忠自然也是十分开心,“师傅说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等叶老哥你夏天来了,我就穿的跟你现在一样多了。” 老人随手捡起地上一根掉落的树枝,用力的抽在了林安颜的小腿之上。 老人下手极重,林安颜准备不及,竟然只见被抽的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看了一下,发现血渍已经印过了裤子,在太白山的寒风之中冻成了血茬子。 “说了多少次了,别喊我师傅。” 老人有些不屑的看着林安颜,“就这还定身罗汉,一塌糊涂。” 叶父忠一看情况不对,赶忙笑呵呵的打圆场,“哎呦,李老爷子何必呢,林老弟练功够努力了,慢慢来,慢慢来。”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看着叶父忠问道:“莹莹这次没跟叶老哥一起来吗?” 寻常叶莹莹会自己跟老人上山,也有父女一同前来的,但叶父忠独自前来还是第一次。 叶父忠摇摇头道:“家里来了客人,莹莹在山下照顾呢。” 说着,他走上前扶起因为疼痛没能第一时间站起身的林安颜,神秘兮兮的说道:“林老弟,我今天可是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说着,叶父忠打开了一个食盒,食盒中除了有饭菜,还有一个精美的瓷制酒壶。 林安颜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叶父忠,一把拿过酒壶,打开盖子闻了闻。 “我草,龙泉春?哪来的?” “哈哈,买的,我前几天特也去镇上的酒楼给你们爷俩买来的。” 说着,叶父忠一边招呼着李播来吃饭,一边摆好饭菜,然后迫不及待的倒出两杯龙泉春,和林安颜一饮而尽。 龙泉春是关外特有的名酒,关外盛产稻谷,这酒就是用本地的稻谷酿制,据说需要十几道秘密的工序才能入坛,每一坛酒都要在地窖中存上五年才能开封泥。 林安颜看着那米黄色的浑浊酒液,不禁感慨道:“我在京北城时就听说过这种酒,当年那么风光的时候都没喝到,没想到如今却品尝到了,好酒啊,好酒!” 老人走过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喝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小子想风光就趁早回去,在这装什么落魄公子。” 几个月的生活,林安颜早已习惯了老人的脾气,他并未理会老人的话语,而是转头问叶父忠道:“叶老哥,这酒要不少钱吧,真是让你破费了。我身上带了不少余钱,反正在这山里也用不到,回头我拿给你。” 叶父忠摆摆手道:“老弟你这话太见外了,一壶酒要几个钱,而且啊老哥最近赚了一笔,不差你这点钱。” 听到这,林安颜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作为商贾之后的他,听到赚钱二字,自然下意识的来了兴趣。 只听叶父忠缓缓解释道:“这事说来也怪,前几日村子里突然来了一对母女,不知为何直接找到我家来了,说请求我收留她们过冬。 说实话,我当时纯粹就是看那对母女可怜,这大冷天的,孩子就穿了件单衣,冻得直打哆嗦,我估计我要是不管他们,可能她俩就挨不过这个冬天了,所以我就收留了下来。 谁知道那对母女真是财不外露,当时就从行囊里掏出来一张一万两的银票。这家伙给我吓得,老哥活了四十多年了,也只见过几次这么大的银票。我当场就拒绝了她们,结果这对母女死活要给钱,我不收她们就要走。 最后没办法,我收了一些碎银子,又去镇上拿这些银子给她俩置办了几套衣服被子,这才算结束。这酒就是我用剩下的银钱买的,所以严格来说你应该感谢那对母女,这顿算她们请的。” 林安颜听完这段话,突然眉头紧皱,“叶老哥,那对母女长啥样啊?” 叶父忠喝了口酒,闭上眼仔细回味着酒香,顺便回忆了一下那对母女的长相。 “那女子长相不错,虽然有些上了年纪,但看得出来年轻时绝对也是个美人了,而且虽然衣着简陋,但谈吐之间十分有教养,估计是个读过书的大户人家出身。 至于那孩子嘛,说实话,长的也算可爱,不过说话做事都很像男孩,气质也是英气十足,估计她爹也是个好汉了。不过就是不知为何,那孩子眼神里总是让我感觉充满杀气,似乎对除了她娘以外的一切都很不满的样子。” 李播一边吃着饭一边怪笑着看向林安颜,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林大公子这是看上了那徐娘半老的小娘了还是惦记那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啊?” 林安颜没理会李播的老不正经,而是摇摇头轻声说道:“听过一些江湖传闻,但八成是我想多了。反正听叶老哥的意思,这对母女过完冬就会离开吧。” 叶父忠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你说我一个鳏夫,家里总留对不知哪里来的母女也不像话嘛。” 不知是不是有美酒作陪的原因,这顿饭三人都吃的很慢,后面龙泉春喝完了,老人又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坛自己酿的粮食酒,大有一醉方休的态势。 三个人推杯换盏到深夜,叶父忠早已喝高了,就干脆在这里睡一晚。 林安颜本来也打算就此进屋休息,没想到李播似乎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老人随手拿起下午林安颜练剑时所用的桃木剑丢给他,示意让林安颜打一套剑法。 林安颜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可奈何。 他闭上眼努力的回忆着,从那已经喝到混乱不堪的脑海里勉强翻找出了《无敌剑法》中招式。 他双腿分开站立,单手持剑指向前方,另一只手缓缓伸平,口中轻声念道:“鹤游。” 说着,林安颜突然向前出击,脚下步伐轻飘飘的,却不是因为喝高了,而是运用了御风之法,步履轻盈。 而他的上半身仿佛一只飘扬在空中的白鹤,剑锋所过之处,白光粼粼,好似仙鹤穿云,配合着脚下的步法,竟然身如游龙,让人望而生畏。 一套剑法打完,坐在摇椅上的老人只是冷漠的说道:“还有呢?”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看来这老头今晚是不想让自己睡觉了,反正他也已经习惯了熬夜,干脆继续练了起来。 这次林安颜左腿在前右腿在后,缓缓蹲下半身,腰身弯下,胸口紧紧贴在左腿上,两手握剑在身侧,口中缓缓念道:“群星落。” 说完,他突然向前刺出一剑,这一剑势大力沉,而他的身体也仿佛跟着这一剑被抛出一般,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待到落地,他又慢慢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手腕一抖,那剑竟然如群星坠落一般疯狂刺出,剑尖如同流星划过天际,带起的风吹动着院中的雪,一时间竟然让人看不分明。 正当林安颜专心于练剑之时,老人突然大喝一声:“不许停!” 说着,原本坐在摇椅上的老人突然飞起,一拳打向了林安颜手中的那柄桃木剑。 因为老人有言在先,此刻林安颜也不敢收招,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刺剑。 老人的拳头打在剑上的那一刻,林安颜只感觉被千斤之力击中,整个手臂瞬间被震的失去了知觉,他只能靠意志力强行挥动这那把剑,勉强收招。 李播有些不满的说道:“不是让你不许停吗?” 林安颜一手扶着手臂,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打完了。” “打完了?群星落一共九九八十一剑,你刚才只刺了七十二剑,你这叫打完了。”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低下头,却没想到老人似乎并未打算继续刁难他,而是缓缓开口说道:“明天你送叶父忠下山吧,很久没下山了,走走也对练功有好处。” 林安颜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老人,却被老人怒瞪了一眼,“愣着干嘛,赶紧睡觉去啊。” 眼见林安颜逃回屋里,老人缓缓坐回了摇椅上。 他看着手掌中的血渍,有些无奈而又欣慰的笑道:“到底是我老了,还是你小子真的天赋异禀,明天就知道了。” 。。。。。。。。。。 天还没亮林安颜就起床了,李播让他今天送叶父忠下山,可是没说他今天能不练功,既然练功,那打水就是必须的。 待到林安颜打水回来,发现老人正站在院子里,似乎在等他。 “师。。。李老前辈,您今天起的这么早啊。” 李播看了看林安颜手中那慢慢两大桶水,轻轻点点头道:“年纪大了,喝多了反倒睡不太好,干脆起来活动一下。” 说着,他让林安颜放下水桶,而后从身后掏出一把剑递给了林安颜。 林安颜看着手里的剑,那剑鞘是不知道什么木头做成了,纯黑发亮,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握在手中,竟仍能感受到丝丝的寒气。 剑鞘上用金丝缠绕,末尾处还有一块亮银色的龙牌。 他拔出宝剑,轻轻的朝地上挥动了一下,谁知一瞬间,地上的一个水桶就砰然炸裂,那山泉水瞬间炸开,气势十分惊人。 林安颜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手中的剑,又看了看李播。 老人摇摇头道:“别怀疑自己,再好的剑,如果能力不足,也只会最终伤了自己。你就带着这把白虹下山吧。”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四章 母女 第六十三章 林安颜背着剑,叶父忠手拿已经空了的食盒,两人有说有笑的朝山下走去。 “哎呀,林老弟,终于难得下次山,今天可一定要吃完晚饭再走啊。”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李老前辈只是让我送你下山,可没说我能逗留,要是吃完饭才回去,恐怕他又要想尽办法整我了。” 说着,林安颜拍了拍背后的剑说道:“今天早上老前辈给了我这把剑,估计今天啊,是要教我真本事了。” 叶父忠也是欣慰的笑道:“我就说叶老弟你天赋过人吧,这才几个月啊,你就这么有本事了。我草,你早上砍木桶那一下可是直接把我吓醒了。我估计啊,就你那一剑,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一辈子都砍不出来呢。” 山路本就难行,如今深冬,大雪封了山路,更是让两人苦不堪言。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才,两人看到远方的村子。 他俩刚准备稍微休息一下再继续前进,却看到一个人影从白头村的方向跑来。 叶父忠看着那身影,有些疑惑的跑上前去问道:“大侄子,你往哪跑啊,这么着急?” 那年轻人看到叶父忠,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赶忙停下脚步,气都没喘匀就开口说道:“叶叔叔,大事。。。大事不好了。”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看着那年轻人问道:“村子里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说,别着急。” 年轻人看了看眼前这个陌生的俊美公子哥,慌张的摇着头解释道:“村里。。。村里来了十几个陌生人,进村就要找叶叔叔家。村长看他们态度恶劣,就想赶他们走,谁知道他们一言不合,竟然直接当街把村长杀了。现在那群人已经把叶叔叔家围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叶父忠和林安颜皆是一惊。 叶父忠赶忙丢下手中的食盒,飞一般的在雪地中奔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叶莹莹的安危而父爱爆发,叶父忠的速度竟然快的连运用了御风之术的林安颜都难以追上。 原本要小一个时辰的路,两人几乎半柱香的时间就跑到了。 林安颜进村就看到一群汉子围住了十几个黑衣男子,而在叶家门口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子,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女孩。 叶父忠没管堵在他门口的那群人,而是直接一把推开众人,径直跑向院子里。 林安颜跟了进去,发现叶莹莹正坐在院子里,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听说还死了人,此刻早已吓的泣不成声。 叶父忠抱了抱叶莹莹,转头对林安颜说道:“林老弟,麻烦你帮忙照顾下莹莹。” 说完,叶父忠头也不回的朝屋里走去。 林安颜蹲在了叶莹莹身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轻轻的擦去了姑娘脸上的眼泪。 “莹莹,别怕了,林哥来救你了。” 叶莹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林安颜,突然扑在了他的怀里。 “林哥,他们要带走芸姐和小影。” 林安颜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那对母女,显然,莹莹口中的芸姐和小影正是她们了。 此时,叶父忠终于从屋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身披一身众人从未见过的甲胄,手中拿着那把大的离谱的弓箭,缓缓走到门口,朝围着黑衣人的村民们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乡亲,这是我叶父忠一人之事,还请各位尽快逃走,免得因我再生事端。” 叶父忠的话严肃而又深情,几个平日里跟他关系好的老汉都不禁有些眼睛湿润。 不知道哪个村民高声喊道:“姓叶的,你装什么英雄好汉,你进了白头村,就是我们白头村的兄弟,今天我白老二就算死在这,也一定保护好你和莹莹!” 其余人也高声应和道:“就是,一定保护好你和莹莹,替村长报仇。” 说完,众人恶狠狠的看着那群黑衣人,随时准备抄家伙上去拼命。 叶父忠擦了擦眼泪说道:“各位乡亲,我叶父忠谢谢你们了,他们不是你们惹得起的人,你们快走吧,算我老叶求你们了!” 那群黑衣人中一个为首的突然站出身来说道:“叶前辈,我不知道你是何方高人,但是今天我们只是来找这对母女的,跟你无关,还请你高抬贵手,让我们兄弟几个把人带走吧。” 说着,那黑衣人突然拔出剑,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直接回身捅死了身边的一个年轻人。 “各位乡亲,我这小兄弟太过冒失,失手杀了你们村长,我就在这让他赔命了。” 众人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伙人,都不由得吓的有些后退。 就连自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林安颜此刻都有些不可思议,到底什么人能如此心狠手辣,连自己人都说杀就杀。 叶父忠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伙人问道:“你们不是来找我的?” 说着,他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那对母女,只见那女子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而身后的孩子则紧握着双拳,死死的盯着那伙不速之客,眼中充满了杀意。 为首的黑衣男子向前一步,轻轻推开了围着他的村民,点点头说道:“我只是听说这对母女躲在叶大哥家,这才四处打听您家所在,我本意只是带走这对母女。” 说完,男子突然一改刚才的客气语气,十分蛮横的朝那女子怒吼道:“孙芸!你今天要是不跟老子们走,老子就杀光整个村子的人!”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默契的缓缓后退了几步。 说实话,若是为了叶父忠和叶莹莹,拼命也就拼命了,二十年的老街坊老朋友,值得! 可是让他们因为这对不知道哪来的陌生母女拼命,恐怕是个人都会有些犹豫。 叶父忠看着眼前的男子,又看了看身后的母女,手中紧紧的攥着长弓,也显得犹豫不决。 只见那个名叫孙芸的女子平静的点了点头,而后看了身后的孩子一眼,那孩子乖乖的跑回屋,拿出了她们的行李。 孙芸背上行囊,朝叶父忠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叶大哥,不好意思,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留了些银钱在你这,等我走了,你就用那些钱好好安葬了村长吧。” 说着,她又回身笑着跟叶莹莹说道:“莹莹,谢谢你这几天照顾我们母女二人,你做的饭特别好吃,以后谁娶了你,一定是上辈子的福气。对不起啊,刚刚吓到你了吧。” 说完,她牵起那孩子的手,缓缓的离开了叶家。 叶莹莹看着那对母女离开的背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出去一把抱住孙芸,高声哭喊着:“芸姐姐,你不能跟他们走,他们不是好人啊。你和小影跟他们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孙芸轻轻擦去叶莹莹脸上的泪,苦笑着说道:“姐姐命苦,这辈子唯一不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小影她爹。莹莹,你是个好姑娘,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爹,让你爹帮你选个好人家。” “莹莹,你记住,这就是姐姐的命。人各有命。” 叶莹莹拼命的摇着头,还想留住母女二人,然而孙芸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跟着那群黑衣人,头也不回的带着小影离开了白头村。 叶莹莹绝望的看着孙芸母女离去的背影,突然转身疯狂捶打叶父忠,口中不停的哭喊道:“爹,你为什么不救她们,你明明能救的!我知道你能救她们的,你为什么不肯救芸姐姐!” 叶父忠有些自责的低着头,任由叶莹莹疯狂的发泄,他只是贴在宝贝女儿的耳边轻声说道:“莹莹,爹要是出手了,不止那对母女,咱爷俩也没法再在这呆下去了啊。” 叶莹莹听到这话,无力的跪在了地上,抱头空哭。 林安颜坐在院子里,看着那对母女缓缓消失在视野之中,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孙芸的最后一句话。 “人各有命啊。” 他突然站起身,走到门口抱住了叶莹莹说道:“莹莹,你爹肯定也有不能出手的苦衷,那伙人都是江湖中人,杀人不眨眼的,你爹也是为了保护你。你先进屋去吧,芸姐姐和小影的事我来想办法。” 叶莹莹抬起头,抽泣着问道:“林哥,你能救她们吗?” 林安颜咧咧嘴,邪魅一笑,拍了拍身后的剑说道:“小爷我这几个月可是跟山神练剑的,还治不了这群小贼了?” 说完,林安颜站起身,快步离开了白头村。 修习过御风之法后,林安颜跑起来脚下生风,而那群黑衣人又带着母女二人,自然走的也慢,总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林安颜就追上了那伙人。 林安颜看到前方的人马,四下环顾了一圈,脚下用力一蹬,直接飞上了一棵大树。 冬日里的大树光秃秃的,不过好在树林茂密,枝丫繁多,如果不细看还真没法一眼看穿林安颜的所在。 此时的他早已不比从前,一个成年男子落在树上,竟然一片雪花都没溅起,他就这样在一棵棵树之间来回穿梭,一点点拉近了和那伙人的距离。 倒不是林安颜谨慎,其实也算有点迫不得已。 刚刚他跟叶莹莹说那伙人是小贼,其实纯粹吹牛逼,其实他第一眼就感受到了,这群人绝非善类,十余人之中至少有六七个五重天功力之上的武夫,那个领头的如果没猜错,更是有七重天的内力加持。 走着走着,那伙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林安颜来不及反应,只好一个闪身,瞬间躲在了树干之后。 为首的那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冷笑着对那对母女说道:“说吧孙芸,承影剑到底去哪了?你放心,老子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只要你说出来,我保证你和你闺女能安然无恙的回到囚剑山庄。” 孙芸看着眼前的男子,直接一口口水啐在地上,有些厌恶的说道:“你快别侮辱光明磊落这四个字了,武林中谁不知道你宁霸的恶名,落在你手上,我们母女俩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林安颜躲在树后,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当他听到“宁霸”这个名字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头疼。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五章 宁霸 第六十五章 大梁最东边,是一片汪洋大海。 从古至今,无数生活在海边的人靠着那片海活了下来,他们捕鱼,晒盐,享受着大海带给他们的一切,同时也敬畏着那片海。 后来船只发达了,大家开始沿着海岸线做生意,将北方的粮食运往南方,再将南方的丝绸运回,慢慢形成了一条条海上商路,人们称之为漕运。 林家也接管过一段时间大梁朝廷的漕运生意,那段时间,林未革可以说赚的盆满钵满。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规则,海上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陆地上的规则是皇上定的,而海上的规则,要听漕帮的。 漕帮原名青帮,其实就是一群靠海吃饭的船夫们自行组建的小团体,他们互相帮助,紧紧抱团,让很多外来势力都有所忌惮。 但随着几百年的发展,漕帮慢慢变成了海上的霸主,无论是北齐、大梁还是西蜀,所有经过海路的船只,都要向漕帮纳贡,否则轻则截货,重则沉船。 大梁一统天下后,也派出过舟师镇压。但茫茫大海,漕帮可以说到处为家,根本无法被彻底根除。 按理说这种帮派,一般就是靠着人多、团结,才能形成势力,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武林高手愿意加入,更不可能有什么“不传秘法”“震帮之宝”一类的东西。 直到新任帮主宁霸的出现。 严格来讲,宁霸不是漕帮人,甚至可以说和漕帮有仇。 他爹曾经是北齐舟师的领军人物,北齐灭亡后他爹带着残余部将乘船逃到海上,碰到了当时漕帮帮主凌杭的船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去围捕漕帮结下过梁子,凌杭竟然下令直接击沉北齐舟师的残队。 那是北齐舟师的最后一战,据说那一战,北齐以一舟之力,击沉了漕帮三艘大船,而后又和登船的贼人贴身肉搏,砍杀匪徒四十有余。 而北齐舟师,从此覆灭,除了年纪尚小的宁霸,无一人生还。 据说凌杭当这宁霸的面,一刀砍去了他爹的头颅,然后拎着那颗冒着热血的头颅,摆在宁霸面前放肆的大笑。 后来的事百姓就不知道了,有人说宁霸被凌杭收养了,也有人说那孩子跳船逃跑了。总之宁霸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直到五年前,一个头裹赤色包头巾,腰间系着一个金铃铛的男子,手持一把避水刀杀入漕帮总舵,以一己之力砍杀了包括凌杭在内几乎所有的漕帮头目,这时人们才知道,宁霸还活着,不但活着,他还习得了一身武艺,成功复仇了。 一夜之间血洗漕帮的宁霸并没有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彻底颠覆漕帮,反而在一群水贼的畏惧目光之下,成为了这个曾经杀了他父亲的帮派的新任首领。 据说宁霸成为漕帮帮主后,下了三条死命令。 第一是杀死所有曾经参与了击沉北齐舟师那场战役的帮内人员,就算死了的,也要杀妻灭子,彻底铲除。 第二是从此之后,漕帮只劫官府,不劫百姓。也正是因为这条规矩,林家放弃了继续替朝廷管理漕运的生意。 至于最后一条,说来奇怪,这宁霸下令漕帮从此以后,只收孤儿寡母,除此之外不再收任何投靠之人。 。。。。。。。。。。 林安颜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疑惑。 “这和江湖传闻大有不同啊,他不是收留孤儿寡母嘛?如今怎会来谋害孙芸母女呢?” 林安颜想了想,恐怕在承影剑和囚剑山庄庄主于子峰的独门秘籍面前,任何人说过的任何话都能不作数了吧。 那伙人休息了半个时辰,宁霸终于有些不耐烦的站起身说道:“你可想好了,确定现在不说?” 他指了指前方说道:“看清楚了,翻过那座山,就是一片人人希望得到你们母女的人间地狱,到时候可就没有我这么脾气好的江湖中人了,他们为了逼你说出承影剑的下落可都是不择手段的。” 说着,他又指了指孙芸身后的孩子道:“比如天蚕门,那可是出了名的阴险毒辣。到时候他们会当着你的面,把你闺女从脚开始切成一片一片的,靠着他们的独门毒药,你闺女可能被切到腰都不会死,到那时候你还不肯说吗?” 孙芸明显被宁霸的话吓到了,不由得蹲下身死死的抱住了那小女孩。 林安颜听到这话也是气到不行,他也顾不得是否有些冒失了,直接从树后飞出,拔出白虹剑,一击刺向了宁霸。 宁霸没想到身后跟了人,而且这一剑来势凶猛,更不敢硬接,只好原地一个翻滚,随手将身旁的一个男子推了出去。 可怜那男子还什么都不知道,转眼间就成了他的替死鬼。 宁霸被吓的有些惊慌,但毕竟身为漕帮帮主,他很快就平复了心境,定睛注视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但模样颇为帅气的男子。 孙芸看着那男子,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是刚刚在叶家的那个。。。” 林安颜点点头,然后拿剑指着宁霸。 “你,滚。” 宁霸从没听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不由得气笑道:“你小子哪里冒出来的,想逞能?老子成全你!” 说着,十余名漕帮成员齐齐杀上,各种刀枪棍棒一起招呼了过来。 林安颜看着这群水贼,不由得轻蔑的笑了一笑。 只见他手握白虹剑横在身前,脚尖微微踮起,而后一剑横劈过去。 “破!” 又一个转身,脚不离地,手腕翻转,从下而上奋力挑起。 “破!” 再一个侧空翻,白虹径直砍下,剑锋所过之处,似乎连空气都被划破了一道缺口。 “破!” 三声“破”字喊罢,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水贼们,突然大叫着四散炸开,瞬间躺倒了一片。 宁霸惊讶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手下,那些人要么断手断脚,要么就是胸前被砍了一个大口子,最惨的被一剑从额头劈到肚子,整个上半身仿佛被活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着。 宁霸从腰间缓缓取出那把避水刀,倒握在手,双手抱拳问道:“不知何方高人?” 林安颜冷冷的回答道:“一个练剑的。” 宁霸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老子今天栽了,高人既然刚刚出现在叶家,想必也不是什么宵小之徒,我把这对母女交给你,可否让我带走我的兄弟们去疗伤。” 说着,他欠下腰身,刀背朝下,做了个奇怪的起手式。明显在告诉林安颜,如果他不答应,就立马冲上来拼命。 林安颜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子,“你这一上午,可是直接卖了两个你的手下啊,现在跟我要人算什么,装兄弟情义?” 宁霸摇摇头道:“他们可以为了漕帮而死,但不能因为我宁霸而死。” 林安颜深知斩草除根的重要性,此刻他也有自信可以做到斩草除根。 但不知道为何,他看着宁霸,总觉得这个人和传说当中的无恶不作似乎有些不同。 林安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道:“放你走可以,但你不能告诉别人孙芸母女的所在,更不能再来打她俩的主意。” 宁霸点了点头,起身收刀,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丢给林安颜。 “这是避水珠,是我漕帮独一无二的宝物,今天交给你,算我宁霸对你的承诺,高人既然肯放过我兄弟,我自然同意你的要求。” 说完,宁霸连忙查看众人的伤势,然后指挥着还能站起来的人搀扶着重伤者,他自己也前抱后背了两个人,缓缓的离开了。 林安颜在确定所有人的气息都已远离后,才轻轻收起了白虹。 此时他表明看似平静无比,实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因为就在刚刚,他竟然只用剑气,三剑就砍到了十几个人,其中还有几个五重天的高手。要知道他正式练武才三旬时光啊。 林安颜低头看了看那双已经布满茧子,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双手,突然无声的笑了起来。 三年,让小爷活过这三年,小爷一定可以扛起林家。 孙芸拉着小女孩的手走到林安颜面前,直接跪在了地上。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林安颜赶忙扶起这对母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芸姐姐太客气了,跟您丈夫相比,我算哪门子大侠啊。” 孙芸听到这话,突然紧张的后退了几步,一把手将女孩挡在了身后。 林安颜见状连忙摆手道:“芸姐姐您误会了,我只是听说过江湖传闻,断没有打您和孩子什么念头。” 孙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很多人跟我这么说过,可是到最后,就连囚剑山庄的人呢都想抓走我们母女,这天下之大,何处是家,人心之深,天地难测啊。” 她面带歉意的朝林安颜笑了笑,“见的人多了,自然看人准一些。我看的出来,公子确实是个好人,刚刚是我失礼了。” 说着,她微微欠腰,朝林安颜施了个礼。 林安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走吧芸姐姐,咱们回去吧。” “回哪里?” “回白头村啊,叶老哥他们还等着呢。” 孙芸坚定的摇了摇头道:“回不去了。” “漕帮的人来了,之后就会有天蚕门,有五雷山,有各种各样的人找来。宁霸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对,他们真的算很客气的了,如果我再回去,恐怕不知道哪一天,白头村就会被屠杀殆尽的。” 说着,孙芸牵起女孩的手,缓缓转身离开。 林安颜见状赶忙追了上去问道:“芸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孙芸并未停步,只是边走边说:“不知道,再找个落脚之地吧。” 林安颜也知道孙芸所言是真,此时回去只会给白头村带来灾祸,但他断不是那种帮人帮一半的性子,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苦恼。 “芸姐姐,要不我送你回京北城吧。” 孙芸有些无奈的笑道:“京北城有什么用,你真当那些亡命之徒会顾及皇城脚下吗?” 林安颜解释道:“我姓林。” 孙芸听到这话,有些惊讶的转头看了看眼前的公子哥,刚刚只觉得这人身形健硕,此刻细看,却长得十分俊朗,皮肤虽然黝黑,却也细嫩。 孙芸点点头道:“原来是林家公子,虽然未曾听说过你的事,但想来也当是个英雄少年,你竟然来这么远的地方修行,苦了你了。” 林安颜从来都被人喊做“林阎王”,孙芸一句英雄少年一时间竟然让厚脸皮的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只听孙芸继续说道:“没用的,林家又如何,如果只在求剑山内,我囚剑山庄也算不输林家了,可我们母女不还是落魄至此吗。林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已经有太多人为我而死了,不能再死人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其实刚刚说送母女回京北城只是一时之言,毕竟在林安颜的脑海里,天大的事情回到那里也能解决。 但是且不说他的生命不允许他离开太白山那么久,就算他舍命陪君子,这一路的无数的“饿狼”盯着眼前的肥肉,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利的送母女回去。 无奈,他只好一直默默的跟在这对母女身边,围着这群山之间,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六章 七色蝎毒 第六十六章 因为出来的急,林安颜随身除了一柄白虹之外,并未带任何东西。 白天还好,若是到了晚上,没有火石的他只能效仿古人的钻木取火。 他按照古书里的记载,将一些木屑埋与木头指间,然后用一根树枝拼命的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得其法,他钻的手都出血了,却还是没见有火升起来。 林安颜有些泄气的看着面前那堆柴火,又看了看旁边的一只刚刚被他一石子打死的野鸡,心中反复的思考着这玩意能不能生吃。 孙芸眼见他似乎不会这钻木取火的手艺,干脆拿起那根树枝自己摆弄了起来。 林安颜看着眼前的女子颇有节奏的一下下钻着那木屑,慢慢的,木屑中竟然冒出了缕缕青烟。 小女孩很乖巧的贴在那柴火旁,轻轻一吹,竟然真的生起了火。 母女二人就这样围在火堆旁取暖,看林安颜烤着那只野鸡。 因为没有合适的工具,林安颜只能拿白虹做菜刀,轻轻划开鸡肉,反复确定已经烤的外焦里嫩后,直接摆下一只鸡腿递给了那小女孩。 小女孩愣了一下,而后伸出手接过,低下头慢慢的吃了起来。 孙芸似乎对女孩的表现有些不满,她轻轻拍打了一下女孩的后背说道:“妈妈怎么教你的?为什么不和林公子说谢谢?” 林安颜有些心疼的看着那低着头任由孙芸批评的女孩,其实他也能理解,这孩子还未曾好好看过这世界,这世界就已经对她伸出了魔爪,任谁恐怕都难以接受。 说白了,这女孩恐怕已经对除了孙芸以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 林安颜摆了摆手,示意孙芸不要再责备孩子了,然后将另一个鸡腿递给了她,孙芸推辞不过,也只好慢慢吃了起来。 其实一只野鸡,也就是平日里林安颜一顿的饭量,但此刻有三张嘴要养活,其中还有个孩子,林安颜也只好稍微忍一忍,随意的啃了啃鸡脖子鸡屁股之类的。 他将一串骨头叼在嘴里,一边细细嗦着上面的味道,一边开口问道:“芸姐姐,还没问过你闺女叫什么呢?我听莹莹说叫小影?” 孙芸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却听女孩说道:“我叫于承影。” 林安颜有些惊喜的看着孩子,探出身子问道:“小影,哥哥烤的鸡肉好不好吃?” 小影有些畏惧的向后靠了靠,轻轻点了点头。 孙芸轻轻抚摸着小影的头发,有些欣慰的说道:“自打离开了求剑山,这是小影第一次开口跟陌生人说话,谢谢你啊林公子。” 林安颜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孩子总归是需要玩闹,也需要学习的,就算为了小影,咱们也得赶紧找个落脚的地方啊。” 一提到这件事,原本还有些笑意的孙芸瞬间又皱起了眉。 她有些自责的看着小影,无奈的说道:“能去哪呢?哪也去不了了啊。” 林安颜疑惑的问道:“芸姐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那承影剑再厉害,也不过是一把剑,您把它交给囚剑山庄的人,我想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们母女啊。为了一把剑沦落至此,想必于庄主在天之灵也是不愿意看到的啊。” 孙芸轻轻摇摇头道:“承影不是剑,那是我和子峰毕生的心血与回忆。除非我死了,否则我是不会把承影交给任何人的。” 说完,她突然站起身,语气有些冷漠的说道:“林公子,我相信你对承影剑没兴趣,既然如此,你明日就离开吧。跟在我们母女身边,只会害了你。” 林安颜摇了摇头,“我不走。” 孙芸看着眼前这面容严肃的公子,有些疑惑的问道:“你这是何苦呢?你打算跟我们到什么时候?” 林安颜随意的向后躺下,望着星空说道:“反正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直到在这操蛋的天下,找到你们的容身之所。” “林公子,你到底图什么啊。” 林安颜看了看眼前这对苦命母女,突然开玩笑道:“谁知道呢,芸姐姐就当我是看你漂亮,贪图你美色,才一路跟着的。” 孙芸看着这个一脸玩世不恭的大梁首富之子,无奈的坐回了原地。 “当这孩子面,林公子以后休要再胡言乱语了。” “收到,下次找个小影不在的时候我再跟芸姐姐慢慢聊。” 。。。。。。。。。。 冬天的太阳总是出来的晚一些。 孙芸睁开眼,发现林安颜正光着膀子,对着一棵粗树反复的捶打着。 “林公子,你不冷吗?” 林安颜闻声回头,发现孙芸已经醒了,赶忙披上外衣,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练练功,都没注意,失态,失态。” 多说无话。 三个人一连走了好几天,始终都是围着群山晃荡。 孙芸虽未开口,但林安颜心里懂得,这对母女本意是希望自己知难而退,尽早离开,不要再为她俩寻找那几乎不可能存在的落脚之地。 但林安颜的脾气这几天孙芸也算摸清楚了,她下意识的默认了,这个男人一定会跟到最后。 这天傍晚,林安颜一如往常一样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安顿好母女,而后自顾自的在附件打打猎。 他一直不敢走太远,始终维持着能目光看到母女二人的距离,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可走着走着,林安颜突然发现前方似乎有些异样。 他轻轻靠上去,借着月光看到,面前的一大片雪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脚印。 这群山间人迹罕至,如此多的脚印突然出现,林安颜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突然心怀不安的跑回母女身边,却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一阵风声传来。 那阵风回荡在山谷之间,林安颜瞬间就听出来了,那是踏空前行的轻功声音。 如此大的声音,恐怕敌人至少是两位数的。 林安颜瞬间运功,隔空踏雪,三两步就跑回了那对母女身边。 此时也来不及解释了,他一手抱起小影,另一只手环住孙芸的腰肢,脚下一蹬,瞬间飞了出去。 孙芸被林安颜这突如其来的“轻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得大喊道:“林公子,你这是要干嘛?” 不等林安颜开口解释,只听“簌”的一声,一枚袖箭迎面飞来。 林安颜手中抱着那对母女,闪躲的不及时,虽然勉强避开了要害,但脸上还是被那袖箭划伤了。 他轻轻的将母女二人放落回地上,而后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伤口。 林安颜看着手上那已经发黑的血渍,不由得紧皱双眉。 那袖箭上有毒! 孙芸母女好不容易踩在地上,还未等心神平定,却一抬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早已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人。 孙芸粗略的数了一下,那伙人至少有六十个,他们举着火把,紧紧的靠在一起,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孙芸紧张的弯腰将小影护在怀里,轻声问道:“林公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林安颜缓缓摇了摇头,手中死死握住了白虹剑。 他刚刚细看了一下,这伙人和上次的漕帮不同,他们的衣服颜色款式各有特点,明显是几路人马汇聚在一起的队伍。 说实话,一次性面对这么多人,此刻他又受伤中了毒,林安颜心中也是十分没底。 只见那伙人中一个身材矮小臃肿的老人缓缓站了出来,开口说道:“这位小兄弟,你刚刚中了我们崆峒门的毒镖,那镖上抹了七色蝎的蝎毒,我劝你老老实实放弃抵抗,老夫可以考虑把解药给你。” 孙芸有些惊讶的看着林安颜,此时借着火光她才发现,林安颜脸上多了一道伤口,而且那伤口冒出的血是黑色的,已经有溃烂的迹象。 林安颜笑着看了看孙芸,轻轻摇了摇头。 只见他站出一步,朝那老人抱拳道:“江湖传闻,崆峒门掌门飞洪子身材矮小,形如侏儒,今日一见果然很有特色。” 那老人也算见过大风大浪,此时林安颜拿他身体上的残缺取笑,他竟然没有愤然出手,而是冷笑着说道:“小子,现在逞英雄,等一下七色蝎毒发作,你可就求死不能了。” 林安颜摇摇头笑道:“崆峒门的袖箭确实是一绝,小弟佩服。只是小弟不知,为何天蚕门的七色蝎毒,会抹在崆峒门的袖箭之上啊?” 飞洪子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竟然见多识广,被问的有些哑口。 只见他身旁一个白衣男子缓缓站出身来,抱拳道:“天蚕门,白客。” 林安颜看着这个自称白客的男子,只觉得这人好似一根竹竿一般,身形高大却瘦弱无比,而且面色惨白毫无血色,似乎已是将死之人。 林安颜听说过,天蚕门本是海外的邪门歪道传入中原,最擅长以人练蛊,这个门派里,越是看上去身体虚弱的人,越是水平高超。 这白客恐怕也是天蚕门数一数二的高人了。 白客看林安颜没有动静,以为他还不信,于是缓缓开口解释道:“天蚕门、崆峒门、金刀门,三门合力,共同寻找承影剑,所得武功秘籍,三门互通。” 林安颜环顾了一圈,发现果然不少人腰间别了一把弯刀,这金刀门虽然他未曾听过,但崆峒和天蚕都愿意与他合作,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抓了抓脸上瘙痒难耐的伤口,突然开口道:“不是,你们这么多人围着我们,非得装模作样一番是吧,要打就打啊。都欺负到孤儿寡女头上了,还装什么武林道义啊。” 说完,林安颜手中白虹突然出鞘,一剑直接劈向了飞洪子。 飞洪子没想到这年轻人如此不讲规矩,竟然二话不说就动手。只见他双臂展开,瞬间无数袖箭飞出。 林安颜一击不成,只好边打边退,而其余人一看已经交上手了,干脆也不管所谓的规矩了,一股脑冲向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林安颜看着这群武夫没脑子的冲向自己,突然邪魅一笑,似乎计谋得逞。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七章 拼死一搏 第六十七章 孙芸母女不知所措的看着身旁这唯一的希望,却见林安颜站在原地不动,仿佛等死一样闭上了双眼。 还是于承影机灵,她瞬间看到林安颜嘴唇一闭一张,看口型似乎在数着什么。 “一百五、一百四、一百三、一百二、一百一。” 就在林安颜数到一百的时候,他突然睁开双眼,脚下一步蹬出,手持白虹的手腕快速翻转,只见那白虹剑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下一秒,众贼人只感觉天空似乎有些明亮,一抬头,发现无数飞剑从头顶落下,那飞剑数量之多,剑锋之利,竟然闪耀到将夜空中的群星盖住。 飞洪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大声吼道:“不要慌,一定是幻术,这小子怎么可能会飞剑御剑?” 只见林安颜手腕一个抖动,所有飞剑齐齐指向飞洪子,那飞洪子嘴上喊着不要慌,却心底怕的紧,眼见情况不妙,瞬间就想开溜。 林安颜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他大喝一声,整件上衣都被体内爆发的内力炸开,而后他双手举高,用力砸向地面。只见那无数飞剑随着他手臂的挥动,一瞬之间齐齐落下。 飞洪子被满天的飞剑砸的左闪右躲,却还是被连续刺中了好几下。 他有些绝望的跌倒在地,却被身旁的白客一脚踢开。 只见白客双手交叉拢进袖中,而后天女散花从袖口中般洒出无数白丝。 那些白丝仿佛有意识一样,哪里有飞剑往哪里去,虽然在白虹形成的“群星落”面前,那丝线瞬间就会被切断,但架不住丝线太多,不一会满天剑阵就全被弹开,最后只剩下一把。 飞洪子此刻也缓过神来,他看着那把剑,直接一枚飞镖置出,只听“叮”的一声铁器相撞,白虹应声落地。 林安颜弯腰捡起白虹,起身环顾了一圈,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 只见原本六十余人的包围圈,此刻还能站着的只剩二十个不到。 崆峒门、天蚕门和金刀门的人都已经被林安颜这一剑吓傻了,眼见林安颜站在原地,他们竟然也跟着定在原地,谁都没敢上前一步。 林安颜双手持剑驻地,定睛微笑着看着众人,仿佛在期待他们的下一次冲锋。 其实也该林安颜和孙芸母女运气好,因为崆峒门主修暗器,天蚕门主修蛊毒,金刀门更是纯粹的外功门派,他们三门合一,竟然没有一门内力高深之人。 但凡有一个会观气望气的人在此,只怕林安颜已经身首分离了。 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毫无内力,形如废人。 身中七色蝎毒的林安颜内心一直深知,这场仗绝对不能拖着打,就算他靠着更高深的修为战的了一时,但也绝对顶不住几十个人的车轮战。 他刚刚就是在赌,赌他调动所有可掌控的内力,拼死使出“群星落”的最高一层。 从现在的情况看,他赌输了,虽然如幻想中的一样,三个门派的人都被群星落砸的损伤惨重,但那天蚕门的白客手段太过诡异,竟然硬生生保住了如此多的战力。 林安颜一边站在原地装模作样,一边头脑飞速思考,到底如何才能破局。 白客看着眼前的惨烈战场,耳旁听着门人痛苦的哀嚎声,轻轻迈出一步,双手抱拳道:“不知阁下何方高人,为何要保护这对母女?如果是为了承影剑,我们三个门派愿意让出,至于于子峰的秘籍,也可以由高人先行看过之后再交给我们,高人意下如何?” 林安颜一时间想不到逃出去的办法,只好先行拖延时间。 他举起手中的白虹指着白客问道:“白先生,你看我这把剑,比那承影如何?” 白客摇了摇头,“两把剑都绝非凡品,小人眼拙,分辨不出。” 林安颜笑道:“既然我都有一把和承影不相上下的宝剑了,我还要承影干嘛?” 飞洪子有些气愤的指着林安颜骂道:“小子,你别不知好歹,白先生这是惜才,你小子再找死,白先生就放极北天蚕咬死你。” 白客有些烦躁的瞥了一眼飞洪子,似乎在责怪他的多嘴。 林安颜看那堂堂崆峒门的掌门人,竟然被这瘦弱的年轻人一眼就吓退了好几步。 白客双臂伸开,整个身体突然剧烈的颤动了起来,嗓子中发出了一阵一阵尖锐刺耳的怪叫声。 林安颜皱着眉捂住耳朵,他真不敢相信那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 突然,他看到白客脚下的雪地似乎有些波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雪地中爬行一样。 随着白客的诡异叫声,那阵波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波动所过之处,躺在地上受伤的人都会面目狰狞的掐住自己的喉咙,好像想要掐住什么东西一样。 只见其中一个金刀门的人突然双目上翻,而后一只又一只白色的圆滚滚的虫子从他口中缓缓爬了出来。 随着那阵叫声的持续,那些虫子越来越多,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伤者死亡。 林安颜惊讶的看着满地的白色虫子,不由得紧张的轻轻咽了口口水。 白客眼见差不多了,停止了怪叫,有些虚弱的蹲在地上,轻轻抚摸着那些虫子,眼神中都是慈爱。 他缓缓开口说道:“这是天蚕门的独门秘术,极北天蚕。这些天蚕不惧严寒酷暑,可飞天遁地,被它们咬一口就会身中寒毒,内力再强的人也撑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白客站起身,表情有些不悦,“刚刚为了当下高人的飞剑,我可是用了不少天蚕丝,也死了几只天蚕,这笔账可不便宜啊。” 林安颜看着那满地的恶心的白肉虫,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一剑挑起了掉在地上的一个火把,径直砸向了虫子。 只见那片虫群不躲不闪,而是一起朝火把吐丝,火把还未落地,那蚕丝就将火熄灭了。 白客似乎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举动有些无奈,他怪异的笑了一下,似乎在笑林安颜的无知。 “就算砸到了也没用,极北天蚕不惧水火,普通的火把根本伤不了它们一丝一毫的。” 林安颜听罢,不由得啐了一口,心中暗骂这世间怎么还有如此无敌的东西,早知道自己也搞两只来养着,何必练什么破剑了。 白客似乎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开口解释道:“在天蚕门,每个门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极北天蚕,养的越多,门内地位越高。不过每一只天蚕都需要用人的血肉喂养,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只能养活几只。” 林安颜听到这话,惊讶的看着白客,却见后者轻轻点点头笑道:“养这么多,我每天得杀不少人呢。” 世人皆传天蚕门是邪教,但林安颜万万没想到他们的手段竟然如此残忍,就为了这几只破虫子,竟然用人命来填充。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恐怕有不知多少无辜的百姓,已经成了这些虫子的盘中餐。 林安颜气愤的看着白客,眼神中充满了怒火,强大的愤怒让他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他真想现在就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宰了眼前这个看上去要死不死的杀人狂魔。 但他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活下去,带着孙芸母女一起逃离这里,这最后一丝的理智让他依然站定在原地。 “现在怎么说高人,要么我们多剑,要么你滚蛋。你自己选吧。”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我滚。” “小爷我滚你妈的臭屁!” 只见林安颜高高举起手中的白虹剑,一剑刺下,但不是刺向敌人,而是刺向自己。 他就在孙芸母女的惊讶目光下,直接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飞洪子放肆大笑道:“哈哈哈哈,白大人快看,这小子疯了。” 白客死死盯着林安颜的奇怪举动,刚刚的短暂交手已经让他明白,这个男人绝对不好对付,更不可能自杀。 只见林安颜紧皱双眉,缓缓的从肩膀中拔出白虹,每拔出一点,他的表情就痛苦一些。 飞洪子好奇的站在原地观望,却见一束金光从林安颜肩膀处的伤口射了出来。 随着白虹剑的完全拔出,林安颜痛苦的仰天嘶吼,下一秒,只见一束金光瞬间炸开。 那束光的闪耀,直接将周围世界的一切都盖住,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金光闪到到无法睁开,仿佛平地金乌起,昼夜不分明。 飞洪子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气,以林安颜为中心四散炸开,他双腿下蹲,想要扎马抵御,却在接触到那股气的一瞬间就被弹飞了出去。 白客眼见不妙,赶忙怪叫一声,那些极北天蚕瞬间钻到地下,勉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而白客自己则被这股强大的内力瞬间冲击了五脏六腑,直接原地跪倒,一口黑血喷出。 那阵金光只持续了一弹指,众人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等到金光消散,除了孙芸母女,其余人皆躺倒在地,不知死活。 至于林安颜,则是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撑着白虹剑。他的双眼此时已经布满了血丝,左肩的伤口也仿佛泉涌一般的往外喷血。 孙芸看到林安颜的模样,赶忙扑上去环抱住他,双手死死捂住他左肩的伤口,却依然挡不住鲜血的涌出。 于承影也扑了过来,双眼通红的看着这个每天给她烤鸡腿吃的男子,无声抽泣着。 孙芸眼中含泪,拼命的喊着:“林公子,你撑住啊!你答应我们母女,要给我们找到安家之所的啊,你答应过我要陪我走下去的,你不能就这么离开啊!” 林安颜有些吃力的笑了一下,双手无力的推搡着孙芸,“芸姐姐,对不起,我可能没法陪你了,快带小影跑。” “小子,你死之前我想问一句,你到底是谁?以后我会在江湖上留下你的名号的。” 林安颜寻声望去,却见白客缓缓爬起身,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 林安颜叹了口气,没想到他拼死解开了李播用内力刻在他体内的封印,释放出了九重天的内力,却还是没能杀死这个最该死的畜生。 他咧了咧嘴角,轻轻笑道:“小爷是你爹。” 白客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他只是无奈的笑了一下,而后一脚踢开死死护在林安颜身前的孙芸,一把掐住了林安颜的脖子。 就在林安颜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突然一阵光从他眼前闪过。 那光快到仿佛一只飞燕。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八章 买活 第六十八章 突然,林安颜觉得那如铁钳一般死死锁在自己脖颈上的手有了松动,他张大了嘴,拼命的呼吸,三九天冰冷的寒风被吸入胸腔,也让林安颜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趴在地上,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只见白客仿佛中了邪一样,高举着右臂一步步的远离他,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及恐惧。 退了大概五步距离,白客的右臂突然掉在了地上,而后鲜血瞬间从右肩喷出,白客木讷的看了看自己的肩膀,表情扭曲,痛苦的哀嚎惨叫了起来。 这一幕的离奇和血腥程度,让林安颜都有些被震在了原地,至于孙芸母女,早已吓的掩面痛哭,不敢再睁眼。 林安颜拿白虹当拐杖,借力勉强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白客面前。 此时的白客早已失去了刚才的嚣张与傲气,只剩下跪在地上痛苦惨叫的份了。 林安颜高高举起白虹,想要一剑终结了这个为了饲养极北天蚕而杀人如麻的畜生。 “没用的,你杀了他,那些虫子反而失去了控制,会更加危险。” 林安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缓缓从树林中走来。 那男子走到近前,一脚踢飞了白客,而后开口骂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天蚕门若是再胆敢踏入中原武林一步,老子就灭了你们满门。” 白客看着眼前这如同神佛一般的男子,疯狂的点头,就连那条断臂都没敢伸手拿,直接起身逃跑了。 飞洪子刚刚从金光的冲击中醒来,就看到他作为“靠山”的白客落荒而逃,自然也顾不得发生了什么,起身扭头就跑。 男子听到脚步声,一把夺过了林安颜手中的白虹剑。 “小兄弟,借剑一用。” 只见那男子以林安颜都无法看清的速度,瞬间闪身到了飞洪子的身前,而飞洪子则依然不顾一切的逃跑,似乎完全没看到身前的这个男人。 跑了没两步,飞洪子突然慢了下来,他伸出手,颤抖着缓缓摸向自己的脑袋,然而手刚一碰到,那颗圆滚滚的头颅就好像鞠球一般跌落,身躯也同时重重砸向了地面。 这一幕让林安颜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白客右臂被砍断,还可以理解为男子的剑不好,一剑下去还有些皮肉相连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掉落,但砍飞洪子头颅这一剑,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白虹不够锋利。 林安颜能想到的只有一种情况:这神秘男子的剑太快了,快到飞洪子被砍断了头他自己还不知道,依然能继续的前跑几步。 林安颜的心不停的跳动,他反复猜疑自己的判断,更不敢靠近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男人。 男子不再理会地上那摊矮小肥胖的身躯,而是走回到林安颜的身边,随手把白虹丢还给了他,开口称赞道:“少年英才啊,武功不凡,剑也是绝世好剑。” 说完,男子伸出两指,一击点在了林安颜的左肩之上。 “我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层封印,不过你这么强行解开,很容易气血逆流暴毙的,我不会这种细腻的内家功夫,只能帮你暂时压住周围的穴道,应该能保你个三天时间。” 说完,男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瓶递给林安颜。 “吃了吧,可以解七色蝎毒。” 林安颜看了看手中的黑色药丸,此刻他可以确定,这神秘男子至少没有恶意,起码不会直接生抢承影剑。 他双手抱拳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敢问前辈尊姓大名,晚辈必将铭记于心。” 男子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不屑的说道:“铭记于心什么的,大老爷们别整那么多恶心的东西,你小子挺牛逼的,有前途。” 能被李播之外的高人夸赞,林安颜内心一阵喜悦。然而还未来得及等他谦虚几句,却听一直躲在一旁的孙芸突然开口了。 “仇东来,连你也要抢承影剑吗?” 林安颜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仇东来?那个天下第二,剑神仇东来?” “哈哈哈哈,你小子真是的,我都天下第二了,哪配的上什么剑神。” 林安颜原以为仇东来应该是个风流潇洒的人,而听说他还是杀手出身,估计是个冷漠严肃的风流人物。 可眼前这粗犷的北方汉子,林安颜怎么也没法和想象中的那个天下第二联系在一起。 林安颜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飞洪子的尸体问道:“刚刚那招。。。” 仇东来点点头笑道:“燕返。” 孙芸看着眼前这两个神经大条的莽夫,不由得有些头疼,她轻轻咳嗽了一声,严肃问道:“仇东来,麻烦你回答一下我的问题,是不是你也要抢承影?” 仇东来下意识的回答道:“老子要那破玩意干嘛?” 眼见孙芸母女皆是不悦的皱眉,仇东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解释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贪图承影剑,我是来保护你们母女的。” 孙芸皱着眉疑惑道:“保护?我记得我夫君曾说,他当年为了寻找铸件材料游历四海,跟你有些不愉快的交集,为何你会来保护我?” 仇东来随手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孙芸,挠挠头道:“那时候我俩都年少轻狂,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再说了,有人掏钱跟我买了你的命。” 林安颜凑到孙芸身边,只见孙芸拆开书信,信纸上只有两个字:买活。 仇东来问道:“你能看出来谁的字迹吗?” 孙芸疑惑的摇摇头反问道:“你不知道谁给你的信?” 仇东来摇了摇头,“趁我睡觉的时候放我房门口的,我竟然没有察觉到,是个高手。” “反正钱我收了,你们母女的命就是我的了,既然付钱的人让你们活,我就保证你们一定能活下来。” 林安颜有些开心的看着孙芸,只见孙芸含泪抱住小影,声音颤抖的说道:“小影,咱们活下来了,你爹在天之灵保佑咱们母女,咱们活下来了。” 这对经历了一年亡命天涯日子的母女,此刻得到了几乎是唯一一个能保护她们的人给出的承诺,不由得感慨万千,泪流满面。 林安颜轻轻拍了拍孙芸的肩膀道:“芸姐,你们能回去了,从此天大地大,你们去哪都可以了。” 说着,他又捏了捏小女孩的脸,“小影,别哭了,开心点,你能跟妈妈一起回到城里去了,你可以读书写字上学,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了。这个仇叔叔可比我靠谱多了,你再也不用害怕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小影抹了抹眼泪,故作坚强道:“林哥哥,你最靠谱了。” 孙芸轻轻抚摸着小影的脑袋,温柔的说道:“林公子,既然如此,我想再回一次白头村,给父老乡亲们道个谢,也跟叶大哥一家好好道个别。” 林安颜点点头,“如此最好。” 天还没亮,四个人就出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可以结束这地狱般的生活,孙芸母女的脚步比平日里都轻快了许多,他们本来就一直在绕着山路走,并未离白头村多远,此时只走了一天时间,傍晚就回到了叶父忠的家里。 叶莹莹看到孙芸母女归来,喜极而泣,当场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这对母女。叶父忠也是万分开心,直接拿出了原本留着过年的吃食,准备好好庆祝一番。 “林哥,疼不疼啊?” 晚饭后,叶莹莹坐在屋里,轻轻的替林安颜包扎着伤口,短短几天时间,林安颜的身上就多了十几道伤口,尤其是左肩的那道,几乎直接贯穿了整个肩膀,叶莹莹看到都觉得疼。 林安颜轻声说道:“再疼也值得,因为我答应过你的,会带她们回来的。不过可惜,明天她们又要走了。” 叶莹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听你们说了,那个仇大哥那么厉害,芸姐姐和小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了,走了是好事,走了是好事。” 林安颜只觉得莹莹这女孩乖巧懂事,与自己之前所见过的女子都有不同,可能是乡下人特有的那种朴素,让林安颜感觉特别的安心和舒心。 他低头望着这个仔细替自己包扎着的女孩,却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 叶莹莹打开门,只见孙芸站在门口,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愣。 “莹莹,你怎么在林公子的房间。” 叶莹莹有些害羞的解释道:“林。。。林哥受伤了,我帮他包扎一下。” 孙芸点点头,自顾自的走进了房间,“包扎的怎么样了?” 林安颜听到问话,故意夸张的摆动了一下左臂,骄傲的说道:“放心吧芸姐,我这胳膊用不了几天就跟新的一样。” 孙芸一直低着的头轻轻点了点,眼神飘忽的望着脚下的地面,久久不再言语。 林安颜看出孙芸的反常,于是开口问道:“芸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 孙芸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她抬起头看着林安颜问道:“林公子,你。。。你想不想看看承影剑?” 第一卷 北往 第六十九章 承影剑 第六十九章 “看看承影剑?” 林安颜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孙芸突然开口,却让他着实动了心,毕竟传说这把家隐藏了曾经武林榜排名第五的囚剑山庄庄主于子峰一生的武学秘密,恐怕任何一个习武之人都希望能一睹剑容,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追杀孙芸母女了。 林安颜稍加思索后点点头道:“芸姐,如果你真的原因给我看看承影剑,我自然十分感谢,不过恐怕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太白山,等到我出师之后,一定去找你。” 孙芸摇摇头道:“不用,如果你想看,我现在就能给你。” “现在?”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看着孙芸,他这几天一直跟在这对母女身边,两人皆是简装出行,哪里可能藏得下一把剑啊。 不知为何,孙芸自打进了这间屋子就一直显得有些紧张,此刻她右手偷偷攥着衣角,轻声道:“真正的承影剑一直在我身边,不过没人知道。” 说完,她突然转头对叶莹莹说道:“莹莹,要不你先回屋去吧。” 叶莹莹拽住孙芸的手臂轻轻摇动,撒娇道:“芸姐姐,你能不能也给我看看啊,那么多武林高手都追求的剑,我恐怕这辈子都只有这一次机会能看到了。” 孙芸轻轻抚摸着叶莹莹的手,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拒绝了她。 “莹莹,你是个好女孩,江湖险恶,我不想让你接触到。” 说着,她也不管叶莹莹是否愿意,自顾自的轻轻推着莹莹走出了房门。 关上门后,孙芸又趴在门边听了好半天,终于确定叶莹莹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她才回过身,有些羞涩的看着林安颜。 孤男寡女突然共处一室,气氛又如此奇妙,万花丛中走过的林安颜,只觉得此刻似乎回到了京北城,他坐在寒月楼中,第一次见到那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孩时的情景。 他赶忙摇了摇头,努力摇走脑海中的污秽想法。 “林安颜,当个用上半身思考的爷们,芸姐只是给你看剑,你怎么能动歪心思呢。” 反复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后,林安颜才敢正视孙芸。 只见孙芸低着头,脸颊有些泛红,桃色晕染在那粉嫩的脸蛋上,仿佛天宫的蜜桃,能掐出水来。 林安颜悄悄咽了口口水,正襟危坐,“芸姐,承影剑呢?” 孙芸用极小的声音轻轻说道:“林公子,你能不能先熄几盏灯,太亮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本就是婉转动人,此刻这让人娇羞的言语从她口中发出,听的林安颜全身上下所有头都有些胀了起来。 林安颜屏气凝神,默默用心法压制着自己心中的火,起身熄灭了几盏灯,只留下两只蜡烛,照出微弱的光。 “芸姐,你看这样可以了不?” 孙芸看了看有些昏暗的房间,轻轻点点头,而后伸出手,褪去了自己的外衣。 她的举动瞬间点燃了林安颜,林安颜赶忙退后几步,生怕自己不知何时就被冲昏了头脑,他心中反复念叨着:“不会吧不会吧,芸姐不会临走还要借看剑为由感谢小爷一下吧。” 孙芸将身上的纱衣一件件脱下,最后整个上半身都一丝不挂。 她双手捂在胸前,害羞的头都快埋进胸里了。 昏暗的烛光,此刻竟然成了犹抱琵琶半遮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年多的逃难,孙芸的身形有些瘦弱,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诱惑。林安颜借着微弱的光,看着眼前这纯欲女子,半掩的白玉双峰,光滑的小臂。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掉进那深邃魅惑的锁骨中了,此刻的每一次心跳,都不再随他掌控,而是跟着那摇曳的烛光舞动。 孙芸轻轻的转过身,光洁如玉的背部瞬间呈现在林安颜的面前,一览无余。 林安颜看到了孙芸那瘦弱到任何一个男人都想抱紧保护的香肩,看到了那似乎不值一握的纤细腰肢,他只想立马冲上去抱住这个女子,哪怕只有一瞬。 然而下一秒,孙芸轻轻撩起了自己及腰的长发,林安颜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看到原本被长发遮掩住的背部,漏出了一个巨大的纹身,那纹身从腰间一直延伸至脖颈,看样子似乎是一把剑的模样。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走近了几步,只见纹身雕刻的极其精美,利用墨汁与那白玉般的肌肤之间的色差,将那把剑的每一丝细节都印了出来。 林安颜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芸姐,这纹身是?” 孙芸也不回头,只是轻声道“没错,这就是真正的承影。” 天下武人无不追求的承影,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把剑,谁能想到那竟然是个纹身,而且就一直纹在孙芸的背后。 孙芸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宁愿带着小影东躲西藏,活在黑暗之中,也不愿意交出承影剑了吧。因为我根本没法交出去,压根就没有那把剑,或者说,我就是那把剑。” “可是,我听说当年芸姐你和于庄主下求剑山时,他确确实实背了一把剑啊,而且囚剑山庄视剑如命,没有剑怎么会让他成为庄主的啊?” 孙芸轻轻摇了摇头,久久不能开口,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当年子峰在寻剑的路上遇到了我,我俩从相见的第一眼,就深深爱上了对方,于是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的跟他离开了村子。可是寻剑的路途太过危险,我又不会武功,不但帮不上子峰的忙,还常常害他陷入险境。 终于,有一次爬山的途中,我失足跌落了山崖,虽然所幸没死,但也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小半年的时间,等我能下地走动了,子峰就决定带我回囚剑山庄。 因为铸剑材料没找全,囚剑山庄不肯收留我们夫妻,前任庄主更是觉得我是扰乱了子峰的剑心,要将我逐出山门。可是子峰却坚信他学剑、寻剑的一生,最终只是为了遇到我,于是他跟庄主打了个赌,就用已有的材料著一把剑,如果不成,他就带我离开,但是如果成功了,我就能跟他一起留在山庄安度余生。 所有人当时都不相信子峰,除了我,于是我跟他一起,搬到了求剑山住下,当时我俩一无所有,就连铸剑用的铁石都不够,可就是这样,子峰硬生生的耗费了三年心血,真的打出了一把剑。 也是那段时间,我怀上了小影,子峰就用小影的名字命名了那把剑,然后带着我们母女一同下山复命。 山庄的几位老者都不相信子峰所打造的剑能符合囚剑山庄的要求,前任庄主更是亲自拿自己的剑来试。 两把剑相撞的那一刻,天色骤暗,火光惊天,一阵电闪雷鸣之后,地上只剩下半柄残剑,而承影则完好无损。 所有人都惊讶于承影剑的威力,更惊讶子峰的天赋和努力,于是他们不计前嫌,当即决定留下我们一家三口,而且要子峰成为继承人。 可是子峰却当这所有前辈的面,亲手毁了承影剑。 那天他说的话,就是他这一生的武学心得。” 林安颜听着孙芸复述了于子峰毁剑之日所说的话,一字一句打在他的心上,震撼着他的神经。 “所谓剑心,剑本身不重要,让你拔出剑的理由才重要,我已经找到了我的理由,从此天大地大,我的剑只为她一人出鞘。” 良久,孙芸轻声说道:“林公子,你。。。你看完了没有。” 林安颜缓过神来,赶忙应和道:“多谢芸姐,我看完了,也悟了。” 孙芸点点头,犹豫了片刻说道:“那。。。那我先走了?” “好,麻烦芸姐了。” 孙芸缓缓穿好衣服,回身看了林安颜一眼,然后自顾自的低头离开了房间。 那一眼看到了林安颜的心底,他总觉得那眼神如此的复杂,有感激,有深情,有不舍,似乎还有一抹遗憾。 次日,孙芸母女跟随着仇东来离开了叶家,离开了白头村。 林安颜送行百里,终是不愿回头。 孙芸微笑着道:“林公子,就送到这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回复,只有三天时间,你得赶回去。” 林安颜点点头,却依然不肯转身。 孙芸指着前方道:“公子请看,翻过那座山,就是山海关了,回到关内,我就算回到了家。送君千里终须别,从此江湖路远,还请各自珍重。” 林安颜摇摇头道:“古人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道理我懂。” 孙芸微笑着看着他,“可是古人还说,人生何处不相逢。终有一天,你我会再相遇,希望那时,公子不曾忘我,我亦不会忘记公子。” 林安颜点点头。 “不会忘,不敢忘,更不愿忘。” 两人相视一笑,在不多言,只是孙芸带着女儿离开,而林安颜驻足原地,再未前行一步。 夕阳下,三人的身影渐渐被拉长,直到消失在目光的尽头。 江湖就是这样,总会有那么一段路,有人陪你走过,当她离开的时候,你已经走到了下一个路口。 林安颜扪心自问,这段路到底算谁陪谁呢?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因为这段路其实无关紧要,或者说人生的每条路都无关紧要,唯一重要的是,这段路上,曾经有她,与他并肩前行。 林安颜抬头看看天空,冬日的傍晚总是火红。 这年冬天,所有曾经追捕过孙芸的江湖门派和闲散武人,都收到了一封信。 那之后,前任庄主夫人孙芸带着女儿于承影,重登求剑山,囚剑山庄三千子弟万里相迎,拥立她为新任庄主。 孙芸上位后公布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以后囚剑山庄考量门人,不再问剑的好坏,只问剑心。 三千子弟下山,不过这次他们不再是寻觅那百年难得一遇的铸件材料,而是寻觅一个让自己拔出剑的理由。 从此囚剑山庄只有人囚剑,再无剑囚人。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章 天下第一之争 第七十章 林安颜已经在这个洗澡桶里泡了一天一夜了。 他回到山上的时候,发现叶莹莹已经在院子里等他了。李播坐在摇椅上二话不说,直接就让他进了这个桶,说没他的允许林安颜不能出来。 现在的林安颜只觉得身上都快泡烂了,但是他又不敢多说什么。 老人似乎很生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顾一切的揭开了老人留在自己身上的封印。 “林哥,该换热水了,我进来了啊。” 林安颜听到叶莹莹的身影,连忙“哦”了一声,起身躲进了屏风后面。 叶莹莹提着一个有她半个人高的大水桶,吃力的将刚烧开的热水倒进了洗澡桶里。 林安颜看着桶中黑色的水,有些无奈的说道:“还是药水啊,再这么泡下去我骨头都快酥了。” 叶莹莹擦了擦汗,含笑看着躲在一旁只漏出了一个头的林安颜。 “李老爷爷说了,林哥你得且泡着呢,这药是他精心配的,我看外面还有好多,估计还得熬两三桶呢。” 林安颜估计了一下,叶莹莹大概两个时辰进来换一次水,两三桶,那起码他还得在这药水里带六个时辰。 “泡吧泡吧,泡烂了得了。” 泡完澡后,李播又将他叫进了屋里,替他传功。 林安颜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次传功相比以往似乎轻松了许多,无论是推臂还是拍肩,他所承受的压力似乎无形中减少了。 留有余力的林安颜趁机跟老人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他讲的十分兴奋,尤其是用群星落一次性打倒几十个武林高手,更是他习武至今最光辉的时候。 可是老人似乎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从头到尾只是嗯啊点头,未曾点评或是夸奖他半句话。 林安颜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开口问道:“李老前辈,那仇东来的燕返究竟是什么招式啊,我压根没看清。” 李播闭眼专心传功,只是敷衍道:“老夫也只见过两次,估计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听到这话,林安颜一下来了兴致,“那燕返着实厉害,您有没有办法破解啊?” 破天荒的,这个从来都藐视天下所有武功的老人摇了摇头,“恐怕十步之内,老夫也性命堪忧。” “不过嘛,”老人睁开眼笑了笑,有些轻蔑道,“就凭那仇小子的三脚猫功夫,想近老夫十步之内可以说是天方夜谭,只要他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就有信心秒杀了他。” 林安颜自以为早已习惯了老人的吹逼,但听到这番话他还是暗暗咋舌。 那可是天下第二啊,如果那都是三脚猫功夫,那老人岂不是天下无敌。 老人似乎看出了林安颜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你小子别不信,这天下除了冉乞活拿出他那杆枪,否则天下没人能和老夫交手三百招。” “枪?冉乞活不是用剑的吗?” 林安颜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天下第一竟然是个用枪之人,毕竟之前江湖上都说,冉乞活一剑可使长江倒流三千里。 李播似乎有些不屑,“他那二流剑术,也配叫用剑之人,说实话,于子峰就是死的早,不然再过十年剑术绝对比他强。” 说着,李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什么遗憾的。 “唉,这武林真的没落了,我听说冉乞活成天下第一的时候,牙都快笑掉了,当真是时无英雄,使竖子称王了。” 林安颜听出了老人话中的意思,似乎对如今的天下第一冉乞活有些不满。 这种江湖八卦历来使他感兴趣,他赶忙问老人和冉乞活之间有何交际。 老人回忆了一下,轻声说道:“说起来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当时冉乞活在江湖上小有名气,人人都说等我死了,他就是武林执牛耳者。 可惜那小子似乎很着急,又或者感觉到了老夫没那么容易死,所以竟然直接找上门来挑战我。 说实话,我压根没想搭理他,谁知道这小子忒不知好歹,竟然在我家住下,硬是蹭吃蹭喝了半年多,最后老夫实在觉得他烦人,干脆就答应他比试。 那时候我心软了,觉得他是个可塑之才,不忍心打击他,于是就用院子里随手捡的桃木枝陪他玩了玩。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老夫轻视,他从一开始就招招要命,打法大开大合,一副要跟老夫同归于尽的样子,可是他本事不够,我一盏茶的时间就把他打倒了。 我本以为他就会这样放弃,回去乖乖继续修炼,谁知道他掏出来了一杆枪,说这才是他的看家本领。 说实话,拿起枪的冉乞活跟变了个人似的,武功完全上升了一个档次。 那一架老夫打的是真痛快,打到最后,我桃木枝断了,自然也就算结束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老夫就当点播后生了。谁知道他离开之后不久,江湖上就传出他打赢了我的消息。 他妈的,那小子跟老夫打架的事儿只有我俩知道,你说除了他还能有谁放出这种风声? 老夫反正在北齐当丞相当的好好的,自然不乐意在这江湖上争辩,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冉乞活是个为了江湖地位无不用极的宵小之辈。 他也真好意思,老夫要是用剑,他早就一命呜呼了,可惜啊可惜,还是心软了。” 林安颜无不羡慕道:“唉,我不求跟师傅一样用桃木枝跟天下第一打,要是我能用剑跟他过个一招半式不死,我也算知足了。” 李播冷笑一声,“哼,你小子的愿望要是这个,我劝你还是下山回家等死,回头到阎王那重新登记吧。” 说着,李播传功完毕,站起身一巴掌拍在了林安颜头上,“还有,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师傅。” “今天养伤,明天开始你小子训练量加倍,按着进度,你三十年都控制不了内力。” 林安颜捂着被打的生疼的脑袋,有些无奈的“哦”了一声。 。。。。。。。。。。 京北城的这场雪,下了足足三天。 没有林安颜的百花楼,虽然只少了一个人,却仿佛少了灵魂一般,孤零零的趴在林府大院的角落中,没什么生气。 紫竹今天穿了一身厚重的白狐裘,拿着扫把清扫着百花楼院中的雪。 “雏菊,你小心点,紫竹姐姐刚扫完的,你一会又给弄乱了。” 荷香像捉小鸡一般单手抓住在院中跑闹的雏菊,厉声训斥着她。 雏菊低着头,摆弄着林安颜去年送给她的这身亮黄色蜀锦丝绒大衣。 “杜鹃姐姐跟姜公子出去赏雪了,紫竹姐姐和你又天天忙着忙那的,你们都不陪我玩嘛,我只能自己跑来跑去了啊。” 紫竹走过来轻轻拍了拍这个可爱女孩的头,微笑着说:“没关系的,荷香啊,不如你带雏菊去街上逛逛,给她买点吃吧,她这孩子,吃起来东西就老实了。” 荷香似乎也有些无奈,“紫竹姐,你不知道,我刚刚出门看了一下,外面的雪都没小腿了,根本出不去,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要不然杜鹃也不知道三天了还没回来,估计也是被困在外面了。” 雏菊坐在石凳上,轻轻摆动着双腿,有些羡慕的说道:“真好啊,杜鹃姐姐要是以后嫁进了姜府,咱们姐妹岂不是也能跟着沾光了。” 荷香听到这话,冲上前一把掐住雏菊的耳朵用力拧了起来。 “你这丫头也太没良心了,你这话说的,在公子这耽误你享受荣华富贵了是吧?” 雏菊被拧的耳朵生疼,她拼命扑腾着双手,大声叫道:“荷香姐姐我错了,我没那个意思啊,我最喜欢百花楼,最喜欢公子了。” 荷香生气的甩开手,赌气到:“等公子回来了,我就让他把你卖去姜府作丫鬟,省的你在这心猿意马。” 雏菊捂着已经被掐红的耳朵,含泪说道:“我不要,荷香姐姐你别让公子卖我,我这辈子只想服侍公子,哪我都不去。” 紫竹无奈的看着这对小姐妹,笑道:“好啦荷香,雏菊童言无忌,你别吓唬她了。” 说着,她蹲在雏菊身前,轻轻揉了揉雏菊的耳朵,“雏菊啊,我去后厨给你问问,前几日他们做的地瓜干说不定还有剩余,姐姐拿来你给吃啊。” 听到地瓜干,本来还默默流眼泪的雏菊瞬间破涕为笑,高兴的点了点头,“要多撒糖霜!” 荷香似乎还没消气,在一旁吐槽道:“紫竹姐你就惯着她吧,还多撒糖霜,胖死你算了。” 雏菊有了紫竹撑腰,似乎也胆子大了起来,她挺了挺胸脯道:“我才不怕呢,公子说了,我在长身体,就是要多吃甜的,以后我一定比荷香姐姐你的还大。” “哼,我可是要用五层裹胸布的,就你那搓衣板,别想了。” 雏菊想了想自己早上用一层裹胸布还空了小半截,不由得又嘟起了嘴。 “好啦,高矮胖瘦各有优点,美这个字相比外表,更重要的是心,不过两坨肉,女孩子合适就好,若都像荷香似的,走起路来都累。” 说着,紫竹转身对荷香道:“你也别逗她了,你教她下会棋,我去去就来。” 荷香自打来了百花楼,最听的就是紫竹的话,此时紫竹安排了,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坐在了雏菊对面,拿出玉棋子,一点点教了起来。 紫竹走出百花楼,发现林府的学已经被扫清,一条条路干干净净。 虽然张才总是百般刁难众姐妹,但说实话,仅仅作为大管家,林府上下没人不佩服他的调度和细心。 “紫竹小姐?” 紫竹听到有人喊自己,抬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着一袭青衣的书生站在面前。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一章 宋家来客 第七十一章 “宋公子?” 紫竹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年轻书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人正是京北城宋氏子弟,宋家二公子宋仲玄。 宋家作为林家在商场中的老对手,两家人一直不和,别说互相问候了,就是日常聚会两家人碰到了都不会多看对方一眼。 可宋仲玄对林安颜的态度却一直亲近,紫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听说他曾经欠了林安颜一个很大的人情。 如今宋仲玄突然登门,紫竹也有些惊讶。 她看了看宋仲玄的鞋子,果不其然,那银丝白绸靴早已被雪覆盖,看样子是硬淌着街上的积雪走来的。 两人相视看了一眼,紫竹深知这般不是待客之礼,于是她赶忙引着宋仲玄回到了百花楼,毕竟那里冬天一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总比在寒风中站着舒服许多。 一直在院中下棋的雏菊荷香见紫竹去而复返,还带回来了个有些眼熟的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赶忙收拾好东西躲进了二楼。 进到屋里,紫竹服侍着宋仲玄脱下那厚重的裘皮大衣,又为他沏了热茶,这才点头说道:“宋公子还请在此稍后,我这就去通知老爷,顺便给您打点热水暖暖脚。” 宋仲玄连忙站起身拦住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紫竹小姐,你不用这么忙前忙后的,我也不找林老爷,我就是想来百花楼看看。” “来百花楼看看?” 紫竹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且不说碍于家族原因,宋仲玄几乎从不来百花楼,就算真的想来,也没必要顶着外面的大风雪赶来啊。 紫竹屈膝跪坐在一旁说道:“我家公子出门游学去了,您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他啊?” 宋仲玄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递给了紫竹。 紫竹从未见过形状如此奇怪的玉佩,那玉佩仿佛一条鱼的造型,但明显被人从中间截了一半走,看上去十分诡异。 看着紫竹疑惑的眼神,宋仲玄开口解释到:“其实我本来想找你家二小姐说这事的,但是她那脾气我也有所耳闻,我只怕她若是知道了,太过着急以至于犯下什么岔子,所以一直在林府闲逛,想着怎么开口,如今碰见你却是最好的,这事告诉你应该最合适了。” 说着,宋仲玄指了指那块玉佩,“这东西本是我的贴身之外,只因我出生时身体虚弱,家里人上青云山替我求来的护身符,只是当年遇到一些事情,不幸碎成了两半,所幸林哥救我,我就将这半送给了林哥。” “可是,就在上个月,有个自称贾老板的成衣商人拿着玉佩来到我家,说是我在他家定做了一大批衣服。 我看到这玉佩,就将那些衣服都买了下来,我问那老板玉佩的来历,他只说是个自称宋仲玄的俊俏男子给他的。 我生怕林哥出事,就让贾老板暂时在府上住了下来,其实这也还好,毕竟那老板看着是个老实之人,不像为非作歹之辈。 但是就在三天前,又一伙人找来,他们自称是董奉明的门客,因为一个自称宋仲玄的公子路过幽州城时他们未曾招待,所以特意登门赔礼。” 紫竹此刻已经明白了宋仲玄的意思,她轻轻揉搓着玉佩,开口说道:“宋公子的是怀疑我家公子惹上了董奉明那个混蛋?” 宋仲玄摇了摇头,“不是怀疑,是肯定。”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我这两天用了些手段,总算撬开了那贾老板的嘴。他说他之前不小心惹到了董奉明,恰好给他玉佩的公子在他的海仕楼里买衣服,出手救了他一命。 说实话,林哥的名头比我还响,我不懂他为何要用我的名义去救人,但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我害怕林哥有危险,毕竟那董奉明的手段,哪怕不是幽州城的百姓也都有所耳闻。” 宋仲玄说完,无不担忧的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他本以为林安颜的这个贴身丫鬟也会流露出一丝紧张的神色,没想到紫竹听完只是平淡的点了点头。 “宋公子放心,我家公子前几日还有书信回来,说一切都好,只怕是那董奉明惊恐您和宋家的名头,没敢轻举妄动吧。” 宋仲玄得知林安颜平安,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了地,他一口饮尽杯中的热茶,起身就准备离开。 “宋公子,不知宋老爷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宋仲玄听到这个问题,有些惊讶看了眼紫竹。 虽然一直听林哥说这女子聪慧无比,但他万万没想到紫竹竟然能考虑的如此周到。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放心吧,这种事我不会让我爹知道的,董奉明真找来,我扛着便是了,再不行还有我姐嘛,她可是下个月就要成为皇子妃了的。” 紫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挽留宋仲玄,更未起身相送。 待到宋仲玄走远后,一直躲在二楼偷听的雏菊荷香赶忙跑了下来,神情有些焦急。 “紫竹姐姐,公子会不会有事啊,哪有什么你说的公子书信啊。” 紫竹微笑着看了看两人,安慰道:“我说没事便是真的没事,我怎么可能害公子。” 说着,她也起身离开了百花楼。 “我接着去给你们找地瓜干吃。” 。。。。。。。。。。 沁云湖号称不冻湖,据说就连最冷的冬天,这里的水面都不会结一丝冰渣,这也算得上是林府的一大奇景,无数登门拜访的客人都曾被其震撼。 但今年的沁云湖,竟然破天荒的结了冰,而且冻得坚硬。 老人站在冰面之上,手中不停把玩着那块形状奇怪的玉佩。 紫竹看着老人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冬天,老人的腰似乎比去年更佝偻了一些。 “反正元翼前两天回来不是说了吗,安颜现在在李老剑仙那练的挺好,这些小事就不用担心了吧。” 紫竹轻轻摇了摇头道:“短期之内肯定不会有什么岔子,怕只怕万一哪天锁龙阵真的被破了,到时候董奉明会下黑手。” 老人轻轻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那你打算怎么办?宰了董奉明,他可是董仲颖的儿子。” 紫竹面如止水,“那又如何,不良臣不是照样杀了,既然皇帝已经准备撕破脸了,不如咱们先动手。” 老人随手将玉佩递还给了紫竹,深深的叹了口气。 “唉,紫竹啊,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安颜,为了他你可以赴汤蹈火。可你要知道,保护安颜这件事上,我才是最用心的,不管如何,他都是我儿子啊。 你今天要杀董奉明,那董仲颖你杀不杀?姜奉阳那个老狐狸你动不动?那个天天想着复国的司徒孝是不是也可能有威胁?最关键的,皇帝既然动手,八成要赶尽杀绝的,你想怎么办? 如果不是为了安颜,我这条老命早就该随着北齐一起消亡了。锁龙阵被破了又如何,我已经活的够赚了,你不一样,你还年轻,你还有你需要保护的人。安颜也好,今墨也好,还有百花楼的那几个丫头,可能今天一闭眼,明天再睁开就全得靠你了,做事三思而后行。” 紫竹深知老人的话才是正确的,她不甘心的咬了咬牙,轻轻点着头。 “杜鹃怎么样了?” 老人突然的话题一转,紫竹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听说姜子符约她去赏雪了?” 紫竹点点头道:“听说是去城外三十里的踏雪亭了,估计是被这大雪困在了那边,一时回不来吧。” “你觉得姜子符有几成机会?” 紫竹当然明白老人问的意思,她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没有机会。 老人说道:“这事你还是要劝劝的,那姑娘自幼没了爹,她娘又一心复仇,只把她当成杀人的工具,这孩子已经够苦了,没必要以后跟着咱们受苦,如果有可能,进了姜府,她应该能逃过一劫的。” “杜鹃心中只有公子,恐怕劝不住啊。” 老人突然摇头轻笑,“你们几个丫头啊,还有那个什么恩怡,一个两个的,都想当老夫的儿媳妇,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就吸引你们了,论容貌,老夫年轻的时候也是北齐有名的俊俏小生了。” “可惜啊,只怕我是见不到安颜成婚了。” 紫竹听老人说着玩笑话,跟着笑了笑,轻轻摇头道:“我只想此生服侍公子,为他生,为他死。” 老人似乎不太喜欢紫竹的话,他轻声指责到:“年纪轻轻,要想着怎么好好活,别天天想着为谁死。等过了这个年,你们四个女子和今墨一起,去应天书院读书吧。” 紫竹没想到老人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待她想反驳的时候,老人已经双手插袖,自顾自的离开了沁云湖,离开了林府的后院。 老人看着被雪染成银白的林府,轻轻叹了口气。 “唉,他不在,这年都没啥过的意思了。”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二章 踏雪楼前 第七十二章 如果说京北城冬天最好的去处,一定是城外三十里的踏雪亭了。 这里原本只是一片荒芜的小山丘,道路崎岖不说,周围还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里的环境差到了什么地步呢?就是周围几里地竟然连块墓碑都没有,换句话说,这里连埋死人大家都觉得不配。 可就是这片本应该荒凉百年的地方,不知被哪个有头脑的商人买了下来。 那商人在这小山坡上种满了梅花树,然后又在山顶捡了几个小亭子。 到了第二年的冬天,一场雪过后,老百姓们惊讶的发现,原本荒芜的小山坡竟红花朵朵,周围空荡的土地此刻已经被大雪银装,站在坡顶望去,仿佛置身一片冬日雪景图之中,岂是一个美字可言。 就这样,踏雪亭成了京北城赏雪的最佳去处,每到冬天,山上的客栈总是人满为患,若是敢上了一场雪,那更是一房难求。 可在火爆的生意,也终归之时生意。 踏雪亭的老板这几日是喜忧参半。 忧的是客栈最好的两间房竟然半价就出手了,恰逢这场十年不遇的大雪,估摸着就这么几天,大概亏了百两银子了。 但他并不后悔,反而有些欢喜,毕竟那房里住的,是大梁唯一的异性世子,镇南王的儿子姜子符。 至于另外一个红衣女子,他只觉得眼熟,不过既然是和世子殿下同行的人,相比也是什么名门大户家的女儿了吧。 杜鹃此刻正坐在窗边赏景,她的这间房在最高层,从窗口望去,整片踏雪亭的景色尽收眼底,毫无遮拦,虽然因为大雪而被困在这里三天,可看了三天她还是看不够。 “杜鹃,我能进来吗?” 听到敲门声,杜鹃正了正神色,轻轻跳下窗沿。 “进来吧。” 得到应许后,姜子符轻轻推开了她的房门。 “杜鹃,今日雪停了,我看咱们可以出去遛一遛了。” 杜鹃点了点头,起身准备和姜子符离开,可是她想了一会,又开口问道:“今日若是不回去,岂不是还要再在这住一晚?” 姜子符愣了一下,神情突然有些低落。 “你若是想回去了,我便送你回去就是了。” 杜鹃笑着摇摇头,“我当然更想赏景,只是听说这踏雪亭的客栈一晚上要几十两,我觉得有些浪费了。” 一听杜鹃原来是担心钱的问题,姜子符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的大小姐,虽说我不比林哥那般有钱,但百八十两银子我还是不在乎的。” 两人自幼相识,既然姜子符开口,杜鹃自然也就不再客气,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关上了房门。 两人沿着山顶的小路漫步,这小路此刻已经被大雪覆盖,但来往的人流早已将雪踩平踩硬,此刻再走,只是有些路滑,倒不会湿了鞋子。 姜子符看到不远处的路旁有一颗稍矮的梅花树,他走过去踮起脚尖,轻轻摘下了枝头最尖上的一朵。 “送给你。” 杜鹃接过那粉红色小花,轻轻带在了头上。 “红花配红衣,美绝人间,羡煞天仙。” 姜子符这几句不成诗文的吹捧,逗的杜鹃不停的在笑。 她挑了挑眉笑道:“姜公子,你哪里学来的这多俏皮话,实在会哄女孩子欢心啊,想来应该也是个花丛老手了。” 姜子符一看杜鹃误会了自己,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这也都是跟林哥学的。” 杜鹃有些不屑道:“得了吧,他可没这文化,每次走在街上,他就会指着一个个美女大呼小叫,我草这个胸真挺,我草那个屁股真大。” 姜子符哈哈大笑,“哈哈哈哈,这确实是林哥的风格,每次去寒月楼,他也总是这样,恩怡姐可是为此胜过不少次气呢。” 说着,他举起手,有些微微颤抖的摸了摸杜鹃多上的红花,看杜鹃没有闪躲,他才放心大胆的说道:“杜鹃,你真美,真的。林哥喊你做杜鹃,我觉得你既喜欢红色,岂不是叫红梅更动人。” 杜鹃轻轻摇了摇头,“姜公子可能误会了,我不是因为喜欢红色才叫杜鹃,是公子叫我杜鹃,我才喜欢上了红色。” 听到这话,姜子符瞬间收回了手。 他自然听得懂她的意思,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心痛。 “杜鹃,林哥他。。。林哥他跟我说过,包括你在内,他待百花楼的四位女子只当是妹妹一般。” 杜鹃取下了头上的红花放在手心之中,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 姜子符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忍耐不住,他有些急道:“那你为何还执着于他。难不成因为你的身世,你还放不下那些国恨家仇?” 杜鹃摇了摇头,姜子符却仿佛没看到一样,他坚信自己找到了杜鹃不会愿意接受的理由,自顾自的说道:“若是因为身世,我可以上书皇帝,追封你爹为忠武侯。对!对!对!这样最好,既安慰了你爹的在天之灵,你也算是侯门之女了,那样我爹一定不会再多说什么呢。” 姜子符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杜鹃嫁入姜府时的样子。杜鹃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癫狂的男人,厉声呵斥道:“够了!” 姜子符突然清醒过来,他转身看了看已经双眼通红的杜鹃,一瞬间不知所措。 杜鹃抹了抹眼角流出的泪水,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以为我真的放不下那些仇恨吗?你以为我真的愿意想起来我爹我娘,愿意想起来我的身世吗?我不愿意! 我从没想过成为什么侯门之女,当我决心此生不再复仇的时候,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背负那些背国叛家、不肖子孙的名号。” 姜子符被杜鹃连珠般的话震的哑口无言,只能低着头愣在原地。 杜鹃将手中的红花递还给他,“百花楼的女子都要用一种花来代表自己,我第一次选的时候,选的就是红梅。” 姜子符有些诧异道:“那你为何最后叫杜鹃啊?” “因为公子不喜欢,他说梅花只在冬天盛开,我的童年已经太苦了,从我进入百花楼的那天开始,他就要让我今后再不用承受寒风,只有春暖花开。” 姜子符看了看手中的梅花,又轻轻带回到了杜鹃头上。 “杜鹃,刚刚是我不好,我太冲动了,我明白林哥对你的意义了,但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意,这份心意就如同梅花,纵使面对再大的风雪,也既然绽放在这,永远不变。” 杜鹃擦干了眼泪,重新露出笑容,“姜公子,奴婢斗胆,一直在心里把您当成最好的朋友。” 姜子符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向前方走去。 踏雪亭的后山,是一片大平原,听说那里原本是麦田,可惜因为战乱,已经荒废了许久。 如今那里已经成前来赏雪的人们必须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立起了一个小庙,每到冬季,都有和尚前来诵经。 空旷之地诵经本就让人听着更为舒心,冬日积雪更是让世间一片宁静,仿佛天地间只有经文声音,仿佛佛祖就在耳边。 姜子符和杜鹃都不信佛,但既然来了,他俩也打算过去看一看。 两人绕过人流,来到山坡之下,却见前方早已围满了人群,不过于传闻不同的是,今日平原之上听不到诵经之声,反而是老百姓们相互之间窃窃私语。 他俩对视了一眼,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姜子符拉着杜鹃的袖口,推开人群,用力挤到了最里面。 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人群中央,她旁边坐着的,是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和尚。 白衣女子手持一把短刀,看衣着似乎是练武之人,姜子符饶有兴致的问旁边的人道:“老乡,老乡,发生甚么事了?”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原因,那老乡一直站在原地摆动着双臂,听到姜子符的问话,赶忙说道:“这个和尚正在诵经,那女娃娃突然杀出来,说这和尚欠她一个说法,那和尚说不认识她,女娃娃就急了,当场就出手打伤了介个和尚。” 说着,老人似乎对那女子的行为颇有不屑,轻蔑道:“我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我看那女娃娃啊是偷袭,那和尚大意了,没有闪,年轻人还是要耗子尾汁,武林应该以和为贵嘛。” 姜子符和杜鹃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一种吃瓜看戏的神情。 那白衣女子用刀指着和尚骂道:“李书轩,你别以为剃个光头躲在这山沟沟里念经就能逃走,你欠我的说法,今天必须还给我。” 那和尚双目紧闭,面色如水,面对女子的刁难不怒不喜,“施主,贫僧法号渡尽,真不是你口中的李书轩,只怕你认错人了。” 女子冷哼一声,竟然盘膝坐在了渡尽和尚的面前。 “好,你今日睁开眼看我一眼,你若是敢,我便当作认错人了,给你赔礼道歉,今后也绝不在纠缠于你了。” 围观的众人交头接耳,无不对这女子的要求感到奇怪。 姜子符也是疑惑道:“看她一眼就道歉,奇女子,真乃奇女子啊。”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对决就要这样平淡的结束了。然而等了半天,众人却惊讶的发现,那渡尽虽然表情未变,手中念珠也一刻不停,但却迟迟不肯睁眼。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三章 一眼万年 第七十三章 渡尽和那女子就这样面对面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始终不曾睁开眼睛。 周围的老百姓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等待,可越等越觉得无聊,本想来听的经文没听到,想看场打斗现在估计也看不成了。 慢慢的,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开,最后只剩姜子符和杜鹃还站在原地。 其实姜子符早就想走了,毕竟一上午的游玩,此刻他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可是他几次轻轻拉扯杜鹃的衣袖,杜鹃却总是说:“再等一会儿。” 她不愿走,姜子符自然不敢独自离开。 “杜鹃,你到底在等什么啊,你是不是看出来了什么?” 杜鹃侧着身贴到姜子符耳旁轻声说道:“你看那姑娘手中的短刀,难道不觉得眼熟吗?” 之前周围喧闹,姜子符也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随意围观,并未注意到如此细节,此刻听到杜鹃提起,他才将目光放在了那柄短刀之上。 只见那短刀长约四尺,刀柄不似寻常般直直的,而是有些弯折,连接着尾部镶的金色龙头,竟如一条龙盘卧在手中。 刀的背刃有一串铜环串联,一条条彩色的线从铜环中穿过,游束于刀身之上,仿佛孔雀开屏,绚丽动人。 若非这把刀那锋利的刃口透露出的冷簌杀气,姜子符宁愿相信这是一件艺术品,而非一把杀人利器。 姜子符越看这刀越觉得不对劲,他印象里总觉得在哪见过,但如此精美的刀,若是见过一次,他一定忘不了。 突然,他瞪大了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惊讶的看了看身旁的杜鹃。 “大夏龙雀刀?” 杜鹃点了点头,“现在还不敢确定,不过九成九就是了,等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看到刀的另一面,按照传说,那里应该刻有铭文。” 姜子符紧皱双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白衣女子。 如果说她手中的这把刀真的是传说中的“大夏龙雀”,那这女子的身份就有些可疑了,身为镇南世子,他不可能就这么离开,只好继续等待下去。 这场“对峙”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日薄西山,姜子符和杜鹃腿都站僵了,却仍不见那女子起身,也不见渡尽和尚睁眼。 就在他俩以为今天没机会再近距离看看那把刀的时候,不远处的小庙中,一个老和尚缓缓走来。 “阿弥陀佛,敢问女施主,可否放我这小徒回去了?” 女子也不看那老和尚,只是盯着眼前的渡尽,开口说道:“方丈,你这徒弟是个色魔无赖,他欠我一个说法,为了找他我走遍了大半个中原,今日终于找到他了,如何肯放他走。” 老衲看女子似乎不愿意轻易放弃,好言相劝道:“施主,老衲是苏北寒山寺的住持,法号净秋,我这小徒渡尽,自从三年前上山,日夜都在老衲身边,何来的色魔无赖之说,只怕施主认错人了。” 女子听到这话,突然站起身,一把抽出手中的短刀,直直砍向了渡尽和尚。 刀锋在接触到渡尽的脖颈的一瞬间停了下来,只见那女子泪流满面,声音颤抖道:“连你逃跑的时间都对上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今日若不睁开眼,我就一刀砍死你这负心贼。” 姜子符和杜鹃眼见女子出刀,急忙看去,只见那刀身一侧刻着八个大字:“上应星宿,下辟不详。” 姜子符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轻声惊叹道:“竟然真的是大夏龙雀,和传说中的一模一样。” 净秋和尚刚刚眼看着女子刀劈徒弟却并未出手,因为他感受到了那一刀中,并无一丝一毫的杀气。 眼见女子可怜,他也有些不忍心道:“施主,你且说说,我这徒儿究竟如何有负于你,若是真的,老衲绝不护短。” 女子流着泪点了点头,努力平复了情绪,缓缓开口说道:“我和李书轩本是青梅竹马,他答应长大以后要娶我为妻,可是就在我成人的那天,他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从此我就踏上了寻找他的路,今日找到,我只要一个说法。” 说着,她轻轻压了压手中的大夏龙雀,死死盯着渡尽和尚厉声问道:“李书轩,你告诉我,当初你说过的话到底还算不算,你为何背我而去,我只要一个说法,哪怕你说你不爱我了都行啊!只要你说出来,从此以后我绝不再找你。” 渡尽和尚依然坐在原地,双目紧闭,一言不发。 净秋主持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渡尽,这女施主所言可是真的?” “师父,渡尽自从遁入佛门,就只一心向佛,仿若新生,在我成为渡尽之前所发生的的一切,我都已经忘却了。” 渡尽和尚的回答,所有人都听懂了。 白衣女子有些绝望的后退了几步,满脸苦笑。 “忘却了,好一个忘却了。你重获新生了,可是我呢?为了找你,我从家族逃了出来,走遍了大半个中原,受尽了无数苦难折磨,找了你整整三年,就为了你一句忘却了!” 说着,女子突然举起手中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绝望的说道:“你说你忘却了,那就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你不爱我了,我也就该了此残生了。” 说完,女子突然用力,大夏龙雀在脖颈处划过,那锋利的刀刃仿佛撕裂了寒风,被彩线串联起的铜环击打着刀背,发出的声音仿佛金龙嘶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姜子符和杜鹃都来不及出手阻拦。 净秋主持作为得道高僧,自然不可能眼见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只见他用尽全身之力,大喝一声将手中的念珠打出。 那串念珠直直打向女子手臂,女子吃痛,不由得松开了手中的刀。 她跌坐在地上,缓缓睁开眼睛,盯着地上的刀苦笑道:“没用的,大夏龙雀出刀之时,刀刃已至,就算没砍断我脖子,刀上的杀气也已经伤了我的经脉,该我死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姜子符突然开口道:“你死不了,念珠没用,但是渡尽有用。”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刚刚太过专注,以至于她甚至没发觉身后竟然还一直站着两个游客。 她顺着姜子符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刚刚还盘膝坐在原地的渡尽此刻已经跌倒在她的脚边,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全都是血,周围的雪地也被鲜血浸染,一片猩红,而在渡尽身旁,有一截人的小臂。 女子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听姜子符解释道:“刚刚你自杀的一瞬间,这渡尽和尚用连我都没看清的速度冲到了你面前,用右臂替你抗下了这一刀。” 女子突然疯了一般的爬了过去,将渡尽的断臂死死抱在怀里,拼命的用那身洁白如雪的衣服擦拭着血渍,然而却怎么也止不住喷涌而出的鲜血。 老和尚走了过来,蹲在渡尽身旁,两指并拢,用力点在了渡尽的两肩之上,这才算勉强替他止住了血。 渡尽和尚缓缓睁开眼,姜子符和杜鹃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渡尽的一只眼睛竟然有黑转红,那醒目的红色,仿佛有一团大火,正熊熊燃烧在他的眼中。 女子哭喊着渡尽和尚的俗名,“书轩,你看看我啊书轩,我是赫连樱啊!” 渡尽和尚无力的转过头,轻声道:“樱儿。。。” 赫连樱疯狂的点着头,“我在这,我在这,没事的书轩,我在这。” 说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捡起了一旁的那半截小臂别在腰间,吃力的抱起渡尽。 “没事的书轩,我带你去京北城找大夫,那里有各种名医,一定能接上你的手臂的。” 赫连樱毕竟是一个弱女子,此刻抱着渡尽,她连起身都很困难。 姜子符看着她反复挣扎了几次,终于不忍心的走了上去。 “别费劲了姑娘,大夏龙雀你肯定了解的,就算华佗在世,被大夏龙雀砍断的胳膊也接不上的。”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美的玉瓶递给了赫连樱。 “这是皇族的秘制创药,可以保他性命无忧。” 女子颤抖在接过了那瓶药,喂了一颗在渡尽嘴里,然后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对不起书轩,我不该找你的,我不该逼你娶我的,对不起书轩,对不起啊!” 女子的哭声如此痛彻心扉,就连一旁的杜鹃都忍不住跟着落了泪。 净秋住持手持念珠,轻轻转着,口中念道:“阿弥陀佛,赫连姑娘,你与我徒的事老衲大概懂了,这天底下很多的爱情,看似情爱,实为情劫,这也该是你与他的一劫,既然保住了姓名,你也莫要太伤心了。” 说着,老和尚望了望渡尽,有些无奈道:“渡尽,你过了这一劫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姜子符的创药确实神奇,此刻渡尽气色已经恢复了些许,之前煞白的嘴唇也有了点血色。 他望着眼前的高僧,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 “师父,能不能暂时让樱儿跟咱们回寒山寺。” 老和尚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俯身抱起渡尽向那座小庙中走去,看样子要先给他疗伤。 赫连樱怀抱着那半截残臂,哭泣着起身,缓缓跟了上去。 “姑娘,你的刀!” 赫连樱闻声回头,只见一红衣女子手持大夏龙雀追了上来。 她轻轻的将刀别在了赫连樱的腰带之上,低声安慰道:“刚刚那一下他是舍命救你的,这证明他还爱着你,你俩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赫连樱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跟着老和尚离开了。 。。。。。。。。。。 姜子符和杜鹃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杜鹃看着满天的繁星闪耀,轻声说道:“赫连樱,传说大夏龙雀是西夏皇帝赫连勃勃用百炼钢锻造,她应该就是赫连勃勃的后代吧。” 姜子符点点头解释道:“西夏几百年前就被灭了国,不过赫连氏一直还活跃于北方,北齐统治时期,曾经命赫连氏为中书令,现在的赫连家主赫连动尊,应该就是那个赫连樱的父亲了。” 说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那个赫连动尊据说为人正直,但对家族管理极为严苛,听刚刚的对话,估计赫连樱是偷了大夏龙雀跑出来的,恐怕渡尽和尚带她回山,也是为了躲避一下赫连动尊的追捕吧。” 杜鹃点点头道:“不知道为什么渡尽当初要逃跑,明明他深爱着赫连樱的。” 姜子符突然笑道:“你知道为什么赫连樱一直要他睁开眼看看吗?” 杜鹃低头思考了一下,微微一笑,俏皮道:“这有什么,那渡尽和尚的左瞳赤红,生为异人,赫连樱自然看一眼就知道她是不是认错人了。” 姜子符听到这个回答,出人意外的摇了摇头。 他看着一脸疑惑的杜鹃解释道:“赫连樱深爱着渡尽,怎么可能认错人。” “就算渡尽和尚没有天生赤瞳,而是和寻常人一样的双目黑瞳,赫连樱也会让他睁眼看看自己,她要看的不是瞳孔的颜色,而是渡尽的眼神。” “眼神?” 姜子符点了点头,“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赫连樱看到渡尽的眼神,就知道他是不是还爱她,渡尽不敢睁眼,也是害怕看到心爱之人,一个眼神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 说着,姜子符突然转身,望着杜鹃说道:“爱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此是为,一眼万年。” 杜鹃红着脸看着姜子符,只觉得那双眼,突然变的比天上的星星更加璀璨,仿佛有整条银河,倒挂在他的眼中。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四章 烛九阴 第七十四章 当太白山的积雪开始融化时,林安颜才意识到春天已经来了。 这是他在这里修行的第五个月,清晨他起床挑水的时候,惊喜的发现后院中的一颗树,悄然生出了今年的第一抹绿。 这小半年的修行,林安颜已经从原本文弱公子的形象,一举变为了身材健硕的汉子,如果不是因为他那怎么都俊美的脸庞,恐怕走在街上人们都会误以为是哪个农家小子吧。 挑水回来,林安颜发现李播已经坐在了院子里,不知是不是老人年纪大了,这个冬天他总是醒的晚一些。 “李老前辈,今天起这么早啊。” 李播坐在摇椅上轻轻的晃着,点了点头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来了,自然要勤快些。” 说着,李播指了指后山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用在我这修炼了,你往东走三十里,那里有个山洞,小白在那里等着你。” 林安颜有些意外道:“那传功怎么办?” 李播摇摇头道:“传功救不了你小子了,你天赋太差,必须用点歪门邪道了。” 眼看林安颜一脸的疑惑,老人无奈的解释道:“你去那里跟小白对打,以此来领悟剑道精髓,小白作为上古神兽,可以帮助你飞速精进,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救你。总之,你打赢小白之前都不用回来了。” 林安颜虽然依旧满心的疑惑,但他只是点了点头,说句知道了。然后回屋拿上了白虹剑和几间换洗衣物就离开了。 “老头,我不在的时候别偷我钱喝酒去啊。” “快滚吧!” 老人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感慨道:“天赋太差这种理由也能骗你,你小子以后会吃大亏啊。” 老人想了想,回身轻轻飞起,从树上拆下一根嫩枝,低头沉思。 “就算有天生内力加持,短短五个月就控制了六重天的内力,老夫年轻的时候能不能做到啊。。。” 想着,老人舞动手中的树枝,只见他手中的树枝仿佛化身为一把利刃,崩刺挑挡无一不精,配合着脚下的步伐,一时间风起云涌,周围的积雪都被他的剑气搅动,在空中放肆飞舞,那把摇椅也不停的抖动,仿佛随时会被这惊人的剑气击的四分五裂。 “破!” 老人一声大喝,后院的围墙应声炸裂,剑气穿透围墙,直直击出了几里地。 林安颜走在路上,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强大气息,他不由得回身望去。 只见以那山中小院为中心,周围几里地的树木全都被一刀劈裂,一分为二。 “我草,这老头,又发什么神经。。。” 林安颜抖了抖肩,似乎并未留心身后的事,毕竟这种剑术,他现在也能施展出来了。 三十里路说近不近,说远却也没有多远,林安颜刻意把这段路当成体力修行,并未使用御风之法,以至于走了大半天才走到。 说实话,白泽栖息的山洞真的算得上十分隐蔽了,林安颜一路探查了小白的气息,足足寻觅了一个时辰才在一片山谷中找到。 他拔出白虹剑,轻轻的劈开洞口处的藤蔓,俯身走了进去。 “小白!小白你在这不?” 林安颜顺着山洞一直往深处走,越走越感觉周围温度逐渐升高,却依然没见到白泽的身影。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番,只觉得原本还十分明显的气息现在却越来越微弱,但确实是从洞深处传来的。 “吼!!!” 突然,洞内传来一身惊人的嘶吼声,那声音震颤的整个山洞都有些晃动。 林安颜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拔出了白虹剑。 “搞什么鬼,这不是小白的声音。” 他反手持剑挡在身前,轻声一步步的向洞内探去。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林安颜发现前方似乎有些亮光。 那亮光一闪一灭,看的十分不分明。而随着亮光的闪烁,一股股腥风从洞中传来,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呼吸。 既然走到这里了,不管前面是什么,林安颜都没有理由后退半步。 他悄悄运气全身,确保自己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能第一时间反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闪光出前进。 没走几步,林安颜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杀气,他下意识的向后翻滚了一下,只见一个巨大的爪子从面前一扫而过,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已经被深深劈开了三道裂痕。 林安颜看着地面上的爪印,不由得头皮发麻,这一下不说有千斤之力,但若是打在人身上也觉得命丧当场了。 更何况那一击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他似乎都没有看清。 他想起之前老人教授他的时候说过,真正的剑术,剑气的伤害要远高于剑本身,如果眼睛只盯着剑,那么绝对躲不开剑气的袭击。 想到这,林安颜缓缓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空气的流动,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往前挪动。 短短一段路,林安颜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每次那巨大的爪子袭来,他都能精准的感受到气的动向,提前出剑挡开。 终于,当他感觉那爪子的本体已经就在眼前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已经想过无数妖魔鬼怪,但当林安颜看到眼前的东西是,他还是不由得吓得后退了几步。 “我草,龙?!” 只见林安颜面前趴着的,是一只巨大的如同长蛇般的怪物,那怪物通体赤红,半立着身子,足足有两个林安颜那么高,两个尖锐的爪子长在身体两侧,红色的鳞片仿佛盔甲一般紧紧贴在身上。 怪物盯着林安颜,仿佛不相信这个凡人竟然可以走到自己面前,它犹豫了一下,一头朝林安颜撞了过来。 这次袭击比之前所有的都快,林安颜又被这怪物的样貌惊了一下,反应不及,竟然被硬生生的一头撞飞了出去。 林安颜爬起身,吐了口血,恶狠狠的看着眼前的怪物。 “他妈的,小爷是不是和谁打架都得被打吐血啊,我管你是龙是蛇,砍了再说。” 心里想着,林安颜倒持白虹,俯身飞速跑向怪物。 怪物几次想爪击到他,但都被他借用周围的岩石峭壁灵巧躲开。 眼见距离不过百步,林安颜呼出胸腔中残留的最后一口气,一剑刺出,剑气如金光闪电,贴地而行,瞬间打向了怪物,所过之处,地面上残留了一道裂痕,深不见底。 那怪物眼见这一击将中,拼命的扭动着身子,然而却始终待在原地,最终被一击打穿,赤红色的身体上留下了一个盆口大的血洞,缓缓倒了下去。 林安颜感受到那怪物的气息还未消失,所以又在原地等了片刻,确定怪物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他才走上去查看。 走到近前,他只看见那怪物卧倒在地,口中一直喘着粗气,被他打穿的那个洞在不停的流血。 林安颜围着那怪物绕了一圈,发现这怪物比想象中的还要大许多,他的半身盘在这里,尾巴却还在山洞更深处。 林安颜脱下外衣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燃了外套,借着火光他才看清,这怪物竟然被手臂粗的铁链死死锁在地上,难怪刚刚的一击命中的如此简单。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片鳞甲,凑在鼻尖闻了闻,腥臭的味道让他瞬间头晕脑胀。 “这玩意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啊?” 林安颜看着那怪物的眼睛,仔细的思考着。 终于,他想起了在一本禁书中,看到过这样一段话:“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 林安颜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是烛九阴。” 那怪物此刻已经十分虚弱,只能无力的点点头。 林安颜犹豫片刻,直接脱下上衣,开始替烛九阴包扎。 不知道是烛九阴不愿意接受林安颜的善意,还是包扎的疼痛太过难忍,烛九阴一直在原地疯狂的抖动挣扎,低声嘶吼着。 林安颜一巴掌拍在烛九阴的头上,轻声骂道:“你别不知好歹啊,小爷看你也是个上古神兽了,说不定和小白还沾亲带故的,才帮你包扎,你在乱动小爷给你砍成段烤了。” 烛九阴活了几千岁,从来只有它唬人,第一次被人唬,它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呆愣在了原地。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林安颜才总算替烛九阴止住了血。 他手持白虹,疲惫的靠坐在山洞中,默默看着眼前这条上古神兽。 不知道是不是体力已经完全流失,烛九阴此刻也静静趴在原地不动。 林安颜仔细回忆了一下洞内发生的一切,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何明明进洞之前感受到的是小白的气息,进来之后见到的却是这么个玩意。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这些传说中的神兽气息都有共同性,以至于林安颜一开始感受的不那么准确。 “咕噜噜。。。” 烛九阴听到耳旁的响动,眼神奇怪的看了一眼。 林安颜拍了拍肚子,无奈的说道:“妈的,一天没吃饭,饿了。” 说着,他看了看眼前这条神兽,突然坏笑道:“烛九阴,你是条龙吧,龙如果被砍断一小截应该没啥事吧。小爷还没吃过龙肉呢。” 烛九阴听懂了林安颜的话,疯狂的朝他嘶吼,似乎在警告林安颜,胆敢上前一步就跟他拼命。 林安颜看这神兽反应这么大,只好无奈的耸耸肩道:“小爷跟你开玩笑呢,你这老东西也活了该几千岁了,怎么心眼这么小呢。” 烛九阴似乎也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个疯子,不再愿意搭理他。 正当林安颜犹豫着今天的晚饭该怎么解决的时候,突然从洞口处传来了一身雷鸣般的嘶吼。 烛九阴听到这声嘶吼,惊恐的立起身子,不停的向洞的深处躲闪,然而无奈他被锁在了地上,无论他如何挣扎也退不进洞内。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五章 再遇白泽 第七十五章 林安颜听到那声音,站起了身朝外望去,只见一个硕大的身影缓缓从洞口走来。 “小白?” “嗷!” 白泽听到林安颜的声音,快跑了几步,瞬间冲到了他面前,随意的将口中的猎物丢在一旁,疯狂舔舐这这个一个冬天未见的老朋友。 “小白,你是怎么找来这里的?” 小白听到这话,扭头带着林安颜走进山洞身处,路过烛九阴之时,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那就是个雕像一般。 林安颜跟着小白走进,发现山洞内竟然有条岔路,之前光线昏暗,他看的不分明,完全没有注意到,顺着岔路走了一小圈,最里面连通的是另外一个山洞。 这山洞内布置的十分舒适,有一个地下湖从洞中流过,洞顶处开了一个口子,可以看见夜晚的星空,想来白天应该也能有阳光射入其中。 到底是神兽的巢穴,洞内非但没有一丝野兽的腥臭味,反而有一股青草芬芳,让林安颜十分舒适。 他看到角落处放了一块方形的大石头,于是自顾自的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环顾四周道:“可以啊小白,你这家比我在李老前辈那住的还舒服些啊看着。” 小白见到了林安颜明显十分高兴,不停的围着他蹦蹦跳跳,轻声叫着。 “唉小白,外面那条大蛇什么情况,那是烛九阴吧。” 提到那条烛九阴,小白明显不太在意,只是不屑的点了点头。 林安颜看着小白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咋舌。 “妈耶,同样是神兽,闹半天他就是个给你看大门的啊。” 晚上,林安颜在洞外找来了些柴火,将小白狩猎回来的野味统统烤了一遍,油香味瞬间布满了整个山洞。 相比于生吞活剥,小白明显更喜欢吃烤熟的东西,林安颜干脆大方的将一整只鹿肉都丢给了它,让它可以抱着慢慢啃。 看小白吃的开心,林安颜也不禁感叹,纵使这千年神兽,在他一个活了不过二十多岁的男人面前,也仿佛一个孩子一般。 所谓神兽通灵,这个灵其实就是灵气,问世间最有灵气的,无外乎是人了。 林安颜拿了一只狍子腿,转身朝洞外走去,小白瞥了他一眼,似乎知道他想做什么,但只是轻哼了一声,并未阻止。 林安颜顺着那条岔路走回第一个山洞,来到烛九阴面前,将烤好的腿肉丢了过去。 烛九阴还是那副要死不死的凶相,背靠洞臂,警惕的盯着林安颜。 “行了,别装了,我估计你也饿了,快点吃吧,不够那边还有。” 烛九阴用它那尖锐的爪子瞬间从林安颜面前掏走了那块肉,低头啃食了起来。 它在那边吃着,林安颜趁机近距离观察了一下锁着烛九阴的铁链。 那铁链足有一个成男男子小臂粗细,林安颜将手放上去,可以感受到一股寒意,那寒意直接透过皮肤,刺入骨髓,明显是被人用内力强行加附在铁链上的。 “难不成是李老前辈将这怪物帮在这里,防止它出去害人的?” 林安颜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这太白山人迹罕至,这山洞更是隐蔽非常,他能想到的,也只有李播有这个本事和机会了。 “烛九阴,你在这里多久了?” 烛九阴抬头看了看林安颜,眼神有些疑惑,似乎没听懂他的问题。 林安颜思考了一下,恐怕神兽也有高低之分,这烛九阴名为烛龙,实则就是成了精的大蛇,恐怕和小白那种纯正的上古神兽还是有灵力高低之分,没法听懂自己的问题也正常。 他想了半天,挠了挠头,转身回小白那里去了。 毕竟他这次进山只是为了找小白修炼,阴差阳错碰见了条烛九阴,能帮则帮,但没必要追根究底,万一惹出什么祸端来,反倒害了其他人。 酒足饭饱,林安颜就在火堆旁就地躺了下来。 纵使已经入春,深夜的太白山还是凉意逼人,离火近一些,总是睡的安稳许多。 小白一如往常,轻轻的用一只巨大的爪子搭在他身上,用厚重的皮毛盖住他,为他挡去夜里的寒风。 。。。。。。。。。。 虽然不用打水了,但是早起的习惯林安颜已经养成。 天刚微微亮,他就带着小白走出了山洞,来到了那片山谷之中。 其实他昨天探路时就已想好,这片山谷足够空旷,用来和小白练功最合适不过了。 他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摆好姿势,对不远处一副没睡醒样子的小白道:“小白,昨天跟你说明白了吧,打赢我,拼尽全力打赢我。” 小白用巨大的爪子揉了揉眼,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林安颜看着小白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 “兄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可不是当初那个在裂缝之中苦苦联系御风之法的林安颜了,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说着,林安颜率先发难,一个箭步冲到了小白面前。 “看剑!” 虽然用的树枝,但林安颜还是生怕伤到白泽,这一击只用了五成功力。 小白轻轻一挥爪子,带起的一阵狂风直接将林安颜扇飞了出去。 “我草,你下手也忒黑了。” 林安颜艰难的爬起身,看了看胸口,整件上衣已经被刚才的狂风吹散。 “小白,我可就带了几件衣服。” 林安颜正了正神色,反手握住树枝,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小白感受到了他的强大气息,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下一瞬,原本还在百步之外的林安颜,突然一个闪身,消失不见了。 小白抬头望去,直接一个黑影从头顶直直刺下,速度之快,连它都无法看清。 “无敌剑法第三式,开山!” 小白惊呼一声,大跳着躲开了这一击。 这一击攻势之迅猛,愣是在山谷中砸出了一个大坑,滚滚尘烟瞬间飞散开来,让人看不清周围的一切。 小白仔细感受着浓烟中的气息,却见林安颜一招未成,腰身一扭,配合御风之法,脚不沾地直接一个飞刺。 “鹤游!” 如果说刚刚一招是势大力沉的蛮力一击,那这一招林安颜则变的灵巧万分,借着尘烟掩护,配合步法,快速游走于白泽周围,剑速之快,角度刁钻离奇,打的白泽只能不停躲闪。 眼看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小白站定原地,用力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群山震颤。 浓烟被小白这一嗓子吼的瞬间散去,林安颜虽然调用内力硬扛住了这一下,却也被震的五脏六腑皆有些阵痛。 一轮交手过后,白泽还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林安颜已经大汗淋漓,身体也受了一些内伤。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歪了歪嘴,脸上露出了曾经标致办的坏笑。 “过瘾!” 一人一兽,就这样缠斗了整整一天,树枝断了无数根,林安颜却始终未能伤及白泽一根毫毛。 太阳快要落山时,小白离开了山谷去打猎,林安颜则一个人静静的盘膝坐在原地,一边回忆着今天的交手情况,一边缓缓恢复这体内翻涌的内力。 “唉,这么下去,恐怕没个一年半载,是回不去咯。。。” 。。。。。。。。。。 应天书院原本属于国子监,是皇宫贵族的子女读书学习的地方。 大梁统一天下后,太傅孙元常上书,请求皇帝开放应天书院为民间学堂,允许平民子弟进入学习,以打开天下读书人上升的大门。 就这样,应天书院成为了整个大梁最好的民间学堂,孙元常也成了这里的第一任管理者。 原本他的本意是好的,可奈何这世界就是这样,哪怕路摆在了那里,每个人的起点也都不同。 无数官商人家知道了这件事后,挤破脑袋的想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去,毕竟能在这里读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算自家孩子读不出来,起码也能和其他贵族混个脸熟,以至于平民人家别说进入学习了,想来扫地都花不起那个门路费。 虽然后来孙元常提出了入学考试一说,挡住了不少资质平庸的富家子弟,但依然无法完全达到当初的目标。 应天书院深处,有一片竹林,在那竹林之中,有一栋二层小楼,非是久居于此的人,恐怕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隐秘的地方。 小楼外,摆着一张小石桌,如今石桌两旁坐着一位老人和一个红衣女子,两人面前各自摆了一杯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女子身后站着四个貌美如花的侍女,那四人各有风韵,但皆是天人之姿,在这几乎全是男人的应天书院里,几个人仿佛就是天上的仙女,就连蝴蝶也更愿意围着她们飞舞。 “夫子,你又输了!” 老人表情颇为的不服气,喝了口茶道:“再来再来,他奶奶的老夫还治不了你了?” 女孩笑道:“一直在夫子你府上读书,从未有机会跟你对弈,没想到如今三局盲棋,夫子连输三十六子,吱吱吱。。。” 老人轻轻咳嗽了一声,严肃道:“今墨,这下棋又不是君子六艺,只是一种玩闹的东西,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老夫这是陪你玩,懂不?陪你玩。” 女孩身后的四名侍女听到这话,皆是掩面微笑,一个看上去年龄最小的女孩开口道:“夫子夫子,我不会下棋,要不你教教我吧,我也想玩。” “雏菊,小姐和夫子下棋你也敢掺和,有你什么,回去吃东西去。” 林今墨回身看看雏菊,又看看孙元常,一脸坏笑道:“夫子,要不您陪我这小妹妹玩玩?” 孙元常哪里不知道林今墨的坏点子,自然不肯上当,“老夫今天状态不好,改日再下,改日再下。” 说着,他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起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今墨,入学考试的分数下来了,你和这几个姑娘表现的都很好啊,统统进了前十,尤其是你,高中榜眼,这样也好,省的总有人说你是托老夫关系进来的女流之辈。” 听到这话,四位侍女都十分开心,互相击掌庆祝了一番。 唯独成绩最好的林今墨一脸严肃,她皱着眉问道:“夫子,那第一名是谁,凭什么比我更好?” 孙元常摇了摇头,“不认识,一个姓乐的平民子弟。”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六章 御书楼 第七十六章 天召二十一年春天,应天书院每年一度的招生,吸引力全天下读书种子的目光。 无数人说,今年的入学考试,前无古人,恐怕后也难有来者了。 毕竟今年的考试,出现了两个在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第一就是今年考试的前十名,有五个是女子。 应天书院自从开放招生后,二十年间也不是没有过思想开放的人家试图将女儿送入学堂,但此前女子入学一年最多也就两三人,最好的成绩也都在五十名开外。 然而今年一下子出现了五个女子一同进入前十名,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至于第二件事嘛,就是今年入学考试的甲子第一名,竟然是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年轻人。 据说这人祖上三代都是农民,家境贫寒,连上京考试的路费都是借来的。 入学考试连考三天,这年轻人没钱住店,就硬生生的在应天书院的大门外睡了三天。据说最后一日还染了风寒,带病上的考场。 可就这样,他还是力压各路豪门子弟,成为了应天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平民状元。 “快,快,就在前面。” 几个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应天书院的御书楼前,扒着窗户朝楼内观望着。 “那儿呢,那儿呢!” 一个京北口音的年轻人指着御书楼二楼的台阶轻声吆喝着,其余几人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紫衣女子,此刻正坐在台阶上,手中捧着一本古线书,青葱般的玉指捏起书页的一角,轻轻翻动,生怕毁了这本年代久远的古籍。 坐在窗边的一个年轻人听到了外面的响动,疑惑的朝窗外探出身子,却正好挡住了这几人的视线。 “你们几个?干什么的?” 被挡住视野的年轻公子哥们看到这个身穿书院院服的男子,面面相觑。 每个进入了应天书院的学子,都会得到一身量身裁剪的精美灰白色院服,学院规定凡是上课时,必须身着院服。 但平日里,应天书院中的豪门公子们那里看得上这种“粗布麻衣”,自然都是尽可能的找机会穿自己的华服。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书院中见到休息日依然身穿院服的男子,所以不由得有些好奇。 为首的一名白衣公子皱了皱眉头道:“在下京北城张士晋,家父是当朝户部尚书张世平。” 说着,他指了指身旁的两人道:“这位是户部侍郎之子于亮,另一位是礼部侍郎之子孔成仁。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年轻男子仿佛没听到张士晋的提问,依然皱着眉问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三位公子哥看到男子这般态度,皆是眉头紧锁。 要知道他们的父辈都是朝廷正二品官员,哪怕在京北城,一个个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使这应天书院卧虎藏龙,他们也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 张士晋明白,出门在外尽量少招惹是非,他也不是喜欢借着家族势力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 眼见男子气盛,他只好回道:“我们兄弟三人今日歇息,想来御书楼看看书。” 男子隔着窗户盯着三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买账。 只见他摇摇头道:“既然看书,为何一直在窗外贼头贼脑的张望,而不是从正门进来?” 于亮听到男子的话,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是哪里来的书生,敢这么和我张哥说话,敢用‘贼’字形容我们,你好大的胆子。” 年轻书生冷哼一声道:“堂堂八尺男儿,出门在外要先报家族之名,靠父辈撑腰,要知做贼都希望能成为贼首,自己的名字响彻天下,你们又如何?” 于亮听到这话,作势就要动手,却被张士晋挥手拦了下来。 他双手抱拳,隔着窗户深深的朝男子鞠了一躬道:“我等愚钝,一心只想继承父辈之名,不辱祖上荣光,却未曾思考过百尺竿头如何更进一步,今日听闻公子一席话,在下实在惭愧。敢问公子大名,日后我张士晋但凡有所作为,一定不忘公子今日教导之恩。” 年轻书生指了指右手边道:“御书楼大门在那边。” 说完,就轻轻关上了窗户,不再理会院中的三人。 “张哥,这书生实在欺负人,他到底什么来头,敢这么横。你等着,我回去就托人打听打听。今天这事儿,他爹要是每个从三品就别想平!” 张士晋望着那扇紧紧关闭的窗户,轻轻摇了摇头。 “不用打听了,我大概猜出来这人是谁了,你摆不平他的。”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孔成仁皱了皱眉道:“张大哥,难不成他是什么首辅大臣之子?” 张士晋摇摇头道:“你没听懂他的话吗。他什么大臣的儿子都不是,他就是个平民百姓。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应天书院二十年来第一个平民状元郎乐希言了。” 乐希言一直在御书楼坐到了月上枝头,才伸了一个懒腰,准备前去吃饭。 应天书院知道了他家的情况后,不但免了他全部的费用,还每个月给他发二两银子的餐费。 要知道这些年天下太平,大梁民富国强,一布袋大米才只要五十文,二两银子,是乐希言从小到大都没摸到过的天文数字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各位珍惜口袋里的每一枚铜板,甚至连饭都一天只吃一顿,只希望能每个月给家里寄回去一些银钱补贴。 他环顾四周,发现不知何时,御书楼已经亮起了上百盏铜制油灯。 这种油灯他在寒月楼那女子房中见过一次,据说一盏就要十几两银子,这上百盏,恐怕够他全家四口人吃上几辈子了。 一想起被那个男子带去寒月楼的经历,乐希言不由得脸色有些泛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入青楼,虽然只是简单的吃了一顿饭,借宿了一宿,但那灯红酒绿的场景,让他至今难忘。 不知道当初接济自己的恩人如今过的如何了,他这次金榜题名后,曾经想过去寒月楼寻他,却还没进门就被一个老鸨打发出来了。 “唉,有机会一定要去寻那位恩人,一饭之恩,不敢忘。” 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却发现转角处的楼梯上,竟然还坐着一个女子。 他隐约记得早上来时这女子就已经坐在这里了,如今已是戌时,这女子似乎还未打算离开,依然沉浸在那本书中。 乐希言欣慰的笑了笑。 毕竟应天书院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学府之地,读书殿堂,虽然有不少上午那种官宦之后,纨绔子弟,但热爱读书之人也比其他地方要多上许多。 乐希言轻声慢步离开御书楼,慢慢关上了大门,不希望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打扰了那女子的心神。 今日月明星稀,乐希言走在一条人迹罕至的石板路上。 这是他进入应天书院第一天就发现的一条小路,绕过这条路是一片荷花塘,而荷花塘的对面就是饭堂了。 这里算是御书楼距离饭堂最近的一条路,只有抄这种近道,他才能敢在饭堂关门之前到达,否则恐怕今天就要饿肚子了。 “呦,这不是咱们乐大公子吗?这么着急的赶路,是要去哪啊?” 乐希言抬头看去,发现前方几个男子挡在了路上,为首的正是早上的于亮。 乐希言扫了一眼,发现于亮身后的几人他都没见过,至于今早的张士晋和孔成仁,更是没了身影。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想干嘛?” 于亮仰着头背着手,一步步走到乐希言面前,和他脸贴着脸,鼻尖相碰,轻蔑的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平民状元郎。” 乐希言不躲不闪,面色平静道:“你今天上午不是见过了吗,你家主子呢?” 于亮轻哼一声道:“张哥不过是我兄弟之一,要不是他爹是我爹的头,他想跟我当兄弟我都懒得搭理。” 于亮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一群人道:“看见没,老子这么多兄弟呢,都想见识见识乐大公子的威风。” “让开,否则我就去找你夫子了。” 于亮退后两步,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哎呀呀,千万别的乐大公子,千万别告诉我夫子啊。” 说着,他眼神一寒,面色冷酷,一把抓住了乐希言的领口道:“多大的人了,还找这告那的。你去告啊,你去告了又如何?你以为我跟你这种人一样,非常珍惜身上的这身破布吗?我实话告诉你,老子进书院的名额就是三千两买来的,你有种就去告,大不了我今年离开了,明年再买一个。” 于亮一把推开乐希言,嘲讽道:“你这种人可能不知道三千两什么概念吧,我告诉你,我养的狗三年都花了老子不止三千两了。你猜,我的狗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乐希言整理了一下被抓皱的领口,平静的盯着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男子。 “他的命重不重要我不知道,但是你的命确实不怎么重要。” 正在众人僵持不下之时,一个女子声音从乐希言身后传来。 众人寻声望去,却见一个紫衣女子缓缓从远处走来,手中还捧着基本书。正是白天坐在御书楼台阶上的那人。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七章 竹楼小叙 第七十七章 于亮看到那女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御书楼里的那个小妞吗?我的命不重要,难不成你的命重要?” 他冷哼一声,语气轻浮,“你这种货色,老子在寒月楼一年玩过的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你装什么?” 女子听到于亮的话,惊讶的挑了挑眉。 “哦,于公子这么厉害的吗?怎么和我家公子说的不太一样啊。我家公子说,于大公子去一次寒月楼,得在家休养大半旬呢。” 那群人听到女子的话,互相望了一眼,都使劲憋着不敢笑出声。 于亮正色道:“你家公子是谁?” 女子走到乐希言身旁,朝他微微施了个礼,恭敬的说道:“小女子林府侍女紫竹,我家小姐想请公子到院中小叙。” 听到女子自报的家门,除了乐希言以外的所有人皆是一惊。 只有乐希言还一头雾水,不解的问道:“你家小姐是何人?我明日还有课,恐怕今日不方便。” 紫竹摇摇头道:“我家小姐是今年的入学考试的榜眼,京北城林家次女林今墨,她的小院就在这书院之中。” 说着,紫竹抓起乐希言的衣袖,回身就准备离开。 于亮厉声喝道:“紫竹!我跟你家公子虽然私交算不上好,但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今天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不给我面子了?” 紫竹冷眼看着于亮道:“你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我家小姐要见他。你这么三番五次阻拦我,是不是太不给我家公子和小姐面子了?” 于亮偷偷扭头看了一下身后的一群兄弟,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一个侍女把人救走,就算她是林安颜的侍女,于亮也不愿意轻易咽下这口气。 突然,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故作关切的问道:“紫竹,你家公子好像小半年没在京北城露面了,不知他可好啊?” 紫竹当然知道于亮的心思,她轻轻一笑道:“于公子费心了,你死了我家公子也好好的,他只是外出游学去了,过不了几天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家公子来探望小姐,于公子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通知一声。” 于亮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紫竹就站在原地,冷冷的看着于亮。 于亮被看的发毛,冷汗直冒,他想了想林安颜往日的所作所为,决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暂且撤退。 他回身朝众人挥了一下手,轻声道:“走了。” 那群人嘴上是于亮的兄弟,其实不过就是他的一群跟屁虫和走狗,家中大多不过是四五品的“小官”。 此刻眼见于亮并未意气用事得罪林安颜的侍女,这群人皆是松了口气,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条幽静的小路。 乐希言看到那群人走远,终于松了口气。 他回身朝紫竹鞠了一躬,无不关切的说道:“多谢紫竹小姐出手相助。不过我的提醒你,那个于亮可是户部侍郎的儿子,你这么做,会不会引火上身啊。” 紫竹微微一笑道:“乐公子请放心,就这种仗着家中有些势力就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我家公子教训过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小小户部侍郎算不了什么。” 乐希言此刻真的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难受,他深知这应天书院龙盘虎踞,藏着各路神仙,但他万万没想到,连户部侍郎这个朝廷正三品的大官,在这女子口中都是“小小”。 他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敢问小姐到底是何人?” 紫竹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你这人好奇怪啊,我都说了,我是林家侍女。” 乐希言仔细思考了一番,从刚才紫竹就一直提及“林家”,他也确实觉得这个姓氏十分耳熟,但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 紫竹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于是开口解释道:“你不是京北人,可能还不熟悉,林家是商贾人家,并非朝廷官宦。” 乐希言听到这话,顿时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一切关于林家的传闻都在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大梁第一商林家?” 紫竹点点头道:“正是。咱们快走吧,回去晚了小姐该等着急了。” 乐希言跟在紫竹身后,穿过了那段石板小路,绕行到了一片竹林之中。 一路上,他脑中不停的思考着关于林家的一切。 据说那林家长子林安颜,家中有钱,又和镇南世子是结拜兄弟,可谓财权兼具,也正因如此,他为人嚣张跋扈,人送外号“林阎王”。 他知道这次考试的第二名是个叫林今墨的女子,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然就是林安颜的亲妹妹,而且此刻竟然要见他一个平民百姓。 不知道哥哥为所欲为,这个妹妹会不会稍微知书达理一点。 顺着竹林中的小路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乐希言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这片竹林之中,竟然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二层小楼,楼外摆着一张石桌,一个红衣女子坐在石桌边上无聊的敲打着桌面,她的身后,还站着三位貌美如花的女孩。 看到紫竹带人回来,林今墨努力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激动情绪,故作镇定的站起身说道:“你就是乐希言?” 乐希言双手抱拳,毕恭毕敬的回道:“见过林大小姐。” 林今墨点了点头,指着一个座位道:“先吃饭吧。” 乐希言入座之后,发现除了林今墨,剩下的包括紫竹在内的四名侍女也都坐了下来,看样子是要同桌吃饭了。 他心中暗喜道:看这样子,虽然林今墨看上去冷酷,但对手下人都很不错,愿意和侍女同桌吃饭的大小姐,自然坏不到哪去。 心中想着,乐希言拿起筷子准备开饭,但当他看到桌上的菜时却愣了一下。 只见那桌上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而且每道菜都做的十分精美,他一道都没吃过,就连青菜都有三盘,小小一方石桌已经被摆满,仔细数数竟有十道菜之多。 林今墨见他迟迟未动筷子,轻声问道:“怎么了乐公子,是不是不合口味,若是这样我让人再换一桌菜。” 乐希言摇了摇头,皱着眉问道:“林小姐还请了别的客人吗?” 林今墨没懂他的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摇摇头道:“没有啊,就咱们几个,小叙一下而已。” 乐希言轻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 紫竹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问道:“乐公子是不是觉得有些浪费了?” 乐希言点点头道:“我家三代为农,虽然贫寒穷苦,却也知粮食宝贵。这么多菜,咱们几个人哪里吃的完,如今天气转暖,恐怕明晚这些菜就都变了味,岂不是天大的浪费。” 一个看上去最为年幼的女子不停的往嘴里扒着饭,边吃边说道:“你这人也太奇怪了,我家小姐好心好意从书院外买回来一桌子饭菜,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还埋怨上了。” 林今墨也放下了筷子,仔细思考了一番,对那女孩说道:“雏菊,你挑四道你最爱吃的留下,剩下的都送去给书院中的下人们。” 雏菊轻轻“哦”了一声,然后对着满桌子的美食皱着眉仔细挑选,最后留下了松鼠桂鱼、清炖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和三套鸭四道菜,然后将剩下的盘子小心翼翼的装入食盒当中,起身和另一位侍女一道,朝竹林外走去。 乐希言微笑着点点头道:“多谢林小姐。” 林今墨轻声回应道:“之前只想着乐公子贵为状元郎,我等当以礼相待,却未曾考虑会有铺张浪费一事,是我准备不周,扰了公子的胃口。”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四个盘子道:“吃法,吃饭。” 乐希言饿了一天,再加上这几道菜确实美味非凡,他一连吃了两大碗饭。 若不是当这这些女孩子面,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恐怕还能再吃两碗。 几个人将桌山的菜吃的一干二净,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这也正是乐希言所希望看到的。 酒足饭饱,另外三个女子回到了竹楼中休息,只留下紫竹还坐在外面,给林今墨和乐希言泡茶。 林今墨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开口问道:“乐公子可还记得今年入学考试的试题?” 乐希言点点头道:“问的是大梁为了三十年当如何发展。” 林今墨道:“我写的是大梁当重仕途而轻士族,重官而轻民。公子觉得如何?” 乐希言有些意外,他愣了一下,思考一番说道:“古语有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古往今来无数帝王将相皆以国为舟,以民为水。殊不知,国之发展,在于利民且束民。 如果一昧的讨好百姓,只会让百姓越发的贪得无厌,最后当欲望膨胀的无限大,朝廷满足不了时,就会反噬。 就好像每次饥荒,都要饿死很多人才打开赈灾粮仓的大门,而且就算粮食储备的再多,也要少量多次的发放。 这种行为看似不顾百姓死活,实则却是为了救更多的人。粮食发的太早,百姓感受不到饥荒的侵害,就无法重视团结,也无法珍惜恩惠;粮食发放的太多,百姓人人吃饱,就会开始埋怨朝廷为何只发粮食不发钱财地皮; 只有利束得当,让百姓人人安居乐业,而又不会贪婪枉法,最终才能保证国家的稳定。” 乐希言叹了口气,无不赞叹道:“角度清晰,逻辑缜密,敢于否定世俗见识,开辟新的路径,实在难等可贵。恐怕古往今来任何治国之人看到这篇文章,都会有所深思。” 林今墨笑了笑,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这篇文章的骄傲之情。 “是吧,我也觉得,这篇文章不说旷古绝今,起码算得上百年一遇吧。” 说着,林今墨突然站起身,死死的盯着乐希言,表情严肃。 “可是,就是这么好的文章,最终却只得了第二名,乐公子可知为何?”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八章 林中对 第七十八章 乐希言被林今墨突如其来的严词质问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紫竹。 紫竹只是端坐在那里,朝他温柔的笑了笑,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紧张。 乐希言看着眼前这位京北城最有权势的大小姐,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就算刚刚被于亮一行人堵住去路他也未曾如此慌张,可见林今墨的气势有多逼人。 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神,略显尴尬的笑道:“林小姐见笑了,小人文采平常,只怕是审考官们眼拙,没能分辨出文章好坏,稀里糊涂给了我个第一名罢了。” 林今墨缓缓坐下身,平静的望着乐希言。 突然,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手腕轻轻一抖,直接将整杯茶水倒在了地上。 “本以为乐公子既然文笔非凡,定然不惧权贵,没想到我刚一作势,你就吓得如同见了猫的老鼠,失望,太令人失望了。” 说完这番话,林今墨转过身独自看星星,不再理会呆坐在一旁的书生。 紫竹有些失望的看了乐希言一眼,叹气道:“乐公子,今日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我送送你吧。” 乐希言站起身,却并未离开,而是摆摆手示意紫竹留步。 只见他双手抱拳于胸前,深深的朝着背对他的林今墨鞠了一躬。 “在下今日刚刚招惹了户部侍郎的儿子,此刻实在不愿惹恼林家小姐,万万没想到却弄巧成拙。既然小姐想听在下的文章,在下就复述一遍好了。” 紫竹看了看林今墨,后者依然没有转过头,却偷偷在桌下摆了摆手,示意紫竹先坐下。 乐希言举起茶杯,在这小竹楼前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的文章其实归根结底就一句话:大梁若是如此发展,三十年内天下必再起祸端。” 林今墨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望着眼前的男子,“你真这么写的?为什么?” 乐希言点点头,轻声道:“因为大梁名为定天下,实为窃天下。” “二十年前,三国鼎立,大梁位于两国之间,北临北齐,南面西蜀,天时地利皆无。 再者,大梁建国不过短短百年,与传承了三百年之久的另外两国相比,人和也不存在。 不得天时,不得地利,不得人和,却得天下,此乃窃国,窃的是天道轮回。 这二十年间,虽然天下复工复产,百姓安居乐业,可幽州以北,无人愿以大梁人自称,赤水以南,更有西蜀残党深居巴蜀之地,固守不出。 大梁从未征服这片中原大地,它只是战胜了它的对手罢了。” 乐希言的一番话听的两位女子面面相觑,这番话句句皆有反心,没想到天下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敢于在应天书院的入学考试中写下这种文章。 林今墨低头沉思了一番,疑惑的问道:“然后呢?” 果不其然,和她料想的一样,乐希言的话还只说了一半。 乐希言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继续说道:“三十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非人力可扰。但大梁窃天下以立国,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自然如空中楼阁一般轻易消散。 想要改变这三点,唯有弥补缺失。 《荀子·王霸篇》有云:‘农夫朴力而寡能,则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 于立国而言同样,应先得人和,再复地利,最后以求天时。” 林今墨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如何求得?” “且说如今大梁对待北方的政策,一切有关北齐的东西都要全部抹杀。这种办法看上去似乎可行,只要时间够久,终究人们会忘记。但实则,中原自古视为一家,随后人四分五裂,但追其本源,皆是同根同祖。 大梁北齐,一无文化之别,二无种姓之分,摒除北齐的痕迹,只会让大梁的痕迹也一并被抹去,当人们记不住北齐时,又有几人能记得起大梁? 当仿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唯有施恩天下,让北齐百姓甚至大梁更甚于前朝,才能赢得民心,民心所向者则得人和。 而地利更是简单,北齐西蜀绵延三百载,对于这片土地的治理早已到了极致。反观大梁,为了刻意让百姓感受到与前朝有别,分封土地,擅用农田,虽一时不显,但一旦有了天灾人祸,地不尽用,则民不聊生。 所以应当恢复往日北齐、西蜀两国对于土地的规划,该耕田的让农民去耕田,该布景的让百姓去布景,是次,则土地尽用。” 紫竹开口打断道:“若是按乐公子你的说法,岂不是大梁二十年的土地规划大多要被推翻,且不说此举浪费了多少钱财,你就不怕有人睹物思情吗?” 乐希言摇摇头道:“正是因为你这种想法,朝廷才一直不敢用最合理的方式规划土地。你只看到一时的钱财浪费,却未见百年的土地根基。若想国祚传承,终有一天这种不合理的土地利用方式会形成阻碍,到那时再改,岂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再者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及时王土,何愁百姓思念前朝?只不过因为大梁还没做到最好,所以不自信,也不相信百姓。越是如此,只会在邪路之上越走越偏,最终万劫不复。” “那天时又当如何?” 乐希言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说道:“我说我这篇文章不值一提就是于此,地利人和皆可得,天时则无力争。 我刚刚也说了,大梁夺得天下,实为窃了天道轮回,如此一来,所谓天时就真的只能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三个人围绕着乐希言这篇文章,一直探讨到深夜,仍然意犹未尽。 林今墨喝了口早已经冷了的茶,叹了口气道:“没想到天下还有人如此慧眼,若用棋局比作文章,我的文章最多以百姓为棋,乐兄却以天下做局,真乃云泥之别。” 乐希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犹豫了片刻说道:“其实,这也不全是我的想法,我也是受过高人指点的。” 听到这话,两位女子顿时来了兴致,她俩对望一眼,皆是一脸疑惑的看着乐希言。 乐希言挠了挠头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实不相瞒,其实在下并非第一次来参加考试了,三年前,我曾经落榜过一次。” 乐希言回忆起曾经那件事,依然记忆犹新。 那年的京北城,春天似乎被挡在了宣武门外,直到三月份还在下着雪。 乐希言被这行囊,穿了一身简陋的单衣,绝望的站在应天学院外。 他一遍遍的看着入学考试的成绩榜,从清晨站到深夜,已经看到能将那榜单上的名字倒背下来了,却还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一个身着红色锦袍的老人从大门走了出来,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年轻人。 “小伙子,这榜已经张了一天了,你怎么才来啊。” 乐希言摇摇头,强忍着泪水道:“夫子,我落榜了。” 老人叹了口气,本想就这么离开,毕竟这种落榜之人每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早已见惯不怪了。 谁知那书生一把拉住老人的衣袖,跪倒在地大声问道:“夫子,我到底为何落榜,您若是能给个理由,小生也就心甘了啊!” 老人看着那书生的双眼,他绝望的眼神中,却还保留着对于读书的渴望。 不知道是不是那眼神触动了老人,他俯下身缓缓拉起书生,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乐希言。”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摇了摇头,满脸的悔就。 “你没落榜。” “没落榜?” 书生听到这个消息,有些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看那张入学名单。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看了,你确实没落榜,但你确实进不了应天书院了。” 他看着书生那疑惑的神情,叹了口气,无力的解释道:“你笔试是第八十六名,应天书院今年招九十学子,你应该没落榜的。” “但是,左宗正唐鹤的儿子今年落榜了,他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四,如果今年再考不进,按照应天书院的规矩以后都没机会了,所以他顶替了一个人的名额,那个人就是你。” 乐希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了应天书院的大门口,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长笑着。 “可是。。。可是应天书院,不应该是广招天下读书种子,以求国之栋梁的吗?为何?为何如此?” 老人低下头,嘴唇微微张了张,还是没能说出那句“对不起”。 他只是轻轻转过身,独留乐希言坐在风雪之中。 。。。。。。。。。。 林今墨听到乐希言的经历,满心的愤怒,她一掌拍在桌上,恨恨的说道:“那唐鹤的儿子,早听说他进入应天书院的名头不正,但这几年他到算得上勤奋,也确实读出了些名堂。可就算如此,如此欺负人,以后怎么为天下百姓鸣不平?” 乐希言被林今墨突然的震怒吓得一惊,他笑了笑,摇头安慰道:“林小姐也不必太过为我打抱不平,其实该说不说,我也算因祸得福了。” 紫竹问道:“如何因祸得福?” “如果不是那次落榜,我也没可能遇到那位恩人了。” 第一卷 北往 第七十九章 恩人 第七十九章 林今墨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提及这位恩人,他到底如何帮了你?” 乐希言轻声道:“当年我家贫苦,我进京赶考时,本就盘缠不多,京北城中的物价比我想象中的贵上了几倍,考完之后我便没钱了。当时我又冷又饿,一个人朝渡口走,希望能挨到船家那里,再想办法回去。” 乐希言喝了口茶,仔细回忆着当年发生的细节,生怕遗漏或说错了什么。 那天他走到渡口,却发现因为三月大雪,渡船早已停靠上岸。 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天气出门,船家自然也就没了生意。 乐希言苦心哀求着船家载他,但一来乐希言所在的村子实在太远,二来他是真的没钱付船费,船家虽然可怜他,但总得保证一家老小的温饱,所以狠心拒绝了他。 考试落榜,有家难回,饥寒交迫。 此刻的乐希言,望着那冰冷的湖水,突然想一头跳下去,从此告别与这个官商勾连,穷苦人举步维艰的社会。 “我劝你别,这湖水太冷了,你跳进去,还没淹死你就先把你的四肢冻僵了,很难受的。” 乐希言听到这句话,回头看去,却见一个身着白色裘皮袍的俊美公子,正牵着一个温婉女子的手,默默的站在他所身后。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们去京北城吃点东西?” 说着,男子抬了抬手,只见他手中拎着的,是两尾黄鱼。 “这里的黄鱼,可是京北城最好的,本以为吃不到了,不曾想今年天气怪冷,三月份了,黄鱼还是这么肥美。” 说完,男子不管乐希言是否愿意,自顾自的走上前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连拖带拽的将他拉走了。 乐希言压根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只是浑浑噩噩的跟在这对男女屁股后面。 他只觉得这两人衣着华丽,长相更是般配,而且不是那种寻常人家的般配,而是一种天人相配的感觉。 乐希言隐约感觉这两个人一定是京北城里的大人物,可他始终不敢确信,因为那男子一路上走走跳跳,遇见好看的姑娘还一直色眯眯的盯着,嘴里不停吹口哨,怎么看都不像那些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豪门贵族。 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出门,必定前呼后拥,马也定要牵上几匹,虽然京北城中不让骑吧。 可眼前这人,身旁每个下人也就罢了,手里还拎着两条黄鱼,活像一个刚从市场回来的老农。 乐希言跟着这两人在城内走了一个时辰,终于走到了一栋三层小楼面前。 楼门口,无数的女子依靠着门框,妩媚的声音呼喊着路过的行人。 她们仿佛感受不到冬日的冷风,露肩漏腿,却丝毫不减脸上的笑容。 乐希言看了看那一条条白花花的大腿,那呼之欲出的群峰,瞬间脸红心颤,赶忙低下头往前走。 他心中只觉得这男子实在太过奇怪,哪有带着女人逛窑子的。 “嘿,嘿,嘿。哪来的臭要饭的,滚滚滚。” 乐希言刚进门没两步,却见一个半老徐娘堵在了他身前。 他刚想开口解释,却听那公子转过身道:“花老鸨,我带的人。” 那个叫花老鸨的女人听到这话,脸色瞬间由寒冬转入盛夏,热情洋溢。 她一把扑到乐希言身边,拉住他的胳膊,贴在耳边轻声道:“原来是贵客啊,奴家眼瞎了,公子莫见怪啊。公子您里面请,我们寒月楼的酒菜都是城里最好的,姑娘自然也是最好的。” 乐希言的胳膊被花老鸨紧紧搂在怀里,那丰满的身材,夹紧了他的小臂,让他的头脑都有些停滞了。 “我。。。你。。。我跟他。。。” 乐希言在原地呆了半天,却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没办法了,他只好轻轻用力抽出手臂,逃一般的跑向了三楼的一个小房间。 白衣公子见他进来,面露一丝讥色,“那花老鸨可不便宜,你想消费她小爷可请不起。” 乐希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张的摆摆手。 “坐吧,菜等会就上来了。” 三个人就这么坐着,那女子泡着茶,男子则逗弄着桌上的茶宠。 这寒月楼角落里的一方天地,关上门后,与外面的喧闹截然不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我刚才在渡口那听你和船家说你想回家,你家很远吗?” 乐希言点点头道:“小人家在南方的一个小村落里,离京北城大概要十日的舟程。” 男子瞥了他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么远,那你来京北干嘛?” 乐希言轻声道:“参加应天书院的考试。” 男子点点头,仿佛猜到了这个答案,“落榜了呗。” 乐希言惨淡一笑,“可能是吧。” 男子有些奇怪的笑了笑说道:“考上了就是考上了,没考上就是没考上,啥叫可能是吧。” 乐希言愣了一下,然后将如何考中,又如何被人用权势打压了出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男子听完,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那不还是没考上吗。” 乐希言有些不解的说道:“公子什么意思?我明明考上了,是那左宗正利用权势欺负于我,害我落榜。公子莫不是要替那些欺压百姓的贼官说话?” 男子看了乐希言一眼,满脸的不屑。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可怜,特别冤枉?那好,我问你,你现在起码还活着,你记不记得从渡口过来的这一路上,你踩死了多少蚂蚁?” 乐希言皱了皱眉,死死盯着眼前的公子。 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还是不敢相信。 “难道在公子眼中,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就该如同蝼蚁般被权贵踩在脚下吗?” 男子站起身,倚靠在窗边,摇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三岁小孩都懂的事情,就是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的。” 乐希言刚想出言反驳,男子却挥手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大家都是人,大家平等的。你真这么觉得吗?你若是这么觉得,那你就算考进了应天书院,也屁用没有。” 乐希言满心的不服,“但闻公子高见。” “为什么今天是我请你吃饭不是你请我,为什么花老鸨拦着你而不拦着我?很简单,我比你有钱有势。我看咱俩年纪相仿,为什么偏偏我比你强?” 乐希言下意识的说道:“你出身比我好。” 男子点点头道:“为什么我出身比你好?” 乐希言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没有原因,这就叫命。人生而平等这句话就是放屁的,我可以跟其他京北城的权贵说这句话,你也可以和你村里的老乡说这句话,但你没法对我说这句话,因为咱俩压根不是一个层面的人。说不好听点,咱俩压根不是同一种东西。” 乐希言紧握双拳,气的浑身颤抖,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男子继续道:“你知道人和畜生最大的区别在哪吗?就在于人会思考。你说你考八十六名被人踢了,你若是考了状元呢?别说他一个小小左宗正的儿子,你问问皇上的儿子敢不敢冒名顶替一个状元郎的身份?” 乐希言咬紧牙关,愤恨的说道:“可是,凭什么他就能顶替我?” 男子叹了口气,“朽木不可雕也。你还没懂我的意思吗?你和左宗正的儿子放在秤上,他天生就比你重上许多,人生而不平懂不?正因如此,你想超过他,压住他,就必须付出比他多上无数倍的努力。” 乐希言无奈的笑了笑,“若有一天,我考上了应天书院,入朝为官,必要平了这杆秤。” 男子摇摇头道:“平不了的,因为到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底层百姓了,你的秤自己就歪了。” 。。。。。。。。。。 乐希言叹了口气,转身对林今墨和紫竹说道:“那顿饭,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那位公子所说的每句话,都仿佛深深刺在了我的心里。” 林今墨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公子替我付了钱,我在那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我再去渡口时,船夫竟然也同意载我回家了。 我又用工三年,这才再来考试,如那公子所愿,这次我高中状元了。” 三个人聊到天明,乐希言才缓缓起身离开。 林今墨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疲乏困倦的眼睛,点点头道:“不愧是状元郎,本姑娘今日算是见识了。确实,如果只从现在来看,他比我强。” 紫竹又热了壶醒神茶给她泡上,轻声道:“小姐离开应天书院时,不见得比他弱。” 林今墨摇了摇头道:“我其实更在意他那个恩人是谁。他自己也说,不知道也找不到那个人了,如他年纪相仿的京北城公子哥里,竟然有这种见识非凡的人,本姑娘实在想象不到。” 说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唉,同样是去寒月楼,怎的我哥哥就没这种水平呢?” 紫竹微微笑道:“小姐真不认识乐公子口中那恩人?” 林今墨疑惑道:“什么意思?” 紫竹坐下来,面露一丝欣喜,满脸笑意如沐春风。 “小姐有所不知,每年冬天,公子都会带上我们几个和寒月楼的恩怡姑娘,去京北城外的渡口溜冰,顺路买上几尾黄鱼,那吃食恩怡姑娘颇为喜欢。” 林今墨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道:“哥哥怎么从未带我去过?” 说着,她恍然大悟一般,惊讶的看着紫竹。 白衣公子,两尾黄鱼。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章 白泽死了 第八十章 林安颜在山里一住就是小半年,这段时间,他天一亮就拉上白泽练剑,太阳落山就开始休养内力。 到了晚上,他就在洞里和白泽烤着肉,聊着天。 偶尔他也会跟烛九阴说说话,但那条大蛇还是一开始的那副模样,每天都慵懒的躺在地上,对林安颜爱答不理。 李播曾带叶莹莹来看望过他几次,顺便点播他一下。 林安颜和老人提起那条大蛇,老人解释道:“我来太白山时,烛九阴就被人困在这里了。白泽天生祥兽,而那东西又是天生邪物,小白就自然而然的在他旁边落了家,随时盯着烛九阴。” 能困住烛九阴的人,相比也是一个和李播差不多水平的高人吧。 林安颜每次想起,都觉得这天下太大了,初见齐黎云时,还感觉那小妮子已经是无人能敌,如今再看,除了年纪轻了点,剩下的似乎却也平平无奇了。 他想到了京北城中的兄弟,姜子符作为镇南世子,从小被人严格要求着,如今自己修炼小有所成,他又如何了呢? 还有那个黄继,这个人神秘到林安颜怎么也查不出他的底细,这种人待在姜子符身边,林安颜也不由得有些担心。 上个月家里来信,说今墨带着百花楼的姑娘们,都进了应天书院读书。 这自然是极好的,毕竟女孩子,多读读书,以后成家了也能配得上那些大门大户。 就是不知道雏菊吃不吃得惯那大锅饭,孩子还在长身体,林安颜每天吃着半生不熟又没有一丝作料掩盖腥臭的野物,心里却生怕那孩子饿到了。 这天清晨,林安颜一如往常一般起身准备去练剑,然而他环顾四周,却发现洞内并未见到小白的身影。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四处查看了一番,却见烛九阴以一个极为扭曲的身姿爬在洞口处,似乎正在等待着他。 “烛九阴,你看见小白了吗?” 林安颜本没打算问出点什么,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破天荒的,烛九阴竟然回应了他。 只见大蛇点了点头,而后转身朝洞口的方向看去,眼神犀利不似平日。 林安颜察觉到了它的异样,开口问道:“小白出门了?” 烛九阴俯身轻轻咬了下林安颜手中的白虹剑,而后用那巨大的头顶着他的后背,不停的朝洞口处推去。 虽然这大蛇不似白泽那般通人性,但它想表达的意思林安颜还是明白了。 外面一定出事了,而且是大事,需要他拿剑去。 林安颜紧握住手中的白虹,深吸一口气。 “御风之法。” 他脚下运气,向前连踏几步,腾空而起,直接冲出了山洞。 “小白!小白你在哪!” 林安颜顺着山谷不停的寻找,却始终未见白泽的身影。 太白山之大,这山谷他从未走到过尽头,纵然白泽是一头有他几个人高的猛兽,失落在这群山之间,也不是那么轻易能够找到的。 他从清晨寻到深夜,第一次这么调运内力使用御风之法,此刻林安颜只觉得疲惫不堪,体内的两股内力似乎也隐约有要作乱的态势。 林安颜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落下,盘膝而坐,准备调整一下。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身后的树林中有些动静。 林安颜拔出白虹,躬身朝树林中走去。 走了不一会,他就看到一个人影在树林中来回走动。 他靠上去,发现那是个白衣老者。 老人须发皆白,身上穿了一身他从未见过的道袍,那道袍大褂。大褂长及脚踝,袖口宽大不似寻常,通身白色,却隐约透出一股金光。老人手中拄着一根木制拐杖,林安颜从未见过那种木头,只觉得花色文理颇为奇怪。 这老人在原地来回踱步,却也不开口说话,也不坐下歇息。 林安颜警惕的背持白虹,一步步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老人家,您迷路了吗?” 老人看到林安颜,微微一愣,而后开口笑道:“倒也算不上迷路,只是丢了些东西在这,怎么都寻不到了。” 林安颜微笑道:“我也丢了东西,您有没有见过一个通体长着白毛,身材巨大的野兽经过啊?” 老人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林安颜一番,开口说道:“那白泽是你养的?” 林安颜听到这话也是一惊。 这来路不明的老头竟然认得出白泽,定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犹豫了片刻,收起白虹剑,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那白泽不是在下所养,却与在下久居,感情深厚,还望老人指出他的去向。” 老人摆摆手道:“不用找了不用找了,那玩意死了。” “死了?” 林安颜站起身,手扶在白虹剑柄之上,皱着眉问道:“白泽乃是上古神兽,天命久长,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死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那畜生妄为祥福之兽,老夫送它去投胎了。” 听到这话,林安颜瞬间失去了理智,他一个踏步,拔出白虹,一剑砍向了那老人。 “老头你找死!” 白发老人笑呵呵的看着林安颜,面对这一剑不躲不闪,任由他劈下。 然而一阵飞尘过后,林安颜发现身前那里还有什么老人,只剩下一块被砍成粉末的大石头。 “哈哈哈哈,后生可畏啊,你这孩子年纪轻轻,武功倒是不俗。” 林安颜回头望去,直接老人靠坐在身后的一棵大树旁,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林安颜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一剑挑向老人,结果依然只是打了个空。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老人,要知道这小半年的修行,就连白泽都有些无法招架了,然而这老人闲庭信步,仿佛林安颜只是个三岁小孩一般。 他不信邪,闭上双眼想要感受老人的气,却发现周围空荡荡的,除了风,没有一丝内力。 “怎么?想感受老夫的气?别做梦了,内力这种东西,只有你这种凡人才会依赖。” 林安颜并不理会老人的话语,而是运气全身,一剑刺出。 “小白到底在哪!” “哈哈哈哈,我都说了那畜生让我杀了,你找个尸体有什么意义?” 林安颜将白虹扔向空中,突然满天飞剑如流星一般坠落,以林安颜为中心,砸向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这招厉害,哈哈哈哈,这招厉害。” 尘烟散尽,老人站在林安颜面前,跟他脸贴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 林安颜没想到老人竟然一瞬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毫无防备,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老人似乎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只是微笑着。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脚下生风,瞬间窜到老人面前。 “那这招如何?” 老人笑呵呵道:“还不错,还不错。” “鹤游!” “翻山刺!” “云剑入天!” 林安颜将《无敌剑法》中的十招用了九招,却始终沾不到老人的一根头发丝。 他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的白衣老者。 老人笑道:“年轻人,这剑法虽然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不过确实厉害,老夫很久没这么活动过了。”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似乎不愿意在和林安颜纠缠玩闹了。 林安颜望着老人的背影,想起了和白泽在一起的一幕幕。 他俩一人一兽,虽然语言不通,却心有灵犀。小白陪他修炼,鼓励他,支持他。每天为他打猎,晚上为他取暖。 它在每一个深夜,听林安颜一遍遍的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从来没有人,能如此深入的走进林安颜的心里。林安颜仿佛只有在它面前,才能打开心门,才能说出无数想说的话,才能吐尽心中的烦恼。 他怕死,怕练不成武功,怕承担不了林家的责任,怕照顾不好父母亲人,怕妹妹和朋友因他受委屈、受指责。 他是大梁第一商的长子,是镇南世子的结拜大哥,是京北城人见人怕的林阎王。 只有在那温暖的皮毛下,他才是那个刚刚及冠的少年,才能肆无忌惮的说出心底的那个“怕”字。 林安颜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小白,我又怕了,这老头我打不过,我。。。我想救你,我想帮你报仇。” 林安颜双手掩面跪倒在地,身体微微颤抖着,白虹剑静静的躺在一旁。 大悲无声。 “你这么放他走了,别说小白了,我都看不起你。” 林安颜抬起头,却见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蹲在他身旁,手里还是那捧瓜子,似乎一直磕不完。 林安颜凄惨的笑了笑,“我该怎么办,你看到了,那老人,我碰都碰不到他。” 和林安颜容貌声色一模一样的男子说道:“你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有多大的本事。那个老头虽然超凡脱俗,但也在天道轮回之内,你不一样,你是不该存在的存在,是超脱了天理的事物。” 他将手中的瓜子分了些在林安颜面前,轻声说道:“书里不是还有一招呢吗,过去砍了那个老头。” 林安颜摇摇头道:“那招我还用不出来。” 男子皱眉道:“你上次打马猴子不是用出来过一次吗?” “那次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而且李老前辈说,那招根本不是凡间剑术,就算用出来了也没什么威力。” 男子轻蔑一笑,“李播懂个屁啊。我就问你一句话,小白的仇,到底报不报?” 林安颜缓缓伸出手,死死握住了白虹剑。 “报!” 老人拄着拐杖,一步步的朝山下走去,多亏了刚才林安颜一顿乱闹,将周围的一切都打乱,他趁机感受到了烛九阴的气息。 走着走着,老人突然绝对身后似乎有东西追来。 他回头望去,却见林安颜全身包裹着金光,如迅雷般从树林中窜出。 那金色的眼眸,闪耀到老人不敢与之对视。 “老头,拿命来!” 林安颜和老人直接还隔着数百丈,却已递出一剑。 老人想和之前一样躲闪,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囚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没办法,老人只好双手握持玄龙杖,用尽全力接下了这一击。 林安颜大喝一声,三千里太白群山为之颤动。 随着这一声喊,林安颜周身金光四散而发,浓烟被这金光瞬间吹散,只留下老人半躺在地上,口吐鲜血。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一章 老天爷算个屁 第八十一章 林安颜缓缓走到老人身前,那金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躺在地上的老人,毫无波澜。 他举起手中的白虹剑,架在老人面前,开口说道:“再问你最后一次,小白去哪了?” 受到重伤的老人哈哈一笑,缓缓爬了起来,盘膝坐在原地,直面林安颜。 “那畜生身为祥福神兽,却纵容烛九阴这种妖孽存活人间,老夫以他失职,斩立决了。” 此刻的林安颜无比的冷静,甚至可以说心如止水。 他并没有想一开始那样冲上去替小白报仇,而是开口问道:“烛九阴就是你锁在太白山的?” 老人点点头,承认了这件事。 “既然你有本事锁住她,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杀了他?” 老人摇摇头,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还年轻小屁孩,你不懂。斩杀上古邪兽这种事,是大功德,要等到最后一步再去做才行。”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小白没杀烛九阴反而成全了你的功德,你为何还要加害于它。” 老人解释道:“功德。斩杀上古邪兽是功德,替老天爷除去失职的祥兽也是功德,一份变两份,傻子才不要。”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不愿再和这老头都废话,准备一剑杀了他替小白报仇。 谁知老人不慌不忙,伸手打断道:“小子,你刚才那一剑叫什么?” “谪仙。” 听到这个名字,老人愣了一愣,仰天长啸。 “竖子无礼,焉敢犯我,谪仙二字,岂是你一个凡夫俗子配说出口的!” 只见老人爬起身,双手朝天,大喝一声。 林安颜抬头看去,漫天风云突变,积云深压,云中电闪雷鸣,声势惊人。 老人呼出一口气,一步踏前,双手顺势压下,口中大喝道:“老夫今日就替天行道!” 随着老人手臂的摆动,一道紫色的闪电从天空劈下,直直砸向林安颜。 林安颜不敢硬接,只好翻身躲闪,而后回身一剑劈向老人。 剑气如虹,瞬间打中目标,然而还是那道紫色闪现,此刻却围绕在老人周围,分裂出无数电光,形成一张紫色的大网,直接罩住了那道剑光。 老人轻蔑一笑,不屑的说道:“竖子,今日就让你掌掌眼,也算死的不冤。” 说着,老人全身颤抖,双臂在胸前聚拢,双掌奋力拍出。 那道紫色闪电顺着老人的手臂再度击出,速度之快尤甚之前,逼得林安颜只好御风之法仓皇逃窜。 老人舞动着双臂,那道闪电仿佛风筝被牵在他手里一样,随之舞动,不停的砸向林安颜。 林安颜深知这么躲闪不是办法,一直在寻找机会贴近老人。 终于,他趁老人一次背身,瞬间冲了过去,双手持剑,奋力刺出。 老人如同背后长眼了一般,原地转了一圈,一脚将林安颜踢飞了出去。 不等他落地,老人双手再度举起,紫色闪电突然从地下窜出,林安颜用尽全力在半空中扭动了一下,却还是被击穿了肩膀。 老人笑着走到林安颜面前,一脚踩住他,稍微一用力,竟然将他整个人都踩进了地下。 林安颜痛苦的大叫一声,浑身金光散去,眼睛也恢复了平日了黑色。 老人故作惋惜道:“你说你年纪轻轻,本有机会比老夫修为更高,非得整一些以下犯上的剑术,可惜了。” 林安颜表情狰狞,艰难的扭过头道:“可惜你妈,小爷要宰了你。” 老人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神仙。你想杀神仙,你说你是不是以下犯上?” 林安颜死死抓住老人的脚踝,怒骂道:“小爷管你是什么东西,杀了小白,就要偿命。” 老人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真是蝼蚁,毫无自知之明,该你死了。” 说完,老人单臂举起,紫色闪电缠绕在他的手上,慢慢汇聚成一个光球。 老人吃力的控制着那光球,直接一击砸向林安颜。 “啊!!!” 。。。。。。。。。。 一阵浓烟散尽,老人仰面躺在地上,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胸前的白衣早已被自己的血染红,周围也都是血渍。 老人爬起身,低头一看,原本粗壮的右臂此刻已形如枯木,仿佛被烧焦了一般。 不远处的林安颜依然躺在那个坑里,双目紧闭,生死不知。 老人疯了似的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林安颜吃痛醒来,却见老人双眼布满了血丝,面容狰狞仿佛一条恶鬼。 老人一把掐住林安颜的脖子,愤怒的喊道:“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有真龙护体!” 林安颜此刻早已无力挣脱老人的舒服,他只能不停拍打这那条钳在自己脖颈处的胳膊,拼命扭动着。 老人故技重施,一把将林安颜狠狠砸进地里,口中喷着血怒骂道:“你给老子说,你到底谁!你给老子说!” 老人一次又一次的举起砸下举起砸下,地面从一开始一个人形的深坑,到最后变成了七尺深的大洞。 林安颜早已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老人随意摆弄他,他七窍流血,血污已经染红了身下的土壤。全身上下几乎每一块骨头都已经碎裂,整个人如同一条蛇一样在老人手中扭动。 只有最后一丝残留的意识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当是什么人呢,大半夜的在后山闹腾,吵的老夫睡不好觉。” 就在白发老人疯狂的虐杀着林安颜泄愤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安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虽然双目早已被血污挡住了视线,但模糊中他还是看到了那个略有些矮小的身影。 他咧了咧嘴,想要朝那身影笑一下,却一张嘴就喷出了一大口血,晕死了过去。 老人疑惑的望着来者,轻轻啐了一口,不屑道:“现在这太白山奇怪的玩意越来越多了。老不死的,趁早滚蛋,老子今天不想弄你。” 李播看着白发老人,表情玩味,“你喊我老不死的还真奇怪啊,你应该比我活的久多了吧。” 他一步步的朝老人走去,路上还顺手捡起了那把丢在地上的白虹剑,放在手中反复掂量着。 “我这徒弟啊,什么都不好,就是有一点,他不服输啊。你弄了他兄弟,你就别想活着离开了。” 老人像丢垃圾一样随手将林安颜扔在一旁,转身望着李播。 他感受到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这是他活了三百年,从未见过的气息,甚至他不确定,来者到底是不是人。 李播走到林安颜身边,蹲下神仔细查看了一番,又塞了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进到他嘴里,眼中满是心疼。 白发老人毕竟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有种对危险的嗅觉,他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想要找机会溜走。 李播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只见他身形未动,手中的白虹剑却以飞出。 老人单手运气,紫色闪电朝着白虹打出,却在接触的一瞬间被白虹剑的剑气弹开,直接消散。 老人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恐,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凡人的剑竟然能一击打穿天雷。 白虹剑围绕着老人周围来回飞舞,仅仅靠一把剑就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老人无论如何逃窜都跑不出去。 李播缓缓站起身,语气平淡,眼神中却杀意十足。 “这孩子喊过我一声师父,我就要对他负责。他的伤,我要你加倍奉还!” 说着,李播运气在手,强大的气息将周围的树木飞石都吹散了。 只见随着李播的发力,白虹剑瞬间刺穿了老人的腹部,而后再度飞回,又刺穿左腿,刺穿脚踝,刺穿肋骨,刺穿琵琶骨,刺穿左肩,刺穿手肘。 老人痛苦的嘶嚎着,却毫无办法。 他大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值得我杀了我有什么后果吗?” 李播轻哼一声,瞬间来到老人身前,他握住空中飞舞的白虹,亲手一击刺穿了老人的胸膛。 “哼,一个谪仙人,杀了又如何?” 老人看着自己胸膛上的那把剑,惊讶的问道:“天理报应,你不怕吗?” 李播淡淡说道:“天理报应?是那种不堪一击的天雷,还是多来几个你这种废物?” 他一把拉住老人的银发,和他脸贴着脸,眼神凶狠。 “老天爷?算个屁!” 漫天的黑云压下,一道道紫色的闪电在空中飞舞,将黑夜照亮如同白昼,仿佛随时准备降下天罚于这个活了百年的北齐丞相,却始终没有一道闪电敢真正劈下来。 李播抬头看了一眼,大声喝道:“滚!” 乌云消散,群星再度璀璨。 白发老人疯了似的双手抱头,大声尖叫着:“我要杀了你替天行道!” 说着,他用力举起已经伤痕累累的左臂,紫色天雷再度缠绕,而后瞬间飞出。 李播心神一晃,直接放开双手,瞬间飞回到林安颜身旁。 原来这一道天雷并不是杀向李播,而是朝林安颜砸过来的。 李播徒手握住,紫色天雷在他手中滋滋作响,却无法挣脱。 他稍稍用力,天雷瞬间粉碎,消散在了风中。 只是再回头时,哪里还找得到之前的白发老人,地上只剩下一把沾满鲜血的白虹剑。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二章 家书 第八十二章 林安颜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李播的小院中。 他想起身活动一下,却发现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只有魂魄躺在这里。 “没有三个月,别想下床了。” 李播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轻轻扶起他,给他喂下,然后摇摇头道:“你小子就不知道服软,打不过先跑啊,不是还有我呢吗。” 林安颜望着头顶的木板,有气无力的说道:“他杀了小白。” “他说你就信啊,小白上古神兽,岂是他说杀就杀的。” 林安颜惊讶的转过头,满脸惊喜,“小白还活着?” 李播犹豫了一下道:“活着肯定是活着,剩下的等你能起来再说吧。” “那个老头到底是何方神圣?” 李播坐在床边,一边给林安颜运气,一边解释道:“那老头是个谪仙人。” “谪仙人?这世界上真的有神仙?” 李播摇摇头道:“有没有真神仙我不知道,但是古往今来,妄想修炼成仙的人确实不少。他们有些成功了,比如青云山前任掌教诚明子就羽化飞升了。但是更多的人则失败了,这些失败的人,就是谪仙人。” 林安颜思考了一会,毕竟李播对于谪仙人的解释,和传说中的大不相同。 李播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别想了,谪仙人这种东西,老夫活了一百多年,历经无数风雨,也只见过两次,你这辈子能碰见那老头一回已经倒了大霉了,这种事你不想着修炼成仙就跟你没关系。” 林安颜笑着摇了摇头道:“成仙有什么好的,小爷我就想在活着的时候有所作为,死后的事从没想过。” 李播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屋子。 从始至终,李播都没说那谪仙人的结果,林安颜也没开口问。 因为当他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管那白发老头是神仙还是妖魔,结果都已经注定了。 他相信李播,一如二十年前,林未革相信,北齐相信。 林安颜的恢复比李播预想中的快上了千万倍,全身经脉尽断这种伤,一般人恐怕这辈子都废了,李播靠着各种秘药灵药给林安颜续命,但万万没想到林安颜不出一个月就能下地走动了。 他坐在原本属于老人的摇椅上,优哉游哉的晒着太阳。 这是他来到太白山之后,从未有过的清闲时光,每一缕阳光洒在他身上,都温暖着他的肌肤。 “哎呀小白,你去那边玩。” 林安颜睁开眼,发现一只不大点的白色动物正围着叶莹莹跑闹,一不小心打翻了叶莹莹摘好菜的篮子。 李播将这条小狗一样的东西抱回来的时候,林安颜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小白。 只是它变的好小,而且似乎谁都不认得了。 “小白,过来哥哥这。” 林安颜拍拍手,小白一蹦一跳的就朝他跑了过来,顺着摇椅踉跄的爬了上去,舒服的躺在了林安颜的腿上。 林安颜轻轻抚摸着小白那光洁雪白的长毛,不由得想起了在山洞中,在山谷下的一幕幕。 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你恐怕都忘却了,但那份情谊,却深深的融在了血中,刻在了骨上。 叶莹莹洗干净了菜,又顺手洗了两根黄瓜,递了一根到林安颜手边。 林安颜轻轻咬了一口,那股清香瞬间在口腔中散播开来。 “莹莹啊,你觉不觉得这场景有些眼熟?” 叶莹莹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吃着黄瓜,有些不解的问道:“什么眼熟?” 林安颜坏笑一下,贴近身说道:“你觉不觉得咱俩就像乡下的老夫老妻,农忙之后,坐在院子里休息。” 听到这话,叶莹莹的小脸瞬间由粉转红,火烧一般炽热。 她低着头轻声嗔怨道:“林哥哥就会逗我。” 林安颜看着面前女孩那娇羞的表情,开怀大笑。 叶莹莹想转移这个话题,于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前几日送到白头村的,应该又是林哥哥你的家书。” 林安颜啃着黄瓜,随意摆了摆手道:“你帮我读读吧。” “这。。。这不太好吧。” 林安颜笑道:“有什么不好,媳妇还不能看丈夫家书了?” 叶莹莹的脸更红了,但她并没有拒绝,而是轻轻拆下了信封上的红泥,取出了那张纸。 “哥哥,见字如面。 近来家中一切安好,请哥哥放心。 爹前几日生了一场小病,大夫说他常年应酬,饮酒过多,导致体虚,肝脏受了些损伤,虽无大碍,但恐怕难以根治。 好在娘的管束,爹最近已经不再喝酒,应酬也多在府上,只是简单的饮茶聊天。 我在应天书院一切都好,这里的夫子各个学识渊博,每日聆听讲授,获益匪浅。 之前跟你提到过的那个书生,乐希言,近日我常与他行走,讨论各种学识,此人见地颇高,尤其对治国治民,很有自己的想法,小妹只觉得每与他聊完一次,都胜过读书千本。 只是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明明一穷二白,又无倚靠,却在满是官宦子弟的应天书院洁身自好,惹了不少朝中大臣的子弟。 小妹暗中保他,自然也惹了不少人,只怕哥哥回来,又得替小妹处理一下了。嘻嘻,辛苦哥哥啦。 另外有个好消息,我总觉得这个乐希言对紫竹有意思。每次来我院中讨论,若是见到紫竹了便口若悬河,若是紫竹不在,就随意聊两句走了,简直不要太明显。 终身大事,小妹不敢自作主张,还等哥哥修行归来,替紫竹好好把把关,这个书生真的不错。 其他妹妹也过的都好,荷香有些笨笨的,总是跟不上夫子的思路,每次都要挨骂。雏菊很喜欢这里的吃食,又长高了许多,身材也越来越好了,小妹都不由得有些妒忌了呢。 至于杜鹃,我虽然还是不喜欢这丫头,但我不得不说,她是真的聪明,紫竹负责我的起居,她则负责四位女子的生活,可以说井井有条。 哥哥,你过得还好吗?修行是不是特别辛苦啊。 每次送信之人都是,确确实实送到了白头村,收信的小妹妹也说你在山上好好的,可为什么你就是不回信呢? 爹很想你,娘更甚。前几日她上街,看见个公子与你只是背影相像,就回家哭了几个时辰。 小妹也很想你,如果有空,回一封家书,以解思念之情。” 叶莹莹轻声读完,抬起头,却看林安颜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只是眼皮不停颤动,告诉她,这个男人在忍住不哭。 “林哥哥,要不要我去给你找些笔墨回来?” 林安颜摇摇头,轻声笑道:“写什么?告诉他们我被人打断了全身经脉,九死一生?还是告诉他们我练了快一年,才六重天功力,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叶莹莹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住了林安颜的手。 林安颜揉了揉眼睛,轻笑道:“这个乐希言不知道是哪来的,我总觉得这名字耳熟,但是想不起来。他要追求紫竹可不容易啊,京北城里喜欢紫竹的公子,远不止他一个。” 叶莹莹感叹道:“这个紫竹姑娘,一定很美吧。” 林安颜微微一笑,“我这四个侍女,个顶个的美,百花楼为什么叫百花楼,不是因为花多,而是因为有她们四个,每个人都胜过群花鲜艳。” 叶莹莹有些自惭形秽,悄悄低下了头。 “林哥哥你身边这么多漂亮姑娘啊。” 林安颜轻轻拍打了她一下,“有些姑娘是欣赏,有些姑娘则是要珍藏的。” 叶莹莹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抬起头,眼波如水,脉脉看着林安颜。 。。。。。。。。。。 白子推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 一个银发苍苍的老者坐在丹炉前,双目紧闭,双手交叉叠放在腿上,似乎正在练功。 白子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李默师叔,你找我?” 李默点点头,轻声说道:“小言最近怎么样了?” 白子推叹了口气,无奈道:“还是那样,天天在鹤落峰上养鸟,玩那个龟壳。” 李默又点点头道:“不用管他,那就是他的道。” 白子推不愿意看到李默和言处玄师徒二人就这样形同陌路,还是努力争取道:“师叔,言师弟不是那样的孩子,你也知道,他只是年纪尚小,分不清轻重。” 李默站起身,微笑着望着白子推,“你是不是觉得,我放弃他了?” 白子推低着头,小声道:“难得不是吗?” 李默摇摇头,走到白子推身前,轻声说道:“每个人的道是不一样的,我有我的道,他也有他的道,你也有你自己的道,道法万物,万物皆为道。求道之人,见山水是道,居庙堂亦是道,关键在于道心。” 白子推思考一番道:“师父闭关前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弟子愚钝,至今未能参悟。” 李默哈哈一笑:“那你就亲自去问你师父吧。” 白子推有些惊讶的望着李默,“师父要出关了?” 李默点点头道:“喊你过来就是通知你一声,你师父应该就快出关了,到时候他会下山一趟,你准备一下,跟他一同去罢。” 白子推还是不解,“师父刚出关就要下山,这么急是要去哪?” 李播走出魁星阁,站在山巅之上,望着远方的飞鹤,叹了口气。 “去太白山救一个人,一个青云山欠了命的人。”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三章 掌教出山 第八十三章 重阳子下山的消息,惊动了京北城。 毕竟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位年过百岁的老人,上一次抛头露面还是二十年前大梁的开国大典上。 据说这次下山,他还带了四位徒弟中年纪最小,但悟性最高的白子推道长。 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去哪,更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干吗。 。。。。。。。。。。 深夜,一个黑衣老者站在乾清宫门外。 他低头默默看着地上的青砖,二十年前修缮这里时,他曾经在这块地砖下埋了一枚铜钱,希望以此镇压住京北城中的第二条龙。 可惜,现在看来,他的功夫远远还没学到家,至少这枚铜钱,恐怕是快要失效了。 “张大人,皇上说夜深了,您先回去吧,如果有事起奏,明日早朝之后他会见您的。” 张太岳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朝中最有权势的大太监,此人满头银丝,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所谓鹤发童颜,不过如此。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李进忠,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事等得到明天早上吗你觉得?” 被人直呼大名这种事,李进忠已经十几年没碰到过了,就连皇上也会喊他一声李总管,可面对这个黑衣老人,李进忠还是恪守住了该有的规矩。 他手持拂尘,双膝跪地,点头说道:“奴家知道发生了什么,皇上更知道,但等不等得到明天,你我说的不算,还是得听皇上的。” 张太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了心中的烦闷。 他突然高声朝乾清宫内大喊道:“皇上,难道您真要看着咱们二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后宫之中本就禁止喧哗吵闹,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 张太岳这种行为无异于忤逆犯上,但无论是宫廷护卫还是李进忠,每个人都面不改色,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刚刚发生的一切。 乾清宫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老人走了出来。 李进忠看到老人衣着单薄,赶忙冲上去说道:“皇上,夜深天冷,小心龙体啊。” 老人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冷眼看着台阶下的张太岳,默默转过身。 “进来吧。” 张太岳跟在老人后面,一瘸一拐的走在乾清宫内。 宫内此刻烛光昏暗,只有远处的正殿似乎比较明亮,可以看出来,直到刚刚,老人还在正殿忙碌。 张太岳跟着老人,穿过了面阔九间的连廊,走到了那汉白玉石台基前。 老人独自走了上去,张太岳却没跟上。 “怎么了张大人?爬不动这几截台阶了不成?” 张太岳笑着摇了摇头道:“老臣没记错,这汉白玉还是当年林未革进贡了,这么一大块,当时真的惊了满朝文武啊。” 老人没有理会张太岳的言语,自顾自的走上台基,走进正殿。 正殿内灯火通明,四根镀金房檐立在屋中,被烛光映的有些晃眼。 一扇江南缎制百龙屏风架在后梁中央,梁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匾上红底金字,工工整整的写着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张太岳望着那牌匾发呆,老人也不理会他,继续坐在龙椅之上,默默批改这堆满桌子的奏折。 就这样沉默了一炷香的时间,老人终于批改完了手头的几本。 他放下手中的贡笔,轻轻揉了揉眼眶。 这种宣笔在前朝还是只有皇家用得起的御用品,可随着大梁一统天下,百姓生活变好了,这种宣笔也就慢慢流传到了市面上。 朝廷对于这种事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过多干涉,久而久之,似乎随便哪个有钱人家的都会藏有几杆,有不少甚至质量比皇上手中这根还好。 “张大人,有什么事你就快说吧。” 张太岳愣了一下,而后双手环抱叩首,轻声说道:“皇上,要不要派人拦下他们?” 作为大梁的最高统治者,老人一直是温和却不苟言笑的。 但面对张太岳的提问,老人破天荒般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张太岳啊张太岳,朕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人站起身,走下台阶,搂着张太岳的肩膀一同席地而坐,全然不顾那些所谓的君臣之礼。 “来来来,你告诉朕,你想要拦住谁?” “重阳子。” 老人愣了一下,再度大笑起来。 “拦住重阳子?那牛鼻子老道活了一百岁,他出生的时候大梁才刚举起旗帜,你跟朕说要拦住他?你说说,你想怎么拦住他?” 张太岳面不改色,严肃道:“出动所有不良臣,以及这些年被收拢的各方武林高手,破釜沉舟。” “几成把握?” 张太岳叹了口气,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那个男人不出山,胜算不到五成。” 老人站起身摊了摊手,无奈道:“那不就成了,那还拦个屁啊,由他去吧。” 张太岳争辩道:“皇上,他这一去,有可能真的给那小子续上命了,要是当真如此,天下大乱啊!” 老人拍了拍脑袋,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他轻声问道:“当初死了三个不良臣你就不追了,是为啥来着?” 张太岳抱拳道:“当时锁龙阵未破,杀了林安颜,他爹有可能破釜沉舟,与大梁龙气同归于尽,得不偿失。更何况当时不知道李播生死,就算那老匹夫真的还活着,也救不了林安颜。” “可如今不同了,重阳子出山,当年国师留下的封印有可能被解除,到了那时候,破了锁龙阵也为时已晚啊。” 老人沉思一番说道:“如果只破阵,不杀人呢?” 张太岳听到这话,眼中一丝惊恐闪过。 “皇上,您这是在赌国运啊!拿整个天下和那北齐余孽去赌,真的值得吗?” 老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应该比朕更懂,有些事情,叫天命不可违的。咱们走到现在,每一步都机关算尽,却还是落得进退两难,这就叫天命。” 说完这句话,整个乾清宫再度静默。 两个白发老人互相背对着,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身旁的那块牌匾。 正大光明。 。。。。。。。。。。 白子推自认为已经是很努力的练功了,年纪轻轻的他已经有了七重天的内力加持。 然而这趟和师父下山,他还是感觉到了那如同天上地下般的差距。 重阳子每走一段路,总要停下脚步等他一会,不然他根本连这个青云山掌门的背影都追不上。 “师父,您这次这么拼命的赶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吗?” 重阳子摇摇头道:“为师是在和时间赛跑啊,还剩一年半,为师不敢保证能完全救活他。” 这已经是白子推这两天第二次听到长辈说要救人了,他一直好奇,青云山自古一心向道,从不与人结怨,更别提害人了,为何重阳子和李默都说要救人。 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师父,到底是何方神仙,需要您亲自出山施以援手啊。” 重阳子看了看天色,估计晚些会下雨,还是找个客栈留宿一夜的好。 “子推,你要记住这趟下山发生的一切,这可能是你求道之路上,最重要的一次修行了。” 白子推默默点了点头,继续一路向北。 入夜,这对师徒总算感到了幽州城。 天空已经电闪雷鸣,眼看着一场倾盆大雨即将落下,重阳子带着徒弟,随意找了间还亮着灯的客栈。 推开门,掌柜的已经在柜台后趴着睡着了,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楼的角落里,独自饮酒。 重阳子和那男子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白子推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青云山的香客,却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重阳子走到那人身旁的座位坐下,那人也很客气的站起身,为他和白子推各倒了一碗酒。 “压压寒气吧。” 青云山虽为道教圣地,但平日里忌讳不多,重阳子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大口喝下。 “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了你。” 男子憨厚的笑了笑,神情有些不自然。 毕竟眼前坐着的是当今天下道家执牛耳者,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神仙。 眼看他有些紧张,重阳子开口问道:“要去太白山?” 男子点了点头解释道:“上个月李老前辈来信,说安颜受了极重的伤,需要一些很特殊的药,家里四处采买,刚刚凑齐,赶着让我送过去。” 听到男人口中的话,一直站在一旁的白子推这才想起此人是谁。 青云山最大的香客林家,长子林安颜常年带人来山上供奉,这人似乎就是那公子哥的贴身老仆,名叫元翼。 他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元翼叔,听说你家公子是去游学了,怎么会受伤了呢?” 元翼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解释。 重阳子自顾自的又斟了满满一大碗酒,一口干下,伸手朝元翼道:“给我吧,我带过去。最近京北城不太平,那边离不了你。” 元翼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问道:“道长你要去太白山?” 重阳子点点头道:“青云山欠下的,青云山要还,虽然我不敢保证,但我一定尽力。” 白子推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年过不惑的男子,会突然落泪。 元翼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重阳子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将一瓶药放在了桌上,拿起一旁的一个长条状布囊,转身走进了狂风暴雨之中。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男子的面容。 想当年离开北齐时,他还是俊美的少年,时间一晃,此刻他的眼角已经布满皱纹,脸上也多了许多岁月的痕迹。 他抬起头,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 “公子有救了,公子有救了!”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四章 掌教登门 第八十四章 林安颜恢复的速度,让李播都有些惊掉了下巴。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可以重新去打水,重新练剑,甚至重新接受传功了。 李播私下里研究了许久,还是没研究明白原因。 不过他活了一百多岁,想不通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想不通的事,就去他妈的吧。 林安颜此刻正在厨房帮忙准备晚饭,叶莹莹这个小丫头不知怎么的,最近总是没事就往山上跑。 叶父忠自然懂得女儿的心思,但从未阻拦过她,毕竟林安颜这小伙子,怎么看都是大有前途的好男儿。 老人坐在摇椅上轻摇蒲扇,感受着夏日暖风,听着屋内叮叮当当锅碗瓢盆的响声,以及那年轻男女阵阵的欢笑之声。 如今的一切,曾几何时也发生在老人的梦中过。 他也有过相爱之人,也想过有一天,离开庙堂,退隐江湖,和那女子手牵手,就这样找一个世界的角落,默默相守,看子女长大,看院中树木结果。 如今一切都已不再了,只剩下老人来太白山时带的两株树苗,孤零零的种在后院。 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老人取下那串一直挂在脖颈处的佛珠,在手中轻轻撵动。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有序的敲门声打断了老人的思绪,他朝屋内大喊一声道:“小子,开门去。” 林安颜随意的用衣摆擦了擦手,一脸疑惑的从厨房走出。 “谁啊,这么晚了来着,是不是叶大哥啊。” 他轻轻打开了院门,只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位道士模样的人。 白子推看到门后的年轻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早知道了这一趟是来寻这林家大公子的,但他的印象里,林安颜还是那个风流倜傥,不沾一丝风尘的京北城纨绔子弟。 可眼前这个人,皮肤黝黑,身材健硕,衣着打扮更是与乡野村夫无异。 若不是他那张帅气到让男人都过目不忘的脸,白子推断不敢与他相认的。 林安颜看了看两位道士,只觉得分外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问道:“不知两位道长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为首的老道士朝他点了点头,也不回答,而是自顾自的走进了院中。 林安颜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阻拦,却感觉一股清风徐来,轻轻的弹开了他的手臂。 那老道士一步步走进院中,每走一步,都仿佛有仙气孕于脚下。 仙风道骨,不过如此。 李播皱着眉看着那老道,也不起身,只是坐在摇椅上随意开口说道:“不知是青云山掌教重阳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重阳子微微一笑,摇摇头道:“恐怕我与小徒一只脚刚刚踩在这片太白山上,李丞相就什么都知道了吧,既然你未曾出面阻拦我们,何必现在戾气如此之重呢?” 李播冷哼一声,“到底来干嘛的?” 重阳子坐在李播对面的石凳之上,轻声笑道:“李丞相没必要对我有这么大敌意,当年那事,是龙虎山所为,与我青云山无关啊。” 老道士话音未落,院中狂风骤起,白子推大喝一声:“尔等大胆!” 然而不等他出手,李播单掌一挥,这位七重天的天才道士痛苦的大叫一声,飞了出去。 林安颜此刻才想起这两个道士的来历。 他赶忙上前扶起白子推,关切问道:“白道长,你没事吧。” 白子推有些嫌弃的一把推开林安颜,单掌撑地,捂住胸口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体内的奇经八脉都被李播这隔空一掌打乱,根本无法动弹。 李播站起身,死死盯着面前的白发老道,面色阴冷。 “重阳子,我敬你是个得道高人,已经给足你面子了,你最好有屁快放,再提一些你不该提的,老夫就要你仙陨于此。” 重阳子面对怒气及盛的李播,面不改色,指着林安颜,依然是笑着说道:“我是来帮他的。” 林安颜和李播皆是一愣,后者疑惑道:“你有办法救他?” 重阳子点了点头,起身扶起一直倒地不起的白子推,轻声说道:“他的封印是道教前辈所设,我也不敢说一定能解,但确实有希望。” 这下轮到林安颜摸不着头脑了,他想了半天,估摸着这群人说的封印,可能就和自己体内那两股奇怪的先天内力有关了。 “掌门,您知道我体内发生的事?” 白子推在重阳子的帮助下理顺了体内的气息,没好气的说道:“当年有人将一个灵魂封印在了你的体内,占据了你原本的肉身。” 林安颜愣一下,突然想起了那个梦中见过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男子说的话。 他的肉身和魂魄都不是他自己的,他是本不该存在的存在,却活了下来。 林安颜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抱拳施礼,面色严肃问道:“重阳子前辈,敢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肉谁是谁的,灵魂又是谁的?我到底是谁?” 重阳子笑着反问道:“公子是何人?” “我是林安颜啊。” 重阳子笑道:“这不就得了。公子可知,所谓人,不过是肉身与魂魄的结合,不管肉身何来,魂魄何去,两者结合之后是林安颜,那你便是林安颜,公子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林安颜争辩道:“您这话不合逻辑啊,若是如此一说,我用白道长的身体,和您的灵魂相结合,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重阳子思考了一番道:“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小徒,甚至可能是林安颜,但都不重要,因为那个人谁都不是,就是他自己。” 林安颜本来还想再继续争论,李播却伸手打断道:“行了,这群道士不会说人话的,先吃饭吧。” 一直躲在一旁悄悄观察的叶莹莹赶忙端出早已准备好的晚饭,众人围坐在一方小桌前,一句话不说,默默的吃着。 饭后,李播和重阳子这两个活了百岁的老人一同进屋商讨些什么,叶莹莹独自在后厨收拾碗筷,院中只留下了白子推和林安颜这两个年轻人。 林安颜笑着问道:“白道长,青云山一切可好?言处玄那小子怎么样了?” 他本意是想着与这道长拉进些距离,轻松的聊聊天,却不曾想白子推冷眼看着他,随手将腰间的佩剑取下,一把丢了过去。 “拿着剑,咱俩过过手。” 林安颜愣了一下,拿起那柄剑握在手中。 那柄剑,剑鞘漆黑,剑柄修长,道教的剑一般都会挂黄色的剑穗,但这一把剑穗是黑色的。 一枚不知道什么玉雕刻的太极镶嵌在剑柄之上,浑然一体。整把剑握在手中,林安颜能感觉到那一阵阵的灵气不断从手中传来。 “这把剑?” “斩邪剑,道教始祖张太师所持,师父赠与我,愿我持此剑,斩尽天下邪念、邪物、邪心。” 林安颜点了点头,轻轻用力,拔出了这把剑。 剑光闪耀,天地之间仿佛都随着斩邪剑出鞘而变的僻静,一声龙鸣般的声音从太白山深处传来。 白子推看向那声音的方向,皱着眉道:“没想到太白山还有这等邪物,明天就去收拾了他。” 林安颜轻轻咳嗽了一下,俯身抱起朝着白子推不停咆哮的小白,微笑道:“后山的东西吧,不劳烦白道长大驾了,自己人,我们能解决。” 白子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那就开始吧。” 林安颜疑惑道:“白道长,你把剑给我了,你用什么?” 白子推摇了摇头,“不用。” 林安颜轻轻一笑,心想道:“这可是你自找的,还把小爷当成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今天就让你见见我修炼的成果。” 心里想着,他不再犹豫,飞身一剑刺出。 白子推知道林安颜修炼了很久,却不曾想这纨绔子弟的变化如此之大,这一剑盛世迅猛远超他预料,只好勉强翻身躲开。 斩邪剑在林安颜手中,虽无仙力,却锋利无比,剑光所过之处,草木皆惊。 白子推身怀七重天功力,自然也不落下风,不过手中没有兵器,他也只能边跑边打,不停躲闪。 两人在这小院之中你来我往,一炷香的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林安颜笑道:“早听闻白道长作为重阳子的关门弟子,天赋非凡,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白子推不发一语,继续以游龙之姿穿梭于剑光之间,伺机寻找着林安颜的破绽。 只见白子推抓住机会,一把握住林安颜的手臂,另一只手轻轻拍在林安颜的胸前。 林安颜愣了一下,却感觉突然有千斤之力在胸腔内爆发,瞬间五脏六腑都被击中。 他“啊!”的一声惨叫着退后,白子推却并未打算收手,跟上一步直接一拳打出。 拳风罡猛,还未接触到林安颜,他身后百斤重的石桌就已被这拳风打飞。 林安颜无奈,运气全身,准备一剑破了这一拳。 拳剑相交,强大的内力瞬间震起满天尘烟,就连那栋小房都随之摇晃。 尘烟散尽,两人惊讶的发现,李播早已站在二人之间。 老人一掌挡住白子推的拳头,另外一只手伸出两指,紧紧夹住了斩邪剑。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五章 道法之力 第八十五章 “你们两个要打给老夫滚出去打,毁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老夫让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林安颜有些心虚的放下了手中的斩邪剑,乖乖将那百斤重的石桌搬回原位。 白子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拼尽全力的一击,竟然被这貌不惊人的矮小老者单掌,轻描淡写的拦了下来。 重阳子自然最懂这个小徒弟那天生不服输的心形,他走到白子推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努力活到这老头那个年纪,一定比他强。” 这句话李播听的一清二楚,却并未多说什么,转身回到屋里去了。 林安颜轻舒一口气,站在原地调整自己的内力。 刚刚那最后一剑,他已经用了七重天的功力,此刻他体内两股内力互相纠缠,如果不及时调整,恐怕等一下又要承受五脏俱焚之痛。 正此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林安颜的背上。 他运功周身,不敢睁眼,却感觉有一股缥缈的内力从背后传来。 那股力量仿佛一阵清风,不似寻常般在体内游走,而是顺着血脉吹拂,所过之处,经脉顺条,内耗全无,又好似第一场春雨,滋润了林安颜的全身。 他缓缓睁开眼,却见重阳子微笑着看着他。 “林公子,感觉如何,可有看到什么?” 林安颜感激的点了点头,闭上眼仔细回忆着。 “仿佛看到了一片水墨山河,有仙鹤腾飞,有仙人垂钓,有柳枝拂水。” 坐在一旁的白子推惊讶的说道:“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看到如此多的画面?”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看着他,却听重阳子解释道:“这叫道法之力,所谓道法自然,此力汇聚天地灵气,吸收者可以看见天地万物,但天赋不一,所见亦有不同。” “寻常武者,能看见一片白光; 天赋更佳者,则能看到雨后彩虹; 天赋极佳者,能见仙人,脚踏七彩祥云,向人间挥手。” 林安颜有些尴尬的问道:“那我这种算啥?” 重阳子摇摇头道:“说实话,老道也不清楚。传说看创了这套道法之力的张天师,能见宇宙万物,你这种恐怕稍逊于他吧。” 白子推似乎对于师父的说法有些不满,他不屑的说道:“所见如此繁杂,可见无心向道,说不定还不如那寻常武人的一片白光。” 林安颜总觉得这个白道长似乎对自己有很大的怨气,但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何。 他隐约记得曾经在青云山上,与他有过几次照面,但那时他是香客,白道长也从来不愿多过问他的事,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怎么如今突然变成这样了。 不过这种事肯定有原因,林安颜一时间也没法完全掌握,只好放置不管,转身问重阳子道:“掌教,敢问白道长刚刚那是什么功夫?我只觉得初挨一掌绵软无力,而后却似有千斤巨石于体内炸开,差点要了我的命啊。” 重阳子轻轻收功,笑着解释道:“那也是道教祖师张天师所创的功夫,名为太极拳。” 林安颜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不对啊,往年在青云山,我见贵教有道长带领香客们打太极拳,那拳法绵柔,完全是养生之术,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白子推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一脸鄙夷的看着林安颜道:“不学无术。山上所授,不过是教人修身养性,真正的太极拳是融合了道教两仪生万物的思想,结合吐纳之法,内外兼修,刚柔并济。” 林安颜下意识的问道:“这拳法能教我吗?” 白子推眼神冰冷的望着他道:“教你作甚?教会了你,你用我道教秘法回京北城为非作歹,岂不是愧对我道教祖师爷的在天之灵。” 重阳子笑着点了点头,“可以教你。” “师父!” 重阳子一伸手,打断了原本还想争辩的白子推。 “学习太极,等于学习了道教的吞吐天地灵气的吐纳之法,这对于救你也有帮助,之前我还没考虑这么多,你这一说,自然该教。” 林安颜抱拳躬身,单膝跪地道:“多谢掌教!” “不过掌教,您到底打算如何救我?” 重阳子坐在院中的那把摇椅上,轻摇慢晃,表情悠哉。 “我刚刚跟李丞相商量了一下,他的思路其实与我殊途同归,救你的方法就是让你控制体内的两股内力,让这两股力融为一体。但我的想法是利用道法之力,将两股力融为一体,纳为己用。” 林安颜想不懂这些百岁老人对于内力的理解,但他清楚的意识到,如今帮助自己摆脱困境的两人,恐怕已经是这天下最强的两人了,如果不相信他俩,那还不如早早回家等死。 林安颜点点头道:“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 。。。。。。。。。。 天一亮,林安颜就提上了两个大水桶出了门。 白子推隔着窗户悄悄观察着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 看那熟练的动作,明显这不是林安颜第一次早起打水了,他隐约能感觉到,这恐怕就是他一天修行的开始。 只是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难不成真的每日都起的如此之早吗? 白子推回忆起昨晚那场拳剑之争,他知道林安颜根本没有使出全力,可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这个男人危险。 当重阳子告诉他,要将全部的道法之力传授给这个纨绔子弟的时候,白子推心中是无比的抗拒。 他心中最神圣最庄重的,就是道教传承千百年的功法,可如今这功法却要被一个毫无道心甚至满腹邪念的富家公子学去,他根本接受不了。 他本来满心期待,见到一个不愿吃苦,每天躲在这深山中混吃等死的公子哥,那样就算师父有心教授,恐怕也无力回天。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这次竟然见到了一个天赋比他高,而且貌似比他还要努力的林安颜。 人面临生死时所爆发的潜力是无穷的,这点白子推能理解。 他现在只是害怕,如果林安颜活了下来,而且顺利掌握了道教的心法,那以后他回到京北城,就不再是那个只靠着家仆恶犬横行霸道的林阎王了,到那时谁还能阻止他?靠那个每天在山上看龟壳的言师弟?还是已经白发苍苍的掌教和李默师叔? 他不敢想,也阻止不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和林安颜一同修行,靠着自己在习武之路上先走一步的优势,压住这个林阎王一头,只有这样,才能保护青云山和京北城的一方平安。 他轻轻推开院门,走上山头,拔出了腰间的斩邪剑。 “师父,这次您可能真的错了。但是您放心,如果真的有一天林安颜以武作乱,这把斩邪剑,一定替这天下苍生,一剑斩阎罗。” 斩邪剑缓缓递出,太白山清晨的薄雾缓缓散去。 一滴朝露从树叶上滴下,却浮在半空,不曾落地。 一滴,两滴,三滴。。。 以白子推为中心,无数的露水漂浮于身边,汇聚成一股。 天地灵气,于此刻凝结。 两位老人坐在院中,身穿灰色道袍的重阳子笑道:“李丞相,我这徒弟,比你的如何?” 李播满脸的不屑,“雕虫小技。” 重阳子大笑,“哈哈哈哈,确实,不过他如今才二十有六,已经强于贫道当年了。更何况,他还不是我青云山最强的。” 李播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最强的是谁?” “最强的人还在鹤落峰玩龟壳呢,我那个师弟李默,什么都好,就是不会教徒弟。” 李播轻轻啐了一口吐沫,表情很是不悦。 “他妈的,以前总觉得自己活的太久,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老得太快了,按你这说法,以后的天下,要比咱们那个时候精彩多的多啊。” 重阳子感叹道:“是啊,可惜了,这么精彩的江湖,贫道怕是看不见了。” 林安颜打水归来,发现两位老人已经在院中相对而坐,似乎就等他了。 重阳子起身开口道:“林公子,今日起贫道就将道法之力授予你,你要学会运用这股力控制自身。” 林安颜努力平复心中激动的情绪,坚定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白子推起身道:“师父,请允许徒弟与林公子一同修炼。” 重阳子有些意外的看了看他,点头应允。 “林公子,你要学习道法之力,首先就要明白一些道教的基本理念,否则就算学会了,也是空中楼阁,不堪一击。” “张天师有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吾不知其名也,字之曰道。道,就是天地存在的原因,它始于万物开端,终于万物之后,无处不在,无远不至,穿行于古往今来、六合八荒。天地万物皆可为道,故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之说。” “天地间的一切都可以是道,道也可以是天地,它只是一个存在于你心中的想法,起心动念间,你的道就形成。” “所谓道法之力,不同于其他门派的内力,它不是指固定的某一种功法,而是对于内力的一种想法,十重天的仙人可以修,毫无内力的老百姓也可以修,这就是道法之力的本质。” 重阳子一讲就是一上午,林安颜一开始还听的认真,可越到后面,他越觉得这不像再习武,反而像是学习某种知识。 在他印象里,上一次这样满头雾水,还是旁听孙元常给林今墨讲课的时候。 果然,不管是老夫子还是老道士,只要开口,玄而又玄就是一定的。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六章 病倒 第八十六章 瀑布之下,两个年轻人脱光了上衣,向靠着盘膝坐在水中。 巨大的水浪从山巅降下,拍在两人的身上,他俩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都已经被拍打的通红。 林安颜按照重阳子所授的方法,慢慢吞吐气息。 在水浪中修行吐纳之法,只是林安颜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每次吞吐,都会有水花呛入鼻子,这种感觉远比憋气屏息还要难受。 但慢慢的,随着呼吸,他感觉有一股灵力注入体内。 与寻常呼吸之法完全不同,练习越久,林安颜体内的气息越充沛,不但初习时那种水淹般的难受感消失了,就连被瀑布拍打所产生的疲惫感都一丝没有了。 白子推与林安颜背对背而坐,同样在练习吐纳之法,虽然这种最基础的修行方式他早已重复了千万次,但他仍然无比认真,不敢有一丝懈怠。 呼吸,这件人天生本能就会做的事,婴孩降世所做的第一件事,如今二十三岁的林安颜,正在一步步的重新学习。 李播站在水中,身形有些摇晃。 那水流湍急不说,水深也是不见底的。 然而细看下去,老人仿佛飘在水中一般,水面只能淹没到他的脚踝处。 重阳子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这个与他同时代的老人,在他年轻时曾经,李播曾经在江湖中大名远扬,是那个时候无人质疑的天下第一。 就连从小在青云山修道的重阳子,年轻时也无比羡慕那一袭青衫。 可只看这犹如一片落叶浮于水面的轻功就知道,百岁之后,李播功力丝毫不减。 “李丞相,贫道一直不懂,为何当年您在江湖上如此风流的人物,却会接受北齐的招安,转身走进庙堂呢?” 李播盯着两个修行中的年轻人,神情丝毫不敢放松,只是随意的说道:“当初传闻,天下最后一颗定魂丹藏在北齐先帝的手中,先帝用这颗药还我此生守护北齐,我就同意了。” 重阳子疑惑道:“那为何后来你还会带她去龙虎山?难不成定魂丹也救不了她?” 李播摇了摇头,不再开口,重阳子也很识趣的没有再多问下去。 如果当年,那女子不死,李播还会不会躲进这三千里太白深山之中,与石门为伴? 如果李播还在北齐,大梁真的能如此轻而易举的一统天下吗? 重阳子思考良久,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你个老道士,为什么对老夫当年的事那么感兴趣,你们这群人不是应该天天想着天上的事吗?人间也值得你们动脑子了?” 重阳子笑了笑道:“人间都活不明白,成仙又有何用,就算天门大开,又有几人配踏进去呢?” 李播望着瀑布之下的林安颜,有些担心道:“你说的那个什么道法之力,真的有这么牛逼吗?他那两股内力可是天生相克的。” 重阳子伸出一根手指,在水面上轻轻的画着。 水波泛起,竟成太极。 “能不能成我不知道,但世间万物,越是相克,却也相生。” “哼,装神弄鬼。要是救不活这小子,老夫这三年功夫就白耽误了,你个老道士最好掂量掂量。” 重阳子轻轻笑道:“贫道都舍命相陪了,老丞相的三年,也还好吧。” 林安颜每天清晨就开始练习道法之力,重阳子干脆在这瀑布下搭了个草棚,他说这里天地灵气汇聚,是整个太白山风水最好的地方。 对于这点,李播一直嗤之以鼻,说重阳子看风水的功夫不到家,明明是山中小院风水最好。 两个百岁老人经常为这种事大吵一架,仿佛两个小孩一般。 而林安颜和白子推虽然互相有些争执,每天却不得不一起哄着两位老人。 一开始修行,林安颜还很不适应,因为他之前都是内外兼修,这是第一次纯修内力。 而且道法之力讲究万物归一,可他体内的两股力明显不受控制,每次修行,都搅的林安颜五脏六腑如撕裂般疼痛。 但他始终忍着,从未说过一句休息。 到了下午,李播会来指导林安颜练剑。 说是指导,其实就是让林安颜和白子推对打,打完之后把两个人冷嘲热骂一顿。 重阳子第一次看到林安颜的剑法时,问过他剑招来历,但却并未深究。 晚上林安颜回去了,还要继续传功,不过现在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就连传功都比过去轻松了许多。 每天晚上,林安颜躺在床上,一边思考着当日所学,一边满心期待着离开太白山的那一天。 如今他已经不再害怕自己会被体内的先天内力弄死了,毕竟两位活神仙帮自己,再怎么样也应该能活下去。 他只想着回到京北,回到林家,让爹娘看看自己的变化,再听妹妹和百花楼的侍女们讲将应天书院的趣事。 说不定能吓姜子符一大跳呢,到时候也许可以和镇南王讨个军中职务,说不定以后也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将军了。 他总是望着头顶的房梁,轻抚着躺在怀中痴睡的白泽,轻声笑道:“小白,到时候带你回去,一定让你尝尝京北城的各种好吃的。” 。。。。。。。。。。 春秋冬夏,一瞬之间。 来到太白山的第三年,也是李播口中,林安颜的最后期限,他倒下了。 这场病突如其来,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他就如平日一样与白子推交手,斩邪剑与白虹相撞,然后他就倒下了。 叶莹莹终日守在床头,眼见着原本健壮的公子一天天消瘦下去,却只能笑着安慰他。 林安颜病倒了,修行自然也就停止了,白子推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告别了众人,决定独自南下,去这江湖看一看。 李播坐在摇椅上,看着重阳子优哉游哉的蹲在一旁剥着核桃。 “你真的想好了?这么做你这一生修为就算废了,别说成仙了,说不定还会死的很惨。” 重阳子笑着摇摇头道:“这件事贫道上山前就想好了,否则也不会过来。倒是你,你真觉得这么做?要是被林公子发现了,他会记恨与你的。” 李播叹了口气,似乎满心的无奈。 “没办法,就算你将功力传给他,他也必须经历这样一场劫难才能真正吸收化为己用,如今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不怕他恨我,我就感觉对不起白头村的百姓们,对不起叶家,他们一个两个的,敬我如神仙,最后却可能被我害死。” 重阳子吃完了最后一颗核桃,站起身拍了拍土,恢复了往日的神仙模样。 “贫道相信林公子,他一定能救下百姓的,如果他没做到,那就算贫道这一百年白活了,也是该死。” 两位老人走进屋内,叶莹莹很懂事的离开了房间。 林安颜看见两人,吃力的想从床上坐起来,却挣扎了半天也动不了,只好脸上挤出一抹微笑。 “还请两位前辈见谅。” 李播沉默着摇摇头,坐到了林安颜床边上,握住了他的手。 当初林安颜刚来太白山时,李播是如此瞧不上这小子,他曾经嘲讽林安颜,说那细皮嫩肉的双手,看着比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家都要光滑,定然不是习武的材料。 两年多的时间过去,如今林安颜的双手却已经布满了老茧,只是轻轻一握,李播便知这男子为了修行,受了多少苦。 “小子,感觉怎么样?” 林安颜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张了张,轻声笑道:“李老前辈,你可把我骗惨了,说好了三年,这才两年多,我就要走了。” 李播愣了一下,笑骂道:“你小子好死不死的突然来到太白山,耽误了老夫时间精力不说,还吃老夫的喝老夫的,最后还骂我?” 林安颜笑了笑,一股黑血从嘴角流出。 “妈的,小爷早就想骂你了,糟老头子坏得很,小爷上山时身上还有几十万两,不全让你买酒喝了。” 重阳子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林公子,骂李丞相,可能会死哦。” “哈哈哈哈,小爷现在这样,离死也不远了。” 李播问道:“后悔吗?当初明明可以让老夫帮你打散内力的。” 林安颜望着屋内的蜡烛,烛火摇曳,似乎随时会被窗外的微风吹灭。 他摇了摇头道:“如果一定要说,可能就后悔一件事,就是没法再回家了。” 重阳子笑道:“想回家,林公子应该自己一步一步的好好走回去。” 躺在病床上的林安颜,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位青云山的掌教。 重阳子开口解释道:“我和李老丞相其实一直在等,等公子体内的内力完全失控,只有这个时候压制住,才能彻底根治,以绝后患。”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问道:“我还有救?” 李播点点头道:“重阳子会将他的内力传给你,之前让你修习道法之力,其实就是为了让你学会控制这股内力。” 林安颜看着两位老人严肃的表情,知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代价呢?代价是什么?” 李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重阳子,这位仙道轻轻摇了摇头。 “道法之力是融合你体内两股先天内力的,这就相当于封住了它们,代价就是你现在只有七重天的功力,融合之后,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七章 活了 第八十七章 张太岳站在司天监的观星台上,望着光芒愈发暗淡的长庚星,眉头紧锁,不发一言。 一个身穿明黄色莽龙袍的青年男子从身后走来,轻声笑道:“七十二地煞已经在京北城外八十里的地方集结完毕,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不出三天就能杀到太白山。” 张太岳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二皇子,皇上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不开心的。” 年轻人愣了一下,突然皱眉道:“张首辅,我以为你跟我爹不一样的,你应该能理解我吧。” 张太岳一言不发,只是盯着年轻人。 “父皇他老了,已经没有了二十年前争夺天下时的雄心与胆气了,林家留不得,那个人更留不得!” 眼看张太岳还是不说话,年轻人继续解释道:“我曾在寒月楼和林府见过那人两次,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我恨不得当场杀了他!他看我的每一眼,都像极了父皇当年看我的眼神。” 这个曾经化名黄继的大梁二皇子,回忆起林安颜那深邃、仿佛能摄人心魄的眼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张太岳叹了口气道:“可是他身边守着重阳子和李老前辈啊。” 黄继的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他大手一挥,莽龙袍带起的风,吹动了周身。 “那又如何?你也说了,要救林安颜,唯有重阳子传功,只要打断了那老道士,林安颜会死不说,那老道士也会气血逆流而亡。至于什么北齐丞相,且不说他二十年前如何如何,一个百余岁的老头,在山里一个人住了二十年,说不定都下不了地了。” 黄继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他已经双拳紧握,似乎恨不能自己亲自动手。 “哼,我告诉你,就算把这七十二人全部赔进去,我也要这三个乱臣贼子,死在太白山!” 张太岳不再说话,而是一瘸一拐的走下了观星台。 “七十二地煞,这已经是不良臣最后的底牌了啊。” 老人望着北方,不由得叹了口气。 失去了这七十二个八重天内力的大梁谍子,万一有那么一天,大梁可能要付出血的代价。 “二皇子。。。呵呵呵呵。。。” 天召二十三年,大梁七十二地煞尽出,离京北,奔太白。 。。。。。。。。。。 白子推围着太白山走了许久,似乎依然在原地踏步,并未走出。 他站在山巅之上,回望着远方的瀑布。 那里有一个草棚,他的师父与他在那里住了许久。 师叔李默曾说,这次旅途,可能是这个重阳子关门弟子一生最重要的修行。 直到离开山间小院的前一刻,白子推都以为“重要”二字,是说他能和师父单独修行。 但当他站在这里,回望那生活过的草棚,回忆着在那山涧流水边发生的种种,他突然意识到,人生最重要的修行只有两个字。 离别。 他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了那个山谷。 小白守在洞口,有些警惕的看着这个年轻却一身正气的道士。 白子推俯下身,轻轻的摸了摸这条可爱的上古神兽的脖颈。 他其实早想这么做了,可惜,这个小可爱一直围着林安颜身边,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白白的,毛茸茸的,真让人心动。 “你都这么喜欢那男人,也许这次,师父还是对的吧。” 白子推拔出斩邪剑,走进了山洞,小白却并未再拦路。 烛九阴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男子,眼神冰冷,半身直立,似乎有些畏惧。 白子推举了举手中的剑道:“孽畜,可认得此剑?” 烛九阴歪了歪头,似乎没听懂这句话。 年轻道士叹了口气,似乎有些犹豫。 “师父给我这把斩邪剑,希望我斩尽天下邪念、邪物、邪心。而你烛九阴,就是存活在天地间的上古邪兽。” 说着,白子推运气在手,高高举起斩邪剑,一剑劈下。 一阵铁器碰撞的叮当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一阵铁器碰撞的火光点亮了整个山洞。 烛九阴有些意外的看着身下的铁链,那用上古玄铁所打造的手臂粗的巨锁,此刻以是四分五裂。 “这锁链中的邪念,却比你的凶兽之心,还要邪上千倍万倍。” 白子推收齐剑,表情严肃道:“我放出你,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一个没和师父商量过的决定,希望你不要让我后悔,更不能助纣为虐,否则下一次,斩邪剑就将砍向你的头颅。” 说完这句话,白子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谷,离开了太白山。 。。。。。。。。。。 永远止步于七重天的功力吗? 林安颜想了想过去这两年多受的苦,突然笑了出来。 “这天下有多少习武之人,一辈子都爬不上七重天的水平。他们其中很多人,天赋远胜于我,可我却靠着天生的内力,以及两位神仙的指导,强行超过了他们,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重阳子似乎早已料到林安颜是个看得开的人,听到这番话,他只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林安颜在叶莹莹的搀扶下,强撑着起身,与那两位老人一起,一步一步的走到了瀑布旁。 寻常只需一炷香时间的山路,今天他硬生生的走了两个时辰。 他脱光了上衣,盘膝坐在瀑布下。 青云山掌教重阳子一步踏出,漂浮于水面之上。 他一只手放在林安颜的头顶,另一只手轻轻按压在林安颜的胸口。 “准备好了?” 林安颜双目紧闭,坚定的点了点头。 只见重阳子深吸一口气,却并未呼出,与此同时,一股紫金真气瞬间爆发。 这一瞬间,整条瀑布与河流仿佛被断了流,溅起的水花停留在空中,周围的时间似乎停止了。 一瞬之后,林安颜突然感觉一股务必强大的力从重阳子的双手传来,这股力注入他身体的刹那,金光骤起,与老道士身上的紫气交融。 内力冲天! 站在一旁的叶莹莹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双眼,若不是李播眼疾手快堵住她的嘴,她定然是要惊叫出来的。 “叶丫头,你在这盯着,切莫出声。” 叶莹莹乖巧的点了点头,轻轻坐在了湖边。 老人一个转身,一步走到了山间小院之中。 他在后院的两棵枣树之间站定,一只手捻着脖颈处的佛珠,另一只手用力向下一砸,整条手臂穿透大地。 待他拔出胳膊时,一柄赤红色的剑已经握在手中。 老人盯着这把他深埋了二十年的剑,会心一笑。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年,他一袭青衫,仗剑问江湖,谁敢一战。 她就默默的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着他。 他的眼里是整个天下,她的眼里却只有他。 这一日,太白山三千里江河湖海,水波倒流! 这一日,太白山三千走兽汇聚一处山谷,有上古邪兽烛九阴,以身躯庇护! 这一日,有一道赤红色的剑光起于太白山山脚,直冲苍穹,夜空震颤,似乎有天门洞开之意向! 剑气震刹整个中原以北,无数武人见此剑气,原地开悟,剑意飞升。 求剑山上,一个被人叫做天下第二的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酒碗,单膝跪地长叹。 后世记载:天召二十三年立秋,大梁七十二地煞尽出! 尽死! 。。。。。。。。。。 林安颜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十天之后。 他缓缓爬起身,尝试性的运了一次内力。 体内的两股内力已经合二为一,浑然天成,再没有一丝一毫互相抗衡的迹象。 只不过这股强大的内力仿佛被封印了一般,不论林安颜如何努力,依然不足以突破,只能在一种似满非满的状态徘徊。 他沉默了片刻,释怀的笑了笑。 能活下去,不就已经比什么都强了吗。 林安颜走出屋子,发现外面已是傍晚,深秋的夕阳洒在院中,温馨的让人陶醉。 原本种在后院的两棵枣树,不知何时被挪到了前庭,夕阳下,两棵树的树影重叠在一起,仿佛相拥。 老人坐在摇椅上轻摇慢晃,叶莹莹蹲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满脸笑意。 林安颜走了上去,没有片刻的犹豫,立刻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多谢李老前辈救命之恩!” 李播瞥了一眼,轻哼道:“不用谢我,重阳子救的你。” 林安颜环顾了一周,有些疑惑道:“掌教去哪了?” 李播摇动着手中的蒲扇,似答非答道:“回青云山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可惜,等我回去了,一定要带上最好的香,上山道谢。” 李播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小子,你伤也好了,内力也稳固了,老夫也就没什么能帮你的了,过两天你就下山去吧。” 一听到可以下山回京北城,林安颜不由自主的兴奋了起来。 然而不消片刻,他便正色道:“李老前辈,北齐国库已空,您在这里也没啥意义了,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孝敬您,京北城的酒,您想喝多少有多少。” 李播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安颜只觉得老人的身形,似乎比初见之时,老了许多。 “不去了,不去了,年纪大了,不愿意动地方,我这山间小院挺好的。” 老人走了两步,突然停下,他望着山外的方向,自言自语道:“我早说了,我这地方才是太白山风水最好的。”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八章 再回白头村 第八十八章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林安颜在山上休息了几天,终于还是安耐不住思家的情绪,动身准备离开。 这天,他刻意起了一个大早,拿起院中的两个水桶,奔去了瀑布之下。 这是他最认真的一次打水,满满两大桶水,一滴都没有漏出来。 他轻轻的从桶中舀出一瓢,浇灌了院中的两棵枣树。 而后,林安颜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从衣柜的最角落,拿出了一件朴素,却气质不俗的青色长衫。 来到太白山之后,为了修行,林安颜将往日的那些华而不实的衣服统统丢掉了,只留下了这一件。 这是齐黎云在海仕楼买个他的,三年时间,林安颜没舍得拿出来穿过一次。 换好衣服,他又摸索着将长发扎起,用行囊中的一枚玉质发簪穿上。 推开房门,叶莹莹和李播已经坐在院中。 两人看到林安颜这幅装扮,皆是一愣。叶莹莹那原本就粉嫩的小脸瞬间烧的通红,赶忙低下头,却时不时的抬眼,悄咪咪的偷瞄一眼。 李播笑了笑道:“你小子功夫不咋地,长的却有老夫当年七八分的水平。” 林安颜一脸谄媚道:“我哪能跟您比啊,您当年那是脚踩北齐,头顶中原,天下第一美男子。多少美女为了追您,都想把腿给锯短了。” 叶莹莹惊讶的望着林安颜,李播也是脸色一黑。 “你小子,是不是在嘲笑老夫身材矮小啊?” 说着,李播突然从摇椅上跳了起来,一个箭步窜到面前。 只听“当”的一声,林安颜瞬间飞出小院,结结实实的摔了个狗啃泥。 李播随手将他的包裹也丢出小院,大吼一声:“滚吧!” 林安颜爬起身,发现地上的包裹不但完好无损,还有一柄赤红色的剑躺在一旁。 他拿起剑,想要拔出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使劲,剑身依然紧锁在剑鞘之中,纹丝不动。 “这把剑名叫赤霞。她跟了老夫一辈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林安颜有些疑惑道:“李老前辈,拔不出来啊。” “哼,废物。赤霞自有灵气,肯定不希望你这种废物用它。等到有一天,你找到了自己拔出剑的理由,它自会出鞘的。” 拔出剑的理由嘛? 林安颜看着手中的赤霞,阳光之下,这柄剑闪耀着赤红色的光芒,隐约间,还有一股气息包裹在剑身周围,缓缓流动。 他小心翼翼的将赤霞背在身后,反复固定了几次束带,确保没问题了才敢放手。 叶莹莹提着行囊,站在他身旁,默默的守着他。 林安颜最后看了一眼小院,院门已经被老人用内力关上。 苍茫茫的太白山上,这座小院如同一叶孤舟,飘零在这里。 林安颜双手握拳,泪水在眼眶中来回打转,却始终未曾流下。 他是李播的徒弟,哪怕不能继承老人的功力,也绝不能轻易哭泣。 只是这一刻,三年的修行,无数回忆瞬间涌上心头,辛酸苦辣瞬间全都没了滋味,只有一股弄弄的感激之情蕴含在心中。 林安颜对着紧锁的院门,三叩又九拜。 三叩拜师礼,叩的是满天神佛,以表诚心;叩的是得道祖师,以示真意; 叩的是师父在上,生我者父母,授我者师父。 九拜山门,吾谢师恩。 林安颜回忆起第一次拜师老人,却被老人一脚踹翻在地,从此之后他再也没喊过那两个字的。 “师父。。。” 林安颜的声音极小,似乎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 但他知道,门后的老人听见了。 这一次,老人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躺在摇椅之上,双目紧闭,面容安详。 。。。。。。。。。。 林安颜与叶莹莹顺着山路朝白头村走去。其实他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与莹莹道别。 这个丫头乖巧伶俐,很是林安颜喜爱的模样。 但若是带着她回京北,等于让她背井离乡,一个人远走,她年纪那么小,会不会愿意,就算她愿意,叶大哥又该怎么办? 林安颜被这些问题搞得头疼欲裂,却也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叶莹莹心中似乎也是思绪万千,一路上,她也一改往日活泼的天性,不曾跑跳嬉闹,只是安静的跟在林安颜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都不舍离别,两个人很默契的,走的非常非常慢,是不是就要驻足看一看。 山间小院距离白头村本就不近,平日里要走上一天的时间,结果这两个人愣是走到深夜才只走完了一半的路。 叶莹莹坐在火堆旁,环抱着双膝,望着篝火呆呆发愣。 林安颜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想什么呢?” “我在想,林哥哥你第一次来白头村,也是这深秋时节,没想到一晃已经过去了三年。” 林安颜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深吸一口气。 太白山的秋天,总是冷的如此快,他之前还不觉得,如今一件单衣竟然有些微凉。 “是啊,三年了。” 林安颜望着叶莹莹,火光映在这女孩脸上,照出她那动人的侧颜。 三年前,她还是一个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坯子了。 林安颜笑了笑道:“莹莹,想没想过跟我去城里逛一逛啊?” 叶莹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听村里读过书的大爷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娘离开的早,我爹一手把我拉扯大,我不能离开他。” 说着,叶莹莹把头埋进了臂膀之中,身形有些颤动,似乎在哭泣。 “对不起。。。林哥。。。” 林安颜有些心疼的搂住这姑娘,想要为她挡去身后的寒风。 “那读书人有没有跟你说过后半句啊?” 他缓缓开口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叶莹莹抬起头,双眼有些微微泛红。 “林哥哥,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林安颜摇摇头道:“你自己决定就好,反正林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什么时候你想来了,就直接到京北城找我就行。” 叶莹莹点了点头,不在多说什么,而是乖巧的将头枕靠在林安颜宽实的臂膀上。 “林哥哥,让我睡会。” “嗯。” 经过了一夜的修正,两人继续上路,不过今天的叶莹莹似乎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好不欢快。 太白山的秋天满山落叶,将整片大地染成了金黄色,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梦境一般,美不胜收。 林安颜看着莹莹时而对着落叶嬉笑,时而追着野鹿跑跳,时而又对着广袤的山林放声而歌。 “远望小妹在爬山坡,长长的鞭子往后拖,有情有义等一路哟,等那好哥哥一起爬山坡” 叶莹莹的歌声婉转动人,歌词曲调却又十分豪迈,与林安颜听过的山歌都有很大不同,似乎是这里的人们流传下来的。 他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心中也是难得的平静祥和。 转头向山下望去,只见视线尽头,便是一座村落,村中袅袅炊烟,顺着风儿吹起,正是白头村。 “走啦莹莹,再不快点,该赶不上中午饭了!” “来啦!” 叶莹莹跑回到林安颜身边,不等后者反应过来,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 林安颜有些讶异道:“莹莹?” 叶莹莹害羞的低着头,怀抱着林安颜的手却未曾有一丝松动。 “走啦林哥。” 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挽着,相依走下太白山,朝着白头村走去。 待到村口,林安颜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叶莹莹有些不解的望着林安颜道:“怎么了林哥?” 林安颜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而后一把抱住叶莹莹的腰肢,轻轻运气,瞬间飞到了村口处的树林之中。 “莹莹,村里人都去哪了?” 叶莹莹朝村里望去,只见炊烟依旧,但家家户户院门紧锁,大白天的,街上也不见半个人影,就连平日里最爱在门口晒太阳的老伯都不见了踪影。 林安颜闭上眼,仔细探查着村中的气息。 “林哥哥,什么情况?” 林安颜眉头紧锁,摇摇头道:“村里没有习武之人的气息,但是也没有寻常人的气息。” 说着,他拉住叶莹莹的手,从藏身之处走出,站在大道之上,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村落。 叶莹莹听不懂林安颜的话,只好焦急的问道:“林哥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林安颜一手牵着莹莹,一手拿起还未出鞘的赤霞,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白头村。 两人在村子周围转了一圈,果不其然,不见任何人出现,也没听到任何动静,仿佛整个白头村一夜之间搬空了。 此刻的叶莹莹再也忍不住了,她一把甩开林安颜的手,疯了似的朝家中跑去。 白头村本就不大,不消半刻两人就来到了叶家。 莹莹双手颤抖着推开院门,跑进家中,但整个叶家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鸡鸭在院中啄食。 林安颜坐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望着村里的方向疑惑道:“白头村是不是有什么庆典啊之类的活动,大家都参加了?” 叶莹莹走出屋子,无力的靠在门边,绝望的摇了摇头。 “我在村子里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而且。。。” 林安颜顺着叶莹莹手指的方向看去,直接一把硕大的弓箭挂在屋内的墙上,正是叶父忠的那张神弓。 “我爹只要离开村子,不管干什么都会带上这张弓,如今弓在,人却不见了,肯定是出事了。” 叶莹莹扑倒在林安颜身边,放声大哭道:“林哥哥,怎么办啊,村里出事了!” 第一卷 北往 第八十九章 村民去哪儿了 第八十九章 林安颜望着眼前无助的姑娘,赶忙安慰道:“没事的,村里没有过打斗的痕迹,更没有什么断肢残臂,肯定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站起身,决定去村子附近先查看一番。 “林哥。。。” 林安颜回头望去,只见叶莹莹跪坐在井边,双手攥着衣角,眼眶湿润。 “林哥,我怕。” 林安颜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确实,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可能反倒危险,你跟进我,不过遇到任何问题,千万别慌张,一切有我。” 叶莹莹乖巧的点点头,赶忙追上他的脚步。 两个人围着村子找了一圈,却还是不见任何人影。 秋天的太阳总是降下的早,眼看已经快要日落,林安颜还是一筹莫展。 一直跟在身后的叶莹莹此刻已经体力不支,从小在山中长大的她已经比寻常女子强上许多,但纵然如此,此刻她也已是气喘吁吁,双腿发软。 林安颜有些心疼的看了她一眼,犹豫道:“天马上就黑了,到时候就怕更加难找,要不咱俩先回村里从长计议?” 小丫头倔强的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提议,强撑着继续朝前方走去。 林安颜无奈跟上,却听莹莹一声呼唤:“林哥,你快来看!” 林安颜跑到近前,发现叶莹莹正蹲在一棵大树旁边,手中攥着一个帕巾。 “这手帕我认得,是村口大妈的。” 林安颜望着那手帕,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里距离太白村虽不算远,但也有些距离,更何况这里不是通往镇上的路,而是一条崎岖小道。 一个大妈,为何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林安颜拿起手帕,动身朝树林中走去。 越往树林深处走,就有越来越多的奇怪东西被发现。 什么隔壁张大姐的手链,村尾白大爷的小酒壶,甚至叶莹莹还发现了一直小鞋,看大小样式,应该是婴孩的用品。 “去年李大嫂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这鞋应该就是那孩子的。” 此时的林安颜已经彻底迷糊了,按照现有的情况来看,这白头村上至八十老太,下至初生的婴儿,全村都进了这片树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所有人集体跑路呢? 且不说他们在山上一直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突发情况,其他人逃跑了,叶父忠也不可能丢下还在山中的女儿不管,一个人离开啊。 林安颜看了看远处的落日,心中盘算了一番,紧紧握住了赤霞剑。 “快走几步吧,天黑了可能会出事。” 叶莹莹点了点头,快步朝林中走去。 两个人顺着村民留下的各种物品,一路找到树林的最深处。 这里的树木盘根错节,相互纠缠,外加深秋遍地腐烂的落叶,让这里的土地异常泥泞。 林安颜借着微弱的夕阳余晖,看到了地上的两排脚印。 那两排脚印异常杂乱,明显就是有许多人踩踏过的痕迹。 林安颜指着脚印道:“看着脚印,村里人应该是分成了左右两排,一路走进这山里的。” 叶莹莹点了点头,而后又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村里人会排成排啊?” 林安颜犹豫半晌,叹了口气道:“要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大家慌不择路,不可能一齐跑进这树林里,更不可能还分排行走。发生这种情况,我能想到的解释只有一个。” “村里人被胁迫了,胁迫者拉着全村,排着队走进了这树林之中。” 叶莹莹盯着那两排脚印,并没有慌张,反而十分冷静的分析道:“林哥,你之前说村里没有打斗的痕迹,那村民们怎么会被胁迫啊?白头村的乡亲们常年打猎为生,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却也各个身强体壮,不可能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吧。” 林安颜伸出两根手指,口中盘算道:“两种可能。” “第一,胁迫者人数众多,譬如一支整编的军队。这种人数差距下,村民们一眼就看穿无法反抗,只能顺着胁迫者的要求来。” 叶莹莹摇摇头道:“脚印就两排,肯定没那么多人。” 林安颜点点头,晃了晃另外一根手指,却始终没再说出第二种可能。 但其实不用他多说,凡是稍微有些头脑的,此刻都猜出了答案。 第二种可能就是胁迫者虽然人数不多,但各个武功非凡,强大的实力让他们一瞬间征服了所有村民,村民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迫走进了深山之中。 这两种情况林安颜其实都不愿意见到,但如果一定要选,他情愿是第一种,只是看这架势,估计不太可能了。 他回忆起来太白山的路上,碰到过的那一群不良人。 那三个不良臣功力高超不说,配合更是精妙,如此习武之人,只需几个,短时间内爆发的战斗力绝对高于整编军队。 林安颜站起身,表情严肃道:“莹莹,你回山上去,告诉李老前辈,村里出事了。” “那林哥你呢?” “我去找人。” 叶莹莹跟着站起身,却一步未动,而是坚决的摇了摇头。 林安颜有些诧异,却见莹莹脸上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毅而又决绝的眼神。 “我爹,我的乡亲们,现在都在这树林深处,可能随时有危险,而且林哥你重伤初愈合,贸然前行也是祸福难料,我不可能丢下你们不管的。 这里离山间小院起码两天的路程,就算李老前辈真的是神仙,你能撑得住两天吗?村民们能撑得住两天吗?” 林安颜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叶莹莹却伸手打断道:“你知道吗林哥,其实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回来就跟爹爹告别,从此跟你离开白头村,不管你去哪里,莹莹今生都会跟着你。 我知道真的遇到了危险,我只是个累赘,但哪怕再困难的路,我也一定要陪你走下去。” 林安颜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突然感觉心中一股暖意。 她知道前面的路有多难走,但她还是没有回头。 林安颜紧紧的握住了莹莹的手,转身朝树林更深处走去。 两人顺着村民们留下的脚印一路走到天黑,却依然没看到半个人影。 更离奇的是,那两排脚印走到一个大树跟前,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林安颜四处探查了一番,确认脚印就到这里停止了,这才疑惑的回到原地。 他望着眼前这棵树,还是想不通到底怎么回事。 这棵大树是他在太白山见过的最粗壮的一棵,硕大的树干,估计要三个成年男子环抱在一次才能勉强围住。 大树的顶端更是异常之高,周围的树木在它面前仿佛爷爷和孙子之间的关系,都显得无比渺小。 正当林安颜犹豫着要不要用御风之法飞上树顶看一看的时候,一直蹲在一旁的叶莹莹突然轻声尖叫了一下。 “啊!” 林安颜回过神来,赶忙跑过去,却见莹莹两眼放光,神情很是激动。 “林哥,我。。。我想起来了,我来过这里。” 听到这话,林安颜也是有些疑惑,毕竟就算莹莹从小在山中长大,可这地方鸟不拉屎的,她怎么会来过。 只听叶莹莹解释道:“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当时我娘还在,我爹有一次背着我来过这里一次。这棵树太大太特别了,让我一下子想了起来。” 说着,叶莹莹站起身,围着那粗壮的树干转圈,手中还摆出扣门的姿势,轻轻在树干上敲动。 “我应该没记错,爹爹当时确实这么做的。” 林安颜疑惑的看着叶莹莹自言自语,却突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一阵晃动。 只听哐啷啷一声巨响,大树底部竟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林安颜望着那空洞,只见洞口足有两个成年男子那么宽,洞穴一路朝下延伸,看不到尽头,似乎直通地底。 林安颜望着那漆黑的洞穴,不由得有些惊讶。 “叶大哥怎么会知道这种地方?” 此刻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村民的脚印在此消失,摆明了是进了这地洞之中。 林安颜和叶莹莹对望一眼,他一把抱住女孩纤细的腰肢,直接跳了下去。 利用御风之法,林安颜这一路几乎是踏空而下,仅仅踩了几次洞壁借力,几乎瞬间就落到了洞底。 洞穴内是一个空腔,除了两支火把孤零零的挂在墙上,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看到火把,林安颜也算松了一口气。 他取下一支握在手中,轻声说道:“这火把看上去点燃了不久,估计也是村民们留下的,既然这里能生火,说明起码呼吸不会有大问题,剩下的就是找人了。” 叶莹莹点了点头,随即朝他招手道:“林哥,这里还有路。” 林安颜顺着叶莹莹所在的方位看去,只见一条道路藏在角落之中。 两人顺着道路一路前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了前方有些响动。 林安颜赶忙熄灭了手中的火把,拉住叶莹莹的手,俯身朝异响传来的地方摸索过去。 两人走到道路尽头,只见前方是另外一个山洞,与之前的不同,这个山洞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尽头,而此刻山洞内被火把照亮,站满了白头村的村民。 林安颜悄悄潜入山洞之中,与叶莹莹一起躲在了洞内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观察着眼前的一切。 “叶公子,人到底在哪?!” 林安颜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三个奇怪的人站在人群之中,而叶父忠则站在他们对面,两拨人皆是面色凝重,剑拔弩张。 这三人两男一女,看容貌似乎都是中原人士,但说话的音调语气都与中土大有不同,似乎有刻意模仿的感觉,却听上去十分奇怪。 而他们的衣服更是林安颜从未见过的样式。 只见这三人皆是紫色长衣,肩部披着两条黑色的束带,腰间系着的是一条黑色的腰带。在肩部和腰部的黑色带子上,都用金线纹了许多奇怪的符号。 林安颜借着洞内的火光看到,那符号隐约与佛教中的密符相通,但却又有诸多细微差别。 可惜他不曾礼佛,更不懂佛教的符号,所有一时间也无法分辨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人之中的女子似乎是领头之人,她走出一步,手指着叶父忠叫道:“叶父忠!你说过来这里就能找到你女儿,你女儿到底在哪?!”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章 一人战三使(一) 第九十章 “找你的?” 林安颜听出了那三个衣着奇怪之人的意思,有些疑惑的看着叶莹莹。 叶莹莹仔细查看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我不认识他们,但是我认识他们的衣服。” 她想起小时候给娘送葬,在娘的陪葬品中,就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因为这衣服款式花纹实在太过奇怪,而且又从来没见娘穿过,所以她记忆犹新,只一眼就想起了。 林安颜现在也顾不上什么衣服不衣服的了,对面仅有三人,却能胁迫整个白头村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可见武功绝对非同小可。 现在的他只有七重天的内力,而且这股内力严格来说还是重阳子道长的,与他肉身多有契合还未可知,说不定还没法完全发挥出来。 更棘手的是,这山洞虽大,但众人围在一起,此时贸然出手,一定会误伤村民。 村中多是老幼妇孺,此刻当务之急是要想个办法将村民们救离这个山洞。 正当林安颜心中盘算之时,却见那三人中一个扎髯大汉身形一晃,瞬间从人群中抓出一个妇女。 “李大姐!” 叶莹莹眼见村民被伤,当时就想现身,幸好被林安颜一把抓住,才未暴露二人。 李大姐被那扎髯大汉单手如同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四肢腾空不停扑打,却毫无反抗之力。 那大汉指着手中的妇女,用蹩脚的发音叫道:“叶父忠,我命令你立刻交出你的女儿,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叶父忠看着眼前的男子,那眼神恨不能当场杀了他,身形也被气到颤抖。 只听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敢动乡亲们一下,我保证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我女儿!” 三人中另一个书生样貌的人开口道:“我们三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迎回本宗圣女,如果你交出你女儿,我可以保证村民们的安全。” “圣女?” 听到这话,原本就毫无头绪的林安颜只觉得更加混乱。 看这意思,这三人应该是什么中原之外的宗门教派,可是这种远离中土的宗门,为何圣女会在这里? 叶父忠犹豫半晌,开口说道:“放了村民,我带你们去。” 女子哈哈大笑道:“在村里你就是这么说的,进这鬼树林前也是这么说的,我们怎么会相信。见不到你女儿,村民一个都别想走!” 叶父忠叹了口气道:“前面的路上设有机关,带着村民十分危险。” 三人听到这话皆是一愣,两个男子面面相觑,只好望着那女子,等她拿主意。 女子盯着叶父忠看了好一会,似乎想判断他所言真假,无奈叶父忠只是看向村民们的方向,不肯与她对视。 良久,女子对身旁那扎髯大汉说道:“妙风使,你留在这里盯好,我与辉月使去去就来。” 那扎髯大汉点了点头,随手将李大姐丢进人堆之中。 叶父忠转身就朝山洞深处走去,那女子与名为辉月使的书生样男子紧跟在他身后,三人一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一直躲在岩石之后的叶莹莹摇了摇林安颜的手臂,眼神飞舞。 林安颜点点头道:“再等等,等你爹带另外两个人走远些,我就出手。” 本想着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却没想到叶父忠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黑暗之中竟传来了打斗之声! “轰隆隆。。。啪。。。呀哒。。。” 激烈的打斗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扎髯的大汉明显十分着急,又想去帮助同伙,又害怕手中的村民人质逃跑。 这突如其来的打斗虽然出乎林安颜的意料,但他却反应迅速,抓住那扎髯大汉犹豫的时机,直接从岩石后飞出,一剑刺了过去。 那扎髯大汉惊讶的发现洞口处竟然窜出来一个人,来不及反应,只得一个翻身落地,回身就是一击。 林安颜依旧拔不出赤霞,无奈只好拿剑鞘抵挡。 只听得“叮当”一声巨响,林安颜直接被震飞了出去。 他腰身在半空中一扭,运气双腿,脚下生风,直接用御风之法平稳落地。 却见那扎髯大汉痴笑着望着他,在大汉两手之中,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两条纯黑色棍棒状的兵器。 林安颜从未见过那兵器,借着火光细看,只见两条兵器呈长条状,皆是二尺有余,黑的发亮,周身四四方方,唯有顶端尖锐无比,兵器上还刻有各种符号,看样子与那扎髯大汉衣服上绣的是同一种。 林安颜悄悄看了眼手中的赤霞,剑鞘流光溢彩,刚刚那势大力沉的一击,似乎并未在剑鞘之上留下痕迹。 那扎髯大汉指着林安颜问道:“你是谁?是不是叶父忠的同伴?他女儿去哪里了?” 林安颜看了周围的白头村百姓一眼,不再回答,而是直接挥剑。。。挥剑鞘。。。冲杀了上去。 那扎髯汉子听说中原武林素来讲究互报名号,哪里见过林安颜这种不守规矩之人,当下楞了片刻。 只这片刻,林安颜已经瞬间杀到身前,直接他手腕一抖,赤霞剑直接离手飞出。 扎髯汉子挥动手中兵器重重一击打飞赤霞,却被林安颜近了身,后者一掌打出,先攻腰腹,汉子回手格挡,却被虚晃一招。 只见林安颜高高跃起,瞬间一拳,直击男子胸膛。 这一拳拳风劲猛,隐约间竟还有金光流露,似是穿云带火,急如流星,扎髯大汉妄图单臂阻挡,却直接被这一拳打飞出百步。 扎髯大汉晕了半晌才醒过来,他勉强爬起身,却见左手小臂已是肿胀乌黑,估计骨头都碎了。 再看林安颜,此刻正蹲在他身前不远处,仔细的研究着一根黑色的兵器。 原来刚刚被打飞之时,扎髯汉子断臂吃痛,手一软,竟然将兵器丢了下来,林安颜眼疾手快,直接腾空夺下。 眼看一根兵器被抢,扎髯汉子怒不可遏,他先是仰天长啸一声,震得山摇地晃,而后单臂挥着另一跟兵器,直接朝林安颜冲来。 林安颜回望一眼,直接在叶莹莹的引导下,村民们大多已经逃离了山洞。 没了后顾之忧,林安颜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其实他刚刚只一个交手就知道,这扎髯大汉虽然是个高手,但招式套路似乎颇为粗糙。 如今的他,面对这种只有蛮力的对手,可以说轻松惬意,根本不慌。 扎髯汉子一棒挥下,林安颜侧身一闪,瞬间出现在男子身旁,手腕一抖,黑色棍棒直接打在汉子的断臂之上。 “嗷嗷!!!” 汉子吃痛大叫,却攻势不停,转身就是一棒,林安颜仿佛逗他玩一般,一个闪身继续抽击断臂。 闪身。。。抽击。。。闪身。。。抽击。。。 两人就这样在几步的范围内反复转圈,扎髯汉子的每一次攻击都会被躲开,又每次都被抽打伤臂。 那断臂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不停有黑色的淤血从一道道伤口处渗出。 要知道林安颜一直是用棍棒侧边抽打,那伤口不似刀剑划过一般锋利细锐,而是一片片的,不但万分疼痛,而且恐怕以后也难以愈合了。 林安颜只感觉自己如同街边的耍猴人,这汉子在他的手下仿佛还未开智一般,只能任由他欺负。 终于,那扎髯大汉再也忍受不住,脚下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 正当林安颜要动手彻底解决掉他时,却听黑暗之中传来一阵蚀骨销魂的女子声音。 “公子还请手下留情!” 那声音传到林安颜耳朵之中,他只觉得仿佛魂魄都收到了冲击,瞬间手脚发麻,若不是他反应及时利用内力顶住心神,只怕此刻已经瘫软在地了。 那女子眼见林安颜还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也是一愣。 要知道她这摄魂功可是练了三十余年,就为了这张口发声即可杀人于无形的功夫,她可是连争夺“圣女”的资格都放弃了。 若非如此,此刻他们三人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雪山之中寻找当年的叛教徒之女呢。 更何况那扎髯大汉虽然武艺不精,但蛮力惊人,绝非一般宵小之徒可以打赢,却片刻间就被眼前这青衣公子打的趴在地上生死未卜,只怕遇到了高人。 女子走上前,双手抱拳,行了个中原这边的问候之礼,再一抬眼,却又是一惊。 借着洞内火光,她只见眼前这青衣公子目如朗星,眉如墨画,岂止一个俊美无双。只可惜皮肤似乎有些黝黑,但也不影响这万中无一的容颜。 林安颜看着眼前这女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被搞得心里有些发毛,于是屏气凝神,调动内力游走全身,确保自己不会再被女子那勾魂声音震慑到后,率先开口。 “你们到底是谁?叶大哥去哪了?” 女子回过神来,咯咯一笑,轻声说道:“小女子观音宗护宗总使流云,公子刚刚击倒这位,是左护使妙风,至于叶父忠嘛。。。” 女子双手在耳边轻拍三下,只见另一书生模样的男子压着满脸是血的叶父忠缓缓走出。 “他已被我宗门右护使辉月所擒。” “爹!” 看到叶父忠满脸是血的被人架着,一直躲在一旁的叶莹莹再也忍不住,流着泪跑了出来。 林安颜眼中闪过一阵寒光,脚下步伐飞移,直接闪到叶莹莹身前,手中黑棒一挥,打落了三枚钢针。 他有些愤怒的看着那书生模样的辉月使,大声喝道:“绑架平明百姓,偷袭柔弱女子,阴险狡诈,算什么男人!” 正当两人隔空对视,准备交手之时,一直昏迷的叶父忠终于清醒过来。 此刻他的双眼已经被血侵染,但隐约间还是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大声喊道:“林老弟,带莹莹快走!” 说完,他突然发力,直接将未设防备的辉月使撞了个踉跄。趁这机会,叶父忠就地一滚,起身跳到一块巨石之前,一拳打出,竟然直接将那巨石打穿。 “快走!” 随着叶父忠的一声大喊,整个山洞突然摇晃了起来,同时在来路洞口的方向,传来了如同锁链转动般的声音。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 只见一巨大的石门缓缓从洞口处降下,似乎准备封闭这条通路。 林安颜眼见来不及了,迫不得已拉起叶莹莹就跑,流云本想阻拦,却发现根本追不上林安颜的脚步。 眼见洞口即将闭合,林安颜和叶莹莹终于赶上。 就在两人要钻出去时,却听身后一阵破空之声。 林安颜下意识的拉起莹莹闪躲,却见一个人擦身而过,直接卡在了石门处。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一章 一人战三使(二) 第九十一章 一瞬之后,林安颜发现,刚刚那人影竟然是早已昏迷不省人事的扎髯大汉。 原来流云眼看追不上林安颜和叶莹莹,又不肯这么轻易放走二人,干脆一脚踢飞了躺在地上的同伴,用他的身体强行留着那二人。 那石门起码有千斤重量,一个人肉体凡胎又怎么可能承受的住。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石门落下,被卡在门下的扎髯大汉瞬间被碾碎,血肉喷溅了一地。 叶莹莹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竟在自己眼前变成了一摊肉泥,顿时吓的大叫一声,钻到林安颜怀里痛哭起来,俨然已经被吓的头脑呆懵了。 林安颜纵然已经杀过不少人,却也第一次见到如此惨状,当时也有些反胃。 他安抚好叶莹莹坐在一旁,转身直面流云、辉月二使,低着头,似乎自言自语道:“为什么?” 流云有些不解的歪头看着眼前的青衣公子。 却见林安颜突然怒吼一声,浑身爆发出强大的内力,直接将她震飞出去,虽然辉月使及时出手救下,却还是被震出内伤,一口鲜血直接喷出。 林安颜一步一步走到流云面前,指着她严声质问道:“为什么?那人不是你同伴吗?为什么要害他!” 流云此刻站立都有些困难,却死死扶住辉月使的肩膀不肯倒下。 她笑着反问道:“那妙风使与你为敌,你却为他伤我?” 林安颜手握还未出鞘的赤霞剑,站定在原地,表情严肃道:“他与你为友,你却将他害死?” “我不为他讨说法,却要为道义讨个说法!” 说完,他一步踏出,瞬间一剑刺到身前,辉月下意识的想挺身阻拦,却被流云直接推开。 这一剑直接刺进了流云左肩,若非剑未出鞘,肯定一剑刺穿了过去。 流云忍着剧痛惨笑道:“这一剑,我还你的道义一个说法。但是,妙风使必须死,因为他违反了本宗门规!”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看着流云,却听一旁的辉月解释道:“你夺了妙风使的兵器,那兵器名为观音戒尺,是本宗护使专用,见戒尺者如见宗主,他丢了戒尺,按规当死。” 林安颜愣了一下,随手将别在腰后的观音戒尺丢还给流云,轻声笑道:“出卖同伴,绑架百姓,偷袭少女,再加上这放狗屁般的规矩,你们也好意思叫观音二字?” 他抽回赤霞,原地站定,闭上双眼开始运气。 只见以林安颜为中心,十步以内的碎石沙尘皆开始晃动,继而围绕着他旋转,而他周身也开始逐渐出现金色光芒。 流云辉月二人见状大惊,却又不敢轻举妄动,一时间竟然呆愣在原地进退两难。 只见那金光越发强烈,直到最后犹如仙人降世,闪耀整个山洞。 林安颜睁开双眼,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今日我就替这江湖,好好问你们一声道义!” 刹那间,林安颜瞬间出现在辉月身旁,后者反应随快,却还是被林安颜一拳打飞。 流云轻喝一声,一手拇指与中指相交,摊平与胸前,另一手垂于其上,呈拜佛状,双手结印胸前,玉口微张,梵音骤响。 那声音婉转空灵,在山洞之中回荡,林安颜虽然听不懂内容,却觉得心神为之一震,仿佛魂魄收到冲洗,瞬间心中的苦厄烦闷忧愁喜乐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依然无欲无求,却心神空荡。 随着流云口中梵音越发响彻,林安颜周身的金光逐渐消散,整个人也麻木的站在原地,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 “啊。。。噗。。。” 正当林安颜即将迷失之时,梵音却戛然而止,只见流云跪倒在地,不停的口吐鲜血。 林安颜此刻已经是冷汗直流,心中念道:“虽然之前已经知道了这女子开口就能摄人心魄,却万万没想到七重内力尽出依然无法抵挡,还是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女子控制住了。若非刚刚一剑伤了流云体魄,只怕她念完整段咒词,自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正当林安颜清醒劫后余生之时,却感觉身后一阵杀气传来,他下意识的回身挥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辉月使手中的戒尺瞬间被弹飞出去。 那辉月使转身接过戒尺,有些清醒的喘了口气,回头又朝林安颜杀来。 此时的林安颜虽然没有了金光护体,却内力依然游遍周身,脚下步伐轻盈无比,手中也是力道十足。 他凭借一把未出鞘的赤霞,左挡右拦,竟然单手就将辉月使的招式全部弹开,而后又找准机会,直接一个闪身,一脚将辉月使踹飞了出去。 一直跪地不起的流云见此机会,突然起身,双手一抖,从那宽大的袖袍当中竟然拿出了两把观音戒尺。 林安颜刚落地身形不稳,流云却突然杀到,左手戒尺直击脖颈,右手戒尺尖端直刺腹部。 这一手两鬼拍门十分精妙,任由林安颜三头六臂也必中其中一击,而观音戒尺贵为观音宗秘宝,只一击足以伤筋动骨。 正当众人皆以为流云行将得手之时,却见她突然瞪大了双眼。 只见林安颜将赤霞高高抛向空中,一手向上一手向下,双手同时朝两边分开。 流云只觉得有一瞬间,似乎自己动弹不得,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一般,在转眼,却见林安颜已经两手分立,直接将两把必中的观音戒尺双双当下。 流云大惊,下意识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林安颜有些不屑的轻笑道:“哼,你们这些异域蛮人,岂能识得我中原传承了五百年的太极功法?” 他现在只是庆幸,当初病倒之前,与重阳子学了几手太极,虽然无法像白子推那样刚柔并济威力无穷,却足够打这些并无武道传承之人了。 流云眼见一击不成,却不愿放弃,又刺一下。 这次林安颜早有准备,他轻轻一跃,脚尖踩下观音戒尺,同时借力一个腾空翻滚,直接闪到流云身后,右手高高抬起,刚刚被抛在空中的赤霞正好落在手中。 “啪!” 这一声在山洞中回响,周围却再无其他声音。 躲在角落的叶莹莹,靠在巨石旁动不了的叶父忠,以及重伤倒地的辉月,都呆呆的望着林安颜所在的方向。 流云愣了一秒,转过身望了林安颜一眼,一只手颤抖着扶在左臀之上,眼中含泪,面色羞红,竟然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林安颜蛮不要脸的随意挥舞了一下手中的赤霞,反手将它插放回背上的束带。 “可以啊小蛮子,挺弹的。” 流云听到这无赖混话,一时不知所措,竟然如同被欺负了的小女生一般,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林安颜看了她一眼,厚脸皮的回身就走,根本不予理会。 他走到叶父忠身旁,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瓷瓶,从中取出一枚红色丹药放在了叶父忠口中。 “叶大哥,这是之前一位高人赠我的,有疗伤奇效。” 叶父忠感激了看了他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叶莹莹眼看大局已定,赶忙跑到叶父忠身边,扑在他怀中哭泣道:“爹,你没事吧!” 叶父忠满眼心疼的看着这丫头,几日的奔波,加上刚刚一场大战,叶莹莹已是满身尘土,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也风尘仆仆,早已没了往日的容颜。 他伸手轻轻替女儿擦去泪滴,温柔笑道:“爹没事,对不起啊丫头,爹让你受苦了。” 叶莹莹因为哭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的摇头,示意叶父忠没事。 父女重逢,总是感人至深,林安颜看着也觉得倍感欣慰。 不过五个人现在还困在这山洞之中,当务之急是先出去替叶父忠包扎伤口,叶莹莹也需要补充水和食物,否则也可能有危险。 想到这,林安颜开口问道:“叶大哥,这洞口已被石门挡住,可还有出去的路?” 叶父忠犹豫了片刻,点点头道:“有是有,不过。。。” 林安颜顺着叶父忠的目光看去,却见他死死的盯着流云辉月二使,明显是不希望他们也跟着出去。 林安颜思考片刻,走到流云面前。 “别哭了,带着辉月,你们两个滚吧。” 流云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用已经哭红了的双眼望着林安颜,“你愿意放过我们?” 叶父忠有些不解,急忙大喊道:“林老弟,万万不可啊!” 林安颜摇了摇头,“我意已决,放他们两个一条生路吧。” “不过!”林安颜蹲下身,直视流云,眼中充满了杀气,“不过,你要回去告诉你们观音宗的宗主,从今以后,不能再踏入中原,更不能再打叶家父女的念头。” 流云点了点头,起身背起倒在一旁的辉月使,示意接受了这笔生意。 林安颜满意的一笑,走到叶父忠身边,与叶莹莹一起搀扶着他站起身来。 “走吧叶大哥。” 叶父忠眼神复杂的看了林安颜一眼,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眼前形式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好带着四人离开。 几人在山洞中走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前方有微微亮光。 林安颜率先跑过去,却见那是一个乱石堆,有月光顺着石碓缝隙照射进来,却因洞中黑暗显得分外耀眼。 叶父忠叹了口气道:“只有这条路了,不过林老弟,你得想办法推开这堆乱石。” 林安颜点了点头,刚要运气炸开石碓,却听身后一女子道:“等一下。” 众人回头,却见流云走上来,没好气道:“你那内力一炸,乱石四溅,定容易伤了我们几个,还是我来吧。” 林安颜愣了一下,让出身位。 只见流云双掌贴在乱石堆上,深吸一口气,林安颜感受到了一股阴柔之力从她体内传出。 她双掌未动,然而乱石堆却开始摇晃。 “哈!” 流云一声大喊,双掌齐齐用力,那乱石堆竟然如同被束缚住了一般,整个飞了出去,直到半空才散落开来。 林安颜惊讶道:“这是什么功夫?” 流云白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没传承的蛮子功夫。” 林安颜尴尬的笑了笑,目送着流云背着辉月朝山外的放下离开。 直到那二使走远,林安颜才长舒一口气,回身道:“叶大哥,莹莹,咱们回去吧。” 叶莹莹点头答应,却听叶父忠轻声叹了口气,似乎很是无奈。 “林老弟,你被那女人骗了啊!”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二章 观音宗 第九十二章 林安颜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此话怎讲?” 叶父忠有些疲惫的靠坐在一旁,轻声道:“观音宗断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夺走莹莹这件事,那女子口口声声说答应,却实则是缓兵之计啊。” 经过了刚刚一场鏖战,林安颜也有些疲惫,他坐在叶父忠身旁,开口问道:“叶大哥,我还是不懂,他们观音宗为什么要来找莹莹啊?” “爹,这件事是不是跟娘有关啊?求求你告诉我吧。” 叶父忠有些心疼的摸了摸闺女的头,无奈的叹着气。 “这件事要从二十三年前说起了。。。” 那一年,天下大乱。 大梁北征北齐,南伐西蜀,让原本平静的中原大地战火纷飞。 当时的叶父忠,还是个西蜀的小小军官,跟随军队驻扎在南海周边,守卫着中原的最南边。 那里常年四季如春,百姓们的生活远离战火,也是怡然自乐。 然而有一天,一伙衣着十分奇怪的人来到了这里。 他们自称观音宗,来自西域楼兰,远道而来只为了一件事,就是告诉所有人,天下即将消亡,唯有加入观音宗才得以幸免。 百姓们的生活虽然不算富足,但也远远没到饥寒交迫的地步,更何况南海周边自古信奉海神龙王,对于这种异域教派自然提不起兴趣。 当时负责驻守的叶父忠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毕竟来着不过十余人,而且虽然宣传的教义颇为极端,但行事还算规矩,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搭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队异域蛮子,竟然趁着一个深夜,放火烧村! 那把火直接将整个村子烧了个一干二净,等叶父忠带兵赶到时,村里人早已全部化为黑炭,凶手也不见了踪影。 这之后的一旬时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周边的村子被烧,虽然叶父忠提高了警惕,每次都及时赶到救下村民,但依然人财损失都颇为巨大。 望着失去家园的村民,看着那一个个被烧伤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百姓,叶父忠怒火中烧,誓要杀了这群魔教之徒。 为此,他精心挑选了百来个兄弟,与他一起化成村民模样,潜入到了一个还未烧毁的村子里。 这里靠近南海,进村的路颇为崎岖,所以一直未收侵扰。 但叶父忠断定,这伙魔教中人不会就此停手,而这个村子,绝对就是下一个受害之地。 他们昼伏夜出,连熬了十几天,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等来了那伙观音宗的教徒。 “老大,来了!” 叶父忠伸手打断了一旁兄弟的话,冷眼观察着。 只见为首的一位白衣女子手一挥,身后的众人就开始忙碌了起来。 他们一部分人就地取材,捡了许多干木杂草之类的易燃物,在村口堆放。 另一部分则负责四处倾倒火油,尽可能的浇满村子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只要村里的火一烧起来,这里的火油顺势腾空,村中百姓注定无处可逃,只能活活烧死。 这群人分工明确,动作麻利,竟好似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唯有一蒙面女子,站在那白衣首领身后,一动不动。 那蒙面女子低着头,双手紧握住裙摆,眼中满是犹豫。 “师尊,要不算了吧,这村子咱们来都没来过,该让弟子明日带人先传扬一波,说不定大家原因跟随我们呢?” 那被叫师尊的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随口说道:“这南海百姓都是一个样子,腐化不堪,为师这是替观音惩罚他们。” 说着,观音宗师尊转过身,语气颇为严厉的斥责道:“梓蓉,你虽为汉人,但自幼在我观音宗长大,如今更是被选为了本宗圣女,当讲梵语,以传道布教为己任,为师教过你多少次了?难道你又忘了吗?” 蒙面女子低着头不敢直面师尊,只是轻声道:“梓蓉谨记,凡不尊本宗者,皆为该进地狱轮回之异徒。” 观音宗师尊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一声令下:“点火!” “大胆魔教,快快投降!” 眼看着那伙人就要放火烧村,隐藏在黑暗中的叶父忠等人终于忍耐不住,抄起官刀直接冲了出来。 观音宗的人都被这群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没有一个人敢动。 白衣师尊微微一笑,开口嘲讽道:“本尊刚刚就感觉,这村里实在安静的不像话,果不其然,另有埋伏啊。” 叶父忠敞开披在外面的粗布麻衣,漏出了贴身的西蜀军服盔甲,又晃了晃手中的官刀,厉声喝道:“我乃西蜀护南军,尔等魔教烧村屠民,无恶不作,还不速速投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衣师尊大笑道:“你们这群凡夫俗子,皆是不得观音垂帘之徒,该落往生轮回,受尽千般苦难,今日本尊开恩,就送你们下地狱去吧!” 说话间,叶父忠只觉一股杀意袭来,再一转眼,只见白衣师尊腾空而起,化为一道白色浓雾,瞬间出现在众人周围。 那浓雾身无定型,缥缈随风,叶父忠等人手持官刀拼命劈砍,却始终伤不到半分。 突然间,那白雾出现在一名士兵身后,师尊的上半身从白雾中钻出,双手如同尖刀利钻,一下就将那士兵的头削成了三瓣! “小五!” 眼见兄弟身死,叶父忠等人瞬间红了眼,直接朝那白雾冲杀过去。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如同白雾的手中玩物一般,被东拉西扯,却根本无法追上,反倒是观音宗师尊时不时从白雾中杀出,只随意的三两下,就能取走一名士兵的性命。 眼看着周围的手下一个个倒下,叶父忠终于冷静下来。 他高举双手,掌心朝外,众人一看到这个手势,全都下意识的停步驻足,等待指示。 “老张,你带人突袭其他的魔教信徒,一定不能让他们点火!” “王老二,你去通知村里人,让大家赶紧撤离,所有东西该扔就扔,保命要紧!” “小六,你跑的最快,赶快回军报告情况,请护南将军派兵增援!” 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孩哭着大喊道:“叶哥,那妖怪杀了我哥,我要报仇!” 叶父忠上前一巴掌扇在那孩子脸上,怒喝道:“你哥的仇我来报!” 他双手重重拍在孩子肩膀上,语气沉重道:“小六,你哥死了,你就是独苗了,赶紧给老子滚回去报信,越快越好!赶紧滚!” 小六擦了一把脸,挺胸行了个军礼,头也不回的朝村外跑去。 那白雾刚想去追,却见叶父忠大喊一声,只见将手中的官刀掷来。 官刀穿过白雾,直接刺透了一个观音宗信徒的胸膛,白雾却毫发无伤,依然漂浮在半空之中。 叶父忠取下腰间的一把长弓,弯弓搭箭,只听“簌簌簌”三声,瞬间三箭齐发。 师尊从白雾中钻出,本想空手接箭,却听她惨叫一声,一支箭直接刺穿了她的掌心,将她打回白雾里。 另外两支箭也瞬间飞到,直接命中了周围两个信徒的头颅。 另一边,老张带着剩下的人马也与其他信徒厮杀起来。 护南军虽然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此刻已有死伤,更何况那伙观音宗信徒皆是有武力加持之辈,竟然一时间压的护南军一退再退。 幸好叶父忠一把神弓,箭无虚发,方寸间解决了数人,否则恐怕这场战斗早就结束了。 眼看这个使弓的领头汉子危险太大,师尊决定先解决了他,于是白雾顺风而飞,瞬间出现在了叶父忠身旁。 叶父忠就地一滚,回身射出一箭,箭头破空而飞,竟一击打穿了一棵大树,然而还是没能射杀白雾。 这场战斗一直打到了天明,村口处已经尸横遍野。 叶父忠回头看了一眼村子,村民已经在王老二的指挥下安全的撤进了山里,而王老二本人则死在了乱战之中。 老张带着人杀了十几个信徒,最终身中六刀,流血而亡。 护南军此刻,已经仅剩叶父忠一个人。 他左手持刀,右手用弓撑地,挡在村口。 刀口已经被砍翻,弓弦已经被拉断,箭袋之中更是早已空空如也,再无一根残余。 而观音宗这边,虽然也只剩两三个信徒还能站立,但师尊却毫发无伤,那蒙面女子更是从头至尾没有出过手。 “咯!咯!咯!” 村口的一只鸡引颈长鸣,朝霞随着鸡叫,开始洒满村庄。 白雾散去,师尊缓缓从中走出,她有些惊讶的望着叶父忠,眼中有愤怒,有不甘,也有一丝怜惜。 “你这种人,为什么要为这群恶民战斗?” “恶民?” 叶父忠咧了咧嘴角,随手擦去脸上的血渍,嘲讽道:“你说他们是恶民?他们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他们安分守己,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们中的很多人,一辈子连村口都没离开过,他们是恶民,那你又算什么?” 白衣师尊摇摇头道:“他们不信奉观音。” “信奉观音?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你又做了什么?!” 叶父忠颤抖着抬起手臂,指着北方说道:“你知不知道,在赤水边上,西蜀大梁合计百万大军正在交战,再北方,有我西蜀世子带着十万军队被困太白山,生死未卜。如今天下战火纷飞,百姓水深火热,中原大地民不聊生!而你,竟然带着一群魔教之徒,来到这中原最后一片净土,靠着烧杀掳掠强迫百姓信封于你。菩萨若是开眼,定叫你万劫不复!” 白衣师尊摇了摇头,抬起手臂轻轻一挥,轻声道:“杀了他。”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三章 圣女 第九十三章 还能站立的几名观音宗信徒得到命令,一拥而上。 叶父忠正准备拼死抵抗,却听得那蒙面女子大喊一声:“够了!”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白衣师尊皱着眉回身望去,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蒙面女子刚刚眼见叶父忠有难,情急之下站了出来,此刻却又冷静了片刻,瞬间有些畏惧,但她还是咬咬牙,坚强说道:“师尊,这男子颇有胆气,是个英雄好汉,不如。。。不如。。。” 师尊瞪了她一眼,语气冰冷道:“不如什么?” 女子声音越来越小,底气愈发不足,到最后只如蚊蝇飞舞般低声道:“不如就放了他吧。。。” 白衣师尊听到这话,瞬间暴怒,直接一个箭步冲到女子身前,一巴掌扇了下去。 这掌之重,直接将女子脸上的面纱扇飞了出去,女子俏丽的脸蛋上也浮现出了一个红通的手掌印,竟已是渗出血来。 叶父忠这才第一次看清女子相貌。 只见那女子面如开莲肤若凝脂,宛如温玉一般,一双眼含着泪,如同一汪清泉,平静却又动人。 女子跪在地上,哭泣着求道:“师尊,咱们此行已经杀了太多人了,真的不能再杀一个这样为国为民的英雄好汉了!” 师尊又是一巴掌,直接将女子扇飞了十步之远。 “为国为民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不信奉菩萨的国家和一群不信奉我佛的恶民,为师杀了他们,是他们的荣耀,是佛光对他们的普照!” “可是。。。可是。。。” 女子趴在地上,嘴里不停的小声念叨着,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从小被观音宗捡到的她,吃的是观音莲下的饭,喝的是玉净瓶中的水,这一切都让她习惯了听从师尊的话,然而这一趟中原之行,师尊的所作所为让她的世界仿佛都被颠覆了。 在无数个瞬间,她都觉得师尊错了,甚至菩萨也错了,可她说不出口,更不敢站出来反驳。 叶父忠看着躺在地上无力挣扎的女子,两人遥向对望一眼,瞬间打动了心弦。 他拾起地上一把尚且还算能用的官刀,大叫着朝师尊杀了过去。 几个观音宗信徒冲上来阻挡,却被叶父忠一刀砍翻在地。 那师尊明显被他的气势吓到了,竟然在原地呆愣了一下。 叶父忠抓住机会,顺势一个侧砍,紧跟着又是横劈一刀,那师尊脚步稍慢,竟然真被他砍中了一下。 可是白衣师尊到底是武力高出太多,一刀命中竟然未能取她性命,反而让她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了看,一片猩红血渍印染了胸前的白衣。 “无礼恶徒!你找死!” 师尊一步踏出,双手呈鹰爪状,直接抓向叶父忠肩膀,叶父忠左右躲闪,却还是被抓住左臂。 只听得“咔!咔!咔!”三声闷响,师尊双手顺着他的左臂连抓三下,竟将骨头折断分节。 “啊!!!” 叶父忠痛苦的仰天大叫,右手却拼死挥出一刀,只是此时他的反抗显得如此无力,师尊腰间一扭,抬腿直接将官刀踹飞了出去,紧跟着回身就是一爪,直接擒住了他的脖子,死死掐住。 叶父忠被勒住脖颈,瞬间脸就憋紫了,他拼命拍打着师尊手臂,却没有似乎作用。 “你快走!” 就在叶父忠将要窒息身死的时候,一直趴在远处的女子突然从侧面杀出,一掌弹开了师尊手臂,跟上就是一拳,直接将师尊打退。 见此机会,女子拉上叶父忠,回身就跑,神尊如同疯了一般,化身成一道白雾拼命追赶了过来。 正此时,叶父忠突然听到耳旁响起一阵钟鸣之声,然后就看到一阵耀眼的光从天空中照下。 那束光绝不是太阳,更像是从云端突然出现,直接照在了他与师尊之间。 叶父忠被光打到的瞬间,只觉得浑身温润无比,体力瞬间恢复了过来,身上的伤口也有愈合之势。 反观白衣师尊被光照到,却仿佛被火烧一般痛苦哀嚎着,周身的白雾也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趁着这个机会,叶父忠与那女子一道,直接跑进了山里。 而后两人绕着山路行了两天两夜,终于回到了护南军中。 小六看到他,哭着跑过来说道:“将军带兵过去,却发现大家都死了,唯有你和那白衣妖怪不见身影,我们都以为你已经被妖怪吃了。” 叶父忠满脸歉意的看着小六,答应替他哥哥报仇,却没有做到,这让叶父忠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刚想开口,他却突然感觉头脑昏沉,然后就直接晕了过去。 。。。。。。。。。。 “那之后如何?护南军去哪了?” 叶父忠看了看林安颜,叹了口气道:“之后护南军被征调去了赤水,我因为重伤留在了后方,再然后西蜀战败,我就带着那女子逃离了西蜀。” 叶莹莹从不知道父亲还有如此一段过往,听得也是万分心疼,她抹了抹眼泪道:“那女子就是我娘吧。” 叶父忠点点头道:“正是你娘梓蓉,我俩就是害怕观音宗的人追查到行踪,所以才从这中原最南边一路北上,来到了这太白山之下的白头村。” “你娘本就体弱,那场战斗中又受了伤,之后又与我一路奔波,待到这里时,已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了。幸好司徒孝路过,施以援手,你娘才得以顺利的把你生下来啊。” 林安颜捏了捏下巴,沉思片刻道:“我听那观音宗三使说要找圣女,这观音宗到底什么来历,圣女又是什么?” 叶父忠点点头道:“梓蓉跟我说过这些。观音宗源自西域楼兰古国,类似于咱们中原的青云山和龙虎山,本质上就是信奉神仙的江湖门派。” “至于圣女,这其实是观音宗的一个规矩。每隔六十年,会有一位被观音选中的女子,这女子要信仰坚定,身心纯洁。被选为圣女后,她就会进入观音宗的秘境,然后终身在那里与青灯为伴,侍奉观音。” 林安颜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出来。 “看来这些年观音宗发展的不行啊,还要这么大老远的跑来找莹莹当圣女?” 叶父忠面容严肃,摇摇头道:“他们找莹莹的原因是她娘梓蓉就是圣女。” “什么?” 林安颜与叶莹莹对视一眼,两人脸上皆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叶父忠牵着闺女的手,眼中满是愧疚。 “圣女叛教,这是观音宗成立三百年从未发生过的事,可以说是他们的奇耻大辱了。正因如此,这些年来他们从未停下过找梓蓉的脚步。本来我们藏得很好的,本来藏的很好的!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谁!” 叶父忠越说越激动,只见他双眼通红,身形也有些颤抖。高高举起右手,直接砸在了地面之上,干裂的土地竟被他砸出一个深坑,他的手也被乱石划伤。 林安颜抓住他的手臂,深深的叹了口气。 “叶大哥,你觉得村里有人出卖了你们?” 叶父忠摇摇头道:“肯定不是村里人,不然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安然无恙的生活这么多年。” 叶莹莹有些犹豫道:“会不会是他们。。。” 林安颜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叶莹莹口中的人是谁。 他坚定的摇摇头道:“肯定不是孙芸他们,且不说他们根本不知道你们的底细,就算知道了,孙芸也绝不是那种人。倒是那群漕帮的人嫌疑最大,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说不定从哪里打听到了你们的故事,出卖给了观音宗。” 说着,林安颜扶起叶父忠,轻声说道:“咱们还是先回村里疗伤,那流云辉月被我击退,观音宗又远在西域,短时间内定不会再来,当务之急还是保证你和莹莹的安全。” 叶父忠甚至这个道理,也是点了点头,三人互相搀扶着,回身朝白头村走去。 走到村口已是深夜,家家户户皆已是闭门熄灯,然而还是有几个人守在村口,似乎在等着他们三人。 叶莹莹看到大家都安然无恙,心底也是平稳高兴了许多,她走上前去与为首一男子招呼道:“白大哥,你们没事就好,我们回来了。” 然而这个平日里经常与叶父忠同行打猎,最疼“侄女”叶莹莹的白大哥,此刻竟然仿佛无视了她,不回半句,只是冷眼盯着叶父忠。 叶父忠看了村民们一眼,神情低落,头也埋了下去。 林安颜叹了口气,拉回了愣在一旁的莹莹。 “走吧。” 回到屋内,叶莹莹帮父亲包扎好了伤口,又给他烧了热水擦拭身子,忙碌到后半夜,叶父忠才终于睡下。 叶莹莹走到院子里,发现林安颜正盘膝坐在井边,双目紧闭,隐约间还能看到周身还有一股气在缓缓流动。 叶莹莹在山间小院见过无数次这种样子,知道林安颜这是在条理气息恢复内力,所以也没敢打扰,只是轻手轻脚的放下了水桶,准备离开。 “莹莹,叶大哥怎么样了?” 正当叶莹莹准备进屋之时,林安颜却已调整完毕,睁开了眼睛。 叶莹莹笑了笑道:“我爹已经没事了。多亏了林哥哥,要不是你,不光是我和我爹,只怕整个白头村都要遭难了。” 林安颜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莹莹坐到身边。 “虽然白头村幸免于难,但恐怕你们父女二人是待不下去了。” 叶莹莹没懂他的意思,只好疑惑的看着他。 只听林安颜解释道:“村口那几个人的态度你还没懂吗?发生了这种事,傻子都知道了你们父女肯定不是普通人,你觉得村子里还容得下你们吗?别说你们两个到底是外乡人了,就算是土生土在的村里人,恐怕遇到这种事也没法回村子了啊。” 叶莹莹面色凝重,轻轻咬着下嘴唇,双手死死抓住裙摆,眼神中满是不甘。 “不会的林哥哥,村里人向来和我爹交好,白大哥他们更是把我当亲侄女,他们不会不管我们的,更不会赶我们走的。” 林安颜无奈的笑了笑,此刻他只觉得这丫头实在太善良了,善良到她完全没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其实都是先考虑自己的利益的。 林安颜见过了太多的所谓的兄弟情义了,在危难面前,人性根本经不起考验,更何况情义这么缥缈的东西。 他想起曾经在林府,抓到过两个前来暗算林未革的小贼。 那两人自称兄弟,说什么要为西蜀报仇,被抓时大叫着要同赴黄泉。 林安颜在百花楼的院子里给他俩解开了绑,又一人给了一把刀,谁活着谁就能离开。 结果呢?一个人身中数十刀,当场暴毙,另一个左手被砍断了三根手指,大腿也被捅了一道口子,最后还被另一人拼死戳瞎了双眼,是趴着离开林府的。 兄弟情义? 林安颜笑了笑道:“就算村民不赶你们走,你们敢留在这里吗?那流云回去一说明情况,观音宗难免会派大队人马杀来的。” 听到这话,叶莹莹“腾”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林安颜哭喊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放他们走?林哥哥你是不是。。。是不是看上那妖女了?!” 林安颜先是一愣,而后不由得失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跟她打了那么一场死战,怎么可能看上她。” “可是我明明看见。。。看见你拍她那里了。。。” 林安颜摇摇头道:“拍她屁股只是示威一种手段,等于告诉她,我羞辱她都如此简单,想杀她易如反掌,这样她以后才会怕。她一怕,回去添油加醋的一说,观音宗的人说不定就不敢来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放走她的原因。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你娘竟是圣女,是我自作聪明了。” 其实林安颜犹豫了一下,话没说完。 放走流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听到了流云那空灵安静的梵音。 他曾听说,十恶不赦之人,是没办法读出佛经的,他们一开口,心中就会承受如同烈火灼烧般的痛苦。 他心中隐约觉得,能唱出这等梵音的女子,虽然可能误入歧途,但绝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叶莹莹失落的坐倒在地,她心中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竟然要因为一个远在西域的魔教,离开从小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 “老叶,你出来!” 正当叶莹莹心中满是不甘和烦闷,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却突然听到院外有人高声大喊。 她抬头一看,林安颜已经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前,院外火光冲天,似乎有无数人举着火把,已经将这方不大的院子团团包围了起来。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四章 离别 第九十四章 叶莹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步步走到院门前,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大门。 环顾四周,门外已经站满了村民,几乎全村的精壮汉子都已经汇聚在了这小小的院子门前。 他们手举着火把堵在门口,有的手拿钢叉,有些则是背上了猎弓,每个人都是面色凝重,眼神中更是充满了怨气与怒气。 莹莹想起刚刚林安颜的话语,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门外的每一个人她都认识,每一个人都在她小的时候抱过她,给过她糖吃,带她出去玩,每次她犯错了,叶父忠要打骂,她就跑去这些人的家里躲着,这些人就会堵在门口,一边好言安慰叶父忠,一边拦着不让他进去。 叶莹莹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当作了亲人,她以为他们也如此的。 村民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正是刚刚堵在村口的白大哥,他望了眼院内,轻声说道:“莹莹,你爹呢?” 叶莹莹捂着脸拼命摇头,伤心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安颜伸手将莹莹护在身后,冷着脸道:“叶大哥受了伤,此刻已经休息了,你们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为首那人听到这话,犹豫了片刻,却听身后不知哪个村们突然朝着屋内大声喊道:“老叶,你快给老子出来!” 林安颜皱了皱眉,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他想到了这群村民再不容叶家,但他万万没想到,十几年的邻里情义,他们竟然连一晚的休息时间都不愿意给。 正当他准备稍微发威,先赶走这群村民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门响。 原来叶父忠听到了院外的吵闹声,赶紧披了件衣服走了出来。 他来到门前,有些感激的看了眼林安颜。 “乡亲们,我本想明天一早就挨家挨户的登门道歉,正好你们都来了。今日之事,只因我叶家当年犯下的错,差点害死大家,我叶父忠对不起乡亲们,对不起!” 说着,叶父忠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各位乡亲,你们放心,过了今晚我就带着莹莹离开白头村,从此绝不会再回来,那些恶人也绝不会再来打扰你们。感谢各位这些年的收留之恩,叶某此生难忘,如有机会,叶某就算做牛做马也定当报答!” 众人听到这番话,皆是一愣。已是古稀之年的白头村村长站前一步,轻轻拍了拍叶父忠的肩膀道:“老叶。。。” “够了!” 村长话未说完,一直躲在后面的叶莹莹再也忍不住,终于大吼了一声。 “你们闹够了吗?我爹已经给你们道歉了,也答应你们明天就走了,你们还要怎么样啊!至少今晚这里还是我叶家的地方,你们给我滚!” “莹莹!” 叶父忠没想到女儿竟然如此激动,生气的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爹平日里怎么教育你的,你就这么跟长辈们说话的吗?” 叶莹莹捂住被扇红了的脸颊,含泪骂道:“我把他们当长辈,从来孝敬他们,可他们呢?爹为了救他们身受重伤,若不是林哥哥,大家今天都要死在那山洞里,可到头来他们却想连夜赶咱们走,这算什么长辈,这算什么情义?!” 村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突然笑着摇了摇头道:“闺女,我们哪句话说要赶你们走了?” 听到这话,叶家父女和林安颜皆是一惊,叶莹莹疑惑的看着周围乌泱泱的人群,不解的问道:“那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大哥轻轻的拍了叶莹莹的脑袋一下,笑骂道:“他娘的,在你眼里是不是我们这些叔叔就这么小心眼啊?白瞎了老子从小那么疼你了。” 叶父忠也是疑惑,“老白,村长。。。你们这是。。。” 老白呵呵一笑道:“我们就是来告诉你一声,让你别害怕,下次再有这种事,老子们就跟那群狗娘养的什么观音宗拼了!” 有村民跟着喝道:“就是就是!他妈的,那三个屌人来的时候,你非说让大家别反抗,我们还以为是什么神仙呢,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我就不信了,爷们这么多人,一人打他们一拳头也弄死他们了。” 村民们越说越兴奋,到最后集体高举手中火把,齐齐大喊道:“跟他们拼了!跟他们拼了!” 叶父忠含着泪看着众人,深鞠一躬,却是被感动到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叶莹莹哭着道:“对不起,村长。对不起,白大哥。。。对不起。。。” 村长替叶莹莹擦干了眼泪,笑着道:“闺女啊,你安心在这照顾你爹,回头等这事过去了,我亲自给你做媒,让这位林公子八抬大轿给你抬回家。” 村长这话一出,叶莹莹的脸瞬间火烧般通红,周围的村民都跟着疯狂起哄,一时间整个白头村热闹非凡,仿佛过年了一般。 “谢谢,谢谢乡亲们!谢谢兄弟们了!” 叶父忠拼命的鞠着躬,却被老白一掌推开。 “行了老叶,你他娘的搞这些,真想道谢,明天请老子喝点好的,听说你可是藏了好酒的!” 叶父忠憨厚一笑,点头应了下来。 。。。。。。。。。。 众人又聊了一会,才各自散去,经过了这么一场有惊无险的大战,每个人都已是身心俱疲,喧闹的村庄也很快安静了下来。 叶父忠望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感激,却也藏了一丝遗憾与歉意。 他关上院门,转身对莹莹说道:“收拾收拾东西吧,咱们今晚就走。” 叶莹莹原本还沉浸在所有人都关心叶家的欣喜之中,突然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啊?大家不是说了让咱们留下吗?” 叶父忠摇摇头道:“越是这样,咱们越不能害了人家啊。那观音宗可是十几个人就灭了西蜀护南军一支百人小队的,哪里是白头村的村民们能抵挡的。更何况还有个如同妖怪般杀人不眨眼的师尊还没出现,要是她来了,大家都得死。” “可是。。。可是。。。” 叶莹莹眼中含泪,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她心中深知叶父忠的话是对的,留在这里很有可能害死所有人,但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周围是她最亲的人,活了十八年,她最远也不过去到隔壁的镇上,如今离开,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回到这里了。 叶父忠自然最懂女儿的心思,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进屋收拾行李去了。 叶莹莹蹲在地上,无声的抽泣着,却听身旁的林安颜突然感叹道:“真好啊。” 她不解的看了一眼林安颜,后者开口解释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有一群这样的朋友。我为他们一掷千金,与他们倾心相交。可突然有一天,百姓中传言,说我是野种,说我不是林家真正的长子。从那以后,那群所谓的朋友一个个都消失了,最后只有我的结拜兄弟还留在身边。” 林安颜蹲下神,轻轻将莹莹揽入怀中,温柔道:“我以为天下再无情义,白头村的大家却改变了我,我今天看到的一切,这辈子我都不会忘的。” 叶莹莹靠在林安颜怀中,哭着道:“可是。。。可是我们就要走了。” 林安颜面容严肃的摇了摇头,“你会回来的,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父女平安回到这片土地的。” 。。。。。。。。。。 天色微微亮时,叶家父女终于收拾好了行囊。 叶父忠怀抱着一坛酒,将它摆放在了院子中最显眼的地方,那酒连封泥都没有揭开,却有一股浓郁的香气飘散在风中。 叶莹莹不舍的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转身离开。 只是这次,她任由院门打开,再未关上。 。。。。。。。。。。 村口一棵粗壮的大树之上,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男子站在老人身旁,一同注视着林安颜和叶家父女离去的方向。 男子叹了口气道:“这父女在白头村住的好好的,就因为公子,迫不得已背井离乡,公子若是知道了真相,恐怕会和李老前辈你翻脸啊。” 李播轻哼一声,脸上有些不屑道:“这话那个牛鼻子老道也说过,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舍得去一身修为,老夫当个造恨之人又有什么。” 男子揉了揉脖子,面色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老人继续道:“一会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都不要出手。那小子若是想彻彻底底的控制老道士传给他的内力,唯有置死地而后生这一条路。” 男子无不担忧道:“可是那观音宗的老贼二十年前就已经是八重天的顶峰,经过这些年的锤炼,早已是地上仙的修为了,公子七重天的内力,万一置了死地生不回来怎么办?” “哼,那就是他小子该死。他是我徒弟,地上仙又如何?诛仙便是!” 老人蹲下身,望着几人的背影,语气平淡却又坚定。 。。。。。。。。。。 三人行到中午,都不由得有些饿了,林安颜本想钻到林子里打些猎物,却见叶父忠抄起背上的那张巨大的弓,抬手就是一箭,再抬眼,一只肥硕的野兔已经被钉死在了地上。 “我去,叶老哥,你这射术越来越精湛了啊。” 林安颜抄起野兔,发现这一箭正中兔头,身上的肉完好无损,一丝都没有浪费,不由得赞叹不已。 叶莹莹生起火架起锅,不一会就做好了一道兔肉乱炖。 经过了这两天的事,叶家父女的兴致明显十分低落,一顿饭吃的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说话。 林安颜虽然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人,但也架不住这气氛实在太过严肃,只好开口道:“叶大哥,问你个事呗?” 叶父忠点点头,“你说。” “其实我第一次去你家时就想问你,只是当时没来得及开口,结果一晃过了三年还没问,你那把弓到底什么来头啊,我看着不是猎弓也不是军弓,从未见过。” 叶父忠拿起一旁的长弓递到林安颜手中,解释道:“这把弓名叫追星神臂,是西蜀护南大将军李邴的传家宝。” “传家宝?”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看着手中这张亮银色的长弓,只觉得重量很沉,而且摸上去手感冰凉,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我从小臂力惊人,进了军队之后尤擅骑射,李将军当时对我很是满意。他带兵北上支援赤水大战的时候,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就干脆把这把追星神臂留在了我这里,让我代为保管。结果他再也没回来,这张弓也就一直被我带在身边了。” 林安颜将弓还回,点点头道:“我认识一位西蜀将军的后人,听过颇多西蜀军中的事,李邴将军威名远扬,我确是十分敬佩的。” 叶父忠笑了笑,“有机会我该认识一下你那朋友。” 眼看气氛轻松了一些,林安颜拍了拍吃饱的肚子,准备起身收拾收拾离开。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见的强大内力朝三人奔袭而来,一转身,只见一团白雾从树林中杀出,三枚袖箭顺势从雾中射来。 “小心!” 林安颜一个侧翻,直接一脚踢飞了一枚袖箭,同时抱住一旁的叶莹莹,堪堪躲过另一发。 “啊!” 两人刚一落地,就听身旁一身痛苦哀嚎。 “爹!” 林安颜回头看去,只见叶父忠双手捂着左肩,双眼紧闭躺倒在地,身下流出一片猩红鲜血。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五章 战师尊(一) 新年快乐啊义父们!!!! 感谢义父们一直以来的厚爱,2021年,我会继续努力更新。 本书第一部即将完结,预计从二月份的第二部开始每天更新两章。这对于我一个兼职写手确实压力颇大,也希望义父们可以多多评论、收藏、推荐此书,大家的支持是我最好的动力。 觉得这本书写的还像个样子的可以与周围书友推荐一下哦~感谢感谢!!!么么哒~ 第九十五章 那团白雾的突然袭击让林安颜三人措手不及,但经历过这么多次的生死搏斗,林安颜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能靠他人保护的公子哥了。 他只是惊讶了片刻,而后不等白雾再次出手,便先发制人,双手负后,躬身朝白雾冲去。 眼见即将与白雾相撞,林安颜腰身用力,脚下轻轻一扭,整个人在空中转了半圈,以背贴地顺着白雾下方滑了出去,同时负后双手齐出,双拳直接打向那团白雾。 拳风疾速,直接将白雾底端吹散开来,那一瞬间,林安颜看到白雾之中隐藏着一个人影。 然而白雾反应极快,重新凝聚将林安颜双拳包裹住。 他只感觉双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拽住一般,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直接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围着白雾在半空中甩了一拳,直接扔飞出去。 林安颜重重摔落在地,只一下就给他摔的七荤八素,头脑晕沉。 他艰难的爬起身,却见眼前白雾浮在半空,浓雾两旁分散,一个女子从雾中走出。 那女子身长八尺,外着白衣,看容貌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然而她那平静如水的眼神,却有着似乎已看穿百年般的深邃。 林安颜护在叶家父女身前,冷眼看着那女子,犹豫片刻后的问道:“你是观音宗师尊?” 那女子似乎没想到林安颜竟然能认出她来,面露一丝惊讶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安颜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未卜的叶父忠,疑惑道:“怎么可能,叶大哥说二十多年前遇到的你,为何你还是这幅年轻皮囊?” 师尊一笑道:“本宗秘法,驻颜养生之术,岂是叶父忠这种乡野村夫所能识得的。” 说着,她突然面露狰狞之色,眼神中满是杀意与惋惜的望着地上的叶父忠,恶狠狠的说道:“明明我那徒儿也能这般永葆青春,她却被这野男人骗去,不但未曾享受一天福气,甚至春花早谢,该死。。。该死啊!” 师尊大吼一声朝叶父忠杀来,林安颜不敢轻敌,取出还未出鞘的赤霞,双手紧握用力一剑劈下,师尊不躲不闪,竟是直接单臂接住。 “小子,别找死!” 师尊一手握住赤霞剑,另一只手呈鹰爪状,直接抓向林安颜。林安颜运气全身,以拳对爪,奋力一击。 拳爪相撞,霎时间天地震颤,整个太白山传出一片轰鸣之声,四周围无数草木砂石被震飞出去。 叶莹莹拼死将叶父忠护在身下,任由周围那强大的内力冲击。 一炷香时间过去,周围浓烟才堪堪散去。 叶莹莹抬起头,发现林安颜还挡在她身前,只是赤霞剑已经掉在了地上,而白衣师尊已经不见了踪影。 林安颜左手扶着右臂,随地吐出一口血沫,声音颤抖道:“莹莹,带着你爹快走!” 刚刚那一拳,林安颜的整条右臂已经被震断,然而他依然能感受到师尊那股强大无比的内力飘在四周。 此时的他已然知道了两人的实力差距,这一战他拼尽全力也许还有一丝逃命的机会,但如果还像刚刚一样要分心照顾叶家父女,只怕三人都必死无疑。 叶莹莹也知道再留在这里只会拖林哥的后退,于是她吃力的背起昏迷的叶父忠,朝着山外的方向跑走。 “想跑?” 叶莹莹刚跑出没两步,白衣师尊再度化身从树林中钻出,直接冲向她。 林安颜抓住机会,朝地上用力一踏步,赤霞剑被震起,他单脚用力,直接一脚将剑踢向白雾。 剑气破空,瞬间刺透了白雾,在雾中打出一个手臂粗的洞。 那白雾受此一击,在原地顿了一下,那洞便复原,消失不见。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脚尖点地,一个闪身出现在白雾身后,单臂握住还在空中飞行的赤霞,回身又是一剑。 白雾没想到他速度如此之快,一时间竟然没躲没闪,活生生让林安颜凌空劈成两半。 眼见一击已成,林安颜刚想乘胜追击,却听白雾中传出一阵放肆的大笑之声。 “哈哈哈哈,竖子也敢?” 笑声未停,两股白雾竟分开左右突袭过来,林安颜挥剑左劈右砍,却不见白雾一丝伤痕。 那白雾贴到林安颜身旁,直接并拢,竟将林安颜直接夹在了雾气之中。 “林哥哥!” 眼见林安颜被白雾吞噬,已经跑走的叶莹莹不由得停步不前。 她犹豫了片刻,跑到树丛中将叶父忠藏好,哭着道:“爹,女儿不孝,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说完,她转身朝白雾跑去。 “闺女。。。” 叶莹莹闻声回头,发现叶父忠竟然醒了过来,他艰难的从背后取下箭壶和追星神臂弓,丢到了叶莹莹的脚边。 “闺女,用这个。。。” 叶莹莹愣了一下,而后抹去脸上的泪水,坚定的点了点头,拿起地上的追星神臂。 只见她单膝跪地,挽弓搭箭,那神弓重达三百石,竟硬生生的被她一个弱女子拉开,弓弦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勒进了叶莹莹的手中,鲜血顺着弓弦滴下。 “啊!!!” 随着叶莹莹一声怒喊,一发箭矢破空而出,那箭头如流星滑过半空,箭身发出了耀眼的银光,直接射进白雾之中。 原本飘忽不定的白雾,在中箭的瞬间突然定住不动,叶莹莹紧张的盯着它,只见白雾突然炸开,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待到叶莹莹再睁开眼,只见林安颜正躺在身旁,他全身的衣服都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身上一道一道的爪印还在往外冒血,原本最为俊郎的脸上也多了三道抓痕,顺着左侧太阳穴一直滑到右耳。 “林哥哥,林哥哥!” 叶莹莹爬起身,不停摇动林安颜,试图让他清醒过来,然而林安颜只是躺在那里,双目紧闭。 莹莹将手指伸向他的鼻尖处,却瞬间抽回。 “怎么会。。。怎么会。。。” 她一脸的惊讶,颤抖着再次试探林安颜的鼻息,但和刚刚一样,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 叶莹莹跌坐在地上,望着林安颜的尸体,双目空洞,嘴唇微微颤抖,整个人都仿佛失了魂魄。 浓雾散去,一根箭矢插在地上,足足插进两尺深,只留箭尾露在外面。 白衣师尊缓缓走来,她原本洁白如雪的长裙也已经破烂,被血染红,身上也有数道伤口,然而最重的伤还是在左肩之上,那是被刚刚的一箭活活射穿的。 “这一箭是你爹教你的?” 师尊望着叶莹莹,却听不到任何回答。 她满意的点点头道:“你的潜力强于你娘当年,你娘在天之灵也该是欣慰了。” 说着,她蹲下神,眼神中有些心疼的看着叶莹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好了,没事了,跟为师走吧。” 叶莹莹回望一眼,眼神空洞。 “去哪?” “回家啊,回观音宗。” 叶莹莹愣了片刻,呆滞的点了点头。 白衣师尊牵住叶莹莹的手,起身准备离开,叶莹莹却突然扑到了她的怀里,痛哭起来。 那哭声痛彻心扉,响彻云霄,闻着不无心碎。 师尊满脸心疼的抚着叶莹莹的头,轻声安慰道:“好啦姑娘,跟为师回去吧,回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就在两人相拥之时,师尊突然眉头一皱,她下意识的一掌推开叶莹莹,而后踉跄着站起身,不可思议的低下了头。 只见她的腹部赫然出现一道刀伤,伤口之深,已然见骨。 叶莹莹手中握着她娘临终时送给她的那把护身匕首,惨笑着看着师尊。 “你逼死了我娘,害死了林哥,重伤了我爹,却还想着让我跟你走?师尊,你好大的脸面啊!” 师尊盘膝坐在地上,双掌合十如观音坐定,缓缓条理着自己的气息,然而腹部的伤口却不知为何,迟迟无法止血。 她睁开眼,已是满头大汗,双唇微张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你说这些不过是你爹的一面之词,若不是他拐骗了你娘,你娘何至身死。” 叶莹莹摇摇头道:“你说我爹拐骗?那是不是你屠杀村民在先,分明是我娘看不惯你那邪魔手段才被迫离开的!” “可那些人不信奉观音,心中无佛,更是祭拜所谓的河神,我只是超度他们,让他们早日往生轮回,你娘怎么就不理解呢?” “佛教本该救苦救难,可你观音宗非但不肯行善,还强迫他人皈依,非你教宗者皆死,这就是你心中那救世的观音菩萨吗?这就是你观音宗的教义吗?你这样的魔教邪教,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够了!” 师尊怒吼着打断了叶莹莹的话,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说这些不过是因为你不理解,你去过楼兰古国吗?你去过观音宗吗?你可知在楼兰,本宗贵为国教,举国上下无比尊崇,我所救之人何止十万?可是如果观音宗不发展,只安于那片寸土,佛法如何弘扬,观音大士的教义如何彰显?” 师尊站起身,朝叶莹莹伸出手道:“孩子,你跟我回去,我带你见见好吗?” 叶莹莹笑了笑,笑的无比凄惨。 “你想要我跟你走是吧。那好,你这辈子都想着这事吧。” 说完,叶莹莹高举手中的匕首,朝着自己的心脏处重重刺下。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六章 魂魄 第九十六章 又是这样吗? 林安颜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方小池塘旁边,池中开满金莲,有几尾三色锦鲤在朵朵金莲间穿梭,煞是动人。 一个男人正坐在岸边的石阶之上,赤脚泡在水中,手握一根竹制鱼竿。 林安颜双指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清醒了许多。 他自顾自的走到男子旁边,学着他的模样脱去鞋袜将双脚泡进池中,冰凉刺骨的池水接触脚面的一瞬间,林安颜感觉到了一股来自魂魄的震颤。 “怎么今天不穿龙袍嗑瓜子了?” 林安颜看着身旁这个男子,正是曾多次出现的那个与他长的一模一样之人,号称自己肉身的“他”。 那人先是一愣,而后表情释然,摇头笑了笑道:“公子想必是已经见过他了吧。” 林安颜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只好疑惑的看着男子。 “在下非是肉身,实属魂魄。” 与林安颜长相声音一模一样的男子说完,林安颜这才反应过来。 虽然与那龙袍“肉身”音容无二,但眼前这男子明显更加谦谦有礼,衣着也是十分朴素,头上还梳成了书生模样,俨然一副闲云野鹤的散仙模样。 发生了这么多事,林安颜也是见怪不怪了,他无奈的摊了摊手道:“说吧,这次又是啥子情况。” 男子笑了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很明显啊,这种情况小爷从未听说过,哪有人能看到自己肉身和魂魄的啊,肉身和魂魄还是两个人,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情况啊。” 男子将鱼竿高高扬起,鱼线之上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枚铁针似的直钩。 林安颜不禁发笑道:“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有意思,你这又是干啥?学姜太公?人家是钓周文王,你是钓什么?” 男子指了指湖面道:“钓鱼而已。” 说话间,原本平静的池塘水面突然泛起波澜,一开始只是一小圈,而后慢慢扩大,不一会整个池塘竟然波浪翻滚,如同被烧开的热水一般。 男子站起身,竟然凭空站在了水面之上,他双手握住鱼竿,用力向上抬起。 鱼钩之上还是什么都没有。 但片刻,整个池塘犹如炸开一般,数百尾锦鲤同时跃出水面。 直钩垂钓! 林安颜看着眼前满天锦鲤跃龙门的景象,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卧槽,你比那个穿龙袍的厉害多了啊。”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只会钓鱼而已,他其实比我本事大许多,只是没什么机会展现罢了,比如他是有能力出现在真实的你身边的,而我只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才能保持原貌。” 那男子收起鱼竿,转身就走,似乎对眼前的景象早已见惯不怪了。 林安颜跟了上去,随着男子穿过一条石板小路,绕行到了一片竹林之中。林中有一片空地,搭了一个小院子,院墙不高,可以看到院中的二层小楼。 林安颜见那院子先是一愣,而后惊讶道:“百花楼?” 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道:“这里材料有限,又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只能仿个样子。” 林安颜走进院中,看到熟悉的老树,熟悉的石桌,以及那熟悉的花团锦簇。 “你。。。见过百花楼的样子?” 男子点点头道:“我本就是你,你所见的,我便都能见到。” 说着,男子轻轻打了个响指。 只听“啪嗒”一声,百花楼的大门缓缓大开。 林安颜走进一看才发现,这外面看似相同的地方,内部竟然大有不同。 他所住的百花楼一楼,虽然也摆了一方铁力木的书桌和一些上好楠木制成的架子,但与整体空间相比还是十分空旷的。 但眼前这个地方,被各种大大小小的木箱子堆满,那些木箱按照大小颜色的不同,十分规整的被摆放在每块地砖之上。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一地的箱子,却听男子开口解释道:“所有你所见过的,所拥有的,我觉得有意思的东西,我都做了份差不多的收藏了起来,但是你活的实在太有意思了,我这屋里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到现在已经无从下脚了。” 林安颜随意的翻开了几个箱子,里面都是各种书籍文玩。 他随手打开一幅画卷似的东西,发现里面是一张仕女图。 上面的女子画的十分生动,只一眼就能看出,正是当初与林安颜几番交手又几次救他的齐黎云。 林安颜合上画卷打趣道:“既然如此,你这里应该藏了不少好酒吧。” 男子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灵魂,尝不出味道,对于饮食自然没什么兴趣,也就没收藏那些东西。” 说着,男子回望林安颜一眼,那眼神无比复杂,有愉悦,有无奈,有迷茫,所有的一切都藏在这一眼之中。 林安颜望着男子那眼神,只觉得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出现在他眼中,又全都消失,只留下了无尽的空洞。 不知为何,林安颜内心突然没来由的升起一丝悔就,他低下头轻声道:“对不起。” 男子面露疑惑,“公子何出此言?” 林安颜感叹道:“我听那龙袍男子说过,说他是肉身,你该是魂魄,而我本是不该存在的存在,因为我,你才只能在这虚无之地搭起这么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地方。” 说着,他又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两盒玉质的棋子和一张棋盘。 林安颜伸手捻起一枚棋子,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应该是你所有的。” 那男子笑了笑,抢过他手中的棋子,直接落在天元之上。 “林公子,你可知一切从何而来?” 林安颜摇摇头,男子回身从角落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块石头递到林安颜面前。 “镇魂石?” 男子笑道:“也是仿的。” “大梁天召元年,你爹拿着北齐国宝镇魂石找到了大梁皇帝,与他做了一笔生意。” “生意?” 男子点点头,继续道:“他用北齐国库中的财宝,向大梁皇帝换一具可以承受住那魂魄的肉身。” “大梁皇帝答应了这个条件,并且让国师行逆天之术,强行剥离了一个婴儿的灵魂,将镇魂石中的魂魄替换进去。” 林安颜何等聪明,早已听懂了这个故事,他随口说道:“那婴儿就是与我音容一样的龙袍男子,而镇魂石里的魂魄就是你。” 男子笑着点了点头。 林安颜神色黯然道:“可惜,到最后你们两个都没活下来,反倒是本不该存在的我出现了。”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道:“这话是那肉身与你说的吧。” “是,我与他见过几次,看他那样子,像是恨极了我罢。” 男子笑道:“我与他斗了二十年,只觉得他这个。。。姑且叫人吧,十分的有意思,又十分的无聊。” 林安颜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男子解释道:“他这个人吧,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就是那张嘴太能逞强,他与我见过几次,只说若活的是他,肯定过的比你更精彩。” 说着,他指着天元处的落子问道:“公子可知何为人?” 不等林安颜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解释道:“人就是魂魄与肉身的结合,空有魂魄则为鬼,空有肉身则为兽,肉身与魂魄的结合本该是天造地设,又岂是凡夫俗子能插手的事情?可你爹与大梁皇帝逆天所为,强行让魂魄与肉身结合,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与那肉身早就该共被天劫所斩。” 男子拍了拍林安颜的肩膀道:“公子,你就是你,你与常人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你的魂魄和肉身,都不太安分罢了。说实话,该道歉的是我们。” 林安颜盘膝坐地,心中不停回忆着男子刚刚的话。 “可是,我爹为什么要保护镇魂石中的魂魄,大梁皇帝选的肉身又是谁的?” 男子再度背起鱼竿,看样子又要出门。 他一边收拾着装备,一边随口答道:“我很想告诉你答案,可惜今天不是时候。” 林安颜听到这话,瞬间站了起来,他一把冲到男子面前,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鱼竿,愤怒道:“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你知道我从小听了多少次这句话了吗?为什么每个人都知道真相,但每个人都不肯告诉我!” 男子并未因为林安颜的无礼举动而生气,反而有些可怜的看着他道:“大部分人不告诉你的原因很简单,他们都希望你作为林安颜,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可以幸福快乐的过完你的一生。” “很多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也许还有人陷在曾经无法自拔,但你不一样,你本与那段往事毫无瓜葛,你不该被过去束缚。” 林安颜摇摇头道:“我已经被束缚住了,我想帮你,想帮那龙袍男子,想帮我爹我娘,想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可我已经被束缚住了啊你知道吗!” 男子严肃的点点头道:“我知道。” “你所经历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你所有的想法我脑子里都能浮现,我都知道,可如今真的不是时候,你再不走,肉身就要扛不住了。”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七章 战师尊(二) 第九十七章 林安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男子拉起林安颜快步离开百花楼,神色匆匆的朝竹林外走去。 “你本来见不到我和他的,但是不知道是谁打破了你身体中的禁锢,让我们两个都能出现。但怎么解释呢?严格来讲你不可能单独见到我。” 林安颜还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能无奈的跟着男子一路奔跑。 “我是魂魄,修为极高之人可以灵魂出窍,与魂魄直接对话,但你比较特殊,你的肉身也有自己的意识,他就像门神一样卡在咱们两个之间,你的修为远远没到可以直接与我面对面的地步。” “你能见到我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的肉身已经挡不住这道屏障了。换句话说,他要死了。” “什么?!” 林安颜惊讶的听完了这段解释,却一脸的难以置信。 两人跑到那金莲池边,男子也不再多解释什么,直接一把将林安颜拉进了池中。 他落入水中的一刹那,满池莲花盛开,金光绽放。 男子温柔笑着看向林安颜道:“你说他恨极了你,可此时他却在替你当下千般劫难,他总是这样,若是见了他,替我谢谢他。” 林安颜看着周围的金莲,只觉得一股股灵气从莲花中飘来,他深吸一口气,内力顿时在体内飞速流转,他从未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内力如此充沛,而且与过去不同,如今他能够轻而易举的控制着这股力,仿佛与他融为一体,浑然天成。 “下次再来,我一定给你带一壶好酒。” 林安颜朝男子笑着挥了挥手,然后一头扎进了池中。 他仿佛从小在这里长大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的熟悉。甚至不用思考,身体就不由自主的朝一个方向游去。 不知是因为内力太过充沛还是因为这魂魄所处之地的特殊,在水中游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安颜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憋气带来的不适感,反而是那股内力还在不停的游走周身,让他感觉到一股由内而外的温暖。 终于,林安颜看到远处有一抹光亮,他朝着发光处拼命游去,只见那地方原来是一扇大门,如今大门开启,一个身穿龙袍的俊美男子正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嗑着瓜子,满身伤痕。 林安颜走上石阶,与龙袍男子对望一眼,他俩都不张口,却又一阵声音直接传到了林安颜脑中。 “你个废物点心,到底还要老子等多久?” 林安颜笑了笑道:“抱歉,我回来了。” 男子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老子死了,你以为你有的活吗?到时候你就跟那个书生一样的魂儿一起,天天在那钓鱼吧。” 林安颜哈哈大笑,不再多说什么,径直朝门外走去。 “等会!” 林安颜回过头,却见龙袍男子随手将瓜子揣进口袋,神色有些躲闪。 “有事?” 男子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那老妖婆很厉害,我从没见过那么厉害的。。。总之,小心。” 林安颜有些意外的看着龙袍男子,后者赶忙摆手道:“别误会,老子早晚有一天找机会弄死你然后替代你,不过在那之前你可别给老子死了,听懂没有!” 林安颜点点头,内力瞬间爆发,周围的池水直接被这股强大的内力震起滔天巨浪,就连空气都开始扭曲,似乎整个世界随时要炸裂一般。 男子先是被这汹涌内力震的一惊,而后哈哈大笑道:“这样最好!这样最好!去吧,别死了!”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看他,悠哉的哼起小曲,悠哉的继续磕着瓜子,任由林安颜走出那扇大门。 。。。。。。。。。。 “不要啊!” 叶莹莹突然的自杀举动,超出了师尊的预料,虽然只有几步之遥,但她还是没来得及出手阻止。 眼见匕首的尖端已经刺破衣裳,刺进骨肉,就当叶莹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手腕却突然被握住。 一滴血顺着刀尖滴落,但再无第二滴。 叶莹莹睁开眼,望着身旁的男子,瞬间哭出声来。 她一把丢掉匕首,直接扑进男子怀中,痛苦的哀鸣。 “林哥哥,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们都不要莹莹了!” 林安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安慰道:“傻丫头,不跟我回京北了?” 叶莹莹躲在林安颜怀中,一边哭一边拼命的点着头,“回,跟你回。” 林安颜抱着叶莹莹飞到一棵树旁,将她轻轻放下。 “等我解决了师尊,我就带你和你爹回京北。” 说完,不等叶莹莹挽留,林安颜瞬间飞回到师尊面前。 他的死而复生让师尊着实吃了一惊,更难想象的是,不知为何经过了这么一番生死轮回,师尊望着眼前这金色眼眸的男子,只觉得他非但气力不减,反而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内力无比强大,她从未见过,不由得心中有些畏惧。 林安颜指着师尊笑骂道:“老贼婆,小爷今天就收了你!” 师尊活了近百年,从来没有人敢如此骂她,纵然心中有些畏惧,师尊依然怒视他道:“你说什么?!” 林安颜笑道:“虽然你长着一副二十岁的脸,可实则已经近百岁。我们中原有句古语,老而不死是为贼。你窃天地气运化为己用,维持着这副皮囊,不是老贼婆是什么?” 师尊听到这话惊得直接后退了两步。 吸收天地灵气的驻颜之术是观音宗秘法,她怎么也不明白这不知哪里来的小子为何能一语道破本宗天机。 林安颜看出了她心中的犹豫,直接跟上一步继续道:“你辱观音救世之心在前,窃天地之运在后,两者相加,该是万劫不复之罪!” 说着,他单手伸出,一柄赤红色的剑直接飞到了他手中。 他紧接着踏出一步,金色眼眸死死盯着师尊,仿佛有怒火燃烧一般,瞬间由金转红,如同佛教秘典中记载的三昧真火一般炽烈。 “我中原大地三千年之气运,岂能由得你窃取!” 随着林安颜的这声怒吼,整个太白山都为之震撼,师尊化身双手合十,一股浓雾瞬间包裹住全身。 “休想!” 一声震天怒吼,林安颜周身瞬间爆出阵阵金光,一股冲天内力直接炸开,将周围的一片土地掀起,那股浓雾也随着这股气浪直接被吹散出去。 原本藏于雾中的师尊惊讶的看着自己修炼了几十年的法术如炊烟般消散,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大喝一声朝林安颜杀来。 两人几乎同时腾空飞起,相撞的一瞬间,内力遮天蔽日,方圆十里所有树木皆凭空折断,炸成木屑。 叶莹莹拼命抱着一块大石头,却眼见那块石头上出现一丝丝裂纹,直到最后,那半人高的石头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内力的冲击,带着叶莹莹瞬间飞了出去。 “林哥哥,救我!” 莹莹在空中翻滚了不知道多远,只觉得天地都倒转。 正此时,一个人凭空出现在她身后,一手抓住她的衣领,另一手握剑挥出,巨石当场炸裂。 叶莹莹缓缓睁开眼,发现周围一切都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有林安颜站在身旁,一脸骄傲的看着她。 师尊瘫坐在地上,身上的白衣早已碎的四分五裂,若不是里面还有几件贴身衣物护着,她该是赤裸在此了。 她吐出一口血,原本乌黑的头发从根部开始慢慢变成银白。 “呵呵呵呵,这就是中原武林吗?万万没想到我堂堂观音宗师尊,竟然被你这无名小辈用一把不出鞘的剑打成如此地步。” 林安颜摇摇头道:“你不懂的东西还太多了。比如你不懂,在你二十年前屠杀南海村民的时候,中原佛门弟子与道教弟子携手下山,在那场战争的苦海中救了千万百姓。” 师尊下意识的反驳道:“可那些人都不相信我佛啊!” 林安颜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师尊脸上,怒骂道:“那又如何?慈悲二字难道只对信奉之人说的吗?” 他站在师尊面前,周身被金光包裹,似乎活佛降世。 “很多人活了一辈子,却连如何做一个大写的‘人’字都想不明白,要佛法何用?中原古训:尖山拜佛见庙烧香。百姓们也许不相信佛也不相信道,甚至平日里心中没有这些神仙。但他们安分守自,做好身为一个人该做的一切,这不就够了吗。” 师尊惨笑着摇摇头道:“你们不会懂的,永远不会懂的。” 她站起身,眺望西方,自言自语道:“不过,算了吧。我累了,想回去了。” 叶莹莹跑上前,朝着林安颜大喊道:“林哥,不能放走她了。” 林安颜伸出手,拦住了冲动的叶莹莹,轻声道:“算了。” 师尊最后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跟你娘真像啊。。。” 话毕,师尊整理了一下仅剩的贴身衣物,那几件白衣皆以被血染红,然而她似乎也不在意了,只是希望他们还算妥帖,不至于显得凌乱。 她转身朝西方走去,背影落寞,二十岁的容颜,却已是白发苍苍,身形也有些佝偻。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八章 吃人的客栈 第九十八章 林安颜背着叶父忠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县城。 这是个名叫平安县的小地方,全城只有三千人不到,城中只有一家医馆,三人赶到时已经是后半夜,医馆早已闭门熄灯。 林安颜不多废话,轻轻一掌隔着门震碎了木栓,推门就进。 “大夫!大夫!麻烦抓把药!” 一个老人举着油灯走出,望着屋中的三人,神色淡然,似乎对于被破门而入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人挥了挥手,示意将叶父忠放在一旁的床上,而后随手将屋内仅有的一盏油灯放到一旁,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始查看这个中年汉子的伤情。 他扒开叶父忠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然后捋了捋那撮白胡须,神情严肃。 叶莹莹一路走来一直在忍着憋着,尽可能的不让自己的情绪失控,但此时见到大夫这幅模样,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大夫。。。我爹他。。。” 老大夫望着女子哭的梨花带雨,甚是心疼,赶忙安慰道:“姑娘莫急,令尊的伤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寻常打斗的内伤,只是老朽这医馆平日里医治的江湖人士就不算多,没有备足治疗所需要的草药,更不凑巧的是,最重要的一味药叫柴胡,昨日刚被一个剑客全都买走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 按理说柴胡并不算什么稀罕药物,为什么会有人一下子买空医馆的所有柴胡呢?直觉告诉他那剑客绝对有些问题。 他思考片刻问道:“老先生,那剑客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你可认得?” 大夫摇摇头道:“那剑客不是本地人士,老朽昨日也是第一次见他,不过如果他还在本县,就一定住在平安客栈。” “何以见得?” 老人微微一笑道:“因为本县只有这一个客栈。” 翌日,老人用一些草药怼成药泥,敷在了叶父忠的受伤处,暂时稳住了他的病情,而后背上竹筐,进山采柴胡去了,只留下林安颜三人在店内休息。 叶莹莹替父亲擦拭了一下身子,见他呼吸已经平稳,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坐在店外的门槛上,望着来往的行人,不由得有些感叹:“这老人真是医者仁心,那么大年纪了还亲自上山替咱们采药,而且只留咱们在店里,也不怕丢了东西。” 林安颜换了身朴素的农家汉子装扮,将赤霞剑藏于一个行囊之中,随口答道:“他是不是和好人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剑客肯定不同寻常。” “莹莹,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 说完,不等叶莹莹多问,林安颜拿起行囊快步离开了医馆。 他一路沿街打听,终于在这不大的县城里转了两圈之后,找到了那家藏于角落之中的平安客栈。 客栈是一栋四层小楼,这种建筑在京北城里毫不起眼,但放在平安县这小地方,已经是十分奢华了。 至于为什么林安颜一开始没找到,实在是这客栈太过奇怪。 寻常客栈都将大门设在路旁,门上挂一个大大的招牌,每到饭点门口还会安排小二敲锣吆喝。 可这平安客栈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大门更没有招牌,只有一扇不起眼的小木门开在侧面的小巷之中,好像生怕人们找到它一般。 林安颜总觉得这客栈里里外外透着诡异,断不敢贸然进去,只好先在一旁的小面摊坐下,试着能不能打听出来点消息。 “客官,今儿个吃点啥?” 一见有人走来,面摊老板立马熟练的擦拭出一张干净桌子,都不等林安颜踱步,直接拉着他就做了下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林安颜还没反应过来,老板已经一脸笑意的站在他旁边等着他点单了。 “呃。。。来碗羊杂面吧。” “客官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来我这小摊的招牌就是羊杂面了,等着,马上就来。” 林安颜也不知道这老板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只好无奈赔笑。 不一会,老板端着满满一大碗面汤走了过来。 林安颜看着面前这碗羊杂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羊杂面,也是不由得心生感叹。 到底是小地方的人心地淳朴,平日里京北城要二十几文的羊杂面,这小店只要十文钱,而且用料极为丰富,一碗顶得上京北城中的两三碗。 林安颜走了一上午,本就有些饿了,此刻羊杂那特殊的香气飘进鼻子,更是让他兴奋不已,于是乎也干脆先不管平安客栈的事了,抄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所谓羊杂,其实就是羊下水,如羊的血、肠、心、肝、肚、头、肺、尾、蹄等都可算在其中。上好的羊杂面,当以羊骨熬汤,羊杂碎切成小片放汤内炖煮。 这炖煮极其讲究火候,火候不到,则羊杂中的膻腥味无法去除,煮的若是过火了,则羊肚羊肝等又会咬不动。 只有在炖煮到刚刚好的时候盛出,佐以盐、酱油、油辣椒等各种重味调料,浇在软烂适中劲道弹牙的面上,这才算出锅。 很显然,这街边只有两三张桌子的小摊上做出来的,就是这最正宗上好的羊杂面。 看着眼前这位农夫模样的年轻人吃的如此香,老板也是笑的嘴裂到耳边,不停的问道:“怎么样客官,我没骗你吧,是不是最好的羊杂面?” 林安颜贵为大梁最有钱的公子哥,却偏偏最好这种“下贱食物”,加之这碗面确实好吃,他一口还没嚼完就忍不住再吃一口,根本无暇回答老板的问题,只能竖起大拇指表示称赞。 一碗吃完,林安颜拍了拍饱腹的肚子,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 老板端上满满一碗白色的汤放在桌上,笑了笑道:“说实话,我在这做了快四十年面了,你是我见过的吃的最开心的,这碗羊汤送你了,原汤化原食嘛。” 林安颜看了看那碗汤,汤汁乳白,上面点缀了些许葱花和辣油,红绿相间,仿佛在宣纸上做出的图画一般。 虽然已经吃得不能再饱了,但他不愿意浪费老板的好意,依然端起碗来一饮而尽,乳白色的汤汁顺着他的嘴角流出几滴,他也不舍得浪费,全都顺手抹进了嘴里。 吃饱喝足,他也没忘记正事,趁着结账之际问道:“老板,我第一次来这平安县,想留宿一晚,你可知哪里有客栈吗?” 老板本来开开心心的在数钱,听到这话突然脸色一变。 他指了指一旁的四层小楼,似乎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就是那,门在巷子里,你走进去就能看到。” 林安颜发现了老板神色上的异样,于是又夸赞了一番刚刚的羊杂面,然后转头离开,不过这次他故意走的特别慢,一副吃撑了走不动的样子。 果不其然,走出没五步,老板又叫住了他。 “兄弟,等会!” 林安颜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回头疑惑的看着老板,却见他小步追了上来,轻声说道:“兄弟,你要是想在县城住一天,不如晚上去我那里吧,我家里正好有张空床,不收你钱。” 林安颜笑了笑道:“老板,客栈就在眼前,我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还住得起一晚,没理由去你家叨扰啊。” 老板神色有些急躁,皱眉严肃道:“你这兄弟怎么不懂我意思呢。那客栈住不得!” 林安颜愣了一下,却见老板神秘兮兮的环顾四周,而后贴到林安颜耳旁轻声说道:“那客栈吃人!” 林安颜听到这话,有些诧异的笑了出来。 “莫不是这客栈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而成的?怎来的吃人一说?” 老板叹了口气,拉他回到面摊坐下,严肃道:“我看小兄弟你年纪轻轻,应该是家中顶梁柱般的人物,又懂吃食,想来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这才好心提醒你。你得答应我,有些话你听了也就听了,千万莫与人说,休要害了老哥。” 林安颜点头答应下来,老板这才解释道:“那客栈老板娘,是二十年前来到本地的,她一来就重金盘下了这家平安客栈,做起了生意。可是自打她来了以后啊,每个月都会有一两个住店的人神秘失踪。” “官府派人查了几次,根本没有一点线索,这老板娘也被抓了几次,可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每次关上几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的回来了。一来二去啊,城里人都说,那客栈老板娘是妖怪,吃人的!” 林安颜思索一番后问道:“这客栈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还能是啥人,大多数都是来往于太白山的药贩子,偶尔也有一些小商人和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老板摆了摆手,有些不屑的说道:“嗨,就是所谓的江湖中人呗,天天背个刀啊剑啊的,没个正经营生的混混。” 林安颜望着远处的那栋四层小楼,突然邪魅一笑。 “那失踪的都是哪些人啊?” 老板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道:“听小兄弟你这么一说,好像失踪的都是那些江湖人士啊。” 第一卷 北往 第九十九章 夜探客栈 第九十九章 林安颜回到医馆已是黄昏,他刚进屋就惊喜的发现,叶父忠已经坐在了桌边。 虽然气色大不如前,但看样子已经性命无忧,而且能稍微活动活动了。 医馆大夫坐在一旁笑眯眯的望着自己的“成果”,眼神中也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叶大哥,感觉怎么样了?” 叶父忠笑着点点头道:“多亏了这位曲大夫妙手回春,已经好多了。” 一旁的老人轻笑道:“叶老弟也算钢筋铁骨了,如此重的内伤,只一帖药就能下地行走,老夫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奇人了。” 晚上,叶莹莹买了满满一桌子肉和菜,四人围坐在医馆的一方小木桌旁,开开心心的吃了顿火锅。 老人说他一个人呆久了,很是难得有这热闹氛围,说什么都要和林安颜喝上两杯,叶父忠本来也想掺和一下,却被莹莹厉声制止了。 酒过三巡,老人喝的有些上头,鼻尖也红红的。 他夹起一片切得薄厚适中的涮肉称赞道:“林老弟,这莹莹丫头如此会做饭,你真是好福气啊。” 这种笑话林安颜听过几次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随意的赔笑。 却没想到一旁的叶莹莹突然说道:“我不是他媳妇,我跟他没关系。” 这话的语气三分带怒七分带怨,好似两人有深仇大恨一般,听的众人皆是一愣。 林安颜看了看莹莹,这才突然发现,好像自从打跑了师尊之后,这小丫头一路上就一句话都没再与他讲过了。 原本他心中只想着尽快赶到县城救叶父忠,没在意这档子事,此时饭桌上提起,他才猛的注意到,看样子莹莹对于他放走师尊这件事有很大的怨气。 林安颜默默叹了口气,心想着还是得找机会好好和这丫头解释解释才行。 酒足饭饱,老人自顾自的回房休息,莹莹也去后厨收拾东西,屋内只留了叶父忠和林安颜两人。 叶父忠倚靠在一个大药柜旁,轻轻哼着歌,似乎格外轻松。 林安颜打开了窗户吹吹风,想要吹散一身的酒气,毕竟今晚还要去夜探平安客栈,他可不想头晕脑胀的杀进去。 “林老弟,你能帮老哥一个忙吗?” 林安颜回头看了一眼叶父忠,轻声笑道:“叶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咱们两人之间何须客气,啥事,说吧。” 叶父忠犹豫了片刻道:“老弟,你能不能送我和莹莹去一个地方?” 林安颜疑惑道:“什么意思?你们不去京北城了?” 叶父忠摇了摇头道:“我思考再三,京北城还是不适合我。且说那观音宗并未彻底根绝,没理由给你家带去祸端。更何况京北城繁荣无比,我一个乡野村夫,享受不来也消费不来啊。” 林安颜哈哈一笑,“叶老哥这是哪里话,我家还能差你和莹莹两张嘴吃饭不成?” 叶父忠正色道:“你若是这么说,是把我们父女看成什么人了?我们虽然家境远不如你,但也自己有手有脚,没道理讨别家饭吃。我从来只会打猎,京北城又没有我的用武之地,我与莹莹若是躲去你家,这算怎么回事啊!” 林安颜看着叶父忠那一脸坚定的表情,终于明白了“自力更生”四个字对于这个男人而言有多重要。 他在京北城的时候,见过太多恬不知耻之人,扒着林家的门栏,祈求着林家收留施舍。他从未觉得与人钱财吃食是什么做贱人的事,此时看着叶父忠的眼睛,才不由得感觉自己太过欠考虑,完全没想过这对父女的感受。 虽然心中思家情绪深切,但林安颜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道:“好,你说去哪?我送你们去便是了。” 叶父忠听到这话,终于露出笑脸。他犹豫了片刻道:“我思考半天,这天下唯一能保护我们父女不被观音宗迫害,又能让我们自力更生的地方,就只有东海之滨了。” “东海之滨?落魄城?” 林安颜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说道:“行吧,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去便是了。只是。。。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送你们进去。” 叶父忠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充满信心的说道:“你是李老前辈的徒弟,又打赢了师尊,没理由连个城都进不去的。” 。。。。。。。。。。 入夜,万家灯火熄灭,就连天上的星光也黯淡了些许,似乎已经瞌睡。 林安颜收拾好行囊,换上了一身白天新买的夜行衣,拿起那把出不了鞘的赤霞剑,顺着房顶飞出。 他一路御风,踩着各种树枝屋檐,只一炷香的时间就赶到了平安客栈。 小巷中的木门已经关上,他四下打探一番,沿着院墙低矮处轻轻一个借力,直接翻了进去。 这里是客栈的后院,院子不大,约莫只有十步长宽。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草棚,棚中一匹白色骏马正在休息。林安颜落地的瞬间,骏马站起身,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嘘!” 林安颜伸出手指放在嘴边,示意骏马不要做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真的与动物心有灵犀,只一下,骏马立刻趴了下去,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他沿着小楼外墙轻轻一跃,一股内力形成的风凭空而出,直接将他托到了四层小楼的窗沿上。 翻窗进入,林安颜发现这是一间空房,房内昏暗,只能借着外面的月光隐约观察。 只见屋内布置的十分温馨,灯盏茶具一应俱全,旁边的床上还挂了一袭纱帐。 林安颜打开纱帐,发现那是用上好的古香缎编制而成,上绣碎花翠柳露水百合图,属于大梁一等一的好物。 这种东西寻常人家根本用不起,他甚至曾经当作礼物送过恩怡几匹,看着绣花,似乎比他当初买的京北城最好的古香缎还要精美许多。 小小一间客栈,竟然将一个房间布置成了连京北城中的大小姐都要羡慕的样子,若说这里没有蹊跷,恐怕比客栈吃人还难以让人相信。 林安颜本想撕下纱帐一角当作证据,但又实在心疼这上好的古香缎,犹豫再三终于作罢。 他摸黑走出房间,屋外是一条长廊,走廊尽头有一间屋子,隐约透出光来。 林安颜朝着那个方向蹑手蹑脚的走去,终于来到门外。 他本想听听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呼吸走动,然而耳朵刚刚贴到门上,他就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铁器摩擦的尖锐声音。 那声音林安颜在熟悉不过,正是有人拔剑出鞘! 林安颜心头一颤,下意识的一个空翻,却听“嘭”的一声,木门炸裂,有寒光一闪直朝他飞来。 走廊内本就无光,林安颜只能凭借感觉和声音辨别剑砍的方向,高接抵挡。 那用剑之人脚步轻浮,踩在木质地板之上竟然丝毫没有声音。而且他的剑法也是诡异,林安颜从未见过如此刁钻的剑术,看似一剑之间动作扭曲,并无勾拉挑刺串联,毫无章法,但每一剑都只取要害,任凭林安颜左右腾挪,却还是被划伤了几下。 深知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林安颜迫不得已运气全身,赤霞用力一挡,直接将那人的一剑弹飞,趁此机会他探步向前,直接钻到那人身侧,内力汇聚掌心,直接一掌拍出。 “啊!” 听到这声女子的痛苦叫声,林安颜下意识的赶忙守住了手,强大的内力瞬间回滚,震的他整条手臂都麻了。 女子被一击打飞回屋内,借着屋内烛光,林安颜这才第一次看清她的样貌。 只见那女子眉似新月,面若桃花,明眸皓齿刹是动人,更有一头及腰长发,乌黑发亮。纵使阅女无数的林安颜,看到女子相貌的片刻,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女子爬起身,一手捂着侧肋处,表情痛苦,眼神愤恨的望着林安颜。 只见她另一只手手腕轻轻翻转,倒持长剑,似乎又要打来。 “姑娘且慢!” 女子哪里听得林安颜的劝告,一言不发直接冲来。 林安颜本就怕惊动了客栈中的其他人,一直收着力在打,此刻更是生怕伤到了女子,只好不用内力,仅凭剑招抵挡。 女子剑招虽然诡异,但远远比不上李老前辈的万分之一,此刻缓过神的林安颜单手持剑,闲庭信步间就将女子的招式一一化解。 “呵呵,你这小白脸,看着细皮嫩肉的,没想到功夫还真不错啊。” 女子邪魅一笑,声音勾魂,眼神中却充满了杀意。 “这招如何?” 说着,女子一步踏出,上半身直接俯下,持剑手臂却高高举起,直接斜刺林安颜头顶。 林安颜本来想和刚才一样随意挡下,没成想手中一剑刚出,却突然感觉脚踝被人用力拉拽住了。 这一下力量极大,林安颜都来不及使出定身罗汉,就被直接拽倒在地。 他低头一看,竟是那女子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缠在了自己脚上。 女子大笑一声,长发化成利刃模样,直接刺下,林安颜单掌拍地,身形贴着地板飞出。 一击之后,地板上炸开一个大洞,女子不肯放弃,脖颈转动,及腰长发跟着又连刺数下,可怜好端端的地板,竟然瞬间被刺成了蜂窝。 林安颜抓住机会,起身就是一剑,女子下意识的用头发缠住赤霞,却突然感觉上当了。 只见林安颜嘴角微微一歪,一脸坏笑道:“姑娘头发太长了,我帮你修剪一番吧。” 说着,林安颜调运内力,任凭女子如何挣扎也来不及摆脱,被长发包裹住的赤霞剧烈晃动,似乎随时要炸开一般。 就在林安颜以为得手之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刺骨寒风,他赶忙抽回赤霞扭身一挡,却感觉剑身被一股强大的冲击打中,那力量不似寻常蛮力,竟是直接刺进林安颜的肉体。 林安颜拼命抵抗,那股力量却越发强大,到最后,他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顺着走廊中的窗户直接跌落楼外。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章 探案(一) 一百章啦!!!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写的,每天3k+的码下来,三个月比不过人家一个月的更新量。但恍惚间还是写到了现在。 包括编辑在内,很多人说我一个新人,写这种已经凉了大半的武侠文,开篇又很复古的节奏极慢,最后还每天只更一章,基本上所有扑街的要素我都备齐了。 但确实,我作为兼职写手,每天的时间精力真的有限,我没法做到那些几百万字书的大神一样一小时八千一万的写,经验不够,另外我也不想水文,有时候实在凑不够字数了,水一两百字也是我给自己的极限了(比如上一章的羊杂汤其实就是在水)。 我希望这本书能红,但如果红不了也没事,大不了下一本。我只想有一天,人们终于发现这本书的时候,可以感叹曾经竟然错过了它,可以理解原来很多时候,好的东西就是好的,哪怕时代变了,生活节奏变了,它还是好的。 第一百章 林安颜凌空转动腰腹,一个鹞子翻身平稳落地。 然而他刚想再飞回楼上,却发现头顶闪着数道寒光。 借着月光仔细看去,那寒光是一柄柄飞剑,这些飞剑有长有短,粗细各不相同,但最长的也不过手掌大小,最短的只有寻常人中指一般。 十把飞剑悬在林安颜头顶的半空,虽然不曾靠近他,却也没有一丝后退的迹象,那些飞剑相互交错,飞舞之间经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剑阵。 林安颜观察了片刻便放弃了冲杀,因为他发现那剑阵之犀利,恐怕他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被十剑穿心。 飞剑属于暗器一类,江湖中修习之人屈指可数,看眼前这架势,林安颜怕是遇到了最顶尖的高人。 “老娘要你管了吗!” 正当林安颜进退两难之时,楼上突然传来那女子的一声怒斥,而后只听到一声惨叫,却见一白衣男子如刚刚的林安颜一样,被人从窗户扔了出来。 不过这男子的轻功显然没有林安颜那么好,四层楼的高度根本不够他调整,只能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的林安颜看着都疼,那男子直接面部朝下,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不只是生是死。 十把飞剑随着男子的落地,也一同散落,仿佛一地的废铜烂铁。 林安颜盯着面前这白衣男子看了半天,估计他就是刚刚操控飞剑之人了。而再之前将自己打出窗外的,恐怕也是这几把飞剑了。 女子飞身下楼,看到躺在地上的男人不由得一愣,用鞋尖轻轻踢了男子两下,没好气的道:“死了没有?” 原本一动不动的男子突然跳起身,朝女子做了个鬼脸,坏笑道:“哈哈哈,吓没吓到你?你还是关心我的嘛。” 女子白了他一眼,理都没理。 林安颜顾不得这两人的打情骂俏,只是盯着那男子。 这人八尺身长,面如冠玉,头扎玉簪,看模样估计只有二十出头。这种年纪就能操控飞剑犹如弹指,林安颜在脑海中翻遍了听说过的江湖传闻,也实在想不出他到底是谁。 男子注意到来人一直盯着自己,赶忙收起一副玩闹表情,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在下唐三,刚刚看公子剑法凌厉,险些要绞去我姑姑这一袭长发,迫不得已出手,还望公子见谅。” 姑姑? 听到这话林安颜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女子,刚刚只觉这女子容貌颇美有天人之姿,现在细看才发觉她的眉眼之间确实有几分成熟韵味,看样子是比这名叫唐三的男子大上几岁。 女子被林安颜看的发毛,眉头一皱怒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林安颜没来由的一顿被骂,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回礼道:“在下京北林安颜。” 听到他自报的家门,唐三和那女子皆是一愣。 “林安颜?林家长子?你不是失踪了吗?” 原来,一直在京北城称王称霸的林安颜消失了三年之久,虽然林家反复对外宣称他是出门游学去了,但老百姓们还是不相信这林阎王肯读书行善,他不闹事了肯定不正常。 久而久之的,江湖中就都传言林家长子实际上是失踪了,而且是被曾经上门偷林府镇宅石的盗贼绑架走的。 林安颜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哭笑不得,只好解释了一番求学习武的经历,这才让眼前的两人相信。 那唐三像个小孩子一般连连鼓掌道:“恭喜林公子啊,看你刚刚剑不出鞘就打的我姑姑节节败退,肯定是武功大成了。” 女子连着几巴掌重重拍在唐三头上,边打边道:“你才败退呢,你才败退呢!” 撒完了气,女子身子一横,冷眼看着林安颜问道:“我管你是谁,你夜闯我平安客栈,到底有什么图谋?” 林安颜笑了笑道:“只是听说这客栈吃人,有些好奇前来看看。” 听到“吃人”二字,原本一副嬉皮笑脸的唐三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一直板着脸的女子也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 不过转眼,唐三立马有恢复了刚刚那副贱笑模样,随口说道:“老百姓们喜欢听些诡异故事,这不过是给客栈吸引人的方式罢了。” 这话谁听了会信啊,说一家客栈是黑店,会吃人,别说吸引人了,怕是本来想住宿的旅客都不敢来了。 不过林安颜却一反常态的认真点了点头,而后挥手告辞。 他一步三回头,似乎十分不舍与这对神奇的男女分别,反复几次,才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女子站在院中看着林安颜离开的方向,没好气的说道:“这姓林的真是惹人烦,十步出门路,他还步步提防着咱俩,什么人啊,就该给他宰了炖汤。” 唐三笑呵呵的说道:“人家防着点也是有道理的,他年纪轻轻武功非凡,以后定是个大人物啊。” “大个屁,少跟这种人来往懂不?” “嘻嘻嘻,听姑姑的,都听姑姑的。” 。。。。。。。。。。 一觉睡醒已是下午,叶父忠正在屋内休息,莹莹和曲大夫也不知去哪里了。 林安颜也不管后厨是否有给自己留的饭,直接出门朝那面摊走去。 “老板,来碗羊杂面。” 老板看到眼前的男子不由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赶忙笑呵呵的盛了满满一大碗端给他。 林安颜找个空位置随意坐下,和昨日一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小面摊没有一个客人,老板闲得无聊,也就坐在林安颜一旁慢慢喝茶。 “老弟,你昨晚上睡得哪啊?” 林安颜吞下嘴里的面,随意答道:“在一户农家借宿了一宿。” 老板叹了口气,“唉,不住客栈就好。” 林安颜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老板,我昨天行在街上,丢了点东西想要报官,敢问这县城的官府在哪啊?” 老板思考一番说道:“官府嘛就在城东,不过你要报官去那里没用,得去城外十里地的土地庙。” 林安颜闻言一笑,调侃道:“啥情况?咱们这平安县归神仙管?” 老板叹了口气道:“本地的县官迷信的很,加上这地方又偏,除了平安客栈以外几乎没出过什么大事,所以干脆把官府搬到了土地庙里,现在的官府已经空空如也了。” 林安颜心中盘算一番,默默点了点头。 结完账他也不多耽搁,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朝城外走去,面摊老板一直强调十里路不近,劝他明日再去。 出了城,眼见周围没人,林安颜双脚踩地用力一蹬,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十里地的路,仅仅一炷香的时间他就走完,这还不算他路上找土地庙花费了些功夫。 此刻正是下午,有星散的几个人还在庙里祭拜,林安颜四下忘了一圈,看到有两个身穿官府手持杀威棍的人站在一处偏房门外。 林安颜走了过去,低声问道:“两位官爷,小的想报官,是在这里吗?” 那两人虽然只是小小衙役,却满身的官威,都不带正眼看这身穿农家汉子衣服的林安颜,只是那下巴轻轻点了点寺庙中的小角落。 “那边登记。” 林安颜走过去,发现那里有一方小木桌,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桌后,似乎正在抄写着什么。 男子鬓发已经有些灰白,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简朴,但整体上干净整洁,看上去是个讲究人。 林安颜走上前恭恭敬敬的抱拳施礼道:“敢问官爷,小弟想报官实在这里吗?” 男子也不抬头,只是板着脸继续抄写,随口说道:“我不是官爷,我是师爷,报官干嘛?” 林安颜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杂草丛生,明显就是这不大的土地庙中最被人遗忘的角落,堂堂一个县城官府的师爷,竟然在这种环境下露天伏案,估计这人在平安县官府是个被排挤的人物。 官场之上这种事太正常不过了,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官运如何,真的三分靠实力,七分靠人情世故,看着样子,眼前的中年男子明显是个不懂这些的老学究式人物,这种人在官场之中,往往郁郁不得志。 林安颜从小与姜子符一同长大,这种事听的多,见的也多,自然没心思搭理,只是开口说道:“小弟的一位表兄前几年在这平安县城失踪了,小弟想来问问情况。” 听到这话,中年男子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抬起头反复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疑惑道:“平安客栈失踪的?” 林安颜点了点头,却没想到那师爷突然厉声怒骂道:“滚!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一章 探案(二) 第一百零一章 师爷的莫名发怒让林安颜有些措手不及。 他摆了摆手,赶忙陪笑了几句,离开了土地庙。 其实他本意只是想看一看平安客栈的卷宗,看看失踪的都是些什么人,说不定能通过这些人互相之间的联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看师爷这反应,恐怕这个案子还另有隐情。 林安颜有哪里是那么轻易容易放弃之人,如今他一身武艺,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呗,条条大路通官府,小小一间土地庙还拦得住他不成? 林安颜躲在庙外的树林之中,一直等到深夜,庙内的最后一支蜡烛熄灭,这才动身。 他沿着院墙一路攀爬,几步就进到了那间偏房。 房内空间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很多,房间两侧放了两排架子,夹子上摆着一根根的杀威棒,最里面是一处小石台,台上架起一扇屏风,屏风前放着一张书案。整间偏房的布置,俨然就是一个小官府。 这里打眼望去显然没有任何能藏放卷宗书籍的地方,林安颜只好四处搜寻一番。 正搜着,他突然听到屏风后有一些轻微的响动。 自打习得武艺,有了内力加持之后,林安颜的五感明显比之前强上了许多,此刻那声音被他听的一清二楚,明显是有人在翻书。 林安颜轻手轻脚走到屏风后,发现那里有一扇门,门很小,只有一人宽窄,看样子是被人强行从这偏方分割出去的。 他走到门边,门栏虚掩,扒头一看,只见一个人正举着蜡烛,不停的蹲在地上放看着一本书,在他周围满满当当的堆放着几个大箱子,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开,里面装的也全是书。 林安颜此时心中已经断定,这里定然就是存放平安县官府卷宗的地方,而那看书之人,虽然还看不太清脸,但从身形背影可以判断,应该就是白天那个赶他走的师爷了。 林安颜一个翻身,直接跳到房梁之上。 他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躺下,准备等着那师爷离开,自己再潜进去翻找。 本以为师爷不过是临时有事,过来看一会卷宗就会走,谁知林安颜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却还不见他出来。 已经奔波一天的林安颜此时也已经有些疲惫,竟然不自觉的躺在房梁之上睡着了。 “文鞅,你到底在干嘛?!” 一阵呵斥声吵醒了林安颜,他闻声望去,发觉天已经微微亮,而房梁之下,师爷正低着头站在角落,一个肥头大耳的矮胖男子厉声训斥着他。 那男子身穿官府,腰系玉牌,看样子应该是平安县的县官了。 “文鞅,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平安客栈没问题,你为什么要反复查看,难道你怀疑本官的判断不成?” 名叫文鞅的师爷低着头一言不发,但看那神情,只差将“不服”二字写在脸上了。 林安颜叹了口气,他愿以为这师爷只是不懂官场的人情世故,但看这样子,他怕是连与人相处的一些基本都不在意,都这种时候了,还一副正人风骨的样子。 可能这就是读书人吧。 “我告诉你文鞅,别以为你是个探花郎本官就不敢拿你如何,你考的那是北齐的科举,现在是大梁的天下懂吗?大梁!” 那县官一手敲着书案,一手戳在文鞅的额头之上反复的用力点着,直将文鞅整个人都戳的后退了几步。 反观文鞅,依然是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不正眼敲那县官,却也不出手反抗,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屈辱。 县官一通辱骂,足足骂了半个时辰才算完事。 文鞅看他说完,轻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偏房。 “北齐探花郎?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林安颜看着文鞅远走的背影,不由得一抹邪笑露在脸上。 。。。。。。。。。。 日照三竿上,文鞅坐在土地庙的那个小角落里,认真的翻阅着一本古书。 昨夜看卷宗看了一个通宵的他,此刻已是神色疲惫,更何况昨天没能回家,自然吃不到老母亲亲手为他准备的饭菜,现在只能靠着喝水勉强撑着。 现在的文鞅着实有些后悔,昨日听到那农夫模样的男子一番后,竟然不自觉的又去复查卷宗了。 倒不是后悔因此被县官骂了一个早上,只是害怕家中老母为他担心,老人年纪大了,本就睡得浅,心中在有忧虑,那怕是也不得好好休息了。 心中想着,文鞅突然闻到了一股浓厚的香气。 他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却见一个俊美男子端着两碗羊杂面,笑嘻嘻的站在他的桌子前。 林安颜微微一笑说道:“文师爷,吃饭了没?小弟顺路带了两碗面过来,要不要一起啊?” 文鞅本来想和昨日一样直接将他赶走,但奈何他实在腹中饥饿,那两碗面又着实香气逼人,一时间他竟然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林安颜自然懂得这些文人面子大过天,于是干脆不管他,只将一碗羊杂面放在他面前,自己蹲在一旁端着另一碗大口吃了起来。 “吸溜,吸溜。。。” 林安颜故意吃出声响,又做出一副十分满足的表情,纵然文鞅风骨再正,此刻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他看了看眼前的面,心一横,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端起碗来跟着大口吃下。 只吃了几口,文鞅也不由得感叹道:“这面可以啊,我一直以为这土地庙周围十里荒无人烟,没想到竟然还有卖这么好吃的羊杂面的地方。” 林安颜随口答道:“我从城里带过来的。” 他这话刚说完,心中就暗叫一声“糟糕!”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文鞅立马停下了筷子,一副如临大敌似的表情盯着林安颜。 深秋的一阵寒风吹过,羊杂面摆在桌上,微微冒着热气,如同刚出锅的一般。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两人对视了一会,文鞅突然如释重负般的叹了口气。 “算了,我早该想到的。你既然查到了平安客栈,肯定也是个江湖人士了。” 他搅动了一下碗中的面,点头称赞道:“十里路赶来面还热乎,想必你是个能飞檐走壁的厉害人物了。” 林安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只能继续低头吃面。 两人吃完,皆是一副舒服惬意的神情,林安颜坐在一旁的一块石头上,拍了拍肚子,随口问道:“文大人,你贵为北齐探花郎,为什么会沦落到在这小地方当师爷啊?” 文鞅斜眼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现在是大梁的天下了,北齐的探花郎有个屁用啊,若不是朝廷开恩,我现在连师爷都没得做。” “那是三十年前了,当时我只有十六岁,第一次参加科举,进士及第,高中探花。” 他站起身,望着天边的飞燕,脸上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中也没了平日里的那股怨愤神色,而是满眼的喜悦。 似乎在这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年,似乎他还是那北齐的最后一位才子,北齐三百年最年轻的探花郎。 林安颜看着眼前的中年男子,不由得想起了那个铁齐门的司徒孝。 他犹豫半晌道:“文大人,如果我能帮你在大梁朝廷争取到一席之地,你愿意为大梁做事吗?” 文鞅愣了一下,疑惑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认识一位北齐人,他恨透了害他国破家亡的大梁,恨不能亲手宰了皇帝。” 文鞅摇摇头道:“我与他不一样,我是读书人,读书人就该为天下百姓发声。若是读书万卷,却最后只懂得些大道理,读之何用?” “所谓国家,国之富强太平,家之幸福安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最后为的不过是让百姓能安居乐业,至于谁当皇帝,我又要辅佐谁,这对于读书人而言根本不重要。只要是明君,只要能让百姓幸福,这就足够了。” 文鞅一番后说的眼中放光,那炽热的神情也感染到了林安颜。 林安颜点点头,坚定的说道:“你帮我查清平安客栈的事,我帮你进入大梁朝廷。” “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想先看一看过去这些年所有个平安客栈有关系的卷宗。” 文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来晚了。因为昨夜我查看卷宗的缘故,县官大怒,已经派人上午就将卷宗全部送走了,至于送去哪了,我就不知道了。” 林安颜听的这话不由得一愣,他刚刚去买碗面的功夫,竟然就让这卷宗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思考一番后他突然坏笑道:“你知不知道谁送的卷宗?” “就是府上的几个衙役。” 林安颜点点头道:“那就好,让他们告诉咱们送去哪了不就行了。” 文鞅听到这话一副疑惑神情,不等他开口问,林安颜就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布袋递到手中。 文鞅打开不带,发现竟然是满满一袋子碎银,目测竟有十几两之多。 “有钱能使鬼推磨,文大人要是方便,最好你出面送个衙役们,省的惹人怀疑。” 林安颜本觉得自己这个打算天衣无缝,谁知文鞅却一把将布袋子扔了回来,坚定的摇了摇头。 “行贿之事,文某宁死不做!”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二章 官府卷宗 第一百零二章 “变通”二字,不过是寻常人活在这世间一条在寻常不过的法则,然而对于一些读书人而言,这两个字仿佛是该天杀的,是有万般不可取的。 林安颜自以为见过不少这种读书人,他们平日里之乎者也的一副模样,背地里却只是些道貌岸然之辈,只要肯给些好处,那变脸的速度是远远快过他们翻书的。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北齐探花郎的底线,任凭他三寸不烂之舌都快说烂了,文鞅却始终板着一张脸,就是死活不肯点头。 林安颜被逼无奈,只好自己去跟那两个衙役打交道。 他走到偏房门前,门外依旧是昨天那两人,依旧是头抬的老高,只用下巴对着林安颜。 “两位大哥,打听点事呗。” 林安颜露出一副谄媚坏笑,说话的同时从怀中掏出两枚银锭子。 那两人本还不愿意搭理这个农夫模样的年轻人,但看到他手中白花花的银子之后,都不由得愣了一下。 要知道身为一个小县城的衙役,他俩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十两银子,这还是大梁近几年逐渐富强才涨起来的。 林安颜手中那两小枚银锭,目测每颗起码有二两重,这让两个衙役怎么抵抗的住诱惑。 两人对望一眼,心有灵犀。 只见其中一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趁着林安颜还没动地方,赶忙一把手抢过了他手中的银子,好像生怕他反悔一般。 “说吧,啥事?” 林安颜双手揣进袖中,笑了笑道:“小弟有个表兄弟,前两年外出游玩的时候,在平安县失踪了,小弟听说了平安客栈的事,就寻思着来打听打听。” 那衙役看了看他,突然疑惑道:“你昨天是不是来过啊?你不是去探花郎那报官去了吗?” “探花郎”三个字,是多少读书人心中最神圣的名号之一,然而在这衙役口中,却仿佛是个戏子花名一般的戏谑称谓,听不出他似乎的敬畏,只有满满的嘲讽之意。 林安颜摇摇头,装作一副愤怒的样子骂道:“那师爷实在是个丧尽良心的货色,我与他说了平安客栈这名字,他二话不说就赶我走,还拦着不让我报官,简直畜生。” 那两名衙役听完哈哈大笑,仿佛一切都在他俩的预料之中。 “那探花郎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傻缺,你不用理他。不过你让我们帮你,莫不是让我们替你去报官?” 另一个衙役皱了皱眉道:“你表兄失踪了几年了,县官大人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处理,这种事情报官,你不是让我们哥俩儿挨骂吗?” 林安颜笑着摆了摆手道:“不能的不能的,大人那么忙,没必要惊扰他,小的就是想两位帮我借阅一下关于平安客栈的卷宗,我看看上面有没有我那表兄弟,也算了却了他家人一桩心事。” 他双手扶额,装出一副无比痛苦惋惜的样子,眼中含着泪道:“就算人没了,他家人也该知道在哪没的,怎么没的,他娘跟我说,现在清明给他烧香,都不知道该往哪个方位磕头,老人家连祭拜都祭拜不了啊。” 两个衙役眼看着一个大男人竟在他们面前难过的抹眼泪,心中都不由得有些动容。 其中一人犹豫半晌道:“小兄弟,不是我们哥俩儿不想帮你,只是你实在运气不好,府上的所有卷宗,今天早上都被大人安排运走了。” 说了半天,林安颜等的就是这句话。 “送去哪里了?” 那衙役伸手一指,轻声道:“往东走三十里,丘子坡。” 。。。。。。。。。。 林安颜原本以为所谓的丘子坡,至少也该是个村落或者山间小庙之类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谁知他到了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真的就是个小土坡,周围一片全是荒地,连杂草都没得几根。 他围着丘子坡周围四处搜寻,终于在山坡后的一个小洼地里找到了那群运送平安县卷宗的衙役。 因为林安颜早已将御风之法练着娴熟,三十里路他几乎片刻就赶到了,显然那群早上就出发了的衙役才刚到不久。 林安颜躲在暗处大概数了一下,一共有六个衙役,他们拉着一辆木板车,车上堆放了满满四个大木箱子,正是昨晚林安颜在土地庙中见到的那些装卷宗的箱子。 为首一个衙役环顾了四周一圈,似乎很满意自己精挑细选的这个地方。 他朝身后几人点了点头,大手一挥,那些人立马从车上拿出了几把铁锹,开始刨地。 林安颜一开始还有些不解,但看着看着他就反应了过来。 狗日的这群衙役想把卷宗都埋了! 要知道卷宗可是一个官府断案的凭据,很多有良心或者有抱负的官员上马第一件事就是查阅当地卷宗,为的就是重申其中的冤假错案以立官威。 这一本本文牍,可以说就是过去几年老百姓们平稳生活的见证,也是很多遭遇不幸之人最后的慰藉,而现在它们竟然要被埋在这荒郊野岭,从此再不见天日。 要知道在大梁是有规定的,别说是故意损毁卷宗了,就算是无意之过,也要罢官为庶,仗打三十。 林安颜已经可以断定,平安客栈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否则那县官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强行掩埋事实。 恐怕他早上那么骂文鞅,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师爷太不懂人情世故,更多的是因为害怕文鞅查出其中的秘密。 不管是为了平安县的百姓,还是为了查清平安客栈,林安颜都绝对不能允许这些卷宗被丢进那土坑之中。 他将身上的破布麻衣撕烂,选了块还算齐整的绑在脸上,有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直接飞了出去。 “什么人?!” 林安颜的从天而降着实惊到了这群衙役,他也不多废话,只是手腕轻轻一抖,那树枝犹如利剑窜出,直接挑翻了三个人。 为首衙役反应最快,抄起杀威棍直直打来,但他又怎么可能是林安颜的对手,只一个回合,林安颜就一下刺穿了他的手臂,而后一个闪身飞到身后,手刀朝着脖颈重重劈下。 “呃!” 那衙役一声闷哼,直接晕倒了过去。 剩下的两人看着眼前的景象,腿都吓软了。他们本来就是拿钱办事,替县官埋点箱子,怎么可能原因把命交代这里。 那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直接跪下求饶。 林安颜看着眼前这两人,他们身穿官服,却仿佛两条摇尾乞怜的狗一般不停的磕着头。 他一想到平安县的一方百姓竟然要被这种东西保护着,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厌恶之情。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满心的怒火,一人赏了一脚,直接踹飞。 “啊!”“啊!” 听的两声惨叫之后,那两人重重摔在地上,当场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眨眼间解决了六个衙役,林安颜却连汗都没冒一滴。 他轻呼一口气,也不顾满地的尘土,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翻阅起了箱子中的卷宗。 不出他所料,整整四个大箱子,全都是平安客栈过去这些年的失踪案,他一本一本的翻看,一直看到深夜才算看完。 林安颜合上最后一本书,轻轻的叹了口气,捎带着踩灭了身旁的火堆。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今夜正值月圆,有无半片云彩,满月银光洒在丘子坡,竟照的这一方荒土别有一番意境。 。。。。。。。。。。 文鞅服侍老人睡下后,独自一人坐在小屋里看书,因为家境不好,他舍不得点油灯,只能借着一根蜡烛的微弱烛光,眯着眼强行阅读书中的细小文字。 正读着,他突然听到院子里有些响动,那响动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僻静的夜里也算刺耳。 他抄起书架上的一把小刀,轻轻的走到院中,却看到一个年轻人正坐在井边,脚边放着四个大木箱。 “你怎么找来我家的?这木箱子里是卷宗?” 林安颜笑着点了点头,将丘子坡所发生的一切如实转达了一遍。 文鞅听完,一把将手中的小刀插进土里,愤恨的锤着地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林安颜有些无奈道:“所以这些卷宗万万不能再放在县官那里了,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寄存在你这里。” 其实林安颜在来的路上是满心忐忑的,毕竟私藏官府卷宗这种事,一旦被发现那就是重罪,更何况文鞅在官府里人缘又不好,一个不小心就可能锒铛入狱。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连贿赂两个衙役都不肯的文鞅,面对着几箱可能害了自己也害了全家的卷宗,竟然没让林安颜废话,而是果断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林安颜欣慰的笑了笑道:“文大人,你是个好官。” 文鞅摇摇头道:“只是替百姓做了些该做的事,只配叫个官,称不上好字。” 随后他又问道:“你查清楚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林安颜站起身,看着远方的四层小楼,深吸一口气道:“替她,也替平安县,解决了这个麻烦。”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三章 唐门中人 第一百零三章 作为平安县唯一一家卖丝绸的店子,平日这里总是人满为患,城中稍微富贵一点的女子经常都会光顾,也常有些口袋富裕的男子带心上人来挑选。 但今日,店子里却一反常态的,只有一对男女,反倒是店外站了许多男子,远远的看着店里的两人。 从那群男人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想尽可能的接近店中的那天仙般的女子,但他们的身体却很诚实的躲的远远的。 毕竟大家都认识那女子,正是平安客栈的老板娘,谁也不想为了一时的色心耽误了性命。 女子对店外的人理都不理,只是有些不耐烦的看着男人挑来挑去,每次男人拿起一块绸缎,女子总是摇头,似乎对整家店子的货物都不满意。 “姑姑,你看这个缎子如何?” 女子摇了摇头,一巴掌拍在男人头上,轻声怒骂道:“说了,在外面喊姐姐!成天姑姑长姑姑短的,都把我喊老了。” 男子突然被打,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的点头答应下来。 “这种缎子确实配不上咱们老板娘,我看还是得买上好的蜀锦。” 两人正挑着货,突然听到店外传来一位男人的声音。 女子寻声望去,却见一个公子哥走进店中,这公子衣着十分华丽,那布料打眼一看就比整家店子的货加一起都要贵重许多。 只不过这身衣服穿在男子身上,却显得太过平庸,因为那男人实在太过俊美,虽然不知为何皮肤有些黝黑,但不影响他眉眼之间的英气逼人。 唐三见到来人先是一愣,而后笑呵呵的说道:“林公子见笑了,这小地方哪有蜀锦可买啊。” 林安颜点点头,面露惋惜神色。 “也是啊,这里离巴蜀之地那么远,怎么可能买到蜀锦呢?” 女子冷哼一声,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前几日夜闯平安客栈的林家大公子林安颜,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 “姓林的,你又想干嘛?” 林安颜笑了笑,并未理会女子的咄咄逼人,只是耸了耸肩解释道:“不干啥,就是我与两位一见如故,最近又恰好听说了些好玩的事,想分享与两位。” 唐三看了眼店外的人群,笑着说道:“既然如此,不如回平安客栈细聊聊吧。” 。。。。。。。。。。 因为各种流言蜚语,平安客栈本就惨淡的生意此刻更是雪上加霜,时值深秋,店中就没有一位客人。 三人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中,只有一位年轻侍女奉茶,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姓林的,有屁快放。” 林安颜悠哉了喝了口茶,笑了笑道:“有趣的事太多了,我想想先从哪里讲起呢?” 说着,他掰起手指头,似乎在心中一件件趣事的默数着。 “要不先说,平安客栈老板娘每年行贿一百两给县官,这才保护得客栈能开店至今。” 女子听到这话立马急了,她一拍桌子,指着林安颜大骂道:“姓林的,你少血口喷人,小心老娘要你好看!” 林安颜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摆在桌上,随意说道:“那县官是个怂货,这些年收了少说也有千两,却几乎没怎么敢花过,稍微一吓唬就全交代了。” 他望着眼前的女子,面色平淡道:“行贿朝廷官员超过十两银子就能仗打八十,超过五十两就是死罪,你这些年行贿的数额,恐怕十条命也不够啊。” 女子本来还想发威,却被身旁的唐三一把拉住。 唐三收起往日的笑容,客客气气的说道:“林公子,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林安颜点点头笑道:“有,有的是。比如平安客栈过去十几年,几乎每年都有人失踪在此,但报案人无一例外,竟然都是老板娘本人。而且这些人,一个个的可都是鼎鼎大名啊。” “李勇路,侯震,肖健。。。” 林安颜一个一个名字报出来,唐三脸色越来越阴沉,女子则一脸的无所谓,但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愧疚。 林安颜站起身,双手插进袖中,在大堂里来回的踱步。 “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巴蜀唐门的高手,其中更是有一位唐家外戚的后人唐克。” 唐三看似十分随意的手指一抬,十把飞剑瞬间从不知哪里飘来,直直插在了桌子上。 “林公子,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还知道,三十六年前,唐门前任门主老来得女,生了个闺女叫唐霓裳,两年之后,门主去世,唐门继承人,也就是唐霓裳的哥哥又生了个儿子,也就是唐家三少爷唐轻。” 林安颜探身凑到唐三面前,挑了挑眉道:“我没认错人吧,唐轻唐三少?” 化名为唐三的唐轻突然笑了笑,点点头道:“林公子短短几天能查出来这么多东西,实在难为你了。” 林安颜得意的笑了笑,一副尽在掌握的表情。 他又看向那美丽女子,轻声问道:“二十年前唐门突然对外声称唐霓裳身中寒毒暴毙而死,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躲到这个离巴蜀几千里的平安县来。” 唐霓裳冷眼看着林安颜,轻哼一声道:“关你屁事。” 林安颜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摇摇头道:“不关我事啊?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着要是跟我有关系,我就帮你解了身上的毒呢。” 唐轻听到这话,“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林安颜。 “林公子,此话当真?你有办法解了我姑姑身上的毒?” 林安颜点点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就确实有办法,不过你得先告诉我,唐霓裳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唐轻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眼身旁的女子。 唐霓裳轻叹一口气,似乎终于放弃了一切狡辩的打算,摊开手道:“我自己说吧。” “唐门自古善用毒器暗器,二十年前我修炼本门武功,却因为急功近利,最终走火入魔,毒气攻心。那种寒毒是唐门特有的一种武功,无药可医,想要活命只能靠喝修炼了同样武功的人的血续命。我哥哥,也就是唐轻他爹,为了救我,杀了很多唐门中人。。。” 唐霓裳眼中含泪望着窗外,似乎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她曾经就那样躺在床上,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割开手腕,只为了凑一碗血让她喝下,她无法接受如同妖怪般的自己,跟无法面对因为自己而死去的那些朋友。 就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唐霓裳收拾好了行囊,悄无声息了离开了唐门,离开了巴蜀。 她一路北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离唐门。似乎这有这样,她才能逃离过去,逃离那个靠着喝人血苟延残喘的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唐霓裳突然感觉好累,不是那种身体上的疲惫,或者说一刻不停逃跑的她早已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疲惫了。 那种累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种很安详的累。 她意识到自己没了唐门中人的血的庇护,已经大限将至,于是就来到了最近的平安县住了下来。 至于这间客栈,则是她精挑细选后,感觉最适合自己身死的地方,毕竟她贵为唐门后人,死的时候总想死在富贵一些的地方,她又怕客栈死了人影响生意,干脆买了下来。 但最后,也许是老天爷开眼,她在沉睡了许久之后,还是熬过了那个冬天。 唐门的人也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她,他们奉门主之命,给唐霓裳带了无数的钱财珠宝,纱织绸缎,以及一条命。 一开始,那些人在唐霓裳面前自杀时,她是崩溃的,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跑到了天涯海角,竟然还是无法逃离宿命,逃离这噩梦。 她本想一死了之,却感觉始终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生命,又对不起那些为自己活下去而牺牲了自己的人。 犹豫再三后,她对着那具尸体,慢慢的割下了刀。 “就这样,从此之后每年都会有唐门的人来给我送钱送血,他们每次见到我都是一言不发直接当场自尽,我就苟延残喘到了今天。” 唐霓裳站起身走到院中,拾起一片落叶轻轻在手中转着。 “县城里的人说的其实没错,平安客栈,真的住了一个吃人的妖怪。” 林安颜疑惑道:“唐门的人难道对这件事就毫无怨言吗?” 唐轻摇摇头道:“说没有怨言肯定是假的,不过唐门自古修行毒器,讲究毒人先毒己,所以每个唐门之人其实都是身中剧毒的将死之人,只有在唐门才能活下去,也正因如此,唐门中人的忠诚度极高,有怨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着,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却实际已经年过而立的男子,突然双膝跪地,重重的朝林安颜磕了个头。 “林公子,您若是真的能救我姑姑脱离寒毒之苦,我唐轻就算赴汤蹈火也绝无怨言!” 林安颜赶忙扶起唐轻,笑着摇摇头道:“我有幸得了青云山掌教重阳子的传功,内力仿佛一股清流,却又身怀纯阳功力,正好与这寒毒对症下药,虽然我也没有把握,不过希望很大。”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四章 十命 第一百零四章 林安颜盘膝坐在院中,双手紧紧贴在唐霓裳背上,唐霓裳则紧闭双眼,表情狰狞,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唐轻坐在一旁,从黄昏坐到深夜,又从深夜坐到清晨,却始终神经紧绷,一刻都不肯放松。 终于,当天空再度微微泛起白光的时候,随着第一声鸡鸣,林安颜睁开了眼睛。 他早已是满头大汗,身上的华丽衣衫也已经湿透。 他连续调整了一炷香时间的呼吸,终于将体内翻涌如滔天巨浪般的内力压制了下来,说实话,自打他跟随李播学习控制内力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用感受过这种被内力搅动五脏六腑的感觉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安颜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内力似乎比刚刚接受完重阳子传功时高了许多,当时重阳子说他此生都无法突破七重天的内力,但林安颜却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内力绝对不低于八重天。 不过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随着他为唐霓裳运功,他自己体内也受到了一些寒毒的侵蚀,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终归是个隐患,必须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调养好才行。 “姑姑?姑姑?” 唐轻轻声呼喊着唐霓裳,担忧二字写满在了脸上,但唐霓裳却始终是那副表情,不曾有任何的回应。 林安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她回屋吧,她恐怕早就疼晕过去了。” 唐轻心痛的看着唐霓裳,这个女子曾经走遍千山万水都不曾叫苦喊累,如今却只是坐在这里就疼晕过去,她刚刚所承受的痛苦,恐怕是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 唐轻温柔将女子抱回四楼,又小心翼翼的将她安顿好,直到看到女子那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逐渐红润的脸庞,他才算长舒了一口气。 唐轻走出门,见到林安颜还坐在那里,于是立马跑了上去,当即就要再次跪拜,林安颜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件事,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 “唐兄,你贵为唐门三少爷,不能再拜了,我在江湖之中只算晚辈,承受不起啊。” 唐轻感激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在了他身旁。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坐在院子里,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天空,望着朝阳。 唐轻脸上又浮现出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他轻笑着道:“不瞒林公子说,其实。。。其实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今年来给姑姑送钱送血的人,被我打晕了,我拿了他的行囊独自找来了,如果没有林公子你,恐怕过几天我就要自尽来给姑姑喂血续命了。” 林安颜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道:“我就说嘛,唐门再缺人,你爹应该也没理由为了救妹妹牺牲自己的亲儿子吧。” 唐轻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爷爷老来得女,我与姑姑其实就差了两岁,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当年她走火成魔时,我就在她身边,但却没有一点办法。姑姑离开的这些年,我每天都活在自责里,每天都在思念她。想着想着,我就发现,我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人了。” 林安颜听出了唐轻话里的意思,却只能遗憾道:“可惜她是你姑姑。” 唐轻笑了笑,摇摇头道:“她这副身子骨,便是医好了寒毒,今后也不可能结婚生子了。” 唐轻看了看林安颜,突然露出了一副幸福的表情。 “我不娶,她不嫁,此生我们便能一直在一起了,如此甚好,甚好。” 两人又坐了一会,林安颜便准备起身告辞,然而唐轻却一把拦住了他。 只见唐轻从怀中轻轻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递了出去,林安颜接在手中,只觉得那木盒沉甸甸的十分压手,整体木质漆黑发亮,一时间竟然无法判断是何种木材所做。 林安颜打开木盒,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十把飞剑。 “林公子,这十把飞剑名为十命,寓意一剑换一命,是我唐门最珍贵的暗器之一。我十五岁武功小有所成,二十岁继承十命,距今已有十余载,这十把剑,就是除了姑姑以外,我最重要的东西了。” 十把飞剑静静的躺在木盒中,阳光照射下,剑身反射出寒光,只一看就知是无与伦比的利剑,绝对不输白虹。 林安颜盯着十命看了许久,心中满满的喜爱,虽然他不曾专门学习御剑之法,但无敌剑法中的“群星落”其实也算一种飞剑术,如果让他来用十命,绝对也能得心应手。 但犹豫良久,他还是轻轻合上了木匣递还回去。 唐轻摇摇头道:“那晚看你和姑姑交手我就知道,十命在你手中绝对不算受委屈,用它换姑姑一条命,这生意有多少次我愿意做多少次。” 林安颜推脱再三,终是敌不过唐轻一番好意,只得小心的将木匣受在怀中,承诺一定不让十命的剑身蒙羞受辱。 眼见太阳已经高升,林安颜便起身准备离开,走之前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随口问道:“唐兄,你们唐门最善毒器暗器,这十命上有没有淬毒啊?” 唐轻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 “林公子,你要记住,毒器射出之前,永远是离自己最近。” 。。。。。。。。。。 叶父忠的伤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林安颜还是决定再城中再多逗留几天。 一方面是为了让叶父忠彻底痊愈,另一方面他也还想再多吃几次那羊杂面,毕竟平安县离京北城实在太远了,这次离开了,恐怕再想吃到就要不知多久以后了。 这天林安颜一如往常,趁着下午饭点过去了的时候,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小面摊。 他连续来了几日,摊主早已与他熟识,远远见到他,就立马回身抹出一张干净桌子,他只需要坐在那,也不用多说什么,只消片刻摊主便会端着满满一大碗面到他桌上。 “林老弟,怎么没见前几日与你一起的那个丫头啊?” 原来林安颜这几天也带叶莹莹来吃过几次面,摊主本就有个女儿,又见莹莹长得乖巧可爱,自然十分喜爱,上次看见莹莹直接盛了大半碗羊杂给她,让林安颜好一阵羡慕。 林安颜大口吃着面,含糊着道:“我起得晚,她太饿就自己先吃了。” 摊主听罢,又端了个小碗上来,林安颜打眼一看,竟然是满满一小碗的羊杂,其中红彤彤的,似乎还掺杂了几块羊肉进去。 林安颜愣了一下,有些不解的看着摊主,摊主笑了笑道:“送你的,自打你来了之后啊,我这小摊生意好了许多,前几日,就连官府里那个从来不与外人往来的文师爷都来吃了一碗,我看小兄弟你啊,不但是个好人,还是个福星呢!” 说着,摊主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满脸欣慰的叹了口气。 “唉,城里最近也不知怎么了,真的越来越好了。不止文师爷来吃面,还有官府那边,据说啊有个高人狠狠教训了那个倒霉县官一顿,前几日他竟然当众给百姓道歉,承诺今后会做个好官,听说最近还打算将官府搬回城里呢。这样以后老百姓再有点什么事,就不用跑到土地庙去了。 还有啊,那平安客栈也是,老板娘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花大价钱将原本设计好的院子给改了,本来定在小巷深处的木门,竟然改到了街上,而且门面好一番装潢,如今看着不但比原来气派了许多,而且啊邪气也几乎全无了,以后要是再没人失踪就好咯。” 林安颜笑了笑,望向远方的四层小楼。 新的楼门正对大街,门梁之上挂了块红底金字的招牌,上面写了“平安”二字。 一对男女正坐在楼外的摇椅上,轻摇慢晃,似是已走过终生。 。。。。。。。。。。 林家虽然贵为大梁第一商,但其实平日里除了一些商贩,几乎是没有客人的。 毕竟这里是天子脚下的京北城,大梁又对官商之间的那些事极为重视,甚至严苛,可以说除了镇南王这样一人之下的人物,其余的京官几乎都不愿意,更没胆量与林家扯上什么密切关系的。 这天,老人独自坐在云影湖湖边,望着平静的湖面。 一片落叶降下,落在水中,泛起一丝波澜,也引得一条锦鲤游过。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汉子走到老人身旁,也不管老人是否抬眼,只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 “老爷,孙太傅来了。” 老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院外的方向,轻轻的点了点头,起身朝藏书楼走去。 孙太傅站在藏书楼二楼的角落里,正翻看着一本古籍,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那本事今墨去年买下的,花了不少银子,说是什么孤本,我也不认得,孙太傅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孙太傅看了看老人,然后竟然毫不客气的点了点头,随手就将那本书揣进了怀里。 “孙太傅今日登门,可是我那闺女又在应天书院惹了什么祸不成?” 太傅摇了摇头,轻轻笑道:“今墨聪明绝顶,另外那四位女子也各有所长,别说惹祸了,所有夫子都对她们喜爱有加呢。” 他自顾自的坐在台阶上,有些犹豫道:“只是。。。近来书院里的功课有些繁忙,所以我寻思着跟林老你说一声,这段时间今墨要不就不回来了。” 老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一副释然的表情。 “我还能有机会去看看她吧。” 太傅沉默许久,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楼外走去,只留孙太傅一个人在藏书楼中,似乎毫不顾忌所谓的待客之礼。 “哦对了孙大人,你再多挑几本吧,到时候我找人送你府上去。” 老人回身看了看满墙壁的书籍,面露一丝微笑。 “这么多书,今后总得有人看才好。”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五章 落魄城 第一百零五章 东海之滨有一座古城,是何人建于何时早已无法查明。 古城靠海而立,站在城头,可以望见远处的东海巨浪滔天,听到浪花拍打海边礁石的声音。 虽然风景优美,但历朝历代这里都是一座鬼城,因为它实在离中原太远了,几乎没有人愿意居住在这种地方,更没有国家愿意接管这个烂摊子。 直到三十年前,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并在江湖中放出豪言,谁能打赢他,就能获得天下无双的至宝。 其实这种靠着吹牛逼吸引人目光的丑角,江湖之中并不算少,甚至每隔一两年就会出来一个不自量力的。 但这次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一样,因为就在男子放出豪言的转日,一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湖:天下无敌的北齐剑神李播,被人打败了。 冉乞活就这样靠着一把剑,立于东海之滨三十年而不败,也立于了天下百万武夫的头上。 不知有多少人曾经凭着一腔热血,策马提枪跑到东海,只为了与冉乞活一战。 他们没有一个人赢了,但他们所有人都留了下来,住在了这座古城之中。 所有人都说自己只差一招就能赢,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下次一定能赢,所有人都没赢过。 渐渐的,人们这才意识到,冉乞活已经强到不管对手是谁,只要他想,他都可以只赢一招。 但是这并不妨碍人们已经爱上了这片喧闹天下中的安静角落,习惯了在海风咸咸的气息中生活。 人们在这里自力更生,开荒、冶铁、采药、纺织,就这样靠着自己的双手一步步将这座废弃鬼城重新搭建了起来。 城中百姓自诩都是败给了冉乞活的天涯落魄人,古城遂改名为落魄城。 因为城中大多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有门派区分,这人一分群,就难免起了争端。 若是寻常人小打小闹也就还好,但是有胆量来挑战冉乞活的,起码都是七重天的高手,这些人一动手,轻则毁了三两条街道,重则打坏整整一面城墙。 冉乞活实在受不了这种叨扰,干脆立了唯一一条城规:落魄城内不许出手,任何人要比武都必须在他的城楼一楼的擂台上。 这本是一条保护城池不被破坏的规矩,却无意间被有心人利用,于是开始有各种朝廷命犯,江湖大盗之类的人逃进城中,妄图利用落魄城的规则寻得庇护。 落魄城就那么大点地方,一下子被这群逃难之人占了大半,其他习武之人自然不乐意了。 于是他们联手起来,与逃难者约法三章,所有想在城中居住的人,必须打三关。 所谓的打三关,其实是江湖上的一种规矩,一个人若是想在一个地方立足,以教授武艺建立门派为生,就必须与当地的习武者打擂。 当地人会选出来三位代表,外来人打赢这三人,即为打三关成功,之后就可以在此留下了。 。。。。。。。。。。 此时已经快到年底,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贴起了红掉钱。整座城被大雪染白,又被喜庆的红色点缀,仿佛一副人间仙境。 林安颜坐在观海楼的六楼,望着远方的海浪出神。 这是他来到落魄城的第七天了,却还是没有等来那个人。 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连打两关,那两个七重天的武人没有一个撑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安颜的身体都还没热乎,那两人就滚下擂台了。 于是他就在落魄城闯出了名号,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剑都不出鞘就连打两关的俊美公子。 林安颜本以为可以就这样很轻松的打赢三关,然后为叶家父女争取道一个留下生活的位置。 可是这守第三关的人,却到如今都没出现。 “林哥哥,吃点水果吧。” 林安颜闻声回头,却见叶莹莹端着一个果盘走了进来,盘中摆了三枚圆圆的果子。 那果子果皮乌黑,表面还有一层冰霜,放在盘中软踏踏的,仿佛腐烂了一般。 林安颜轻轻拿起一枚,未等咬下一嘴,却已经有汁水顺着手指流下。 待他吃进嘴里,只觉得那水果味道甘甜无比,而且汁水丰盈到瞬间将舌尖包裹住,果肉更是口感绵密,软糯香甜。 “卧槽。。。这啥玩意啊?烂果子也这么好吃?” 叶莹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林安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怎么可能给林哥哥吃烂果子啊,你当真不认得?这叫冻梨,我以前在白头村每年冬天都吃的。” 林安颜几口吞下一个果子,满足的擦了擦嘴。 “我曾在京北城听过冻梨这个名字,只是觉得梨子本来好好的,偏要冻上,听着就颇为奇怪,所以从来没吃过,现在一尝,真的感觉过去错过了一种天赐的美味啊。” 叶莹莹双手捧着一个冻梨,放在嘴边慢慢的啃食着,低着头眼中含笑,粉面桃花。 林安颜看着面前女子,心中不由得感叹,如此可爱的姑娘今后竟然要在这远离故土的落魄城生活至少三五年,恐怕天底下任何一个男人知道了这件事都会感觉自责吧。 林安颜从怀中掏出一沓一票塞到了莹莹腰间的香囊中,不等她开口,就率先说道:“你们父女以后在这里生活,少不了用钱的地方,我身上省的也不多了,这几千两就放在你这,照顾好你爹,也对自己好一点。” 几千两对于林安颜而言也许不过是一个数字,但却是叶莹莹做梦都未曾听过的数字,她被吓了一跳,待到反应过来时,林安颜早已不知道去哪里了。 林安颜走在街上,寻思着买些过年的物件,看这意思,估计今年又无法回家了过年了。 遥想三年前第一次在太白山过年,李播拿出了珍藏了许久的好酒,却几壶下肚,依然无法消去林安颜的思家之情。 但现在,过年对于林安颜而言似乎不过是个吃顿好些食物,再放一挂鞭炮热闹一下的日子罢了。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活,却自己也不知是好是坏。 街上人头攒动,三十年来,落魄城已经小有规模,不少商贩也会偶尔来此做做生意,谁又能想到这里三十年前还是做空城呢? 林安颜走到一个摊位边,看到满满一排拨浪鼓,整整齐齐的码放在桌上。 他随手拿起一个轻轻摇动,鼓声空灵悦耳,宛若妙音女子在山谷中轻声歌唱。 他注视着手中的小玩意,神色中满是欣慰与温情,似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 “公子?要不要买一个,我给你便宜些。” 林安颜回过神来,发现摊主一脸善意的看着自己,于是赶忙想付钱,然而他手往怀中一掏,眉头立马皱了起来。 原来他刚刚给叶莹莹钱时,不小心将钱袋落在了观海楼的房里。 林安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拨浪鼓。 然而不等他离开,却听得一男子说道:“我替公子买了。” 说罢,那人便立刻掏出几枚铜板丢在桌上,顺手将那拨浪鼓丢给了林安颜。 林安颜下意识的伸手一接,却突然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他来不及反应,只能强行运功在手,利用重阳子所授的太极功法硬接了下来。 只见在太极功法的作用下,那拨浪鼓仿佛有了灵性一般,漂浮在半空之中,鼓身不停晃动,两个小摆锤也随之敲击着鼓面。 “不错嘛,难怪能一天打两关。” 林安颜卸下拨浪鼓上的内力,一把将鼓握在手中,这才有时间观察来人。 只见那人一身白色锦袍,腰系金丝玉带,身长七尺,体态瘦弱,却相貌堂堂,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眼神犀利,虽然面带笑意,却仿佛杀意十足。 林安颜笑了笑道:“直接打还是怎么说?” 那人摇摇头道:“落魄城有规矩,城里不能动手,明日午时,我在擂台上等你。” 说完,男子甩了甩身上的锦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条街。 林安颜本来还没觉得什么,只当这人是来守第三关的武人,但当他回过神来,却发现整条街的人都停下来脚步盯着他。 那些人的眼神中有羡慕,有惊讶,但更多的确实一丝怜悯。 玩具摊的摊主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的问道:“公子可是那位剑不出鞘就连打两关的人?” 看到林安颜点头,那摊主有些遗憾的摇摇头道:“你也太不走运了,怎么偏偏守最后一关的是他啊。” 林安颜意识到街上人们奇怪的神情皆是因为刚刚的白衣男子,于是好气问道:“那人是谁啊?” “那人叫颜伯云,是冉乞活的第三个徒弟,十年前才收下,但那人却短短十年武功大成,打边落魄城无敌手,就连城中那几个八重天的老神仙都被他打伤了。” 林安颜自打上了太白山,遇到的诸如天蚕门的白客、观音宗宗主等人,皆是天下少有的八重天功力,传他功法的李播和重阳子更是两个十重天之上的天外天高人,这让林安颜对于八重天三个字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 但整个江湖中的习武之人何止百万,能到七重天的都绝不超过五十个,这也是为什么天下四大榜中的武林榜,一般都只排天下前五十人的原因。 “不到十年就八重天了吗。。。” 林安颜望着颜伯云远去的方向,那里有一座落魄城最高的楼,一共十层高,而冉乞活就住在第十层。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六章 夺剑 第一百零六章 “见过他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盘腿坐在楼顶眺望远方的东海,轻声询问着身后的人。 颜伯云也不管老人是否看到,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太年轻了,一出手就力道十足,一看就没什么实战的经验。” 老人笑着摇摇头道:“你总这样,我说了多少次了,你才不过二十,不要说话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他可是李播的徒弟啊。要知道你爹当年就是因为我打败了李播,心中不服,才不顾一切的来找我,要替他心中的剑神报仇的。” 颜伯云望着东海的一块石头出神,当年他爹输给冉乞活之后,就是在那里跳海自尽的。 他从不记恨冉乞活,却打心底看不起那个认不清自我又接受不了失败的父亲,他始终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会为了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传说中的剑神就可以抛妻弃子远走他乡,更想不通一个在北齐庙堂中的人,为何会在江湖中被吹捧至今。 颜伯云摇了摇头,脚下轻轻一点,顺着城楼跳下,消失在了空中,只留下老人和一句话。 “师父赢了师父,徒弟没道理输给徒弟的。” 颜伯云要亲自守第三关的事,只一天时间边传遍了整个落魄城。 林安颜带着叶家父女走在前往擂台的路上,只觉得周围的每个人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通过那些人的表情林安颜可以看出,他们有些为他感到可惜,有些又羡慕他能和颜伯云交手,还有部分人表情戏谑,摆明了想看他出丑。 但不管何种表情,归结到最后似乎都在说一句话:“你输定了。” 叶莹莹被人们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当然也听说了这件事,虽然不认识那个叫颜伯云的,但她心底还是不由得为林安颜有些许担忧。 终于快到那十层小楼时,叶莹莹再也忍耐不住,轻声和叶父忠说道:“爹,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吧,万一林哥哥受伤了怎么办。” 叶父忠虽不说话,但从他那严肃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心中也是十分没底。 林安颜已经为叶家付出了太多,他清楚这些付出是他一辈子都还不完的,但他也只是想让女儿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让他主动放弃又实在难言。 林安颜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朝莹莹竖起大拇指,脸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放心,我绝不会败。” 大门打开,随之而来的是那震人心魄的擂鼓声。 整整十面戒晨鼓摆在擂台两侧,每一面都有一人多高,用上好的桦木做鼓身,最好的水牛皮做的鼓面。 戒晨鼓置于鼓架之上,声音低沉且浑厚,十鼓齐鸣,寻常人便是听到这鼓声也足以震碎五脏六腑,据说曾有不少人擂台还没上就先吐血而亡了。 叶莹莹已是第三次见到这鼓,却还是有些畏惧,原因很简单:这十面正在发出震天声响的戒晨鼓旁,并没有任何一个敲击者。 第一次她看到这一幕时吓得当场大叫了出来,还以为是闹鬼了。 后来林安颜解释过,这是暗地里有人以浑厚内力,化气为力同时打在鼓上才做出的效果。 总之不管是鼓声还是击鼓方式,所有的一切都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劝退那些不自量力的宵小之辈。 但这种东西对于林安颜而言不过是戏法,他看在眼里却从未放在心上,现在他的心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打赢擂台上的那个白袍男子。 颜伯云站在台上俯视林安颜,初见时的和煦微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骄傲且轻蔑的表情。 林安颜飞上擂台,也不说话,拿起赤霞摆好姿势,眼看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周围的看客们都紧张到了极点,一开始的欢呼吵闹声瞬间消失不见,整个一楼一片死寂,连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 毕竟现在站在台上的两个人,一位是冉乞活最得意的弟子,有史以来从未有人见过的二十岁八重天的天才,另一位则是剑不出鞘连斩两人的神秘高手,而且看样子也是年纪轻轻。 但凡有些江湖经验的人都能感觉到,此刻站在擂台上的两人,一定就是今后这个江湖中呼风唤雨的执牛耳者,他俩的争斗,也许会和当年冉乞活与李播的天下第一之争一样,震古烁今。 颜伯云看了看林安颜手中的赤霞剑,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劝你还是把剑拔出来吧,否则我怕你再没机会拔剑出鞘了。” 林安颜尴尬的笑了笑道:“要不。。。你给我找把能出鞘的剑?” 颜伯云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仰天大笑,那笑声无比嚣张,似乎还未开打,他就已经将林安颜踩在脚下了。 不等颜伯云笑完,只见一道金光一闪,原本还站在擂台另一侧的林安颜竟然瞬间冲到了他的面前,抬手就是一剑。 颜伯云双手负后,轻描淡写的侧身躲过,回头就是一脚,直接将林安颜踹回了原来的位置。 “年轻人不讲武德,说开始了吗?” 林安颜爬起身,随意的吐了口痰,笑着问道:“开始?” 颜伯云点了点头,转眼便消失在了擂台上,而下一瞬,林安颜也随之消失不见。 “砰!砰!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能听到擂台上传来的拳脚碰撞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能看清哪怕影子。 这场战斗刚一开打,就已经超过了所有人对于武功的想象。 所谓武功,就是杀人最快的方法! 叶莹莹双手合十靠在胸前,紧张的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擂台,眼中饱含泪水。 刚刚那一刻她看得一清二楚,林安颜吐出的痰中已带着血沫! 不过眨眼间,众人却感觉仿佛过了一万年。 “磅!” 突然,擂台之上平地惊雷一般炸裂,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一阵滚滚浓烟升起,离开迷住了所有看客的眼睛。 烟雾散尽,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只见擂台的正中央炸出一个深坑,无数的碎石烂瓦埋在坑中,竟是被两人刚刚的一撞所毁! 那坑大到擂台只剩四角,而林安颜与颜伯云正对角而立,两人衣服都有些破烂了,但看样子似乎都并无大碍。 叶莹莹看到这一幕,心中刚长舒一口气,却听身旁有眼尖的看客高声喊道:“快看,那小子剑没了!” 众人仔细看去才发现,林安颜虽然站在角落里,看上去并未受到什么致命伤,但他双手却空空如也。 反观颜伯云手中,却多了一把通体赤红色的剑。 “夺剑了!” 不知谁先高喊一声,而后擂台周围瞬间爆发了雷鸣般呼声,所有人都在惊讶吵闹,似乎发生了天大的事。 叶莹莹被周围人的反应吓到,却又不明所以,只好无助的看着叶父忠。 叶父忠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解释道:“江湖上,兵器往往能代表一个人,比如看到柳叶刀,人们就能想起武林榜上排名天下第五的柳宗明。林安颜用剑,自然是个剑客,剑客被人夺剑是一种最大的羞辱,如果可以选择,剑客宁可身死也不愿意被人夺剑的。” 台下人们的喧闹,台上之人仿佛听不到一般,两人皆是面如止水。 颜伯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赤霞,不由得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剑,甚至比得上我师父的莫离剑了。 他摇了摇头,遗憾似的叹了口气,“可惜,你配不上它。” 说完,颜伯云调运内力,右手倒持赤霞剑柄,用力一拔。 下一瞬,林安颜脸上浮现出一抹计谋得逞般的坏笑,而之前惊呼喧闹的人们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赤霞并未出鞘! 颜伯云身形定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嘴唇微微颤抖,看口型似乎在说“怎么可能。” 林安颜轻舒一口气,笑着问道:“看够了吗?看够了该还我了。” 话音刚落,只见林安颜又一次瞬间消失在擂台之上,颜伯云反应明显慢了许多,竟然第一时间没躲没闪。 突然,林安颜出现在颜伯云身前,只见他躬身向前,双手如利剑般刺向颜伯云腰间,后者下意识的一闪,却见林安颜平地一个鹞子翻身,抬腿就是一个兔子蹬鹰式。 颜伯云到底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此关头他竟不慌不忙,运气周身直接飞跃起来,顺势单腿如枪直踢林安颜头颅。 林安颜腰身下压,腿下扎马,单掌握拳一拳打出。 “咚!” 一边是拳罡劲猛一边是脚下生风,拳脚相撞的瞬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强大内力的冲击,有几个内力不够的人当场吐了一口鲜血,反倒是不知道为何,叶家父女竟毫发无伤。 颜伯云只觉得自己这一脚已经用上了十足力道,却始终无法踢退林安颜哪怕一步,只能眼见林安颜的双脚一点点陷入擂台之中,仿佛他扎根定身在了擂台上。 “咔...咔...咔...” 随着林安颜的脚越陷越深,颜伯云也着实被这扎实的马步惊到,不由得愣了一下。 只这一个转瞬即逝的破绽,却被林安颜捕捉,他突然一个翻身,一只手握住颜伯云手中的赤霞剑,另一只手化拳为掌抓住颜伯云那条玉质腰带,以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将颜伯云甩飞出去。 这看似无比柔和的轻轻一甩,却直接将颜伯云甩出百尺,眼看就要摔下擂台。 就在众人皆以为这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秘男子要赢了颜伯云时,却见颜伯云大喝一声,双手奋力朝地面一拍,强大的内力打在地面之上,竟然将他整个人弹回了擂台。 待他站定,众人发觉他面色铁青,仿佛发生了什么。 林安颜笑着挥了挥手臂,赤霞剑醒目的被他握在手中。 林安颜,一招夺剑! 所有人先是一阵沉默,而后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牛逼!”“卧槽!”“公子好帅啊!!!公子快看我!!!” 林安颜高举赤霞剑转了一圈,仿佛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正在炫耀着对方将领的头颅一般,而头颅上滴下的血,正是颜伯云失去的脸面。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七章 人有三把火 第一百零七章 颜伯云听着耳旁的欢呼声,看着林安颜得意的姿态,这份屈辱是他自打习武以来从未感受过的。 他隐约想起十岁那年,当那老人背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尸首从天而降落在他家的那个小院里时,他母亲那痛彻心扉的哭声。 当时的他就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地上父亲的尸体,一言不发,却也没掉一滴眼泪,仿佛躺在那里的人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老人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个好似没有感情的冷血孩子,眼神中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十岁的颜伯云自顾自的念叨着:“本来就打不过,不自量力。” 从那以后,他就被赶出了那个从未让他感觉到过幸福的家。 从那以后,他就跟随那个老人回到了落魄城,成为了他第三位弟子。 从那以后,他只用了十年,就达到了天下武人几乎无不羡慕的八重天。 冉乞活说过,他就是为了“武功”二字而生。他打遍了落魄城中的每一个高手,却从未感觉到过一丝丝的压力与满足。 那些人都太弱了,他完全无法理解那些人习武几十年都在干什么,举手投足间仿佛都是破绽,只要他想,甚至可以一次打十个百个。 就在他想要告别师父,去中原见识更广阔的天地,见识更厉害的武人的时候,他师父却留住了他。 冉乞活让他等,等一个从太白山上下来的男子。 而那个男子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再也踏不出落魄城半步。 更可怕的是,他在交手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男人体内那不知为何被封住的内力,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到达的。 他想不通那股内力从何而来,但他明白一件事,那股内力不是人能靠着修炼得到的。 如果颜伯云就是为“武功”二字而生,那眼前这个男人又算怎么回事呢? 想着想着,颜伯云突然就莫名的笑了起来。 一开始他还真是含蓄的微笑,但慢慢的,他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笑容也愈发的肆无忌惮,直到最后那大笑声盖过了擂台周围的一切欢呼。 所有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定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天才。 林安颜紧皱双眉,暗暗打开了一直藏在袖中的小木匣。 只见随着颜伯云的笑声,整个擂台都开始震颤,一股又一股好似烟雾一样的黑色气息浮现在他身边,环绕在他四周。 “轰隆隆!” 一声惊雷起,人们顺着窗口向外看去,却见之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不知何时已是乌云密闭,雷鸣电闪间,似乎有恶龙在云中咆哮着。 颜伯云不知为何,突然朝自己的双肩拍了两拍,仿佛肩上有什么重物在压着他一般,只等他拍去。 林安颜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惊,而后赶忙倒持赤霞,摆出了对敌的姿态。 寻常人也许看不到,但他刚刚那一瞬却看的分明,颜伯云不知何时双肩与头顶燃起了三团鬼火一般的东西,而刚刚他直接拍灭了双肩上的火。 林安颜曾听李播说过,人有三把火,三把火烧着就还算个人,若是三把火灭了,那就是妖魔了。 他也不确定刚刚颜伯云拍灭的是否就是传说中的三把火,但他能感受到的是,随着颜伯云双肩鬼火的熄灭,环绕在他周围的黑雾瞬间爆发开来,比之前浓厚千百倍,而且那股黑雾邪气十足,不似寻常内力。 叶莹莹环臂抱在胸前,疑惑道:“爹,我怎觉得这擂台周围越来越冷了。” 她环顾四周,发现不止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只见周围人皆是被冻的瑟瑟发抖,更有甚者已经报团取暖。 虽然已是冬天,但大家穿的都还算厚实,这又是再室内,怎么可能突然冷成这样。 林安颜呼出一口气,气已成霜。 此时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武德之说了,林安颜心中断定,万万不能让颜伯云再拍灭第三团火,否则擂台上的输赢事小,恐怕整个一楼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心中有了思量,林安颜也不再顾忌什么,大喝一声直接朝颜伯云冲了过去。 颜伯云微微一笑睁开双眼,眼中却已是被黑色瞳仁填满,哪还有一丝余白! 林安颜心中大惊,脚下却不停步,只见他身形一闪,单掌打出,颜伯云手臂轻轻一挥,那绕身黑雾四散开朝着林安颜袭来。 林安颜本想靠着内力炸散那团雾气,却在与之接触的一瞬间就感觉内力仿佛在被吸食一般源源不断的消失。 迫不得已,他只好一个翻身,就地一滚,这才勉强躲开了黑雾的攻击。然而他这一下也将后背漏了出来,颜伯云看准时机,直接一个闪身出现在他身后,双手如鹰爪般直抓下来。 眼看林安颜要被这一抓直接掏出心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翻山刺!” 半跪倒在地的林安颜大吼一声,一手持剑一手握住剑柄,看似是拔剑斩的姿势,手中赤霞却不出鞘,而是直朝身后刺出。 只听得“噗”的一声,一股黑血从喷在地上。 林安颜以为一击得逞,赶忙回身想跟上一脚,却一把被颜伯云抓住了脖颈。 原来林安颜这招翻山刺虽然无比巧妙,但颜伯云却直接用手硬接,剑鞘刺穿了他的手掌,却没能刺中他身体。 此刻的颜伯云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见他单手控制住林安颜的同时,被刺穿的手臂用力,手掌顺着剑鞘直接划到剑柄处。 他一把握住林安颜握剑的手腕,奋力一掰,随着“咔、咔”两阵声响,林安颜痛苦的大叫了一声,手腕处的骨头竟是被硬生生的捏碎! 颜伯云得意一笑,直接一把将林安颜摔飞了出去,然后高举手臂,一如刚刚林安颜一般炫耀。 只是这次,看客们没有一个人敢有呼声,甚至连大气都没几个敢喘的。 直接赤霞剑刺穿于他的手掌之中,随着手臂的举起,掌心黑血如雨落般滴下,场面渗人无比。 林安颜吐出一口鲜血,也顾不得残了的右腕,单臂一挥,内力如泉水倾斜般顺着手臂涌出,直接衔住赤霞剑,而后顺势横向一斩,竟凌空将颜伯云的手掌横劈开来! “啊!!!” 颜伯云大叫一声,但却听不出他的疼痛,只有愤怒。 林安颜此刻也决定不再藏着掖着,周身金光四起,直接朝他扑了过去。 金光与黑雾瞬间战做一团,强大的内力炸裂如惊雷,整个十层小楼为之摇动,擂台瞬间化为尘埃! 周围的看客哪里还有看戏的心情,只想着活命要紧,都拼死朝大门口跑去,叶家父女心系林安颜,本不愿离开,却还是无奈被人流裹挟着推挤出了十层楼。 “砰!嗙!砰!嗙!”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金光与黑雾互相缠绕,从屋内战到屋外,两人的内力冲天,杀出大门的那一刻终于得到充足释放,满天乌云竟硬生生被炸开一个大洞! 这股内力波及深远,百丈之内所有人都被震飞,房屋院墙皆是倒塌,一时间整个落魄城哀嚎声四起,仿佛有恶鬼侵蚀! 林安颜与颜伯云贴身肉搏,两人实力实在太过接近,以至于所有的招式套路皆已是无用之功,战到最后只剩下最原始的角力互搏。 林安颜身上的金光一点点转红,他的手臂也如利剑一般刺中了颜伯云的胸膛,正拼尽全力朝身体中刺进,似乎是想一击刺穿心脏! 可惜林安颜断了一只手腕,只有单臂能用,而颜伯云却感受不到疼痛。 他用被削去了半边手掌的残臂握住林安颜的手臂,同时另一只手化为则死死的掐住了林安颜的脖子,随着他的用力,手臂青筋暴起,不停有黑血顺着皮囊渗出,似乎经脉已经受损。 但他似乎不在意,现在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掐断眼前这个男人的脖子。 林安颜痛苦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却依然拼死挥舞手臂。 只见十道微弱金光从他袖袍中射出,瞬间穿透了颜伯云的胸膛! 金光与黑雾几乎同一时间散去,周围还清醒着的老百姓们抬起头,却见林安颜半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烂成碎片,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流血,整个如同一个血人一般。 而颜伯云站立在另一侧,虽然受伤处没有林安颜那么多,但胸口十处小孔正如泉涌般喷出黑血。 林安颜手臂一挥,十命飞剑瞬间展开剑阵,十把袖中飞剑围绕着颜伯云不停飞舞,剑阵密不透风,只要他敢再往前走一步,必然时间穿心! 所有人都轻叹一声,庆幸自己活了下来,同时也庆幸这场天人之战终于结束。 胜负已定! 颜伯云呆呆的看着面前的剑阵,身上的黑雾逐渐散去,眼神也恢复到了往常。 林安颜松了口气,朝着躲在角落中的叶家父女竖了竖大拇指。 然而,不等他缓一口气,却见颜伯云突然朝着十层小楼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 所有人都被颜伯云的突然举动吓到,没人知道他想干嘛。 林安颜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刚刚二十岁的男子,却见他颤抖着举起手臂,似乎想朝自己的头顶拍下! “颜伯云你疯啦!三把火全灭你就不是人了!” 林安颜大叫着朝颜伯云跑去,却还是晚了一步。 颜伯云眼神怪异的朝他看了一眼,手臂落下,头顶天火随之熄灭。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八章 三火熄灭 第一百零八章 随着颜伯云头顶最后一把火的熄灭,整个落魄城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一阵来自魂魄深处的震颤,那是一种不知从何来的畏惧感,没有人知道自己再惧怕什么,但每个人都屏气凝神,仿佛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就会失去生命。 林安颜同样感受到了这种畏惧和震颤,而且与其他人不同,他本就是颜伯云的眼中钉,所承受的压力自然比其他人大上千百倍。 他跪倒在地,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内力冲上头顶,似乎要从钻天灵盖出他的身体。 就在林安颜快要承受不住这疼痛的时候,突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书生模样男子出现在了他身前。 男子面带微笑,容貌与林安颜一模一样,他有些心疼的看着林安颜,伸出手按在头顶,大喝一声:“回去!” 随着这声喊,林安颜扬天喷出一口鲜血,但内力终于又得到了控制。 林安颜睁开眼,周围哪里还有什么男子,但他却清楚刚刚所见绝非虚妄。 不过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警惕的望着眼前被黑雾笼罩的男子,男子身上那件本就已经残破的白袍终于碎裂,布片随风飘舞,在接触到黑雾的一瞬间被烧成了灰。 颜伯云张了张嘴,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就突然出现在了林安颜的脑子里。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另一个你?” 这话分明是颜伯云所讲,声音却不似人的声音,而像某种野兽的低吟。 林安颜没有例会他,而是自顾自的站起身,手臂一挥,十命飞出! 十把短剑的寒光划破天际,瞬间缠绕在颜伯云身边,十命来回飞舞,所成剑阵如一张蛛网将颜伯云死死缠住,但无论如何都刺不透他周身的黑雾,更别说伤到他的肉身。 颜伯云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嘲笑着林安颜的幼稚。 只见他一步步朝林安颜走来,每走一步,周围的大地都会随之震颤一次,周身的黑雾也更浓厚一些。 林安颜一边后退,一边手指拼命摇摆,试图操控着十命找到颜伯云的弱点,可惜却一直没能成功。 终于,当两人只距百步时,颜伯云整个人已经完全被黑雾淹没,仿佛一个人形的黑影立在身前。 他大叫一声,黑雾炸裂,十命瞬间散落一地。 “我好羡慕你啊林安颜,你知道你有多幸运吗?你家那么有钱,你爹娘一定也很爱你吧,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来蹚江湖这趟浑水呢?” 只见黑雾突然加速,百步距离不过眨眼,那速度快到林安颜都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黑雾撞飞出去砸在落魄城的城墙之上,整个人都陷进那十丈高墙之中。 “你蹚浑水也就罢了,为什么你进入江湖还那么幸运?” 黑雾飞到林安颜身旁,雾中深处一条深黑色的手臂,一把将林安颜从墙上扣了出来,狠狠砸在地面上,地面瞬间炸出一个十余尺深的深坑。 纵然如此,黑雾依然不肯放过林安颜,他冲上高空,而后飞速砸下,雾身如长枪贯日,瞬间刺进深坑。 “砰!” 一声巨大的声响炸出,深坑周围百尺内的所有房屋皆被震碎,所有百姓皆被震飞。 十丈高墙瞬间倒塌! 颜伯云从黑雾中钻出,一把掐住林安颜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愤怒的朝他大喊着:“为什么你能有天生的内力?” “为什么你就有绝顶高人的传功!” “为什么你就能被人赠与如此珍贵的飞剑!” “为什么幸运的是你!” 林安颜被颜伯云掐在手中疯狂摆动,却连一丝反抗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顽强的抬起头,用仅存的气息说道:“再。。。等。。。一下。。。” 林安颜的身影如同蚊蝇,却被颜伯云听的真切。 他愣了一下,停下了摇晃着的手臂,突然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等一下?等什么?等那个老剑身从太白山赶来救你吗?” 林安颜也不理他,只是抬起头,透过已经被鲜血蒙住的双眼,呆呆的望着天空。 颜伯云实在想不通这个男人要做什么,只好疑惑的抬起头。 只见天空中的乌云不知何时,竟然全部汇集到了他的头顶! 颜伯云神色大变,愤怒的高喊道:“你休想!” 然而林安颜的周身却突然炸开金光,与此同时他也不再装死,只见林安颜一手死死握住颜伯云的胳膊,皆是弹起身,双脚一齐直踹颜伯云的胸口。 颜伯云万万没想到收到如此重的伤林安颜竟然还留有最后一丝余力,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一路滚飞了百步,终于一脚蹬在路边的碎石上停下了身形,然而不等他起身再杀回来,却听得轰隆隆一阵雷鸣之声在天空中传来。 他绝望的抬起头,却见满天乌云中雷电密布,突然,一道紫色闪电直直朝他劈来! 三火灭,妖魔现,竟引天雷落人间! 那道天雷速度算不上快,然而颜伯云就如同被定身在原地了一般一动不动,任由天雷在自己头顶炸裂。 一道又一道天雷劈下,落魄城瞬间平静了下来。 林安颜靠在城墙破碎处的残垣边,望着眼前的一幕,嘴角轻轻翘起。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赢这个连“人”这个身份都可以牺牲的怪物,所以他一直再等。 无论是一开始的十命剑阵还是后来的装死,他都在等这个时机,等天雷替他劈死这个疯子。 终于,一道比之前都要粗要快的紫金色天雷劈下,林安颜也随之叹了口气。 回顾习武以来遇到的所有对手,颜伯云是与他年纪最相仿的,却也是至今他最无法战胜的,刚刚颜伯云质问为什么运气好的总是他是,他其实很想反问一句。 “你又何尝不是呢?” 可惜了,如果没有这场擂台,也许换一个场景相遇,他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就在林安颜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从他身旁闪过。 最后一道天雷劈落,然而满天乌云却没有散去,反而比之前更加厚重。 林安颜望着天雷砸下的地方,尘烟过后,黑雾早已不见,只有躺在地上浑身被打的焦黑的颜伯云,以及一位身着粗布麻衣,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手中握着一柄银白色的剑,剑身细长,寒光茫茫。 突然,不知为何又有一道天雷劈下,然而这次不是劈向颜伯云,而是是朝着老人袭来。 老人身形一转,手中剑瞬间飞出,化作一道白光,与天雷凌空相撞,而后瞬间刺穿。 一剑斩天雷! 林安颜被眼前这一幕惊掉了下巴,他从未想过有人能一剑就斩碎一道天雷,更没想过有人真的敢这么做。 要知道天雷就是老天爷的武器,是天道轮回的象征,与天雷向搏,无异于向老天宣战! 果不其然,不等那柄银色长剑飞回老人手中,又有三道天雷同时劈下,似乎要一击将老人打到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老人不慌不忙,手腕轻轻一晃,银色长剑再度化作白光,不过这才白光绕过了那三道天雷,直朝满天乌云刺去。 擒贼先擒王,这老人竟然想在被天雷击中之前先刺穿这片天! 不知是不是老人这一剑声势太过迅猛,三道天雷竟然凭空炸裂,而那道剑光也随之停在了半空。 老人抱起地上的颜伯云,轻声说道:“我徒弟,我负责。” 老人将颜伯云摆坐在墙边,然后运气再掌,一掌拍向了颜伯云。 仿佛铁树开花一般,颜伯云身上被天雷劈城焦炭的肌肤,就随着老人这一掌一片片的落下,白嫩的新肉也随之露了出来。 就这用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人终于将颜伯云的肉身恢复如初,他又看似轻描淡写的在颜伯云的双肩和头顶拍了几下,然后就当着林安颜的面,将那三团本来已经熄灭的“阳火”又点燃了起来。 随着三盏阳火复明,天空中的乌云终于逐渐散去。。。 颜伯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老人是下意识的一愣,而后他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环顾了四周一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林安颜身上。 他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如同受了气的孩子一般,紧咬着双唇,眼泪却止不住的滴了下来。 “师父。。。对不起。。。” 老人拍了拍他的后背,轻轻的叹了口气。 “回去歇会呗,伤养好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颜伯云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老人,却见老人面露微笑,指了指那片已经化为一地碎石的城墙说道:“这里没有能搭城墙的东西,你去中原替为师买些来,回头咱们爷俩得把城修好了。” 颜伯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站起身朝城中走去,直到走到街角尽头,他才回头望了林安颜一眼。 他的眼神中依然充满了戾气与怨气,但林安颜能感受到,那眼神中,似乎还多了一份后会有期。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零九章 天召二十四年(一) 第一百零九章 林今墨对着镜子转了两圈,实在满意身上这件新衣服。 前段时间林未革和程寒霜夫妇竟亲自来看望了她,这件新衣服就是她与娘亲一同逛街时买的。 因为实在太过华丽,不符合应天书院的读书风气,所以自打买回来她就没穿过,眼看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书院也放了假,准备回家的她这才特意将这件红袍取出来。 竹楼外的小院里,四位女子夜在忙前忙后,来书院一年多的时间,原本空荡荡的小楼也被各式各样的东西填满,这平日里还不觉得,一到过年回家的关口,大家才惊觉竟有这么多东西要收拾。 雏菊实在累了,干脆拿起一份地瓜干,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小心翼翼的吃着,生怕弄脏了衣服。 往年公子在时,都是公子给她们买过年的衣服,自打公子离开了京北城,她们就再没买过新物件,倒不是没钱,只是从小就习惯了逛街跟在公子后面,如今自己走在街上,难免睹物思人,干脆就不去了。 如今她身上这件鹅绒大衣,是夫人前段时间来给她们带的,也是她印象里夫人第一次亲自给她们买东西,她自然十分珍惜。 荷香路过一旁,看到大家都在忙碌时雏菊竟然偷懒,当时气不过便责怪道:“还不去帮忙,就知道躲在这偷吃。前段时间夫人还说你胖了,还在这吃吃吃吃吃的。” 雏菊有些幽怨的站起身,挺直了腰板回道:“夫人是说我更大了,不是更胖了!哼!等过年我再养一养,一定比荷香挺上许多,到时候公子回来了,看他更喜欢谁。” 荷香一脸坏笑模样道:“夫人是说更大了,可她说哪里更大了吗?我看啊,她八成说的是你的肚子。” 说着,她伸出细嫩的手,轻轻在雏菊的肚子上掐了一下,果然掐起一小坨肉。 雏菊当场泪崩,双眼通红恨恨的盯着自己的小肚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紫竹本来一直在忙,不愿意理她们的斗嘴,但眼看雏菊都要哭出来了,只好放下手中的活站出来当和事老。 “好啦好啦,雏菊已经忙了一早上了,让她歇会吧,荷香你也别欺负她了。公子不是说了嘛,小孩子就得多吃点才长的快。” 荷香轻哼一声,装出一副无辜样子,“哼,你们都欺负我。” 紫竹拍了拍她的肩膀,自顾自的继续去忙了。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百花楼有四个女人,按理说这台戏得唱的有多大啊,可这就是林安颜的本事了,四个女子凑在一起,还能十几年如一日的,虽然有小吵小闹,但心底都把对方当姐妹。 荷香本想就这么走开,却被雏菊一把拉住了袖口。 她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却见雏菊指了指竹林的来路,表情有些讶异。 荷香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两个她们都无比熟悉的人并肩朝竹楼走来。 那两人一老一少,年龄跨度极大,但并肩走在一起,却毫无不妥可言,反倒让人觉得是两个有志之人的忘年之交。 杜鹃看到来人先是一愣,然后赶忙跑回小楼通报。 “小姐,孙太傅来了。” 林今墨听罢赶忙从书架上拿出一份精美的木盒,小跑着出门迎接,边跑边说道:“我还想着晚些临走前去拜访一下夫子,他竟然亲自来了。” 杜鹃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他跟姜子符一起来的。” 林今墨听罢愣了一下,眼神怪异的看了杜鹃一眼,但并未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跑出了小楼。 “夫子,姜公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林今墨领头,四位百花楼女子恭恭敬敬的站在她身后,五人齐齐朝孙元常鞠了一躬。 这便是应天书院的规矩,哪怕是镇南王的世子,在这里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便是皇帝来了,这里也是夫子最大。 孙元常笑着摆了摆手,将林今墨拉到一旁的石桌坐下,拿出玉制棋子,二话不说便开始对弈。 林今墨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作陪。 两人从上午一直下到了深夜,周围几人也只能一句话不说,沉默的坐到深夜。 雏菊实在顶不住了,便由荷香照顾着先回屋休息,瞬间院子里只剩下紫竹杜鹃和姜子符三人,望着这对师徒对弈。 整整一天,孙元常一局没赢,一开始林今墨顾忌老人面子,下手还留有余力,两人杀个你来我往,一两个时辰才下完一把。 但今日气氛实在奇怪,就连林今墨也有些忍耐不下去了,到最后她已经实处了十成棋力,孙元常往往六七十手就弃子认输,但纵然如此,他依然乐此不疲的开始下一局。 终于,在又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老人再一次弃子。 林今墨再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子,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啊?” 孙元常笑道:“怎么,为师找你下下棋就不算事了吗?” 林今墨摇摇头道:“按您的脾气,输成这样早该气鼓鼓的摆手不下了,怎么今天要一直下下去啊?” 孙元常愣了一下,气笑道:“怎么,在你眼里为师的棋品就这么差?” 这下不但林今墨,就连周围的紫竹杜鹃和姜子符都没忍住点了点头。 孙元常摇摇头,口中念叨着:“罢了罢了。今天先到这,老夫明日再来。” “明天还来?” 林今墨犹豫了一下道:“夫子,可是明日我就回家了啊。” 孙元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表情似乎有些疲惫,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书院今年有点重要的事,你就先别回家过年了,这段时间陪为师在这下下棋吧,等事忙完了你再走。你家里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最后这句话可以说直接堵死了林今墨最后的一点希望,她只好无力的坐在那里,沉默着点了点头。 “哦对了,姜公子想带杜鹃过年的时候出去逛逛,老夫觉得倒是可行。” 林今墨看了眼杜鹃,突然有些凄惨的笑了笑道:“随意吧。” 姜子符期待的看着杜鹃,后者犹豫了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 “公子不在,我要陪小姐回家过年。” 孙太傅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点点头道:“那你们一起陪今墨留在书院帮忙吧。” 话毕,孙太傅拉起姜子符,一同离开了竹林小楼。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俩人今天好奇怪啊。” 林今墨望着两人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 时至年关,然而青云山上的香客不减反增,越来越多的人登山祭拜。 宋仲玄在一个小道士的引导下,一步步走进前院的真武庙。 今日的真武庙香火鼎盛,如果不是小道士在前面开路,怕是挤进来都有些困难。 宋仲玄深吸一口气,香火的浓烟夹杂着冬日的冷风被他吸入体内。 不知为何,平日里在家自己烧香,那浓烈的烟雾总难免呛到喉咙,但在青云山上,虽然香火烟气浓上万倍,吸进去却并不觉得什么不适。 宋仲玄抬头看了眼真武大帝的神像,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种东西,总归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吧。 他其实来这里纯属无奈,毕竟商贾人家,自然对这种东西十分信奉,如今他姐姐嫁入王庭,父母又年迈。只能他自己来代表宋家上香了。 但其实他打心底对道教佛教什么的都不太相信的,毕竟他从小见多了人与人之间的龌龊手段,为了一件地段好些的店铺,两批人就能大打出手直到最后一方被灭了满门,做多了这种事,便是过年过节来上一炷最好的香,再塞个千百两的银钱,真的就能换一个心安吗? 宋仲玄想不通这种事,若是心安能买来,那所敬的满天神佛还有什么意义呢?毕竟他去给那些高官送钱时,起码不用三跪九叩首。 “宋公子?” 宋仲玄正望着人群发呆时,却听身后有人喊他,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道士朝他走来。 道士八尺身长,模样年轻俊朗,身上穿的也不过是一身普通的灰色道袍,但细看下去,会发觉这人头顶的发髻与其他寻常道士皆不相同。 那是只有青云山少数几位道长才能佩带的玉质子午簪。 宋仲玄拱手行了个俗家之礼,轻声道:“言道长。” 言处玄笑了笑道:“宋公子真是稀客啊,怎么跑青云山上来了。” 宋仲玄嘴角微微一翘,用力踩了踩脚下的青砖道:“我一年起码还来个三两次,可是我听说言道长常年躲在后山修行,几乎不来前庭,对于这间真武庙而言,言道长怕才是那个稀客吧。” 领路的小道士看见言处玄本来十分开心,但看这两人刚一见面,话里话外皆是针锋相对,大有水火不容之势,小道士一时间也慌了神,只好无助的躲到言处玄身后。 言处玄本就不愿意与他人相争,否则宋仲玄那年当着他的面送林今墨一箱子珠宝时,他早就动手了。 但那不是他的道,更非他的心。 言处玄不再说话,只是躬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任由宋仲玄离开。 “言师叔,你怎么来前院了啊?” 言处玄笑着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道士那可爱的脸蛋,有些无奈的说道:“没办法,过年了,山上太多要忙的,我就被师父拉出来替人解签算卦了。” “算卦?” 小道士一听到这句话立马高兴的蹦了两蹦,要知道从他上山起就不止一次听说过,整个青云山上算卦最准的就是这位年纪及轻的小师叔了。 “那言师叔你有没有带上你那个算卦的宝贝啊,就是那个。。。那个。。。” 小道士手里比划着,却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神情也不由得有些焦急。 言处玄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龟壳一样的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是说这个?” 小道士看到之后高兴的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师叔,你能不能借我看一下啊,听说这是个大宝贝呢!” “师叔。。。师叔?” 小道士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因为他看到言处玄一改往日的和煦微笑,此刻正死死盯着手中的龟壳沉默不语。 只见那枚言处玄一直贴身呵护着的龟壳上,出现了一丝常人难以察觉的细小裂纹,不偏不倚的,碎在正中心。 第一卷 北往 第一百一十章 天召二十四年(二) 第一部终于要完结了(撒花)!!! 今天本来应该是个高兴的日子,但我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今天我分手了。 说出来其实就是纪念一下,哪怕这本书没人看,起码他还留在网上,很多年后我再翻起来,能回忆起今天这个日子。 人生真的是一团遭烂的游戏,能玩好这场游戏的没有几个,如今这场游戏终于走到了下一篇章,我却不知道今后怎么面对。 林安颜也如是。 第一百一十章 白子推一路向南,翻过崇山与峻岭,却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 他想找寻属于他的道心,他希望他拔出剑的时候,心中可以平静无波澜。 道心是善吗?他一路上帮助了何止百人,他遇到了一位孤寡老人,家中的晚辈都死在了当年那场战争中。 他在那个小村庄足足逗留了小半旬的时光,挽起裤腿为老人耕地收麦子,又驮着老人一起,去镇上将麦子买了个好价钱。 老人眼神不好,不知道那麦子有大半都已经爆壳干烂,也不知道白子推自己将那些麦子都揣进了行囊,又将大半银钱都留给了老人。 道心是孝吗?他亲眼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为了给阿娘治病,赤脚走上三十里山路去采药,孩子失足跌落山谷的时候他就在一旁。 他救下了孩子,也替他采回了那株长在山间石壁缝隙处的草药。 可阿娘却没能熬到孩子回家。 如此类似的事,白子推还经历了太多,可到最后,他还是不知道什么是道,什么是道心。 因为在他眼中,他所作的一切不过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良善,他不懂为什么那些人会对他感恩戴德,他只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既然是应该的,又何来的“道心”可言呢? 白子推走在树林之中,深冬的寒意刺透他轻薄的道袍,但他却没有皱眉,只当是一种修行。 他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头坐下,从怀中掏出几颗麦子,随意的吃了起来。 突然,他身后的泥土有些翻动,一阵窸窣声随之传来,在深夜的树林中,却异常的刺耳。 白子推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将一些麦子丢在地上。 只见一张血盆大口突然从土里钻出,连带着泥土将麦子一把吞进口中。 紧接着,大嘴的主人慢慢爬出地下,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只见这是一条浑身乌黑的巨大长蛇,蛇身足有两个成年男子粗细,蛇头之上微微隆起两个鼓包,竟然与传说中的龙有几份神似。 白子推摇摇头道:“烛九阴,你不用再跟着我了,我真的帮不了你。” 他也没想到,当初只是出于好意,替烛九阴斩断了那条束缚它的锁链,可这条大蛇却似乎因此认定了他一般,他走到哪里它就跟到哪里。 烛九阴虽然灵智不似白泽那样洞开,但远比一般的野兽聪明许多,它也知道自己生的样貌体态颇为可怕,所以平日里几乎都藏身于地下,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出来,与白子推讨要些吃食。 白子推看着烛九阴把麦子吃完,又随手掏出一些干饼和水给它,直到它将身上的全部干粮都吃光才算完。 “烛九阴,你本事上古邪兽,助你入海成龙不合天地道法,我真的帮不了你,吃完你就走吧。” 烛九阴正在吃最好半块干饼,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竟然停住了嘴巴。 白子推有些不解,按理说这种上古邪兽跟在他身边,就算有机会成龙登天,所要承受的痛苦也远比它自己修炼要大的多。 他是道,是善,而烛九阴是恶,是上古邪兽,仅仅跟在他身边,烛九阴恐怕都在承受着肉体上的痛楚。 白子推有些心疼的摸了摸烛九阴巨大的脑袋,“你这又是何必呢?” 白子推犹豫半晌,弯腰捡起那半块干饼,随意的吹散上面的泥土,放在口中吃了起来。 “走吧,南边已经走的够远了,咱们去东边吧。” 白子推与烛九阴同时抬起头,仰望着满目繁星闪耀在夜空之下。 东边有海,可化蛟龙。 突然,一道流星划破夜空,白子推望着流星陨落的方向,眉头紧锁,握紧了手中的斩邪剑。 。。。。。。。。。。 夕阳下,一个坡脚老人一步步的登上了太白山,一步步的走到了那件山中小院门前。 太白山冬日的大雪将路都已经封禁,没人知道他怎么进山的,也没人知道他怎么找到的这条幽静小路。 他在门前站定,犹豫了一下,两指并拢刚要敲击,却见木门已是缓缓打开。 “李老丞相果然知道我来了。” 坡脚老人笑呵呵的走进院中,却见一个老者躺在一把摇椅之上轻摇慢晃,不过看那老者表情,他似乎不是很开心。 李播放下手中的茶杯,从摇椅上坐起,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须发皆白的坡脚老人,没好气的说道:“老狐狸的臭味,从你走上太白山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被骂做老狐狸,张太岳倒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搬起旁边的小石凳就坐了下来。 “找老夫来干嘛?怕我出手捣乱?” 张太岳摇摇头,“不怕,你纵然天下无敌,在京北城也救不了任何人。” 他扬天长叹一声,望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出神。 “这把火烧起来,天下就再也不太平了,老一代的你我都要退出舞台了,这一辈的孩子们不知道会怎么唱这场大戏啊。” 李播冷哼一声,似乎满不在意。 “怎么唱是他们的事,你就是个搭台子的,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张太岳笑了笑,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不打一架,你回去怎么交差?” “不打了,皇上也不是傻子,他比我可老狐狸多了,铁定亏本的买卖他才不干。上次二皇子赔了七十二地煞,已经被贬到边疆去了,前车之鉴啊,前车之鉴啊!” 老人坡脚,一步步朝山下走去,口中不停念叨着那句话。 前车之鉴! 。。。。。。。。。。 新年的庙会总是孩子们最期待的活动,无论年前年后,总有不少新奇的吃食玩意给他们,过年有了压岁钱,自然大半都要花在这里的。 在庙会的一个小角落,有一个小木桌,桌旁摆着一杆幡旗。 寻常算命的总巴不得把自己肚子里那点墨水全都抖出来,往往小小一面幡旗能写的满满当当。 然而这杆幡旗却十分干净整洁,上面就用公正的小楷写了一个大字:算 按理说庙会中算命的生意应该不会太差,毕竟过年了,大家有钱没钱的,都想套个好彩头,一根签不算贵,却能换整整一年的心安。 可惜这个摊子实在太小,位置又实在太差,在这个小角落里,如果不刻意找根本没人能发现,自然谈不上有什么生意可言了。 不过摊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坐在那里,面带微笑,轻轻翻看着一本古籍,手中一把羽扇随着书页的翻折不停扇动。 冬日寒风中扇扇子,闻所未闻更前所未见。 一位锦衣华袍的公子走到小桌台前,随手将几枚铜板扔下,轻声笑问道:“先生算卦可准?” “不准不要钱。” 嘴上这么说着,摊主却自顾自的将几枚铜板一口气揽入袖中。 公子愣了一下,笑着摇摇头道:“看来先生很自信啊。” “公子算什么?” “算运。” 听到这话,算命先生终于抬起头。 周围的鞭炮声、孩子的喧闹声、大人的呵斥声,百家之声充斥在一方小小庙会之中。 两人一坐一站,相视而笑,对视良久,不发一言,一动未动。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公子面有真龙之像,身怀紫金之气,可惜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 男子听罢仰天大笑,周围人都被吓了一跳,回头疑惑的看着这两个疯子。 男子笑罢点头问道:“先生可有解法?” 摊主点点头却不说话,而是站起身自顾自的开始收拾摊子。 待到收拾完毕,他背上一个小竹筐,看了看那杆写着“算”字的大旗,手中羽扇轻轻一挥,旗杆炸碎四分五裂。 “空有凌云志,非运不能达。公子来找我,自是运来了。” 男子疑惑道:“你是我的运?” 摊主摇摇头:“你是我的运。” 男子闻言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他挽起摊主手臂,仿佛一对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一般。 “司徒孝,我说算运,你可知我要算的是什么运?” 司徒孝笑了笑道:“二皇子要算的,怕是大梁国运吧。你今日站在这里,大梁的国运就到头了。” 两人相伴而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大梁历天召二十四年春,林安颜在落魄城过了一个无比温馨的春节,然而在千里之外的中原,震耳的炮竹声中,一段沉积了二十四年的历史,悄悄翻开了它的账簿。 三千马蹄踏在京北城外的泥土地上,每一次马蹄落地,大地都随之一阵颤动。 黄底黑字的“姜”字旗飘扬在半空,亮银色的盔甲在月光的映射下反出杀意的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马背之上,遥望着远方的神武门。 第二卷 南归 第一章 贺新年 第一章 当新年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林安颜坐在小院之中的摇椅上,一手捧茶,一手轻轻敲击着扶手,指尖轻点节奏。 他本来没想留在落魄城过年,但和颜伯云的一战实在伤的太重,以至于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小院中有一口水井,叶莹莹坐在井旁,手中择着菜,眼中望着他。 她最终还是没有接受林安颜赠与的一大笔银钱,但她相中了一件新衣,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开口与人要什么东西,却不是跟父母,而是和一位相识了三年的公子哥,现在想想还让她脸红。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一袭红纱,现在看来只觉得很符合过年的喜庆,可天知道,她第一眼看见这件衣服时,只觉得像极了白头村里有人结婚时,新娘子身上的纱衣。 衣服不算贵,她买得起,但她却一心只想着让他买给她,为她穿在身上。 叶莹莹越想越羞,到最后小脸如火烧般,根本无法在抬起来,她只好赶忙抱着菜盆,逃一般的跑进了身后的两层小楼。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看着这可爱女子的背影,满脸的不解,他当然想不通如此女孩子的心思。 一旁的叶父忠望着女儿的模样,又看了看身旁的俊美公子,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叶大哥,你真不打算要这笔钱了?我之后就回京北城了,银钱多少与我而言已经没意义了。” 叶父忠摇摇头道:“老弟你再提这事我真的生气了,你已经为我叶家付出了太多太多,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若是在收了你的钱,岂不是成什么人了?” “但是。。。” 林安颜话未说完,只是有些忧心的看了眼这间小院与身后的小楼。 其实不用他多说,大家都能懂他的意思。 这件小楼在寸土寸金的落魄城里,虽然算不上奢华,但也绝对是价值不菲了,叶父忠自打离开西蜀军伍,便一直以打猎为生,如今突然重金买下这件小院,只怕今后囊中难免羞涩许多。 叶父忠看出了林安颜的忧虑,只是笑了笑道:“其实当年我在军队中也有些积蓄,莹莹她娘作为观音宗的圣女,更是留下了一笔不菲的钱财。只是这些年本身生活在白头村,开销就极小,我们又怕惹人注意,一直低调做人,所以没怎么花过,钱其实不差的。” 他满意望着这间小院,胸中长舒一口气,表情安逸,神情自得。 “在落魄城立了足,今后就不担心观音宗的人再来报复了,如此一来,生活也能过的稍微好一些,莹莹也是个大闺女了,与我常住一起也不合适,买个二层小楼,虽然对于我们父女而言大了一些,但起码过的舒服许多。” 林安颜懂得了叶父忠的用心良苦,自然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只能借着满天烟花,在心底默默许愿,祝福这对苦命父女今后可以幸福的度过一生。 三人在小院中挂起了八个大大的红灯笼,蜡烛一点,红光铺满整个小院,喜庆气氛立马烘托了上来。 荼垒安扉,灵馗挂户,神傩烈竹轰雷。动念流光,四序式周回。 须知今岁今宵尽,似顿觉明年明日催。 向今夕,是处迎春送腊,罗绮筵开。 月下把酒,这个年,林安颜打心底觉得过的幸福。 三巡酒过,微醺的林安颜扶着已经醉倒的叶父忠躺会屋内,听着他口中胡乱喊着什么:“今后平安。。。对不起女儿。。。”这类的话,突然鼻子一酸。 他想起远在京北城的家,那里虽然有着高墙,却从未束缚住他的脚步,只因墙后的主人,一直默默的支持着他。 他从未想过该如何面对父母,自从他听说了自己可能不是林家亲生的长子后,他再没给那对已经鬓发染雪的老人哪怕一个微笑。 可他心里却念着他们,记着他们。 在太白山的每日每夜,他都在挂念。真正让他熬过这一切苦难的,并非是惧怕所谓的身死,他怕的是今生无能,再无法扛起林家,再无法接过老人肩上的担子。 如今他做到了,他赶跑了观音宗宗主,打赢了冉乞活的天才徒弟,他已经足够强大,任凭再大的风雨,他也能护得林家的平安。 林安颜走出小院,端起桌上一碗喝剩的酒,一饮而尽。 “爹,等我回家。” 叶莹莹走出小楼,轻声说道:“林哥,要不。。。你今晚就住这里吧。” 林安颜摇摇头,自顾自说道:“你家刚搬进来,又没收拾好,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去观海楼住一晚,明日便启程了。” 叶莹莹犹豫片刻道:“那我送送你吧。” 林安颜闻言回头,不由得一愣。 刚刚未曾注意,此刻四周宁静,借着月光他才看清,从不曾施过粉黛的叶莹莹,今日竟破天荒的在脸上涂了脂粉,抿了红唇。 也许是小姑娘天生的爱美,虽然第一次梳妆,明显有些生疏,但却没有一丝不妥,反而十分可爱,一张粉嫩的小脸,夹着如熟透苹果般的红润,看着就让人心动。 林安颜咽了咽口水,努力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笑着点了点头。 平日里只要一炷香时间的路,两人却走了许久。 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满街的红纸屑却提醒着他们,刚刚这里经历了一番怎样的热闹喜庆。 林安颜站在观海楼前,迟迟不语,叶莹莹眼中含泪,寸步不离。 终于,林安颜轻轻的环臂搂了女孩一下,轻声说道:“今后我走了,照顾好你爹,也照顾好自己,等我接手了林家的生意,一切安顿妥当了,就想办法接你们出去。” 叶莹莹点点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她希望让这个男人依然能记住她的笑颜。 她努力挤出一抹微笑,脸颊烧的滚烫,轻声说道:“林哥。。。不请我上楼坐坐吗?” 其实林安颜何尝不想与叶莹莹再坐一会,哪怕只是喝杯茶,赏赏月,也就足够了。 可是他却应不下来,他心底深深的明白,这种别离纵使千言万语也是难舍,留步多了,只会让女孩哭的更加伤心,她想让他看到笑脸,他又怎舍得看见她哭呢? 终于,林安颜坚定摇摇头道:“天色已晚,你回去路上小心。” 突然,叶莹莹一把扑到林安颜怀中,拼命的摇着头,身形微微颤抖,虽不出一声,却已是哭成泪人。 “林哥。。。带我上楼吧。爹爹。。。爹爹他已是酒醉,晚些回去也无妨的。” 林安颜曾经万花丛中过,又怎会听不出叶莹莹话里的意思呢。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文静温柔,说话大声都不曾有过的姑娘,竟会在这离别之时,如此直白的表露自己的心。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抱住了她。 “好。” 一夜潜龙入海,片刻春宵良辰。 林安颜本不愿这样,他知道这一刻意味着什么,他知道当他牵起她的手时,她已经无法再嫁给别人了。 但这就是爱情,当叶莹莹抱住他的那一刻,她就再没后悔过。 清晨醒来,屋内早已只剩林安颜一人,床边一侧,有一抹玫红被绣帕掩盖。 林安颜拿起绣帕,只觉得从未见莹莹用过,恐是最贴身的物品,此刻却留在了这里。 绣帕上用刺着一只黄莺衔梅,黄莺活灵活现,红梅鲜艳动人。 在绣帕的一角,用红线秀了几行小诗,林安颜捧在手中,一字一句的读了出来。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将床单上的那抹玫红小心翼翼的私下,手臂一挥,一枚细秀短剑从袖袍中飞出。 他将碎布穿在飞剑柄上,手指在空中轻轻挥舞,飞剑便如针带线,借着那片染了玫红的布片,将绣帕与林安颜的内搭衣物刺在了一起。 一切终于收拾完毕,林安颜背起行囊,轻轻关上了客房的木门。 “小二,结账!” “好嘞,客官,一共三百文!” 林安颜掏出几枚铜板,一听这话顿了一下,有些不解道:“我之前住的时候不过八十文一晚,怎么一下子变三百文了?” 小二也不回答他,而是将手中的抹布往肩上一搭,拱手朝林安颜行了个大礼,高声喊道:“客官过年好!” 林安颜愣了一下,而后不由得失笑。从小长在商贾之家,他最明白这些东西,虽然明知道自己被宰了,可如何让人被宰的开心,才是天大的学问。 很明显,这小二学问做的不错。 他随手拍了一枚银锭子在桌上,拱手道:“过年好,多的当赏钱了。” 走出客栈,冬日的一阵寒风吹过,林安颜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他双手捧在嘴边,轻轻哈出一口热气,望着街上人们一个个幸福洋溢的表情,一抹微笑自然而然的跟着浮上了嘴角。 大梁二十四年的春节,天下共贺新年。 “爹,娘,老妹,我要回来了。” 林安颜双脚轻轻用力在地上一踩,整个人如同一道寒光,瞬间窜了出去。 第二卷 南归 第二章 凤凰裙 第二章 程寒霜起了个大早,亲自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然后从房间的角落里,搬出了一个大木箱。 打开木箱,里面是一套衣服。 她小心翼翼的取出,那是一件淡雅的白色长裙,群上用金丝绣着一只凤凰。 这是那个人将她许配给林未革时,送她的嫁妆,那人说过,如果有一天林家遇到危险,穿上这件衣服,可以保她不死。 她将衣服放在手中反复抚摸,面容憔悴,眼神中皆是愁情,哪有一点过年该有的喜庆? 犹豫再三,程寒霜终于对着铜镜将这件衣服穿上,然后从后门走出了林府。 “张才,我让你备的马车呢?” 林府的大管家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掐着公鸭嗓说道:“夫人,过年了,街上的车夫都回家了,不曾有马车。” 程寒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 “张才,我林家还没倒呢,你的狐狸尾巴已经忍不住要露出来了吗?街上没车,难不成我林府还没辆马车吗?” 张才点点头道:“有,但是有什么用呢?您觉得您还能救的了林家吗?” 程寒霜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朝街上走去。 “夫人,我张才确实对不起林家,但我却打心底把自己当成了林家的人啊!” 程寒霜并不回头,任由张才的喊声消散在冬日的冷风之中。 今日的街上并无几个行人,恐怕大家都还沉浸在新年的欢快之中,酒都未醒。 皇宫外,守城的持戟郎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今年又是留守的一年,不知家中的孩子是否也在思念他。 突然,前方的御道上出现了一个女子身影。 持戟郎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大戟,警惕的望着来者。 女子走到他面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开门。” 持戟郎刚想动手拦住女子盘问一番,却一眼就看到了女子身上的衣服。 凤凰朝天,好似腾飞! 持戟郎当时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他只觉得这女子长像绝美,虽然岁月在她的眉眼间刻下了些痕迹,但并不影响这女子超凡的气质与姿态。 这女人他见过,但绝不是在皇宫里见过。 可是,要知道哪怕是后宫从二品的妃子,都不能身穿凤凰图的衣服的,这女子身上的衣服,明显是正二品夫人往上才能穿的。 到底何方女子,竟然如此大胆,敢不顾诛九族之罪,身穿凤凰裙进宫! 正当持戟郎犹豫该如何是好时,却听一苍老男子声音传来。 “让她进去吧。” 持戟郎抬头一瞧,竟是大梁异姓镇南王姜奉阳! 今日的姜奉阳并未穿那身黑色的莽龙袍,而是破天荒的穿上了曾经征战沙场时的亮银色盔甲,腰间还悬了一柄弯月刀。 持戟郎左看看右看看,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大戟,回身朝城楼之上高喊道:“开门!” 皇宫大门缓缓打开,一条汉白玉石铺成的御道出现在眼前。 姜奉阳伸出手臂,客客气气的说道:“程夫人,请!”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持戟郎轻轻擦去额头的冷汗,寒冬三月,他的衣襟早已湿透,天知道刚刚的那一刻,他究竟在面对什么。 他偷偷将手揣进盔甲下的衣服里,用力捏了捏,那是他女儿亲手缝制的香囊,每当他思念女儿时,就会拿出来瞧一瞧。 “城里要出事了啊。。。闺女,保佑爹能平安回家吧。” 两人并肩走在宫中,来往的不少太监和宫女都瞧见了他们,但大家皆是只一眼,就赶忙低下头神色匆匆的躲开了。 程寒霜望着身旁的老人,只觉得仿佛时间回到了二十四年前,当时她还在宫里,老人每次打仗归来,总是身不卸甲,就这样穿着军装觐见。 那是他的盔甲上总是沾满了血渍,但他的身影总是无比高大。 如今二十四年过去了,再见到老人这身装扮,盔甲虽然已经干净,但身影似乎已经有些佝偻。 “至于吗,一把年纪了还亲自上阵?” 姜奉阳笑了笑道:“这种脏活累活,肯定还得我这种老头子干啊。还好吧,林老狐狸要是不反抗,我也就不用太辛苦了。” 程寒霜握紧拳头,有些不甘心的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 御道尽头是一条直直向上的台阶,台阶高不见顶,只能隐约看见在那之上是一间宫殿。 这条台阶程寒霜走了十八年,她心中清楚的很,一共九十九节,走上去,就是整个大梁最重要的地方,那里坐着的,就是整个大梁最尊贵的人。 她刚想迈步,姜奉阳却一把手拦住了她。 老人扬了扬头,示意程寒霜往上看。 只见一个身穿紫金色九龙袍的老人,正一步一步的从台阶上走下来。 “都准备好了?” 镇南王点点头,恭敬的说道:“随时能入城。” 老人点点头,又看了看程寒霜,轻轻叹了口气,他轻轻一挥手,镇南王就好似寻常士兵一样,行了个拜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老人坐在台阶上,用那华丽的龙袍随意的掸了掸身旁的位子,示意程寒霜坐下。 程寒霜并未理会老人的好意,而是跪倒在地,轻声说道:“民女程寒霜,参见皇上。” 那位整个大梁万人之上的老人,轻轻点了点头。 “好久没见了,一切可好?” 程寒霜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说道:“皇上曾金口玉言,保林家一生太平,为何今日要出尔反尔?” 老人双手抱拳抵在下巴上,默默的望着天空。 “皇上!天下已经太平了,为什么过了二十四年,还要赶尽杀绝啊!” 老人叹了口气道:“不是朕要绝情,是林未革太贪婪了,如果他没让那小子去找李播,如果那小子按计划乖乖死了,朕何必与此呢?”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了程寒霜,轻声说道:“这本来是给你女儿准备的,林安颜一死,你女儿就能拿着这块玉佩进宫,成为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朕百年之后,她就是大梁的皇后。可惜啊。。。可惜。。。” 程寒霜望着手中的玉佩,凄惨一笑,轻声说道:“你觉得今墨嫁进皇宫会幸福吗?” “为了天下太平,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我女儿嫁给这种人的儿子,她会幸福吗? 她抬起头,冷眼望着眼前的老人,从牙缝中一字一句的挤出。 “害死自己的亲生骨肉” 程寒霜黄昏时才回到林府,她褪去身上的凤凰裙,如同丢垃圾一般随意的将它丢进了角落中。 林未革走进屋,关切的问道:“你进宫了?” 看到程寒霜点头,老人不由得叹了口气,眼神中满是心疼。 “他要是真念情,当初就不好把你许配给我了,你找他作甚啊。” 原本一直面无表情的程寒霜听到这话,突然眼泪如珍珠般掉落。 “老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今墨,对不起安颜啊!” 林未革抱住女子,面露微笑,表情释然。 。。。。。。。。。。 林安颜一路从东海出发,向着京北城前进。 他心中十分思念家人,但他的性子却又是如此,万不愿因为赶路错过着一路上的风景。 他特意挑选着一些人迹罕至的乡间小路前行,赏花赏月,怡然自得。 兴起时他会飞上天空,利用御风之法与鸟儿同行,偶尔也会跳入江河,潜身鱼虾间,望水波平静。 此刻的他是如此的轻松与惬意,一切的原因无外乎他的功力依然小成。 他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踏入京北城的那一刻,林家的担子就可以放心的落在他肩上了。 他已经想好,到时候就带父母和妹妹一同去江南游玩,他年少时跟随林未革去过几次,那里的小桥流水至今仍然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又想起曾经妹妹的来信,很好奇那个叫乐希言的男子。 寒月楼的四位女子中,紫竹年纪最大,如果可以,也该替她找个好人家,穷点没关系,大不了他多给些嫁妆,男儿只要志不短,贫贱皆是一时而已。 回去了,还要与姜子符过过手,如今他一身本领,恐怕这个结拜兄弟看见之后会惊掉下巴吧,到时候可得好好羡煞他一番。 不过林安颜心中也有犹豫,万不能出手没轻没重伤了姜子符,否则这小老弟一生气,该不帮他提拔文鞅了。 离开平安县的时候,这个北齐最好一位探花郎对他说的话一脸的不相信,可不能让他小瞧了自己。 一路想着,一路笑着,林安颜知觉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的早了许多。 这日,林安颜来到一间乡间的茶馆。 茶馆开在驿道旁,往来的不少脚商都喜欢在这里休息一番,吃一碗茶,吹吹牛。 林安颜找了个空座坐下,招呼道:“小二,一壶铁观音,二两炖肉。” “来嘞!” 店小二熟练的将桌子抹干净,又从后厨飞快的取出茶叶和炖肉,手脚麻利为林安颜沏好。 林安颜倒下一杯茶,还未来得及入口,却听身旁一桌脚商说道:“你们听说了吗?京北城出大事了!” 第二卷 南归 第三章 避雨 第三章 林安颜远离京北城已是三年有余,如今他刚准备回去,就听到京北城里出事了的消息,自然立马提起了兴趣来。 他也顾不得许多,一屁股坐在了那群脚商之中,好奇问道:“各位大哥,京北城出啥事了啊?” 那群脚商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警觉的盯着林安颜。 林安颜自知突然的冒失行为有些失礼,赶忙招呼道:“小二,再上一斤酱肉!” 这群脚商本就是行走在山间村头,靠着倒买倒卖赚些辛苦钱的人,如今看到这位陌生公子竟然出手如此大方,也都瞬间笑开了花。 为首的一位粗犷汉子举起一杯茶敬了林安颜一碗,而后开口说道:“既然公子好奇,我就讲给你听听也无妨,不过我也是道听途说,公子只当是个故事就好。” 眼见林安颜点头,那汉子润了润嗓子,开口说道:“我听说啊,京北城里有个大户人家被逮捕了,而且犯是叛国罪,不久之后就要杀头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心中的疑惑不减反增。 叛国罪这个罪名曾经很常见,在那个三国争霸的年代,经常有各种内奸细作被揪出来安上这么个罪名。 不过要知道如今天下尽数归于大梁,就算西蜀躲进了巴蜀之地还未彻底消灭,但他们也几乎是被堵在蜀地之中无法逃出,这种情况下竟还有人犯下叛国之罪,就算有心应该也没地方给他叛啊。 那脚商看出了林安颜心中的疑惑,点点头解释道:“听说啊,那户人家联系上了北齐余孽,意图起兵造反呢。” 北齐余孽? 听到这四个字,林安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女子的脸庞,自从三年前太白山一别,他再也没见过她,也再没听到过关于铁齐门的任何事,也不知她如今过的怎样了。 脚商大哥没看到林安颜的失神,自顾自的讲道:“听说啊那家人有高手护院,朝廷为了逮捕他们,连镇南军都出动了!所有京北城的百姓都看到了,那天夜里啊,一条水龙直接从那户人家的庭院里钻了出来,水龙足足有十几丈高,一口就喷退了三千镇南军!” 那汉子越说也越兴奋,说道高潮处手舞足蹈,仿佛他就在当场亲眼目睹了一切一般。 林安颜喝着茶吃着肉,只当听书似的听完了整个故事,终于找到一个汉子说话间的空隙,问出了他最感兴趣的问题。 “大哥,你可知道这户人家到底姓甚名谁啊?” 那粗犷汉子听言一顿,面容当场有些红润,眼神闪躲间,那种不好意思的神情显露无疑。 他犹豫半晌,还是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也是听我一个在京北城做生意的堂弟说的,他没讲那么仔细,我也就不知道了。” 林安颜笑着点了点头示意无妨,然后站起身替这群脚商结了账,拿上行囊和赤霞转身离开了茶馆。 其实他刚刚听到一半就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那脚商所讲的实在太过匪夷所思,甚至还有什么水龙,若是简单的控水之术,如今林安颜也能做到,可十几丈高的水龙,一口喷退三千镇南军,恐怕就是李播亲自出马也不过如此了。 他只当花些小钱听了个江湖趣闻,并未多想,而是继续沿着小路朝京北城进发。 因为在那街边茶馆耽误了不少时间,林安颜算错了行程,眼看太阳快要落山,周围却还是一片荒郊野岭,林安颜有些无奈,只好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在山间凑合一晚。 天色慢慢暗下,一片火烧般的红云飘在天上,林安颜估计了一下,恐怕今夜会有一场大雨。 他顺着小溪一路行走,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找到了一处已经废弃的山间小庙。 小庙门前立着两尊石狮,风雨飘摇不知多少年,其中一尊的眼睛都已经磨平,而另一尊更惨,石墩已是碎了一角,整个石狮子斜侧着倒在地上。 林安颜走到庙门前,破落的木门只剩半扇,蛛网挂在门上,似乎在拦住他进去的路。 庙门两侧立有两根木梁,红色的梁上用金粉写了一副对联,如今金粉已经被风吹散的差不多了,只能靠着猜测隐约读出对联的内容。 上联道:一觉睡西天,谁知梦里乾坤大。 下联道:只身眠净土,只道其中日月长。 林安颜凑上前摸了摸,只觉得那梁木所用之材十分厚实,看样子这里以前也该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了。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路走来,他已经见过不少类似的地方了,一处两处,以前皆是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可随着二十四年前的那场大战,一切都消逝了。 他站在门前,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倒不是他心中真的相信有什么满天神佛,但既然是要借宿此地,总归要行该行的礼。 入夜,随着一阵轰鸣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林安颜只身坐在小庙的角落中,点起篝火,用树枝插起两尾鲫鱼架在火上,慢慢的烤着。 鱼是沿着小溪寻路时随手捕的,树枝是捡来的,火是用内力点着干柴燃起来的。 要是放在三年前,这一切林安颜都不可能做到,可如今,他仿佛就是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面对着这种情况,淡定且从容。 冬天的鲫鱼远远算不上肥美,但随着火焰的燃烧,鱼皮逐渐焦黄,几滴油花还是顺着树枝滴下。 眼看烤的差不多了,林安颜拿起一条,大口咬下。 鱼肉干涩,河鱼特有的那种土腥味冲鼻而来,嚼在口中味同爵蜡,鱼皮虽然烤的恰到火候,金黄酥脆,但却也是一点味道没有。 林安颜是个很奇怪的人,他喜欢美食,作为大梁第一商林家的长子,他从小花在吃食上的银钱多到难以估量。 可越是这样,他却越对吃的没有什么讲究,因为在他看来,食物不过是用来填饱肚子的,而美食更像是一种字画瓷器一般,是需要用心去品味的,于他而言,这两者虽然都是进嘴下肚,但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在京北城中见过太多的官宦子弟,每天大鱼大肉,非山珍海味不食,有一个算一个,人人都是一副老饕模样。 可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又可笑又虚假的,他们追求的根本不是美食,而是那一盘盘菜背后所彰显的身份和地位。 他想起小的时候的一件事。 林未革喜欢收藏奇石,而在林府的众多奇石中,有一种特殊的石头,林未革取名叫“仿石”。 这种仿石石如其名,都是一块块长的很想其他东西的石头,而其中就有几块,长的天生的好像肉一样。 其中最贵的一块,据说是林未革花了三百两才买回来的,那块仿石红白相间,如同五花肉一般五花三层。 林安颜彼时调皮,根本不顾这块石头到底值多少钱,而是偷偷拿来抹上酱油,做成一块红烧肉的模样,然后端给了一群纨绔子弟。 他和那群人吹嘘,说这块肉是用一头从天而降的猪做成的,吃过一口就能成仙。 现在想想,这种鬼话真的只有鬼才相信,可是当他说出这盘“红烧肉”价值千两的时候,那群纨绔子弟还是争着抢着要买下来。 最后,大梁左都御史的儿子用五千两买下了那盘肉,然后当这众人面一口咬了下去。 林安颜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傻狍子一边牙都崩掉了满嘴是血,一边还含泪笑着说好吃的模样。 连肉和石头都分不清的人,哪里懂得食物的美妙。 心里想着,林安颜吃着毫无滋味的烤鱼,脸上不由得笑了出来,他望着火堆怔怔出神,心中第一次突然感觉,家里的那些石头似乎真的很好看。 “师妹,那里有间庙,咱们先进去避避雨吧。” 正当林安颜思绪万千之时,他却听到了庙外传来一阵男子说话的声音。 外面大雨夹杂着雷声,这男子的声音传到庙里来时已是极其微弱,但修行之后的林安颜五感惊人,纵然这声音如蚊蝇一般,但他依然听了个清楚。 林安颜皱了皱眉,只觉得那男子的声音似乎格外耳熟,却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听到过。 林安颜下意识的一脚踩灭了火堆,一个闪身潜进了黑暗之中。 借着外面的雷电闪光,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走进了这间破庙,光线太过昏暗,林安颜也看不清两人的面孔,只觉得身影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那两人似乎淋了一场大雨,全身滴水,一路走来地面全都是湿的,两人在庙中驻足站立了一会,地上便是一汪小水洼。 男子四处看了看,与身旁的女子说道:“师妹,我去角落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生火的东西。” 说完,男子自顾自的朝着小庙角落走去。 林安颜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幕,心中暗叫一声糟糕。他刚刚躲藏的匆忙,只是踩灭了火堆,不曾收拾地面,如今地上仍然留有焦炭和半尾鲫鱼,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那男子竟然直接朝那个地方走了过去。 如今不知这对男女来历,虽然八成只是路过,但那熟悉的声音还是让林安颜心中万分警惕,眼见男子就要发现刚刚生火的痕迹,林安颜心一横,干脆踏出一步,打算先发制人。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颗石子,瞄准了男子的背影,运气在手,直接掷了出去。 随着他手臂的摆动,石子朝着那男人的玉枕穴直直飞去,林安颜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玉枕穴是人体大穴,被他这么一打,就算男人壮如牛马也该晕倒,更何况他如今有高深内力加持,根本不怕失手。 然而就在石子将要击中的瞬间,林安颜亲眼看到男子消失在了原地。 林安颜心中一惊,暗叫一声不好,于此同时直接一拳朝身后打出,然而一切为时已晚,只见刚刚还在远处角落的男子只一个瞬间就窜到了林安颜身后,直接一掌将林安颜打飞了出去。 第二卷 南归 第四章 被捕之人 第四章 这一掌力道极大,林安颜虽然靠着飞快的反应硬接了下来,但整个人还是滚出去三圈。 那女子听到这边的打斗声,也是立马支援过来,直接一脚踹向林安颜背后。 林安颜一时间被两人夹击,只好被动的高接抵挡,幸好他有着极其敏锐的听觉,这让他能在黑暗中也不至于落入下风。 那男子眼见这个突然出现的袭击者竟然武艺超群,自然不敢怠慢,心中只想着干净利落的解决战斗。 只见他先是飞身一脚踹向林安颜头部,趁着林安颜闪身躲避之时,直接靠着腰身力量凌空转了半圈,一拳打向林安颜的腹部。 说时迟那时快,林安颜右手成鹰爪状,一把抓住男子的拳头,与此同时一个后撤步躲开女子一掌,回身甩出藏于袖中的飞剑十命。 “师妹小心!” 只见十道寒光一闪而过,女子闷哼一声直接跌倒在地。 林安颜本以为飞剑得手,正准备驾驭十命再战那男人,可突然,女子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随手丢出三枚暗器。 那暗器虽不如十命这般可以随主人内力控制方向,但两人之间不过十步之遥,如此距离之内,那暗器的速度竟不在十命之下! 林安颜听到暗器破空的声音,手腕一抖,直接操控十命与那暗器凌空对撞,然而那暗器速度实在太快,十命只来得及撞飞两枚,最后一枚还是打中了林安颜。 眨眼间,林安颜肩膀一沉,用尽浑身力气直接撞飞了与之颤抖的男子,然后一个翻身与那两人拉开距离。 他低头看了看,只见左手小臂处插入了一枚好似袖箭似的暗器,若不是他刚刚临危不乱用手臂接住,恐怕这枚暗器就是插在他的咽喉处了。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忍痛拔出手臂上的暗器,刚想随手丢掉,庙外却又是一阵雷声大起。 一道雷光闪过,林安颜借机用余光瞄到了暗器的模样,只一眼,他就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那暗器他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在京北城内,他就险些被这种暗器要了性命。 一点红! 林安颜突然想起刚刚那男子熟悉的声音,又记起那女子身影,一切仿佛都瞬间想通了。 那对男女眼见一击不成,正准备携手再攻上来,却听阴影中那男子大喊道:“齐昊、黎云,是我!” 那女子听到这声音,身形不由得一顿,有些疑惑的问道:“林安颜?” 林安颜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干柴,手掌握住干柴尖端,运气周身汇聚于掌心之中,靠着浑厚的内力,一把点燃了干柴。 借着火光,林安颜终于看清了那对男女的容貌,果不其然,正是铁齐门的大师兄齐昊,以及那个曾与护送他一路前往太白山的齐黎云。 齐黎云望着林安颜,先是惊讶,再是惊喜,又是不可思议,短短眨眼间,她的表情变化了足足四五种,但无论何种,眼神中都是那含泪笑意。 齐昊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与林安颜只在思齐山庄见过几次,那时候的林安颜身形瘦弱,面容白净,一看就是没经过苦难的城里公子。 可再看看眼前这人,皮肤虽然在男人中还算白净,但与三年前相比已是不知道黑了多少,再看那浑厚的双肩,结实的臂膀,粗壮的双腿,只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武林中人,哪里还有半点富贵公子的模样。 齐黎云轻轻拭去眼泪,强忍着与林安颜久别重逢的激动情绪,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安颜点点头,走到尚有余温的火堆旁,重新点燃篝火,笑着说道:“坐下聊吧。” 三人围着篝火彻夜长谈,林安颜与他们讲述了自己这些年在太白山修炼的经历,讲了如何大战观音宗宗主,如何剑不出鞘连打落魄城两关,还讲了与颜伯云的那场人魔大战。 待他讲完,庙外的天色已是微微亮起,雨声也早已小了很多,然而齐昊与齐黎云却似乎没有困意,只因林安颜这三年的经历实在太过精彩。 齐昊本来一直打心底看不起这个京北城的公子哥,但当他听完整个故事后,还是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林公子当真少年英才,短短三年竟然能有如此修为成就,齐某自愧不如。” 他叹了口气,似感叹似羡慕道:“刚刚与你交手,我和师妹两人竟然都不能战赢,恐怕你的功力早已不止七重天的水平,可惜我三年时间却毫无长进,依然停在七重天的水平。” “大师兄。。。” 齐黎云看到齐昊一副落寞的表情,只觉得十分心疼。 齐昊摇摇头,挤出一抹微笑道:“人各有命,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说着,齐昊拍了拍齐黎云的肩膀,有些自豪的与林安颜说道:“林公子,你可知我师妹如今功力如何?” 林安颜看了看齐黎云,又想了想刚刚交手的情景,当时只顾着打斗,一时间并未留意齐黎云拳脚间所携内力的高低,如今齐昊突然问起,他也不好猜测,只能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齐昊哈哈大笑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黎云已是七重天的顶峰,估计再过不多时,就能到八重天了!” 林安颜有些惊讶的望着齐黎云,在他印象里,齐黎云还是那个身怀五重天内力,却一身正气重信守义的飒爽女子,如今三年不见,竟然已是一顶一的女中豪杰。 齐昊笑着说道:“如今江湖中六重天的女子都不多见,黎云一下子到了八重天,恐怕今年要重新安排的武林榜,黎云有机会杀进前十啊。” 齐黎云被一顿夸赞,只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赶忙岔开话题道:“林安颜,你为什么会在这破庙里啊。” 林安颜笑着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我这不是准备会京北城嘛,路上遇到大雨,只好匆忙躲进来了。” 齐黎云点点头道:“果然,你也要回京北城,如此甚好。” 她看了一眼齐昊,表情有些犹豫,却见齐昊收敛起笑意,严肃的点了点头。 林安颜看着这对师兄妹的奇怪举动,实在猜不透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好默不作声。 齐黎云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如今你也是武功高强之人,不如咱们一起去救人,总比分开来成功机会要高些。” 林安颜被这话说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挠了挠下巴,有些不解的问道:“救人?” 齐黎云点点头道:“对啊,救人!你回京北城不也是为了救人嘛?” 林安颜失笑道:“我要救谁啊?” 齐昊与齐黎云对望一眼,齐昊皱眉疑惑道:“林公子你不知道京北城中发生的事?” 听到这话,林安颜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昨日在街边茶馆听到的趣闻。 “你是说京北城中有人因叛国罪被捕的事?” 齐黎云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竟然真的不知道。。。” 看着林安颜一脸平静的表情,齐黎云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告诉他那件事。 她知道林安颜为了林家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一切都已功成,却要在最后一刻失去一切,这种悲痛感她没有体会过,但可以想象。 齐昊看出了师妹的犹豫,只好自顾自的开口道:“京北城中叛国被捕的,正是有着大梁第一商之称的林家家主林未革。” “你说什么?!” 林安颜听到这个消息,“腾”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抓住齐昊的衣领,怒目厉声质问道:“你再说一遍!” 齐昊叹了口气,任由林安颜拉扯着自己的衣服,无奈道:“你爹娘,还有林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人,都已经被关进了天牢之中。”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林安颜颤抖着松开手,一步步朝墙角退去。 他独自蹲在角落中,双手抱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他努力了三年,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了三年,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经历着任何习武之人都没经历过的刻苦修行,一切都只为了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他想要的,只是能平安的回到那个家,笑着与父母展示自己的变化,然后一步步扛起林家的重担。 可如今,他已经成功的做到了前面的一切,只差最后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回家。 就是这两个字,如今竟然成了他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齐黎云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这个男人。 “联系北齐余孽,意图起兵造反。。。” 齐黎云听到林安颜低着头小声的嘀咕着什么,却听的很不分明。 “林安颜,你在说什么啊?” 突然,林安颜一把抓住了齐黎云的手臂,动作之快根本来不及齐黎云反应,齐昊本想出手帮忙,却如同感受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内力袭来! “嘭!” 只见林安颜浑身泛着金光,直接隔空一掌将齐昊打到飞出寺庙! “啊!林安颜!你到底要干嘛!” 齐黎云被束缚着手臂压在地上,不由得吃痛大叫,但是任凭她如何挣扎,林安颜的手臂却如同铁闸一般死死钳住她的身躯,根本动弹不得。 林安颜望着齐黎云,缓缓开口说道:“我听说所谓的叛国罪,是有人联系了北齐余孽,可你,你们铁齐门,你们不就是最大的北齐残党吗!” 第二卷 南归 第五章 林家 第五章 齐黎云挣扎着喊道:“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我的师兄师姐也被关进天牢了!” 林安颜闻言一愣,犹豫间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的放松许多,齐黎云趁机就地翻滚了一圈,终于勉强逃出林安颜的控制。 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刚刚林安颜出手虽然已经留有情面,但依然力道十足,此时齐黎云只觉得整条胳膊酥麻剧痛,似乎已是伤到筋骨。 林安颜死死盯着齐黎云,缓缓开口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齐黎云白了他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在原地,没好气道:“我知道什么啊?我就知道三年前咱们一起去太白山的时候,我的师兄齐伟和师姐齐冰茹一同去京北城打探些消息,结果他俩就这么凭空失踪了。 我们找了他们三年,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山庄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被不良人发现,恐怕已经为北齐捐躯了。 可谁知前几天,京北城竟传出消息,说你林家私通北齐余孽妄图造反,而那私通者正是齐伟哥和冰茹姐。也正因如此我和大师兄才准备去京北城救人,才会在路上躲雨跑来这破庙中。”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头脑还能够思考,这短短一瞬间的听闻,信息量实在太大,对他的打击也是在太大,但他心底清楚,此刻慌张和担忧都是无用的,只能尽可能的了解京北城中发生的一切。 “他们三年前去京北城做什么?” 齐黎云摇摇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接触我们思齐山庄了,这里每个人分工有序,只有军师知道大家各自的安排。” 林安颜眯着眼望着庙外微微泛白的天空,脑海中回忆起那个一年四季扇着羽扇,面容和煦的司徒孝。 自从他知道北齐国库中的宝藏一分不剩,都被林未革献给大梁了之后,司徒孝就疯了一般的跑下太白山,从那之后林安颜再也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任何事了。 “司徒孝人呢?” 齐黎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林安颜刚想再逼问,却见齐昊从庙外一瘸一拐的走了回来,他一手抵在门框上,一手捂住胸口,嘴角还有未擦干的血渍,明显被林安颜刚刚那一击伤到了肺腑。 但是齐昊似乎并未生气,而是语气平淡的说道:“军师年前下山给人算卦,顺便打探一些江湖消息,本该过年时就回来的,可是却失踪了。” “失踪了?” 林安颜疑惑半晌,自言自语道:“莫不是他也被不良臣抓了去?” 齐昊走回庙中,直接跌坐在地上运气调理,一边运气一边摇头道:“不可能,江湖上想杀军师的人何止百计,可是军师武艺高强,而且行事从来低调缜密,就连天下第二的仇东来当年都没能杀了他,怎么可能被区区不良臣降住。” 林安颜有些无力的靠坐在庙中的一根石柱旁,望着外面的绵绵细雨,陷入沉思。 如今司徒孝一失踪,思齐山庄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他远离京北城三年之久,也根本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知道的,就是大梁抓了齐伟和齐冰茹,而且不知为何林家与这两人扯上了关系。 其实仔细想想也该是如此,司徒孝曾说过,林未革是北齐最年轻的尚书令,是能拿到北齐国库钥匙的大人物,这种人留在大梁,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真正赢得皇帝的信任。 可是林安颜心中始终有一个问题得不到解释:为什么是现在? 林未革献上北齐国库的宝藏,帮助大梁打赢赤水大战之后,就一直定居在京北城,以从商为生,一晃已经平平安安的过去了二十四年。 林安颜知道,无论是父母还是妹妹,身边其实一直都有死侍躲在暗处默默保护着他们,但京北城在天子脚下,如果皇帝真的有心,区区几个死侍真的能护得他们一生平安吗? 可是为什么过去了整整二十四年,大梁皇帝要等到如今才动手? 林安颜仔细回忆起过去三年发生的种种:林未革突然一反常态的支持他习武,甚至主动要他去太白山拜师学艺,而且好巧不巧的,自己体内的天生内力也在那段时间爆发,如果不是李播和重阳子,自己如今肯定已经身死。 还有林今墨和百花楼的四位女子,林安颜第一次通过家书知道他们被送到应天书院读书的时候,其实心中就有过疑惑。 要知道今墨从小聪明过人,孙太傅早早就已将她收为弟子,一直都是在太傅府中教她读书写字,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大老远的跑去什么应天书院?还额外带上了紫竹杜鹃雏菊荷香这四个丫头? 林未革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在证明一件事:他知道一切! 他知道林安颜有天生内力,所有从小不让他习武,就怕林安颜过早激发了那股力量却无法控制,英年早逝,而在林安颜快要二十四岁时,就送去太白山找李播求救。 他也知道林家恐怕要出事,所有才把林今墨送去应天书院。 大梁自从一统天下以来,无论行事还是言语之中,都无不透露出对于读书人的喜爱,应天书院作为大梁最顶级的学府,在那里一切的等级与法律都是一张白纸,唯有书中的圣人话语才是真谛。 所有林今墨到了那里,就算林家犯了天大的罪状,只要她不离开应天书院,包括天子在内,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动她一根头发。 林未革一切都知道,从始至终,他一切都知道。。。 林安颜突然睁开眼,深深的叹了口气,用颤抖着的双手死死盖在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知道林家有秘密,他知道自己身上有秘密。 这些东西曾经都压在林未革那已是有些苍老弯曲的脊背上,任凭那个老人独自一人死死的扛着。 林安颜从小偷着练武,偷着打听各种江湖传闻,哪怕挨打挨骂,哪怕吓跑了所有的朋友依然撞破南墙也不回头的原因,就是希望能帮老人卸下那担子。 如今他武功有成,却再也没机会了吗。。。 他曾无数次想过林未革到底在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他以为再不过也就是家里的生意与远方的庙堂,但他万万没想到,林未革一直肩负的,竟是如此沉重的秘密。 北齐、大梁、西蜀三个国家,数以百万人的生死存亡。 林安颜、林今墨、程寒霜,以及林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性命。 北齐国库的秘密,大梁的各种阳谋阴谋,江湖中各种有心之人的算计。。。 过去的二十四年里,林未革靠着一家之力,对抗的,是整个天下! 林安颜的眼眶湿润,身形颤抖,却不闻哭声。 他担心,担心就这样轻易的失去了父母亲人; 他害怕,害怕今后自己也要像林未革一般面对着一切; 他自责,自责自己作为人子,竟然没有一刻体会过林未革的艰难; “儿子,爹也是为你好。” 不知为何,林安颜耳边突然响起了林未革那苍老的声音,眼前突然出现了曾经在云影湖边与老人对坐而谈的画面。 “林安颜。。。你还好吧。。。” 齐黎云望着林安颜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不由得有些担忧,又怕他像刚刚一样突然犯病,只能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轻声询问。 林安颜睁开眼,抹去眼角的泪水,惨笑着摇摇头。 “为你好这三个字,曾经一度是我最痛恨的三个字。” “我以为是爹娘不懂我,我以为是我爹轻视我,我以为因为我不是林家亲生的长子,所以我爹从来在故意隐瞒我。” “如今想来,为你好这三个字,真是父母对孩子,最真心的表达了。” 从小失去了父母的齐黎云,听到最后一句,再也绷不住,直接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齐昊调整完毕,内力也有所恢复,于是走上来轻轻拍了拍齐黎云的背,转头对林安颜道:“林公子,我们想救门人,你想救家人,大家的目的其实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不如一同前往,互相有个关照。” 林安颜点点头,揉了一把脸,语气平静道:“可以合作,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去见一个人。” 。。。。。。。。。。 林家被捕的第三天,消息就传到了应天书院。 被孙元常一句“留下”就扣住未回家的林今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晕死了过去。 当她睁开眼,只见自己正躺在竹林小楼的床上,身旁站着百花楼的四位女子,以及闻讯赶来探望的乐希言。 只片刻的凌乱,林今墨就立马恢复了冷静,她强撑着爬起身,颤颤巍巍的,一步步,自顾自的朝楼外走去。 紫竹本来还有些担心,刚想上去搀扶,却被林今墨一把拦开。 “我要去找夫子,他把咱们留在这里,过年都不让回家,肯定是早就听到了风声想要保护咱们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还未出正月,应天书院中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路上依稀可见的几个人,大多是一些已经把书院当家的老学究。 他们看到林今墨,眼神中皆是怪异神色,一个个的都尽可能绕着走,明显把她当成了应天书院的祸端。 如今的林今墨哪里还顾得上他人想法,只是闷头朝孙太傅的住处跑去。 孙元常在应天书院有一间自己的小院,院子不大,甚至都不分前后进,里面只有一间小屋,根本看不出是堂堂大梁太傅的住处。 可偏偏如此破落的地方,孙元常除非上朝,否则一般情况下都是住在这里,每日读书饮茶下棋取乐。 林今墨来到院门前,却见一个小书童正坐在门外的小马扎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天。 “孩子,我要见孙太傅,麻烦你通报一声。” 小书童看到眼前这红衣女子态度客气,语气亲人,自幼在应天书院长大的他心中不自觉的多了几分亲近。 可亲近归亲近,书童却还是摇摇头道:“夫子说了,如果有一个漂亮的大姐姐来找他,就告诉大姐姐,夫子回京北了,要很久之后才回来,而且这段时间大姐姐必须留在应天书院里等他。” 林今墨虽然心中早已猜到了三分,但当她听到书童的话时,还是不由得哭了出来。 孙元常,避而不见! 第二卷 南归 第六章 护院 第六章 林今墨心里清楚,那群平日里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如今只把她当成祸害,生怕连累到他们,然而孙元常决不似那些冷心冷血的读书人,他才不怕林今墨这把火烧到他身上。 他远走京北,其实只是为了让林今墨有足够的时间冷静,所谓等他,不过是为了让林今墨和四位侍女可以安全的躲在应天书院里,不至于被大梁朝廷连罪。 林今墨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今日天朗气清,阳光洒满整个应天书院,却没有一丝能照进她的心里。 回到竹林小楼,百花楼的四位侍女正忧心忡忡的坐在楼外等候她,眼见林今墨归来,四人齐齐起身,却见林今墨无奈的摇了摇头,眼中含泪不落。 乐希言皱眉思考良久,缓缓开口说道:“如此看来,夫子留下几位一定是在朝中听到了风声,既然如此,我觉得当是先等夫子回来的好。” 几位女子皆是不言语,默默注视着林今墨,等她拿个主意。 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只要她们踏出应天书院一步,所要面对的就是整个大梁不良人的追捕,这种情况下别说回家了,恐怕就连京北城的大门都踏不出去。 林今墨犹豫再三,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乐公子,你的好意我都明白,但我必须回去,我哥哥走之前曾让我照顾好家里,如今林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让我躲在应天书院里苟活。我做不到。” 乐希言自知劝说无用,也就不再白费口舌,只能无奈叹气。 正当所有人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时,一个男人却无声无息的走进了竹林之中。 男子鼻如鹰勾,眼眶深陷,嘴边还留着两撇小胡子,俨然一副西域人的模样。 他身着一袭黑衣黑鞋,腰间别了一把圆月弯刀,头上系着黑色头带,带子上镶着一枚上好的红玉。 男子走到竹林小楼前,对正在收拾东西的众人说道:“歇会吧,你们哪里也去不了。” 众人本来没有注意到这男子,如今他突然出现,所有人都惊了一惊,杜鹃更是如临大敌般握紧了拳头。 几人中她武艺最高,又身怀西蜀绝技凝香决,本就是要负责保护林今墨安全的侍女,可如今这男子已经走到五十步之内她都未能发觉,可见男子轻功水平绝对远在她之上。 林今墨站出身来,望着眼前的陌生男子,疑惑道:“不知公子是何人?又为何拦我去路?” 男子笑了笑,用熟练的中原腔调说道:“我不过是书院的一个小小护院,自然不敢拦路二小姐,只是孙太傅走之前有令,让小人照顾好各位,如今院外风雨飘摇,小人自然不会让各位出去以身犯险。” 护院? 听到男子这话,几人皆是面面相觑。 她们来应天书院这么久的时间,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护院一职,虽然偶有身穿飞鱼服的侍卫在书院中走动,但也没有专职留守之人。 那男子也不管几人的惊讶疑惑,只是自顾自的坐在楼外的石桌边,一把将弯刀放于桌上,开始沏茶。 看着模样,他显然是不打算离开了。 杜鹃轻哼一声笑道:“林府杜鹃,斗胆讨教一二!” 说着,杜鹃脚下游蛇步滑出,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杀到男子身前,双手化掌成刀,直取男子脖颈处。 男人微微一笑,一手斟茶,另一手看似随意在半空挥舞,然而只是单臂,竟如一张密不通风的墙一般,将杜鹃的手刀一一化解。 杜鹃眼见男子实力惊人,不敢怠慢,连忙运气,凝香决内力游走周身,双掌如门开,双臂如新月,直接从两侧杀向男子! “啪!”“啪!” 只听得两声闷响,男子手臂如鬼影一般左右开弓,几乎同时弹开了杜鹃双臂。 与此同时,男子脚尖点地,腿如弹弓弹出,直接一脚踢中杜鹃腹部! 杜鹃瞬间飞出,不待落地,她单臂撑地,大喝一声直接撞了回来。 眨眼间,众人隐约看到杜鹃手中仿佛有一朵红莲盛开! 男子眉头一皱,抄起桌上的热茶,直接泼向杜鹃。 “我草!你什么意思!” 杜鹃为躲热茶,只好一个翻身滚到一旁,但见男子竟如此不讲武德,不由得痛骂出来。 男人又斟一杯茶饮下,笑了笑道:“姑娘根骨不错,又有如此独特的内力加身,好好修炼还是大有前途的,可惜了。” 紫竹听到这话,默默上前扶起杜鹃。 作为百花楼四位女子中的为首者,她自然不忍看到姐妹被这般欺负,于是轻声质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这姑娘没想过生死。” 自幼失去父母,年纪轻轻就被送进林府当杀手的杜鹃,听到这话不由得破口大骂道:“你放屁!” 男子微微一笑。 “我刚刚泼你的只是茶水,你尚且要躲,这若是刀呢?” 包括杜鹃在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男子站起身,将一杯新茶递到林今墨手中,开口说道:“你们知道离开了应天书院,你们要面对的是什么吗?不良人?大梁官兵?” “你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大梁朝堂的追捕!是整个皇城司的全力缉拿!” “你们要面对的,是三千护城卫,是八千持戟郎!” “甚至,你们还要面对镇南骑兵。。。” 听到镇南骑兵四个字,林今墨捧茶的双手颤抖了一下,一滴茶水顺杯滴下。 “我不知道林二小姐你和孙太傅什么关系,不过那老头子让我保你,我就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的站在他面前,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林今墨手腕轻轻抖动,将茶水倒在地上,轻声问道:“先生这般武艺,为何不送我回京北?” 男子闻言一愣,而后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二小姐,我听说你聪明过人,怎么如今一看却如此不堪?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啊?那可是镇南骑兵啊!你当我冉乞活,可以一剑破千军吗?” 男子摇摇头,笑着说道:“就算我真有那本事,我也没必要冒险,你也一样,躲在这里,起码林家还有最后的火苗。” 说完,男子拿起弯刀,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从来未曾习武,只会读书的乐希言,却跨出一步,在所有人的惊讶目光中,挡在了男子身前。 “你身怀绝技,又受人之托,为什么要安于这偏僻一隅?!” 男子冷眼看了他一眼,侧身走开了。 “自知螳臂,何必当车?” 第二卷 南归 第七章 四朵花开 第七章 入夜,紫竹送乐希言离开,剩下四个人坐在竹楼中,满面愁容,沉默不语。 杜鹃犹豫半晌道:“二小姐,我再去试试吧,白天只是我轻敌了。” 林今墨摇摇头道:“杜鹃,大家都知道我不喜欢你,我也知道你现在还留在这里,只是因为我哥哥。白天你和那男子的交手我也看到了,没必要了。” 杜鹃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声音颤抖道:“可是。。。可是二小姐你真的就这么留在这里吗?那老爷和夫人怎么办?公子怎么办?”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能听到楼外鸟儿的鸣叫。 雏菊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站起身走到林今墨身旁。 她本就身材最为矮小,如今站着也不必林今墨半坐高上许多。 “姐姐。。。” 平日里林安颜最疼这个丫头,林今墨也把她当成亲妹妹,很是喜爱她,此时她走过来,林今墨只是摸了摸她的头,无奈的笑了笑道:“你还没吃晚饭,一定是饿了吧,你让荷香带你去食府买点吃的吧。” 雏菊摇摇头道:“姐姐,我嘴馋,平时经常偷偷跑出书院买好吃的。” 荷香听罢皱了皱眉道:“雏菊,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我带你出吃饭吧,别烦二小姐了。” 说着,她牵起雏菊的手准备离开,然而雏菊却用力一把甩开荷香的手臂,严肃的与林今墨说道:“夫子他们管得严,晚上书院不让进出,所以。。。所以我偷偷找了条出去的小路。” 所有人听到都吃了一惊,林今墨赶忙抓住雏菊手臂摇了一下,激动道:“你说的当真?那小路不会被发现?” 雏菊点点头道:“穿过楼后的竹林,再往外走半柱香就是书院的后墙,后墙年久失修,墙根破了个小洞出来,只能让一人钻过。” 杜鹃焦急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雏菊望了她一眼,突然哭出声来。 “姐姐,我怕!发生了这么大事,我害怕跑出去被抓,雏菊不怕死,雏菊只是想再见到公子啊!” 林今墨抹去眼泪,紧紧将雏菊揽在了怀里。 深夜,四位侍女收拾好东西,林今墨也背上了一个小行囊,五人顺着雏菊的之路,借着夜色的遮掩,悄悄来到了后墙。 果然,正如雏菊所言,后墙的墙角处有一个小洞,只不过那洞实在不起眼,周围又都是杂草,如果不是可以寻找,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荷香笑着拍了拍雏菊的脑袋道:“你只是为了吃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啊,这种洞都能被你发现。” 雏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转身望向林今墨。 林今墨盯着那个如狗洞一般的出口,轻声说道:“紫竹,你带她们回去吧。” “二小姐?!” “姐姐?” “小姐?” “小姐?!” 四位百花楼的侍女听到这话,皆是一惊。 林今墨摇摇头道:“那护院说的没错,如今外面风雨飘摇,这一路回京北虽不算远,但绝对是刀山火海,你们留在这里,起码能保证安全。” 紫竹坚定的摇摇头道:“二小姐,老爷让我们来侍奉你,保护你,如今正是你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怎么可能留在这里?” 杜鹃摇头道:“紫竹,小姐说的有道理。” “杜鹃?” “你们三个不会武功,路上也是麻烦事,你们留在这里,我保护小姐回京北城就好。” 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第一次吵的不可开交,就连平日里最为温柔平静的紫竹也已是面红耳赤。 “够了!” 林今墨大喝一声止住了几人的争吵,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人太多,反而容易被官兵发现,可是我走了,群龙不可无首,紫竹你必须留下照顾大家。” “而且应天书院虽说是读书圣地,但到底还是皇天后土,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更何况那来路不明的护院说话做事带着一股邪性,杜鹃你也必须留在这里保护大家的安全。” 说着,林今墨从腰间解下一枚香包塞在雏菊手中,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道:“这是姐姐的一些小积蓄,我不像哥哥,喜欢常年在身上带那么多银两,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小百两了。你可要省着点吃啊。” 只见林今墨脸上笑意不减,眼角却有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以后姐姐没法给你顿顿有鱼有肉了,你要是嘴馋了,就跟姐姐说,姐姐一定给你想办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开始默默的抹眼泪。 雏菊攥紧手中的香包,拼命的摇摇头道:“姐姐吃鱼我就吃,姐姐吃糠咽菜我也吃,姐姐可能不知道,雏菊可爱吃菜了。” 荷香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流着泪正色道:“二小姐放心,我一定把雏菊照顾到白白胖胖的。” 林今墨点点头,转身对杜鹃说道:“杜鹃,我一向看不惯你,但我心里清楚,我林家有愧于你,如今我们可能再也没法回报你了,但是你要保护好她们,我相信哥哥回来的那天,一定希望你们都健健康康的。” “二小姐。。。” 杜鹃只喊了一声名字,却声音颤抖,身形抽动,哭到再也说不出来话。 因为她是个刺客,从小林今墨就处处欺负杜鹃,几乎从没给过她好脸色,甚至一度只要杜鹃离开百花楼,必会被林今墨找理由挑刺抓住一顿家法仗打。 若不是林安颜百般护着她,她的童年一定满是林今墨带给她的阴影。 可随着林安颜的远走,她陪着林今墨来到应天书院,这些年来日夜起居为伴,慢慢的,两个人之间的原本被冰封的关系好像也慢慢在消融。 可能杜鹃自己都没意识到,在她的心里,林今墨早已是真正的“二小姐”,她早已真正的把她当成了家人。 “紫竹。。。” 紫竹抬起头仰望着星空,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会流下,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她和林今墨虽然一主一仆,但却有如此的像想。 她们都喜欢读书饮茶,都喜欢下棋,都喜欢安静,也都喜欢着那个闹得京北城鸡飞狗跳的“林阎王”。 林今墨常常照顾不好自己,而紫竹,常常替她打点好一切。 林今墨自己都不敢想,如今一个人远走,没了紫竹,她该怎么办才好。 两个林府最聪明最有主见的女子,相望一眼,两不相言。 她们都知道,这就是人生。 第二卷 南归 第八章 无义可言 第八章 原本只需半天的路程,林今墨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路上她小心翼翼,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与行踪,就连在渡口坐船时,也是头戴面纱,用的也都是临行前紫竹给她的铜板。 林今墨本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京北城内外都会严防死守,然而当她走到大门前才发现,非但守卫的官兵没有增多,反而一个个十分懒散,比平日里还要不如。 就这样,林今墨随便找了个借口,又打点了些碎银子,轻而易举的就回到了这个从小长大的城中。 夜晚的京北城如此静谧,新年刚过,还有几户人家门外挂着未来得及摘下的大红灯笼。 长月皎洁,银光洒下,街上依稀有几个行人,周围一片静好,哪里有半点出了事的样子。 林今墨顺着城中巷道,一路走回了那个家。 林家作为商贾之家,大门从来都是打开的,无数想要与林家攀上关系的人,日日夜夜的守在门口,只求能见到林未革一面。 然而如今,林府大门外早已是门可罗雀,唯有门上新帖不久的封条,隐约能看出这扇门背后曾经的辉煌。 林今墨围着林府那高大的院墙转了整整一圈,所有的出口都被贴上了官府的封条。 林府不同于应天书院,不可能出现没人察觉的墙洞,这本是为了保护林府中人的人身安全所做的举措,然而山河易主,如今高大院墙挡下的,竟然是曾经的二小姐。 林今墨有些失神的坐在墙边,望着天上的月亮,沉默不言。 一路走来,她脑子里只想着赶快回到京北,平安回到林府,可如今真的到了这里,她却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她双手抱膝,将头埋进两腿之间,无声抽泣。 “哥哥,家里出事了,你在哪儿。。。” 心里想着,林今墨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那身影高大,只是站在那里,就让她心安。 林今墨抹去眼泪,身影也随着模糊淡去。 她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望着大门外那白底黑字的封条,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个家,是她哥哥临行前托付给她的,她就算死,也希望哥哥回来时,一切都如当初。 她本想先去找林安颜的结拜兄弟,镇南世子姜子符。 然而刚要动身,她却突然想到那个来历不明的护院说过的话。 “三千镇南骑兵。” 镇南骑兵如果出动了,那大将军,同时也是镇南王的姜奉阳肯定知道一切,这种情况下去找他儿子,岂不是与自投罗网没有区别。 恐怕就算姜子符有心帮助自己,也无力回天,甚至说不定姜子符已经和小时候一样,被姜奉阳送去军中监视了起来,这个时候去姜府,绝对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大梁一直严禁官商勾结,林家贵为大梁第一商,其实在官场上的朋友却并不多,此时此刻如果不能找姜子符,那她又能找谁呢?找孙太傅? 夫子如今只希望护她周全,要是被他发现林今墨已经跑回京北,他肯定会不顾一切想方设法的把林今墨送回应天书院。 林今墨越想越悲哀,只觉得过去多少年,林家看上去辉煌无比,可真出了事,却偌大的京北城举目无亲。 “啪!” 只见林今墨重重的扇了自己一巴掌,粉嫩的脸颊瞬间通红,但头脑却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林今墨,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再苦再难,等哥哥回来了跟他哭去!” 心里念着,林今墨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一点点写着画着,梳理林家过去这些年在京北城所做的一切关系。 她从一块地砖,写到另一块地砖,满满当当的,地上足足写了上百个人的名字,然而每个人后面,都无一例外的被她画了个叉。 足足一个时辰,林今墨终于写完了所有她知道的与林家过去有过交情的人的名字。 望着满地被她否定的人名,林今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朋友二字,仿佛只对那些位高权重之人才有意义,当一个人落魄了,全天下都恨不能与之作对,一个“义”字,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们淡忘了多少年。 如今的林今墨突然感觉,自己好像一夜之间,与这天下都为敌了。 突然,林今墨双手一拍,眼神中放出光来。 “敌人!对啊!我怎么忘了他了!” 想要救林家,就必须在朝中位高权重,而且必须和林家有交情。但“交情”二字,有时候不只有亲爱,还有仇恨。 如果说京北城中,除了镇南王与林家之外,还有熟识朝中重要人物的富商,那非宋家莫属了。 同为商贾之家,林未革和宋家家主难免在商场上有所竞争,一来二去的,两家也算有了交情,虽然是交恶之情。 而宋家的大小姐宋明雯,又刚刚嫁给了大梁三皇子,如今是名正言顺的皇子妃,如果宋家肯出面,虽然不一定能救出林未革夫妇,但绝对能拖延很长时间。 如今林今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按理说林家倒台,宋家应该高兴的不得了,有哪里肯帮忙呢? 林今墨嘴角微微翘起,突然想到了林安颜。 哥哥别的不行,但交朋友这事上真的没话说,就连宋家二公子宋仲玄,都欠他一个大大的人情啊。 虽然那件事搞得林今墨这个当妹妹的很是尴尬,但不得不说,有些事真的要过很久,再等一个机会出现,才会体系它的作用。 林今墨此时突然理解了,哥哥为什么要把那个宋家二公子带到她面前,为什么要替他说好话,为什么要当这那个道士的面,让宋仲玄向她纳吉请期。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事到如今没了办法,林今墨只好朝远在京北城另一头的宋家走去。 虽然与宋仲玄有些交情,但大体上林家宋家还是一山二虎互不相容的,林今墨看了看宋家大门前的爆竹残渣,心中已经明白了一切。 新年已过,能让宋家张灯结彩放鞭炮的,还能有什么事呢? 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些,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既然已经失去了一切,她也不怕宋家人拿她如何,她只想着如何见到宋仲玄,如何说服他帮忙。 林今墨走到宋家后门,轻轻扣响了门环。 “绑!” “绑绑!” “绑绑绑!” 三下敲门声之后,宋家的后门缓缓打开,一位衣着简朴的老人站在门口,小心的朝外探头望着。 林今墨见到老人后规规矩矩的鞠了一躬道:“张伯,我来见宋公子。” 门后的老人,林今墨认识,正是宋家的大管家张伯。 看见老人的第一眼,林今墨心中就暗暗叫喜,只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如果被宋家其他人发现她登门,恐怕别说见人了,还有可能被抓起来扭送官府,可张伯虽然是宋府大管家,但为人憨厚,从来不与人交恶,哪怕宋家林家关系恶劣,他在街上见到林家人也从来都会恭恭敬敬的大招呼。 张伯年纪大了,夜里看不清东西,他望着门外的女子盯了好久,这才认出来林今墨。 老人打开了后门,但却只身堵在了门口。 他朝林今墨拱手鞠躬道:“林二小姐,天色已晚,我家公子休息了,您明日再来吧。” 说着,他就要关上木门。 林今墨一把将手架在两扇木门只见,用力挡下,轻声道:“张伯,你知道我家发生了什么,我等不了明天!” 老人有些担忧的回望了府中一眼,环顾一圈确认没人后,才走出后门。 林今墨看到老人的举动,不由得皱了皱眉。 “张伯,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二小姐,我。。。” “你也知道我是林二小姐啊?我林家虽然与宋家过往有些不快,但起码每次我来,都是堂堂正正站在你家大门外,在三仆四俾的招呼下走进去的,如今林家落难,我这个二小姐想从这后门进去见你家公子一面都不行吗?” 张伯面露难色,犹豫半晌道:“林二小姐,实不相瞒,你家出事那天,老爷就开府设宴,包括李家、刘家、关家,总之城里大半的商人都来了,就连寒月楼的那个老鸨子都进来凑了个热闹。” 林今墨脸色微微一变,置身于黑夜中,并未被发现。 刚刚张伯提到的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是与林家常年交好的商人,甚至有几家几乎就是靠着和林家的生意往来吃饭的。 她知道这些商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墙头草,但她万万没想到,想让一根草转向另一个墙头,甚至不需要狂风刮起来,只需要天上的云稍稍低沉些就够了。 张伯的话中意思她很清楚,如今的林家,已经再无京北城中哪怕一足的立脚之地了。 作为宋府的大管家,他不敢更不能放林今墨进去。 林今墨点点头,转身朝黑暗中走去。 “二小姐!我不会告诉我家公子你来过,同样的,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林今墨并未转身,听到这话也只是驻足原地,轻轻点了点头。 君不见,关王庙内,香火万千! 君不见,人世之间,无义可言! 随着约见宋仲玄失败,林今墨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灭,但她心中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些。 她只是这么走着,笑着,走着,笑着。 突然间,她听到大街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朝她飞奔而来! “就是那女人,抓住她!” 第二卷 南归 第九章 逃过一劫 第九章 林今墨看到那群穿着飞鱼服的官兵,心中不由得一紧,赶忙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仗着从小在京北城长大,林今墨熟悉这里的每一条小路,她在小巷间来回穿梭,拼命的奔跑,那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竟然第一时间真的没能追上她。 林今墨边跑边回头,直到跑到一处巷子深处,身后终于望不见火光了,她才稍微放缓脚步。 然而不等她庆幸,只一转身,却直接被一个人撞倒在地。 “哎呦!” 林今墨摔倒时左手手臂不自觉的撑了下地面,手腕不小心挫伤,顿时红肿了起来。 她轻握左手手腕,挣扎着往后爬了几下,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裙摆,再也动弹不得。 林今墨回头看去,却见一个男子从小巷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男子留着一头怪异的长发,身穿一身林今墨从未见过的甲胄,男子手中握着一柄细长的刀,刀身足有五六尺长,光刀柄就足足有寻常人小臂长短。 而此刻这把刀刺穿了林今墨的裙子,将她与地面紧紧钉在了一起。 只听那男子轻声说道:“我柳宗明从来不动女人,今天算是破例了,对不住了,跟我走吧林小姐。” 林今墨冷哼一声,不屑道:“堂堂上届武林榜第五的柳宗明,竟然也沦为大梁朝堂的走狗了吗?” 柳宗明似乎没想到林今墨这个从未涉足江湖的富家小姐竟然认识自己,听到她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林姑娘说话真不好听啊。” 只见柳宗明轻笑着摇摇头,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嘴角却微微上扬,好似骄傲。 “日月所照,皆为皇土,谁说江湖中人就不能食君禄担君忧了?曾经的天下第一后来不也当了北齐丞相吗?再说了,连武林榜这种东西都是朝廷编的,何来走狗二字啊。” 嘴上说着,柳宗明俯下身一把抓住林今墨受伤的手腕,只轻轻一扭,林今墨就瞬间感觉要疼晕了过去。 “啊!” 随着林今墨一阵又一阵的惨叫,柳宗明终于松开手。 他看着躺在地上,因为剧痛而身体颤抖的林今墨,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轻声叹道:“这种活以后还是别再接了啊。” 其实他完全可以一把将林今墨打晕带走,之所以不选择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剧烈的疼痛同样能让人失去反抗的能力,但也能让人保持清醒。 大梁的天牢里暗无天日,那里面关着的都是大梁这二十四年来最凶残的罪犯,而看守他们的人,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官兵。 在那种地方呆久了,就算是圣人也会迷失自我,更何况只是一群凡人呢。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被关进去,下场有多惨,柳宗明心中十分清楚,他必须把林今墨关进去,帮她保持清醒,已经是柳宗明能做到的最后一点事了。 眼看林今墨挣扎的幅度小了很多,柳宗明伸出手想要一把将她扛在肩上,然而突然寒光一闪,一直趴在地上的林今墨竟从袖中翻出一把匕首,直接刺了过去。 柳宗明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想到了这女子不会如此轻易的束手就擒。 他手腕轻轻一抖,化掌做刀直接劈下。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柳宗明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 林今墨睁开眼,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匕首,她刚刚明明没有刺到他,怎的这人好端端的就飞了呢? 正在她疑惑之时,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从身后走来,站在林今墨身前站定,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个礼。 “二小姐,你没事吧。” 林今墨望着眼前这个手持关王刀的男子,先是疑惑,再是惊讶,继而眼含热泪。 眼前这人,正是在林府服侍了林家整整二十余年的老仆元翼! 再经历了这么久的流亡后,林今墨终于,终于在京北城,找到了一个能相信的人。 “元翼叔。。。” 林今墨只是喊出这个名字,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元翼满是心疼的扶起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林府小姐,满脸的自责。 但此时大敌当前,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赶忙嘱咐道:“二小姐,你从这里往北走两条街,那里有人在接应你,这一路的官兵不良人我都清理干净了,趁补位之人没赶到,你快走吧。” 林今墨往了一眼还躺在小巷阴暗角落处的柳宗明,无不担忧道:“可是元翼叔,你怎么不?” 元翼将手中的关王大刀扛在肩上,自信的笑了笑道:“解决完柳宗明我就去找你们。” 林今墨深一口气,点了点头,转身朝元翼刚刚所指的放向跑去。 其实她现在内心满是疑惑,为什么林府上上下下三十余口都被抓了,元翼叔却没事?为什么在一个府上生活了二十年,她从不知道元翼会武功? 然而现在这些疑惑都不重要了,她相信元翼,这就足够了。 林今墨铆足了劲,一口气跑过两条街,终于在一个街角的小亭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想过很多可能来接应她的人,想过大管家张才,想过林家的几个老友,甚至想到过那个道士,但她万万没想到来人竟是那位女子。 “恩怡姑娘?” 恩怡看到她,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后,也不多解释什么,牵起林今墨的手就朝小巷中走去。 另一边,柳宗明听到林今墨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终于不再装晕,自顾自的站起身,掸了掸胸前的土。 “柳叶刀,这么做好吗?你不怕回去了被皇上问罪?” 柳宗明笑了笑道:“山外青山楼外楼,能人背后有能人。我只是天下第五而已,被打败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学着元翼的模样,将细长的柳叶刀背在肩上,抬头望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人啊,一个两个的,都太麻烦了,我习武是为了找人打架,不是为了打女人的。” 元翼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柳宗明这句话。 他将关王刀刀头朝下,一把插在地上,双手抱拳道:“多谢柳公子,元某告辞!” 说完,他转身便想走,却听身后一阵破空之声袭来! 元翼身不转动,脚后跟轻轻往后一踢,插在地上的关王刀直接破土而出,在空中旋转半圈,元翼凌空接住,手臂用力一挥,只见一阵刀光乍现! “嘭!” 随着刀刃与那股内力的撞击,一阵气息炸裂,直接将小巷两旁的院墙炸的摇晃! 元翼紧皱双眉,回身警惕的望着柳宗明,后者面带微笑,双手握持柳叶刀,刀已出鞘! “我说了,我是想找人打架的。” “早听说林府之中,有个在武林榜上早该是已死的人,一人一刀独守林府大门,击退了八百执戟郎,那人就是你吧,曾经的天下第十,北齐三十万禁军教头周一斩!” 听到这个已经二十四年没人喊过的名字,曾经的北齐三十万禁军教头微微笑了笑,而后摇了摇头。 “我叫元翼,只是个林府养马的。” 柳宗明一脚在前,另一腿弓步在后,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起手式,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柳叶刀。 “听说你祖上曾侍奉前朝武神关大帝,武神造同盟背叛兵败之际曾经刀法传于你家,我真的很想见识一下,那一刀能斩裂襄樊水坝的关家刀法,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元翼看着这个武痴一般的男子,突然问道:“柳宗明,你觉得天下第五与第十,差距几何?” “天差地别。” “说实话,虽然我在林府过的很好,可是有时候真的怀念那个时候啊,不是怀念战争,而是怀念那个江湖。” 柳宗明听出了元翼话里的意思,但他并不生气,只为微微一笑。 “那就证明给我看吧。” 。。。。。。。。。。 林今墨跟着恩怡从后门躲进了寒月楼。 来到三楼恩怡的房间,林今墨环顾了一圈,只觉得这里与想象中的很是不同。 虽然屋外传扬的皆是来客与姑娘们之间的污言秽语,空气中飘荡的解释极其厚重的胭脂粉气,然而关上房门,这里仿佛就是另一个天地。 屋内空间不算小,但只摆了一张软床,一张茶桌,一个于寻常女子相比都不算大的衣柜,以及一个装满了书籍的书架。 自幼爱书的林今墨看到书架,情不自禁的走上前查看。 书架上拜访的,根本不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下流文章,而是几本茶道,几本女红,甚至还有几本圣人语录。 林今墨随手取下一本,发现书角都已经有些皱褶,显然,平日里书籍的主人没少翻看。 “林小姐,请坐吧。” 林今墨回过神来,发现恩怡已经坐在茶桌旁,熟练的沏上了茶。 林今墨自知这样在别人房间里逛来逛去很失礼节,赶忙将书放回原处,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恩怡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那是他的位子,每次他来,只坐那里。” 林今墨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恩怡口中的“他”,正是林安颜。 林今墨点了点头,轻声问道:“恩怡姑娘,你知道林家出事了吗?” 恩怡手中冲泡着茶叶,也不抬头,只是用那温婉动人的声音轻声说道:“这么大的事,京北城谁不知道呢?” “既然如此,你还敢帮我留我?” 恩怡将一个红泥茶杯摆到林今墨面前,轻轻斟上小半杯,笑着说道:“请用茶。” 第二卷 南归 第十章 花老鸨 第十章 “恩怡姑娘,你如何找到元翼叔的啊?” 恩怡笑了笑,轻声说道:“说来也怪,你家出事那天,我一直心神不宁,久久未曾睡下。结果夜里我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顺着窗户一看,竟然有一条水龙从你府上腾空而起。” “我担心你家出事,又心系林公子,所以顾不上许多,直接就跑了过去。等我到时,林府周围已经围满了官兵,我在后巷的角落里找到了身受重伤的元翼。” 后面的事不用她讲,聪明如林今墨这般定然已经猜到。 恩怡好心将元翼救了回来,还与他用药疗伤,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林今墨举杯喝了口茶水,依然感觉一切都是这般的不可思议。 “恩怡姑娘,林家如今落得这般田地,你就不怕引火上身吗?” “怕,就是因为怕,所有我才只能救回来元翼一人,才只能带你堂堂林府二小姐躲在这烟花之地。但我还是希望尽我所能,哪怕只有一点点,我还是想他回来时,还留有些人和东西。” 林今墨望着这个她从不喜欢也从不愿与之主动来往的青楼女子,突然没来由的鼻子一酸。 她纵然聪明绝顶,但任凭她千算万算,也还是没算到如今这一幕。 这个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的林家二小姐,在这个从小长大如今却无处安身的京北城,最后救了她的,竟然是一个青楼女子。 林今墨突然想到曾经听过的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作为读书人的她,初闻此言何止是大怒,她总觉得说出这种话的人,既没有文化,也不懂人心。 可如今面对这样惨烈的现实,林今墨突然觉得,仿佛这句话中所蕴含的道理,远比她想象中的深的多的多。 甚至哪怕只当是句打油诗,也算的上对仗工整了。 既懂文化,更懂人心。 林今墨轻轻捧起面前的茶杯,茶水混着泪水,一口饮下。 恩怡见状,赶忙走上来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她。 林今墨感激的点点头,似笑非笑道:“恩怡姑娘,你觉得我可怜吗?” “嗯。” 看到恩怡点头,林今墨摇摇头道:“相比可怜,我更觉得可笑。” “想我林家虽为商贾,却从来做事先做人,非但没有做过大奸大恶,就连小奸小恶也从不敢为,为何如今却落得个如此下场?” 恩怡轻声安慰道:“林公子曾说,万般皆是命,就像这偌大的寒月楼,漂亮姑娘无数,他却只中意于我,这便是我的命。” 林今墨思考片刻,苦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哥哥竟也是个认命之人啊。” “这你就错了。” 恩怡抬起头望着窗外,眼中泛起光,仿佛这一眼穿透万里山河,看到了那个她朝思暮想的男子。 “林公子改了这后半句,他说万般皆是命,由我不由天。” 林今墨听到这话,愣住了神。 她站起身,紧紧握住恩怡的手,坚定的点了点头。 此时这个未满二十岁的年轻姑娘,默默在心中笃定,她可以失去一切,但她绝不能失去父母哥哥,哪怕死,她也要救回他们! 。。。。。。。。。。 柳宗明靠坐在小巷的墙边,望着东方初升的朝霞,无奈的笑了笑。 他的身下,是一滩猩红的鲜血,血液慢慢的顺着地砖缝隙流淌,丝毫没有止住的意思。 一个黑衣老人一瘸一拐的找了过来,看到眼前这一幕,没来由的笑了笑。 “感觉如何?” “好疼啊,真的好疼啊,从来没这么疼过。” 柳宗明笑着摇摇头,每说一句话,就用一股血从口中喷出,他身上的甲胄都已经被血染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老人拾起地上的半截长刀,有些可惜的咂咂嘴,遗憾道:“多好的刀啊,怎么就断了,他下手也太重了。” 说着,老人将断掉的柳叶刀塞回柳宗明手中,然后一把将他背起,朝着大梁皇宫,一瘸一拐的走去。 “他中了我五刀,断了两根肋骨,左腿也有一个大口子,顺着血渍找。” 说完这句话,柳宗明头一歪,直接晕死在了老人的背上。 老人面无表情,只是轻声“嗯”了一下。 林今墨和恩怡皆是一宿没睡,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元翼回到了寒月楼三楼的这件小屋中。 他是跌跌撞撞的摔进来的,刚进门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林今墨赶忙上前查看,却见元翼身上的伤势十分严重,身上的粗布麻衣基本上已经烂成碎布条了,好几处伤口还在不停的冒血,照着形式,用不了多久元翼就会失血过多而死的。 恩怡只是惊讶了片刻,便赶忙从衣柜中拿出一个木箱,这箱子本来是她用来装胭脂水粉的,之前为了救元翼,干脆腾空出来装放了许多纱布药材,此时正好又派上了用场。 两个女子相互配合,前前后后忙了半个时辰,终于替元翼止住了血。 恩怡为元翼灌了几口茶水,又将之前买的一些人参草药一股脑的全都为他服下,元翼这才呼吸平稳了许多。 元翼缓缓睁开眼,看到两位女子之后,才放心的喘了口气。 林今墨眼含热泪,紧紧握住元翼粗糙的手,表情狰狞,满是心疼与歉意。 元翼勉强笑了笑道:“轻敌了,现在的后生不一般啊。” 说着,他拾起倒在一旁的关王刀,以刀做拐杖,挣扎着站起身道:“二小姐,咱们得快走了,虽然柳宗明被我重伤,但是我一路回来留下了血渍痕迹,恐怕要不了多久不良人和持戟郎就会追来了。” “可是。。。” 林今墨看着元翼如今这幅样子,哪里肯离开,如果他不在这里养好伤势,只怕别说逃跑了,活命可能都成问题。 “你们哪也别想去了!” 未等三人出门,却又一女子声音从屋外传来。 恩怡听到这声音,脸色瞬间吓的惨败,下意识的小声念道:“坏了!” 不等他们反应,却见一个女人一脚踹开了房门。 女人身着一袭紫色长裙,头发盘起,脸上化了华丽的浓妆,纵然如此,却依然掩盖不住眼角的思思皱纹。 看到这女人进屋,恩怡赶忙站起身,低着头小声问候道:“花娘。” 林今墨听到这个称呼,立马反应过来,这女人正是京北城最大的青楼客栈寒月楼的老板娘花老鸨。 花老鸨瞪了恩怡一眼,也不多说话,而是转头望着元翼与林今墨,眼神冰冷,仿佛要杀了这两人一般。 恩怡见状,赶忙开口说道:“花娘,您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我没眼睛吗?我看的清楚着呢!好你个恩怡,你吃我的用我的,结果到头来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花老鸨迈着小碎步走到林今墨身边,用手指重重的点在她身上,气愤的吼道:“这是谁啊?这是朝廷命犯你知道吗?!她爹叛国通敌,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吗?你把她带回来,你是觉得咱们寒月楼的命长了是吧!” 林今墨从未被人如此辱骂,不由得反驳道:“花老鸨,麻烦你搞清楚再说话,我家绝没有叛国通敌!更何况平日里我哥哥带你寒月楼不薄,你怎么。。。” 不等林今墨说完,花老鸨手臂一挥,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还你哥哥呢,他三年没见人影了,鬼知道死哪去了!” 说着,她走到恩怡身边,拉住恩怡的胳膊道:“三年,整整三年,我这寒月楼的头牌之一硬是一个客人没接,我寒月楼都快开不下去了,如今你们竟然还敢来,我看你们是找死!” 花老鸨越闹声音越大,不少留宿的客人和刚刚起床的姑娘们都打开门探出头,小心翼翼的观望着这边。 “唉,那是不是林府的二小姐啊?” “不可能吧,林家不是都被抓了吗?” “我认识那个男的,是林阎王身边的老仆人!” “啊!寒月楼里竟然还有林家的人?” 众人小声讨论着,却见花老鸨一把将元翼与林今墨推出了房间。 “给老娘滚!有多远滚多远!再让我发现你们靠近寒月楼半步,老娘就直接打死你们!” 林今墨和元翼自知理亏,只能任由花老鸨一顿推搡,一步一步的愣是被推出了寒月楼的大门。 “砰!” 两人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花老鸨一下子重重的将寒月楼的大门摔上,好像生怕两人再进来哪怕一根头发。 好在如今时辰尚早,街上还没有行人,虽然楼里闹得凶,但不至于立马被发现行踪。 元翼无奈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二小姐,咱们快走吧。” 林今墨点点头,然后伸出左手,在元翼面前摊开,只见她手心之中放着一个瓷瓶,瓶身上还裹着一张纸条。 元翼有些惊讶的问道:“这是?” “刚刚推搡的时候,花老鸨暗中塞给我的。” 林今墨打开纸条,只见纸条正反两面分别写了两行字。 正面写的是:“此药受林公子所赠,为青云山李默道长所炼,望能疗伤。” 翻过来,背面一行小字:“西直门守卫已买通,切要赶在午时之前出城。” 林今墨望着这张纸条,只觉得那小字写的歪歪斜斜,一看就只书写之人几乎没读过书,恐怕就这几个字,也是临时照猫画虎学来的。 她将字条撕碎,又将残渣小心翼翼的放进口袋中,转过身,对着寒月楼紧闭的大门,深深的鞠了一躬。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一章 入城 第十一章 “哎呦,我说官爷,千真万确啊,所有寒月楼的姑娘客人可都亲眼看见的,我可是一点没敢留他们,恨不能拿棍子打走赶跑啊。” 京北城最大的青楼寒月楼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身穿飞鱼服的官兵。 路过的行人们瞧见这一幕,都不由得驻足观望一番,毕竟前不久才有林家被抄家的事,莫不是如今轮到寒月楼了? 一群官兵中为首的,是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汉子一脸正气,仰着头俯看花老鸨,明显十分看不清这群出身底下而又肮脏的女子。 他轻哼一声,用严厉质问的口吻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报官?!” “唉,我们一群姑娘家的,那经历过这种事啊,这不一时慌了神,忘了嘛。” 这个解释乍一听合理,细想来却经不起推敲,再加上花老鸨语气低沉,似乎故意有所隐瞒,那官兵听到后,立马皱起了眉头。 然而花老鸨却一脸的坚定表情,眼神直直的与他对视着,未曾有一丝闪躲。 两人对视了片刻,官兵终于还是放弃了追问。 他心里清楚的紧,这个看上去人过中年却饶有余韵的花老鸨,与朝中不少重要大臣之间都有些勾结,更何况寒月楼作为京北城最好的烟花之地,其中水深也绝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官兵能涉足的。 汉子将手放在官刀之上,在花老鸨的带领下,再寒月楼内查看了一圈,确认再无林家余党之后,便带人离开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寒月楼自然也不可能再在今日开张了,花老鸨请走了楼中的客人们,轻轻将大门关上。 恩怡站在她身后,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一言不发。 “你啊,良心都被林安颜那狗叼去了。” 恩怡轻咬着下嘴唇,眼睛有些微微红润。 其实她刚刚看到官兵的那一刻,心都已经快要吓出来了,她想过帮助林家人藏身会有这种后果,但当真正面对时,她还是慌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不是花老鸨挡在最前面,如鱼得水般灵巧的应对着一切,恐怕她早已乖乖俯首等着被捕了。 花老鸨看着恩怡这副模样,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咱们已经对得起林家那个臭小子了,剩下的事,就看他的本事了。” 花老鸨抬起头,望着富丽堂皇的寒月楼,眼神中满是欣慰。 “那小子可不是阎王,要我说啊,他本事比阎王大的多呢。” 。。。。。。。。。。 入夜,林今墨和元翼躲在一片树林之中,围着火堆默默坐着。 这已经是他们逃出来的第三天了,出了城,元翼便在城外的一件客栈租了两匹快马,一路朝北逃走。 因为走的匆忙,两人未能带上许多吃食,到了昨天所有干粮都已耗尽,幸好今天元翼打了两只野兔,两人才能免于饿肚子。 林今墨望着被架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的兔肉,怔怔出神。 她当时只顾着跑出来,但如今却不知道该跑去哪里。 回应天书院她心有不甘,可是除了应天书院,如今哪里还能留得下她呢?难不成要去找那个道士? 林家已经没了,寒月楼估计也要被查封一段时间,她是在不想再像一个扫把星一样,将霉运带去青云山了。 元翼看出了林今墨脸上的彷徨无措,但他从来不善言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将一直烤好的兔腿掰下,轻轻递了过去。 林今墨咬了一口,刚嚼没两下就脖子一缩,表情狰狞,仿佛要吐出来一般。 原来那兔肉只扒了皮放了血就被烤熟了,如今吃在嘴里,不但没有一丝盐味,而且那股腥臭味没有一丝丝掩盖,瞬间充斥了林今墨整个口腔。 贵为林府二小姐的她,从小到大虽然对食物没做要求,但自然而然的吃的也都是些锦衣玉食,哪里尝过这种东西。 如今这兔肉干涩难啃,腥臭十足,她不自觉的就呕了起来。 但林今墨从来都是个坚强而又懂事的姑娘,她心中深知此时此刻,能吃上一口东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果没有元翼和这口兔肉,可能她独自一人只会饿死在这树林之中。 在片刻的忍耐过后,林今墨强逼着自己咽了下去。 元翼有些惭愧的笑了笑道:“如何?很难吃吧。” 林今墨点点头,又咬下一口。 “这种东西,公子应该是吃过不少了。” 林今墨愣了一下,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兔腿,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林安颜独自一人在外漂泊求学三年,哪里会有什么珍馐给他,像这样只有腥臭味的野味,他估计独自一人在这种树林荒野已经吃过很多很多次了吧。 “哥哥。。。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我估计快了吧。上次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出师了,按理来说早就该回来了,估计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见到他?元翼叔你去见过我哥哥?!” 林今墨听到这话,“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脸上写满了惊讶。 过去三年,她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哥哥,然而一切的思念,只能写进一封封从来没有回应的家书之中,寄在春风里。 可元翼竟然说他见过林安颜,究竟是什么时候?究竟为何不告诉她? 元翼点了点头,轻声解释道:“老爷让公子去太白山,名为修行,实为救命,这三年里老爷偷偷拍我去过几次太白山,只为了看看公子情况如何。” 说着,元翼笑了笑,满是骄傲的说道:“公子如今已经武功大成,老爷的希望都变成现实了啊。” 林今墨皱着眉轻声道:“元翼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在林府二十多年,一直都是浇花养马,从未说过你会武功,可是你竟然能打败柳宗明。还有我家,到底有没有通敌?我哥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今墨连珠炮一般的一口气问出了满心的疑问,元翼只是默默听着,默默吃着兔肉。 “唉,我该怎么跟小姐你解释呢。。。我会武功这事吧。。。我是曾经北齐的三十万禁军教头。” 听到这话,林今墨愣了一下。 但是她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或者说她心里其实早就有了一些估量。 和林安颜一样,她早就感觉到了林家与北齐的种种关联,但是与林安颜不同,她只觉得那些都是过去时了,她不感兴趣,只想与家人一起好好的活在当下,憧憬未来。 元翼轻轻叹了口气,回忆着二十四年前发生的一切,缓缓开口解释道:“二十四年前,北齐皇帝自知国之将死,于是在危急存亡之际,将一个东西交个了尚书令,让他带着这个东西逃走。 尚书大人一路逃亡,但天下之大,四处都是大梁的眼线。为了不负皇帝重托,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只身远赴京北城,与大梁皇帝做了笔交易。 他用北齐三百年保留下来的财富,换取了我们几个人的一线生机,也让大梁皇帝不再追查那件东西。” 林今墨听到这,已经明白了,北齐尚书令,正是林未革。 她疑惑半晌道:“那东西是什么?” “北齐的火种。” “火种?” 元翼点点头,轻声道:“那是一块镇魂石,是中原大地三千年来最神秘也是最可怕的石头,这块石头能锁住人的魂魄,北齐亡国之际,皇帝曾让人将一个人的魂魄锁在了里面,他是北齐最后的希望。。。” 正当林今墨听得入神,要到关键时刻,元翼突然眼神一凌,抄起身旁的关王刀跳起身来,拉住林今墨开始飞奔。 不等林今墨反应,就听身后树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马蹄踩在地上,仿佛整个大地都为之震动! 三千护城卫已至! 。。。。。。。。。。 林安颜一路飞奔,靠着御风之法在各种大路小路穿梭,终于在一个深夜赶到了京北城。 他回头望去,哪里还有齐黎云和齐昊的身影,只怕这两人早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但是此时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只见他蹲下神,双脚发力用力一蹬,城外泥地瞬间凹陷了一个大坑,而他整个人如同一只飞燕,眨眼间便越过了京北城的百丈高墙! 林安颜顺着城中的高楼来回跳跃,终于在一炷香之后,来到了一处宅院。 这宅院虽然不比林家那么大,但也算得上京北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宅了。如今宅院中灯火通明,不少身穿着亮银色盔甲的士兵在宅中守卫着。 林安颜蹲在院外高墙上观察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看守薄弱的角落。 他屏气凝神,轻轻一跃,整个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中。 一个守卫的士兵正百无聊赖的望着天,他刚刚进入这支梦寐以求的军队不久,明显还没有与那些老兵一样十二个时辰都精神紧绷,如今到了深夜,已经有些困顿疲乏。 突然,士兵听到身后有些响动,他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只觉得身后一片阴暗,看不清任何东西。 “什么人?” 士兵抽出腰间的弯刀,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朝角落中探去,待到近前,却发现那里一片空旷,只有草地。 “我草,别自己吓自己了,谁敢来镇南王府惹事啊。” 心里想着,士兵舒了一口气,戒备也放松了下来。 然而不等他收回弯刀,却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疾风扫过,他来不及回头,持刀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抓住,不等他喊叫出来,手臂就已经被人操控着朝自己脖子划过。 “噗!” 一阵鲜血喷出,洒在了草地之上,林安颜冷眼望着这个被他眨眼间放倒的士兵,面无表情。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二章 割袍断义 第十二章 镇南王府的西南侧,有一间院落,院中有一株梧桐树,树下种满了棠棣花,乍一看小院的布置竟与林府的百花楼有些类似。 院中有一栋二层小楼,此刻小楼的一楼正亮着灯。 今晚的姜子符又是彻夜难眠。 这已经是他失眠的不知道第多少个夜晚了,可当他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就会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面前。 “你背叛了兄弟!” “你害了我全家!” “你走吧,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林安颜、林今墨、杜鹃。。。他们一个个出现,一句句谩骂,充斥在姜子符的脑海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恳求他爹把他送去军中试炼,希望和过去一样,让忙碌疲劳的军伍生活填充他的大脑,让他无暇分神想任何关于林家的事情。 然而不知为何,这次镇南王却一反常态的拒绝了他,而且只要求他老老实实待在镇南王府,寸步不离。 姜子符将一杯葡萄酒倒入杯中,杯身墨绿似翡翠,隐约间似乎还发着光,一看就是最上好的夜光杯。 姜子符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的捏起酒杯放在眼前,对着烛光轻轻晃动,杯身映着烛光,反射出翠绿色的光芒,就犹如一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岂止是美丽动人。 这杯子曾是林安颜的心爱之物,是西域西夜国的国宝。 当年林未革前往西夜国做生意,为那里带去了中原上好的丝绸和茶叶,西夜国国王大喜,将这套酒具赠与了林未革,而林未革又随手转送给了他的长子林安颜。 就是这么宝贵的东西,只因姜子符当时在百花楼一眼瞧见太过喜爱,林安颜竟然将其全套送给了他,连一丁点犹豫都没有。 对于林安颜而言,别说是一套名贵的夜光杯,就是整个西夜国,若是姜子符这个结拜弟弟想要,他也会想方设法的买回来。 可就是这样一个结拜大哥,如今却被抄了家,而害他家破人亡的,正是镇南王。 “老天爷,这是你的安排吗?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一切吗?这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吗?” 正当姜子符轻声感慨之时,却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微小的异响。 “噗!” 那响动犹如蚊蝇一般,但如今的姜子符早已修炼至七重天内力,百步之内,便是再细微的声音又如何逃得过他的耳朵。 他有些疑惑的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探头查看了一番,却未见任何异常,只是似乎巡逻的士兵比往日少了一些。 就在他关上窗户的一瞬间,突然一阵微风从他身后吹过,就连灯罩下的烛火都被带着摇动了一下。 只这一下,姜子符立马醒过酒来,他急忙转身摆出应敌架势,却见一个人已经坐在他刚刚的位子上。 看到那人的瞬间,姜子符的双眼瞪大,满脸的惊讶神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咽了口口水,一步步走上前,反复观察着那人的面容身形,确认不是自己眼花之后,眼泪瞬间崩了出来。 “林。。。林哥。。。” 林安颜根本不转头瞧他,只是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将夜光杯放在手中慢慢把玩。 “好东西啊,好东西。。。不过用这杯子配上十五年的西域赤珠葡萄酒,倒也算不上亏待了它。” 林安颜放下酒杯,转过身对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姜子符说道:“不错嘛兄弟,三年不见,品味见长,有我当年的水平了。” 姜子符望着眼前这个三年未见的结拜大哥,只觉得他面容一如往常一般带着和煦微笑,然而眼神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冰冷与陌生。 过了片刻,姜子符终于缓过神来,他赶忙上前为林安颜续上一杯酒,关切问道:“林哥,你是怎么混进王府里来的啊。” 林安颜一杯酒饮下,轻轻一笑道:“随便杀了几个兵,然后就走进来了。” “你杀了镇南军的人?!” 林安颜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惊雷般在姜子符耳旁炸开。 姜子符愣了半晌,嘴巴微张却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好像三年未见,眼前这个男子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可就端坐在这,他竟已是认不出分毫。 片刻过后,姜子符饮下一杯酒压了压惊,尴尬的笑了笑道:“那林哥现在一定已经武功大成了吧,恭喜你啊。” “算不上大城,最多只是摸到武学的门路了吧。我刚刚进来时看了看,以我现在的本事,估计要把整个镇南王王府镇守的士兵都杀完,我也费点劲。” 林安颜口中的每一个字姜子符都听得懂,可这些字连在一起成的话,姜子符却如何都理解不了了。 杀人,杀镇南王府的人。这种事在林安颜口中说出,竟然没有一丝语气的波动,甚至好像去菜场买菜一般平常。 姜子符知道林安颜心中现在一定恨透了他,恨透了镇南王,可他还是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关心他照顾他,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笑呵呵的结拜大哥,竟然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林安颜哪知姜子符心中所想,他也懒得管姜子符如何想,只是自顾自的又饮下一杯酒,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可惜了,还不容易小有所成,如今却不知道跟谁分享了。” 听到这话,姜子符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一个闪身跪在了林安颜身侧。 “林哥。。。” 林安颜单手托腮,下巴微微抬起,斜眼看着身旁这个镇南世子,语气平淡道:“我又没怪你,你是我兄弟啊,这是何必?” “啪!” 姜子符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半张脸瞬间通红。 “林哥,是我对不起你。” “啪!” 不等林安颜说话,姜子符又是一巴掌,一丝血红已然透过了脸皮。 “林哥,是我畜生,我没能照顾好你家。” 正当姜子符要扇第三掌时,林安颜一把死死钳住了他的手臂。 林安颜双目微闭,深吸一口气,似乎眼前这一幕,让他的情绪也产生了一丝微小的波动。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求过情吗?” 姜子符闻言,轻轻解开了自己的上衣,只见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印在他的背上,每道痕迹都有小臂粗细,显然是被仗打过的伤。 “我在大殿外跪了三个时辰,却始终没能见到皇上。回来之后被我爹知道了,他罚我军仗八十。” 林安颜望着那伤痕,沉默了一会,一把把姜子符拉了起来。 “我家人在哪?” 姜子符轻轻叹了口气道:“林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现在都被关在大梁天牢里,而天牢就在皇城司的地下。 至于百花楼的几位姑娘,她们之前一直在应天书院读书。你知道那地方是大梁的读书圣地,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轻易踏入,所以目前书院已经被不良人围住了,不过几位姑娘还算安然无恙。” “只是。。。” “只是什么?” 姜子符犹豫片刻,断断续续说道:“只是你妹妹。。。林小姐不知为何,前几日出现在了京北城里,而且被人发现了行踪。” “什么?!” 听到这话,林安颜瞬间站起身,目眦欲裂! 姜子符见状赶忙安慰道:“林哥你放心,城里的镇南军已经被我拖住了,而且林小姐身边有高人保护,已经逃出城了。” “高人?” 姜子符点点头,眼神中有一丝怀疑,轻声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初闻也吓了一跳,你府上那个元翼叔,竟然是个不出世的高手,当时朝廷派兵封查林府,他一人就战退了八百执戟郎。后来林府上下被抓,他也消失不见了。” “前几日你妹妹被发现时,皇上派了柳宗明去追捕,然而柳宗明却被元翼打成了重伤,现在还躺在太医馆昏迷不醒呢。” 林安颜皱着眉盯着姜子符,与他对视良久,确定他说的都是真话后,才疑惑的摇了摇头。 “柳宗明是上届武林榜第五,与囚剑山庄前任庄主于子峰并列,这种高手竟然被元翼叔打败了?” 林安颜心中满是疑惑,但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天牢看守森严,一时间闯不进去,眼下先找到林今墨要紧。 姜子符补充道:“据我所知,林小姐和元翼已经出城,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城外三百里的枯木林了。” 林安颜点点头,饮下一杯酒,起身准备离开。 “林哥,等一下!” 林安颜疑惑回头,却见姜子符满脸的犹豫,等待半晌,他终于缓缓开口道:“皇城司已经安排了持戟郎、护城卫、不良人、不良臣以及各路高手围追堵截林小姐,而且。。。而且镇南军明日也要出发了。不出意外,林小姐马上就要被十面埋伏了,你要赶快啊。” 林安颜“嗯”了一声,似乎对姜子符口中的那一股股兵力漠不关心,转头走出了小楼。 “姜子符。。。” 林安颜驻足院中,背对着小楼,抬起头看了看夜空,今夜有乌云遮月,满天漆黑不见星光。 “姜子符,跟你做兄弟,我不后悔。” 姜子符仿佛已经知道了林安颜后面要说的话,他流着泪点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今后我要走的路,注定了你没法与我作伴,咱们的兄弟之情,恐怕只能到这了。” 林安颜深一口气,双手握住外套的下摆,身形似乎有些颤抖。 姜子符泪流满面,死死的闭上了双眼,无力的跪倒在屋内,不愿看之后的一幕。 “刺啦!” 一声过后,林安颜离开了小院,一个箭步蹬地,飞出了镇南王府。 过了不知多久,姜子符终于睁开了眼,他强撑着站起身,颤颤巍巍的走出小楼,无力的跌坐在棠棣花丛中,手里捏着的,是一块碎布。 林安颜,割袍断义! 后记: 最近这几章越写我越抗拒。 我不是个喜欢悲剧的人,虽然我觉得人生就是悲剧。 但无奈,故事就是这样,戏如人生,总会在某个时刻,发生某些事,让人改变。 姜子符是林安颜这一生最好的兄弟,从前是,以后还是。 但林家与姜家,本就该是不同的两片天下,不同的两家人,这就是命运。 所谓造化弄人。 我在姜子符的院子里种下的花,名为棠棣,取自诗经,比如兄弟。 这章的最后,棠棣花还开着,兄弟却不在了,这是人生。 林府被抄家这件事,对于林安颜的影响非常非常大,从这章就可以看出来,现在的林安颜,行事作风已经开始有些奇怪,与之前故事里的他有了很大的不同,之后很长时间里,还会更不同。 人的一生总要经历种种变化,第一部北上习武是林安颜的第一次变化,现在是第二次,至于今后的第三次第四次,那是后话了。 这段时间的篇章里,我总感觉对不起很多人,但还是那句话: 造化弄人。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三章 十面埋伏 第十三章 林今墨与元翼互相搀扶着爬进一个山洞之中,小心翼翼的望着外面。 他们已经跑了两天两夜,这段时间里,他们租来的快马被射杀了,随身带着的行囊跑丢了,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不知多少股护城卫的小队,全靠着元翼和他的那杆关王大刀,一人一刀活生生的砍出来了一条路。 他们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进这个山谷里来的,甚至在慌忙的逃命过程中早已顾不得东西南北,连这里是哪都不清楚。 他们只知道一件事,若是再遇到护城卫,只有三五人也许还好说,可一旦后面的大部队追了上来,他们必死无疑! 夜幕垂帘,山谷两旁的群山遮掩了月色,林今墨趴在洞口仔细观望了半天,确定没有残余追兵后,才小心翼翼的退到了洞中。 因为害怕被发现,他们不敢生火,幸好林今墨随身有带着一块她哥哥送给她的玉佩,那玉佩材质特殊,在夜晚能发出点点白光,也算稍微照亮一些,不至于漆黑一片。 元翼此刻靠坐在洞内一动不动,那杆关王大刀也放在了手边再拿不起,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活着。 林今墨举着玉佩仔细的查看着元翼身上的伤势,只觉得光刀口就有十几道,其中不乏有一两处已是伤及骨头内脏,还在不疼的往外冒血。 林今墨没力气举起那杆关王大刀,只好蹲在一旁,借着刀口一点点将裙子下摆撕扯成布条,然后一条条的小心绑在元翼身上几处严重伤口上,寄希望于此举能稍微帮他缓解些疼痛。 片刻后,元翼缓缓睁开眼睛,一场又一场激烈的战斗,他的双眼早已杀的血红。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两天两夜未进水的他,就连干裂发白的嘴唇也已经粘在了一起。 “二小姐,这山谷冒死是条死路,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林今墨含泪摇摇头道:“没关系,元翼叔你先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咱们再找出去的路。” 元翼轻轻笑了下,却嘴角刚一咧,脸上的一处箭伤就被撕裂开来。 “等不了了,想出去只能趁着天黑,咱们得快走。” 说着,元翼伸手从头顶摘下用来穿发的一根铜针,一咬牙,连着在身上不同地方刺了六下。 林今墨虽然不懂武功,但是所学驳杂,看的书也多,自然懂得一些医理,刚刚元翼刺的正是人身上的巨阙、中极、气海、华盖、眉心、枕骨六处大穴,这几处穴位几乎每一处都是死穴,元翼却竟然连点六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今墨只觉得六处穴位点完,原本已是气若游丝的元翼竟然重新焕发了精神,只是脸色比之前更为煞白。 元翼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表情似乎有些释然,只见他望着洞口轻声说道:“这就是江湖,这就是天下。就算有十重天的功力又如何?冉乞活号称一剑长江倒流三百里,他动一动手指整个江湖就要抖上三抖,可那又如何?在战场上,他也没法一己之力改变战局。” 元翼拿起关王刀,站起身背对林今墨。 “二小姐,等一下出去了,我会往南走引开敌人,你此去向西,此地估计距离青云山不过几十里,你有机会逃到那里。” 林今墨听出了元翼话里的意思,一把拉住他手臂死死不肯松开,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分开逃跑的建议。 她心里清楚的紧,分开了,哪里还是逃跑,明明就是元翼打算与她一命换一命! 元翼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哪怕这种时候了,他还是只能笑,在林今墨的印象中,这个憨厚的中年大叔,从她小时候起就生活在林府,喂马时在笑,浇花时在笑,每次见到他时,他大多是在笑的。 “北齐军中自古流传着一种点穴手法,名叫回光。在战场上,若是最后敌我实力太过悬殊,军人们就会用这种手法激发自己的全部力量,以求死前击杀更多的敌人,代价就是点穴之后,除非有续命灵药,否则这个人必死无疑。” 林今墨全身颤抖了一下,双眼瞪大,手臂无力的垂了下去。 毫无疑问,刚刚元翼点了周身六处死穴的手法,正是这种自损八百以求换敌一千的回光。 沉默良久,林今墨终于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含泪点了点头。 元翼依然是那副微笑表情,手臂轻轻一挥,将那把传承了千年的关王刀背在了肩上,一步步走出山洞,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过去这二十四年,元翼过的难得的舒服,没有生死相争,没有明暗权谋,他只要喂饱那几匹马,再教那个爱穿紫色衣服的丫头几招就好。 可当他走出山洞时,望着天上的点点星光,突然回想起了北齐的时光。 那时的他无比的辛苦,每天唯一的盼头,就是回到家后,冒着热气的饭菜,以及那个穿着围裙忙碌的女子。 “今年没法回去给你扫墓了啊。。。” 他突然想起,那时候北齐三十万禁军中流唱的一首小曲,曲调温柔动人,却因为歌词实在不讨他喜欢,就被他禁止了。 如今再想起,突然觉得那首小曲,似乎也蛮不错的。 四月风,琴瑟声。 小娘与君月下坐,群星许终生。 六月雨,花轿起。 红纱帐下新人笑,今生同悲喜。 八月风,战鼓声。 男儿亮甲配青锋,从此赴南征。 腊月雪,见军帖。 来年春风再起时,草绿碑下阶。 元翼哼着小曲,朝着山谷外的满天火光处,一步步走去。 。。。。。。。。。。 林今墨一路跑到天亮,终于再也跑不动了,靠在一棵大树旁,大口的喘着粗气。 太阳初升,照亮了整片山谷,她望见远方有一出瀑布,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一直走了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一条河流。 林今墨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冲过去大口喝了起来,一直喝到再也喝不下了才停下,躺在河水旁。 一夜的奔波让他根本无暇顾及洞中发生的一切,此刻再想起,却悲从心来,不由得痛哭了起来。 林府的人已经都被关进天牢了,哥哥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而就在这个夜晚,她又害死了从小守着她长大的人。 纵使她心智再成熟,头脑再聪明,也不过只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少女,老天爷跟她开的这个玩笑实在太大了,大到她根本承受不来。 哭过之后,林今墨抹去眼泪,顽强的站起身,准备继续朝青云山的方向走去,她心里清楚,只有逃到那里,元翼的牺牲才算有意义。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身后的树林中有动静,林今墨这几日已是草木皆兵,听到这动静的片刻就立马跳进水中躲了起来。 “没人啊,你会不会听错了?” “不可能,我刚刚听的分明,那哭声就是从这边传来的,像极了小姐。” 林今墨在水中憋气眯眼望着岸边,只见两个女子在周围四处打探,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她们一人红衣一人紫衣,身形婀娜,林今墨恍惚间竟然绝对有些眼熟。 她小心翼翼的潜水游到岸边,只露眼睛出水面仔细查看,终于确认了那两人的身份。 “杜鹃,紫竹?!” 杜鹃和紫竹听到声音立马跑来,却看到林今墨整个人浸在水中,满脸的惊讶神情。 “小姐,你怎么掉水里了啊!” 说着,紫竹赶忙递出手中的一柄细剑,一把将林今墨拉了上来。 “你俩怎么会来这里?” 两位百花楼的侍女对视一眼,杜鹃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轻声解释道:“你走之后我实在担心,于是就偷偷跑了出来,结果被紫竹发现,她也追了上来。 我俩一路寻着护城卫的踪迹追到了山谷,却跟丢了,只好在这周围寻找,刚巧紫竹听到了你的哭声,我们就赶来了。” 林今墨低头看着紫竹手中的剑,不由得皱起了眉。 紫竹发现了她神情中的异样,只好解释道:“我其实是老爷为了保护公子培养的死侍,因为身份特殊,一直没跟小姐交代,请小姐恕罪。” 一直养马的元翼是北齐三十万禁军的教头,一直温文尔雅的紫竹是一名死侍,林今墨突然觉得,京北城的那个林家太大了,大到她生活了快二十年,竟然还有这么多的秘密不知道。 不过此时她已是顾不了那么多了,在这里能见到认识的可以相信的人,已经是她不敢奢望的福分了。 只见林今墨随手挤干了头发和衣服,轻轻点头道:“这些不重要了,元翼叔为我引开了护城卫,估计他也拖不了多久,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逃去青云山。” “元翼叔他。。。” 听到林今墨的话,紫竹顿时皱起了眉头,握着剑的手也不自觉的捏紧了许多。 林今墨只当她是与自己一样关心元翼,于是将洞中所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两人听完皆是面露悲色,尤其是紫竹,已是眼眶通红。 杜鹃揉了揉脸强打精神道:“元翼叔不能白牺牲,咱们快走吧。” “你们哪也去不了了!” 正待三人准备离开时,突然传来一阵男子的吼声,几人抬头一看,却发现前方树林中陆陆续续钻出许多人来。 这些人一个个身穿金色盔甲,手持大戟,表情肃穆。 正是大梁执戟郎! 第二卷 南归 第十四章 典午安 第十四章 紫竹手握长剑,与身旁的杜鹃对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长剑出鞘。 另一边的杜鹃也是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块粉色手帕,帕上绣着朵朵红花,正是当年她娘给她的遗物。 手帕掀开,只见其中包着的是两串手链,那手链通体泛着寒光,四周各镶嵌了四枚红玉,戴在手上,竟宛如有杜鹃花开在手腕! 那群执戟郎看到这两个女子不但眼中没有丝毫畏惧,竟然还一步步走了上来,一时间竟然都楞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妈的,你们一群废物,难不成害怕这三个老娘们?!” 突然,一声怒吼声从执戟郎身后传来,众人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身穿深蓝色盔甲的男子从树林中走来。 男子剃着个光头,身长八尺,虎背熊腰,手持两扇开山大斧,每走一步周围的尘土都会震上一震,仿佛他有千斤之力。 紫竹看到那男子凶神恶煞犹如恶鬼降临一般,突然惊讶道:“典午安?!” 看到这紫衣女子竟然认识自己,典午安不由得轻蔑一笑道:“老子就是征东大将军典午安,还不快快投降!” 这典午安曾追随镇南王南征北战,号称人鬼具畏,两扇开山大斧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过去的镇南军中,有人不怕姜奉阳,但绝没有人敢多看典午安一眼。 紫竹和杜鹃虽然没有元翼那么高深的内力和武艺,但两人联起手来,若只是百八十个执戟郎,想做到全身而退并不难。 但此刻突然杀出这样一个棘手的敌人,就连一向沉着冷静的紫竹霎时也是有些慌了神。 杜鹃思量一番,突然站出一步道:“紫竹,待小姐先走!” 紫竹皱了皱眉,一咬牙,直接转身拉起林今墨飞身遁走。 “杜鹃!” 林今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却已是离开湖边百步,她挣扎着想要回去,却只能眼看着杜鹃的身影越来越远。 “给我追!” “你休想!” 杜鹃踏出一步,双手交叉在胸前,手腕上的手链突然泛起红光,只见她运气全身,一脚在前一脚平移在右,半蹲下身姿,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 一群执戟郎哪管那么多,大喝着朝杜鹃杀来。 杜鹃猛的睁开眼,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阵红光直接杀入人群之中! 但见三百执戟郎此刻围做一团,手中大戟四处挥砍,然而杜鹃脚下鬼魅步伐左右腾挪,在漫天寒光大戟只见穿梭,却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每当她找到一个机会,手上手链就回泛起红光,鬼魅掌法犹如游龙从各种角度钻出,轻轻一掌就震飞一片执戟郎! “嘭!”“嘭!”“嘭!” 只听三阵呼声一过,小河周围瞬间掀起一片尘土,飞尘落定,却见杜鹃毫发无伤的站在人群之中,身旁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知多少执戟郎,却再无一人敢上前! 典午安站在人群外围冷眼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她每次出掌都带着一股极强的阴寒之气,总是此时腊月已过,依然让人浑身发抖。 杜鹃此刻一袭红衣,身泛红光,隐隐看去身旁似乎还有花瓣飘落,她脸上沾了不少血渍,却没有一滴是自己的,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朵在刀锋火海间盛开的杜鹃花,璀璨耀眼! “凝香决竟然还有传人?哈哈哈哈,没想到跑了个北齐残党,结果让老子逮住了个西蜀余孽!哈哈哈哈!” 就算在场的执戟郎没一个认识杜鹃的招式,但参与过那场北齐、大梁、西蜀三国混战的典午安怎么可能不认得。 这分明就是西蜀失传绝技凝香决! 典午安心中甚至,虽然这红衣女子的凝香决只练成了七八分,但这阴柔招式煞是狠毒,纵然这三百执戟郎都折进去也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乎一阵狂笑声罢,典午安手持两扇开山大斧亲自上阵,一个纵身只见跳上高空,大斧横空劈下,直取杜鹃首级而去! 斧劈华山! 杜鹃被着惊人气势一震,心中顿时有些慌乱,脚下步伐也乱了许多,好在她身形瘦小,两斧头劈下,竟然沿着她的鼻尖擦过,未能伤到她。 斧子落地,地面只见被砍出两道深沟! 然而典午安何等人也,只是真正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鬼神人物,眼见一击不中,他只见单臂挥起,大斧破土而出,顺势直接劈向杜鹃。 杜鹃闪躲不及,只好运气在手,化用凝香苑硬接。 “当!” 只听得一声清脆而又响亮的声音,杜鹃整个人便飞了出去落入水中,而两条银色手链也瞬间碎成几节! 杜鹃从水中爬出,望着地上的手链,双眼瞪大,久久不能回神。 那是她娘的遗物啊! 从小到大,她娘都把她当成复仇的工具培养,在她有印象起,每天的生活就是对着院子里那株枣树挥掌。 她的童年并不幸福,甚至曾几何时她一度怨恨娘亲,也怨恨那个从没见过的爹爹。 但当她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含着泪把那串手链交给她,送她去京北的时候,她却突然明白了什么。 娘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一种眼神,那眼神中有着深深的自责,仿佛她做了间人神俱愤天理不容的错事一般,无尽的忏悔。 杜鹃望着那条碎裂的手链,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典午安哪里管得了这些,他是军人,军人就要以奉命为天职,虽然他也不想如此欺负一个女子,但此刻这女子是西蜀余孽,那就留不得! 只见典午安大喝一声,直接挥着两扇大斧朝杜鹃冲杀来,脚下没踏出一步都仿佛地动山摇,显然已是用尽全力! 杜鹃感受到了这股强大到她无法反抗的力量,轻轻的闭上了眼。 “公子。。。对不起。。。” “嘭!” 一声震天声响传来,整条小河瞬间炸裂,河水冲天而起,瞬间淹没了两岸,三百执戟郎大半都被水直接冲回了树林,还有一些则是被这声震天声响中所带的气势直接冲击五脏六腑而死! 河水冲过,四周一片狼藉,却见典午安愤怒的看着前方,手臂青筋暴起,但无论他如何用力,手中的大斧却迟迟无法砍下。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五章 螳臂当车 第十五章 只见一个黑衣男子半跪在地上,手持一把弯月刀,刀如月牙,正死死抵在杜鹃与那两扇大斧之间。 杜鹃虚弱的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奇怪的黑衣男子,轻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男子微微一笑道:“自知螳臂,何必当车?” 杜鹃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来路不明的应天府护院,终于闭上了眼睛。 典午安没想到突然杀出这么一个怪人,脾气暴躁如他自然忍无可忍,只见他扬天大吼一声,双手持斧疯狂的左右横劈。 那两扇开山大斧,每扇都重达三百八十斤,然而此刻这巨斧在他手中宛如轻羽,随手典午安的手臂漫天横飞,一时间寒光道道遮天蔽日! 护院也没想到这征东大将军的手段竟如此之高,又顾忌身后昏迷的杜鹃不敢大展身法,只好边打边朝树林中退去,希望能将典午安引到其中。 典午安怎会不知他的心思,这两把开山大斧虽然威力惊人,但讲究大开大合,树林中枝叶丛生,如何施展的开。 眼见那护院越退越远,典午安当机立断停下追击,只见掏出一枚钻天猴,拔出火信朝天空放去。 “傶!” 钻天猴升上天空的瞬间爆炸,一股黑色浓烟在空中绽开。 护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脚步声,那脚步踏在地面之上,山石摇晃,振聋发聩。 慢慢的,一个又一个手持大戟的士兵从林中钻出,他们一个个金盔银甲,放眼望去竟不见边际。 三千执戟郎! 原来刚刚追击林今墨她们的只是一股小队势力,而典午安一枚狼烟引来的,竟是身后的大部队! 护院眉头紧锁,望着眼前的景象,持刀的手微微颤抖,死死握住弯月刀。 。。。。。。。。。。 杜鹃听到周围隐隐约约的喧闹声,缓缓睁开了眼。 “什么人。。。在吵架?” 她抬起头,却见一个少年正挡在她的身前一动不动,而少年面前,一个男子持剑站立,正是林府大管家张才。 “少爷,这小贱人要刺杀老爷!我今日一定要宰了她!” 少年面不改色,依然站在那里,只是这次他张开了双臂,显然是要护着杜鹃。 “刺杀。。。” 杜鹃趴着地上,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对了,她找到了个自以为难得的好机会,朝那个老人捅了一刀,然而刀还未至,自己就先被一股剑气振飞了。 老人缓缓的走来,望着少年坚毅的眼神,开口说道:“安颜,你当真要保她?” 少年沉默不语,但那一脸倔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老人点点头道:“好,你出去领三十家板,打完了,我放她走。” 听到老人的话,一个白衣女子惊讶的大叫了一声。 “老爷!” 一旁的张才也是一脸不解。 “老爷?” 白衣女子一把拉住老人,大声喊道:“三十家板会把安颜打坏的!他才十岁啊,你疯啦!” 老人摇摇头道:“要保护一个人,就要承担得起保护她的代价,这个道理你懂吗安颜?” 少年冷哼一声,转头朝门外走去,张才犹豫了片刻,也跟了出去。 “啪!”“啪!”“啪!” 杜鹃趴在地上,听着外面的一声声板子声,一开始她还没什么感觉,但慢慢的,她的眼中开始含泪,每一板拍在少年身上,都如同拍在了她的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保护我这个杀手?我要杀了你爹啊,你为什么护着我! 杜鹃无声抽泣着,脑海中始终是那个少年的身影,仿佛他就坐在百花楼里,望着她笑。 终于,板子声停下,一阵脚步声传来。 “老爷,少爷他。。。他晕过去了。” 听到这话,白衣女子脸色瞬间煞白,提起裙摆就要冲出去,然而林未革却深吸一口气道:“多少板子了?” “回老爷,二。。。三十板了。” “说实话!” “二。。。二十二板子。” “继续打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白衣女子干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你疯了吗!他是你儿子啊!就算。。。就算。。。他是你儿子啊!” 林未革深吸一口气,对那下人说道:“你去打板子,让张才现在立马去请大夫,把城中最好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是!” 下人领命抱拳退下,屋内只留下杜鹃和白衣女子,已经坐在黑暗角落中默默叹息的林未革。 杜鹃回到百花楼时,少年已经醒了,他遍体鳞伤,背上更是皮开肉绽,此刻敷了药,只能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一个紫衣女子看见杜鹃回来,当即挡在楼门口,冷眼望着她。 “紫竹,让她进来吧。” 紫竹心有不甘的退下,却见杜鹃失魂落魄般的走进百花楼,直接跪倒再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笑了笑道:“快起来,小爷不是说过吗,在百花楼,不许跪。” 杜鹃依然不曾起身,只是低着头,身体抽动,眼泪大颗大颗的低落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公子要救我?” 少年趴在床上,轻声长叹,微微笑道:“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童年一定很悲惨吧。那时候你才几岁啊,眼睛里一脸光都没有,死气沉沉的好些一个行尸走肉一样。” 少年强撑着站起身,咬着牙一步步走到杜鹃身边坐下,轻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但你来了百花楼,是我林安颜的侍女,从此之后,就只有我能欺负你们了。 我要带你去看遍山川大河,带你看尽繁花朵朵,总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你的童年,让你懂得人生除了复仇,还有很多美好。” 杜鹃抬起头,望着身旁这个为她挨了三十大板,差点半条命都搭进去了的少年,只觉得他的笑容,如此和煦,如沐春风。 这一刻,杜鹃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光。 “公子。。。” 。。。。。。。。。。 护院左突右冲,拼死绞杀,然而周围的执戟郎却好似越来越多,砍倒一个就会杀出来两个,无穷无尽。 这就是战争,总是在强大的武功,在这如潮水般的人数压制面前,也无计可施。 护院此刻已经是遍体鳞伤,他口中穿着粗气,手持弯月刀驻地,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烂了,头上的发带也被砍断,可怜那颗发带上的红玉,此刻已被人海踩成齑粉。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时,突然一阵惨叫声从身后传来。 典午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层层人海的外围,只见一阵红光杀入人群之中,红光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护院抽动鼻子,漫天的血腥味依然掩盖不住那股香气,香气飘散在空中,仿佛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一片花海。 片刻过后,三千执戟郎围成的大阵竟然被人硬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红光落地站定,只见一红衣女子走到护院身旁,与他背对背,面对着满山的执戟郎。 护院笑了笑,问道:“自知螳臂,何必当车?” 杜鹃脸色微微一红,但眼神依然坚定。 “为了他。” 第二卷 南归 第十六章 驾鹤下青云 第十六章 青云山七十二座仙峰,其中最高的一座,名为重阳峰。 重阳峰直耸入云,站在山顶,犹如与日月同平,与群星相守,便是青云山本领最高的人,也难以登上。 而在山巅之上,有一处平台广场,广场平整,与周围陡峭的山峦形成了鲜明对比,竟像是让人一剑开山做形成的。 广场后面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小楼,楼高九层,取名重阳,正是青云山掌教重阳子的修炼之地。 此刻重阳楼的一楼,门窗皆已是关紧,外面的一丝光都无法穿透进来。 楼内点这九九八十一根蜡烛,寓意九九归一,却照的光亮十足。 一个身穿灰色道家长袍的老人盘膝坐在中央的蒲垫之上,双目轻闭。 老人瘦骨嶙峋,眼窝深陷,胸膛随着一呼一吸起起伏伏,显然已是命不久矣。 在这老人身旁,站着一位身穿黑白格子长袍的银发老者,与老人相比,他则是面色红润,虽然同样满头银丝,但是明显身体健朗,就是山下那些壮年汉子看了也难免自叹不如。 毕竟,作为青云山掌门师弟的李默道长,这养生之道又岂是寻常人得以窥其一二的。 李默看着眼前这个上个月就开始闭关的师兄,见他身体一日日消瘦下去,不由得愁上心头。 重阳子虽不睁眼,但心如明镜,仿佛已经看到了李默的样子,于是乎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师弟,你觉得人的一生,该是怎样才不算白活?” 李默无奈的摇摇头,知道这个师兄又要开始他的说教了。 于是他随意的靠坐在一根柱子旁,有些埋怨道:“总不会是像师兄你这样,散去一身功力而死。” “非也。” 重阳子笑了笑,像如往日一样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但是他似乎并不在意,而是睁开已经浑浊看不清东西的眼睛,望着楼内的点点烛光,轻声说道:“人这一生,找到了自己的道,就不算白活。” “世人寻仙问道,不过是想长生不老,就连我当年上山,也不过是山下活不久了,想来讨口饭吃。 可是我百年来,在这重阳殿内,坐看云起云落,突然参悟到,人生就是因为有生有死,才显得每分每秒都难能可贵。若是有生无死,又怎能教做人呢?” 李默摇摇头反驳道:“可是师兄你明明大限未至,却自行舍去一身修为救林家长子。。。” 不等他说完,重阳子就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打断了他的话。 “有阴必有阳,有生必有死,草木皆有荣枯,人又如何逃离其中呢?” 他转过头,却以看不清这个陪伴了他近百年的师弟,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剪影,随着烛火摇曳。 “师弟,你知道我这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是什么吗?” 李默想了想道:“将青云山的威名传扬四海。” 眼见重阳子摇头,他又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道:“修成十重天修为?” “也不是。” “贫道这一生最骄傲的事,就是我选择了自己的死法。” “不管是天上飞鸟,地上虫蝇,海中蛟龙,亦或是那高高在上的人间九五,又有几人能选择自己何时死,如何死呢?贫道今日所做的一切,不是我想做的,而是祖师爷在上,认可了贫道的一生,认可的贫道的一颗道心,赏赐给我的。” 李默低下头,默默思考着这句话。 “选择自己的死法嘛。。。” 他抬起头,有些犹豫的问道:“可是这样,天下难免再燃战火,到时候又是生灵涂炭,岂是我道教所愿?” “非也。” 重阳子摇摇头,轻轻一笑,神情中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轻蔑。 “战火无论如何都会再燃,林安颜的命只是让这把火更早的燃起来了而已。只要这天下有一天,人心还存有贪欲,只要有一天,还有人想要奴役压迫百姓,这天下就永远不会太平。” “相反,贫道与那林家小子相处的日子里,认真观察了他的言行举止,贫道相信,他活下来,只会让战火更早结束,百姓更早脱离苦海罢了。” 李默深知,只要是重阳子认定的事,不管付出多少,他都会去做。 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默默祈祷祖师爷在上,这位叱咤江湖几十载的青云山掌门,这次选对了路。 “你且去吧,从此之后,青云山就交给你了。” 李默点点头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从小护着他,处处让着他,却一生都值得他学习的师兄。 “那小子在殿外跪了七天了,让他去吧。” “好。” 重阳子闭上眼,头颈微微垂下,含笑说出了今生最后一句话。 “无愧道心。。。” 一阵寒风吹过,几只仙鹤徘徊在重阳峰顶,它们很想飞上去,但奈何只有双翼,无法登天。 言处玄跪在重阳殿外的广场之上,任由风吹雨打,一动不动,宛如一尊人像一般。 突然,他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而后一个人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抬起头,七日的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已经让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脸颊也微微凹陷,但不知为何他依然双目有神。 “师父。。。” 看到来人,言处玄微微一愣,轻声喊道。 李默看了看这个关门弟子,微微点了点头道:“从今以后,我将代行师兄掌门之事。” 听到这个消息,言处玄瞪大双眼,满脸惊讶的望着远处的重阳殿。 “掌门师叔他。。。” 李默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突然开口问道:“言处玄,为了她死,你觉得值得吗?” 言处玄缓过神来,坚定的点了点头。 “若是她一人之死,可救十人,你救谁?” “救她。” “百人?” “救她。” “天下苍生?” 言处玄愣了一下,突然犹豫着低下了头。 “救。。。救她!” 李默笑了笑,轻轻拍了拍言处玄的背。 “你知道为什么青云山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求得长生吗?因为长生不重要,苍生也不重要,若是连一人都救不了,何以救苍生?” 言处玄惊讶的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带他上山的老人,这是他求道十几年,老人第一次肯定了他的话。 老人挥一挥手,轻声笑道:“去吧,下山去吧。” 言处玄点点头,站起身朝着广场尽头走去。 重阳山高耸入云,此刻言处玄站在山巅旁,望着山下的白云朵朵,头也不回的踏出了一步。 李默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师兄,青云有望,吾辈道教有望啊。” 只见恍惚间,听闻一声仙鹤鸣叫,刹那间万丈霞光照起,满天祥云翻卷! 云海之中,有一仙人,驾鹤下青云!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七章 猎物 第十七章 深夜的树林中,如此安静。 突然,山间百鸟如同受惊一般,齐齐飞出山林。 一个八尺身材的大汉在树林间拼命奔跑,一步不敢停留,大汉虎背熊腰,每跑一步周围都尘土飞扬。 此时的典午安已是遍体鳞伤,两把开山大斧也不见了踪影,他惊恐的回身望去,却见几个执戟郎跟在身后,也是如同见了鬼一般在拼命逃窜。 “他妈的,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看着四散而逃的执戟郎们,典午安又想起了白天那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明明他差一点就能逮住那个西蜀小丫头了,结果那人凭空出现,竟与那小姑娘一道,将三千执戟郎杀的溃不成军! 典午安越想越气,只得要紧牙冠拼命奔跑。 只要跑出了这片密林,外面就是三千镇南铁骑。 别看人数与执戟郎相同,但镇南铁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士兵,每一个都是从赤水大战中杀出来的好汉,虽然不能以一挡千,但以一当十绝对没问题。 “到时候老子要把你俩剥皮抽筋!” 心里想着,典午安健步如飞,眼看就要跑出树林时,却突然听到一声风响。 “啊!” 典午安来不及回避,却见一个身影从树丛中跳出,直接一掌击飞了他! 纵然已是受伤,但典午安的底子摆在那里,能一掌击飞他的人,该是何方高人! 典午安有些惊讶的爬起身,却见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来,男子运气在手,每往前走一步,手上的内力就强上几分,待他走到典午安面前是,手中已是凝聚了无比强大的内力,只此一掌就能让典午安尸骨无存! 男子冷眼望着他,语气冰冷道:“我妹妹呢?” 月光穿透树林照下,典午安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哈哈一笑,有些轻蔑的说道:“老子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林家的臭小子啊。怎么?在外面躲不下去了,想回家了?” 林安颜话不多言,直接一掌拍出,典午安双手架在胸前死命抵抗,却依然被这股强大的内力震飞了出去。 “嘭!” 只见树林中炸起满天尘土,典午安却是被打的连续撞到了十棵大树才停下身来! 林安颜脚下生风,御风之术瞬间飞到典午安身前,一脚踩住只剩一口气的征东大将军,语气冰冷道:“我妹妹呢?” 典午安此刻已是七窍流血,浑身筋骨寸断,胸前也被打穿出一个血洞! 他吐了一大口血,仰起头轻蔑的说道:“她。。。她死定了。。。镇南军。。。镇南军已经出动。。。她死。。。啊!!!” 不等典午安说完,林安颜单掌化刀,手掌如利刃般刺下,直接一击割下了典午安的头颅! 如此残忍的杀害了一人,林安颜却神色不变,如同蹴鞠一般一脚将典午安的头颅踢飞出去,然后望着天上冷冷的月色出神。 “妹妹。。。等我。。。” 紫竹带着林今墨一路飞奔,一直跑到群山尽头才停下。 此刻夜色已晚,群山之中一片宁静,不闻一声虫鸣。 林今墨望着来路,含泪问道:“杜鹃。。。她会赶来吧。” 紫竹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被典午安和那么多执戟郎围住,莫说杜鹃了,恐怕就是一个八重天的高手来了也难以全身而退。 但此刻她心中深知,只有林今墨活下去,一切才都有希望,哪怕再不情愿,现在只有逃到安全的地方,才算对得起这个一同在百花楼长大的姐妹。 “小姐,快走吧,前面是一片大平原,咱们得趁着夜色快速穿过去,过了这里就到青云七十二峰了。” 林今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朝着山下的平原大步跑了起来。 此刻刚过腊月,平原上寸草不生,月光下,两名女子奔跑其中,一眼就能看到。 紫竹此刻心中越发的慌张,这平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照现在的速度是有希望在天亮前跑出去的。 但现在她们两人就如同两只猎物一般,在这种大平原上奔跑,只要有一个猎人发现了她们,她们就是万死都难穿过去了。 想到这里,紫竹拉上林今墨,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异响。 那响声开始还很是轻微,但只眨眼间的功夫,响声便越来越近,而且随着响声一同的,还有大地的震颤。 林今墨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脸色发白,自幼与林安颜在马场骑马射箭的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万马奔腾! 紫竹脸色一变,拉起林今墨就要施展轻功逃跑,然而她刚飞出半步,就听“唰”“唰”“唰”三声破空之声。 紫竹不敢大意,抽出长剑回身连砍三刀,直接砍掉三枚暗器。 “呵呵呵呵,元翼的徒弟本事不小啊。” 两名女子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跛脚老人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步步朝她们走来,在老人身后跟着的,还有三个黑衣红鞋的人。 三人头戴狐狸面具,只漏出双眼,那眼神扫过林今墨与紫竹,二人不由得一阵心寒胆颤。 “不良臣。。。” 老人呵呵一笑,走到林今墨身边抱拳施礼,轻声说道:“还请林二小姐跟老夫走一趟吧。” 林今墨望着眼前的老人,只觉得分外眼熟,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曾经与言处玄一同夜游京北城时,这老人也曾出现拦路! 当时元翼及时出现化解了危机,此时想来,定是那老人当时就知道元翼的本领,故而没敢放肆。 林今墨回忆再三,终于想起老人的名字。 “张太岳。。。” 老人愣了一下,而后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道:“林小姐竟然还记得我这枯朽老人的名字,实在难得。既然如此小姐也该知我是何人了,那便走吧。” 紫竹伸手将林今墨挡在身后,拔出剑怒视着老人,但又估计那三个不良臣,一时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张太岳摇了摇头,似乎对于紫竹的反抗有些不满。 他望着林今墨,语气冰冷道:“元翼已经死了,百花楼那姑娘估计也命不久矣,如今你还想跑去哪里?你非要害得林府连最后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吗?” 林今墨听到这话,突然想起那晚元翼离开山洞时哼唱的歌谣,想起杜鹃挡在那三百执戟郎身前的背影。 想到这些,林今墨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掩面嚎哭了起来。 是啊,就算他她再聪明再理智,她也才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小丫头,要面对的却是家破人亡,被整个大梁朝廷的追杀,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这几天来,她一路奔跑,头也不回的逃难,靠着的全是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毅力,这股毅力支撑着她不去想那些失去的人,不去想过去的种种。 然而老人的这句话,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犹豫片刻,林今墨低着头,拉住紫竹的手臂轻声说道:“紫竹,你走吧。” “二小姐!” 紫竹怒目盯着眼前的老人,高声怒吼道:“二小姐!元翼叔,杜鹃!她们都是为了救你才牺牲的!你现在放弃,对得起她们,对得起林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吗?!” 一阵晚风吹过,一群银盔亮甲的骑兵举着火把围住了几人,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林今墨抬起头,望着周围的镇南骑兵,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逃吧。。。” 紫竹转过身,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见林今墨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反复一瞬间被人抽空了魂魄,只留躯壳。 看到这一幕,紫竹眼含热泪,再也忍不住这几日的痛苦。 “啪!” 众目睽睽之下,紫竹这个百花楼的侍女,竟然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林府小姐的脸上。 林今墨下意识的捂住火辣生疼的脸颊,不解的看着紫竹,却听后者含泪骂道:“是你说的要回京北城救人,是你说的要为林家伸冤!因为你,元翼叔死了,杜鹃死了,雏菊和荷香躲在应天书院里,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林今墨闻言一愣,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慢慢的,她开始抽泣,然后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大声。 “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啊!我什么都没了!家没了!父母亲人没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我还想活吗!” “你还有哥哥啊。。。” 紫竹拭去眼角的泪滴,轻声说道:“公子他会回来的,你难道希望他回来时看到的是沦为阶下囚的家人,已经站在这里等死的妹妹吗?” 林今墨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缓缓垂下了头。 张太岳看着眼前这一幕,深吸一口气,手臂轻轻一挥。 三个不良臣,三千镇南铁骑,一同杀来。 紫竹冷眼望着无边无际的敌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替我个公子代好。” 只见紫竹踏出一步,直接丢出手中长剑,剑锋所过,无人可挡,三个不良臣眼见剑势惊人,皆是闪身避开。 只这一个瞬间,紫竹浑身一把拉起林今墨,不等众人反应,拼尽全力将她朝天空抛去! “别让那女人跑了!” “休想!” 所有人都想去追林今墨,然而紫竹脚尖轻点,飞身接过长剑,回身凌空一斩,这一剑她用尽十成功力,剑气犹如一道寒光,瞬间炸向众人! “嘣!” 只听一生巨响,前排的镇南骑兵人仰马翻,地面之上赫然出现一道十尺深沟! 紫竹一人一剑,独战千军! 第二卷 南归 第十八章 鼓声所至 第十八章 林今墨飞在天上,双眼紧闭,倒不是因为害怕恐惧,只是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 若是这一落地,可以直接摔死,是不是就能从这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呢? 两行清泪划过,在半空滴落,月光洒下,犹如玉珠。 一双坚实的手臂就这样轻轻的,从林今墨腰间穿过,稳稳接住了她。 是谁? 林今墨睁开眼,却见月光下,男子面如冠玉,被玉簪穿起的长发随着清风舞动,一袭灰色长衫犹如仙人降临。 “言。。。言处玄?” 林今墨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再一低头,却发现自己还在半空之上,竟是言处玄驾着仙鹤与她同飞。 林今墨有些紧张的抱住言处玄的脖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言处玄有些自责的看了她一眼。 “抱歉,我来晚了。” 此时的林今墨,侧躺在言处玄的怀中,只觉得这个男人与他往日里皆是不同,没有平日里见到她是的羞涩,亦没有在青云山上时那般随意放纵。 他就站在仙鹤之上,随风飘摇,宛若仙人。 “紫竹。。。你快去救救紫竹吧!她被镇南军包围了!” 眼见言处玄此刻仙风道骨,林今墨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种强烈的依靠感,刚忙开口向他求救。 言处玄皱了皱眉,点点头,脚尖轻轻一踩,仙鹤就如同与他心灵相通一般,朝着远处满天火光处飞去。 此时的紫竹杀在镇南骑军之中,早已是遍体鳞伤,光是肉眼可见的伤口就有十几道,每一道都血涌如注,此刻她站在人群之中,犹如一个血人,看的人触目惊心。 远处,三个不良臣已是被斩杀一个,剩下两人也皆有负伤,他们害怕这疯女子破釜沉舟,与张太岳同归于尽,只好守在老人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但三千镇南骑军皆是以一当十的勇猛将士,随着老人的一声令下,他们仿佛根本不在乎女子到底有几成功力,能杀他们多少人,只是一股脑的驾马朝这紫衣女子冲去。 马蹄嘶鸣,响彻云霄,大地震颤间,三千镇南骑军手持寒月弯刀,犹如奔驰在平原之上的三千死侍,齐齐朝紫竹重来。 紫竹的右臂已经伤到无法举起,只好换左手持剑,冷眼望着这支曾经让整个中原胆寒的骑军。 突然,冲在最前方的镇南军首领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拉缰绳想要停住战马冲刺的步伐,然而镇南铁骑的战马皆是万里挑一的名种,此刻冲起阵来又怎是说停就停的。 眼看战马即将撞上那女子,突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只听一男子声音从半空中传来。 “阴阳五行,唯吾一心!起!” 男子一声喝罢,只见平原之上土地翻涌,一堵十丈土墙瞬间从地下钻出,直接挡在了镇南骑军与紫竹之间,骑军战马撞在土墙之上,那土墙犹如铜墙铁壁一般,直接撞了个人仰马翻! “二小姐!言道长?!” 紫竹惊讶的看向半空,却见言处玄带着林今墨从飞鹤上跳下。 言处玄站在紫竹身前,左手掌心朝上横放胸前,右手伸出两指立与左掌之上,摆出姿态,口中咒决念起。 “散!” 随着言处玄一声大喝,十丈土墙瞬间瓦解,无数飞沙走石砸向镇南军,让本就已经受到冲击的骑兵们又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啪啪啪啪。。。” 张太岳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鼓起掌来,无不赞叹道:“好一个驾驭五行之术,世人皆说李默道长英明一世,最后却收了个废物徒弟。如今看来,言道长的本事,已是不再青云山同辈之下了啊。” 言处玄轻抚衣袖,脸色如平日一般和煦一笑,轻声道:“贫道今日接两个朋友回山,还望前辈海涵。” 张太岳有些不屑的摇摇头,双臂摊开,示意他看看周围。 言处玄环顾四周,只见那些镇南铁骑虽然初有损伤,但是很快调整了过来,只是三言两语的功夫,轻伤者已经带着重伤者撤离前方,无伤或是擦伤者已经重提弯刀重登战马。 镇南铁骑甲天下! 林今墨望着这一支宛如不倒铁军一般的队伍,有些惊恐的摇了摇头。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小姐冷静!有言道长在。” 说着,紫竹将林今墨护在身后,满心期待的看向言处玄。 然而言处玄此刻双眉紧锁,显然也是被这支铁骑强大而又坚韧的战力所惊到。 张太岳微微一笑,道:“既然言道长来了,那正好,你们一个都别想走了。” 言处玄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紫竹轻声说道:“带着今墨先走。” 张太岳岂能轻易放人,眼看两位女子想逃,他手臂一挥,两名不良臣如鬼魅一般,瞬间出现在紫竹身后! 言处玄发现那两人的行踪,刚想出手相救,另一旁镇南铁骑却已是调整完毕,二次冲锋! 只见眨眼间,一片平原之上瞬间分为两块战场,紫竹左手提剑,单臂朝两个不良臣冲杀而去。 那两个不良臣皆是大梁谍子精锐,此刻又岂会被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所擒。 他二人分开左右,一人攻上一人踢下,三拳两脚间将紫竹打的节节败退! 另一边言处玄虽然一步登天,领悟道法真谛,内力大大提升,然而面对这三千镇南铁骑的无情冲杀,一时间也是分不开神,只能力求自保。 一边是一剑寒光敌拳脚,一边是一杆拂尘战千人! 霎时间平原之上火光四起,两边强大的内力皆是瞬间爆发出来,满天叫杀声响彻云霄,好似有天人交战! 林今墨被架在其中,左右闪躲,却依然躲不开两边的刀光。 突然,一匹战马从人群中冲出,直朝她撞来! 紫竹眼见危机,单臂挥出一剑挡下不良臣的攻击,随之脚尖点地,直朝林今墨飞来。 就在战马将要撞到林今墨的一瞬间,她突然看见眼前一道紫光闪过,然后就被撞飞了出去。 “嘭!” 林今墨恍惚着从地上爬起身来,却见一旁的紫竹已经躺倒在地,口中不停呕出鲜血,明显已是伤及肺腑! 原来刚刚那一下,紫竹来不及反应,竟然下意识的用身躯强行挡住了那匹战马的冲击,这才保的林今墨的命。 林今墨看着眼前这个在百花楼长大的女子,想起了她之前扇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巴掌,再看看人海之中奋力搏杀已是满身鲜血的言处玄,终于流下泪来。 “啪!” 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林今墨含泪看了一眼,确实一枚小小的拨浪鼓。 离开应天书院时,为了轻装简行,她留下了一切东西,甚至连荷包都送给了雏菊,唯独这个拨浪鼓她还带在身上,这几日不管如何奔波也不曾遗失。 刚刚那下冲击,纵然有紫竹挡下也太过猛烈,直将这小鼓从她衣袖中撞飞出来。 林今墨含泪捡起拨浪鼓,突然想到了林安颜曾与她说过的话。 “兄妹真情所致,天涯海角,鼓声皆可达。” 两个不良臣眼见那战马冲击之下林今墨竟然没死,对视一眼,脚不点地直接朝她冲杀过来。 紫竹此刻已是动弹不得,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满口是血的含糊声音说道:“小姐。。。快。。。走。。。” 然而此刻,林今墨仿佛没有听到紫竹的声音,也没有看到那两个不良臣杀来,只是低着头呆呆的望着手中的拨浪鼓。 只眨眼间,两个不良臣就已经杀到跟前,他俩对望一眼,毫不留情,各自拍出一掌,竟是全力打向这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 “嘣嘣。。。蹦蹦。。。” 就在那两掌即将打中之时,林今墨闭上双眼,手腕轻抖,拨浪鼓的鼓锤随之摆动,敲出声来。 明明整个平原皆是马蹄声与喊杀声,然而当拨浪鼓敲响的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平静了下来。 月光之下,微风拂动,只闻鼓声。 “嘭!”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道骇人掌力,掌风所过之处,竟是大地震裂! 只此一掌,两名不良臣瞬间飞了出去,身形在半空之中就炸裂而亡! 这一阵惊人掌力,竟是震到连远处的镇南铁骑都不由得停下手来,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平原尽头的方向。 只见一个白衣男子从平原尽头缓缓走来,男子身泛金光,双目金瞳,内力从体内澎湃涌出,肉眼可见! 男子走到林今墨身后,林今墨也不回头,也不转身,而是怀中死死抱着那个小小的拨浪鼓,默默低着头哭泣。 “哥哥。。。” 林安颜有些心疼的抚摸着林今墨的头发,满脸自责与歉意。 “对不起。。。我来晚了。” “公子。。。” 紫竹看了一眼这个三年未见的男子,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倒头晕死过去。 林安颜走上前扶起紫竹,调运内力连点她周身三处大血为她止住血,然后又将之前那老人给他的红色药丸塞了一颗到她口中。 林今墨望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男子背影,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无助的痛哭起来。 “哥哥。。。哥哥!” 此刻的林今墨,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又回到了那个每次闯了祸,就躲在林安颜身后的小女孩。 林安颜点点头,冷眼望着远处的张太岳和镇南铁骑,头也不回的走了上去。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九章 劫天牢 第十九章 张太岳做梦也没想到林安颜竟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了破林家的锁龙阵,他最近这段时间几乎没有管过这个林家长子,上次知道他行踪还是在落魄城。 他冷眼望着眼前的白衣公子,心中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这小子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莫非落魄城那边。。。” 林安颜根本不管张太岳心中如何所想,他只是走到三千镇南铁骑之前站定,犹如一尊杀神一般拦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林公子。。。” 言处玄初见林安颜自然分外欣喜,但此刻他却看到林安颜周身那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护体金光,隐约间竟然透露出一丝猩红邪魅的杀气,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林安颜点点头,笑着与言处玄说道:“三年没见,你比之前更强了啊。多谢你保护我妹妹。不过。。。” “接下来的事,就统统交给我吧!” 言处玄生怕林安颜怒火攻心以至于走火入魔,只能担心的望着他。 “怎么?你还信不过你大舅子不成?” 说着,林安颜嘴角轻轻一歪,邪魅一笑,双手摊开在胸前画圆,左手负阴右手抱阳,天地间的气息瞬间随着他的手臂摆动而流转! “太极玄功?!” 就在所有人都惊讶时,林安颜大喝一声,双手震出一掌,滔天掌力带着满天内力直接打向镇南军!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三千镇南军犹如脱了线的风筝一般,瞬间飞出去大半,人马重重摔落在地,竟无一人能再爬起! 张太岳眼神一凛,双手结印胸前,单掌拍地,瞬间一道黑光乍起,直接沿着地面朝林安颜打来! 那黑光似墨如漆,纵使在夜晚也让人看得分明,仿佛周围一切微弱的光芒都被它吸收了进去。 言玄机倒吸一口凉气,来不及提醒林安颜,只好拼尽全力双指点在林安颜背上,强行替他传功。 一个是一步得道登天的青云山高人,一个是李播和重阳子亲自传功的林家长子,然而纵使两人合力,却依然难敌那黑光侵袭! 只听“崩!”的一声,黑光瞬间破空而至,直接打飞了这两人! “哥哥!” “呃。。。” 林安颜艰难的爬起身,胸中气血瞬间涌上,直接一口喷了出来! “妈的。。。什么邪门功夫。。。” 言处玄因为是渡法传功之人,此刻受到内力反噬,伤的却是更重,一时间竟然无法再站起来,只能强撑着虚弱道:“林公子。。。快走!” “想走?老夫看你们往哪里跑!” 张太岳一击已成,当时双掌合力拍出,准备追上一击直接打杀二人。 “簌!”“簌!”“簌!” 突然,三声破空之声传来,张太岳正在运功无法强接,只好双腿蹬地向后飞出半步,却见三枚形状怪异的暗器已是钉在地上。 “走!” 只这半刻功夫,却见不知从哪里钻出一对男女,男子抱住林安颜和言处玄,女子抱住林今墨和重伤不醒的紫竹,六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三千镇南铁骑经过刚刚一击,此刻竟然只剩下几百将士还能站起身,为首的一名骑兵手臂一挥,弯月刀指向六人消失的方向大喊道:“给我追!” “罢了!” 张太岳摆了摆手,阻止了众人的追击,任由那六个人消失在平原的尽头。 他咬紧牙关,努力不让嘴里的血呕出。 刚刚的一击他已是拼劲十分功力,赌的就是林安颜轻敌,虽然他赌对了,但是此刻自己也受到了功力反噬,如果此刻再去追那几人,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张太岳从来不做这种买卖。 六个人一夜狂奔,不敢做片刻停留,终于在天微微亮时赶到了青云山七十二峰境内。 那对男女找了个平坦地方放下四人,仔细一看,却正是齐黎云和齐昊! 齐黎云有些担心的望着林安颜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林安颜摇摇头,有些担心的望着紫竹和言处玄道:“我没大事,只是这两人。。。” 不用他多说,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刻紫竹伤势最重早已不省人事,言处玄虽然还好,但也受到了内力反噬,此刻体内经脉紊乱,如果不趁早医治,恐怕也会伤及肺腑。 齐昊望着这两人,眉头紧锁。 犹豫片刻后,他与齐黎云对视一眼,轻声说道:“师妹,拿出来吧。” 齐黎云愣了一下,而后突然反应过来,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油纸,打开油纸,里面包着的是一颗乌黑发亮的药丸。 齐昊也同样掏出一块油纸,两人话不多说,分别替紫竹和言处玄服下丹药。 只见他二人咽下药丸的瞬间,体内内力皆是蓬勃而发,周围山林草木瞬间犹如大风过境一般被卷起。 “噗!” “噗!” 半柱香后,两人皆是一口黑血喷出,但见紫竹面色开始有了些许红润,言处玄也微微睁开了眼。 林安颜人都看傻了,不由得称赞道:“我草。。。这什么宝贝?还有没有,小爷我都买了!” 齐黎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安颜,开口解释道:“这是军师前两年游历时求来的追仙丹,只有五颗,我们几个师兄弟谁要出门就一人带上一颗,你当是白菜啊,说买就买?” 林今墨望着躺在地上的两人,轻声问道:“他俩。。。是不是这就没事了?” “嗯。” 林安颜点点头道:“虽然暂时还缓不过来,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说着,他指了指铁齐门的两人道:“还没给你介绍,这位你见过了,当初刺杀小爷的女贼,她旁边的这位是她的大师兄,齐昊。” “你才女贼呢,你全家都是贼!” 齐黎云气不过,作势就要上去打林安颜。 齐昊双手抱拳恭敬行礼道:“在下铁齐门齐昊,见过林二小姐。” 林今墨摆摆手,赶忙起身鞠了一躬:“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尤其是齐小姐,当年多有误会,还望见谅。” 齐黎云当年在林府就颇为喜欢林今墨,只是当时两人之间误会重重,终是难以开口,却不想三年时间沧桑变化,此刻两人竟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二小姐言重了,我们和林安颜本就是同行之人,该是互相帮助才对。说起来我还得跟你道歉呢,当年借你宝马,却。。。” 林今墨摇摇头,眼神失落的望着地面。 “家都没了,便是松风还在,也只会跟我受苦了。” 林今墨话一说完,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冬日清晨的冷风吹过,枯树干草沙沙作响,天上却已有大雁北归。 林安颜脱下身上的白色外套替林今墨披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轻声道:“没事了妹妹,哥哥回来了,我一定会救出来咱爸妈的。” 林今墨躲在他怀中,这怀抱仿佛已经成为了他最后的依靠,只有这里,还能任由她撒娇耍赖,只有这里,她还是曾经的林府二小姐。 “哥哥。。。” 山谷寂静,只闻悲鸣。 。。。。。。。。。。 六个人回到青云山时已是深夜,因为林安颜和林今墨身份特殊,此刻几个人不得不在言处玄的带领下,顺着小路绕行到后山的竹林之中。 “就是这里了。” 几人在竹林中的一间小院处停下,言处玄打开院门,只见里面一口水井,一间偏房,再无多余一物。 “你们没法住山上的客房,还请先在这将就一晚,明日贫道再想办法。” 在林安颜的安排下,紫竹和林今墨睡进了房间里,齐昊和齐黎云则守在院中,至于言处玄,他早已习惯了山上的一草一木,等到一切安排好,他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深夜,林安颜靠在井边,望着天上的一轮新月怔怔出神。 齐黎云和齐昊经过两日的奔波,早已是疲惫不堪,背对背相互依靠着睡着了,屋内也传出了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显然也已安然入眠。 林安颜悄悄打开院门,朝着那月光所指的方向,一步步的走去。 他习武三年,历经生死,此刻却一夜间家破人亡。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好笑,仿佛这三年的生死经历,追求到最后,在这个瞬间都如同天上圆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得。 “唉。。。” 林安颜轻轻一声叹息,坐在了一处悬崖边,沉默不语。 “林公子何故深夜长叹啊?” 林安颜闻声回头,却见不知何时,一个身着青色长衫道袍的老人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李默道长。。。” 刚说完,林安颜随之一愣,因为他发现李默今日戴的头巾与往常不同,那头巾他认得清楚,分明是青云山掌教才能戴的。 “重阳子前辈他。。。” 李默摇摇头,轻声安慰道:“师兄大限已至,与你无关。” 话虽如此,机敏如林安颜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当初在太白山,重阳子渡尽一身功力与他续命,如此说来,当是一命换一命了。 林安颜有些自责的低下头,轻声道:“倘若林某有命回来,日后定当报答青云山之恩。” “林公子打算干嘛?” 林安颜站起身,望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紧紧握住了拳头。 “劫天牢!”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章 计划 第二十章 经过三天休整,众人皆已是恢复了元气,就连受伤最重的紫竹也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估计再有几天也就无碍了。 这一切都要得益于青云山上的各种灵丹妙药,青云山从不以修仙长生为目的炼丹,山中丹药无非两种,要么是提高人的内力,要么是帮人疗伤治病。 也正因此,总有很多受伤之人,在民间实在找不到医治之法后,往往会来青云山寻求帮助。 这些丹药虽然都价值不菲,但青云山从来不问钱财,能帮之人都是尽可能的帮助,也正因如此,青云山三百年香火不断,延绵不绝。 林安颜与铁齐门的两人一同坐在院中,不停商量着什么。 林今墨走过去,却听齐黎云摇头反驳道:“不行,没搞到地图之前绝对不能这么轻举妄动。” “我们在商量怎么救人,但是现在找不到天牢的具体位置。。。” 林今墨皱了皱眉,轻声询问道:“前几日你们说,天牢就在皇城司地下,这个消息可是确真?” 众人望向林安颜,后者肯定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始终没说是谁告诉他的这个消息,但众人都深信不疑,毕竟林安颜也绝不会那自己父母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林今墨思考良久后,蹲下身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一炷香后,林今墨终于画完,只见她指着地上的图案道:“如果我没猜错了话,天牢应该是在这。”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放心看去,却见只这么会功夫,林今墨竟然已经将整个皇城司的平面图画了出来,而且每一处都标记的十分清楚! 齐昊和齐黎云对视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齐昊犹豫片刻,开口问道:“林小姐,不知你这图是从何而来?” 林今墨一边拿着树枝描着地上图案的细节,一边解释道:“我曾听恩师讲过,大梁皇城司乃是大梁机密所在,位于承天门内,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乃至观星解异。” “正因如此,皇城司内部结构十分复杂,构建时参考了前朝武侯的石兵八阵布局。皇城司楼内立有通天柱,柱身随时间变化而转动,周围门栏散布成八,复而为一,分合变化可成六十四种通路,精妙无比。” “但是。。。”林今墨站起身,有些骄傲的指着地上的图道:“再精妙的布置,其本源也是伏羲六十四卦以及奇门遁甲,八门逃不出开休生伤杜景惊死。” 林安颜盯着地上那图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林今墨的意思。 他点点头补充道:“也就是说,无论皇城司如何变化,天牢所在一定在死门处!” 林今墨笑着点了点头,赞叹道:“不愧是我哥哥,全中!” 齐黎云盯着那图犹豫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不行,还是太危险了,且不说目前一切都是猜测,万一到时候有任何变化,咱们恐怕都是九死一生。” 齐昊虽不发声,但沉默严肃的表情也说明他与齐黎云想法一样。 一时间,小院内的交谈陷入僵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认真思考着下一步的变化。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林今墨打开门,却见言处玄拎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这段时间言处玄一直往返于青云山各个山峰之间,一方面替众人打探消息,另一方面也是给大家带各种食物和药品。 今日的言处玄面带微笑,有些得意的摇了摇手中的食盒道:“山上有师侄偷偷买了些烧鸡回来,我给你们带了些,快来趁热吃吧。” 几人连着吃了几天斋菜,口中早已没了油水,此刻听到有热腾腾的烧鸡,自然都来了兴致,赶忙围上去分食起来,唯有林安颜还坐在原地怔怔出神。 “林哥,来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想问题啊。” 言处玄见他一直不动地方,干脆拿了个鸡腿走上来递给他。 林安颜看了看鸡腿,又看了看眼前的青衫道士,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没来由的坏笑了起来。 “各位,我有办法了。。。” 。。。。。。。。。。 入夜,恩怡坐在寒月楼三楼的小屋内,望着满天繁星,愁容满面。 经过了上次的官府封查,时隔多日,寒月楼终于又开了张,但是屋外的轻歌曼舞似乎没有一丝传进屋来,有的只剩无限的悲愁。 她昨日听闻,消失了整整三年的林阎王突然出现,大败镇南铁骑,救下了林今墨和紫竹,但他自己也深受重伤,此刻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她又听说,这次青云山竟然也有参与其中,正因如此,近日来街上出现了不少披甲持枪的官兵,貌似朝廷已经准备前去青云山抓人了。 不知道林安颜现在过的好不好,伤的重不重,有没有药品食物。 这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想他,她希望他能出现,能回来,哪怕只是坐一会,喝杯茶也好。 但此刻,当林安颜终于有了消息的时候,她却又不希望他回来了。 恩怡心中深知,此时的京北城已是刀山火海,就等林安颜自投罗网了。 心中想着,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恩怡的房间,所有人也都知道这是林安颜的女人,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此刻林家已经被抄家,但人们心中依然畏惧着那个“林阎王”,路过恩怡房间时,依然尽可能的绕着走。 正因如此,恩怡每日把门一关,几乎没有人会来打扰她,怎的今日会突然有人敲门? 心中疑惑着,恩怡走到门前轻轻开启,却见门外站了个带着斗笠的男子。 男子身长八尺,着一袭黑色长衫,长衫之上用金丝红线勾勒出花纹,煞是华丽。 虽然隔着斗笠看不到男子样貌,但恩怡还是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什么,直接愣在了原地。 “安颜。。。” 那男子也不多说什么,自顾自的走进房间,随手把门关上,直接将手指摆在嘴前,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恩怡赶忙上前想要抱住这个朝思暮想的林家公子,然而男子却有些紧张的一个闪身躲开了她。 “安颜?” 男子摇摇头,轻轻摘下斗笠,却是漏出一张恩怡意料之外的脸。 。。。。。。。。。。 眼见男子已经溜进了寒月楼,一对男女躲在暗处,对视一眼,也是瞬间飞出,朝着大梁皇宫的方向飞速跑了过去。 两人皆是轻功高超之人,他们皆是京北城内的栋栋高楼,在楼宇之间左右腾挪,不出片刻就跑过了三条街。 齐昊边跑边盯着下面的街道,眼见街上行人越来越少,直接打了个响指,朝齐黎云点了点头。 两人互看一眼,直接找了个没人的街道,脚尖轻轻一点,平稳的落在地上。 不等两人再动第二下,小巷两头瞬间亮起火光,无数身穿银盔亮甲的镇南军突然出现在街道两旁! 人群之中站出一瘦弱男子,男子身穿深红色盔甲,手握一把短刀,火光之下,刀身映出淡绿色光芒,打眼一看就让人胆战心寒。 那男子呵呵一笑,声音却如同肺痨病一般干哑。 “你们到底是勇敢还是蠢到家了啊?竟然真的敢夜闯京北城?” 齐黎云冷笑一声,有些不屑的说道:“公孙度,我劝你别自己找死。” 作为镇南王手下四方将军之一,大梁征西大将军的公孙度,此刻却是一副极度自信的模样,他冷眼望着铁齐门的两人,手中短刀一挥,大声喝道:“给我拿下,替典将军报仇!” “替典将军报仇!” 所有镇南士兵皆是一声高喊,喊声齐鸣,不等回音落定,却见所有人已经一股脑的冲进小巷之中! 。。。。。。。。。。 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一群守卫正在喝酒划拳。 没人知道他们怎么偷偷把酒带进了来的,毕竟这里是大梁看守最严厉的地方,别说喝酒了,哪怕就是撒泡尿都要报告。 一个样貌不过十几岁的小兵默默站在人群之中,有些怯生生的道:“李老大。。。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守卫听到这话,眉头紧锁,死死的盯着这个新来不久的新兵蛋子。 “操,有什么不好?老子让你喝你就喝,不喝就给老子滚!” “可是。。。” “可是个屁!” 只见李老大一言不合,直接一脚将那新兵踹飞了出去。 “妈了巴子,老子喝个酒还得跟你报告不成?!同样是镇南王的兵,为啥他们就享受荣华富贵去了,老子就得天天呆在这天牢里,连个太阳都见不到,这到底是关犯人的还是关老子的?!” 李老大越说越气,干脆直接抄起酒碗,朝着那新兵的头上重重的来了一下。 “他妈的,这里老子最大,老子说喝酒就喝,你牛逼让张太岳来抓老子啊!你看他知道吗?他知道个屁!” 众人看到李老大生气的模样,都是有些畏惧,一个看上去还算通情达理的士兵站出来说道:“李老大,算了,他新来的不懂事,你看在他今天偷偷给咱们带酒的份上就饶了他吧。”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开始给那新兵求情,李老大犹豫了片刻,又重重的朝躺在地上的新兵踩了一脚。 “妈的,要不是你小子有偷偷带酒进来的本事,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明天接着给老子带酒听到没有!” 此刻,那新兵已经躺在地上气若游丝,哪里还有回应,只能下意识的哼哼着。 李老大仿佛看一堆垃圾一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去准备继续喝酒。 “明天还喝啊?你怕是等不到明天了。” “什么人?!” 突然,地牢中传出一个男子声音,众人皆是吓了一跳,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却听到“簌簌簌”的一阵破空之声,只见十道寒光从空中飞过,瞬间所有人都躺在了地上,只留一地鲜血。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一章 天牢劫 第二十一章 天牢自古是大梁看守关押重刑犯的地方,这里关着的要么就是杀人嗜血的恶魔,要么就是无恶不作的土匪,总之手上每个几十条人命,在这里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在大梁一统天下之后,四海太平,除了早几年还有一些被生活逼到无奈的人会犯下大错关进这里,之后天牢很长时间都是空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前段时间突然关进来了一对老年夫妇。 天牢的房间很小,每间牢房只有一张床的地方,然而为了关押这对夫妇,天牢守卫特意将整整一排的牢房打通,形成了一间小房间。 天牢中有几个已经关押了十几年的罪犯,看到这一幕时纷纷惊呼,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莫不是外面的世界不过短短二十多年又改朝换代了?大梁的皇帝被关进天牢了?否则他们如何也想不到,到底何人能有这种本事,沦为阶下囚了还有如此待遇。 天牢位于皇城司地下,常年昏暗无光,只有一盏盏长明的火把,将周围映出一片红光。 程寒霜坐在床上,借着牢房外的火光,一点点的织着衣服。 自从嫁入林家,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这种活了,这一身手艺还是在宫里是跟着一个老嬷嬷学的,不过如今看来,她也没落下过,一针一线之间交错重叠,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名女子。 林未革坐在一旁,一个人与自己手谈,本来刚进来时,张太岳偶尔还会来陪他下两把,但是听说最近城里不太平,好像闺女不听话跑回来了,这让本就有些烦躁的林未革更是心烦意乱。 “卧槽!” 正当林未革自娱自乐之时,外面其他牢房突然传来了一声叫骂,而后就是这群犯人的惊呼声。 林未革夫妇对视了一眼,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程寒霜有些好奇的往外扒头看了一眼,却立马跌坐回了床上,满眼热泪。 “爹,娘。。。” 望着这个已经三年没见的儿子,程寒霜已是泣不成声,林未革也是愣了愣神,仿佛第一时间都没敢相认。 天牢建成几百年,有记载的从来没被人劫过,此刻突然进来一个陌生公子,所有人定然是一片惊呼,不少已经被关了许久的人皆是拼命的将身子挤出牢门,不停的朝他叫喊着,希望这个公子能将自己带出去。 林安颜听着耳旁一阵阵嘈杂声响,心中不由得一阵烦躁。 只见他袖袍一甩,十道寒光刺出,瞬间有九个人应声倒地,鲜血喷涌而出,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林安颜有些意外的看了看那唯一一把被打飞的十命,只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子正靠在床边坐着,连头都没往他这边抬。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安颜也没过多理会那男子,而是双手一挥,收回了十命。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不但天牢中的犯人们惊到了,就连林未革程寒霜夫妇也是一脸惊讶神情,他们有些不敢相信,印象中虽然顽皮但还算心地善良的儿子,竟然在他们面前杀了九个人,而且神情没有一丝波动。 程寒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俊美少年,疑惑道:“儿子。。。你?” 林未革叹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你活着就好。” 林未革这话一说出口,林安颜心中立马明白过来,果不其然,这个老人自始至终什么都知道。 但纵使现在满心的疑问,但毕竟还是身在天牢之中,林安颜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见他拿起牢门上的锁链,双臂用力运气全身,只听“啪”的一声响,那足足有一个成年男子小臂粗的锁链竟然被他硬生生掰断。 牢门打开,林安颜望着已经三年未见的父母,含泪说道:“爹,娘,咱们快走吧。” 本以为这次劫狱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万分顺利,然而让林安颜没想到的是,林未革只是看了看他,默默摇了摇头。 “我和你娘不能走。” “为什么?!” 看着林安颜焦急的神情,林未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们走了,咱们都得死,我们留下,你跟你妹妹才有一线生机。” 说着,林未革站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已经大开的牢门又轻轻的关了上来。 “儿子,你还记得小时候爹带你出去玩,有一次到了一个地方,你说你很喜欢那里,以后想在那里度过余生吗?” 林安颜没明白老人突然问话的意思,只好应和着点点头,“我记得,在江南那次。” 林未革欣慰的笑了笑,道:“去吧,带你妹妹去,找一个叫吴伯的老人,我和你娘偷偷留了些东西在他那里,他会给你的,你想知道的一切,那里都有答案。” 林安颜闻言一愣,而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要去你带我去,否则我今天就是死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说着,林安颜深吸一口气,抱拳行礼道:“爹,娘,对不起,孩儿今日不孝了,今天我就算绑也要把二老绑回去!” 说完,林安颜一掌拍开牢门,踏步就要冲进去。 “安颜!” 就在林安颜想要动手的时候,一直坐在床上沉默哭泣的程寒霜突然叫了起来。 “安颜,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你一路闯进天牢,已经犯下太多罪孽了,你就听你爹的话,快快回头离开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了。”程寒霜摇摇头,满脸歉意的低下脖子,略显凄凉的笑了笑。 “没有可是了,今日的一切,早就是注定的结局。” 程寒霜站起身,将手中织到一半的围巾搭在了林安颜的脖子上,满脸温柔慈爱。 “娘缝的每一针每一线,都在心里暗暗祈祷,祈祷你不会来,祈祷你和今墨今生能够平安,可你真的还是来了。 娘知道,如今你有本事了,我儿子出息了,娘替你高兴。但是安颜,你的一身本事不应该用来劫狱,更不应该用来杀人!我们当初送你去太白山,只是想你能活下来,仅此而已。 今后你要保护好今墨,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一生,安然笑颜,这是我和你爹这辈子最大的期盼了。” 程寒霜声音颤抖,说道最后已是泪流满面,林安颜手中死死抓着那条围巾,自然也已经泣不成声。 “娘。。。跟儿走吧,算儿子求你了!” “安颜啊,你有多久没跟你娘说话了?” 林安颜愣了一下,看了看林未革,低头不语。 是呀,自从发生了那次事情之后,“不是亲生的”这句话,仿佛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了林安颜的心底。 从那之后,他与父母之间仿佛就有了一层山一般的隔阂,再无多说过半句话,哪怕后来长大了,情况好些了,但也只是好些了而已。 谁能想到呢,林安颜成年以后,与父母之间最真心的一次聊天,竟然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大梁天牢之中。 林未革走上前,搂住他的肩膀,此刻的父子宛如一对往年兄弟一般,再无半点隔阂。 “你这三年又长高了啊,挺好的,男儿二十三,还能窜一窜,只怕再明年,爹的背再佝偻些,就搂不住你了。” “爹。。。” “挺好的,挺好的。快走吧。” 林安颜站在那里,双拳紧握,低着头死活不肯离开。 不远处的牢房里,那胡子拉碴的男子突然站起身,声音沙哑道:“小子,你走不了了。” 众人闻言,顺着男子手指的方向向牢外看去,却不知何时,一个有一个身穿金盔银甲的执戟郎已经在牢外列队,严阵以待。 林未革皱了皱眉,将程寒霜和林安颜挡在身后,对着牢外大喊道:“张首辅,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呵呵呵呵。。。” 一个老人身穿一袭黑衣,坡脚一步步走了进来。 “林老,在这天牢里住的还习惯不?” 林安颜眼神一凛,有些不敢相信。 “张太岳?你怎么。。。” “怎么没去寒月楼抓人?哈哈哈哈哈” 张太岳扬天大笑一番,有些不屑的摇了摇头,“小子,老夫活了一甲子,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调虎离山加上偷梁换柱,你以为就骗的过老夫了?” 他走出一步,摆摆手道:“放心吧,铁齐门那两个人已经被镇南军包围了,假扮你的言处玄现在应该也已经躺在那人的剑下了,胆敢自投罗网,你们就一个也别想跑了!” 林安颜没想到自己的计谋既然如此轻易的就被张太岳这个老狐狸看穿了,心中不由得替齐黎云他们担心了起来。 只见老人身后走出一个男子,男子身穿着一身官府,竟然正是刚刚被李老大暴打的那个新兵蛋子! 张太岳有些得意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朝林安颜道:“你猜猜为什么看守森严的天牢今日如此破绽百出?你猜猜为什么这群兵痞看守今天能偷到酒喝?” 林安颜死死盯着张太岳身边的那个男子,心中满是自责。 此刻的他已经明白,不但自己的计谋已经被看穿,而且张太岳来了招将计就计,特意调走了天牢的守卫,还安排了自己人进来给剩下几个守卫送酒,一切的一切就是为了让林安颜放松警惕,轻松混进天牢,进而瓮中捉鳖! 张太岳又笑了笑道:“怕你不知道,再跟你说一声,平日里天牢大门对应的都是皇城司的奇门八阵中的生门,今天老夫特意调整了楼上皇城司八门的位置,将死门对了过来。” “你!” 林安颜满心怒火却无处宣泄,只能紧紧握住拳头,死死盯着眼前的重重包围。 他今日实在被算的太死了,甚至可以说张太岳已经将他的每一步都猜到了骨子里,走到这里,林安颜完全就是在他掌心中跳舞,而现在,这只弥天大手,已经准备握成拳头。 “林安颜,今日你敢劫天牢,老夫就让你经历着天牢劫!”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二章 逃 第二十二章 林安颜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逃!” 面对着一重重的守卫,他必须逃出去,而且必须去救齐黎云,去救假扮他进入寒月楼的言处玄。 可是林未革夫妇又该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杀进天牢里来了,如果就这么走了,林安颜心中定是不甘,可如果带上他们,现在行踪已被发现,又如何跑的出已经布下天罗地网的京北城! 林未革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已经读懂了林安颜的心思。 只见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林安颜的后背,替他将那半条围巾系好,然后轻声道:“去吧,我跟你娘在这呆的很好,你放心去吧。” “爹。。。娘。。。” 程寒霜似乎也意识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这次她没再阻拦,只是点了点头,温柔的笑了笑。 “爹,娘,你们等我,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的。” 说完这句话,林安颜转过身,眼神一凛,冷眼盯着前面一重又一重的执戟郎,那眼光犹如腊月冰水一般寒冷,所有人看到后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张太岳话不多说,只是退后一步,手臂一摆,无数执戟郎便大喊着朝林安颜冲来! 那喊声震天,然而林安颜却丝毫不慌,只见他两脚分开站立,双手结印胸前,瞬间十道寒光刺出,十名执戟郎应声倒地! 其实林安颜心中早就有了打算,虽然执戟郎人数众多,但天牢地形狭窄,太多人施展不开拳脚,反而是林安颜独自一人则能左右腾挪,灵活万分。 只见林安颜话不多说,一手驾驭飞剑十命,一手握住还未出鞘的赤霞,犹如游龙入海一般,在人群之中左右冲杀,一时间惨叫声传遍了整个天牢,凡是林安颜杀到的地方,十步之内,没有一人能活! 张太岳面对着一排排倒下的执戟郎,不露声色,只是冷眼瞧着。 随着越来越多的执戟郎倒下,林安颜也已经杀红了眼,他的一袭白衣早已被血渍染红,身上也难免受了几处轻伤,但这种伤对于如今经历过生死的林安颜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林未革与程寒霜手牵手,看着林安颜犹如杀神一般挡在他们身前,随着他的每次手臂挥舞,赤霞都如同一道耀眼的红光射出。 大梁天牢,红光漫天,血光漫天! 那假装成新兵蛋子混入天牢的男子站到张太岳身边,有些紧张的皱了皱眉问道:“老师,这可如何是好啊,再给他这么杀下去,咱们怕是拦不住他了。” 张太岳摇了摇头,叹口气道:“能拖多久拖多久吧。” 林安颜此刻心中满是疑惑,按理说京北城高手如云,张太岳又算到了一切,为什么会用这种毫无意义的人海战术来抓捕自己。 就算这次真的抓住了林安颜,恐怕整个大梁的执戟郎也都要折在这天牢之中,这种赔本的卖买,很不像张太岳的风格。 突然,一直站在牢房中观望的林未革仿佛想到了什么,赶忙站出一步大喊道:“安颜,快回去,你妹妹有危险!” 这句话一出,林安颜仿佛瞬间想明白了一切,他怒视张太岳一眼,手中赤霞剑红光乍起,直接朝着黑衣老人冲杀而去。 张太岳虽然坡脚,但武艺也是非凡,此刻眼见林未革这老狐狸猜到了他的真实目的,自然不可能再坐以待毙。 只见他运气全身,脚下生风,瞬间拉住身旁的男子朝天牢外飞了出去。 林安颜刚想追上去,然而悍不畏死的执戟郎如潮水般瞬间向他涌来,一层又一层,一重又一重,距离天牢大门仅仅百步的距离,此刻却显得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 林安颜没想到张太岳竟然心思如此狠毒,此刻心中不由得怒火烧天。 “啊!!!” 只见他踏出一步,扬天长啸一声,浑身金光燃气,瞬间炸开了周围数十个执戟郎! 此时的林安颜早已经被仇恨和鲜血蒙蔽了双眼,就连那护体金光也隐约冒出一缕红色瘴光,他双目通红,拼命的挥动着手中的赤霞剑,仿佛要斩杀一切出现在他视野中的人! “嘭!” 只听得一声巨响,突然之间,林安颜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朝他袭来,他下意识的回身一挡,却被一个重物直接砸飞了出去! 林安颜爬起身一看,却发现那重物竟是整整一扇天牢牢房的大门! 只见那个胡子拉碴的男子一步步走出天牢,声音慵懒的问道:“小子,你师父是谁?” 林安颜站起身,周身的护体金光更亮一重,他冷眼望着那神秘男子道:“你也想拦我?” 男子摇摇头,一个闪身,却是用林安颜都没能看清的速度瞬间冲到了他身前,右膝高抬一顶,竟直接将林安颜顶飞出去! 不等林安颜反应过来,男子又是一个箭步勾拳,直接凌空将林安颜打中,受此一击的林安颜整个人如同风中飞絮一般瞬间倒了下去,身上的金光也消散开来。 “安颜!” 看到儿子被这神秘男子三拳两脚就打到跪地,一旁的程寒霜再也忍受不住,赶忙跑出去,然而周围的执戟郎皆是手持大戟挡在她身前,不许她上前一步。 林安颜以赤霞为杖,强撑着站起身,他摸了摸嘴角的鲜血,眼中却比刚刚更是通红。 男子轻哼一声,有些不屑的骂道:“李播英明一世,怎么就教了你这么个废物?” 林安颜闻言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你认识李老前辈?” 男子仿佛看笑话一般看着林安颜,表情满是不屑的说道:“何止认识。” 说着,他站前一步,一巴掌扇在林安颜脸上,怒骂道:“李播难道没教过你吗?御敌切忌心乱!你刚刚分明怒火攻心,金光泛红,已是走火入魔了!” 林安颜被这一巴掌扇的瞬间清醒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神秘男子。 周围无数的执戟郎现在也是傻在了原地,皆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这男子到底是敌是友。 男子瞄着一旁的大门,脚下用力一踩,直接将那大门硬生生踩断。 他拿起一根断木,回身走到执戟郎之中,随手一轮,只见整个天牢霎时间狂风骤起,上百执戟郎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被一击吹飞! 男子也不回身,只是语气冰冷的说道:“快滚去救你妹妹吧。记得帮老子给李播带句话,就说耿狂青还活着。” 林安颜皱眉看了看这个自称耿狂青的男子,脑海中反复思索,却始终想不到关于这个名字哪怕一点点的印象。 但此刻不是平常,没有时间让他在这耽误,眼见着男子竟然愿意帮自己,林安颜自然乐得奉命,直接朝大门出跑去。 周围的执戟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追,然而耿狂青犹如战神一般挡在那里,手中断木一挥,竟是一个人也杀不过去。 林安颜听着身后传来的一声声惨叫,心中默念道:“爹、娘,等我,我救下妹妹之后一定会回来的。” 林未革和程寒霜手牵手,望着林安颜跑去的方向,一眼望不穿万年。 。。。。。。。。。。 林安颜跑出皇城司时,发现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显然张太岳已经下令封城宵禁,为的就是活捉这次进城的几人。 此刻的林安颜心中满是焦急,根本顾不上许多,而是直接纵身朝神武门飞去。 跑着跑着,林安颜看到远处小巷之中一片火光,立马懂得了发生了什么,调头朝那边飞去。 此刻的齐昊已是身负重伤,只有齐黎云一个人在苦苦支撑,然而三千镇南军,再加上一个七重天巅峰的公孙度,便是齐黎云也已经难以抵抗。 正当她以为这次就要交代在此的时候,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边亮起,瞬间冲到小巷之中,一阵狂风随着金光而来,直接击飞了周围的一圈人马。 满身是血的林安颜一把拉起齐黎云和齐昊,二话不说,直接朝城外飞去。 等到公孙度爬起身反应过来,三人早已是跑远,公孙度气急败坏,直接大手一挥,怒喊道:“给我追!” 齐昊虚弱的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林公子,你父母呢?” 林安颜摇摇头道:“上当了,先逃出去再说。” 三人脚下生风,只一炷香的时间就跑到了神武门,此刻的神武门已是严阵以待,无数护城卫举着火把守在这里,火光冲天,仿佛白昼。 林安颜运气再掌,直接一招拍出,护城卫瞬间倒下一片,只这一个间隙,三人直接跑到了城外。 “张太岳识破了咱们的计划,已经派人去抓我妹妹了,咱们得快点!” 听到这话,齐黎云和齐昊皆是一惊,脚下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正当三人以为已经杀出京北城,可以赶回青云山救人之时,突然身旁一阵破空之声袭来。 只听“嘭!”的一声,林安颜瞬间被撞飞出去,待他爬起身,却见眼前躺着一个黑衣男子,正是言处玄! 此时的言处玄已经满脸是血,口中也不停的再往外吐血,显然已是被重伤五脏六腑! “林。。。公子。。。今墨。。。快。。。逃。。。” 言处玄说完这句话,头一歪,直接晕死过去了。 “姓言的!” 林安颜大喊一声,刚想冲过去查看言处玄伤势,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凛冽剑气,他回身赤霞一挡,竟被一道剑气击退百步! 只见一个青衣男子从远处缓缓走来,手中三尺青峰,映射寒光。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三章 荀远山 第二十三章 男子缓缓走来,对着众人环视一周,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各位,留下吧。” 林安颜站起身,示意齐黎云带齐昊和言处玄这两个重伤之人先后退,自己则挡在男子身前,寸步不让。 他倒持赤霞,另一手负后,皱眉问道:“敢问前辈何方高人?” “荀远山。” 林安颜闻言一愣,不由得仔细打量起眼前这青衣男子。 荀远山三个字他当然听过,或者说在这个江湖,有谁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呢?毕竟上届武林榜上,这个名字妥妥的写在冉乞活和仇东来之后,天下第三,没有任何人质疑。 但是自从三年前荀远山挑战冉乞活失败,离开落魄城之后,整个江湖上就再也没有人见过这个男人了。 林安颜望着眼前的男子,只觉得他虽然人过中年,但一袭青衫不续长髯,乍一看根本就是个读书人,与冉乞活这仇东来那种武林豪杰的气质明显不同,也与林安颜想象中的差距极大。 “荀前辈今日这是要当大梁的走狗了?” 荀远山摇了摇头道:“大梁与我无关,我只是欠了镇南王一个人情,今日要还给他。” “如果还不上呢?” “一定还的上。” 既然话已至此,林安颜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举起赤霞架好姿势,显然是要动手了。 荀远山有些惊讶的看了眼赤霞剑,但是也没再多的表情,只是愣了一秒,便也抬起了手臂。 “林公子,得罪了。。。” 说话间,只见荀远山一剑递出,剑气勃然而发,周围山林草木瞬间被狂风席卷,只片刻,一道白光就杀到林安颜跟前! 林安颜大喝一声,周身金光四起,赤霞剑虽不出鞘,但剑气依旧惊人,只见他横臂一扫,两道剑气凌空相撞! “嘭!!!” 听得一声炸裂天响,两股惊人内力炸裂,远处齐黎云死死护着齐昊和言处玄,这才勉强没被吹飞出去。 齐黎云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打斗,只见一道青光一道金光,犹如星光一般闪耀,两道光每每碰撞在一起,那气势皆是山石决裂,气吞山河! 齐昊强撑着爬起身,感叹道:“士别三年,这林安颜竟然已经有如此水平了,恐怕就是军师在这,也拦不住这两个人了。” 齐黎云点点头,而后又紧张的皱起了眉,因为她发现虽然林安颜看似不落下风,但一招一式之间完全是拼尽全力的搏命打法,反观荀远山则一直单手持剑从容不迫,似乎只是在享受战斗一般。 短短半柱香的时间,两人还没有分出胜负,但林安颜本就有伤在身,此刻身上伤口撕裂,白衣染血,而荀远山随也有些喘气,但明显还游刃有余。 林安颜心思缜密,知道这么打下去今天必将被擒,于是乎他一步踏出,手中赤霞丢上高空,双掌合力打出一掌。 掌力滔天,荀远山不敢硬接,只得脚下生风撤出百步,然而林安颜却不追击,而是利用这一个瞬间,运气周身。 荀远山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头一看,却见夜空之中不止何时已是满天金光,原本被扔上天空的赤霞剑此刻化身千万把,林安颜双臂高高抬起,奋力砸下,顷刻间满天剑雨倾盆! 那剑雨所落之处皆是山河具裂草木皆焚,无数道剑光砸向荀远山,纵然他步伐身法再如何伶俐却也无法完全躲开。 然而荀远山却并未被这一幕吓到,反而出奇的冷静,一边尽可能的躲避着剑雨冲洗,一边仔细寻找着破绽。 只见他眼中杀意一闪,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而后手中三尺青峰犹如一道寒光刺出,直接穿透剑雨朝林安颜射来! “坏了!” 齐黎云看到这一幕,一颗心里面揪了起来。 其实她刚刚站在林安颜背后,所以看得分明,这招群星落看似威力无穷,但最大的破绽就是林安颜的背后无法照顾到,而身在剑雨之中的荀远山竟然也在片刻间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那三尺青锋速度极快,齐黎云根本来不及出手,就见一道寒光刺透林安颜右肩,直接将他整个人打飞出去,钉在地上! 随着林安颜的倒下,满天剑雨也随着消散,最后只剩一把赤霞剑落魄跌落,砸在地面之上。 荀远山深吸一口气,随手捡起赤霞丢在林安颜身旁,手臂一挥,三尺青锋就回到了他的手中。 “后生可畏,可惜了。。。” 说着,荀远山走上前,准备最后一击彻底废了林安颜,然而他刚踏出一步,却突然感到一阵杀意! “嘭!嘭!嘭!” 只听一阵声响,十道寒光直接从荀远山的脚下破土而出,荀远山反应极快,奈尔飞剑更是速度惊人,只顷刻间就将荀远山打飞了出去! 林安颜看到这次偷袭成功,连忙站起身,抄起一旁的赤霞掉头就跑。 齐黎云与林安颜心有灵犀,不用他多说什么,同样一把拉起齐昊和言处玄回身飞出。 眨眼之间,四个人影消失在了夜幕下的山林之中。。。 荀远山躺在地上,望着满天繁星,深吸了一口气。 “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了?” 一个老人从身后的树林中走出,老人身上的莽龙袍已是有些破损撕裂,显然是刚刚被剑气误伤,说明他一早就已经在旁边了。 荀远山依旧躺在地上,也不回头,只是面无表情的说道:“他强过我当年。” 老人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呵呵笑了两声,笑骂道:“所以你就惜才放走他了?起码把那个道士抓了,我也好跟张太岳那老狐狸有个交代啊。” 荀远山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那道士。。。也强过我当年。”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踢了一脚荀远山,道:“起来吧,别装了,屁事没有躺这么半天。” 荀远山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一袭青衣,不染一抹猩红。 他看了看老人身上破裂的莽龙袍,摇摇头道:“你不是也没出手吗。” 老人没好气的说道:“老夫是个将军,现在兵都被张太岳拿去围青云山了,将军没兵怎么打仗,我还出手个屁。” 说完,老人自顾自的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荀远山看了看老人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缓缓跟了上去。 没有兵的将军就不能打仗吗?荀远山死也不信的。 毕竟就是这个老人,当年从落魄城,替他拿回了被冉乞活夺走的剑。。。 。。。。。。。。。。 四个人一夜奔袭,终于在天微微亮时回到了青云山,此刻的青云山上火光冲天,远远望去仿佛一片火海。 林安颜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直接三步并做两步,朝言处玄平日居住的后山小院飞去。 “今墨!今墨!” 小院此刻已经一片狼藉,林安颜顾不得有没有埋伏,直接闯了进去,然而屋内却一个人没有。 林安颜心中万分焦急,转身就要去别处寻找,然而一个身穿黑灰相间道袍的老人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李默掌教?” 已经成为青云山掌教的李默,微微点了点头,拱拱手朝林安颜道:“林公子莫慌,镇南军已经撤兵了。” “撤兵?” 林安颜环顾四周,只见周围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确实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镇南军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掌教出手了?” 李默摇摇头,轻声道:“皇上下了圣旨,八百里加急,镇南军前脚刚到,后脚就被圣旨召回去了。” 林安颜皱了皱眉,他不相信大梁皇帝会好心好意的下一道圣旨救林今墨,虽然有些巧合在里面,但绝对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了。 李默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点点头解释道:“西蜀出兵,因为这次很多镇南军都被调回了京北城附近,所以前线告急,皇帝下旨让镇南军火速驰援前线。” “西蜀出兵了?!” 听到这个消息,林安颜也是一惊,要知道二十四年前赤水大战,西蜀惨败,从此只能躲进巴蜀之地,靠着山川地势强行守住最后一面旗帜。 所有人都觉得西蜀灭国只是早晚的时,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天下已经全部是大梁的了,然而此时一直蛰伏的西蜀竟然主动出击。 林安颜看了眼残破不堪的小院,月光冰冷洒在院中,照出一片凄凉。 “林小姐在后山竹林里,公子快去吧。” 说完,李默叹了口气,眉眼间漏出了一丝悲悯天下的愁容,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这一夜,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 天下,又要乱了。。。 。。。。。。。。。。 一个身穿紫色华服的老人走进天牢之中,望着满目疮痍的大梁天牢,有些无奈的皱了皱眉。 耿狂青依然和往日一样,靠着墙坐在牢房小床上,无聊的望着房顶,只是此时他的牢房外,已经没有那厚重的木门。 老人路过时,与他对视一眼,微微点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天牢能关住谁,又关不住谁,老人心里比谁都清楚,有些人不是被天牢囚禁住的,而是被自己的内心囚禁住的,仅此而已。 老人一步步走到天牢最深处,那里有一排牢房已经被打通,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一对夫妇正坐在房间里。 老人叹了口气,推开已经没有铁索的牢门,对牢中之人说道:“林老,下盘棋?”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四章 落子天元 第二十四章 林未革听到来人声音,头都不抬,只是微微点头示意道:“草民林未革,见过皇帝。” 这个大梁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此刻只是仿佛一个与林未革相识了多年的老人一样,对他的“不敬”举动视而不见,而是从袖袍中掏出了一壶酒,两个杯,摆在了棋盘旁边。 林未革笑了笑道:“皇上每日与天下国手对弈,棋力早已今非昔比,何必跟我这个阶下囚下棋呢?” 老人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坐在林未革对面,拿起一枚黑棋,轻轻的放在了棋盘一角。 “你儿子不会死的。” 听到这话,林未革和程寒霜夫妇皆是同时抬起头,有些惊讶的望着眼前的这个老人。 他们心中都知道,这天底下谁说林安颜不会死都没用,但这个老人开口,那就一定不会死! 林未革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疑惑道:“为什么?你难道不就是想消除他身体里的那个隐患吗?”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眼皮抬起瞟了林未革一眼,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寡人以为你懂的。。。张太岳不懂,姜奉阳也不懂,但寡人以为你懂的。” 老人犹豫半晌,又继续补充道:“西蜀出兵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算冷静的林未革“腾”的一下站起身,满脸惊讶的表情,然而下一秒,他就怒目圆睁,似乎想明白了一切,指着老人的鼻子怒骂道:“你疯啦?!” 如果此刻有一个外人在这里,估计都已经被眼前这一幕吓的尿了裤子,毕竟林未革此时此刻,就站在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面前,做着大不敬的动作,说着诛九族的话。 但是此刻,昏暗的天牢内,这个小角落里,只要老人与林未革、程寒霜三个人,他们互相之间都太熟悉了,甚至这一幕,二十四年前也曾发生过。 老人并未理会林未革的放肆无礼,只是低着头看着棋局,指着棋盘说道:“该你了。” “还下个屁的棋啊!你到底想干吗?” 老人拿起一枚白子,落在了一处,又执黑子开始思量。 棋盘之上,黑子盘踞一处,气势惊人,而白子虽然看似零散分布在四处,但隐约间已经有了包围黑子之势。 懂棋的人都能看出来,十手之内,黑子必将穷途末路! 然而执黑的老人似乎并未放弃,只见他思考良久之后,将一枚棋子下在了众多白棋中间。 “啪!” 随着老人的落子,林未革的目光也不自觉的落在棋盘之上,只见一子落毕,即将被围困住的黑棋竟然找到了一条生路,绝处逢生! 林未革呆呆的看着棋盘,突然无力的坐倒在地,摇摇头轻声说道:“你真的疯了。。。” 老人似乎也为自己的这惊天妙手所喜,捋着胡须笑着点头称赞道:“古人云人生如棋,诚不欺寡人啊。” 说着,老人斟满一杯酒,摆到林未革面前,轻声说道:“寡人有些话,思来想去,也只能对你和寒霜说了。” 林未革低头看了看面前这杯酒,面露一抹凄惨笑意,举起杯一饮而尽。 “说吧。” “世人都说,赤水一战,天下归梁,可是寡人心里清楚,这天下可曾有一天真的归梁所有? 中原大地绵延一千八百万里,北至太白,南抵琉球,天下之大,再无中原广阔,可是大梁,却没有一天拥有过这片广阔。 二十四年来,西蜀盘踞巴蜀之地,靠着山川地利强守不出,北方还有司徒孝为首的一众北齐余孽贼心不死。东海对面,朝日、高丽虽一时称臣,但居心叵测,西域更有六十四小国狼子野心,无时无刻不妄图染指中原! 中华大地三千载,却在今日仍是书不同文,辙不同轨,寡人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天下版图,心中有亏列祖列宗,有亏三千年中原大地啊! 我大梁休养生息二十四载,如今已是国富民强,兵强马壮,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也是最难得的机会,善战之军还在,天下三万军粮仓库已满,寡人需要的,只有一个机会!” 林未革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老人,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他知道这个老人说的都是对的,他也已经想明白了老人要做的事,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天下才不过太平了二十四年,这个老人竟然又要发动一场战争。 而且如果没错的话,这场战争将远比二十四年前的三国争霸更惨烈,牺牲更多人! 半晌之后,林未革叹了口气,又给自己斟了杯酒饮下,强行平复一颗悸动的心,缓缓开口问道:“西蜀出兵必有呼应,呼应的人是谁?” “司徒孝。” 听到这个名字,林未革果断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北齐国库已经空了,他没那个资本。” 老人笑了笑道:“寡人需要一个机会,他也一样,他没有的,寡人给他就是了。” 林未革眯起眼,冷眼盯着这个老人,此刻即使他再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这个老人绝对已经疯了,为了心中那个一统中原的梦,他已经无所顾忌。 “你做了什么?” “寡人的二皇子,你当年见过,野心极大,能力嘛。。。也极大的。。。他做错了一件事,寡人趁机把他贬去边疆了,不过他似乎中途绕了路,呵呵呵呵。” “司徒孝起兵,除了财富,还需要一个名头,而安颜恰好成了这个名头,所以他不会死,对吗?” 林未革叹了口气,再无力争辩些什么,只能自顾自的闷头喝酒,听着老人那干趔的笑声。 过了一会儿,老人似乎呆的有些无聊了,终于指了指棋盘问道:“林老,这盘棋你还下的了吗?” 林未革拾起一枚白子,举起手臂凝望棋盘良久,又轻轻放了下去。 “也许这盘棋是你赢了,但一定不是你想的那样赢的。” 说完,林未革手臂平推,一枚白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子天元。 老人愣了一下,皱着眉看了半天,却依然看不出林未革这步棋的目的。 良久之后,老人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不由得拍手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林老,高啊,实在是高,没想到我下棋输你一辈子,与你这最后一次对弈,赢了棋局,却还是输了一切吗?哈哈哈哈!” 说着,老人大笑着站起身,自顾自的离开了牢房,离开了天牢。 林未革望着那枚白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啊,这枚白子下在这里,什么都改变不了,但它还是落子在了这方棋盘之上,还是落子在了天元之上,这就够了。 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林未革看了看另外一个空杯子,将壶中最后一点酒分开斟满,递了一杯给程寒霜。 “三个人,带两个杯子,最后一面了,他还是这么不真诚啊。。。” 说完,这对相守一生的夫妇对望一眼,手臂相互交缠,交杯而饮。 经过一夜的大战,坚不可摧的大梁天牢,也有了些许松动。 一块砖墙掉落,皎洁的月光,终于照进了这片昏暗之地。 长廊中,长明灯的烛火摇曳,与那一抹月光相映,照进牢房。 一个与天下做了一辈子生意,一次都没有亏过的老人,和他这一生最爱的女子,头靠着头,手牵着手,依偎在这天底下最寒冷的角落里,缓缓闭上了眼。 。。。。。。。。。。 林未革离世的消息,本应该是一件震惊京北城甚至整个大梁的大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皇城司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如此一件大事竟然如同石子坠入大海,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唯有在青云山上的一间小院内,两盏高高挂起的白灯笼。 林安颜跪在小屋内,低着头,三支香默默的燃烧着,一缕青烟飘散,飘到两座灵牌之上,仿佛那金字题名的两位老人,与这天下最后的交谈。 一旁的林今墨早已哭到晕厥,重伤初愈的言处玄守在她身旁,沉默不语。 作为青云山的道士,又是李默的关门弟子,言处玄早已见过无数人,在那真武大殿之上,哭的声泪俱下,只求与家人再见一面。 他过去一直不理解这些人,从小上山修道的他,对生死二字的理解早已和常人不同,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人生修行的一步而已,哪怕是最后一步。 可如今,面对着灵牌上写着的那两个名字,想着只见过几次的两位老人,再看看身旁已经晕厥的林今墨,言处玄心中突然泛起一丝悲哀。 那不是悲悯天下的悲哀,只是一个男人,对家人,对朋友,对相爱之人,最普通最寻常,却也最惨痛的悲哀。 齐黎云走进房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默默上了香,默默坐在了林安颜身旁。 “那个。。。我这两天排查了一下,不知镇南军,就连护城卫和执戟郎也撤回京北城里去了,青云山暂时安全了。” “嗯。” 林安颜轻哼一声,低着头,不见表情。 齐黎云犹豫片刻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去江南。” “江南?” “老头走的时候跟我说,在江南留了东西给我和今墨,我要带她过去。” 齐黎云点了点头道:“好,等我找到了齐伟和冰茹姐的下落,就陪你们一起去。” 林安颜摇摇头,“抱歉。” 齐黎云当然知道他在为何事道歉,但她也只是摇摇头道:“我也没想到他俩竟然不在天牢里,不过大梁既然抓住了他们,必然关在京北,想来逃不出那几个地方,大不了都找一遍就是了。”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那你先找吧,我带今墨明日就走了。” 齐黎云嘴唇微微张了张,还想说些什么,但犹豫半晌,终究还是放弃了。 片刻后,她轻声问道:“去江南以后呢?” “报仇。” 林安颜终于抬起头,齐黎云只看了他一眼,却不由得吓的跌坐下来。 那布满血丝的通红双眼,透出一股冰冷的杀意,那是种齐黎云从未见过的眼神。 如见阎罗。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五章 好吃懒做之人 第二十五章 西蜀发兵北上,大梁第一商林未革身死天牢之中,在这个春天的短短一旬时光之内发生的事,似乎注定了大梁二十四年,是个不平凡的一年。 然而这一切,在这个江南的偏远小村中,似乎都没有引起一点点的注意。 毕竟这里远离京北也远离西蜀,就连当年天下大乱,不少文人士族也是选择来江南避难,现在战线还在赤水以南,与这小地方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经过一上午的耕地播种,吴鸿已是腰酸腿疼,此刻终于回到家中,他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只是随手将农具扔在小院的角落中,然后一头栽倒在院子里的那把躺椅之上。 一个老人从茅草屋内走出,看到吴鸿这副模样,立马皱起了眉头。 “一回家就躺着,跟坨烂泥似的,成什么样子?” 说着,老人随手将一个葫芦丢了过去,怒斥道:“赶紧去村口张大娘那打点醋回来。” 只听“哎呦”一声,那葫芦瓶精准的砸到了吴鸿的头上,他捂着生疼的脑袋,忿忿的看了老人一眼,一把捡起地上的葫芦走了出去。 吴鸿一根手指拎着葫芦上的绳子,葫芦随着他手指的摆动,在身旁不停的画着圈。 村里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好吃懒做,都二十好几了,还天天跟家里老汉住在一起,也不说找个媳妇,也不说学些本事,每天除了耕那一亩三分地,剩下的就是抱着一本本已经残破的“武侠秘籍”在那痴痴的读。 这种人在这个民风质朴却也有些守旧的村子里,自然讨不到一分钱的好处,路过的行人看到他,皆是躲的远远的,哪怕有几个性子好的,也只是朝他笑一下,那笑容中还带着几分讥讽。 吴鸿当然早已习惯了这些人的目光,他虽然别的本事没有,但脸皮厚的本事自诩天下无敌,他心中坚信,在这个江湖,人至贱则无敌。 他看着路上一个个行色匆匆的行人,心中又何尝没在嘲讽他们呢? “哼,守着这么个偏远的小村子,能有个屁出息。” “等小爷我学成了武功,就出去闯荡江湖,到时候混出来名气,让你们这些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心里想着,吴鸿又突然想到上个月从一个路过的道士那里花十文钱买的“秘籍”,那书已经残破不堪,明显就是一个老物件了,他心中笃定,那一定就是天下绝学,等他学会出山,这个天下还不随他翻云覆雨? 想到这,吴鸿不由得痴痴笑了起来,手上也跟着脑海中那秘籍上的画图舞动了起来。 村中几名女子路过他身旁,皆是被他这没来由的突然乱比划吓了一跳,但转念间她们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皆是掩面笑了起来,脚下也是加紧了步伐,远离这个“疯子”。 吴鸿当然也不在意这一切,他只是一边比划着,一边走到了村口。 站在村口远远一望,有一间装潢还算齐整的二层小楼,在这个破落的小旧山村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里是村里唯一一家杂货铺子,虽然卖的东西不多,但柴米油盐这些村里常用的物品倒也算一应俱全。 这家店的店主,村里人都叫她张大娘。 张大娘不是土生土在的本地人,十多年前,她带着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里来到了这个小村子,盘下了这栋小楼,做起了杂货生意。 村里人都说,张大娘是一位京城大官的小妾,是那个大官犯了事,她才只能带着这个没人疼的庶出女孩逃来这荒山中的小村子避难的。 不过这种事,从来只是村里人的无稽之谈,张大娘每次听到,只是笑而不语。 因为是镇上唯一的杂货铺子,东西价格又十分实惠,所以村里人几乎都爱光顾这里,久而久之,张大娘也就和在村里出生的本地人一样,与村中的每个人都熟识了起来。 至于那流言蜚语嘛,都是自己人了,村里但凡有点道德良心的,也就都不再提了。 吴鸿走到铺子前,只见一个模样俏丽可爱的女子正坐在铺子门口的小马扎上,用手中的一小块腊肉干逗着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黄狗。 女孩一袭蓝衣,扎了个可爱的头发,年纪轻轻的她虽不施粉黛,但只是坐在那里,就已似仙女。 吴鸿呆呆的望着女孩,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 女孩抬头看到他也是一愣,而后赶忙笑着招呼道:“鸿哥哥,你来啦!” 吴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赶忙也露出一副笑脸。 是啊,毕竟这女孩儿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会对他温柔,对他露出真诚笑意的人,哪怕张大娘再不喜欢这个好吃懒做的男子,女孩每次也总会站在他这边,尽可能的为他说些好话。 女孩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心中梦想的人,他曾在那片后山,与一同前去砍柴的女孩说过许多从未对人说过的话,然而女孩非但没有嘲笑他,反而鼓励他,相信他。 从那时起,吴鸿心中就暗暗许下了一个愿望,等到他名扬天下的那天,一定要让这个女孩成为全天下最风光的新娘。 女孩看着吴鸿一直呆呆傻笑也不说话,只好笑着开口问道:“鸿哥哥,你是来买东西的?” 吴鸿听到这话才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应和着点头道:“对对对,老头子让小爷。。。让我来买点醋。” “好嘞。” 说着,女孩笑着接过吴鸿手中的那个破葫芦,回身踮起脚尖,掀开了一个大水缸的木盖子。 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浓厚的醋香味瞬间飘荡出来,那一丝酸甜夹杂着一丝醇香,顺着风飘进吴鸿的鼻子中,也飘进了他的心里。 女孩拾起水缸中的木勺,一勺一勺的往葫芦里灌着醋。 吴鸿反应了一会,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思考良久只好勉强开口道:“阿澜,怎么没见张大娘啊?” 阿澜小心翼翼的灌着醋,随声附和道:“阿娘去镇上进货了,要傍晚才能回来呢。” 说着,女孩盖好葫芦的瓶口,将已经灌的满到不能再满的醋葫芦递还给了吴鸿。 “鸿哥哥,给你,已经打好了,一共二十文。” “二十文?不是十文钱的吗?” 看到吴鸿一脸惊讶的样子,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听说是又要打仗了,镇上的东西都变贵了,阿娘进货也比以前贵了许多,自然涨价了。” 吴鸿当然也听说了西蜀出兵的事,但他一直觉得这种战争都是远在天边的事,根本没放在心上过,只有当此刻,面对着这十文钱的差价,他才第一次感觉战争竟然理他如此的近。 吴鸿一手接过醋葫芦,另一只手不停的在已经破旧的麻衣口袋里翻找,嘴角时不时的抽动一下,面露为难神色。 阿澜看出来他的窘境,心地善良又关心吴鸿的女孩,脱口而出说道:“没关系的鸿哥哥,下次一起付吧。” 男人这一生最不能接受的事,就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丢人,而最不能接受的丢人方式,却也是最简单的两个字:没钱。 自诩脸皮厚度天下无敌的吴鸿,此刻也已经涨红了脸,他拼命的摇着头,疯狂的翻动着身上的每一个口袋,甚至就连内搭的破洞都不放过,也要伸手进去掏一掏。 足足掏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吴鸿终于凑出了十八枚铜板,然而此时他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却还是找不到余下的两枚。 “没关系的鸿哥哥。。。” 阿澜本来好像出言安慰,然而吴鸿却正了正脸色,严肃的摇了摇头。 “不行的,你阿娘本来就不喜欢我,回头要是发现你少收了我钱,肯定要打你骂你的,使不得使不得。” 说着,吴鸿继续在身上翻找,然而除了怀中的一本破烂秘籍,已经再也找不出任何一物。 看着他这张急到通红的脸,女孩善解人意的摇了摇头,将十八枚铜板摞放好,用手边的一根红线轻轻穿起,抵还给了吴鸿。 “那么一大缸子醋,少了一两勺阿娘也不会发现的,我相信鸿哥哥,下次补上就是了。” 吴鸿看着眼前那串红线铜钱,突然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润了起来。 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抱歉”,然后抱着醋葫芦,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女孩望着他的背影喊了半天,让他把那十八枚铜钱先拿回去,然而吴鸿哪里肯回头,只是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一路跑的没了踪影。 阿澜知道吴鸿家的情况,自然也知道这十八枚铜钱对他的重要,可此时阿娘又不在,她也不能离开店子,一时间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正当阿澜在店外来回走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缓缓停在了路边。 驾马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男子一袭青色长衫,面容俊美,身形健硕,阿澜从未在村里或镇上见过这般风度俊俏的男子,一时间也不由得愣了神。 男子走到阿澜面前,从怀中掏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轻声说道:“这是刚刚那个小哥掉地上的,被我捡到了,应该是要给你吧。” 阿澜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好呆呆的望着桌上的铜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男子于是开口问道:“敢问姑娘,这村里可有一个叫吴伯的人?” “吴伯?” 阿澜随张大娘一起,来这村子已经十几年了,自然对村里的一切都已是熟悉。 村中姓氏繁多,但偏偏姓吴的人极少,能称得上“伯伯”的,也只有一位,刚好是吴鸿家的老爷子。 于是阿澜点了点头,告知了那男子吴鸿家的位置。 男子点头道了句谢谢,然后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驾车离开了村口。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阿澜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而她却突然一阵后怕,整个后背都冒起了冷汗。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长相那么俊美,举止又如此文雅的男人,眼神会如腊月寒风一般冰冷。。。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六章 好吃懒做之人(二) 第二十六章 发生了这种事,吴鸿也懒得再管什么醋不醋的了,反正早回家晚回家都要被家里老头子一顿骂,索性先去散散心。 他沿着村外的小路一路行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一条小溪旁。 不远处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服,她们看到吴鸿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皆是掩面一笑,抱起洗衣桶朝着更远处快步离开了。 吴鸿也懒得离她们,只是找了一块看着还算齐整的大石头,一屁股坐了上去,随手将醋葫芦丢在了一旁。 溪流清澈,几条小鱼从面前游过,春暖花开,远处的柳树也已生出嫩柳,大地铺上一片绿意,身处其中,便是有天大的事,人的内心也仿佛能顷刻间平静下来。 吴鸿望着面前的小溪,怔怔出神。 村里人都喜欢这条小溪,妇女们会来洗衣服,到了夏天,孩子们也爱来这里玩闹戏水,这条小溪就好像村里人们的家人一般,守护者村子一代代的成长。 然而即使这样,村里也没有人知道这条小溪从哪里来,又流向哪里去。 毕竟江南多水,千百条大江细河流经这里,一条小小的溪流,没人会在意。 可是吴鸿却知道一切。 小时候,少有朋友的他,曾与家里老汉大吵了一架,然后他就一个人跑出来,沿着这条小溪走啊走,走啊走。 小溪的尽头是一个山洞,洞内漆黑无比,不知深浅。 吴鸿曾经坚信,那洞中一定隐居着一个老人,那老人会教他绝世武功,传他绝世珍宝,然后他就能拿着珍宝,靠着武功,纵横江湖,睥睨天下。 可惜儿时的梦总是在长大后轻而易举的破碎。 成年后的吴鸿,曾背着一个装满了红薯地瓜的竹筐,满心激动的走进过山洞之中。 然而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地的鸟屎,他一个不小心,脚下打滑,吃了一嘴。 心里想着,吴鸿从怀中掏出了那本破旧的“武功秘籍”。 如果不是上个月花十枚铜板买了这个玩意,吴鸿今日本来能大大方方的把阿澜的醋钱结了,然后与她聊聊天,谈谈理想,再开开心心的回家挨骂。 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如果能回去,吴鸿就是耍破嘴皮子,也一定要让那老道士再便宜他两个铜板。 吴鸿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他知道“后悔”二字,是人世间最没有的字。 眼下他只能尽快的学会本事,尽快的出去闯荡出名声,他可不愿意让阿澜等太久。 于是乎,吴鸿盘腿坐在大石头上,翻开秘籍,有模有样的修炼了起来。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稽其言有微,验之事不忒,诚可谓至道之宗,奉生之始矣。 假若天机迅发,妙识玄通,成谋虽属乎生知,标格亦资于治训,未尝有行不由送,出不由产者亦。然刻意研精,探微索隐,或识契真要,则目牛无全,故动则有成,犹鬼神幽赞,而命世奇杰,时时间出焉。 引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任脉下归丹田。如此待小周天三十六圈。由慢至快。气归丹田后,双掌前推,掌心向前,掌指朝天,气行两掌。双掌指下垂,掌指朝下,掌心朝下,迅速收回,左手掌心对准气海穴,右手掌心对准命门穴,真气随手式成螺旋状贯入气海、命门两穴。汇于丹田内。如此意守下丹田一柱香的时间。待此功练有一定功力,能收发自如,有抗寒之功时可修第二重。” 小时候阿娘还在,她送吴鸿上过几天私塾,虽然读书没读出什么名堂,但好在大字吴鸿还算认识几个,这本秘籍虽然读起来晦涩,但远远算不上难懂。 他就这样坐在石头上,按照书中所写,从中午一直练到日落西山,一下午练过来,吴鸿练得腰酸背痛,连两条腿都麻了。 吴鸿欣喜的低头看了看全身,只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周身徘徊,神奇至极! 练功有了长进,今天发生了一切在吴鸿看来也不过就是一时的尴尬了,眼看太阳即将落山,吴鸿也不敢耽误太久,连忙合上书本拿起葫芦,朝村子的方向跑了过去。 傍晚时分,吴鸿终于回到了家。 他犹豫片刻,还是咬了咬牙,一把推开了大门。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扫把木棍,也不是老人的痛骂声,而是一阵冰冷的眼神。 一对陌生男女坐在院子里,男子冷眼盯着吴鸿,那眼神仿佛腊月冰霜,只一眼就让吴鸿心寒胆颤。 老人笑着从屋里端出一盘饺子,看到吴鸿回来,老人瞬间变了脸色,突然大骂道:“他妈的!让你打个醋,你去给老子现酿了是吧!还站着干嘛?快过来帮忙招呼客人啊!” 吴鸿愣了一下,赶忙应和着接过老人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 饺子的香气飘进鼻子里,吴鸿只一闻就知道,这是一盘韭菜猪肉馅的饺子。 那盘饺子冒着热气,一个个白嫩嫩圆滚滚,看着就让人流口水,每个饺子都是皮包馅大,满满的猪肉透过皮,隐隐泛着诱人的油光。 吴鸿望着这盘饺子,再看了看身旁的两人,心中不由得一阵暗惊。 要知道,就连过年,他家都不一定能吃上这么多肉的一盘饺子,如今那个抠门的老头子竟然为了这两个陌生人包了这么大一盘,显然这两人的身份不可小视。 吴鸿盯着那两人看了半天,只觉得男子俊美无双,女子也是宛若天人,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吴鸿,从未见过如此动人的两张脸,心中满是疑惑不解。 这两人看衣着样貌,绝对不是村里人,甚至不是镇上的,而且看他们的模样,与自己应该差不了几岁,这般年纪也不该是老人的朋友,那这两人究竟是谁? “哎呦!” 心中正想着,吴鸿突然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回头一看,竟是那老人又端着一盘饺子走了出来,一脚踹在了他屁股上。 “他妈的,天天屁事不干,赶紧去洗把手吃饭了!” 吴鸿有些哀怨的看了老人一眼,也不多说话,回身朝屋里走去。 四个人在院中坐定,老人举起杯子,露出了吴鸿从未见过的和煦笑容,轻声说道:“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陌生男子举起杯,恭敬说道:“家父曾有托与您,这些年麻烦您老了。” 老人哈哈一笑,举起杯一饮而尽,煞是痛快。 吴鸿也陪着喝下一杯,烧酒进肚,翻上一股醇厚的香气。 他惊讶的看着手中的杯子,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绍黄酒?” 绍黄酒是江南地区的一种美酒,酒色琥珀,透明清澈,味道更是陈香无比。 吴鸿赶忙斟满一杯,放在鼻尖处闻了闻,而后又抿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品味。 酒液香气在口中散开,甜中带酸,酸中带苦,苦中带辛,辛中带鲜,鲜中还有微微涩味,只此一口,酒不醉人,人心已醉。 “这。。。这酒至少得十五年了吧!” 男子瞥了吴鸿一眼,轻声道:“三十年。” “三十年?!” 绍黄酒自古以来就是有名的陈酿美酒,越老越香,然而经历过那三国争霸的一场大战,如今市面上二十年以上的老酒已经不多,三十年陈酿更是早已有价无市。 前两年村里首富陈大海娶小妾的时候,吴鸿有幸喝到了一次十年陈酿的绍黄酒,据说那一坛就得五十两银子,这三十年的陈酿,价钱可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翻三倍,甚至可能要翻三十倍! 吴鸿有些颤抖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突然有些不敢喝了。 三十年陈酿的绍黄酒,就是皇上也不一定喝过吧,他一个乡野村夫,何德何能消受啊。 那陌生女子看到吴鸿这幅样子,朝他举杯道:“小哥喝不惯这酒?” 吴鸿连忙点头道:“喝的惯。。。喝的惯。。。” 老人看到儿子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不由得轻哼一声,举杯说道:“咱们喝咱们的,别理他。” 吴鸿看着三人在他面前推杯换盏,只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虽然三人话语之间皆是十分客气温和,但那男子却一直面若冰霜,眼神中也始终有股深不见底的寒意,而他身旁的女子虽然偶尔会露出笑意,但依然难掩神情中的悲哀。 老人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是吴鸿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他能看出,老人的心里一定也是难过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吴鸿实在难忍心中的好奇,于是端起酒杯敬酒问道:“我叫吴鸿,不知两位从何而来,该怎么称呼?” 男子瞥了他一眼,举杯喝了口酒,却并未说话。 女子笑了一下,轻声解释道:“我叫林今墨,这是我哥哥林安颜,我们从京北城来的,家父曾是吴伯故交。” 京北城?林家? 吴鸿皱眉饮下一杯酒,心中疑惑更深。 这名字,好耳熟啊。 “鸿哥哥,鸿哥哥!” 正当四人吃饭喝酒之时,一阵焦急的呼喊声从门外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却见阿澜跑进小院,满脸的焦急神色。 吴鸿赶忙站起身迎上去问道:“怎么了阿澜?” 阿澜看到那陌生男女也是一愣,而后顾不了许多,赶忙摆手说道:“不。。。不好了,阿娘。。。阿娘出事了!你快救救阿娘吧!”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七章 山贼行凶 过年啦过年啦! 天子在这里祝各位兄弟新年快乐,牛气冲天! 新年期间不会断更,至于加更规则,已经写在圈子置顶,这里就不重复啦! 总之感谢各位过去这一年的陪伴,新的一年,新的更新,新的内容,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林今墨看到这阿澜一脸焦急慌张的模样,不由得好言宽慰道:“妹妹别急,你娘出什么事了?” 阿澜一路跑来,早已上气不接下气,但她不敢怠慢,赶忙解释道:“阿娘。。。阿娘被绑架了!” “绑架?” “对!她今天去镇上进货,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结果刚刚一个黑衣人来店子里,二话没说,放下一封信就跑了。” 说着,阿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林今墨,众人把头凑上来一看,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你娘在我们手上,想要她活命就带十万两来后山土地庙。 吴鸿看到信上的字之后,瞬间也不淡定了,只见他抄起一旁的锄头,拉着阿澜就往后山跑去,吴伯都来不及阻拦,两人就已经跑得没边没影了。 “哎呀!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心急啊,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去了,不是送死吗!” 一边喊着,吴伯一边小跑着朝院外,准备去多叫些村民帮忙。 林安颜望着那张纸思考半天,突然问道:“吴伯,这附近一直有山贼横行吗?” 吴伯回头看了看他,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一直很太平,从未听说过什么山贼,不过最近西边又开始打仗了,估计天下不太平了。” 说完,吴伯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跑了出去。 林今墨和林安颜这对兄妹对视一眼,都看出了整件事中的不对劲。 他二人不是来这里寻找林未革所说的,留在吴伯那里的东西的,所以一路上二人十分低调,尽可能的隐藏行踪,不愿意招惹任何是非。 但此时已经见到吴伯,事情又实打实的发生在眼前,恐怕就是两人想不管也难了。 只见林今墨朝林安颜点了点头,后者轻叹一声,从停在外面的马车中抽出一柄赤红色的剑,直接一个踏步腾空而去。 。。。。。。。。。。 今夜月黑风高,乌云遮住了月光,整片后山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吴鸿凭借这么多年在山林间摸爬滚打的经验,竟然巧妙的避开了一切的山石树枝,带着阿澜在树林中快步穿梭着。 终于,离开村子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望见了隐藏在树林深处的土地庙。 这土地庙已经荒废许久,据说是因为许多年前,有上京赶考的书生在这里遇到过狐妖,从此村里人都不敢再到这附近来。 不过此刻,透过土地庙外的低矮的围墙,隐约可以看到庙中那微弱的火光,明显有人在。 “鸿哥哥,怎么办?” 阿澜满心焦急,生怕阿娘出事,却又怕那山贼人多势众,蛮横无比,一时间进退两难,下意识的抓住了吴鸿的手臂。 她这一抓不要急,单身二十年的吴鸿哪有和女孩子如此“亲密”的接触过,此刻阿澜往他身旁一靠,竟是让他热血上涌,手中的锄头也捏的更死了。 “不要怕阿澜,我今天下午练功已经小有所成了,我去把他们灭了!” 一想到下午在溪水边练功时腰酸背痛满身大汗的情况,本来心里也有些发虚的吴鸿瞬间不怕了。 只见他挺胸抬头,装出一副印象中的英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土地庙外,一脚踹开了院门。 “山贼呢?把张大娘交出来!否则小爷弄死你们!” 土地庙中坐着的四个蒙面男子被吴鸿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然而当他们借着火光看清来人之后,都不由得笑了起来。 为首一人咳嗽了两声,站起身来,做出一副愤怒神情骂道:“怎么是你这个废物?阿澜呢?她不想她娘活命了是吧!” 听到这话,躲在暗处的阿澜赶忙跑出来,站到吴鸿身后,怯生生的问道:“我娘呢?” 为首的蒙面男子伸出一只手臂,五指摊开挥了一挥问道:“钱呢?十万两。” 看着阿澜一副慌张的神色,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的样子,这蒙面男子立马反应了过来,当即怒道:“没钱是吧!那就等着给你娘收尸吧!” 吴鸿此刻也是心中一股怒火升起,他踏出一步,用锄头指着四个山贼怒骂道:“十万两,你们知道这是多少钱吗?村里所有人一年挣的钱加一起都到不了十万两,你们是不是疯了!” 为首男子还要发作,却突然被身旁另一位黑衣黑布蒙面的男子拉了回来。 只见难男子站起身,一把搂住为首的人,大声说道:“大哥,我听说最近苏州城那边有个大青楼,最近在找女孩,十万两,你觉得那姑娘值不值这个钱啊?” 为首那男子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一脸猥琐的盯着阿澜,眼神中漏出一丝贪婪。 身旁那人添油加醋道:“大哥,我听说雏儿更值钱,但是不知道这丫头是不是个雏儿,咱们哥几个。。。要不先验验货?” “哈哈哈哈,验验货!” “对!先验验货!” 随着那男子的一段话,四个山贼皆是爆发出了放肆的笑声,那笑声在深夜的山谷中回荡,犹如妖魔。 阿澜惊恐的看着这群山贼,下意识的死死抓住了吴鸿的后背,紧张的问道:“鸿哥哥,怎么办啊。。。” 吴鸿已经被这群山贼气的头脑发昏,他也在顾不上许多,直接抡起锄头朝为首的山贼砍去。 那山贼前一秒还在狂笑,后一秒意识到吴鸿袭来,只见他一个闪身错步躲到一旁,随手跟上一拳,直接将吴鸿打翻在地。 “呵呵,你个废物还想伤到老子?” 说着,山贼们通通围了上来,你一拳我一脚的,照着躺在地上的吴鸿一阵拳打脚踢。 阿澜看着这么一幕,再也忍耐不住,立马冲上去想要阻止他们。 然而她一个年纪轻起的弱女子,岂是这群凶神恶煞的山贼的对手。 不等她冲到面前,一个山贼就如同拎小鸡一般一把把她拎了起来,而后重重丢进了土地庙中。 这一下给阿澜摔了个七荤八素,瞬间动弹不得,只有微微睁开的双眼证明她还活着。 那为首的蒙面山贼看到阿澜这幅样子,立马停下了殴打吴鸿,而是坏笑着朝阿澜走来,边走边说道:“阿澜妹妹。。。哥哥来帮你检查身体了哦~” 阿澜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拼命的挣扎着往土地庙里趴,她手指深深的扣进泥土里,然而身体仿佛灌了铅一般,无论再用力,也只能前进一点点。 “你给我去死!” 就在山贼首领要抓到阿澜的一瞬间,被剩余三个山贼死死踩在脚下的吴鸿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一下子撑起身,掀翻了所有人,直接一个飞扑,将山贼首领扑倒在地。 此时的吴鸿已经被打成了一个血人,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好皮,然而他却依然拼命的抱住那首领,他的双眼已经被血模糊,然而他还是凭着感觉一拳一拳的朝身下砸去,哪怕绝大部分拳头都砸到了地上,哪怕拳头已经血肉模糊,依然不停。 那首领被连着打了好几拳,终于从最开始的惊恐中反应了过来,只见他大喝一声,双手齐齐用力拍出一掌,掌风之中带着一股内力,直接打在吴鸿胸前。 吴鸿“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都跌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三四圈才停下。 阿澜看到吴鸿为了她被打成这副模样,也已经哭成了泪人,她很想冲过去抱住他,却一步都动弹不得。 众山贼跑过来,围在老大身边,皆是愤怒至极。 那为首之人更是已经怒不可遏,只见他右手手腕一翻,作鹰勾状,直接一抓从土地庙的墙上就抓出一块石砖出来。 他握着那块石砖,一步步走到吴鸿身前,愤怒的大喊道:“给老子去死!” 吴鸿眼看着那块石砖拍下,在他面前化为碎石,他整个人也随之摔了出去。 “这就是死了个感觉吗。。。为什么石砖打我都不疼啊。。。” 吴鸿呆愣愣的望着土地庙的屋顶,心中充满了遗憾和不甘。 然而不等他感慨人生无常,却突然听到耳旁传来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叫声。 吴鸿强撑着爬起身,却看到林安颜站在四名山贼之中,那四个山贼竟通通跪在他周围,被他一只手抓住! 林安颜手腕一拧,四个山贼随之痛苦的大叫起来,只听“咔咔咔咔”四声响,四个山贼的胳膊竟被林安颜单手掰断! 眨眼之间,四个山贼都丧失了意识,齐齐晕死过去,林安颜犹豫了片刻,还是没下杀手,而是走到一旁,将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了吴鸿的嘴里。 吴鸿只感觉那药丸进嘴的瞬间,一股清凉感觉从心底散发出来,身上的伤处也瞬间不再痛了,煞是神奇。 确定吴鸿没事后,林安颜又两指并拢,在阿澜身上连点三下,然后轻声说道:“姑娘,我目测你骨头有些移位了,这里不是医治的地方,只好先委屈你一下,我点了你几处穴位,你暂时会没有身体的知觉,这样一会路上颠簸,你不至于疼痛难忍。” 阿澜尝试着动了一下,发现确实已经感觉不到四肢躯体,疼痛也随之一起消失了。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这男子,中午替吴鸿付钱问路的是他,晚上在吴伯家吃饭的还是他,刚刚救人的也是他。 他到底是谁?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眼神会如此的冰冷? 阿澜想起刚刚林安颜一人擒住四名山贼是的样子,那眼神。。。阿澜心中可以确定,曾有一瞬间,林安颜想杀了那四个人,而且不是心怀愧疚的杀人,是那种。。。藐视蝼蚁一般的杀意。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八章 真相 第二十八章 吴鸿激动的看着眼前这陌生公子,林安颜刚刚的一招一式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这会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了。 这个人这么年轻,竟然有如此功力,吴鸿始终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想来如果这个年轻人肯教他,他应该也很快就能如此威风了吧。 心里想着,吴鸿不禁凑了上去问道:“那个。。。林大哥。。。你刚刚用的什么功夫啊?怎么他们一下子都躺下了?” 林安颜瞥了吴鸿一眼,没理会他,而是转头与阿澜道:“你娘我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在吴伯家呢。” “阿娘?!” 听到这个消息,阿澜这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赶忙想起身回去,然而她已经被点了穴,却是如何也动不了了。 吴鸿虽然吃了那灵丹妙药,但毕竟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此刻难免有些疼痛,却见阿澜如此焦急的样子,他索性一咬牙,蹲到阿澜身前,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鸿哥哥。。。你不要紧吧?” “没。。。没事,妹子。。。小爷强的很!” 听到吴鸿这话,林安颜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如腊月冰封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丝波动。 “呃。。。林大哥?” “没事。” 林安颜摇了摇头,走到那四个已经晕死过去的山贼旁边,挥手招呼吴鸿过去。 吴鸿背着阿澜走到山贼近前,林安颜一把拉下了山贼的黑面纱。 “王大石?!” 看到山贼的正脸,吴鸿和阿澜同时惊叫了起来。 林安颜有些不屑的笑了笑,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你们认识?” 吴鸿点了点头,却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他轻声解释道:“这人是我们村里的,名叫王大石,是个地痞流氓,平日里就在村头村尾闲逛。但是他小时候曾经跟一个路过的少林寺和尚学过几下,所以村里人大多不敢招惹他。” 阿澜摇了摇头,解释道:“虽然王大石一直行事嚣张跋扈,但是。。。但是他怎么会对村里人。。。怎么会对我家下这种毒手!” 这一刻,阿澜仿佛突然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被阿娘牵着手,翻山越岭来到这个小地方,然而她们一对孤儿寡母,要面对的却是整个村子的诋毁和满天的流言蜚语。 村里人,这么富有团结气的称呼,却对于异乡而来的这对母女而言,是最沉重的包袱。 吴鸿似乎看出了阿澜心中所想,但他却又没法说什么,只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臂,当作安慰。 林安颜自然不懂她们之间的故事,他只是望着王大石,冷冷说道:“心踏上了歧途,人自然也就不再正道上了。” 说完,林安颜抬起手臂,作势就要拍下一掌。 吴鸿赶忙拦住他道:“林大哥且慢!这。。。这王大石再怎么说也是村里人,纵然千错万错,也该留他一条命,等村里长辈发落。” 林安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而后他又将剩下三个人的面罩拉了下来。 果不其然,剩下三个“山贼”也都是村里打流的,平日里他们都是跟在王大石屁话后面,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也不知王大石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如今竟然连绑架杀人这种事也敢跟着做了。 “走吧。” 说着,林安颜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出半个身位,让吴鸿背着阿澜走在前面带路。 三人一步步离开了这间荒废已久的土地庙,林安颜前脚踏出,后手直接袖袍一甩,四道寒光从袖中飞出。 “什么声音?” 吴鸿听到一阵奇怪的“簇、簇”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然而林安颜只是推了他一下,示意他赶快带路。 “没什么声音,野猫吧。” 吴鸿扒头看了一眼,发现王大石四人的身影依然躺在庙里一动不动,于是只好收起心中疑惑,安心在前面带路了。 “什么时候山里也有野猫了。。。” 。。。。。。。。。。 本来半个时辰的路,因为有伤在身又要背着阿澜,吴鸿走了足足一个时辰,而林安颜就默默跟在一旁,一路上半句话都没讲,也并没有一丝要出手帮助吴鸿的意思。 吴鸿和阿澜本就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公子不熟,刚刚这人又当着他们面眨眼间制服了四个山贼,他们当然也不敢多说多问,只能默默低头赶路。 三个人回到村里,吴鸿发现自己家此刻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围住,他背着阿澜挤进人堆之中,却发现张大娘和林今墨正坐在小院之中,而另一边,吴伯带着几个村里的长辈,正围在一个男子身边,怒气冲天。 “阿娘!” 阿澜看到张大娘,立马激动的喊了起来。 张大娘走上来一把从吴鸿背上抱下阿澜,赶忙关切问道:“闺女啊,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啊?!” 林安颜走上来,轻声安慰道:“大娘,你闺女有点轻伤,我点了穴帮她止痛,你先扶她进去吧。” 说着,他朝林今墨点了点头,兄妹二人心有灵犀,林今墨起身搀扶着阿澜回到屋里去了。 吴鸿望着被几个长辈围起来的那个男子,发现此人竟是村口的王一波。 王一波此刻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低着头默默哭着,表情紧张而又害怕。 吴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他印象里,王一波一直是个听话,甚至可以说有些傻乎乎的男孩,哪怕村里人都不待见他,王一波每次见到他也会稍微笑一笑。 为什么这么听话的孩子,如今却会被众人围堵在自己家里? 吴鸿也不傻,他心里明白,恐怕今晚这场“绑架”大戏,王一波不知为何,也登场唱了几句。 他自是小辈,不敢和村中老人站在一起,只好退到后方,小心翼翼的靠到林安颜身边,轻声问道:“林大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王一波怎么在这啊?张大娘你又是从哪救出来的?” 林安颜瞥了吴鸿一眼,随手将一张纸丢给了他。 吴鸿捡起那张纸条,发现竟是那张要挟信。 “这信。。。怎么了吗?” 林安颜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指着那信条问道:“这字,你不觉得奇怪吗?” “字?” 吴鸿低头看了半天,发现那信上的字歪歪扭扭,横不平竖不直,哪怕吴鸿没读过几天书,自问也绝对写的比这个“狗爬”的字漂亮许多。 “这字。。。像。。。像是左手写的?!” 吴鸿盯着那字看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对啊!这字是左手写的,写字的人故意写的很难看。但是为什么呢?” 林安颜觉得身旁这人真的像块木头,思绪全都是一段一段的,好像永远连不起来一样。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把抢过纸条随意的团烂成球丢到一旁,轻声解释道:“因为写字的人不想让人认出来他的字。” 吴鸿终于仿佛想明白了什么,一拍脑袋大喊道:“所以这人是村里人,这事是村里人干的!” 林安颜点了点头,轻声道:“所以我第一时间去了张大娘的铺子,果不其然,这小子正毛手毛脚的在里面偷东西呢。” 吴鸿看了看王一波,还有有些不懂,“那张大娘呢?” “张大娘根本没事,他们五个人串通一气,王一波先去镇上假装偶遇张大娘,让她帮忙处理点事情,张大娘心地善良,自然就帮了他,这样他就有了时间跑回村里。” “然后王大石他们再用字条把阿澜引走,因为张大娘去帮忙了,自然回家晚了,就这样,阿澜心中本就担心,再一看到字条,立马慌了神,什么也不顾的就跟你一起跑出土地庙了。” 吴鸿这才想明白今晚上发生的一切,闹了半天,这竟然是一场大骗局。 “为了偷点东西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亏王大石他们做的出来。” 林安颜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你是真的傻。。。” 吴鸿不解的看着他,只听他解释道:“若是只为了偷东西,干嘛要拉王一波进来,这种事他们几个人不就能干吗?而且为什么明明只是假装山贼,却要四个人守在土地庙?” 吴鸿先是有些疑惑,而后突然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突然想起,那时在土地庙里,王大石等人的对话。 “他们。。。他们要动阿澜?” 林安颜点点头,随后不多废话,直接挤到人堆的最中央,望着王一波那张惊恐的脸,冷笑一声道:“王大石他们四个人已经死了,你想怎么样?” 这话一出,所有人皆是一阵惊呼,虽说王大石等人平日里为非作歹,但好歹也是村里人,怎的这陌生公子一来,竟然说杀就杀了? 众人回头朝同行的吴鸿看去,后者也是一脸惊讶,不知林安颜何时动的手,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赔笑一下。 王一波先是吓得一抖,而后拼命的摇头道:“不关我事啊叔叔!我也是被逼的啊叔叔!不要杀我啊叔叔!” 王一波一口一个叔叔,喊得林安颜心底很是不爽,他眯起眼冷冷瞧着这孩子,探头问道:“说,为什么帮他们偷东西?” 第二卷 南归 第二十九章 拜师 第二十九章 王一波愣了一下,立马意识到这是林安颜在给他机会,孩子当下不敢撒谎,只好全部承认了出来。 “我。。。我娘生了病,需要三十两银子看病,那个王大石。。。他答应我,只要我帮忙支走张大娘,然后回来偷东西,就给我五十两赏钱。。。” 一个老人站出一步,抬起手就是一巴掌。 “啪!” 这巴掌手劲极大,直接将王一波的一颗牙都给扇飞了出去。 老人指着孩子鼻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骂道:“你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们几个老头子说?为什么要去做这么下三滥的勾当!你娘要是知道了,她就算病好了也得被你气死!” 王一波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加上一巴掌给他扇的着实有些蒙,他只能一边哭着一边拼命摇头,求大家不要告诉他娘。 林安颜也是轻轻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不想想,你从张大娘店子里能偷出来多少东西,那些柴米油盐瓶瓶罐罐的,能值五十两银子?” “可是。。。可是。。。” “不用可是了。” 林安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直接坦白道:“他们就是想利用你引开所有人,趁机把阿澜绑走卖了。” “阿。。。阿澜姐?” 王一波听到这个消息,一想到因为自己,差点害死阿澜姐,他不由得瞪大眼睛,吓的一直大喘气,好像快要吓晕过去了。 那老人似乎是村里最年长者,他看着王一波这副模样,双手一挥,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王一波这孩子,平日里品行不错,这次虽然险些酿成大错,但好在这位公子仗义出手,王一波及时回头,这才有了个还算好的结局。老夫在此宣布,将王一波贬出村子,从此不能回来一步!” 听到老人这话,所有人都低声议论了起来,就连吴伯也站出来想说些什么,然而老人似乎早已想好了一切,摇摇头继续道:“所有离开村子的人,村里大家都会捐助些盘缠行李,大家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大早到老头子我那交钱,三十两送路钱,凑够为止!” 所有人都懂了老人的心思,于是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各自散了去。 吴伯看了看老人,又看了看还呆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一波,直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骂道:“还不快谢谢村长!” 王一波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地连着磕头拜谢。 “谢谢村长!谢谢村长!” 老人将他扶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自顾自的转身离开了,王一波跟在他后面,也就这么走了。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吴家小院,瞬间又回到了往日的冷清。 吴鸿还沉浸在今晚发生的一切中无法缓解过来,他看着桌上还未喝完的绍黄酒与早已冷了的饺子,随手拈起一个,就着饺子痛饮了一杯。 林安颜站在吴伯身旁,轻声问道:“吴伯,那东西?” 吴伯点点头道:“我一直藏在后山的山洞里,明日天亮我带你去取回来吧。” “山洞?” 吴鸿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开口问道:“是不是小溪尽头的那个山洞啊?” 。。。。。。。。。。 第二天吴鸿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收拾一下路上要用的东西和吃食,毕竟听说今天他们要去小溪尽头的那个山洞,吴鸿曾经去过那里,知道这一路山高路远,需要准备许多才是。 虽然与林安颜林今墨这对兄妹才相识不过一天,但吴鸿却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年。 他从小在村子里长大,最远也走不过镇上,周围的十万大山,是他的家,也是围困他的墙。 而林家兄妹的出现,让这堵曾经他翻不过去的墙,如今自己出现了裂痕。 他们带来的绍黄酒,他们闲聊时展现的谈吐与气质,以及,昨晚林安颜那看破一切的机敏与单手秒杀王大石四人的功夫。 美酒佳人,器宇不凡,天下无敌。。。 这些,不正是吴鸿曾经的梦想吗? 他已经想好,等到林安颜找到了他要的东西,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他一起离开村子,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心中想着,吴鸿穿好了衣服,趁着天还没亮,准备去买些早饭回来给几人备上。 然而他刚一出门,一股肃杀寒气扑面而来! 此时已是立春,万物复苏绿意重染,如此冰冷刺骨的寒气又从何而来? 吴鸿先是一个激灵,而后定睛一看,却见林安颜已经穿戴整齐,正盘腿坐在小院中,双目紧闭,似在练功。 吴鸿生怕打扰到林安颜,院中虽然并无冷风吹过,但那刺骨寒意却是实实在在的煞人,无奈的他只好踮起步子,小心翼翼的想要绕行过去。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只听“噗!噗!噗!”三声响动,三道寒光从土中突然射出,直刺吴鸿眉间! “妈呀!” 吴鸿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飞剑吓了一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然而那三把飞剑却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竟在空中凌空掉头追了上来! “林大哥!” 吴鸿紧张的闭上双眼大喊一声,然而等了半天却未见回应,但是那飞剑似乎也并未刺中他。 他缓缓睁开眼,却见林安颜盘膝坐在原地,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他单臂抬起,而三把飞剑则停在了半空。 吴鸿看那飞剑已经不动,赶忙连滚带爬的逃到小院一角,脸上隐隐露出些许不满,轻声埋怨道:“哎呦,林大哥,你可吓死我了。。。” 林安颜冷眼看着这个男子,开口问道:“你不睡觉,跑出来干嘛?” 吴鸿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早已洗的发白的粗布麻衣,不满道:“小爷我想给你们准备点早饭去,谁知道你在这院子里装神弄鬼的啊?” 吴鸿虽然表情上还有些许畏惧,但说话语气却是坚定。 林安颜听罢一愣,低头思考一番,点点头道:“这事是我的错,对不起。” 说完,林安颜站起身,手臂一挥,三把飞剑瞬间化成三道金光收回袖袍之中,而后他双手抱拳,朝吴鸿拱了拱手,算是赔礼。 吴鸿哪见过这种场面,他也只是听说有那神人仙人能御剑飞天,杀人于千里之外,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真正意义上的飞剑,已然是惊的目瞪口呆。 吴鸿此刻不知为何,突然从心底升起一股念头:无论如何,也一定要这个林安颜教授自己一些真本事。 念由心生,身由心动。 随着他心中想法的升起,吴鸿突然鼓起勇气,一个箭步踏出,“嘭”的一下单膝跪在了林安颜面前。 林安颜愣了一下,却听吴鸿正色严肃道:“林大哥,你收我为徒,教我武功吧!” 二十多年了,吴鸿从没有如此严肃的对待一件事,更没有如此认真的说过这样一句话。 然而他心中的坚定,最后换来的,只有林安颜冰冷的目光,以及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吴鸿看着那背影,一言不发,默默转身离开小院,朝村子的尽头走去,那里有新上蒸笼的包子,和最热乎的粥。 “小爷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 众人吃过早饭,收拾好了东西,就在吴伯的带路下,朝着小溪尽头的山洞出发了。 吴伯万万没想到如此隐秘的地方,吴鸿竟然自己就去过了,然而当他听到吴鸿说满地鸟屎空无一物的时候,他就露出了放心的微笑。 当年那老人所谋划的一切,没想到过了二十年,还是如此管用。 心中想着,吴伯对那老人不由得更加敬佩起来。 再看看身旁那身长八尺仪表堂堂的俊美公子,如此帅气的外表,加上一身盖世武功,吴伯打心底欣赏这个年轻人。 可惜了,如此优秀的年轻人不是自己的儿子。 吴伯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吴鸿,不由得叹了口气。 而此刻的吴鸿,正假装不经意的和林今墨在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 早上的拜师失败,让他明白,想让林安颜教他,单刀直入是没用的,那么此刻他身边这个妹妹自然成了最好的切入手段。 “是啊,所以紫竹就留在青云山养伤了,我和哥哥先来找东西。” “啊?如此一来,你们岂不是很危险?那些伤你们的到底是何人啊?” 听到吴鸿的提问,林今墨有些惊讶的看了看他。 “你当真不知京北城林家?” 吴鸿被反问一道,皱眉思考了半天,摇了摇头道:“林家。。。不知道啊,从没听说过什么林家。倒是前段时间说什么大梁第一商人被捕身死,那人好像也姓林。。。” 说着说着,吴鸿突然反应了过来,不由得驻足原地,睁大了眼睛瞪着林家兄妹。 “你们。。。你们是林家。。。是朝廷的。。。命犯?” 他说话是声音虽然越来越小,但树林空荡,众人听得依然分明。 林今墨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不知是不是想起来重重辛酸往事。 林安颜则停下脚步,回过头冷眼盯着不知所措的吴鸿。 气氛瞬间紧张,吴鸿呆愣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他余光隐约看到,林安颜藏着飞剑的那只手,已经悄悄背到了身后。。。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章 天赋异禀之人 最近过年,每天走亲戚访朋友,更新的很不稳定,给各位义父道个歉! 小弟明日假期就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恢复每天中午更新!!! 喜欢这本书的朋友们麻烦点点收藏,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么么么么哒~ 第三十章 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正所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种时候,还得靠年纪最大的吴伯站出来调解。 吴伯手臂一挥,单手握住林安颜的肩膀,轻轻的摇动了一下。 “唉,我这儿子好吃懒做,没长脑子,但是口风很严,林公子放心吧。” 林安颜看了吴伯一眼,客气的点了点头,回身继续赶路了。 吴鸿的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麻衣,脸上也不时有汗珠滴下。 刚刚那个瞬间,他感受到的压力,是从未有过的。 那是一种来自人心底,最本能的,对于死亡的畏惧。 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头皮发麻手脚发软,这就是武林高手吗。。。 吴鸿连着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赶忙想追了上去,然而刚抬头,就看到林今墨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吴鸿却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妈的!这小丫头故意暴露身份给小爷的!” 心里想着,吴鸿突然感觉后背发凉。 如果,只是说如果,刚刚他表现出了一点点想要逃跑或者报官的态度,那他今天真的能活着离开吗? 吴鸿望着林今墨那瘦小的背影,突然感到无比的畏惧。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哥哥林安颜心机缜密也就罢了,怎么一个小妹妹竟然也如此的诡计多端。 一路从京北来到江南,天知道,这对兄妹经历了什么。。。 。。。。。。。。。。 众人出门时,太阳才刚刚升起,走了不知多久,只见太阳已经高悬头顶时,吴伯终于停下了脚步。 林安颜跟着停步环顾四周,只见身旁一条小溪,溪水粼粼,偶有鱼虾戏水而过,而在他的身后,溪水对面,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如今春暖花开,树木也已生出细嫩的新芽,那点点朦胧的绿色连在一起,竟也映出一片春意,只待一场春雨,便是满山翠绿,天清水蓝。 林家兄妹自小就喜欢江南的风光。 尤其是林今墨,一路的奔波,她一直坐在马车上,未曾来得及看一眼景色。 如今二人皆被眼前的宁静美景所吸引,一时间不由得露出微笑来,就连林安颜的眼神中,也隐约有了些许的暖意。 吴伯看到二人的表情,也是欣慰的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其实自打听说了林未革的事后,吴伯就一直在等着林安颜的到来。 他知道这次林家的祸端,对于这个刚过二十四岁的年轻人,一定是个沉重的打击。 但他却万万没想到,如今这个孩子的怨念执念竟然已经如此深重,那眼神,如此冰冷。 虽然他只是一介乡野村夫,没法帮到林安颜任何东西,但哪怕只是片刻,能让他忘记京北城的种种,想来也是极好的。 于是老人故作疲惫的捶了捶背,靠坐在一个大树旁,轻声笑道:“林公子,此去山洞还有些距离,不如休息一会吧,老头子我身体不好,得缓缓。” 林安颜闭上眼,假装思考,实则是放出了一丝内力,去感受周围气的变化。 很快,他就确定方圆五里内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于是乎他恭敬的朝老人抱拳道:“辛苦吴伯了,听您的便是。” 众人围坐在溪水旁,吴伯好酒,一坐下就开始拿出酒葫芦,自顾自的饮着林安颜带给他的三十年绍黄酒。 林今墨抱膝坐在树荫下,望着平静的湖面发呆,清风拂过,一缕青丝随风而舞,动人心弦。 林安颜本想在此修养一下,调整内力,然而他刚盘膝坐下,却见吴鸿一蹭一蹭的,从一旁的大树下愣是蹭到了他身边。 “你干嘛?” “嘿嘿,不干嘛,不干嘛。” 吴鸿毫不在意林安颜的疑惑神情,只露出一脸满不要脸的贱笑。 林安颜看到他这幅样子,想到这个人平日里“小爷、小爷”的喊着,不知为何,突然隐约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这一次,林安颜破天荒的没有起身离开,也没有赶走吴鸿,而是默默的看着,似乎在等待后者先开口。 吴鸿其实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尽可能的抓住一切机会和林安颜接近。 他尴尬的笑了笑,犹豫片刻说道:“那个。。。刚刚。。。我不是故意的。。。我嘴很严的,你放心吧。” “嗯。” 看到林安颜点头,吴鸿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思考半天,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了林安颜。 “那个。。。林大哥,这是我前段时间跟一个老道士买的武功秘籍,你帮我看看是这是什么功夫啊?” 林安颜接过那书,还没翻开,就眉头一皱。 这纸张的手感,明显是新的,而书却如此破烂,明显是被人做旧过的痕迹。 “这书你多少钱买的?” 吴鸿侧着身子躲开了吴伯的目光,将左右手食指伸出,在身下交叉,做出了一个“十”字。 林安颜翻开看了看,皱眉摇头道:“十两也太贵了。” 吴鸿吓了一跳,赶忙摇头摆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是十文。” 林安颜愣了一下,而后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也惊动了一旁发呆的林今墨。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哥哥的笑容了,关兄心切的她自然也赶忙凑上来,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安颜实在没忍住,不由得笑着摇头,随手讲那本“武林秘籍”丢还给了吴鸿。 “十文钱买这么多厕纸,倒也不算太亏。” “噗!” 林今墨聪明如此,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由得被逗笑了出来。 吴鸿明白了林安颜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我那天下午明明有感觉的?” “没什么不可能,你这就是一本《说书话本》,里面记得都是些说书人口中虚构的秘籍口诀罢了。” 吴鸿争辩道:“可是那天下午,我感觉到了,我真的感觉到了!” 说着,吴鸿将那天下午在小溪旁发生的事详细的复述了一遍,谁知林安颜听罢,竟又是笑了出来。 “是真的,我练的腰酸背痛,连腿都麻了!” 林安颜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不屑的说道:“你让谁盘腿坐一块大石头上坐一下午,他都会腿麻。。。” 吴鸿愣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失落的低下了头。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感觉到内力了。。。” 吴鸿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也低沉,最后只有无奈的坐在那里,让人看着都感觉可怜。 林安颜听到了他最后的那句话,下意识的将手按在了吴鸿的脉搏上。 吴鸿自然没心情再管林安颜做什么,只是任由他按着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个人默默坐着发呆。 林安颜双目紧闭,眉头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林今墨发现了哥哥神情的变化,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拉了拉林安颜的衣角。 林安颜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头。 他转头看了一眼这个所有人都嘲笑好吃懒做,整天净想着白日梦的男子。 就在刚刚,林安颜分明感受到,一股极其极其微弱的内力,在吴鸿体内,一闪而过。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那内力微小到随便那个人认真练武一天也许就能赶上,但要知道吴鸿可是一天武都没练过的啊! 天生内力!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突然出现在了林安颜的脑海之中,他看着身旁的吴鸿,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小子跟我一样,是个天生内力的人?” 心里想着,林安颜里面摇头打断了思绪。 要知道他的天生内力从何而来还不得而知,而且他体内还有“魂魄”“肉身”两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在。 无论怎么看,吴鸿都不想是个精神分裂的人啊。 难不成这小子真的是个天才,看着假秘籍都能有所感悟进而练出内力? 林安颜不知为何,突然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 吴鸿本来还沉浸在又一次被骗的失落之中,却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 他抬起头,却见林安颜嘴角一歪,轻声问道:“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当真?!” “当真!” 喜从天降,吴鸿当下就要起身跪拜,然而林安颜却一把拦住了他。 “先说好,我不是收你为徒,更不是要教你我会的全部,只是告诉你几招强身健体的招式,有助于你耕田种地,孝敬吴伯,仅此而已。” 吴鸿有些失落的坐回来,轻声“哦”了一下。 林安颜也没在意,而是双掌合并,盘膝端坐,口中念道:“一念不起,大道之行。。。” 吴鸿学着他的样子,跟着他一句一句,学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终于念完了一套心法。 林安颜传授给他的,其实就是青云太极心法中最基础的一些,确实只能强身健体,但林安颜的目的跟简单,就是想看看,吴鸿如果学习了真正的心法,到底能有何变化。 心里想着,林安颜将三指并拢,轻轻按在了吴鸿的脉搏上。 脉搏强而有力,每次一跳动,都仿佛带着年轻的冲动。 林安颜微微一笑,拍了拍吴鸿的肩膀道:“吴老弟,以后要记得多加练习啊,对身体有好处的。” 吴鸿感觉到体内的些许变化,但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先含糊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吴伯看这些年轻人热闹的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轻声说道:“林公子,时候不早了,差不多该走了。” 林安颜和林今墨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站起身。 林安颜望着那条小溪的尽头,深吸了一口气。 在那里,有林未革程寒霜夫妇,留给他们兄妹,最后的回忆。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一章 绝笔 第三十一章 众人顺着那条小溪,一路向下游行走。 又走了大概两个时辰左右,太阳都已经开始有些西沉的时候,众人终于看到溪流的尽头。 那里是一个山洞,洞口大概够四五个人并肩而过。 林安颜盯着那山洞看了半天,只觉得这山洞最多是地方偏僻了一些,其他的并无特别,也没有什么十重天内力的高人气息流出来,总之平平无奇。 他有些疑惑道:“吴伯,莫非就是这里?” 吴伯笑着点了点头。 曾经来过一次吴鸿,只知道这山洞里遍地鸟屎,石路湿滑无比,他曾在里面摔了个满嘴,现在想想还觉得恶心。 还好吴鸿早有准备,他打开背篓,掏出一块已经沾好了灯油的破布,用一根粗木棒缠绕,准备做个照亮引路的火把。 林今墨好奇的看着他,没明白这男人想干吗。 吴鸿解释了一番,却见吴伯笑着摇了摇头,摆摆手让他停下。 “不用做这些无用功夫了,火把没用的。” 吴伯与吴鸿这对父子一直有些矛盾,此刻听到吴伯这么说,吴鸿心中自然不服。 他脖子一横,嘴硬道:“有个火把总归好些,否则进去了,一个不小心,粘了一身鸟屎可别怪我。” 吴伯并不与他争论,而是转头问林安颜道:“林公子,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块能照亮的玉佩?” 林安颜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吴伯伸出一只手,示意林安颜将玉佩给他,然而林安颜却看向了林今墨。 后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吴伯所说的玉佩,不正是林安颜曾经送给她的那块吗? 这块玉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竟能在夜晚泛出点点白光,虽然不能着凉一片,却能让人看清眼前。 林安颜曾把这块玉佩当作礼物送给林今墨,却未曾告诉过任何人,这玉佩其实是林未革江南行的时候买给他的。 林今墨讲那块玉佩掏出,放到吴伯手中。 吴伯会心一笑,举着玉佩转身朝山洞中走去。 “走吧。” 众人走到山洞之中,吴伯手上的玉佩突然开始隐隐发亮。 因为外面还是白天,洞口处还有些阳光照射,那玉佩还亮的并不明显。 然而随着众人的深入,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淡,那块玉佩也越来越亮了。 “那是什么?!” 正走着,突然,吴鸿一声大叫。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前方的道路出现点点白光。 吴伯走上前,将玉佩高高举起。 玉佩发出的微弱光亮照在地上,却见满地都泛起了白光。 那白光星星点点散落,一闪一闪的,竟如同银河倒挂,群星铺撒,置身其中宛若行走于银河之间,群星也在脚下。 “哇!” 林今墨看到眼前的景象,着实被美到惊到,不由得快步走了上去。 吴伯笑着提醒道:“小心脚下,不可猜到白光。” 纵使是林安颜,也未曾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象。 在这小小的山洞之中,竟然仿佛进入了夜空,这种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小心翼翼的绕过白光,走到吴伯身旁,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吴伯笑了笑道:“当年你爹把东西托付给我时,让我找个好地方藏起来,我就找到了这。” “这地上的白光,名为夜明砂,是一种飞鼠的粪便,可做中药。” “老朽曾偶然发现,夜明砂遇到这种玉发出的光,会反出白光,故而就跟你爹合计,在这洞里铺满了夜明砂,一来可以指路,二来嘛。。。” 吴伯看了眼身后惊讶万分的吴鸿,轻笑道:“二来,可以让进来的人误以为遍地鸟屎,以保证安全。” “原来如此。。。” 林安颜点了点头,环顾四周。 当一个人打心底不认可一件事物的时候,便是金子摆在他面前,他也只当是粪土。 所谓价值,其实都是人所赋予的。 当一个人发现这个山洞遍地鸟屎的时候,谁还会觉得山洞中能有什么宝贝呢? “好了,走这边。” 说完,吴伯率先迈步,朝着夜明砂所引的方向缓缓走去。 外面看着平平无奇的山洞,内里却大有乾坤,山洞中岔路极多,光林安颜遇到了就有不下五条。 幸好有夜明砂指路,众人只需按着地上的白光行走即可。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夜明砂的数量越来越少,最终慢慢暗淡了下去。 林安颜抬起头,借着玉佩发出的微弱光亮看了一看,发现前方的路已到尽头,而就在尽头处,放着一个小木匣。 林安颜拿起木匣,吴鸿和林今墨也赶忙围了上来。 木匣长宽只有一个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看深度也不过一指。 匣身用的是最好的金丝楠木,即便洞中潮湿,然而木匣却并未有一丝一毫腐烂的迹象。 而与之相反的是木匣上的铁锁,那锁头不过拇指大小,如今已经生了一层锈,估摸着已经无法用钥匙打开了。 吴鸿看到木匣的一瞬间,失望的神情立马显露无疑。 当他知道了这对男女竟然是林未革的儿女后,他就对这趟行程充满了期待。 毕竟,这可是曾经的大梁第一商留给儿女的东西,那不得是金山银山,珠宝遍地啊? 然而如今这么个小木匣,吴鸿目测,就算装满了铜钱,最多也不过几千文。 虽然几千文对他已是个遥不可及的数字,但对于大梁第一商而言,这还不是一顿饭的事? 林安颜将木匣放在手心中掂量了一下,虽然不压手,但也有些分量。 “咕隆”“咕隆” 随着林安颜的掂量,木匣发出一阵阵的声音。 林安颜听到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林今墨一眼。 兄妹对视,点了点头。 这木匣有两层! 林今墨皱眉问道:“哥哥,你怎么讲?” 林安颜犹豫片刻,将木匣揣进了怀里。 “先回去吧。” 说完,他也不顾吴鸿叫喊着要看看的声音,拉着妹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山洞。 众人回到吴伯小院时,已是明月挂枝头。 吴伯收拾了一下东西,有热了些饭菜,大家走了一天都有些疲惫,皆是吃了不少。 然而林安颜从始至终,再也没有把那木匣拿出来看过一眼。 一直到晚饭之后,吴伯才很识趣的讲吴鸿死啦硬拽着拖回了房间,只留林家兄妹二人坐在院中。 还有一壶热茶。 林今墨靠坐在林安颜身旁,后者从怀中掏出木匣,两指并拢用力一点,木匣上的铁锁应声破裂。 打开木匣,里面竟然是个小盒子。 盒子通体漆黑,不反一丝光亮,林安颜将它拿在手中,只觉得有些分量,而且手感冰凉。 林今墨戳了戳那盒子,疑惑道:“爹爹这是让咱俩玩套娃开心点?” 林安颜摇了摇头,轻声道:“石头的。” “什么?” “我说这盒子,石头做的。” 说完,林安颜讲石盒高高举起,借着月光反复在手中盘玩。 果不其然,只翻了个面,林安颜就发现这奇石盒子底部,有一个凹槽。 他盯着那凹槽看了半天,突然朝林今墨伸了伸手。 “玉佩。” 林今墨将那块在山洞中点亮了满地夜明砂的玉佩交到林安颜手中,后者将玉佩横放,直接插在了那凹槽之中。 “咔!” 随着玉佩的插入,这个奇石盒子侧面一声微弱声响,一个小暗格直接弹了出来。 暗格之中放着的,是一个信封。 林安颜取出信封,再三确认没有东西后,便将这块奇石放到一旁。 手指一划,信封开启。 信封内装了两张纸,林安颜取出第一张,却是一封信。 林今墨凑了上了,兄妹二人,借着月光,展开了信笺。 “安颜,今墨,当你二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跟你娘,应该已经离开你们了。 很难过,即使到了最后,我依然无法将一切真相亲口告诉你们,只能选择写在信里,等你们来发现。 对不起。 扪心自问,也许我曾经是个好官,也是个好商人,却真的不算一个好父亲。 对你兄妹二人,我实在亏欠的太多了。 即使到了最后,我却依然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写下一封绝笔。 我还记得你俩小时候,安颜带着今墨,每天在家里东躲西藏,四处胡闹。 那时候想让你俩安安静静的坐一会,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给你们讲故事。 我给你们讲过许多故事,有些是我听来的,有些是书中记载的,还有些是我亲身经历的。 如今你们长大了,我跟寒霜也老了。 我们做梦都希望能永远的陪在你们身边。 但当你们看到信的时候,就说明我和寒霜的梦,已成黄粱。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让我,最后再给你俩,讲一个故事吧。” 。。。。。。。。。。 凄冷月光下,残破小院中。 春夜的微风吹过,轻抚新生的枝芽,然而树干之下,却早已看不见去年的落叶。 一对兄妹相依而坐,没有抽泣,没有哀嚎,只有微微颤抖的身形,与一封早已被打湿的信。 不闻悲鸣。 桌子上,一壶热茶。 已凉。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二章 故事 第三十二章 曾经的天下,被分为了三个国家。 北齐雄踞中原北部,北至太白群山,东至东海,西抵西域,南延幽州。 如果细看地图,所谓三分天下,北齐却占据了中原的半数领土。 而另一边,西蜀则占据了赤水以南的全部地盘,甚至就连南海之外的琉球等小岛,也皆是西蜀的领土。 三国争霸,而大梁却被夹在了两国之间。 所有老百姓都认为,如果有一天天下归一,那最早灭国的,一定是大梁。 三国之间的争斗延续了上百年,中途虽然偶有战争,但总体上还算天下太平。 毕竟无论西蜀还是北齐,都不愿率先发兵大梁,让另一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正是这种想法,给了大梁这个建立最晚,地势最差的小国,最为宝贵的时间。 三个国家的平衡,在六十年前被打破了。 曾经的北齐,有着天下武道第一人的李播做丞相,有着“北齐国门”铁齐门统领江湖,更有着北齐国库数之不尽的财宝做军饷。 曾经的西蜀,坐拥富饶的江南道,天下文人才子无不汇聚于此,飞花雪月下,却也国力昌盛。 而一直默默无闻的大梁,却在夹缝之中,等来了改变国运的三个人。 一个有史以来野心最大的皇帝。 一个从马弓手一步步爬到镇南大将军的武将。 以及一个文人出身,却最终掌管了整个皇城司的坡脚老人。 他们三个人合力,将大梁这片弹丸之地,一步步发展成了足以与北齐西蜀相抗衡的强大国家。 他们等的,只有一个机会。 而这个机会,出现在了二十四年前。 那一年的新春,一个神秘的老者,带着大梁皇帝的手谕,南下西蜀,见到了西蜀的皇帝。 没有人知道手谕里写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西蜀到底是什么想法。 但所有人都知道的是,在那年的春天,一支十万人的西蜀大军,在世子严虎的带领下,北渡赤水,取道秦岭,绕行了一大圈,偷偷包围到了北齐的后方。 而时任大梁镇南大将军的姜奉阳,率领着三十万镇南铁骑,对北齐正面展开了攻击。 当写有“姜”字的大旗出现在幽州城外的时候,当三十万铁骑马蹄北踏的时候,整个北齐都震动了。 旌旗蔽天,势不可挡。 北齐虽然全力抵抗,然而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除了国都燕平之外的地方,全部被铁骑践踏。 北齐定远大将军司徒先,率领着最后一支军队,死守燕平三个月,最终国破。 而在这段时间里,严虎带着的西蜀十万大军,深入太白群山之中,妄图找到北齐国库,取走里面的无数财宝。 可惜,大梁翻脸了。 姜奉阳手下头号将军董仲颖,用了仅仅一万步卒,就将整整十万西蜀精兵围困在了太白山上。 这位西蜀世子,几乎没做过什么有效的反抗,就投降了。 与此同时,姜奉阳亲率大军,片刻不停,直接南下。 最终,与西蜀燕衡将军麾下六十万兵马,对垒赤水。 史称:赤水大战! 而就在北齐灭亡前的几天,在那座如今已经破落的皇宫里,年不过四十的北齐皇帝,召见了司徒先,还有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中年人。 这个中年人,是北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尚书令,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司徒先当这众人的面,一刀捅死了已怀有六个月身孕的北齐皇后,而后剖开她的肚子,取出了刚刚成型的婴孩。 他用一门西域传来的邪门功法,将那孩子的魂魄,锁在了北齐国宝“镇魂石”之中。 皇帝将北齐国库的钥匙,连通镇魂石,一起交给了那个中年人,并且给他下了北齐最后一道圣旨。 “无论如何,要让北齐皇室的血脉留下去。” 中年人趁着夜色,带着北齐最珍贵的两样东西,在一群死侍的拼死掩护下,冲出了重围,逃进了十万大山之中。 燕平城破的时候,那个在位不到二十年的皇帝,一袭白衣缟素,跪在北齐历代先帝的灵牌前,一把火烧了整个皇宫。 坡脚老人进城后,发现找不到皇后的尸体,也找不到北齐国库的钥匙,于是猜到了什么。 他集结了大梁皇城司三十六位不良臣,七十二地煞,以及三千不良人,将北齐翻了个底朝天。 中年人不会武功,却靠着智慧和对地形的熟悉,东躲西藏,从初夏,藏到了腊月寒冬。 他在等,等一个机会。 而机会,总是出现的恰到好处。 这年冬天,赤水前线传来消息,姜奉阳可能要撤军了。 毕竟,没有找到北齐国库的钥匙,没有北齐三百年积攒的财富做支撑,就算镇南军再能征善战,就算西蜀先失了严虎和十万兵马,大梁却依然难以继续抵抗。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人将镇魂石和钥匙交给了一位一直陪着他的贴身死侍,只身踏入了京北城。 老百姓传言,林家有三怪。 第一怪,便是出身怪。 中年人没有在太极殿外跪九个时辰,而是被抓起来,严刑拷打了足足三天。 就在他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他如愿见到了大梁皇帝。 他与大梁皇帝,做了笔天下最大的生意。 大梁皇帝承诺,为镇魂石中那婴儿的魂魄,提供一具肉身,并且给他一个干净的身份,让他能平安的活在大梁。 而换来的,正是北齐三百年国库的钥匙。 中年人拿着钥匙,日夜兼程,不到一旬时间就赶到了太白山。 他与曾经的北齐丞相说了这件事,却被李播一剑刺出三百里,奄奄一息。 然而他却咬着牙,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一步步的爬回了那座山间小院之中。 这一次,李播依然没有点头,却也没有杀了他。 这个纵横天下百年的老人,只是坐在摇椅上,默默闭上了双眼。 之后,一支军队进入太白山,在中年人的引领下,将北齐国库中的金银财宝,尽数搬回的大梁。 靠着这些财宝,镇南军撑住了前线巨大的压力,顶着六十万西蜀大军的兵刃,三渡赤水,斩杀大将军燕衡,将西蜀赶进了巴蜀群山之中。 一切都如那中年人的计划一样。 天下从此再无战乱,北齐皇室的血脉,也能得以延绵。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大梁的皇帝,是一个疯子。 他如约给了中年人一个已怀有身孕的女子,用那女子腹中的胎儿做为镇魂石中魂魄的肉身。 可这个看似平凡的宫女所怀的,却是龙种。 原来,皇帝压根不想让北齐还能有后,但又无法拒绝北齐国库中财富的诱惑,于是在坡脚老人的建议下,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找到了宫中一位至阴之时出生的宫女,让这女子怀上了龙种。 一方面,这龙种带有大梁国运,一方面,这宫女是本就是玄阴之体。 这样生出来的孩子,哪怕命再硬,也绝对活不过两个本命。 然而被逼无奈的中年人,还是接受了这个宫女。 原因很简单,因为镇魂石中的魂魄,本就是个还未出世的孩子,那魂魄极其不稳定,如果再拖下去,只会在镇魂石的压力下神魂俱灭。 就这样,皇帝找到了当是的青云山掌教仙人,那仙人靠着逆天之法,强行将龙种体内的魂魄剥离,然后将镇魂石中的魂魄注入了宫女腹中。 林家三怪第二怪:林家长子的出身怪。 据说程寒霜嫁入林府三个月就诞下一子,因为那孩子的肉身,本就是大梁皇帝的龙种。 天下归一之后,大梁皇帝还算信守承诺。 他给了林家一个商人的身份,中年人则靠着自己的智慧,将林家这个在大梁毫无根基的家族,慢慢发展成了大梁第一商。 然而背地里,其实这个天下一直不太平。 皇城司无时无刻不想着弄死那个孩子,无数对这件事略知一二的北齐残党都将中年人视为叛国之人,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还有无数西蜀余孽,他们没机会复仇皇帝,没机会复仇已经是镇南王的姜奉阳,只能将刀刃,指向了这个为大梁提供了军费了中年人。 中年人自知无论庙堂还是江湖,都难有他的容身之地。 为了家庭,为了那个孩子,他拼尽全力。 他收集天下奇石,靠着这些奇石中所蕴含的天地灵气,在林府,在大梁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在京北城这个大梁国运汇聚的地方,布下了一道锁龙阵。 一旦锁龙阵开启,龙脉逆行,国运散尽,大梁不攻自破。 为了保护那个孩子,他让那个从北齐带出来的贴身死侍,那个曾经的北齐三十万禁军教头,化身成了孩子身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养马老人。 他又雇佣了无数的影子杀手和死侍,将眼睛插在了京北城的每个角落里,以确保林家的安全。 至于那个宫女,中年人却实实在在的动了私心,爱上了她。 后来,他们生了个女儿。 墨子非攻兼爱,只愿百姓平安幸福,对天下一视同仁。 意为今墨。 至于那个孩子,中年人只希望,他能平安幸福的度过一生。 安然笑颜,意为安颜。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三章 告别 第三十三章 林安颜与林今墨头靠着头,肩抵着肩,在小院中一直坐到了深夜。 那封早已被泪水打湿的信笺,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说一句话。 终于,再看到已经不知第多少次之后,林安颜小心翼翼的折起了信。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抹迷茫。 林今墨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独自抱膝靠坐在一旁,轻轻摇动着那个随身携带的拨浪鼓。 初春的夜,清风微凉。 没有蝉鸣,没有蛙叫。 鼓声空灵,回荡在夜空。 林今墨犹豫半晌,轻声开口道:“哥哥。。。” 林安颜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哥哥,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了,你已经是今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林安颜沉默不语。 林今墨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焦急。 她一把拉住林安颜的手,强行将那拨浪鼓塞到他的手中,然后拽着他的手腕,轻轻摇动了起来。 “哥哥,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兄妹真情所至,天涯海角,鼓声皆可达!” 林安颜听到这句话,早已通红的眼眶,立刻又湿润了起来。 他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却还是没能阻止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林今墨扑倒在他的怀中,兄妹相拥而泣。 良久,林安颜终于开口道:“今墨。。。我想报仇,我想给咱爸咱妈报仇,给林家报仇。” 林今墨躲在那坚实而又温暖的怀中,乖巧了点了点头。 “不管这具身体谁的,魂魄又是谁的,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我是林家的长子,我是林未革的儿子。” 林今墨轻声道:“哥哥如何做,我跟着便是。” 林安颜想了半天,道:“这件事太危险了,你需要先保护好自己,我暂时还没想到好办法,咱们先回青云山,再做考虑吧。” 林今墨点了点头,而后又仿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指着那信封问道:“里面是不是还有一张纸啊?” 听她这么一说,林安颜才想起,那信封之中确实是有两张纸的。 第一封信笺给他们的冲击实在太大,以至于他都忘了这回事。 如今林今墨一提起,他赶忙拿出信封,将第二张纸掏了出来。 那是一张押镖单。 奇怪的是,单子上只写了托镖人是林未革,却未写押送的何物,要送去何地。 只有单子落款去,盖了一枚红色的印章,印章之上四个大字。 天下镖局。 “天下镖局?” 林安颜看到这名字,不由得皱起了眉。 他从小跟着林未革走南闯北,虽然后来因为那些流言蜚语导致父子感情有了隔阂,他不再参与家里生意。 但这些年他也算闯荡过江湖的人了,而天下镖局这个名字,他却从来没听说过。 “这名字如此硬气,敢以天下为镖,怎么会一点耳闻都没有呢?” 林今墨从小就爱读书,长大些后就去了孙太傅府上学习,别说天下镖局了,就连京北城中那些与林家有生意往来的镖局名字她都记不全,自然也毫无头绪。 正当兄妹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那个。。。天下镖局,我可能知道。。。” 林安颜眉头一皱,头还未扭,手臂却先甩出。 一道寒光从袖口射出,直刺声音传来的方向! “卧槽!” 林安颜转过头,眼神冰冷的望着身旁,只见吴鸿正一脸惊恐的坐在地上,脸色惨白。 那十命飞剑正停在他两眼之间,只要林安颜稍微动一下念头,即可轻易的取他人头。 “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安颜眼神冰冷,语气更是如腊月冰河一般,听的人胆战心寒。 吴鸿声音颤抖道:“就。。。我就听见有鼓声。。。就出来看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林大哥!我真什么都不知道!” 林安颜眼中寒光一闪,刚要动手,却被林今墨拉住了胳膊。 林今墨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走过去将吴鸿扶了起来。 “吴鸿哥,你刚才说你知道天下镖局?” 吴鸿死里逃生,此刻正是惊魂未定,听到林今墨的问话,也只能下意识的点头。 他躲在林今墨的身后,大喘气的缓了半天,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过了许久,只听他轻声说道:“我。。。我有个兄弟,在扬州城开赌场的,他说扬州城那边大大小小的赌场青楼,每年都要给一个镖局交供奉,我隐约记得那镖局就叫天什么的。。。” 林安颜与林今墨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日天刚微微亮,兄妹二人就向吴伯辞了行。 吴伯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对年少有为的兄妹,然而奈何他们身份实在太过特别,吴伯也着实不敢久留两人。 林安颜带上斗笠,用黑面纱遮住脸庞,抱拳施礼道:“吴伯,多谢您这些年替我家保管东西,如果有机会,我再带上好酒好菜来看望您。” 吴伯捋着胡子,嘴上笑着答应着,眼神中却满满的不舍。 正当两人寒暄之时,吴鸿却突然从屋里走了出来。 只见他背着大包小包,手中还拿了一把破木剑,看样子似乎要出门。 吴伯看到后立马皱起了眉,厉声问道:“你这又是要作什么妖?” 吴鸿犹豫了片刻,道:“林大哥他们要去扬州,我有兄弟在那边,我替他们带路不是正好。” 吴伯听到这话,气都不打一出来,他一巴掌拍在吴鸿脑壳上,厉声骂道:“你兄弟?你有个屁兄弟!村里人都死瞧不上你,你哪来的扬州城里的兄弟?” 吴鸿捂着被打的生疼的脑袋,眼神中三分埋怨,七分坚定。 “我说有就是有,要你管?你天天就会喝酒打我,何时曾关心过我?” “你!” “我什么?我今日就要跟林大哥他们去扬州,哪怕跑我也要跑过去。” 吴伯气的胸口发闷面色爆红,他点着头道:“好啊!好小子啊!翅膀硬了是吧!行,你今天但凡出了这个门,你就再也别回来了!” 吴鸿还想再争辩些什么,然而不等他开口,林安颜却一把按住了他。 “会驾马车吗?” 吴鸿愣了一下,连忙兴奋的点头答应道:“会!会!” 林安颜点点头,用下把指了指院外的方向,道:“去,准备一下马车吧。” “好嘞!” 说完,吴鸿也不管吴伯如何生气,立马连蹦带跳的朝院外跑去。 吴伯看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唉。。。不好意思啊林公子,让你看笑话了。” 林安颜摇了摇头,道:“吴伯,孩子长大了,该他保护你了。” 吴伯听到这话,突然眼眶一红,低着头走回了屋里。 林安颜等了一会,果然,吴伯又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回来,只是他的眼角已经有些红润,显然是擦过了眼泪。 吴伯将一个玉质的发簪交给了林安颜,那发簪通体碧绿,簪头雕刻成了一只飞燕的形状,林安颜只是拿在手里,就知道发簪价值不菲。 “这是他娘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了。。。” 吴伯望着那发簪,出神良久,缓缓说道:“他娘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他娶个好媳妇,等他结婚那天,就将这发簪亲手给儿媳妇带上,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吴伯已经再也说不下去,只能低着头默默哭泣。 林今墨走上前,搂着吴伯那已经有些佝偻的身躯,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这一路上,就麻烦林公子了。要是这孩子有那个命,遇到个好姑娘,你就把这发簪交给他,让他早点回家。” 林安颜将发簪揣进怀中,郑重的点了点头。 “林大哥,都准备好了!” 院外,吴鸿的声音传来,林安颜最后与老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就牵着妹妹的手,一同离开了这件破落的小院。 马蹄溅起尘埃,一声嘶鸣渐传渐远。 马车一路向东,然而还未等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 车厢内,林今墨愣了一下,刚想掀开车帘查看,却被同在车厢内的林安颜拦了下来。 两人坐在车内,听着外面的对话。 “鸿哥哥。。。你这是?” “阿澜,我要出去闯荡江湖了!” “真的啊!那。。。那你还回来吗?” “回来,当然回来!等我闯出名头的那天,我就回来娶。。。去你家看你。” “好,我等你。”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说完,马车再次缓缓行了起来,只是这次,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林安颜将手深入怀中,摸了摸那枚玉簪,轻轻叹了口气。 。。。。。。。。。。 马车离开村子足足有一个时辰,阿澜依然站在村口的杂货铺外面,呆愣愣的望着天空。 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望去,却见一个老人,一步步的朝她走来。 “吴伯。。。” 不知为何,只是几日没见,她却觉得老人的身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吴伯看到她,笑着点了点头,关切问道:“小丫头,身体好些了吗?” 阿澜点头应道:“那位公子出手相助,已经好了许多了。” 吴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片刻后,阿澜问道:“吴伯,鸿哥哥是走了吗?” “走了。” “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吴伯摇了摇头。 “也许很快?也许很慢。但愿吧。” 阿澜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向远方,轻声自言自语道:“但愿吧。。。” 那一日,吴伯坐在村口杂货铺外的马扎上,从晌午坐到黄昏,再没说一句话,也再没离开过一步。 他就那样默默的坐着。 默默的,望着村口的方向。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四章 福运楼 第三十四章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曾经诗仙的一首送行诗,让扬州这个地方的名声,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天下。 扬州位处江南东部,背靠广陵江,如今已是江南最繁华的地方。 经过了几天的奔波,林安颜等人所乘坐的马车,终于赶到了扬州。 入城之时,本有些官兵在按例巡查。 林安颜生怕吴鸿这小子满口胡言乱语的,惹出事端,本打算带上面纱亲自下去。 然而马车只停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竟就继续缓缓前进了起来。 显然,这个从小没离开过乡下的小子,虽然在村子里人缘不好,但是他其实很擅长与人交际的。 车子缓缓在扬州城内走着,林今墨下意识的拉开帘子,小心翼翼的张望着。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络绎不绝。 不少衣着华丽的公子,带着一个又一个肤白貌美的年轻女子,在街上不停的穿梭。 若是只论繁华,只怕这里不比京北城差。 林家虽然曾经在扬州城也有生意,但那次江南行,林安颜并未与林未革来过这里。 更何况此时林家已然失势,断不能贸然联系以前的生意伙伴。 吴鸿心思机敏,自然也懂得这些。 他牵着马车,将头侧伸到门帘边,隔着帘子小声问道:“林大哥,咱们先去那赌场吗?” 林安颜犹豫片刻道:“先找个这里最好的酒楼,借宿一晚再说。” 吴鸿听罢点点头,悻悻然想道:“到底是林家的公子,哪怕家道中落成这副模样了,依然先找最好的酒楼。” 吴鸿虽然从未来过扬州,但这里毕竟是江南最有名的城市,从小生活在江南乡下的他对这里也有所耳闻。 很快,他靠着记忆中对于扬州的了解,直接找到了一家七层高的酒楼。 感觉到马车停下,林安颜直接拉着林今墨走出,却见一栋高楼立在面前,楼外大门出写着三个大字:“福运楼”。 店门口,有专门负责迎客的小二在招呼着客人。 小二平日里就在此迎来送往,看人的水平自然颇高。 他看到来此三人,仅从衣着就一眼看出了他们的身份有别。 他只当吴鸿是个驾马的车夫,干脆不理他,朝着林安颜弯腰迎接。 “客观里面请,福运楼祝您福来运旺!” 林安颜点点头,一句话不说,直接拉着林今墨走了进去。 吴鸿下意识的想跟上,然而小二却一把拦住了他。 “唉唉唉,马车停后院,下人的房间就在马棚旁边。” 吴鸿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怒道:“你说谁下人呢?小爷是林。。。是刚刚那公子的朋友!” “朋友?” 小二有些将信将疑的看了林安颜一眼,在看到后者点头后,才勉强将吴鸿也放了进去。 “奇了怪了,这年头有钱公子的朋友是个驾马的?” 三人走到福运楼中,只见迎面就是一池碧水。 不知这水用了什么手段,虽然不烫,却能不停的向外冒着白气。 那白气升起,将整个福运楼一楼笼罩,走进这里,似是走入了仙境。 碧水之上有做木质小桥,一女子正站在桥上,与一个高大男子说着什么。 女子看到林安颜三人进来,立马迎了上来。 只见那女子长发及腰,眉眼细长,一抹红唇动人。 她头戴红玉镶金孔雀钗,身穿碧色蝉翼薄纱裙,内搭却只有一件贴身的麻色抹胸。 那抹胸裹在女子身上,明显有些紧身,挤得女子胸前,露出一抹深沟。 那深沟女人见了,必是又羡又恨,可男人见了,却如广陵江般深邃,一眼就无法自拔。 吴鸿从未见过穿着如此暴露长相又如此艳俗的女子,顿时呆愣在了原地,而她身旁的林今墨也不由得皱了皱眉。 反倒是出入寒月楼犹如自家后院一般的林安颜,再见到女子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 “哎呦,三位客观,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林安颜冷眼瞧着那女子,语气冷漠道:“三间上好的客房。” 女子听到这男人冰冷的语气,再看看他那俊美无双的脸庞,不由得愣了一下。 但是她很快反应了过来,立马转身朝楼上喊道:“阿福,六楼雅间三位!贵客楼上请!” 说完,女子躬身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林安颜头也不回,拉着林今墨就踏上小桥,朝楼上走去。 吴鸿又呆呆的看了那女子半天,直到发觉林安颜已经走远才连忙追了上来。 “我草,林大哥,你看没看见,那老板娘那个。。。那个。。。” 吴鸿到底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小子,此刻初见这般场面,一时间竟然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能用双手在胸前比划着半圆,拼命暗示着林安颜。 林安颜理都没想理他,反倒是林今墨有些不屑的道:“胭脂俗粉,岂是哥哥入得了眼的?” 吴鸿听出了这话里的暗示,自然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上楼。 。。。。。。。。。。 入夜,一群人围坐在林安颜的房间内,共同商议着什么。 吴鸿从小到大从未住过如此奢华舒适的房间,那一张“巨大”的软床,他第一次坐上去是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你那个兄弟如何?能否联系的上?” 听到林安颜的问话,吴鸿面露一丝难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今天白天找了城里大大小小七八个赌场,都没找到他人。” 林今墨皱眉疑惑道:“他不就是开赌场的吗?他赌场开在哪你还能不知?” 吴鸿听到这话,面露尴尬神情,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林今墨有些生气的拍了下桌子,轻声骂道:“快说实话!” 吴鸿低着头很不好意思的小声解释道:“他。。。他就是个赌场打杂的,我不知道他在哪个赌场做事。” 林今墨听到这话,立马气的上头,上去就想给他一巴掌,然而被林安颜拦了下来。 其实林安颜心中早就有过考量,这吴鸿若是真认识在扬州城开赌场的兄弟,何必一直呆在那乡下小镇上受人歧视。 但他却还是相信吴鸿所言,那个天下镖局,绝对在扬州城内。 “这件事还有蹊跷。” 林安颜低声自言自语一句,而后又抬起头解释道:“我今天白天也出去探了一探,这天下镖局既然能收这么多赌场青楼的保护费,想来应该名头不小,可扬州城内竟然没人知道。” 林今墨皱眉看着吴鸿,显然是想听他如何解释。 吴鸿刚要开口,却见林安颜突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一手堵住了他的嘴,另一手单指放在唇边,做出了禁声的手势。 房间内顿时安静下来,楼道外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哎呦汪大人,您又不是第一天来我这玩了,我还不知道您的口味吗?放心吧,如兰姑娘我给您留着呢。” “老板娘,还是你懂事啊,呵呵呵呵。。。” “哎呦汪大人,您手滑了。” “哈哈哈哈!” 那声音从楼道尽头传来,一路传到楼下,终于再不可闻。 林今墨皱了皱眉头,不由得表露出厌烦神色。 “这福运楼果然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 说完,她又冷眼瞥了一眼吴鸿。 毕竟这个地方是吴鸿找的,显然,她误会了什么。 然而吴鸿还未来得及解释,林安颜却开口道:“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他们下楼了。” 林今墨疑惑道:“那又如何?” 林安颜解释道:“他们从楼道尽头走过来,那汪大人应该是住在这六楼的,如果是简单的皮肉生意,为什么不在房间里谈,而要下楼去做?” 说完,林安颜也顾不得其他人是否理解,直接转身轻轻推开门,快不跟了上去。 那丰满的老板娘挽着一个半老男人的手臂,亲昵的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丝毫没有发觉已经被人跟上。 他俩手挽着手,下到一楼,穿过那座碧水小桥,转身走到了后院之中。 只见那一男一女绕道马棚后面,女子在一块围墙的石砖上连敲三下,地上一块木板掀开,露出一条朝下的通道。 林安颜躲在马棚侧面等了许久,在确保已经听不到脚步声后,才跟了上去。 因为是黑夜,他也没看清老板娘敲的哪块石砖,只能在围墙上一顿乱敲。 然而不知是不是运气好,林安颜刚刚敲打了三块砖,地上的木板就有一次掀开了。 林安颜气息向下探查,发现地道内有许多武人,但大多是些三四重天的寻常之辈,不足为惧。 想到这,林安颜将袖中的十命准备好,有随手捡起一旁马棚中的一根木棍别在身后,转身朝地道中走去。 走了不多久,他就隐约听到前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大呼小叫,似乎热闹非凡,转过一个弯,前方出现了一个两人高的大门。 此刻大门敞开,里面灯红酒绿,映的地道都亮了起来。 林安颜看门口没人看守,直接一个箭步钻了进去,却见面前豁然开朗,一个足足有整个福运楼那么大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房间内人头攒动,大部分都围在一张又一张桌子旁,桌子上摆满了金银珠宝和银票,骰子摇晃声,牌九撞击声,不绝于耳。 这个是暗藏的赌场! 林安颜有些惊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还未来得及环顾一圈,却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寒气。 他一回头,却见不知何时,那丰满的老板娘已经站在他身后!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五章 福运赌坊 第三十五章 “这位公子,我好像还没请您来我这赌坊玩吧?” 老板娘眯眼瞧着林安颜这位不速之客,嘴上虽然挂着笑意,但明显已是面露凶光。 林安颜自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他此刻却也有些慌张。 因为无论从早上见到老板娘,一直到刚刚探查地道情况,他都没有发觉老板娘有身怀绝技。 可就是这般一女子,竟在不知不觉间,依然靠在他背后十步之内! 林安颜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若是刚刚老板娘动了杀心,十步之内他能否逃出生天,他自己都说不准。 可此刻老板娘既然选择问话,断不是打算在这就动手,于是林安颜赶忙调整神态,露出一抹许久未见的笑容。 “老板娘见谅,小弟我也是一时手痒,玩心大起,想来试试手罢了。” 说着,林安颜掏出了身上的钱袋子,稍稍打开,露出了里面厚厚一沓银票。 这些本是当初他打算送给叶家父女在落魄城落脚的钱,但叶家父女分文未取,没想到如今不过三旬,已成了他最后的家当。 不知是林安颜那迷倒京北城万千少女的笑容太过魅惑,还是那满满一袋子银票太过诱人,总之老板娘愣了一下,竟然真的露出一抹犹豫神情。 不过能经营着这么大一间酒楼加赌坊的女子,定然也不普通。 很快,她调整过来,缓缓开口笑道:“公子,我这小赌坊,只接待熟客,不知公子是否有人介绍啊?” 这一问却是让林安颜有些头疼。 他从未来过扬州城,自然没什么朋友。 虽然林家与扬州城中的许多名绅富豪都有生意往来,但他此刻却是身份特殊的逃犯,也不可能轻易提起那些人。 如此一来,他在这扬州城中真的算是无亲无故了,又何来的“熟人”介绍呢。 正当林安颜不知如何是好时,他突然脑筋一转,点了点头。 只见他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熟人自然是有,就是怕老板娘听到我这熟人就不让我玩了。” 老板娘听到这话也有些不解,不禁失笑道:“若是真有熟人介绍,公子便是贵客,我这福运楼岂有不接之理?” 林安颜将头凑到老板娘耳边,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天下镖局。” 说完这句话,林安颜舌尖一伸,直接舔了老板娘的耳垂一下。 老板娘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到,赶忙后退两步,一张俏脸面露红光,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泼皮无赖”。 两人就这样站在大门口对视了好一会,直到有四个身穿黑色衣服的壮汉走来,老板娘才缓过神来。 她手臂轻轻一挥,四个感觉事态不对过来查看的黑衣护卫就退了下去。 紧接着,她双手叠放在左腹处,稍稍一个屈膝行礼道:“祝公子玩的开心。” 说完,老板娘头也不回的朝赌场内走去。 林安颜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直到看到老板娘走进了赌场最里面的一间小房间后,才收起笑容,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神情。 他刚刚其实是在赌,赌吴鸿说的话是对的,赌天下镖局与这些赌场青楼都有勾结。 看老板娘那表现,很明显,他赌对了。 不过,目前所知的也仅限于此了。 发生了这种事,林安颜自然也不能在肆无忌惮的在福运楼中打听消息,否则很容易被老板娘的耳目抓出破绽。 而且他刚刚特意观察了一下,那老板娘无论身子体态还是走路步伐,确实都不像习武之人,他现在还是没想明白,刚刚老板娘到底如何靠近的他。 反正既然来了,自然不可能现在就掉头离开,否则岂不是自己露出了马脚。 想到这,林安颜干脆将钱袋绑在腰间,径直朝一张赌桌走了过去。 。。。。。。。。。。 老板娘坐在赌坊的小屋内,闭上眼仔细回忆着刚刚那个男子。 那公子一袭白衣如雪,样貌俊美无双,绝对是让女子见过一眼就再难忘的那种。 如此非凡相貌之人,她之前在扬州城绝未见过。 可不是本地人,又如何知道这赌坊? 难不成他真的是天下镖局的人? 老板娘越想越觉得这公子绝对有问题,女人的感觉,从来没骗过她。 可每次她想更深思熟虑一些时,那公子舔舐她耳垂的动作,以及之后那计谋得逞般的坏笑,都仿佛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让她的头脑无法像往日一般思考。 老板娘越想越羞,却也越想越气,一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胸口也随着喘气不停起伏着。 山峦震颤。 若是有男人此刻望见她这般模样,恐怕没有人能抵得住,就算林安颜来了,估计最多也得是强行运功压制。 可惜,如今这小小房间内,只有她一人。 她思考半天,终于将手指放在桌上,三指并拢两指微屈,做扣门状,轻轻敲打了桌子三下。 “咚”“咚”“咚” 三声敲罢,一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身高九尺,膀大腰圆,脸上更是满脸的杀气。 一条疤痕从他的左眼角下方,一路划过鼻梁,直接划到了右侧耳朵下方。 男子这副凶狠模样,恐怕就是那“人鬼俱畏”的典午安见了,也会敬上几分。 然而男子看到老板娘,却是恭恭敬敬的弯腰抱拳,不敢有丝毫失礼,眼睛也自始至终盯着地面,目不斜视。 老板娘看到这个最放心的手下,轻声问道:“王大楼,镖局那边,是不是这两天要来收账?” 名叫王大楼的凶狠汉子恭敬答道:“是。” 老板娘点点头,眼睛微微眯起,道:“就说账有问题,带他来见我。” 王大楼听到这话,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老板娘一眼,但他并未多问,只是应道:“是。”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六章 比大小 第三十六章 林安颜并不好赌,也不常赌。 但京北城无论是官宦子弟还是富家公子,基本上没有人原因找他赌。 原因很简单,赌博这事,林安颜太有天赋了。 在他还未习武的时候,他就已经靠着直觉运气和先天的优秀听力,在赌桌上杀遍了各大豪门的公子哥。 那时候他才不到十五岁。 也正因如此,他一直觉得赌博没什么意思。 人就是这么贱,输的人永远在想赢,而赢的人,却赢多了之后,也想尝尝输的滋味。 在福运赌坊玩了不到两个时辰,林安颜那满满一钱袋子的银票非但一张未少,反而怀中多了不知多少金条银元。 不少人都围在这个赌桌旁,想要看看这个从未见过的俊美公子到底是如何做到只赢不输的。 当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怀疑林安颜出千,毕竟在这里玩的人,都是赌场老手了,想要瞒着这么多双眼睛,靠出千赢两个时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没人敢在福运赌坊出千。 “这把一定是三!” “我压五!三千两!” “老子还就不信了!三千两,我也压五!” 林安颜听着周围人的喊叫声,面不改色,默默将一堆金条推到了数字“六”上。 众人看到他的动作之后皆是一愣,而后面露质疑神色。 毕竟,这张赌桌之上,已经连续开出来十几把“六”了,没有人相信这把还会是“六”字最多。 但所有人也都知道,林安颜今天晚上还一把没输过。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一种赌博,庄家手中三枚骰子,骰盅开启,若是一个六,则压六的人收回本钱,若是两个,则庄家再输一份,若是三个全中,则庄家要输五倍。 而如果三个骰子一个数字都没中,赌客就要乖乖看着庄家将钱收走。 正是如此简单的拼运气的游戏,林安颜却已是赢得盆满钵满。 庄家看到众人下注完毕,照例将骰盅骰子示意一圈,然后开始摇动起来。 随着骰盅的上下摇动,除了林安颜以为的所有人心脏也开始跳动。 到底是这陌生公子的不败纪录结束,还是又一次奇迹出现? 随着摇动完毕,骰盅落桌,庄家缓缓揭开盅杯,三枚骰子出现。 三个六! 众人一阵惊讶,不少人已是倒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沉默了半晌。 林安颜平静的收起本金和庄家的五倍赔偿,无奈的笑了笑,准备离开。 然而不等他下桌,却听赌坊另一侧传来了一阵女子的惊叫声音。 “老娘就不信了!再来!” 所有人寻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起,原本人头攒动的赌场已经几乎不再有人走动。 所有人都分成了两拨,除了来看林安颜赌博的这桌人,剩下的都围在那张桌子旁。 显然,那里也出现了百年难得一遇的赌局。 林安颜有些疑惑的望着那喊话的女子,赌坊灯光昏暗,他也只能隐约看清背影。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看到了杜鹃的身影。于是他干脆走了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这张桌子玩的游戏更为简单,就是“比大小”。 骰盅内五枚骰子点数相加,二十点以上为大,二十点以下为小。 赌客自行选择压大压小,若是为二十点以上,压大之人拿走压小之人的本钱,反之亦然。 然而就是这么简单的游戏,那女子却已是玩的面红耳赤。 林安颜走到桌旁,只见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女子正站在桌旁,一脚踩在凳子上,单腿撑地,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 那女子面容姣好,隐约间还有些西域姑娘的影子。 而在她对面,一个约莫四十岁的蓝衣男子正悠哉的坐在那里,用手指掐着自己的两嘬小胡子。 女子怒喊到:“再来再来!” 那男子有些不屑的望着女子道:“赫连姑娘,再来可以,可是你还有多少钱啊?” 说着,男子讥笑着摇了摇头。 女子面前的桌上,已是空无一物。 那女子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十万两!” 十万两! 所有人听到这个数字皆是一惊,哪怕这是福运赌坊,是扬州城最大的地下赌坊,但一次赌上十万两,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那男子听到这数也是一惊,然而下一刻他就不屑道:“你哪来的十万两?” 女子不多废话,直接从凳子下面掏出一个布袋子扔在桌上,那袋子中所装的东西明显极沉,砸在桌上“磅”的一生,听的人心都一颤。 男子有些不解的打开袋子,却见一把短刀漏出。 那短刀长约四尺,刀柄不似寻常般直直的,而是有些弯折,连接着尾部镶的金色龙头,竟如一条龙盘卧。 而在刀的背刃,有一串铜环串联,一条条彩色的线从铜环中穿过,游束于刀身之上,仿佛孔雀开屏,绚丽动人。 在场的人都是扬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把短刀莫说十万两,就是三十万两恐怕也远远不止。 那男子见到这把刀也是分外惊喜,但他只高兴了片刻就里面收敛了神情。 只见男子故作勉强道:“你这破刀。。。十万两?” 女子听到这话明显有些愤怒,她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到底赌还是不赌?!” 男子故作无奈道:“罢了罢了,便宜你个小丫头了,十万两,老规矩,让你先压。” 女子听罢,拿起短刀,在“大”“小”二字之间徘徊良久,最终将短刀放在了那个“大”字上。 男子看罢轻蔑一笑,也是掏出来十万两的银票,准备放在“小”字上。 然而他刚准备下注,却听一声叫喊传来。 “等一下!” 众人回头望去,却见是在另一桌已经赢了一晚上的陌生公子突然出现。 只见林安颜挤过人群,走到赌桌边上,笑着说道:“不知两位介不介意小弟插一手啊?” 听到林安颜也要玩,女子不由得露出一丝慌张。 毕竟她身上已经只剩这把短刀,若是男子加注在对面,她若输了岂不是赔不起了? 然而林安颜只是朝女子微微一笑,随手从钱袋子中掏出一沓银票,轻轻丢了出去。 那沓银票如雪片在桌上飞舞,看似撒币一般,然而每一张却又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大”字上。 “这是二十万两,我跟着姑娘了。” 蓝衣男子见到半路突然杀出这么个小白脸,自然满脸不悦。 但是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又数出二十万两银票,加上之前准备好的十万两,正好三十万,压在了“小”字上。 庄家看到众人下注完毕,环顾一周问道:“还有客观要下注吗?” 众人围在桌旁,看着桌上厚厚的两摞银票,以及那把透着寒光的宝刀,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再有钱的主,也不可能为了一把赌局随便压上几十万两,这场游戏,已经玩的太大了。 庄家看到这幅情景,照例将骰子骰盅展示一番。 “买定离手,福运当头!” 说完,庄家单手将骰盅举起,手臂一挥,骰盅沿着桌边擦过,直接抄起了桌上的骰子,凌空摇动了起来。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七章 比大小(二) 第三十七章 骰子在骰盅中,随着庄家的手臂晃动,不停的撞击这盅壁。 林安颜闭上耳朵,仔细听着那声音,回忆着刚刚那骰子入盅时最后的点数。 “三转一,二转六,四转五。。。” 林安颜默默数着算着,直到听到“啪”的一声,骰盅落桌,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红衣女子正一脸紧张的盯着骰盅,等待开盖,然而林安颜却只是朝她笑了笑,满脸的自信。 然而,就在骰盅即将开启的一瞬间,林安颜突然听到了极其极其微小的一阵声音。 一枚骰子翻转! “这怎么可能?” 林安颜刚刚已经算好,如果不出意外,骰盅开启,五枚骰子点数之和应该正好二十二点。 然而一枚骰子翻转,明显是有人在出千。 林安颜看到庄家一脸平静,再看对桌的蓝衣男子面露狡黠笑容,突然明白了一切。 没人敢在福运赌坊出千,除了赌坊自己! 眼看庄家手臂已经缓缓抬起,林安颜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在桌子下伸出两指,运气一点,一道微弱内力顺着桌子打出。 那内力几位细弱,就算打在普通人身上也只是好似被蚊子叮咬,然而却足以推动一枚骰子翻转。 一旁的男子面色一拧,故作愤怒的一掌拍在桌上,大声喝道:“还不快开!” 他看似在骂庄家笨手笨脚,实则一掌带出的掌风,依然将林安颜那两指内力推开。 “完了。” 正当林安颜心中暗叫不妙之时,骰盅开盖。 然而骰盅之中五枚骰子,四枚已成齑粉! “这怎么可能!” 包括红衣姑娘和蓝衣男子在内,除了林安颜以外的所有人都围了上去,皆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唯有林安颜扭过头,冷眼瞧着一位白衣公子。 那男子似乎也看到了林安颜,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林安颜心中大惊,刚刚就在骰盅开盖的一瞬间,那男子右手隔空一握,竟然直接握碎了四枚骰子。 要知道推动骰子翻转也许只需微弱力道,然而握碎骰子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更何况是隔空一握,更何况是一次四枚。 林安颜目测了一下那白衣公子与骰盅的距离,恐怕这么远的位置,就算是他,要想不被人发现动手脚,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小小一间地下赌坊,竟然卧虎藏龙! 那蓝衣男子揪着小胡子愤愤道:“这算怎么回事?!怎么骰子都碎了!” 那庄家也是一脸懵逼,只能拼命的摇头摆手,却紧张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安颜眼见局面如此,也顾不上那神秘的白衣公子了,只好率先开口道:“骰子已碎,不如这把就算和局吧?” 那蓝衣男子一看就是狡诈之人,怎么可能错过赢得如此一把好刀的机会。 他大手一挥,怒喊到:“不行!” 林安颜保持着微笑,语气冷漠道:“那你说如何?” 蓝衣男子眼睛一转,满脸讥笑道:“既是玩的比大小,自然按规矩来,如今只有一枚骰子,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二十点,你输了!” 说着,他也不管林安颜和红衣女子是否同意,直接伸手准备将二人的本钱和短刀收入怀中。 林安颜岂是那纵容之人,他一把按住男子手臂,轻笑道:“既然只剩一枚骰子,那理应用一枚比大小。” 说着,他另一手指了指骰盅中仅剩的一枚骰子,邪魅一笑道:“那骰子点数为五,我赢了。” “你放屁!” 蓝衣男子根本不管林安颜的说法是否讲理,准备硬将短刀抢走,然而林安颜单手死死按住他的手臂,任由他如何用力,纹丝不动。 眼看林安颜臂力如此之大,蓝衣男子明显急了起来,只见他另一只未被按住的手,直接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径直朝林安颜的手臂刺去。 林安颜微微一笑,单臂用力一撑,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一脚将那人踢飞了出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众人再回过神时,那蓝衣男子已是躺在地上晕死过去,而林安颜则单膝跪在赌桌之上,不动如山。 整个交手发生在一瞬之间,赌坊中为数不多的几名女子直觉赌桌上的公子面如冠玉,动作也是一气呵成煞是潇洒,皆是不由得眼泛春光,面泛春色。 “哎呦呦,我的天老爷啊,各位爷这是怎么了啊!” 正当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赌坊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叫喊声。 循声望去,只见老板娘不知何时已经从那小屋内出来,迈着小碎步快步朝这张赌桌走来。 “哎哟哟,各位爷,这是怎么了嘛,都是来玩的,图个高兴痛快,这是干嘛啊!” 那摇动骰子的庄家跟老板娘禀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那老板娘笑了笑道:“我当多大事呢,既然如此,算和局不就好了。” 说着,老板娘又一伸手,朝身后招呼道:“小五,你去账房再取十万两来,分给这两位公子,算是福运楼给两位赔罪了!” 众人看到这老板娘的解决方式如此妥帖,皆是竖起大拇指,连连叫好。 林安颜望着那老板娘,只觉这女子虽然岁数只比自己大十岁左右,然而行事老辣,反应机敏,更是毫不吝啬一时得失,确实女中豪杰,商场好手,他心底也不由得佩服了许多。 心中想着,林安颜一个闪身,在所有人都没看清的情况下,瞬间跳到了老板娘身旁。 紧接着,他大手一挥,各种金条银元如雨点般洒落在了赌桌之上。 林安颜双手抱拳大声道:“赔礼就不用了,小爷今日晚的开心,这赢回来的钱,全给今晚的各位买茶了!” 那桌上的钱财打眼一看,也得起码有大几万两。 众人看到这陌生公子不但功夫了得,出手也如此阔绰,又是一阵叫好之声不停。 老板娘有些意外的看了林安颜一眼,笑了笑道:“那我就多谢公子了,既然如此,公子这几日若是还住福运楼,房钱酒钱一概全免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而后回身将那短刀一把丢给了红衣女子,又从一堆钱财中随手拿出两根金条,塞在了她的怀中。 这一夜对于这女子而言太过如梦似幻,尤其是刚刚骰盅开启骰子却只剩一枚时,她已然傻在了原地。 直到现在,她才刚刚回过神来,却看着怀中的短刀和金条,满脸的不知所措。 林安颜看到周围人都陆续散去各玩各的,于是贴在女子身旁小声道:“姑娘,拿大夏龙雀当本钱,对不起这把刀。” 女子闻言一愣,惊讶的看着林安颜。 “为什么。。。” 女子想不通,为何这公子如此好的身手和赌技,又认出了这把大夏龙雀,刚刚却非但没有贪图短刀,反而处处帮衬自己。 女子犹豫半晌,将金条放回桌上,又将大夏龙雀收回包中,拱手道:“我叫赫连樱,今日之事,本女侠记得了,公子若是有时间,可到城外寒山寺找我,到时一定好好感谢!” 说完,女子收好行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福运赌坊。 林安颜目送赫连樱离开,刚准备也回去楼上,却见那白衣公子还站在原地,满脸笑意的望着自己。 林安颜走上前,拱手笑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那白衣公子手握一把照月梨花扇,腰间佩着一块汉白玉雕刻而成的貔貅,眉目清秀,面冠如玉,外貌竟不输林安颜几分。 听到林安颜的感谢,他只是微微一笑,手腕轻抖请开折扇。 “苏某曾在京北城时就听闻,林家长子虽不好赌,赌术却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容小觑。” 听到这自称姓苏的男子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林安颜不由得皱了皱眉。 白衣男子看到他的表情,无奈的笑了笑道:“林公子放心,苏某一向记性不好,今日见到林公子一事,恐怕一瓶好酒喝完,明日就忘了。” 林安颜听出他话里意思,直接从钱囊中掏出一张千两银票,道:“不知够不够苏公子喝酒?” 苏公子哈哈一笑,一把拿过银票,点头道:“够了够了!” “可林某见苏公子面色,不像是嗜酒之人啊?” “可苏某今日若是不喝这酒,林公子也不会轻易放我走吧?” 这两位平日里只是在坊间街上走动就会引来无数女子目光的公子,在这昏暗的地下赌坊内,相视一笑。 “敢问苏公子大名?” “苏长青。” “若是我想找你,该去哪里?” “苏某一介闲散浪子,岂敢高攀林公子。若是咱俩有缘,他日定会再在赌坊中相遇。” 说完,苏长青轻摇折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赌坊。 林安颜在赌坊中又打听了半晌,却无一人认识这个苏长青。 至于赫连樱,也仅有几人曾在城外的寒山寺见过这女子,却不知是何来头。 而天下镖局的事,林安颜发现福运赌坊中一个高大护卫常常盯着自己,自然也没敢贸然与他人提起。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八章 出千被抓 第三十八章 深夜,林安颜终于回到了福运楼六楼的房间。 他推开房门,却见吴宏已经在地上睡的四仰八叉,而林今墨则坐在茶桌旁,满脸的倦意与愁容。 林今墨看到哥哥回来,立刻跑上来问道:“哥哥,你这是去哪了啊?” 原来,林安颜只是临时起意跟踪老板娘,未曾想却在这地下赌坊耽误了如此之久的时间。 林今墨和吴鸿看他去的太久,自然放心不下,可他们将这福运楼里里外外找了三圈,却始终不见林安颜人影。 正因如此,他们只能回到林安颜的房中,看看能否等他今夜归来。 林安颜将在地下赌坊所见所闻都简单的描述了一遍,林今墨听完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疲惫的坐在了床上。 “你都不知道,我刚刚还在想,若是哥哥天亮还不回来,我就。。。我就。。。” 林安颜自顾自的斟了杯茶,笑问道:“你就如何?” 林今墨低下头,轻声道:“我就去报官了。” 林今墨举起茶杯,刚送到嘴边,却听到这句话在耳旁响起。 声音细小,却若惊雷。 报官二字,对于如今的林家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林安颜心中比谁都清楚。 自从离开了青云山,林安颜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替父母复仇,以至于他甚至忘了,跟在他身边的这个聪慧少女,却已是他的唯一。 兄妹相依。 对于林今墨而言,哥哥已是她在这世间最后的亲人,哪怕身陷牢狱,她也要保护哥哥平安。 林安颜犹豫片刻,笑了笑道:“放心吧妹妹,你哥我已不是从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京北城公子哥了,如今七重天以下的歹人,无论来多少,都难伤我三分。” 说着,林安颜搀扶起妹妹,轻声道:“太晚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林今墨点点头答应下来,却一眼看到了地上的吴鸿。 “他怎么办?” 林安颜看了看躺在地上睡的无比踏实的男子,随手将床上的被子丢到了他身上。 “我去他房里睡就是了。” 说完,兄妹二人携手离开了房间。 。。。。。。。。。。 翌日,林安颜换了一身看上去朴素许多的行头,又用一些简易手法,将自己改容换貌了一番。 这种手法是他曾经在书中看到的,虽然比不过江湖传言中那玄之又玄的易容术,但也足以蒙混许多普通人。 一切准备完毕,林安颜拿上钱袋子,离开了福运楼。 走之前,他特意安排了吴鸿保护林今墨,又传他了几招“真本事”。 吴鸿虽然本事不大,但习武之心确实称得上“武痴”二字。 林安颜只是随意教授了几招,他便兴奋的不得了,什么都不顾了,立马钻回客房中练习。 看着吴鸿这幅样子,林安颜却也想到了曾经在太白山上苦练三年的自己。 是啊,那时候他也是这样起早贪黑,不管不顾一切的,只想早日习武有成。 离开福运楼,林安颜立马找了一间赌坊。 靠着精湛的赌术和灵敏的五感,林安颜穿梭在扬州城各大赌坊之中,基本上每日都是小赢一点。 而他本人则是借此机会,在各大赌坊中打探着关于“天下镖局”的消息。 然而不知为何,扬州城大大小小十几间赌坊玩过一圈,林安颜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打听到。 “这不应该啊?” 这日,林安颜在一间名叫“金林赌坊”的客栈中玩骰子。 这已经是扬州城内最后一间大赌坊了,可林安颜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日老板娘的反应,天下镖局应该确实与这些赌坊有关系,为何如今却好像没有一个人认识呢?” 林安颜心中想着,手头下意识的将几枚筹码放在了“四”字上。 骰盅开盖,三枚骰子中有两枚是“四”。 庄家将输了的人的筹码统统收回,又将林安颜赢的那份递到了他面前。 林安颜看外面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不想林今墨担心,于是干脆的收好筹码,准备换些银票离开。 然而他刚起身,却见身旁一个粗犷汉子一把将他按了回去。 “小子,出完老千就想跑?!” 林安颜皱眉看着那汉子,轻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不承认是吧?好!” 说着,那汉子一把抢过林安颜手中的筹码,“啪”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一摞摞筹码如雪片般洒落,细细一数竟然将近百枚。 这里每个筹码都值十两银子,而林安颜赢的这些,竟然已经将近千两! 那粗犷汉子指着满桌的筹码厉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如何只赢不输的?!” 原来,因为这十多天内关于“天下镖局”的消息毫无进展,今日的林安颜本就有些心不在焉,加上他心中疑惑甚多,根本没把心思放在赌桌上。 这一般人心思若不再一件事上,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好的。 但奈何林安颜却是个赌术天才,恰恰因为心思不再,所以他没控制输赢,一个不小心竟然连赢了十几把。 而那汉子却运气极差,在这张桌子上连输了十几把,林安颜手中赢得的那些筹码,有大半都是他的。 如今一来,那汉子自然不肯轻易放林安颜离开。 林安颜犹豫了一下,还是努力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没有理会那男子,自顾自的收好了筹码。 毕竟,如今他还是朝廷钦犯,为了打探消息,他不得不改名易容,每日赌钱也只是小赢,为的就是不引人注意。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在这里与人发生冲突。 但那粗犷汉子却不这么想。 所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那汉子看到林安颜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心中更是笃定林安颜一定是做贼心虚。 他干脆一把推开收拾筹码的林安颜,指着鼻子痛骂道:“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出千的下场!” 说着,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直接拽住林安颜的一只手臂按在桌上,照着他的手指一刀劈下! 断手指自古以来就是惩治出千之人的常有手段,一般断人一到三根手指不等。 然而那汉子这一刀,却看上去是想砍断林安颜整个手掌! 林安颜眉头一皱,手腕用力一翻,掌心朝上直接一把抓住了那把匕首。 猩红色的血液顺着林安颜的手掌滴落,然而那汉子无论如何用力,刀口却再无法下沉一分。 其实这种匕首,若是林安颜调用内力化气护体,根本不可能伤其分毫。 但奈何他不想引人注意,更不想暴露自己身怀绝技,只能用最普通的空手接白刃的方式强行接了下来。 那汉子与林安颜来回拉扯了几下,发下刀身已经被林安颜死死拽住,只能无奈放手。 他气到面色发紫,满脸的胡子也是炸开。 他指着林安颜怒骂道:“好小子,你有种!大爷我今晚上在长乐楼等你,你要是不来,我杀你全家!” 说完,那粗犷汉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赌坊,丝毫没注意到听到这句话的林安颜,此刻的眼神,已是能够杀人。。。 第二卷 南归 第三十九章 两个神经病 第三十九章 入夜,林安颜回到福运楼,他怕林今墨看到他手上的伤担心,只好单独将吴鸿叫下来,一边包扎手掌,一边与他说明了情况。 吴鸿听完皱了皱眉道:“林大哥,你打算怎么办?这明显有诈啊。我在说书那听过这段儿,叫什么门什么饭的。” 林安颜瞥了他一眼,“鸿门宴。” “对对对,就是这个鸿。。。鸿门宴。你们这就是恶霸请土匪啊,去不得去不得!” 林安颜不屑道:“那是项羽请刘邦。没什么去不得的。” 说完,林安颜绑好手上的纱布,使劲握了几下拳头,确定手伤无碍后,立刻起身离开。 “告诉今墨一声,今天我晚点回来,让她不用担心,早点睡觉。” “哦。” 林安颜走到门口,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他回头冷眼望着吴鸿,严肃问道:“你说谁是土匪?” 。。。。。。。。。。 其实,林安颜并不是那种赌气之人。 虽然那汉子最后那句“杀你全家”确实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但他此刻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本可以回头再找机会弄死他。 可他还是应约前去,目的很简单,就是因为长乐楼这个地方太特殊了。 他这十几日每天出没赌坊,虽然关于“天下镖局”的消息没有打听到分毫,但却结识了不少“牌友”。 这其中有人与他讲过,扬州城明面上大大小小赌坊十几家,但其实真正称得上“赌博”的,却是在三家地下赌坊之中。 福运赌坊是其中之一自不必说,而长乐楼,就是另外两家地下赌坊之一。 大梁并不反对赌博,相反,因为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大梁开放了很多历朝历代都严令禁止的娱乐活动。 但大梁律法规定,赌坊赌博只能用特定的筹码,且每场最多下注不能超过三十两。 这种规矩,对于许多好赌之人而言,赌博就完全失去了刺激性。 而“地下赌坊”这种东西也就应运而生了。 在地下赌坊中,下注无上限,所下注的东西也非筹码,而是小到金银珠宝,大到房约地契,甚至手脚心眼都能当作赌资。 说白了,在地下赌坊,唯一的规矩就是赌博之人互相承认本金价值,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这些地下赌坊手眼通天,官府几乎抓不到任何把柄。 而他们又都是特殊的“邀请制”,必须熟人引路才能进去玩耍,一来二去,便是官府有心办案,却也无能为力。 而在扬州城的这三大地下赌坊中,各家也都有各家的规矩。 比如福运赌坊的老板娘就规定,无论如何不能出千,否则挑断手脚筋。 而长乐楼相比之下更是肆无忌惮,这里默认的规矩是:只要不被发现,哪怕是出千,只要能赢,都无所谓。 而且这种“发现”,不能是简简单单的指出,必须得抓住出千证据才行,否则一切以赢家为大。 这种情况下,长乐楼几乎已经成为了扬州城中所有“嗜赌之人”心中的圣地,许多名门富豪,常常在这里一掷千金,醉生梦死。 林安颜心中想得清楚,既然明面上那些赌坊都打探不到“天下镖局”的消息,那不如就去和福运赌坊同样的地下赌坊“长乐楼”一探究竟。 心中想着,林安颜沿着长街一路行走,却在走到岔路口时突然站住了。 因为他此时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长乐楼在哪! 这三家地下赌坊都是“邀请制”,如无熟人带路引见,普通人根本难以找到。 那日要不是他跟踪福运楼老板娘,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进入“福运赌坊”。 可如今要去长乐楼,他该跟踪谁去啊? “老板,来份年糕,多放些糖霜。” “好嘞!” 正当林安颜不知如何是好是,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却见一白衣公子正站在路边的一个摊位前,端着一碗年糕大口吃着,而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精美的折扇。 “苏长青?” 林安颜看到他的瞬间,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这苏长青既然能进入福运赌坊,自然是扬州城中颇有门路之人,如果有他领路,岂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到长乐楼? 想到这,林安颜不再犹豫,立刻走上前去。 “老板,我也来分年糕。” 那摊车老板头都不抬,只是笑着应道:“好勒,这就来。” 苏长青有些意外的看了眼林安颜,没来由的笑了笑。 “林公子这脸。。。” 林安颜此刻脸上画着易容装束,但却丝毫没有被认出来的慌张。 毕竟这苏长青当晚已经认出自己身份,如今这种简单的妆容又岂能瞒过他的眼睛。 林安颜端着一碗年糕蹲在路边,边吃边道:“你知道的,怕被人发现而已。” 苏长青学着他的模样也蹲在一旁,点点头道:“年糕如何?” 林安颜点点头道:“色如白玉,嚼劲十足,咬一口满嘴糯米甜香,上乘!上乘!” 苏长青闻言一笑,称赞道:“久闻林兄对美食颇有研究,果真老饕也。” 那年糕摊的老板奇怪的看着蹲在路边的两人,只觉这两个公子看着都是富贵人家出身,尤其是那白衣公子,腰佩宝玉折扇,面容俊美无双,怎的两人却好似破皮无赖般蹲在这吃这种路边摊? 然而林安颜和苏长青都不是那种会在意他人目光的人,两人只是大口吃完,将碗放在一旁,起身准备离开。 “两位客官留步!” 两人闻声回头,却见老板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俩。 “两位,你们还没给钱呢。” 林安颜和苏长青闻言皆是一愣。 苏长青笑了笑道:“林兄那日请我一壶酒,今日我便请你一碗年糕吧。” 说完,苏长青从怀中掏出几枚铜板递到老板手中,回头却见林安颜满脸苦笑。 “林兄?” 林安颜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事,只是这碗年糕着实贵了些。” 苏长青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兄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长乐楼。” “哦?当真还有这种巧事?” 苏长青笑了笑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去长乐楼,林公子是否介意与苏某同行啊?” “苏兄不介意与我同行已是最好,我又怎么有意见呢?” 说罢,两人勾肩搭背,并行着朝远方走去。 年糕摊摊主清点好手中铜板,将那两个空碗泡入水桶之中,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轻声抱怨道:“两个神经病。”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章 猜拳 第四十章 林安颜跟着苏长青,穿梭于扬州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两人走了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来到城北的一处街上。 此刻虽已是天黑,但扬州城素来繁华,不分昼夜,此刻满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苏长青笑着问林安颜道:“林公子,这扬州城的夜色,与京北相比如何?” 林安颜点头攒道:“若是只比繁华,此地不输京北。” “哦?” 苏长青表情玩味的看着林安颜,疑惑道:“听林公子的意思,除了繁华以外,扬州城还有比京北不如的地方?” 林安颜本就不是那种爱说场面话的人,他也知道苏长青不是爱听场面话的人,所以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京北自古以来便是中原重镇,所属辖地纵横,江南海北各处百姓皆汇于城内,已有千年,故而若论文化底蕴,京北无人能敌。” 苏长青听罢,低着头仔细思考了一番,却又笑着摇了摇头。 “林兄所谓底蕴,若是指读书打仗,扬州城自然比不了,但加上文化二字那就不同的。中原大地绵延一万八千里,各地民风习俗皆有不同,扬州自然也有扬州的文化。” “请苏兄赐教。” 苏长青闻言,指了指一旁的二层小楼,轻声笑道:“比如赌,便是这里的文化之一。” 说完,苏长青哈哈一笑,不再管林安颜,而是转身径直走到了小楼之中。 林安颜抬头看去,却见着小楼只是一间普通的茶馆,从外面看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但苏长青此刻既然走了进去,就说明扬州城三大赌坊之一的长乐楼,自然就在其中了。 林安颜不慌不忙,站在门口等了片刻。 果不其然,不多时,只见白日那个污蔑他出千的粗犷汉子大步从茶楼中走出。 “嘿!小子,算你有种!赶紧给爷爷进来,爷爷教你做人!” 林安颜也不说话,而是冷眼看着那汉子,不屑的哼了一声,缓步走进了茶楼之中。 他在那汉子的带领下,一步步登上茶楼二楼。 这件茶楼的二楼都是雅间,每间雅间用竹板隔开,隔音十分的好。 林安颜顺着汉子的引路,走到其中一件雅间当中。 这件屋子不大,房内只摆放了一张茶桌与两盆观景,其余再无一物。 林安颜有些不解的看着屋内的摆设,只觉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也藏不下赌博所用的东西。 那粗犷汉子轻蔑的看着他,仿佛才嘲笑他的无知。 只见汉子走到那茶桌旁,随手将桌布连着茶具放到一旁,手掌重重的拍在桌上。 只听“嘭”的一声,桌面应声而转。 原来那桌面竟是里外两层,里层翻转一周,一张小小的赌桌竟然直接翻出。 林安颜查看一番,却见那桌子不大,但各种玩法一应俱全,却是十分神奇。 那汉子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厉声道:“小子,坐着好好等着,爷爷找人来弄你!” 林安颜疑惑道:“不是你跟我赌?”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大声道:“赌个屁,老子不跟出千的小人玩。喜欢出千是吧,等会你输给他,爷爷剁了你的手!” 林安颜根本不在乎要跟谁赌,只是笑着道:“若是我赢了呢?” “就凭你?” 那汉子似乎极有自信,听到这话满脸的不屑。 “你要是赢了,从今往后你是我爷爷!” 林安颜无奈的摇了摇头,“行吧孙子,快去喊你帮手吧。” 那汉子听到这话,愤愤的拍了下桌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安颜独自一人坐在小屋之中,一边喝着茶,一边研究着屋内的构造。 既然这种神奇的赌桌摆在这里,那说明这里就是长乐楼无疑了。 可是他本以为长乐楼该像福运赌坊那般是在大厅中,大家一起玩闹,如今看来这里却极其注重私密性。 如此一来,他该找谁去打探消息呢?总不能随便推开一个门问人家认不认识天下镖局吧。 心中正发愁,他却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公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这小子把我半年的月钱都赢去了。敢在扬州城出千,那不是不给您面子吗?” 林安颜听到这声音,知道是那汉子带人回来了,赶忙正了正神色,准备好好会会这个“帮手”。 雅间房门推开,只见粗犷汉子先一步踏入,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一位白衣公子缓缓走了进来。 “苏兄?” 林安颜看到来人,不由得愣了一下。 苏长青也是一愣,似乎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汉子更是惊掉了下巴。 他千算万算,却如何也没算到,这个“出千”的小白脸竟然认识苏长青。 林安颜与苏长青对视一眼,瞬间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林兄,你说这世间,是不是真有这等巧事啊?” 林安颜拿起茶杯给苏长青斟上,摇头笑道:“巧了,真的巧了。” 那汉子还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赶忙问道:“公子,他。。。他可是个老千。” 苏长青仿佛看笑话一般看了那汉子一眼,摇摇头道:“你说林兄出千,他可是林。。。他可是我的一位故交啊。” 说罢,苏长青也是坐下喝起茶来,有些无奈的笑道:“你说你输给了林兄,却不知他如何出的千,只怕不是林兄手段高明,是你技不如人了。” “这。。。” 那汉子满脸为难的看着苏长青,又看了看林安颜,终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安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当这是一场闹剧。 他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起身抱拳道:“既然如此,苏兄,家妹还在等我,我先告辞了。” “且慢!” 苏长青手臂一抬,拦住了林安颜的去路。 他指了指站在身旁的那粗犷汉子道:“还没跟林兄介绍,这位是我府上的护院,名叫耿虎,我们都喊他老耿。” 林安颜点点头道:“知道了。” “可不只是知道了这么简单。” 苏长青收起笑容,凝望着手中茶杯,轻声道:“虽然我也不愿如此,但老耿请我来与林兄赌上两把,哪怕我知道林兄没有出千,却也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 林安颜皱了皱眉,疑惑道:“苏兄是想?” “既然来了,不如玩上两把,也算我给家中的忠心老仆一个交代。” 林安颜看了看苏长青,又看了看他身后一脸尬笑的老耿,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他坐回到原位,望着赌桌对面的苏长青道:“苏兄想赌什么?骰子?牌九?” 苏长青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猜拳。” “猜拳?” 林安颜闻言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苏长青。 虽然他心中知道,在这跟苏长青赌博只是耽误时间,而他在扬州城逗留的时间越久,他和林今墨被官府发现的风险越大。 但奈何苏长青这个人实在太过神秘,说话做事也太过对他的胃口,纵然有千般道理,林安颜此刻也想与他过上几招。 心中做好决定,林安颜果断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猜拳。” “好,规矩林兄肯定都懂,咱们先赢两次者算赢一局,一共玩三局,林兄意下如何?” 林安颜将右手背到身后,点点头道:“甚好。” 老耿站在一旁,心中满是疑惑,他不懂这姓林的到底是何方神圣,让苏长青都能如此尊敬。 但他更不懂的是,公子明明赌术天下无双,为何要和姓林的玩猜拳?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 简简单单的猜拳,只要赢下六次就赢得了这场赌局,然而林安颜与苏长青竟然硬是玩了一个时辰也没有分出高下。 起先苏长青似乎有些轻敌,出拳时全靠感觉,结果第一局就被林安颜轻松赢下两把。 而第二局苏长青明显认真了起来,出拳时开始有一些言语和动作上的谎骗,一来二去,竟将林安颜绕了进去。 这第三局两人斗法了半个时辰,互相之间的套路心理都已经被对方摸的一清二楚,双方各赢一把的情况下,这最后一次,竟然连续平了十场。 站在一旁的老耿此刻已是汗流浃背,不停的咽着口水,每次两人出拳,他的心脏仿佛都要停跳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只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猜拳游戏,竟然能让这二人玩的如此紧张刺激,丝毫不必骰子牌九那些差劲,甚至在那决定输赢的一瞬之间,比其他任何赌博游戏都要刺激。 而且他更惊讶的是,在他的印象里,苏长青在赌博一事上从未输过,只要他想,便是对手如何出千,也绝对赢不了他。 可是此刻看苏长青那严肃的表情,显然他已经认真了起来,可坐在他对面的那个姓林的,竟然丝毫没有落败的一丝,甚至神情上隐隐约约还占了上风。 终于,再又一次平手之后,林安颜摆了摆手。 “苏兄,我看要不算了吧,这么下去咱俩分不出个高下。” 然而苏长青却严肃的摇了摇头道:“林兄,我之前跟你说扬州自有扬州的文化,愿赌服输就是之一,你若赢了我,自然一切依你,但既然赌了,如何能岂有不分个输赢的道理。” 林安颜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苏长青的本意。 一切的赌博游戏,都有可能“平局”,但猜拳不可能。 一旦定下了三局两胜的规矩,不到一方赢下两局,游戏就不可能结束。 苏长青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在赌博一事上,赢林安颜一次。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苏兄,我有个建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兄尽管讲。” “咱们再玩最后一局,但是这局,我只出布。” 听到这话,苏长青立刻皱起眉来。 一旁的老耿不愧为忠心老仆,听到这话里面一巴掌拍在桌上,愤恨大骂道:“姓林的你看不起谁呢!” 林安颜抬手示意了一下,缓缓开口解释道:“没错,我只出布。” “所以,只有你出石头的时候,才算我赢。但是,如果我出布之外的东西,如果我赢了你,算咱俩平手,如果平手或是你赢了,皆是你赢了。” 苏长青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头,示意没懂。 林安颜解释道:“比如规则是我只能出布,但如果我出了剪刀,而你恰好出了布,那就是我赢了你却违反了规则,算咱俩平手,其余一切情况,除非我出布你出石头,否则都算你赢。” 苏长青思考半天,轻声道:“如果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林安颜摇摇头道:“赢了再说。” “好。” 说罢,苏长青将手背到身后,点了点头。 “开始吧。”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一章 命运弄人 第四十一章 长乐楼的这间小小雅间内,气氛因为一次猜拳而紧张到了极点。 估计若是长乐楼的老板看到这一幕,恐怕要气到头晕。 毕竟这里是扬州城三大地下赌坊之一,是所有扬州城的豪门赌客最爱光顾的地方。 然而如今,这两个样貌绝伦的公子,竟然放着骰子牌九这些不玩,在这里划拳。 林安颜看到苏长青准备就绪,嘴角微微一笑,轻声道:“苏公子,那就来咯。” “石头,剪刀,布!” 老耿站在一旁,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当二人的右手同时伸出之时,他感觉已经快要窒息。 终于,两人右手摊开,放在桌上,这最后一盘,结果出炉。 苏长青有些呆愣的看了看林安颜的右手,那是“布”的形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五指张开,却也是。 林安颜笑了笑,站起身道:“如此甚好,今日能与苏兄平局,侥幸,侥幸!” 苏长青似乎有些失神,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说不出一句话。 林安颜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了雅间,只留那主仆二人继续呆坐在里面。 老耿似乎对公子今日的这场赌局颇感遗憾,只好宽慰道:“公子,那小子运气忒好了,竟然丝毫不动脑子,说出布就出布。您也是的,何必让他这一手啊?” 苏长青看着自己的右手,摇了摇头。 “是他赢了。” “他赢了?不是公子你让他的吗?” 苏长青摇了摇头,突然释怀了笑了出来。 “林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啊。。。” 他看到一旁的老耿还是满脸疑惑,只好笑着解释道:“你猜我为什么想与他划拳?” 老耿摇了摇头,却听苏长青道:“因为只有划拳,一定能分出个高下。而林公子,显然不想分出这个高下来。” 他看着雅间的大门,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又沉浸到了刚刚那场赌局之中。 “我很想赢,他却只是不想输,所以才会出这么个奇怪的规矩。” “可是这个规矩有个天大的漏洞,就是他若是想赢我,只能我出石头,我自然不会那么傻,所以我所能选的只有剪刀和布了。” “但是我若是出布,十有八九会是平局,而我若是出剪刀,则有三分之二的胜算。” 老耿思考良久,两手一会握拳一会张开,自己与自己划拳,划了半天,却也只能勉强理解苏长青的话。 但他还是疑惑道:“既然如此,您没出剪刀,岂不是让他了?” 苏长青摇摇头道:“我没出剪刀的原因是,我猜到了他会猜到我出剪刀,所以他八成会出石头,违反规则赢了我,然后算平。而他出了石头,我若出布,则我赢的板上钉钉。” “哦~” 老耿假装听懂了一样,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然而话音刚落,他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可是,那姓林的出的是布啊!您的意思是。。。” 苏长青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不但合理利用了规则,而且猜到了我能猜到他的想法,所以他也出了布。” “这。。。这怎么可能?!” 老耿听到这话,目光死死的盯着之前林安颜所坐的位子,两条粗眉瞬间拧到了一起。 “他。。。他到底是何人啊?” 苏长青站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杂乱的衣裳,笑着轻声道:“他?他会是未来二十年,这个天下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哦对了,爹最近是不是又要派人来收账了?” 听到问话,老耿连忙抱拳躬身道:“回公子,老爷安排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明后天就能到。” 苏长青点了点头,而后靠在桌边低头沉思了片刻。 “告诉他们,去福运楼收账的时候,尽量闹出点动静来。” “这。。。” 老耿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公子,最近天运门不安生啊,这个时候闹出动静,只怕会有不妥。” 苏长青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而是留下了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长乐楼。 “杆子来了,该放饵料了。” 老耿有些呆愣啊站在原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一次回头看向林安颜所坐的位置。 “杆子。。。来了吗。。。” 。。。。。。。。。。 林安颜在长乐楼中又闲逛了半天,终于可以确认,这里没有一如福运赌坊那种大通间的地方,这才有些不甘心的离开了小楼。 此刻已是深夜,楼外的街上虽然还是灯火通明,但人群已经少了许多,只剩稀稀松松几个晚归的人,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街上。 林安颜走在街上,晚风吹过,却无凉意,只有一丝孤寂。 他突然想起曾经在京北城时,他也喜欢如这般,一个人在深夜行走。 但那是的他,心中没有悲伤,也更不可能有寂寞。 他只是那样走着,放空着自己,想着如何继承家业,如何能替林未革扛起林家的重担。 那时候的他,才能在每日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逃离出来,找到最真实的自己。 然而时过境迁,一晃三年过去。 如今的他有了一身武艺,才智更是过人。 当他一切都准备好了,终于能扛起一切让爹娘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又一切都没了。 家没了,钱没了,爹娘也没了。 命运弄人。 想到这,林安颜本来已经有些笑意的眼神,突然之间又变的冰冷了起来。 他看四下无人,边寻着道路走到一处小巷内,然后开始运气。 随着内力的释放,一股又一股的真气在他周身盘旋,一阵金光若隐若现,缓缓将他笼罩了起来。 然而这还远远不是林安颜想要的,他从未试过这么做,但是今夜,他想赌一次。 随着内力周转的越来越快,林安颜周身的金光也越来越亮。 此时的他已经满头大汗,原本微睁的双眼也开始紧闭。 因为要控制如此庞大浑厚的内力快速流转,林安颜的精神开始高度集中,肉体也开始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压力。 他的身形开始颤抖,双膝开始发软,额头上不断有汗珠冒出,就连原本只是受了些皮肉伤的手掌,也开始重新往外冒血。 他紧咬牙关,死死的扛着那如洪涛巨浪般不断在体内拍打着的内力,嘴角开始慢慢渗出血渍。 就在林安颜即将撑不住要倒下的时候,一双手突然从侧面伸出,稳稳的托住了他。 林安颜勉强睁开眼,看到身旁的男子时,终于露出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那男子身穿一身龙袍,一手扶着林安颜,另一手却依然抓着那把瓜子不放。 他紧锁眉头,不解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安颜轻轻的推开他,虚弱的靠坐在小巷的墙角,缓缓摇头。 “没什么,就想找人聊聊天而已。” 那个与林安颜长相一模一样的龙袍男子,不屑的轻哼了一声,也跟着蹲到墙角,开始嗑起瓜子。 “要我说你真的是神经病,跟那个魂儿一样的神经病,老子早晚找个机会给你俩一块弄死了。” 林安颜听到那男子喋喋不休的怨言,也不生气,只是笑问道:“弄死之后呢?” 那男子愣了一下,而后神情有些闪躲,支支吾吾道:“弄死。。。弄死便是弄死,哪有什么然后。” 林安颜哈哈一笑,连连拍了那男子后背几下,仿佛两人是要好的兄弟一般。 “魂儿说的没错啊,你啊,就是只会嘴硬。” 那男子有些不屑的瞥了他一眼,随口将一枚瓜子壳吐到了林安颜身上。 林安颜丝毫不在意,只是随手挡开,轻声道:“上次见到魂儿,我还欠了他几瓶好酒呢。” “别浪费了。他只能看能听,没有其他感觉的。别说好酒了,就算你爬哪个娘们儿身上一夜七次,他也只能傻乎乎的看着。” “哦?” 林安颜听到这话,表情玩味的看了男子一眼。 “这么说,小爷以前每次风流的时候,你不只是看着咯?” 那男子听到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很林安颜想到了一块,可惜,他却觉得林安颜有些恶心。 “你可快打住吧,老子才看不上你身旁那些胭脂俗粉呢。” “当真?恩怡也看不上?” “她?还。。。还好吧。” “莹莹呢?” “你就是个臭傻逼,人家还是个丫头,也就你下的去。。。下的去你那小玩意。” 林安颜听到这话,挑了挑眉,突然想起来什么,打趣问道:“齐黎云呢?” 男子听到这个名字,突然转过头,一脸惊讶的看着林安颜。 “你不是真疯了吧,那男人婆你也动心思了?怪不得那魂儿没事就捧着那张仕女图看来看去,你俩真的都是神经病。” 林安颜只是笑了笑,并未解释什么,而是一把抢过男子手中的瓜子,也有样学样的磕了起来。 那瓜子泛着微微的金光,吃在嘴里没有一丝味道,却感觉好像有一股真气流入体内。 林安颜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手中的瓜子,而后无奈的笑了笑。 “你是真浪费啊,小爷的真气就给你用来做这个。” 男子有些轻蔑的说道:“反正你现在家破人亡的,什么都没了,要这点破内力有屁用。” 听到这话,原本还带着笑意的林安颜,突然神色落寞了起来。 “那个。。。” “没事。” 林安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爹杀了我爹。” “他不是我爹。” 男子吐出一枚瓜子,愤愤道:“你见过那个爹,孩子还没睁眼就被抽了魂儿的。” “不过嘛。。。” 男子顿了一下,目光望向了小巷的出口处。 “你娘,确实是我娘。。。” 林安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赶忙询问道:“所以你不会阻止我报仇?” 男子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安颜道:“老子就想杀你,你想杀谁管我屁事。” 说罢,男子将手中最后一枚瓜子磕完,站起身拍了拍手,作势准备离开。 “就这样吧,下次别再用这种方式找老子了,小心人没找到,你先死了。” 说完,男子一步步朝林安颜走来,却在只离他半步的距离,缓缓消失在了风中。 林安颜回过神来,环顾小巷,哪里还有什么男子和瓜子壳。 唯有他体内汹涌无比却又流转有序的内力在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 林安颜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找到天下镖局,拿回爹的东西,然后。。。” 他望着小巷的尽头,目光深邃,在不多言,但心中却已然笃定了一点。 命运弄人? 我弄命运。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二章 老板娘 第四十二章 因为昨夜的强行运功,林安颜疲惫万分,今日一觉睡到黄昏才缓缓睁开眼。 他站起身,看到桌上留有一张字条,却是林今墨留下的。 “哥哥,今日你好好休息,我和吴鸿去城里打探消息,傍晚便回。” 林安颜随手将字条丢在一旁,自顾自的喝起了茶。 倒不是他不关心林今墨,只是这扬州城繁华无比,除非深夜,否则大街小巷皆是人满为患,不可能有宵小之徒在城里为非作歹。 而若是被官府发现了,凭借林今墨的聪明才智,想要摆脱也不成问题。 喝了几口茶,林安颜稍微运了下气,确保自己已经完全恢复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其实他昨晚就已经有了计划,既然其他地方查不到关于天下镖局的信息,那不如就回到一切的起点,再去福运楼地下的那个赌坊看一看。 说来也奇怪,这几天他虽然早出晚归,但却一次都没看到福运楼的那个颇有韵味的老板娘,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林安颜顺着那条小路绕道后院马棚,熟练的敲击着墙上的土砖,只听“咔”的一声,地砖掀起,漏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林安颜来过一次,自然熟门熟路,不多时就进到了福运赌坊中。 虽然此刻不过黄昏,但赌坊位于地下,四面皆是围墙,只能靠着烛光照亮。 赌坊中的人们沉醉于一次次紧张刺激的赌局之中,周围又看不到太阳分不清日夜,哪里还顾得上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 不输到精光被棍子打跑,他们是不会主动离开的。 林安颜环顾四周,没有发现老板娘的身影,于是干脆拿出几张银票,坐在一张牌九桌上玩了起来。 上次因为只赢不输,他在这里吸引了不小的注意,所以这次林安颜学聪明了,基本上维持着不输不赢,落一个大家开心。 “张大管家,你不要欺人太甚!” 正打着牌,林安颜耳中突然听到老板娘拍案怒吼的声音。 他抬头张望一番,却发现周围人似乎都没听到似的,依然沉迷在各类赌局之中。 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刚刚那声音本就是从那间小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又极小,加之赌坊内各种叫喊声不停,若不是林安颜五感惊人又有内力加持,他断然也是听不到的。 “哎哎哎,你到底打不打牌了!” 林安颜对桌的人看到他这副心不在焉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埋怨。 林安颜尴尬的笑了笑,起身示意放弃。 “唉,你不能走,看牌就得玩,你懂不懂规矩!” 林安颜并未多理会他,而是直接掏出三张百两银票丢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人看了看林安颜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银票,赶忙一把收入怀中。 “神经病,又赌疯了一个。” 林安颜挤过人群,尽可能的躲着赌坊中各个角落护卫的目光,终于钻到离小屋最近的一张赌桌旁。 他站在那里,假意观看赌局,实则竖起耳朵听了个真切。 “老板娘,这是我们少爷的要求,我也没办法啊。” “最早你们抽一成水也就罢了,后来两成,我也忍了,如今你们竟然要三成,是不是真当我福运楼是好惹的!” “老板娘,我这个管家就是拿钱办事,有需要你跟我们少东家聊吧。” “好啊,聊啊!把你家少爷带老娘这来,看老娘不扒了他的皮!” 一场不算愉快的对话结束,林安颜就看到一个身穿着黑色紧身练功服的中年男子从小屋内走了出来。 林安颜本打算在这里等老板娘出来,看看能不能打探出来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却看到又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去。 “嘿嘿嘿,老板娘,好久未见啊。” “吴大彪?谁请你来我福运楼的,给老娘滚!” “嘿嘿嘿,老板娘,别急啊,我是给你带来好消息的。” “你能有好消息?” “哈哈哈,那是当然,没有好消息岂敢来打扰老板娘啊。” “有屁快放。” “天下镖局已经不行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你要三成利吗?因为扬州城三大地下赌坊,长乐楼和永乐坊都已经不给他们上供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天下镖局!刚刚那个自称张大管家的中年男子是天下镖局的人! 林安颜心情激动,手掌也情不自禁的握成了拳头。 半个月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天下镖局的蛛丝马迹。 可是,若那人是天下镖局的人,现在这个叫吴大彪的又是谁呢? “老板娘,天下镖局的老镖头不行了以后,这个少东家上来,那是欺人太甚啊,不但坏了只收一成利的规矩,而且好几次官府突击检查,他们都没能及时赶到。 就说上个月,那永乐坊的老板愣是被官府抓走盘问了三天,这要是老镖头在的时候,绝对不可能。 如今他们还敢加到三成利,摆明了就是要大家死吗。” “吴门主的意思是?” “哼,谁说天底下就他们镖局能保人的?一个镖局,就好好的押镖,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嘛。” “说重点。” “呵呵呵,老板娘爽快。一成利,我天运门只收一成利,老板娘意下如何?” “我考虑考虑吧。” “哈哈哈,老板娘慢慢考虑,小弟就不打扰了。” “哦对了,白送你一条消息吧,你这福运楼里,最近住进来了两男一女,如果不出意外,官府这几天就会派人来抓了。” “你什么意思?” “呵呵,老板娘不会不知道吧,京北城林家的长子次女,现在可是朝廷钦犯啊。到底还是您胆子大,什么人都敢留啊。” 坏了! 林安颜听到这话,冷汗里面流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吴大彪和天运门是什么人,但他能说出这种话定然不会无凭无据,那岂不是说自己已经被官府发现了? 此刻林今墨还在外面,林安颜心中紧张,赶忙站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一动身,却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寒气,再转头,却看到老板娘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林公子,进来坐坐吧。” 林安颜看了一眼老板娘,又看到她身后,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正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讥笑。 其实若是林安颜强闯,这福运楼绝对挡不住他,当他实在不想闹出那么大动静,毕竟现在官府还没出手,还没到必须跳出来的时候。 想到这,他犹豫再三,还是跟老板娘进到了那间小屋。 小屋内,灯光有些昏暗,屋内摆着一张案台和一个书架,其他的再无一物。 书架上,一本本的书籍整齐的罗列在一起,林安颜随手拿起一本,却是福运赌坊的账本。 老板娘似乎并不在意他看这些东西,只是轻声道:“从哪拿的记得放回哪去。” 林安颜合上账本,语气冰冷道:“老板娘找我何事?” “哼,你刚刚应该都偷听到了吧。” 林安颜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老板娘没好气的道:“林公子武功盖世,我也早有耳闻,既然如此,何必躲来我这福运楼,你有本事直接杀到皇宫里去啊。” 林安颜此刻也不再多隐瞒什么,而是直接坦白道:“实不相瞒,我来扬州城,是为了找天下镖局。” 听到这话,老板娘眉头一皱,下意识问道:“你找他们干嘛?” “家父遇害前,曾告诉我,他有一样东西留在了天下镖局,需要我去取回来。” 老板娘听到这话,突然笑了一笑,眼神玩味的看着林安颜。 “东西?什么东西?莫不是他留了个私生子的弟弟给你?” 林安颜眼神一凛,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 老板娘自知说出错了话,赶忙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虽然知道了眼前这俊美公子就是林家长子,但老板娘也听说了他的本事武艺,自然不敢太过放纵。 于是乎她干嘛解释道:“林公子有所不知,这天下镖局自古以来,只接一种镖。” “什么?” “人身镖。” 林安颜愣了一下,突然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老板娘轻声道:“你猜的没错,扬州城三大地下赌坊的老板,都买了他的人身镖。不止我们,城里那些放贷的,黑心的,甚至不少贪官污吏,都是他们的客户。” “总之,城里几乎所有挣着刀口舔血的钱的人,都买了天下镖局的人身镖,为的就是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他们能护自己和一家老小一个周全。” 林安颜点点头道:“你告诉我去哪能找到他们,我带着我妹妹离开,绝不给你惹事。” 老板娘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觉得我怕事儿吗林公子?” 林安颜皱眉道:“那你想如何?” “告诉你可以,但是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 “你应该刚刚也听到了的吧,天下镖局的少东家不识好歹,强行要收三成利的费用,你替我教训他们一下。” 林安颜不解道:“为什么找我,刚刚那个吴大彪不行吗?” 老板娘有些不屑的轻哼一声,“他?他们天运门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要是信了他的话,谁就离死不远了。” 林安颜思考了一会,点点头答应道:“行,你告诉我地点,我替你动手。” “哈哈哈哈,林公子爽快人,不过天下镖局的总部不在扬州,你若是想找他们,只需去城北的三里街,那里有个名叫枪下镖局的,实际上就是他们的分铺。” 林安颜点点头,随手将账本放回原位,起身准备离开。 “老板娘。” “林公子还有事吗?” “字写的不错,和你人一样漂亮。” 说完,林安颜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福运楼,只留老板娘一个人面红耳赤的呆坐在原地。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三章 天下镖局 第四十三章 好不容易有了天下镖局的消息,林安颜来不及多犹豫,马不停蹄的就朝城北赶去。 枪下镖局只是扬州城内名不见经传的一家小镖局,甚至连单独的牌坊都没有,只有一间小院,院外摆着一个木牌子,告诉大家这是一家镖局。 林安颜打算先观察一下,并不急于动手,于是他大摇大摆的从那只容一人通过的正门走了进去。 枪下镖局人如其名,是靠长枪走天下的。 一进入镖局,映入眼帘的就是小院两侧码放整齐的两排红缨枪。 此刻天色已晚,然而还是有两个年轻人在小院中不停的挥枪练习,看上去也是十分刻苦。 林安颜观察了一会,发现这两人虽然枪法实在不怎么样,但胜在脚步扎实,腰身有力,可以看出来基本功绝对是最一流的。 能教出这种徒弟的人,绝非现在市面上的那种三教九流之徒,定然也是个对武功研究颇深的前辈了。 林安颜等了一会,就见一个跑堂的男子从院内小屋中跑了出来,恭迎道:“客官里面请!” 林安颜点点头,跟随那跑堂的穿过小院进入屋内坐下,跑堂的问道:“客官可是要押镖?” 林安颜闻言一笑,“怎的?来镖局不押镖,要不你请我吃顿饭?” 跑堂的尴尬一笑,赶忙问道:“不知客官要压什么镖啊?” “人身镖。” 那跑堂的一听这话,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轻声笑道:“客官,我们这镖局做的是小本生意,接不了人身镖,您请回吧。” 原来,镖局押镖共分六种。 是为信镖、票镖、粮镖、物镖、银镖、人身镖。 这六种镖按照风险程度和押镖费用以此排列,信镖最便宜,风险也最小,就是个跑腿的活。 而人身镖,则是最危险也最赚钱的一种镖。 古往今来,所有要买人身镖的人,无不是惹了一身大祸,单靠自己已经无法活着逃走的人。 保护这种人,基本上也都是九死一生,所以普通的镖局根本不会接这种活。 若是别家拒了,林安颜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是他如今已经知道了枪下镖局就是天下镖局的分店,而天下镖局又只做人身镖的生意。 既然如此,他就断不会这么轻易的被打发走了。 只见林安颜手臂抵在桌子上,手掌拖着腮帮,眼神玩味的看着那跑堂的。 “我怎么听说,咱们枪下镖局压人身镖是一决啊。” 跑堂的无奈笑道:“客官哪里听来的这风言风语,您看我这小店,像是接得住人身镖的样子吗?” 林安颜看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愿多废话,直接手臂一挥喝道:“去!把你们东家找来。” 那小二还想说些什么,却听楼上传来一男子声音。 “林公子大驾光临,兄弟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林安颜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又是你?!” 见到来人,林安颜也是一惊。 那白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苏长青! 苏长青坐到林安颜对面,抱拳笑道:“哈哈哈哈,林公子,我说咱俩有缘,果真如此吧。” 林安颜皱眉问道:“你是这里的少东家?” 苏长青点点头道:“是。而且我不但是这的少东家,我还是天下镖局的少东家。” 听到苏长青已经承认了枪下镖局与天下镖局有关系,那跑堂的自然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已经不是他能听的了。 他为两位公子斟好茶水,头也不回的关上门离开了小院。 林安颜有些意外的看着苏长青,疑惑道:“你是天下镖局的少东家?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故意接近我的?” 苏长青摇了摇头道:“林公子哪里的话,那天在福运赌坊碰见你纯属意外。” 林安颜想了一想,就算天下镖局在扬州城真的手眼通天,也断不会自己刚到半天就被发现。 更何况他与苏长青相遇那晚,分明是他偷偷跟踪老板娘才进入的赌坊,若说苏长青未卜先知提起在那等他,那是在也太过难以置信了。 想到这,林安颜不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道:“既然如此,苏兄应该知道我在找你,为何却一直不肯露面呢?” 苏长青自是豪爽之人,说话从不遮遮掩掩。 听到林安颜的质问,他只是点头道:“知道,但是我得等你找到我。” “为什么?” 苏长青笑道:“江湖传闻林家公子赌术天下无双,武功如今也已超凡入圣,但至于林兄是否如传言那般心机缜密智勇双全,我还得观察观察不是。” 林安颜听到这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皱眉问道:“你想让我干嘛?” 苏长青笑道:“林兄如此坦荡,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希望林兄帮我劫一趟镖。” “劫镖?劫谁的?” 苏长青喝了口茶,微微一笑,故作神秘道:“劫我的。” 林安颜闻言一愣,而后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要我弄死三家地下赌坊的人?” 苏长青点点头,随手从身后掏出一个巨大的信封递给了林安颜。 林安颜打开信封,发现里面是厚厚一沓宣纸。 纸上密密麻麻的,记载了长乐楼和永乐路的几乎所有信息,甚至连过去三年的流水都一分不差。 苏长青指着宣纸道:“想必林公子也清楚,扬州城有三家地下赌坊,而这里是其中两家的全部罪证。” “唯独少了福运赌坊的。” 苏长青点了点头,解释道:“福运赌坊最不相同,那里虽然护卫不算严密,但每一笔账都是老板娘亲自手写,只有一份,在赌坊内的小屋中。 如此一来,想要拿到他们的账本,几乎绝无可能。” 说着,苏长青站起身,拱手朝林安颜鞠了一躬道:“我想拜托林公子替我拿到福运赌坊的罪证,然后连同这两家的一起,交给三天后要来扬州城左都御史兼八府巡抚胡概。” 林安颜不解道:“为何一定要给他?” 苏长青解释道:“因为扬州城内,早已是官商勾结狼狈为奸,扬州知府汪有才,是当朝萧妃娘娘的胞弟,唯有胡概这样刚正不阿不惧强权之人,才能将整个扬州官场连同三大赌坊,连根拔起!” 说罢,苏长青右手攥拳,做了个拔草的动作,眼神坚定不移。 林安颜想了想,还是不能理解。 “你们镖局做的就是这些人的生意,他们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次,苏长青却意外的摇摇头。 “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没有好处的事,不代表不该去做。我天下镖局靠着吃这些人血馒头长大,一步步发展到今天,然而从古至今,我家历代家主,从未有活过四十五岁之人。 这是老天爷对我们苏家的惩罚啊。因为我们的存在,这群人才有了最后一条退路,因为有了退路,他们才敢肆无忌惮的为非作歹。 我之前说过,“赌”是扬州城的文化,可是“赌”本身只是一种游戏而已。 然而无数的人,为了这种游戏,却牺牲了全部的身家,甚至赌手赌脚,卖儿卖女。 三大赌坊的存在,已经让无数人家破人亡,而这一切的错,都是我的先祖所犯,既然如此,那我苏长青,就要改了这个世道!” 林安颜站起身,点点头道:“苏兄的志向,我了解了,这件事,我帮你。” “不过,事成之后,你要把我爹放在你家的东西还给我。” 苏长青摇了摇头道:“不用,我现在就给你。” 说罢,苏长青两手一拍,只见一群人搬着一个又一个箱子,从院中走来。 箱门打开,金光银光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屋。 地上整整五个大箱子,却装的满满当当的,全是金银珠宝。 苏长青拱手道:“当年林老爷子有恩于苏家,于是苏家破例替他保了这趟镖,这里一共是五百两黄金三千两白银,是林老爷留给林兄的。” 林安颜看着满地的金银财宝,愣了半刻,突然笑了出来。 “这老头子。。。只会搞这些。” 说着,他拿起箱中的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几个字。 “过好一生,不要报仇。” 苏长青看着纸条,轻声安慰道:“林兄。。。” 林安颜点了点头,抱拳道:“苏兄,我现在身份特殊,麻烦你把这些换成银票给我吧,至于押镖的费用,你自己从里面扣就行了。”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一同离开了镖局。 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依旧是灯火通明。 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苏长青的话,林安颜只觉得今日的街上,多了许多面带愁容之人。 两人并肩走了,林安颜先开口道:“苏兄,既然你有这份心,天下镖局又有那么大本事,为什么不干脆动手灭了这三家赌坊啊?” 苏长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首先,我想做的事,家里人大抵是不支持的。” “其次嘛。。。”他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无奈道:“灭了三家又如何?有人豪赌,就有人会为了钱不顾一切。灭了三家,不过是等于换了三家。” 林安颜听懂了他的意思,也只好无奈的望着天空。 “是啊,武功再高,灭得了人命,改不得人性。。。”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四章 林今墨遇险 第四十四章 林安颜回到福运楼,本想直接去地下赌坊偷账本,然而他无意间的眼神一瞥,却瞬间紧张了起来。 林今墨和吴鸿的房间,灯都是黑的。 一直跟着他的苏长青眼见他脸色大变,忙问情况。 林安颜来不及皆是,掉头就冲上了楼。 推开房门,果不其然,这两人还是没有回来。 苏长青跟上来,看到这两间房间,心中也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赶忙安慰道:“林兄莫慌,林小姐聪明过人,绝不会这么轻易遇险,我这就让老耿安排人手,全城搜索。” 林安颜感激的点了点头,而后直接打开窗户飞了出去,一个箭步就窜到了十里之外。 他沿着扬州城的几条主街寻找,偌大的扬州城,普通人便是逛一天也走不完一半,然而林安颜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将整条主街寻了个遍。 可却依然不见林今墨和吴鸿的身影。 此时苏长青也踩着楼宇追了上来,忙不及开口道:“林兄,我找官府熟悉的人打听了一下,官府近几日都未抓过什么人。” “会不会不是扬州官府动的手?” 苏长青想了一下,摇摇头解释道:“不太可能,扬州城繁荣无比,便是平级官员,到这里也默认自降一级,很难出现跨城抓人的情况。” 此时林安颜已经是急的火烧眉毛,身上更是因为长时间的运功飞奔而被汗水浸透。 他站在房顶之上,望着脚下街边来来往往的人群,心中不由得紧张万分。 苏长青知道这个妹妹对于林安颜而言有多重要,只好安慰道:“林兄莫急,我已经安排镖局在城里的所有兄弟去找了,只要有一点消息,里面就会传到这边来。” 正说着,突然一道黑影从二人身后飞来。 身影落地,直接跪下将双手举出,轻声道:“少东家,城东小巷里发现了这个。” 林安颜打眼一看,竟是林今墨的贴身手帕! 手帕这种东西,一般的大家闺秀都会随身携带几块,普通的便是用来擦手拭汗,但这种贴身的,一般都是信物一样带着,几乎不会拿出来。 在落魄城时,叶莹莹就将一块贴身手帕当作定情信物留给了林安颜。 此刻林今墨的贴身手帕莫名丢在小巷中,几乎可以断定她一定出事了。 林安颜一把抢过手帕,厉声道:“快带我去!” 两人在黑衣男子的带领下,一炷香的时间便跑到了小巷之中。 黑衣男子指了指小巷角落处的杂草堆道:“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林安颜在小巷中检查了一番,确认再无二物之后,连忙问道:“这小巷通向哪里?” “回公子,小巷尽头连着东城门,是一条出城近路。” 苏长青听到这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叫道:“糟了!” 林安颜回头望去,却听苏长青解释道:“东城门归汪有才的侄子管,那小子今天一天都在长乐楼赌钱,听说已经输了一天了。” 林安颜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长青点点头道:“对,不出意外,东城门现在是无人看守的状态!” 无人看守,意味着谁都可以进来。 同样,也意味着谁都可以出去。 想到这,林安颜当机立断,直接一个箭步朝城外跑去。 苏长青赶忙追上来问道:“林小姐为何会忘城外跑啊?便是再慌不择路,也该知道城内人流密集更是安全。” 林安颜边跑边道:“不出意外,他们是被人逼到城外的。” 此刻,林安颜的心中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妹妹,等我! 。。。。。。。。。。 吴鸿和林今墨跑到一片树林深处,却还是能听到身后的追杀声。 已经跑了一晚上的吴鸿早已上气不接下气,反倒是从未习武的林今墨,因为有过京北城逃难的经历,此刻体力还算可以。 吴鸿躲到一棵大树后,扶着胸口喘着粗气,轻声埋怨道:“这伙人啥情况啊,就是。。。就是我们村里赶猪也不带这么追的啊。” 林今墨眼看身后的火光越来越近,只能拉起吴鸿继续跑,她深知此刻多说哪怕半句话都是浪费体力。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她就听到耳旁一阵破空之声,然后她就感觉后背收到沉重的一击。 那一击力量之大,直接踹的她五脏六腑瞬间搅动。 只见林今墨吃痛惨叫一声,便吐着血飞了出去。 吴鸿赶忙跑上去将她护在身后,死死盯着袭击者。 只见远处火光追来,光芒点亮树林,一个身穿紫色长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坏笑着看着吴鸿和林今墨二人。 “嘿嘿嘿嘿,抓了你这个朝廷钦犯,到时候献给胡概大人,我们天运门就彻底能将天下镖局踩在脚下了!” 吴鸿怒视着那奸笑男子,大声喝道:“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事!” 男子眯眼看着吴鸿,不屑道:“你小子是谁啊?” 吴鸿眼珠一转,急中生智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京北城林安颜是也!” “你?!林安颜?!哈哈哈哈!” 男子笑声极其嚣张,他身后的十几个追兵听到吴鸿这话,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男子抹了抹笑出的眼泪,讥讽道:“林安颜要是就你这两下子,怕是他林家早就全死了。” 说着,男子踏出一步,奸笑道:“说起来,要不是我在福运赌坊碰见林安颜,我还不敢确定这小丫头就一个人这么明目张胆的走在街上呢。这下好了,你哥哥八成还在跟天下镖局的人干架呢,等他打完了回来,你也就在我掌心里了,嘿嘿嘿嘿。” 林今墨口吐鲜血,勉强着爬起身,恶狠狠的瞪了男子一眼道:“等我哥哥来了,看他不拔了你们的皮!” “等你哥哥?我等个屁!” 说着,男子手臂一挥,直接下令道:“小的们,给我上!生擒林今墨者,赏银三百两!” 那十几个贼人听到这么丰厚的赏金,顿时精力倍增,直接大叫着冲杀了上去。 林今墨有些紧张的看着贼人,结果却突然感觉到一股重重的力道推向自己腹部。 只见吴鸿手掌用力一拍,直接将林今墨推到十步之外。 “快走!” 说完,吴鸿赤手空拳头也不回的冲向人群之中。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五章 吴大彪身死 第四十五章 吴大彪看到这男子如此英勇,还以为是林安颜给他妹妹安排的保镖,结果吴鸿刚一冲进人堆,就立马被一群人按倒一顿乱打。 吴大彪不由得笑了笑,眼神死死盯住远处的林今墨。 “想跑?没那么容易!” 林今墨被推开后顺势掉头就跑,然而这几步的距离,七重天的吴大彪几乎片刻就追了上来。 他一掌将林今墨打到在地,直接跟上一脚重重踩在了她的胸口之上。 吴大彪怪笑着看着在他脚下拼命挣扎拍打的林今墨,轻声道:“哎呦呦,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啊,胡概大人还有几天才能到,这几天,你就陪我好好玩玩吧。” 说着,吴大彪伸出手就要抓向林今墨的胸口。 然而他突然听到身后“啊!”的一声大叫,都来不及回头,就被一个人扑倒在了一旁。 只见满身是血的吴鸿骑坐在吴大彪身上,一边拼命的挥着拳头朝身下乱打,一边大声喝道:“林妹子你快走!” 然而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吴鸿,能冲出十几个人的包围已经是突破了极限,哪里治得住七重天的吴大彪。 后者回过神来,运气在掌,双掌齐出,直接将吴鸿打飞了出去。 吴大彪站起身,直接一脚将林今墨踹到一旁的树上,林今墨被这一下直接打的晕死了过去。 确定林今墨不能在跑后,气急败坏的吴大彪,直接冲到吴鸿身前,跟上就是一脚,将还未来得及起身的吴鸿又踹飞了三十步远。 吴鸿重重摔在地上,当时就觉得自己浑身已经痛到麻木,已经不清楚到底断了几根骨头。 上次在村里,他只是被学过几天本事的王大石打过一顿而已,那人出手的速度力度又如何比的了七重天的吴大彪。 那群贼人中有人眼疾手快,看到吴大彪如此生气,当即跑上去钳住吴鸿。 吴大彪二话不说,跟上就这一脚,直接将吴鸿连带着那贼人一起踹飞了出去。 吴鸿只感觉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击中一般,鲜血瞬间从口中喷出,就连眼珠子都感觉快要涨爆出来。 而他身后的那个贼人,只是受了些余威波及,就已经口吐鲜血,不省人事了。 吴大彪走上前,一把抓住吴鸿的脖子,如同拎小鸡一般将他拎起,表情狰狞,手臂青筋暴起。 吴鸿只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一张脸都已经憋紫,然而他却在没有任何力气反抗,只能强提最后一口气,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快。。。跑!” 倒在树下的林今墨,不知为何,突然听到了吴鸿那微弱蚊蝇般的叫喊,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强撑着爬起身,抄起一旁的一根粗树枝,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吴鸿那边时,直接冲上去一棍子打在了吴大彪头上。 吴大彪被一闷棍打的头晕,手上力道不由得松了许多,吴鸿则直接跌落在地,生死不明。 他回头看了眼林今墨,怒不可遏的大叫道:“给我去死!” 说着,他拼劲浑身力气,提起右腿重重的踹向了已是气力全无的林今墨。 这一脚势大力沉,拼足了他七重天的功夫,便是百年粗书也绝不可能禁得住如此一脚,更何况是林今墨那小身板。 一脚带着内力踢出,眼看就要踹在林今墨的腹部,却再也前进不了分寸。 吴大彪回过神来,却看一个男子正一脸杀气的站在他面前。 他拼尽七重天功力的一脚,竟然被男子单手握在了半空之中。 “林。。。林安颜!” 看到林安颜的那一刻,吴大彪突然感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他脑海中突然想起曾经遇到的一个和尚,那和尚说他无恶不作,定然活不过四十岁。 他气不过,就让手下人将那和尚绑起,用鞭子足足抽打了三天三夜,打到和尚皮开肉绽,血流干而死。 他突然想起,下个月的今天,他就要过四十寿诞了。。。 林安颜冷眼看着吴大彪,手腕轻轻用力,只听“咔”的一声,吴大彪整条腿便如同麻花一般被扭了足足半圈。 “啊!” 吴大彪吃痛大叫一声,然而来不及等他反应,林安颜身形一闪,单掌化剑,直接从他大张的嘴中捅了进去! 这一掌犹如刀锋带利刃,直接将吴大彪的半个脑袋捅穿。 纵横扬州城小半载的吴大彪,就在终于要踢出天下镖局的时刻,被人如此轻而易举的诛杀。 其他手下看到七重天的吴大彪竟然毫无反抗能力的惨死,皆是吓到转头就跑。 然而他们还没跑出几步,就一个个都退了回来。 只见树林之中火光冲天,四面皆是举着火把的黑衣人。 这群人手持长枪,将那些贼人一步步逼退到了一个小角落中。 苏长青走来,望了眼吴大彪的尸体,轻声询问道:“林兄,这群人怎么办。” 林安颜随意的抬了抬眼皮,手臂轻轻一挥,十道寒光从他袖口中射出。 不出片刻,只听一阵又一阵的惨叫之声,那群贼人皆是被贯穿太阳穴而死。 苏长青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林兄,还是快走吧,这里我让人收拾就是,咱们动静闹得太大,很可能被官府发现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回身查看林今墨伤势。 林今墨坐在地上,勉强朝林安颜笑了一下,然而嘴角却不自觉的渗出一抹猩红。 林安颜看到这一幕,突然一阵暴怒。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周身突然炸起红光。 只见他一个转身,一拳吴大彪的尸体打去。 可怜这具已经少了半个头的尸体,竟被林安颜一拳打中,烂成一摊肉泥。 所有人都被林安颜这一下吓到了,就连一向处事不惊的苏长青都是一脸震惊。 林今墨看到这可怕的一幕,更是一声惨叫,吓得直接缩成了一团。 也正是她这一声惨叫,才让差一点走火入魔的林安颜及时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一坨坨烂肉,又看了看已经沾满鲜血的右手,神情平静。 他转头用那只还算干净的左手搂住林今墨,连声安慰道:“没事了老妹,没事了。” 林今墨已经吓到哭泣,只能躲在林安颜怀中,无助的点着头。 “公子,少东家!这人还活着!” 一个黑衣人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林安颜和苏长青闻声望去,只见黑衣人站在吴鸿身旁,正为他输送着内力。 林安颜扶着林今墨走过去,恰好吴鸿缓缓睁开眼睛。 已经浑身经脉断的七七八八的吴鸿,迷迷糊糊的看到了林今墨的身影,轻声说道:“快。。。跑。。。” 说完,吴鸿头一歪,又一次晕死了过去。 林安颜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弯腰就将吴鸿扛在了肩上,然后抱住林今墨,与苏长青对视一眼,直接一个箭步朝扬州城飞去。 苏长青叹了口气,开始指挥着手下打扫树林,以免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六章 太平扬州 第四十六章 苏长青来到福运楼时,天色已经微微亮起。 他推开六楼的一间房门,只见林安颜正坐在茶桌旁,默默喝着茶。 一旁的床上,林今墨呼吸平稳,已是熟睡。 苏长青走上前轻声道:“林兄,已经都处理好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有些担心的问道:“官府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暂时还没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如果那边有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说着,苏长青犹豫片刻问道:“林兄,你答应我的事。。。” 林安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答应你的我一定做到,给我一天时间。” 说完,林安颜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长青先行离开。 苏长青也知道此时林安颜心情不好,在这里久留更可能影响兄妹二人休息,于是便留下一瓶名贵的金疮药,转头离开了房间。 。。。。。。。。。。 福运楼的老板娘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身上还被人盖上了一件毛毯。 她轻扶着额头,努力从疲惫与困倦中清醒过来。 小屋内没有窗户,无法判断现在是何时,只有几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告诉她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老板娘望着满桌的账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疲惫。 正在这时,一个身高九尺面带刀疤的男子敲门走了进来。 “老板娘,严家二公子已经输了快十万两了,现在要拿他家三十间铺子的地契来赌。” 老板娘皱了皱眉,轻声道:“随他去吧,不过地契再赌输了,就让他滚蛋。” 这个老板娘最信任的贴身护卫,面露一丝犹豫神情,并没有第一时间领命离开。 “怎么了王大楼?” 王大楼躬身抱拳道:“老板娘,这两年严家生意不好,家里从原来的六十多间铺子,到现在只剩下这三十间,我怕他若是输了,只会。。。只会家破人亡啊。” 老板娘愣了一下,突然无力的苦笑。 “那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我按着他的手让他赌的。就算今天我拦住了他,明天他还会来,咱们开门做生意的,总没有赶客人走的道理吧。” 王大楼点了点头,回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您请吩咐。” “你派人去通知一下严老爷这事,看看他能赶在这不孝子输光家底之前来接人走。” “是!” 说完,王大楼转身离开,只留老板娘一个人在小屋内,无力的叹着气。 王大楼安排好了一切,却看到一个青衣公子目不斜视,直直朝着老板娘所在的那间小屋走去。 王大楼认识他,但也正因为认识,所以不敢轻易放他过去。 林安颜抬眼看了眼挡在身前的这个九尺汉子,眉头一皱,刚想动手,却听屋内传来一阵女子声音。 “让林公子进来吧。” 王大楼犹豫了一下,让开半个身位。 林安颜毫不客气,直接撞了过去。 只这肩与肩对撞的一下,王大楼感觉仿佛被一块铁板撞到,表情瞬间拧在了一起。 林安颜推开门进到小屋内,屋内灯光昏暗,已有一根蜡烛燃尽,剩下几根也是即将熄灭。 老板娘只是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林公子,教训完了?” 林安颜摇了摇头,道:“你早就知道苏长青想干什么。” 老板娘只是笑了笑,装模作样道:“林公子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林安颜开门见山道:“你名义上让我出手教训他们一下,其实只是希望我打乱他们的计划。 八府巡抚胡概还有三天就来,你只要保证这三天内天下镖局没工夫来你这拿账本,剩下的就是等着另外两家被胡概连根拔起就行了。” 老板娘笑了笑,却没有说话,更没有反驳。 林安颜继续道:“但是你没想到,我和苏长青竟然无意中结识为朋友,所以你迫不得已,只能让吴大彪打我妹妹的注意,看看能不能从我这入手,影响天下镖局的计划。” 老板娘摇了摇头道:“林公子误会了。” “我确实没想到你认识苏长青,我也确实让吴大彪想办法,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自不量力的打你妹妹的主意。” 说着,她叹了口气,将整个身子沉入椅子里,轻笑道:“我还挺喜欢你这个小妹妹的呢,虽然她好像蛮看不上我的。” 她抬起头,惨笑着望向林安颜。 又一根蜡烛熄灭,屋内更暗了一些。 两人隔着桌子对视,却互相之间都看不到彼此表情神色。 “林公子,你要报仇也可以,但能不能别像杀吴大彪那样凶残,我还挺中意自己这张脸的,麻烦留个全尸。” 。。。。。。。。。。 三天后,扬州城主街,一改平日的热闹,两旁的店铺皆是闭门,不少人顺着窗户的小缝扒头朝外偷看着。 街上,无数身穿铁甲手持长刀的护卫,而在护卫之中,一抬正黄色轿子各位引人注目。 为首一名护卫军长,突然看到本该是已经清空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的身影。 他手臂一抬,无数铁甲护卫瞬间同时停下脚步,训练有素。 那军长持刀喝到:“八府巡抚进城,无关人等速速退开!” 这声音浑厚有力,好似能传遍十里八里。 然而那白衣男子仿佛没听到一般,依然低头朝轿子走来。 军长拔出长刀,又一次喝到:“八府巡抚进城,无关人等胆敢靠近,杀无赦!” 白衣男子丝毫不在意这种威胁,只是走到离大军还有百步的距离,然后跪了下来。 “扬州城苏家犬子苏长青,恳请八府巡抚胡大人,还扬州百姓太平!”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轿子中,一只有些苍老的手缓缓伸出。 胡概轻声道:“李将军,请苏公子到我车上来吧。” 再三日,一个消息传遍了大梁的每个角落。 一个名叫苏长青的人,当街拦路报官,状告扬州知府汪有才官商勾结,包庇纵容地下赌坊肆意妄为,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八府巡抚胡概接状审案,凭借苏长青手中的证据,将汪有才当场革职关押,三大地下赌坊,一夜之间皆被查封! 据说后宫萧妃娘娘替胞弟汪有才求情,然而却被皇帝打入冷宫,再无翻身希望。 。。。。。。。。。。 因为福运赌坊被查封,作为其掩盖的福运楼也不出意外的关了店。 作为扬州城最好的酒楼之一,平日里人满为患的福运楼,一夜之间门可罗雀。 福运楼的六楼,一间房内,三男一女正在对坐饮酒。 因为苏长青所赠的上好金疮药,原本需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的吴鸿,却一周不到就可以下地了。 他举起杯一饮而尽,发自肺腑的感叹道:“这胡概大人真的是厉害啊,汪有才这种人他都敢动,真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啊。” 林安颜瞥了他一眼,默默吃着东西。 吴鸿知道林家与朝廷有仇,当这林家兄妹的面这么夸朝廷的人确实不好,所以只能悻悻作罢。 苏长青举杯敬了林安颜一杯道:“这次多亏了林兄替我拿到福运楼的账本,否则也不会这么顺利的。” 林今墨有些不解到:“这次事情一出,不光是开赌坊的,就连那些放贷的,贪污的,基本上跑的跑抓的抓,那你们天下镖局的生意怎么办啊?” 苏长青笑了笑道:“镖局又不是只能压人身镖,反倒是过去因为我家生意太过特殊,只能隐姓埋名过日子,现在生意没了,一切正好从头再来。这些年我家挣了许多,靠这份家底,足够东山再起了。” 说着,苏长青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 “林兄,这是林老爷子留给你们兄妹的家底,按你说的都换成银票了。” 林安颜接过手中,却愣了一下。 他自幼与银钱为伴,一锭银子、一张银牌,只要拿在手中,就知道有多重了。 他愣了一下是因为,他发现这沓银票的重量,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沉上几分。 “苏兄?” 苏长青笑了笑道:“自古以来劫镖都是为了赚钱,林兄劫了我的镖,我请林兄喝顿酒总是应该的吧。” 说着,苏长青表情玩味道:“我不请你喝酒,我自己心里也不放心啊。” 林安颜会心一笑,再不多言。 吴鸿看到那么厚一沓银票,眼睛都直了,他从小到大见过的纸摞一块估计都没这沓银票后。 他不由得小声抱怨道:“林老爷子也真是的,我家就藏个小破盒子,苏公子家就放这么多钱。。。” 林安颜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了他。 “谢谢你保护了我妹妹,这是礼物。” 吴鸿接过,发现竟是一本秘籍。 “这。。。这!” 吴鸿看到秘籍,已经激动的说不出来话,然而林安颜下一句却又让他心一凉。 “这是我在街上十文钱买的。” 十文钱,那岂不是又是一本胡说八道的玩意? 吴鸿有些失望的将秘籍丢到一旁,林安颜却道:“你真不要?不要还给我,这玩意可是我捡过最大的漏,卖给懂行的少说也得百两银子呢。” 吴鸿听罢赶忙一把抢过抱在怀中,一副生怕林安颜要回去的样子。 众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也都是大笑了起来。 苏长青笑罢问道:“林公子,现在三大赌坊都已被查封,长乐楼和永乐路的老板也都被抓了起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啊?” 林安颜点点头道:“还是要报仇,不过我想先去趟寒山寺。” 苏长青点了点头,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默默喝着酒。 房门推开,一个面容娇好的女子端着两盘菜走了进来,女子身材极好,每走一步,花枝乱颤。 她将菜摆在桌上,然后坐到林安颜身旁,端起酒杯笑道:“林公子,苏公子,这顿践行酒,是否还称心啊?” 吴鸿看到女子愣了一下,林今墨则有些嫌弃的看了哥哥一眼。 苏长青与林安颜对视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七章 寒山寺 第四十七章 因为吴鸿身上还有伤,林安颜特意安排他在车内休息,自己亲自带上面纱驾着马车在小路上前行。 三人走了一天,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寒山寺。 寒山寺离扬州城不算远,不少扬州城的百姓平日里都喜欢过来祭拜一下。 如果说靠近京北城的青云山是道教第一圣山,那寒山寺绝对算的上大梁第一佛寺了。 众人来到山脚下,发现山路崎岖,马车无法上去。 林安颜很讲规矩的将马车留在山下的茶馆旁,徒步朝山上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山上陆陆续续下来了不少香客,他们三两成群结伴而行,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 显然,他们都在山上求得了自己想要的那份心安。 吴洪有些不解道:“林大哥,咱们干嘛特意来一趟寒山寺啊?” 林安颜解释道:“之前在赌坊遇到了个女孩,我有些在意。” 听到这话,一直低头爬山的林今墨突然怪笑了一下,不屑道:“哼,我还以为哥哥在扬州城呆这么久,只收了一个老板娘,没想到还在寒山寺有位红颜啊。” 吴鸿想到那天突然出现在酒桌上的福运楼老板娘,也是不由得笑了出来。 谁都没想到,最后的最后,林安颜还是保住了那位老板娘的性命。 不但如此,他还帮助那位老板娘平安出了城。 福运楼和那间地下赌坊虽然被查封了,但老板娘多年经营,家当自是不少,想来一个如此有手段的女人,靠着这笔钱财,在哪里都不会过的很差。 林安颜只是朝他二人瞥了一眼,并没有多做解释。 毕竟他心中想的,其实更多的是那把大夏龙雀刀。 传说大夏龙雀是西夏皇帝赫连勃勃用百炼钢锻造,那女子又自称叫赫连樱,想来应该关系匪浅。 林安颜现在只想替家族复仇,但要他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国家,明显是不现实的。 就算林未革给他留了再多钱,他自身的武功再超凡入圣,也绝对没有可能靠一己之力推翻朝廷。 但如果能接上西夏皇族后裔这条线,说不定报仇就有了希望。 心里想着,林安颜脚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了许多,吴鸿和林今墨在后面紧赶慢赶,却还是被落了下去。 林安颜登到山顶,只见一间宏伟的寺庙矗立眼前。 寺庙香火鼎盛,哪怕此刻已是天黑,依然有不少人在山顶徘徊,显然是刚刚上完香的。 林安颜看到庙门口有小贩在卖凉粉,于是买了两碗,端着走进了寺庙。 寒山寺建于三百年前,是大梁这片土地上最古老的庙宇之一。 因为地处扬州,当年三国混战时,这里并没有燃起太多战火,所以寺庙保存的十分完好。 林安颜走进其中,四处转了一转,却只能见到一些和尚和香客,并未看到赫连樱的影子。 正当林安颜犹豫要不要偷偷潜入寺庙后院看看时,却突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阿弥陀佛”。 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和尚单手架在胸前,恭恭敬敬的朝他施了个礼。 “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是迷路了吗?可有需要小僧帮忙的地方?” 林安颜看了这和尚两眼,只觉得这和尚装扮有些奇怪。 好端端一张清秀的脸上,却在左眼处绑了个眼罩。 更奇怪的是,和尚的左半边袖袍空空如也,竟是一个独臂! 看和尚年纪,也不像是经历过赤水大战之人,如此年轻就失去一眼一臂,着实让人心疼。 林安颜愣了片刻,赶忙回礼道:“敢问高僧,这里是否有个叫赫连樱的女子?” 那和尚听到这话,警惕的看了林安颜一眼,摇了摇头。 “小僧在这寺庙生活了几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施主怕是找错地方了。” 林安颜点了点头,随手将一碗凉粉递了过去。 “天气炎热,小师傅吃完凉粉消消暑吧。” 那和尚愣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多谢施主。您可随意在庙中逛逛,如果有需要的,随时找小僧便是。” 说完,和尚便端着凉粉,径直转身离开了。 林安颜假装四处查看,却一直用余光瞄着那和尚的背影,在确认两人距离够远后,赶忙踮脚追了上去。 原来,自打他看到和尚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了这和尚体内那股蓬勃而发的内力。 但林安颜奇怪的是,这和尚走路脚步有些轻浮,身形也十分瘦小,显然是不算一个习武有成之人。 这种人,却能不经意间流露出如此蓬勃的内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这和尚是个天赋异禀之人,虽然内力浑厚,但却无法完全掌控,只能任由内力肆意流转释放。 古往今来,佛教不少得道高僧都是武功非凡之人。 然而二十四年前那场大战,让佛道两教无数出山渡难之人身死凡间。 道教靠着重阳子率领着青云山,短短二十几年便恢复了元气,然而这些年佛教除了一个杨问心凭借金刚不坏的体魄如九重天,剩下的再无高人。 既然如此,这年轻和尚又是哪里来的澎湃内力呢? 心中想着,林安颜紧跟着那和尚来到后院。 只见和尚在院中七拐八拐的,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一处静谧小院。 林安颜贴了上去,趴在墙边,仔细的听着里面的声音。 只听一个女子喊道:“书轩,你回来啦!” “樱儿,说了多少次了,小僧现在已经出家了,法号是渡尽。” “好啦好啦,什么渡近渡远的,你们一个两个法号这么像,我哪分得清啊。” “唉,算了算了。呐,这个给你。” “哎,凉粉?你哪来的啊?” “刚刚遇到个俊美的公子施舍的,说起来。。。” “说起来什么?” “没。。。没事。师父怎么样了?” “唉,大师今天又躺了一天,傍晚才吃了些东西,咱们再找不到办法,恐怕。。。” 正说着,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渡尽啊,你回来了。” “师父,我回来了。” “带了客人怎么还不快请进来啊?” “客人?” 趴在围墙外的林安颜听到这话,眉头突然一皱。 好强的武者,虽然声音听上去苍老无力,但却一字一句清晰不以,而且单靠探气就能察觉到已经可以隐藏的林安颜,这说明对方实力远在他之上! 林安颜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半掩着的门,踱步走了进去。 “晚辈林安颜,拜见高僧!” 渡尽看到林安颜站在门口,当时便皱起了眉头,一个闪身,下意识的将赫连樱护在了身后。 天色昏暗,赫连樱眯眼看了好久,终于看清林安颜的样貌。 她赶忙迎上去道:“公子是你啊!” 渡尽有些惊讶的看了赫连樱一眼,疑惑道:“你们认识?” 赫连樱眼神闪躲,犹豫道:“啊。。。对!之前遇到点小麻烦,这位林公子帮我解了围。” “小麻烦?” “啊,小麻烦!” 林安颜看了看这对和尚和年轻女子的奇怪组合,突然似乎懂了什么。 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对,只是在赌场差地将大夏龙雀输了进去,确实小麻烦。” 渡尽听到这话,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赫连樱质问道:“赌场?你去赌博了?!” 赫连樱埋怨的看了林安颜一眼,然而却不敢直视渡尽。 渡尽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屋内老者声音传来。 “既然是林家公子,还是快快请进吧。” 林安颜闻言直接朝小屋走了进去。 身后,渡尽指了指赫连樱,做了个“你等着”的口型。 林安颜走到屋内,却见一名年迈高僧躺在床上,面容苍老,形如枯槁,显然已经病入膏肓。 高僧勉强转头看了林安颜一眼,轻声道:“林公子还请见谅,老僧实在是起不来身子了。” 林安颜赶忙迎上去道:“高僧不必多礼,今日叨扰实属意外,还请您见谅。” 高僧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如果老僧没猜错的话,林公子今日是为了樱儿来的吧。” 林安颜点了点头,高僧继续问道:“为了西夏后裔的身份?” 林安颜愣了一下,但也没有隐瞒,还是点头。 高僧眼见他如此诚实,也是微微一笑。 “老僧听闻,林公子在京北时,似乎名声不太好啊,而且似乎与家里人的关系也不算和谐。” 听到高僧突然提起过去的事,林安颜也顿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他点头应和道:“过去年少轻狂,不懂珍惜。” 高僧听到这话,突然叹了口气。 “是啊,不懂珍惜,人总是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二字,不是吗?” 林安颜点了点头,然而高僧却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林公子为什么还没吸取教训呢?” 林安颜皱了皱眉,似乎并未听懂高僧的意思。 “人们总是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然而人们却用总是为了弥补这份已经逝去的珍贵,而牺牲更多现有的幸福。如此一来,便陷入了失去然后珍惜然后再失去的苦海之中,惶惶终生不可自拔。” 林安颜终于明白了高僧的意思,但他却摇摇头否定了这句话。 “敢问高僧,可曾失去过什么?” 高僧笑了笑道:“老僧也有父有母,甚至出家之前,还有过一位妻子。只可惜,一场大战,一切都没了。” “那您就躲在这间寺庙里了此残生,您觉得您下去了,有何脸面见他们?” 听到这话,站在门口的渡尽立马皱起了眉头,就连一旁的赫连樱也愣了一下。 然而高僧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笑道:“有脸见又如何?没脸见又如何?人生于凡尘,归于凡土,天大地大,老僧不过一匆匆过客,仅此可以。” 说着,高僧强提一口气,勉强坐了起来。 他看着林安颜,一字一句道:“林公子,世间万物无非舍得二字,你可以拿得起,但你要想清楚,拿起来了,你还放的下吗?” 林安颜站起身,抱拳躬身行了个礼。 “放不下的,我便与其一同,为父母送葬便是。” 说完,林安颜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赫连樱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出去。 渡尽本来也想追出去,然而却被高僧叫住了。 “渡尽,昨天是不是有个叫司徒孝的人也来找过樱儿啊。” “回师父,是,那人现在还住在客房。” “唉。。。这就是天命吗。。。” 渡尽犹豫半晌,望着林安颜远去的背影,轻声问道:“师父,林安颜这是。。。” 高僧无力的点了点头。 “他的心已经入魔了,恐怕天下难免一场战乱了。”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八章 再遇司徒孝 第四十八章 因为天色已晚,林安颜等人就在赫连樱的安排下住在了寒山寺。 寒山寺位处山顶,入夜难免有些凉风。 林安颜一个人坐在院中,感受着风的流动,不由得想起了曾经在太白山的日子。 那时的他,每天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接受李播的传功。 为了救他性命,重阳子和李播这两位叱咤江湖一生的老前辈,渡尽一身功力给自己。 不知道那时候的他们有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竟然成了大梁全国追捕的逃犯。 林安颜看到那封信才清楚,为什么重阳子会突然帮自己。 毕竟当年,就是青云山的前辈将大梁和北齐两位皇子的身体和魂魄融合的。 恐怕是这位道长纵横一生,却到最后,还是心中放不下这个曾经被青云山害了得孩子吧。 至于那位施展移魂**的前辈,林安颜心中猜测,估计就是送他《无敌剑法》的老人了。 心中想着,林安颜耳旁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院门,只见一个独眼独臂的和尚,带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站在了门口。 林安颜愣了片刻,赶忙将二人迎进院中。 “渡尽大师,赫连姑娘,二位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渡尽摆摆手道“林公子喊我渡尽就好,叫大师就折煞我了。我从樱儿那听说了福运赌坊的事,特来拜谢公子。” 一旁的赫连樱努了努嘴,装作生气的样子,狠狠的瞪了林安颜一眼。 林安颜笑了笑,抬手示意两人入座。 “林公子,真的多亏了你。樱儿这把刀是她的传家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林安颜摇了摇头笑道“感谢就不用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为什么大夏龙雀刀会在赫连姑娘手里,二位与西夏皇族是什么关系啊。” 渡尽点点头道“林公子猜测的不错,樱儿正是西夏皇族后裔赫连家的长女,至于小僧,则是她的。。。她的故交。” 赫连樱听到这话,不由得眉头一皱,白了渡尽一眼。 “什么故交,这小秃驴是我死仇,本姑娘当时在踏雪楼想一刀砍了他,结果被一位姓姜的公子给救了回来。” 林安颜从小生活在京北,自然听说过京北附近的赏雪圣地踏雪楼。 他听到“姜”这个姓的时候,不由得愣了一下。 “姓姜的公子?赫连姑娘麻烦细说说。” 赫连樱有些不解,但还是将那年那日在踏雪楼前的故事讲了一遍。 当然了,她把自杀改成了杀渡尽未遂。 “就这样,那个姜公子和红衣姐姐就把他给救了。说实话,那个姐姐真的好漂亮,我现在经常穿红色,也是学那个姐姐的。” 赫连樱滔滔不绝的讲着,一直到渡尽用手肘顶了她两下才停嘴。 赫连樱本来还有些不满渡尽打断她的话,再一回头,却见林安颜已经低着头沉默不语,眼眶也有些泛红。 “林。。。林公子。。。你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赫连姑娘所提的,应该是我的两位故人。” 其实当林安颜听到赫连樱对那两人的衣着外貌描述时,他心中就已经可以肯定,那日救了渡尽的,正是杜鹃和姜子符。 这两人,一个是在百花楼与他同吃同睡了十几年的贴身婢女,一个是他曾经最好的兄弟。 时过境迁,风云变幻。 仿佛在一夜间,陪在身边的女孩失踪了,陪在身边的兄弟,也早已割袍断义。 林安颜突然好想喝酒,好想大醉一场。 他心底多希望,喝醉一场,再醒来时,他能躺在百花楼的那张软床上。 睁开眼,能看到杜鹃正在逗着雏菊,能看到紫竹正在打扫着院子,能看到荷香正在沁云湖边喂鱼,能看到林今墨倚在藏书楼二楼的窗边读书。。。 林安颜想起那个夜晚,在思齐山庄的屋顶上,与齐黎云二人对月而饮,望星而谈。 那时的他,可以醉的那么肆意,可以谈天说地,那么从容且怡然。 那段时光,他再也回不去了。 那些故人,他再也难见到了。 渡尽默默坐在一旁,眼看着林安颜眼眶湿润,周身慢慢泛起金光。 金光逐渐闪耀,一股邪气从中释放出来,将金光逐渐染红。 渡尽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妙,赶忙运尽全身功力,一掌拍在了林安颜肩膀之上。 “林公子醒醒!” 林安颜被这一拍,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赫连樱借着月光看到林安颜的眼神,突然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啊!” 赫连樱大叫一声,害怕的后爬了几下,幸好渡尽及时反应过来,一把冲上去抱住了她,才算没让赫连樱被吓到神魂颠倒。 林安颜盯着二人,身上夹杂着红气的金光慢慢消散,他也无力的垂下了肩。 “渡尽大师,赫连姑娘,我。。。” 林安颜本想说些什么,但却突然发现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赫连樱缓过神来,小心翼翼的瞥了林安颜一眼,确定他已经恢复往日神态了,才颤抖着爬起了身。 “林。。。林公子,你刚刚好可怕。” 赫连樱回想起刚刚林安颜的眼神,那眼神中仿佛有万把刀剑,又有血染天地,只一眼就能刺透人心,叫人心肝俱裂,好似寒山寺中藏着的那些古卷上所言的魔神一般。 林安颜略带歉意的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渡尽无奈的叹了口气道“林公子,你身怀绝技,却心中已被仇恨所染,如果你不能听我师父的话早日回头,恐怕要出大事啊。” 林安颜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赫连姑娘,在下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赫连樱平复许久,一颗砰砰跳的心已经平稳。 听到林安颜的话,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林公子尽管说,你当初帮了我个大忙,我该是回报。” “我想见见赫连家主。” 听到这话,渡尽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想拦着赫连樱,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只见赫连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想见我爹啊?” 林安颜愣了一下,疑惑道“还有人相见你爹?” 赫连樱点了点头,“一个叫司徒孝的男子,昨日刚为这事来找过我。” 听到这个名字,渡尽一脸绝望了扶了扶额头,而林安颜则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司徒孝?他也来寒山寺了?” 赫连樱点点头道“对啊,他现在就住在后山的客房。” 林安颜犹豫片刻问道“先不管他,见你爹这事,你应该能帮我吧?” “这。。。” 赫连樱犹豫了一下,面露为难神色,眼神求助似的撇着渡尽。 渡尽心中已经知道大事不好,但还是只能勉强回答道“林公子有所不知,樱儿是从家中跑出来的,赫连家主现在还不知道她的下落,也正因如此,您今日找她时,我才第一时间撒了谎。” 说罢,渡尽单手架在胸前,念了几句佛经,为自己白日口出诳语而忏悔。 林安颜其实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结果,只好点点头道“我也不为难赫连姑娘,不过如果有一天你回去了,记得帮我与你爹说一声。” 赫连樱点头答应下来,又与渡尽在小院中坐了一会,方才离开。 林安颜关上院门,望着摇挂天边的明月,默默无言。 。。。。。。。。。。 次日,林安颜起了个大早。 一方面是他打算今日找时间去见见司徒孝,另一方面,住在隔壁屋的吴鸿呼噜声实在太吵。 以往林安颜的枕边人,都是恩怡这样香肩似锦的姑娘。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呼噜声睡不好觉。 林安颜换上一身紫色长衫,刚准备出门,却感觉到了院外站着一个人。 那人刻意的没有收敛气息,仿佛在提醒着林安颜去见他。 林安颜愣了一下,推开门,看到一个中年男子,一袭青衫,手里摇着一把羽扇。 “三年了,你这把破扇子还没坏啊。” 中年男子听到林安颜如此不客气的一句话,却并未生气,只是笑了笑道“久违了林公子。” 林安颜有些不耐烦道“行了司徒大军师,既然找上门了,有话直说吧,你知道我脾气的。” 被齐黎云等人唤做“军师”的司徒孝,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随手指了指寒山寺的后山。 “林公子不如与在下一同散散步?” 林安颜皱了皱眉,轻声埋怨道“你还是这副鬼样子。” 嘴上说着,林安颜关上院门,自顾自朝后山走去。 两人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上,清晨的山顶空气湿润,雾气朦胧,仿佛一片秘林仙境一般。 林安颜回头看了看三年未见的司徒孝,轻声道“原来你没疯啊,早跟你说了我爹不可能留复国的钱给你,你偏不信。” 三年前,在太白山的山洞中,听到李播说北齐国库已经被搬空的消息,司徒孝疯了似的跑下了山,林安颜也没想到,三年之后,司徒孝非但没有因为打击失魂落魄,反而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司徒孝笑了笑道“三年前那件事,对我打击确实很大,不过好在我没有放弃。这三年时间,我游历大江南北,走遍了北齐的每一寸故土,遇到了许多奇人异事,也遇到了许多贵人。” “贵人?” 司徒孝点点头道“我帮了一位老人,老人将他的遗产都留给了我,这笔钱虽然不比北齐国库三百年累计的财富,但也富可敌国,正因如此,我才有了复国的希望。” 林安颜疑惑道“你有钱了?” “有,而且很多。” “那你还找我干嘛?” 司徒孝停住脚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林安颜。 林安颜拆开信笺,却当场愣在了原地。 那信上字迹,他看了二十四年,再熟悉不过,正是林未革的字! “这。。。这是?” 司徒孝点点头道“你爹遇害之前,托人将这份信给了我,向我说明了你的身世,和他当年的情况。” 林安颜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双手捧着信笺,一字一句的读着。 虽然这封信上所用的字句与林未革平日里有所不同,但那熟悉的字迹,已经心中所描述的林安颜的身世,都与林未革留在吴鸿村子里的那封信几乎一样! 林安颜读完整封信,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将信笺捧在胸前,无力的靠在一旁的树干,仰面痛哭。 司徒孝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当年我一度以为你爹是卖国求荣之人,这些年我误会他,污蔑他,甚至。。。甚至还派人暗杀过他。 当我看到这封信时,我才明白过来,他为北齐留下的最后的火种,不是土地,不是军队,更不是金钱,而是比这些都重要的东西。” 林安颜含泪看着司徒孝,却见司徒孝指了一指。 “你爹为北齐留下的,是皇室的血脉,是真真正正最后的火种。” “你爹为北齐留下的,是你。” 林安颜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笺,擦干眼泪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司徒孝摇摇头道“不是你帮我,是我帮你。” “帮我?” “帮你,帮你报仇!” 听到“报仇”两个字,林安颜的眼神立马炙热起来。 他死死盯着司徒孝追问道“怎么报仇?!” 司徒孝笑了笑道“这二十多年,我一直为北齐暗中积蓄着力量,无论是大梁朝中的北齐老臣,还是流落在各地的北齐名门望族之后,凡是心中依然放不下故国的人,我都有暗中联系。” “如今我已经有了钱,其他人只要一句话就能随时揭竿而起,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只差东风。” “什么东风?” “信仰!一个所有北齐百信心中的信仰,一个能让人们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信仰,那就是北齐的皇帝。” 听到这话,林安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呆愣在原地。 司徒孝前进一步,继续说道“当年大梁狗贼突然袭击,北齐先帝来不及确立太子之位,然而事到如今,天下只剩你一人还有北齐皇室的血脉,也有你一人,能称得上太子!” “我。。。” 林安颜刚想说些什么,然而司徒孝根本没有理会。 只见司徒孝将手中羽扇别到身后,双手抱拳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个响头! “北齐定远大将军胞弟,罪臣司徒孝,恳请太子陛下,登基复国!” 寒山寺的清晨,山谷空荡,回音万里。 。 第二卷 南归 第四十九章 吴鸿的过往 第四十九章 林安颜回到小院时,恰好碰到了前来找他的林今墨。 兄妹二人坐在院中,林今墨看着那封信件,眼神中同样的惊讶。 “哥哥,这封信是你从哪得到的?”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司徒孝吗?他也在寒山寺,刚刚我就是出去见他了。” 林安颜将司徒孝所说的一切复述了一遍,林今墨听完,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太子。。。登基。。。复国。。。” 司徒孝所说的每句话,都是林今墨从未想过也从未敢想的,然而如今看着这封信,仿佛一切都已是水到渠成。 “哥哥。。。你答应他了?” 林安颜摇摇头道“还没有。” “那你相信他吗?” “说实话,如果没有这封信,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的。” 林今墨深思许久,放下了手中的信,叹了口气道“一切全听哥哥的。若是你起兵,妹妹我必与你共进退。” 林安颜点点头,欣慰了看了林今墨一眼。 “先回青云山吧,我有些累了。” “我也是。” 。。。。。。。。。。 吴鸿睡到中午才起来,等他找到林安颜时,发现兄妹二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似乎正在等他。 “呦,林大哥,今墨妹妹。你们起的这么早啊。” 林安颜点点头道“我们准备走了。” 吴鸿愣了一下,尴尬的笑了笑。 “走。。。走了?事情谈完了?也行吧,那咱们下一站去哪啊?” 其实,他刚刚听的分明,林安颜说的是“我们”,不是“咱们”。 可是,一路走来,他早在心里将林家兄妹当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也正因如此,那一晚被吴大彪追杀时,他宁可牺牲性命也要护住林今墨逃跑。 可事到如今,难道林安颜还是不认可他吗?难道他们三人最终还是要分开吗? 吴鸿不敢深想,他宁愿当一个傻子,听不懂林安颜的话。 林安颜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吴鸿的肩膀,有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了一沓银票给他。 “这是二十万两,足够你回去娶她了。我很想再多给你些,可我之后还有些大事要干,对不起了,兄弟。” “兄。。。兄弟?” 吴鸿听到这话,又是一愣,而后缓缓低下了头。 “既然。。。既然是兄弟,为什么不能带我走?” “兄弟,我和今墨始终还是逃犯,我们始终要为家人报仇,跟着我们,前路太危险了。” 吴鸿突然瞪大了眼睛,手臂重重一挥,直接将林安颜手中的银票丢散在了空中。 一张张银票满天飞舞,初夏的阳光刺眼。 仿佛六月飘雪。 吴鸿眼睛红润,怒视着林安颜,大声喊道“危险?!能有多危险?大不了就是死吗?小爷我怕死吗?小爷我已经为你妹妹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林今墨低下头,自责二字浮现在了一张俏脸之上。 林安颜点点头道“没错,你为今墨,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但正因如此,我才认你这个兄弟。也正因如此,我绝不会害自己的兄弟送命。” 吴鸿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角滑出。 他苦笑着,跌坐在地上。 “林大哥,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是想当个读书人的。。。” 林安颜没明白吴鸿想说什么,但他还是坐了下来,坐在吴鸿身边,听这个男人慢慢说着。 “小时候,我家里虽然穷,但我娘省吃俭用,也要供我读书。” “她那时候总说,读书人多风光啊,金榜题名,世人皆知,带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十里八乡的,谁还敢看不起我,看不起我家?” “我娘很美,特别美,是村里最美的女人。我一直觉得,她应该进京当个娘娘,鬼知道为什么就嫁给了我爹。” “我娘走得早,早到我已经快记不得她的美了。” 吴鸿抬起头,望着天边,面带微笑,语气却有些低沉。 “林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练武吗?” “因为我不知道,除了练武,我该怎么完成我娘的期望。” “我不会做生意,读书也读不明白,只有一膀子力气,和一腔热血。可我也想带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回去啊!” “我想让世人皆知我名,我想让。。。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娘很美,她儿子。。。很有本事。” 一旁的林今墨,早已是泣不成声。 林安颜不发一言,默默站起身,从行囊中抽出了赤霞剑。 从老人赠与他这把剑至今,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 这大半年的时间,他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时刻,在白头村,在落魄城,在京北城郊。 然而无论何时,林安颜都未能拔出这把剑。 他心中谨记着老人的话,等到有一天,他找到了出剑的理由,赤霞自会拔出。 林安颜双手握剑站立在院中,对呆愣在一旁的吴鸿轻声道“兄弟,我只展示一次,看好了。” 吴鸿傻傻点了点头,却突然感觉一阵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 那清风吹起落叶,吹起满地的银票,吹过吴鸿的发梢,最终,汇于林安颜手中的剑身周围。 林安颜双目紧闭,面容却是安然。 吴鸿紧紧盯着他,似乎已经想到了之后要发生的一切,目不转睛。 突然,一道红光从林安颜手中亮起。 那道红光仿佛一条赤色苍龙,天地之间在这一瞬好似有龙吟之声传来! 林安颜霎时睁开眼,整个人化作一道金光,瞬间飞了起来。 金光流转,红光满天。 赤霞,出鞘! 。。。。。。。。。。 半个时辰后,林安颜收起剑,将二十万两银票和一枚玉佩交到吴鸿手上,轻声问道“记住了吗?” 吴鸿激动的点了点头,心中还是刚刚林安颜的那套剑法。 “我草,那些剑是怎么变出来的啊,满天都是。” “那招叫群星落,以一敌多的时候最好用,但是这招的破绽在身后,一定不能让人包围了。” 说着,林安颜将一本秘籍交给了吴鸿。 “刚刚的所有剑招,都在这本《无敌剑法》里了,等有一天你内力够了,一定要好好学学。” 吴鸿小心翼翼的手捧着这本已经快本林安颜秘籍,笑着吐槽道“这名字,还不如我那些盗版秘籍来得真。” 林安颜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路珍重,兄弟。” 吴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你才是,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今墨妹妹。” 林安颜点点头,牵起林今墨的手,走出了小院。 “林哥!” 林安颜驻足回头,却听吴鸿含泪道“如果有天,你报仇失败了,记得来找我,那时候我肯定已经世人皆知了,很容易找到的。” 林安颜点了点头,留下了最后的背影。 。。。。。。。。。。 马车在小道上飞驰,不时有路过的官兵。 不过那些官兵只是匆匆看了头戴面纱的林安颜一眼,便理都不理的朝寒山寺跑去。 毕竟上午那阵红光,哪怕远在扬州城都能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剑气,想不惊动官兵是不可能的。 林今墨坐在马车中,轻声问道“林哥,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林安颜犹豫了一会道“先去见几个人吧。” 一个月后,兄妹二人回到了青云山。 他们从后山的一条隐秘小路爬了上去,直接绕过大殿,回到了那间小院之中。 紫竹正在院内打扫,看到林家兄妹二人,不由得高兴的迎了过来。 “公子,小姐,你们回来了。” 林安颜笑着点了点头,却听身旁的林今墨焦急问道“如何?找到杜鹃的消息了吗?” 紫竹闻言,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 林安颜叹了口气道“算了,既然当时没看到杜鹃的尸体,那她一定还活着,咱们早晚能找到的。” 说着,林安颜仿佛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齐黎云她们呢?” 紫竹轻声解释道“你们走后,他们去劫法场,救下了一男一女,名叫齐伟和齐冰茹,四个人已经离开了青云山,不知道去哪了。” 林安颜皱眉道“劫法场?就他们两个人?” 紫竹点点头道“公子有所不知,西蜀出兵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先头部队已经挺进到了梁州。 朝廷已经下令,镇南王带着大军支援前线去了,如今的京北城守卫薄弱,别说法场了,就连大牢听说都没什么看守了。” 林今墨闻言垂头叹息道“要是爹娘能。。。” 林安颜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愤恨的一拳锤在石桌上,石桌立刻裂成碎石。 “妈的,狗皇帝就是知道会有今天,才急匆匆的毒死了爹娘。” 紫竹赶忙转移话题道“公子,老爷留给你们的东西找到了吗?” 林安颜点了点头,将信件和银票都掏了出来。 他坐在院中,与林今墨一言一语,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讲了一遍。 入夜,紫竹放下信件,点点头道“说起来,黎云小姐他们是在接到一封飞鸽传书后离开的,如此看来,就是那司徒孝传的。” 林安颜点了点头道“这个司徒孝行事一直颇为诡异,只要能复国,他什么都肯做。” “那公子打算帮他了?” 林安颜犹豫道“想靠咱们自己的力量报仇实在不太可能,但是复国。。。天下燃起战火,实在非我所愿啊。” 林今墨也是附声道“是啊,打起来仗,苦的终归只是老百姓。” 就当两名女子不知如何是好时,林安颜突然开口道“紫竹,跟你打听个人。” “公子请说。” “乐希言,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章 乐希言 第五十章 乐希言坐在应天书院的御书楼中,仔细的翻阅着一本古籍。 御书楼是大梁第一藏书楼,其内所藏古书名册无数。 然而随着天下太平,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已经忘记了他们的使命,更别提这些书了。 它们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御书楼的角落里,除了应天书院的那些老学究外,几乎不会再有人翻动。 直到乐希言的到来。 似乎一切都有命中注定,对人如此,对物又何尝不是这样? 如果这些古书有思想,它们此刻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这里吃了二十多年的灰,就是为了等这位年轻人的到来。 然而今日这位年轻人,似乎有些魂不守舍。 或者说,这半年来,他一直如此魂不守舍。 自从林今墨和杜鹃、紫竹离开,他日日牵挂,今日更甚昨日。 其实原因无他,只因这些女子,是他在应天书院唯一的朋友。 他本以为,这里是大梁读书人的圣地,是连皇上都不能轻易踏足的地方。 他本以为,来到了这里,他边能靠着满腔的学识,昂首挺胸做人。 然而实际上,如今的天下,哪里还有一分留给读书人的净土啊。 就连应天书院,也早已成了官宦子弟和富家公子们的聚集地。 原本应天书院是叫做“大梁书海”的。 但是前段时间乐希言听说,现在外面的人都喊应天书院叫“洗白海”。 无论这群公子哥在外面多么纨绔不堪,在老百姓口中多么顽劣下流,只要让家人送到应天书院,都能洗去满身污点,变的白白净净。 这群公子,离开这里以后,靠着家里的条件,该当官的当官,该经商的经商,无论什么人看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 毕竟这群公子出去后,一个两个的,都自诩为“海归”。 乐希言想想都觉得好笑,这群人哪里算得了什么“海归”,最多只是群王八。 今日是休息日,这群王八。。。哦不,这群公子哥们又三五成群的出去游玩了。 偌大的应天书院,偌大的御书楼内,只有乐希言一人。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 乐希言正望着御书楼角落处的阶梯发呆,却突然听到耳旁传来一阵女子之声。 那声音甜美动人,语气稳重平缓。 声音传到耳中,乐希言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是惊讶到不敢回头。 “怎么了乐公子,许久未见,听不出来我声音了吗?” 乐希言回过头,却发现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子,正与他隔窗相视。 初夏阳光和煦,她一袭紫衣,一如当初离开时的样子。 “紫。。。紫竹姑娘?!” 乐希言站起身,再顾不得什么君子之礼,直接爬上桌子,顺着窗户翻了出去。 走门?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生怕一转身,女子又会和当初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 “紫竹姑娘,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我听说外面天下大乱,你可是回来避难的?避难就好,避难就好。你没受什么伤吧,其他人还好吗?你这段时间很辛苦吧,我看你都瘦了。。。” 乐希言稀里哗啦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搞得紫竹不由得有些汗颜。 她面露尴尬神色,轻声打断道:“乐公子。。。你今天。。。有点奇怪耶。” 说着,她眼神不由得瞟向了御书楼外的一处角落。 乐希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白衣公子正靠在角落里,一脸暧昧的看着他俩。 发现周围竟然还有旁人,乐希言一想到刚刚的失礼模样,脸色腾的就红了。 他尴尬的双手抓紧衣摆,小声问道:“紫。。。紫竹姑娘,你没告诉我还有人啊。” 紫竹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你也没来得及让我插话啊。” 说着,她摆了摆手,赶忙介绍道:“乐公子,这位便是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 乐希言看了那白衣男子一眼,顿时想了起来。 “你不是当年那个。。。那个。。。” 林安颜笑着走上来,轻轻点了点头。 乐希言回想起那个还下大雪的春天,在那座富丽堂皇的高楼中,正是面前这个公子,请他喝了一壶热酒,吃了一顿好饭。 还告诉他了一个道理:“人生而不平。” 正是因为这五个字,才让乐希言有了更加努力的勇气和信念,才让他又一次参考时,高中状元。 “你。。。你是林家公子?你是林安颜?” 林安颜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乐希言的肩膀。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乐公子当年一别,如今却真的已经成了应天书院的状元郎,林某佩服,佩服。” 乐希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若不是当年公子点醒我,恐怕我就沉沦在那无尽的愤恨之中了。” 林安颜笑了笑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雏菊荷香她们呢?” 乐希言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她们还躲在竹林小楼之中,我带你们过去。” 三人绕行小路,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曾经林今墨所居住的那间小楼之中。 雏菊荷香看到林安颜,皆是一愣,而后大哭着跑了过来。 “公子,你可回来了!” “公子,雏菊好想你啊!” 两名女子抱住林安颜,皆是嚎啕大哭,任由林安颜如何安慰也平复不了二人心境。 直到两人哭的累了,嗓子喊得哑了,林安颜这才逮着机会说话。 “你们二人在这受苦了,收拾收拾东西吧,我接你们离开。” 雏菊抽泣着问道:“去哪儿啊公子,如今。。。如今家都没了,雏菊害怕。” 林安颜苦笑着揉了揉雏菊的小脑袋,轻声安慰道:“只要咱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有我在,你还害怕吗?” 雏菊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怕了!” 说着,雏菊赶忙拉起荷香,小步快跑着回去收拾东西了。 林安颜坐在楼外的小石桌上,紫竹熟练的为他沏着茶。 乐希言有些紧张的坐在对面,犹豫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反倒是林安颜率先抱拳道:“这半年时间,多谢乐公子照顾我这两位妹妹了。” 乐希言赶忙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林公子客气了。这半年一直是孙太傅在照顾她们,好几次官兵想要冲进来,都被孙太傅给赶了出去。” 说着,乐希言想起什么似的,赶忙问道:“林公子,你们如今是否已经安全了啊,我看书院外还是每日都有官兵,林小姐和杜鹃姑娘如今何在啊。” 听到杜鹃二字,一边烫茶的紫竹手不由得抖了一下,热水撒了一地。 林安颜勉强挤出一抹微笑道:“如今她们都在安全的地方,虽然我们还在被朝廷追捕,不过如今西蜀发兵,朝廷也没工夫管我们了。” 乐希言点点头道:“怎么说呢,你们平安了便好,不过西蜀突然出兵,天下恐又要燃起战火了。” 林安颜眼见话已至此,于是借势问道:“久闻乐公子对天下大事颇有研究,敢问乐公子如何看待西蜀出兵这事啊?” 乐希言没想到林安颜还有心思管这些,听到问题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还是如实回答道:“说实话,我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 乐希言点点头道:“正是。” “西蜀当年输了赤水大战,退入巴蜀之地蜗居不出,一直做龟缩防守状,如今突然出兵,背后必有原因。” 林安颜问道:“会不会他们休养生息了二十四年,觉得如今又有机会了,所有出兵?” 乐希言摇摇头道:“不太可能。天下共分十三州,而西蜀只占据了益州之地,且不说他如何对抗占有十二州的大梁,就算恢复元气估计也没这么快。 更何况古语有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巴蜀之地虽然易于防守,但也难于进攻。便是当年智多近乎妖的武侯大人,也是待天下有变,才敢发兵。而且他五次北上,最终还是未能逆天而为。 且不说武侯独一无二,便是西蜀有武侯再世,也绝迹不会在这天下太平的时候突然出兵。这样不得天时地利,更不得人心,岂不是送死。” 林安颜发现乐希言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心中不由得高看了乐希言几分。 不过他并没有表露太多,只是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西蜀出兵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乐希言想了想,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画了起来。 不多时,他放下树枝,指着地上的一张图道:“林公子请看,这边是天下十三州的分布图。” 乐希言之中图的左下角道:“如今西蜀出益州,虽然靠着突然发兵的奇袭之势,连下几座城池,但是很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横向扩充地盘。 相隔东边的交州、荆州,西边的凉州,这些都是西蜀要争夺天下的必争之地,然而西蜀仿佛无视了这些地方,只是一路北上,就好像。。。就好像一支尖刀兵一样。” 林安颜点点头道:“那你觉得为什么会这样?” 乐希言思考良久,有些犹豫道:“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有军队从幽州南下,与西蜀一样直刺,那么大梁南北两线无法兼顾的情况下,只能先行收缩防守,到时候,两军便能交汇在这里。” 说着,乐希言指间一点,地图上,青州被重重的戳出了一个泥坑。 大梁定都京北城,而京北城,正在青州。 两人一直交谈到黄昏,林安颜才依依不舍的起身。 他望着乐希言道:“乐公子,你觉得大梁如何?” 乐希言愣了一下,苦笑道:“很不好。” “那你要不要。。。” 不等林安颜说完,乐希言边自顾自的道:“不过,正是因为它不够好,才有我们读书人发挥的地方。 古往今来,哪个国家敢说没有问题呢?正是因为有问题,才需要读书人去解决。 所谓为万世开太平,正是读书人要将一个不那么好的国家,慢慢建设成千秋功业,将那么一个不够好的皇帝,慢慢培养成千古一帝。” 林安颜犹豫半晌,最终还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点了点头,再次抱拳与乐希言告别,然后带着紫竹、荷香和雏菊,顺着小路离开了。 乐希言坐在那里,晚风吹过,小楼一片静谧。 他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林今墨为他买了一大桌子菜,不喜奢靡浪费的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当场就和当时“天下第一商”林家的次女翻了脸。 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然而身旁早已是人去楼空。 乐希言看到桌上那杯茶,站起身,一饮而尽。 人走,茶凉。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三个月后,他就能进入梦寐以求的大梁朝廷,就能凭借自己的努力,平了那杆生而不平的秤。 此时的他也不知道,三个月后,刚刚还坐在他对面的白衣公子,就会成为他口中,西蜀起兵的关键因素。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一章 破梁州 第六十章 梁州城位于赤水以南,是益州和司州的交界之地。 过了这里,往前走三百里便是当年赤水大战的战场。 二十多年来,早已赢得天下的大梁,一刻都未曾放松过对于这条战线的防守。 毕竟只要渡过赤水,中原大地便是一马平川,再难防范。 梁州城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横刀而立,眺望着城外的兵营。 短短一夜间,那一座座连到天边的兵营,又往前推进了十里。 老人心中清楚,再等不来援兵,西蜀就要攻城了。 “王爷,小的已经带人排查过了,后方百里内都没有伏兵,还请王爷速速撤离吧。” 老人身旁,一位中年汉子单膝跪地,大声乞求着。 老人看了看这位手下最得力的副将,无动于衷,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王爷!” “方老弟,需要再讲了。本王说过,本王定于梁州城共存亡!” “可是。。。” “没有可是了,皇帝信任本王,才让本王镇守梁州二十年,如果本王这时候跑了,就算活着回到了京北,我还有什么脸面面对皇兄啊。” 方副将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人后,才缓缓站起身,一拳重重砸在了城墙之上。 “王爷,当年是皇帝不仁,将您赶出了京北城,还将您的两个儿子压做质子。如今西蜀大军将至,您何必为他拼死啊!” 老人笑了笑,似乎觉得方副将有些幼稚。 “你觉得就算皇兄想赶我走,如果我不想,他真的赶得走吗?” “先帝膝下只有我们兄弟三人,他继承了王位,我们二人无话可说,可我们两个也不是吃素的啊。” “之所以我们选择离开京北,一人镇守梁州,一人镇守西域,为的就是让他安心做好他的皇帝罢了。” 方副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老人说的话。 老人笑着问道:“如果你走在街上,平白无故的打了别人一拳,那人却还对你笑脸相迎,你会怎么想?” 方副将愣了一下,低头思考一番道:“我会觉得他要找机会报复我。” 老人点点头,“这就对了,这些年军中的流言蜚语,我之所以不制止,就是为了让皇兄听到,他听到了,才安心。” “否则,他抬手打了笑脸人,这只手就放不下去了。” 方副将无奈的叹气道:“您。。。您何必与此啊!” 老人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聊过去的事。 他指着远处西蜀的兵营问道:“查清楚了吗?西蜀到底是何人领军,竟然如此张弛有度?” 方副将有些为难道:“这。。。西蜀发兵以来,一路势如破竹,连下了咱们八座大小城池了,可西蜀的主将从未露过面,都是一群副将领兵冲杀。” “哦?” 老人表情玩味的看着远方的兵营,兵营外,一杆青绿色蜀字大旗,万分夺目。 。。。。。。。。。。 西蜀军营的正中心,有一间极为特殊的帐篷。 与其他士兵所居住的帐篷相比,这间帐篷无论是大小还是装饰花纹,都称得上华丽无比。 此刻,一位身披亮银盔甲的女子正坐在这间帐篷之中。 女子双目轻闭,呼吸平稳,一张粉嫩的脸如三月桃花,映得人心荡漾。 一个手持长刀的男子掀开帐帘,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进来。 “屏儿,都准备好了。” 女子微微睁开眼,眉头紧锁道:“平凡,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军中要叫我刘将军,或者喊我主帅也行,就是不能叫屏儿。” 名叫平凡的男子被一顿骂,也不生气,只是尴尬的笑了笑。 “这。。。这不是没人嘛。” “没人也不行啊!万一让兄弟们听见了你这么喊我,会传出风言风语不说,我面子往哪隔啊。师父总说,领兵打仗,对士兵要一视同仁,不能因为你是我师兄就搞特殊化。” 平凡被女子念的实在头疼,只好赶忙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刘将军!刘主帅!刘大统领!” 女子叹了口气,望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哥,同样也是毫无办法。 “确定没有什么纰漏了吧?” 平凡点点头道:“我都亲自检查过了,只要今夜的北风能挂起来,梁州城必破无异。” 女子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什么担忧。 毕竟,虽然这个师哥平日里流里流气的,说话做事没个正型,但真到了打仗的时候,他从未出过岔子。 作为西蜀国师的唯二两个弟子,西蜀军中有他俩在,才能算是一支铁军。 刘屏儿走出大帐,看了看远处快要落山的夕阳,轻声说道:“牵我马来。” 一旁的守卫领命离开,平凡却皱起了眉。 “至于吗,就是个大梁的王爷而已。你要是暴露了身份,那就得不偿失了。” 刘屏儿笑了笑道:“暴露了又如何?西蜀的公主,命就比大梁的王爷珍贵了不成了?总归是个王爷,还是要见一面的。” 说完,她也不管平凡的反对,直接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而后就一人一马冲出军营,朝梁州城奔去。 女子一口气冲到梁州城下,对着城楼高喊道:“我乃西蜀军主帅刘屏儿,特来拜见定远王!” 不多时,梁州城们缓缓打开,老人身披金色铠甲,骑着一匹西域汗血宝马,一步步缓缓走了出来。 “想不到西蜀三十万大军的主帅,竟然是个如此年轻的姑娘。” 刘屏儿皱了皱眉道:“年轻如何?姑娘又如何?”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道:“刘主帅别误会,老夫只是感慨一声罢了。年轻好啊,姑娘更好,本王最喜欢年轻姑娘了。” 刘屏儿不屑的笑了笑道:“久闻定远王年轻时风流成性,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是如此为老不尊。”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身为大梁定远王的老人也不生气,反而扶额大笑了一番。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刘统帅不但带兵打仗很有一手,为人也颇有胆识嘛。” 笑罢,老人轻捋胡须,问道:“刘统帅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啊?” 刘屏儿抱拳道:“请定远王弃城投降。” “弃城投降?” 老人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疑惑的看着刘屏儿,两人对视许久,老人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弃城投降。” “刘主帅,你好大的口气啊。” “虽然你连下了我大梁八座城池,可是那不过是占了个兵贵神速四字,如今你们已经在梁州城外驻扎了一周时间,你若真这么自信,何必等到今天?” 刘屏儿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老人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失望。 “怎么?本王说错了?” 刘屏儿摇了摇头,调转马头,轻声道:“记得让老百姓们这两天躲起来,无论如何别出门。”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驾马离开了城头。 老人眯起眼,死死盯着那女子远去的背影,那只一直按在剑上的右手,最终还是没有举起。 城楼之上,方副将有些不甘心的看着女子越走越远,只好叹了口气,挥了挥手。 无数躲在城楼暗处的弓箭手,瞬间收起了已经拉满的长弓。 。。。。。。。。。。 入夜,定远王坐在王府中,久久不能入睡。 他脑海中反复回忆着白天刘屏儿所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心中充满了不安。 “砰、砰、砰” “进来。” 方副将推门而入,抱拳躬身道:“王爷,按您的指示,所有老百姓都已经回到家里了,粮食也每人每户发了三天的口粮,这三日梁州怕是要成空城了。” “辛苦你了。” 定远王点了点头,然而神色依然凝重。 方副将犹豫道:“王爷,要我说那女贼就是过来唬人的,您不用太在意。” 定远王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阵狂风吹过,直接将屋内的窗户吹开。 方副将走上去关严窗户,轻声埋怨道:“这南方的鬼天气,白天还晴空万里,怎么此刻挂了这么大的风啊。” 定远王叹了口气道“是啊,南方多雨,这场大风过后,恐怕又是几日的阴雨连绵啊。” 正当两人闲聊之时,却听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报!西。。。西蜀军。。。军营。。。” 这士兵一路疾跑,如今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方副将有些焦急道:“别他吗的喘气了,快说,到底怎么了?” “是!西蜀军营。。。着。。。着火了!” “什么?!” 定远王和方副将对视一眼,顾不上其他,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两人冲上城楼,却见远处天边一片火海,满天大火滚起阵阵黑烟,狂风吹过,大火如龙腾一般,直要烧上天际。 定远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许久才反应过。 他一拍城墙,高声呼道:“天助我也!” 说着,他拔出腰间战刀,大声下令道:“各部将士!传我命令,火速集合,随本王一同杀入西蜀大营!” “遵命!” 梁州城的大门缓缓打开,老人骑着汗血宝马,身披金色铠甲,大喊道:“天佑大梁!” “天佑大梁!” “杀!” “杀!杀!杀!” 无数叫杀声震天响起,老人骑着战马,带头冲锋,整整两万梁州城守军,不消片刻便冲到了西蜀大营外。 老人仔细的朝西蜀大营望去,只见满天大火的燃烧下,无数兵营已经化为灰烬。 大营外,原本的拒马桩也早已烧毁了大半。 老人得意的仰天大笑,高举战刀,正要下令冲锋,却听周围突然有一女子声音传来。 “放箭!” 那女子声音回荡在平原之上,不等大梁守军反应,无数箭矢如雨点一般,飞射而来。 方副将顿时变了脸色,大声叫道:“中计了!保护王爷!” 定远王举刀砍飞几支箭矢,回身下令道:“马弓手,放箭!” 无数箭矢随着他这一声令下射出,半空之中,箭矢与箭矢相撞,大半跌落了下来。 方副将大喜,赶忙回身整顿阵形。 然而不等他下令,却突然看到远处无数红光亮起。 他愣了一下,却见满天箭矢如再次射来,只是这次,箭头燃起了火。 “是火箭!小心躲避!” 定远王借着火光,一边躲着箭矢,一边四处查看,终于看到了半山腰处躲藏着的西蜀大军。 他战刀一指,大声喝道:“朝那射!” 大梁马弓手挽弓搭箭,拼尽全力朝半山腰处射去。 然而一阵狂风吹过,无数箭矢如断线风筝一般,随意的飘落了下来。 定远王大惊,刚准备再下令射箭,却听到身后无数惨叫之声。 他回头一看,原来西蜀所射出的火箭落在地上,不知为何竟然烧起了熊熊大火。 狂风吹过,风借火势,竟然只是眨眼间,就将整整两万大梁守军烧了个屁滚尿流。 方副将冲破重重火网,来到定远王身边,大声叫道:“王爷!咳咳,西蜀往地里撒了火油,火太大了,兄弟们。。。咳咳。。。兄弟们撑不住了!” 狂风携着大火,大火顺着狂风,滚滚黑烟翻腾。 定远王驾马立身于火海之中,望着身后被烧得损伤大半的守军,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当大梁守军陷入火海无法自拔之时,一直西蜀骑军不知何时已经绕道了他们身后。 领头的平凡挥舞长刀,大声喝道:“兄弟们,活捉定远王者,赏银一千两!” 方副将绝望的看了一眼,无力叹气道:“完了。。。” 大梁天召二十四年夏,西蜀主帅刘屏儿火攻梁州。 梁州守军副将方远,身中六箭,跌落火海,烧成焦炭。 梁州主帅,大梁定远王拼死抵抗,最终不敌,被刘屏儿生擒。 梁州城两万守军,全军覆没。 梁州城头,青绿色蜀字旗,高高扬起。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二章 西蜀万岁 第五十二章 昨夜的北风过后,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 刘屏儿带着平凡,走在三十万西蜀大军的最前面,率先踏入了梁州城。 定远王一如往日巡城一般,骑在那匹汗血宝马之上。 只是今日,他身后不再跟着平日里那群趾高气昂的护卫。 而定远王自己,也被人用拇指粗的麻绳绑住了双手。 昨夜大梁守卫军出城时的叫杀生,后半夜响彻天边的惨叫声,声声传入梁州百姓的耳中。 因为有定远王下达的“不许离家”的命令,百姓们没人敢踏出房门一步。 但一扇木门,如何拦得住人们的好奇之心。 不少胆大之人,在天色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就偷偷的打开了一道门缝。 他们透过门缝探出头,正看到一位容貌姿色堪为天人的女子,正志得意满的骑马行在街上。 而在女子身后,平日里威风无比的定远王,犹如一只落了败的狮子,披头散发,满面悲容。 慢慢的,人们将门缝开的更大了,看到的也更多了。 他们看到了女子身后跟随着的威猛男人,看到了一路连到天边的西蜀士兵,看到了他们手中高举着的,醒目的青绿色蜀字大旗。 几个胆大的汉子,鼓足勇气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西蜀士兵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并未多说任何话。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百姓走出家门,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跟随着西蜀的军队。 刘屏儿走在最前面,一路行到梁州城内的中心广场。 她翻身下马,站在广场的高台之上,俯瞰着台下的梁州百姓。 “西蜀赢了?” “定远王败了?” “这女的是西蜀主帅?” “不会吧,我看她身后那男的威猛多了。” “卧槽,定远王被绑成螃蟹了,螃蟹身上的麻绳都没他多。” 百姓们越聚越多,他们交头接耳,小声猜测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虽然没人能猜中过程,但这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结果就摆在眼前。 时隔二十四年,梁州城再一次,回到了西蜀手中。 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汉子率先高喊了一句:“西蜀万岁!” 偌大的中心广场,一片宁静。 然而片刻后,无数百姓开始振臂高呼。 “西蜀万岁!” “西蜀万岁!” “西蜀万岁!” 刘屏儿开心的看着眼前的百姓们,有些得意的与身旁的定远王道:“看到了吗?百姓们忘不了西蜀,哪怕你们占领了这里足足二十四年,百姓们还是忘不了我们。” 定远王有些哀怨的看着台下的百姓们,他们那狂热的眼神,兴奋的表情,定远王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当年他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是这群人,也是这般狂热的欢迎着他。 定远王笑着摇了摇头道:“你错了刘主帅,百姓们记住的不是西蜀,他们记住的只是胜利者。” 刘屏儿与平凡对视一眼,后者随意的耸了耸肩。 是啊,定远王作为败军之将,他说出的话,刘屏儿和平凡又如何听得进去呢。 正当刘屏儿骄傲的看着台下的百姓们,享受着这胜利的时刻时,却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拉扯了一下。 她低下头,却见一个小女孩踮着脚,奋力的在爬着那比她人还高的台子。 女孩已经不知爬了多久,半边身子已经爬了上来。 正是她,刚刚拽了刘屏儿一下。 刘屏儿赶忙俯下身,将女孩抱了上来,语气温柔道:“小妹妹,怎么了?” 女孩眼神中有些恐惧,小拳头紧紧攥着裙摆,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终于,在一片“西蜀万岁”的欢呼声中,女孩轻轻贴到刘屏儿耳边,鼓足勇气开口问道:“姐姐,赵爷爷是犯什么错了吗?你为什么要将他绑起来啊。” 刘屏儿愣了一下,回身看向了一旁的定远王。 大梁天子姓赵,他的弟弟,自然也姓赵。 女孩也许不知老人是一人之下的定远王,她只知道那是她的赵爷爷。 刘屏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讶的看了女孩一眼,而后目光越过女孩那娇小的身躯,望向了台下的百姓们。 这一次,她的眼神中,没了刚刚的得意与欣慰,但多了一丝失望与疑惑。 一个衣着朴素的妇女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不顾士兵们的阻拦冲到高台边,大声呼喊着女孩的名字。 “素儿!你快下了素儿!” 女孩听到娘亲的声音,只好依依不舍的回望了定远王一眼。 刘屏儿温柔的将女孩抱下高台,递送到妇女怀中。 那妇女已经面无血色,看到女儿平安归来,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跪在地上,高声喊道:“我女儿还小,不懂事,请主帅大人有大量,莫要怪罪,莫要怪罪啊!” 刘屏儿笑了笑,道:“这里人多,您看好孩子,莫要走丢了。” 听到这西蜀主帅语气如此温柔,那位母亲立刻安心下来。 她抱着女孩,跪地高呼道:“多谢主帅!主帅万岁!西蜀万岁!” 女孩躲在母亲怀中,一言不发,只是偷偷撇看着台上的定远王。 。。。。。。。。。。 一场狂欢过后,百姓散去,刘屏儿搬进原本属于定远王的王府之中。 她虽然贵为西蜀公主,但从小都是与平凡还有师傅混迹于军营之中,住的也都是帐篷,如今突然搬进如此奢华的王府宫殿,一时间竟然还有些难以适应。 她靠坐在那张铺着鹅绒软垫的红栎木椅上,双眼轻闭,满脑子都是白天台下狂热的百姓,以及那个小女孩。 平凡依然不敲门就走了进来,看到刘屏儿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屏。。。主帅,想啥呢?” 刘屏儿睁开眼,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平凡,你说。。。咱们是不是,不该打仗的?” 平凡皱眉,语气有些不满道:“屏儿,你在说什么呢?不打仗,怎么收复失地,怎么让百姓回归西蜀?怎么报咱们父母那辈人的仇?” “可是。。。可是我派人暗中探查了一下,定远王入驻梁州城二十年,免赋税、放良田,从未施行过一天暴政,与咱们在西蜀听得到梁州百姓民不聊生,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平凡不屑道:“那又如何?” 他走上前,一屁股坐在刘屏儿面前的书桌案台上,怀抱长刀,轻声安慰道:“屏儿,老百姓就是这样,他们才不管西蜀和大梁谁统领他们,只要你对他们好,他们就认可你。” “有些时候,统领百姓是一件天底下最难的事,可有些时候,这事又如同喂养家猫家狗一般简单。” 平凡的这个比喻,刘屏儿听进耳中,顿时心生厌恶。 但她又不好反驳,只能皱了皱眉头。 “好啦屏儿,别想那么多了。” “咱们得了梁州城,就相当于得到了赤水以南最大的军镇,靠着这里的粮食和兵刃战马,咱们就有机会和姜奉阳那老贼掰掰手腕了。” “对了平凡,让你统计的梁州城粮食兵马信息统计的如何了?” 平凡刚要回答,却听门外一声“报!” “进来!” 一位士兵得令,推门而入,双手递上一纸文书。 “平将军,刘统领,梁州城兵马粮草数清点完毕。” 刘屏儿接过文书看了一遍,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回事?粮草怎么比预期的少了这么多?!” 那士兵听到刘屏儿的质问,当时就有些为难,不知该说什么。 平凡皱了皱眉,厉声质问道:“谁统计的!把人给我绑上来!” 士兵听闻,赶忙跪地喊道:“平大人息怒,统计数据真的无误,只是。。。” “只是什么?有屁快放!” “只是小的听说,昨天晚上,大梁定远王面见刘统领之后,就下令开放粮仓,每人每户发了三日的口粮,让百姓这三日不许出门,是以粮草少了小半。” 平凡听到这话,“腾”的一下从桌案上站起身来,一拳砸在了案子上。 “让你别去见他,别去见他!这下好了,梁州城少说也有八十万户人,每人三天口粮,五座粮仓一下空了一座半,这不是误了大事了!” 刘屏儿有些自责的看着那份文书,一时间也有些慌了神。 “这下怎么办?少了这么多粮食,对接下来和姜奉阳的大战影响极为不利啊。” 平凡抱着长刀,低头沉默半晌,无奈的说道:“没办法了,只能让老百姓把粮食上交回来了,虽然不知道能收回多少,但总比没有强。” 刘屏儿瞪大眼睛看着平凡,怒声骂道:“平凡你疯了!咱们刚刚进城就收粮,那和山贼土匪还有什么区别?老百姓如何能服咱们?” 平凡喊道:“那又如何?不服的砍了便是!反正他们早就投靠过大梁了,按通敌罪,人人当诛!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输给姜奉阳!” 说完,平凡不再理会刘屏儿,愤怒的转身离开。 刘屏儿愣了半晌,对还跪在下面的士兵道:“传我命令,这几日没我手谕,任何士兵不得离开军营。” 士兵得令退下,屋内瞬间只留下了刘屏儿一人。 屋内烛光摇曳,刘屏儿望着桌上的那纸文书,怔怔出神。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三章 孙太傅辞官 第五十三章 梁州城破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到了京北城。 据说大梁皇帝听到战报,当场急火攻心吐血晕倒。 三十六位太医府太医联手医治,这才让皇帝恢复了些许。 皇帝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让左丞相秦道同,前往赤水支援镇南王姜奉阳。 这份懿旨在朝廷上引出了不小的争议。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左丞相秦道同,是北齐人。 他在北齐时,就是两朝元老,位高权重。 后来大梁打下北齐后,皇帝亲自带人去看望了这位老人,恳请他入大梁朝堂为官。 如今大梁的礼部侍郎孔秀、工部尚书李有仁等,皆是秦道同的学生。 然而大梁平定天下二十四年,秦道同一次京北城都没有离开过。 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哪怕秦道同治国安民的水平手段再高,他也是“异族之人”。 他能成为当朝左丞相,他的学生能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完全就是大梁皇帝收买人心的结果。 这种人,就如同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一般,只是皇帝用来养给外人看的。 可如今,西蜀战事这般不利的局面下,大梁皇帝竟然要排这么一位北齐老臣去支援前线,所有人都猜不透其中的意思。 。。。。。。。。。。 青云山的后山之中,有一片竹林。 竹林内,一处小院中,荷香正在教雏菊绣花。 林今墨沏好一壶茶,端到了院中的石桌旁。 石桌左右,一老一少两人,正在对弈。 老人一袭紫红色长衫,头戴一根白玉发簪,穿起满头银发。 老人喝了口茶水,愣了一下,不由得笑道:“林公子小日子过的还挺好啊,这莲心级别的茶叶,如今就是宫里也不常能喝到了啊。” 林安颜笑了笑道:“孙太傅终于肯露面一次,小子我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拿出最好的茶来供奉啊。” 孙元常听到这话,瞥了一眼身旁侍茶的林今墨,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林安颜并没有因为当初孙元常的避而不见埋怨他。 相反,林安颜知道,当时那种情况,孙元常已经接近自己所能保护好林今墨和几位女子了。 林安颜落下一子,抿了口茶水,轻声道:“孙太傅今日前来,应该不只是想看看我们兄妹过的好不好吧。” 孙元常点点头,轻声叹息道:“秦老离京了。” “秦老?” “是,当朝左丞相,北齐老臣秦道同,奉旨离京去往赤水前线了。” 林安颜皱了皱眉,故作疑惑道:“秦道同投靠大梁二十多年,皇帝一直未曾放他离开过,在这种时候放他离京,会不会是放虎归山啊?” 孙元常点点头,担忧道:“正是如此,如今西蜀已经拿下了梁州城,若这时候秦老回到北齐故土,以他的影响力,想要北齐余党揭竿而起,轻而易举。” 林安颜哈哈一笑道:“这个狗皇帝,真的是没脑子到家了,他能作出抄我林家这种事就能看出来,绝对是个脑子一热就胡来的昏君。” 孙太傅手中捻着一枚棋子,久久未曾落下。 他喝了口茶,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了林安颜。 “皇帝是不是昏君我不知道,但北齐,恐怕要有大动作了啊。” 林安颜躲避着老人的目光,故作无知道:“北齐西蜀大梁,你们三个国家的破事,跟我无关,我现在只想照顾好我妹妹和紫竹她们。” 孙元常叹了口气,随手将一枚黑子丢在桌上,轻声道:“算了算了,下不过你,老了啊。” 林安颜愣了一下,看了看棋盘上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的白子,无奈的点了点头。 孙元常站起身,对林今墨道:“孩子,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记得我所教你的圣人道理,不管走到哪,都要多读书。” 林今墨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老夫已经辞官了,离开青云山之后,老夫就要回乡下去了。” 听到这话,林今墨和林安颜同时抬头,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老人。 这位位居大梁朝堂四十余载,当朝唯一一位太子太傅,竟然辞去了官职? 兄妹二人个顶个的机敏,怎会不知道老人心中所想。 他不过是不愿看到有一天,他最得意的门生,站在他的对立面。 林今墨目送着老人离开,直到老人的背影消失在山峦尽头。 她默默起身,默默跪下,默默朝老人离去的方向,以头垂地。 跪谢师恩。 一个中年男子手持鹅毛羽扇缓缓从屋内走出,挥扇轻笑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林公子,该启程了。” 林安颜点点头道:“司徒孝,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别这么客气,你好歹算我半个长辈,叫我一声安颜就行了。” 说着,他站起身,拉起林今墨道:“妹妹,你带着紫竹她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司徒孝皱了皱眉,不解道:“你不跟我们走?” 林安颜不说话,只是默默的回身,朝山下走去。 司徒孝大喊道:“林。。。安颜,你不能去!” 林安颜摆了摆手,没有停步,没有转身。 有些事,他今日不做,就再没机会了。 。。。。。。。。。。 六月的雨,总是下的如此仓促。 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雷声一响,乌云满天,下一刻,大雨倾盆而至。 京北城里,街上的摊贩们焦急的收着摊,行人匆匆朝家的方向跑去。 林安颜走在街上,望着来来往往的奔波躲雨的人群。 他手臂轻抬,两指捏住头上发簪,轻轻一拽,发簪解开,满头长发飘散。 “轰隆隆~” 一声雷响,雨滴落在他的头上,满头长发被雨水打散,黏在衣上。 此刻的林安颜,仿佛顷刻间老了许多岁。 仿佛一个看遍人间沧桑的中年人,落魄回乡。 他手中握紧了赤霞剑,死死盯着远处的大梁皇宫,眼神中流出一抹杀气。 突然,林安颜感觉头顶的雨小了许多。 他抬头一看,一把精美的油纸伞已经盖在了头上。 回身望去,一位女子撑着伞,默默站在他身边。 雨水滑过女子粉嫩的脸颊,分不清雨和泪。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四章 起兵复国 第五十四章 “恩怡。” 这个出身寒月楼的女子,就这样为他撑伞站在街上,默默望着他。 “公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再大的雨,下不塌这片天,天底下,我为你撑伞。” 林安颜点点头,拨开了粘在眼眶边挡住视线的发丝,一步步朝皇宫走去。 皇宫外,三百禁卫军严阵以待。 一个男子怀抱那把柳叶刀,面容冷峻,站在禁卫军最前面。 在他身旁,一位青衫男子,手持一把长剑,呆呆的望着天空。 “雨越下越大了啊。” “待会儿会更大的。” 天下第五的柳宗明,天下第三的荀远山,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皆是如临大敌。 终于,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的目光齐齐朝道路的尽头看去。 一位白衣公子,手持一柄赤红色的长剑,一步步缓缓走来。 剑,已出鞘。 荀远山看到男子身后那撑伞女人,微微一愣,笑着摇了摇头。 “这女子,倒也算有情有义了。” 柳宗明摇了摇头,单手握住长刀,架在身前,摆出了拔刀的姿态。 “有情有义四个字,只对朋友能说。” 说完,柳宗明左手握住刀身,右手反手抓住长刀刀柄,一个闪身冲了出去。 林安颜站定原地,轻轻一掌将恩怡送至一旁,回手一剑递出。 天空雷声大振,宛如龙鸣! 京北街上,皇城门外。 一刀一剑相撞而鸣,刀光粼粼,剑气纵横! 柳宗明眼神如刀,身形如刀,手中有刀,刀刀刺骨。 然而林安颜始终面无表情,只是单手持剑高接低挡,翻手刺挑扎崩。 荀远山站在远处,眼看着柳宗明的身形一步步朝皇城大门处退来。 百步! 九十步! 八十步! 每过一招,柳宗明就倒退十步,十招过后,已是退至门前。 林安颜瞅准时机,翻身一剑刺出,柳宗明双手持刀大吼着顺势劈下。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百步之内炸起百丈尘埃! 尘埃散去,柳宗明侧躺在荀远山脚边,口吐鲜血。 在他身旁,柳叶刀掉落在地。 只剩半截! “说了你伤还没好利索,何必逞强。” 柳宗明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手持半截柳叶刀杵地,轻声骂道:“少说风凉话,要打一起上。” 在他身后,三百禁卫军手持战刀,皆是瑟瑟发抖。 柳宗明啊那可是!上届武林榜妥妥的天下第五啊! 十招,林安颜只用了十招,就将他打飞了回来。 别说他们三百禁卫军了,就算三千。。。不,三万镇南铁骑在这,真的能拦得住这个年轻人吗? 荀远山叹了口气,拔出长剑,剑指林安颜。 “林公子,回去吧,你想起兵,我们陪你打,你想报仇,我们等你来!但今日,你想一己之力闯入皇宫,只怕自寻死路!” 林安颜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随手撕碎了衣角,绑在手臂受伤处。 他闭上眼,站在原地,手持赤霞,宛如仙人。 一股金光从他身上泛起,逐渐包裹住全身。 荀远山眯起眼,拔出手中的三尺青峰,似乎在等着什么。 终于,一道红雾似的东西从金光中亮起。 林安颜眉头紧锁,头顶泛起汗水,红雾越来越浓,逐渐将金光包裹。 林安颜披散的头发随风舞动,满天雨水滴落在他身上,都如同滴在铁板上一样,瞬间蒸发。 终于,红雾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再不见一丝金光时,林安颜睁开了眼。 荀远山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幕,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朝身后大喊道:“上!” 三百禁卫军得令,皆是大喝着朝林安颜杀去。 荀远山与柳宗明也是一道,瞬间冲出阵来。 林安颜望着众人,嘴角微微翘起,邪魅一笑。 。。。。。。。。。。 一个身穿紫色龙袍的老人,坐在皇宫内的台阶上,默默望着满天大雨。 身后的太监举着伞,听着不远处大门外的喊杀声和惨叫声,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然而老人就这样坐在那,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寒霜,送你嫁入林府那天,雨是不是也这般大啊。” “嘭!” 城门炸裂! 雨水冲刷下,鲜血顺着城门后的汉白玉大道流淌,一点点流到老人所坐的台阶之下。 老人抬起头,只见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披头散发,手持长剑,一步步走来。 男子每走一步,仿佛地动山摇一般,脚下的汉白玉大道就炸裂出一个坑洞。 每一步,坑越深,洞越大。 男人一共走了七步,终于走出城门洞,走到老人面前百步。 一整条汉白玉大道,已是碎裂成滓。 无数禁卫军从左右杀出,手持战刀长弓,将男子团团包围。 老人坐在台阶之上,笑着看向台下的男子,随手将一块精美的手帕丢了过去。 “第一次见面,满脸是血成什么样子,擦擦吧。” 男子拾起手帕,擦干净了脸上的血污,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俊美脸庞。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称赞道:“与朕当年,确实有几分相似,不过好像像你娘更多一些。” 男子轻啐一口血痰,不屑道:“像你妈!” 作为天下之主的老人,第一次遇到敢这样和他说话的年轻人,但老人似乎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你长大了,你娘知道你有今天这般本事,也能安心了。” 男子举起手中赤红色的长剑,剑尖指向台阶上的老人。 “姓赵的,你所做的一切,小爷要你偿命!” 老人呵呵一笑,摊开手指向两旁,轻声问道:“你觉得靠你自己,行吗?” 两旁黑压压数不清的禁卫军,皆是踏前一步,一步地动山摇。 “靠我不行,靠北齐呢?” 老人歪了歪头,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男子当然不理他,只是倒持赤霞,抱拳喝道:“北齐林安颜,今日拜见大梁皇帝,再见之时,定取你狗命!” 说完,林安颜随手将怀中的一枚白玉发簪丢出。 太监拼死挡在了老人身前,然而发簪只是飞到老人脚边便跌落,碎成一地。 老人望着林安颜远去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大梁二十四年夏,大雨。 林家长子林安颜孤身入京北,一如二十四年前,林未革一样。 皇城门外,他一人一剑,重伤荀远山、柳宗明,斩杀三百禁卫军。 三个月后,大梁二十四年,立秋。 北齐在上谷起兵,宣布复国。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五章 涿郡 第五十五章 林安颜到最后还是没有登基,更没有以北齐太子的名义统帅三军。 原因无他,只是作为林家长子二十四年的他,觉得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实在太过奇怪,无论他心里如何调整,都有些接受不过来。 不过好在,在司徒孝的站台下,以“思齐山庄”为主要将领组成的北齐起义军,还是认可了林安颜做他们的主帅。 八月的上谷,天气渐寒。 林安颜坐在屋内,与司徒孝和秦道同一起,正商讨着下一步的计划。 司徒孝指着地图道:“现在咱们有两条路可选,一是走代郡,攻太原,一路沿西河走廊而下,最终攻取洛阳,将大梁包围。” “第二条路就是走涿郡,常山,渡清河,拿下幽州,恢复北齐以往国土,以和大梁分庭抗礼。”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第一条路,这条路大梁守卫一直不算严备,咱们刚刚起兵,虽然士气有余,然战力不足,需要一些小仗来提升。” 秦道同点点头,伸出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定远大将军胞弟,老夫与司徒老弟的观点不谋而合。” 林安颜盯着地图写写画画了半天,疑惑道:“如果走第一条路,咱们是不是就会和西蜀撞上啊?” 司徒孝点了点头,指着洛阳方向道:“不出意外,有可能在这里碰到。” 林安颜皱眉问道:“那大梁本来需要分兵抗击,如过咱们两国相遇,大梁岂不是能箭指一处了?” 说着,他指了指第二条路的方向道:“我在想,咱们不如稳扎稳打,一步步朝幽州城打过去,这一片都是北齐以前的地盘,沿途可以吸收过往北齐的一些同伴,逐步壮大。” 秦道同愣了一下,看了看这位年轻主帅,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欣慰。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去涿郡!” 。。。。。。。。。。 涿郡太守张凝坐在太守府中,望着台下跪着的一对母女,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 “大人,您可一定要为我们母女伸冤啊大人!” 这对跪地母女的身旁,一位年轻但样貌丑陋的公子哥,正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 听到女人的哀嚎,他站起身,冲上去一脚踹翻了女人。 女儿看到母亲摔倒,趴着想扶起她,却被男子抓住头发,一把拉到在地上。 “伸冤?你有个屁的冤!” 男人的行为如此恶劣,然而在这公堂之上,两排站立的衙役只是呆呆的看着。 张凝放下手中的鸡腿,随手拿官服袖口擦了擦满嘴的油花,笑着打圆场道:“熊公子,你有什么冤情,与本官说就是了,本官定为你做主。” 姓熊的男子听到这话,赶忙抱拳躬身,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张老哥。。。哦不,张大人,我那人走在街上,碰见这对不守妇女的母女,她二人看我相貌堂堂,竟然对我产生了非分之想,当街。。。当街将我。。。” 男人越说越离谱,说到最后,竟然鼻子一抽,哭了起来。 女人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拼命的摇着头。 她爬起身,重重的朝张凝磕着响头,磕到头皮都破了,依然不停。 “大人,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大人!分明是熊浩这畜生,看我孤儿寡母,当街欺辱我们!” “大人!您要为我们母女做主啊大人!” 张凝皱了皱眉,手中惊堂木一拍。 “啪!” “大胆!公堂之上岂有你肆意喧哗?来人啊,将这女子压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女人绝望的磕着头,口中大喊着“不要”,然而衙役们仿佛无情一般,只管听令,丝毫听不见女人的哀嚎。 那女儿拼命的拉着母亲的手,却被熊浩一把拽了回来,如同扔垃圾一般随手丢到了一旁。 张凝站起身,走到熊浩面前。 他本想亲手为熊浩擦一擦脸上的泪水,然而当他看到熊浩那张丑陋无比的脸时,只能勉强一笑,实在不忍上手。 “熊公子,受委屈了啊。” 熊浩得意的笑了笑,直起身道:“不委屈,不委屈,有张老哥这种青天大老爷在,我受的这些算什么委屈。只是。。。” 他犹豫片刻,轻声道:“只是出了这样的事,百姓难免误会我熊家,到时候容易影响生意。张大人你说,我家这生意一受影响了,这。。。” 张凝笑了笑道:“好说,好说!” 说着,他大手一挥,朝身旁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道:“孔师爷,传本官命令,将女子拉去游街,明日午时斩首示众,还熊家一个公平!” 书生男子木讷的点了点头,表情中没有一丝波动。 熊浩凑上前,轻声道:“游街可以,斩首要不就算了大人。” 张凝疑惑的看着他,没懂这丑八怪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熊浩嘿嘿一笑,贴到张凝耳边道:“这女人刚生完孩子老公就死了,没怎么经过人事,紧的狠,爽的狠!” 张凝瞬间懂了他的意思,与他对视一眼,也是坏笑起来。 “咳咳,孔师爷,明天游完街,就将女子押送大牢吧,本官还有事要审问她。” 书生男子又木讷的点了点头。 张凝看了看一旁哭泣的女孩,轻声道:“这小女孩。。。” “嘿嘿,等两年,也一样。到时候等大人玩腻了,便丢给我,我跟城里几个老鸨都熟,让她们接盘就是了。” “甚好,甚好啊!” 熊浩嘿嘿一笑,从袖口掏出厚厚一沓银票,轻轻塞进了张凝的怀中,然后仰着头,如同逛自家后花园一般,闲庭信步走出了太守府。 入夜,张凝坐在寝房内,随手清点着今日的“收获”。 除开熊浩塞给他的五千两,今日下午还有楼家送他的一箱布匹绸缎,再加上昨天涿郡首富孔家赠与他的一枚汉白玉佩,短短两日,他收获了至少万两。 熊浩随手将银票丢在桌上,有些无聊的望着天花板。 其实熊家,也算是大梁数一数二的家族了。 至少曾经算是。 他父亲曾追随镇南王,一路走南闯北,是马背上打出来的天下。 本来他爹该和典午安、董仲颖那些人一样,成为一方将军的。 然而就是因为他爹小小的贪污了几千辆军饷,镇南王竟然丝毫情面不讲,直接下令处死了他爹。 若不是他那个同为高官的舅舅死保他,别说这涿郡太守了,恐怕就连脑袋都得跟他爹一起搬家。 “妈的!姜奉阳!” 张凝越想越气,直接抄起手边一沓银票,重重的丢飞出去。 涿郡太守,说好听了是个太守,说难听了与发配边疆有何差别? 在这大梁最北边的小镇上,他贪污了再多,却想花都花不出去,哪里有京北城那般繁华风光? 他想起第一次到这里时,被熊浩等富家子弟领着去青楼寻乐,结果那些所谓的“花魁”,他看一眼就想吐。 那群女子若是放到京北城,恐怕连寒月楼的门都进不去。 就是这种鬼地方,张凝每一天都觉得,过的生不如死。 最近他听说,有北齐余孽在上谷起兵了。 涿郡离上谷如此之近,张凝隐约感觉到,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他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北齐打来涿郡,他一定第一个带头投降。 到时候用这些年贪污的银两,在北齐买个大官当当,再如他爹一般,统领大军打几场胜仗。 到那个时候,谁还敢看不清他张凝,谁还敢再让他来这种鬼地方“坐牢”? 心中想着,张凝靠在椅背上,带着笑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次日,一辆囚车,在十几个衙役的看护下,缓缓行驶在街上。 道路两旁,无数的百姓们挤在一起,围观着车上关押的女子。 “唉,这不是那个艾茹萍吗?” “对啊对啊,她怎么被关起来了?” “听说啊,是熊家那个丑儿子看上了她,她不从,闹到了官府那去。” “唉,这丫头也是傻,那官府有好人吗?他没有啊!” “就是说啊,可惜了这丫头了,好歹也是曾经名动十里八乡的歌女,落了这么个下场。” “唉,她女儿呢?” “谁知道呢。”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车上的女人,艾茹萍绝望的抬起头,望着前方的道路,眼中无神。 一个白衣男子站在街边的人群之中,听着百姓们的议论之声,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当囚车行到一个路口之时,男子再也忍不住。 他脚下御风,凌空连踏几步,直接飞出人群,稳稳落在道路尽头。 所有人都被男子这下惊到了,衙役们如临大敌,皆是面露惧色。 为首一名衙役颤抖着拔出刀,大声喝道:“什。。。什么人!” 男人并不说话,只是单手握住腰间的剑,拇指轻轻一顶,一柄赤红色的剑,出鞘几分。 不等衙役们反应过来,男子一个闪身,只见一道红光闪过,街上挂起一阵狂风。 百姓们被突如其来的大风迷住了眼,再缓过神来,却见男子已经站在街尾。 在他身后,十几名衙役倒在地上,脖颈处皆是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百姓们惊讶的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杀人了!” 而后所有百姓如同逃难一般,瞬间四散逃开,一条十里长的大街之上,瞬间只剩下一人一车。 男人走到囚车前,一剑将车门劈开,搀扶着艾茹萍走了出来。 艾茹萍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脸惊恐的望着男子。 “公。。。公子?” 男人笑了笑,不等说话,却听街上传来一阵马蹄嘶鸣之声。 张凝带着一群人马,冲到街上,将这对男女团团围住。 “大胆贼人,竟敢当街截囚,看本官不要你狗命!” 艾茹萍惊恐的看着周围的官兵,刚想推开男子让他快跑,却见一阵风过,又一黑衣女子凌空而降。 张凝皱了皱眉,心中隐约觉得不妙。 这男人已经一剑斩杀了十几个衙役,怎的突然又来了个女人。 那女子面容姣好,手持双刀,看到男人的一刻,不由得皱了皱眉。 “林安颜,不是说好了你先进城探路吗?你这是干嘛呢?” 林安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感觉到这里有冤情,过来解救百姓吗?齐女侠莫怪,莫怪。” 齐黎云瞥了一眼艾茹萍,没好气的道:“我看你是感觉这里有美女吧。” 张凝看着这两人竟然视他如空气一般,自顾自的在街上闲聊,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拔出腰间长刀,大喝一声:“给我杀!” 然而,不等他的“杀”字落地,远处便如同地震了一般,地动山摇。 张凝举着长刀,目光眺望远方。 在他的视线尽头,涿郡的北城门,“嘭”的一声,化为齑粉。 无数身披亮银铠甲的军士们,冲杀入城。 林安颜站出一步,冷眼望着张凝道:“你就是涿郡太守吧?” 张凝木讷的点了点头,却听林安颜道:“早听说你人事不干一件,害得百姓叫苦连天。我今日就代表北齐,取你狗命!” 说完,林安颜手臂一挥,一道寒光从他袖口处射出。 张凝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就死死的瞪大着双眼,直直跌落下了马。 直到这一刻,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投靠北齐,买官升爵的美梦,竟然如此轻易的碎了。 林安颜带着已经懵圈的艾茹萍,走到了太守府。 无数北齐士兵已经包围了这里,所有负隅顽抗的大梁守城官兵皆以被擒。 林安颜走进府中,随手接过士兵递过来的一杆“齐”字白色军旗,如同掷标枪一般,重重插在了地上。 百姓们躲在家里,望着那面旗帜,随风飘扬。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六章 宴请 第五十六章 涿郡最好的酒楼,今日被城中富商们包了场。 在二楼的雅间之中,林安颜坐在主位,周围围了一圈,都是涿郡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举起酒杯,对在座的所有人道:“咱们林将军少年英才,北齐将士们英勇无比,老朽相信,不出几日,天下就会回归北齐啊!” 众人笑着举杯称道,场面似是十分融洽。 林安颜喝过一杯酒,对那老人道:“如果我没记错,张老不是北齐人吧?” 张老愣了一下,笑了笑道:“林将军哪里的话,老朽如今在北齐的故土做生意,全家老小都在涿郡生活,怎么不是北齐人啊?” “哦?我记得十五年前,张老想抢我家的布匹生意不成,反而屯了大批蚕丝在手里出不去,是被迫离开的京北城啊。” 张老听罢神色一边,表情略有愠色。 但他也不敢太过表露,只能陪笑着喝酒,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旁的熊浩生怕这林安颜因为过去与张老的种种,继而怪罪给其他商贾人家,只好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林将军,您以前是林家长子,您父辈是大梁最厉害的商人,您有成了这北齐的大统领,林家世代辉煌,我辈佩服,佩服!” 林安颜看着熊浩那张丑到极点的脸,不屑的笑了笑。 “这位就是熊公子吧,早听闻熊公子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熊公子往这里一坐,满桌子菜都没了味道。” 熊浩听出林安颜话中的意思,但他却也是进退两难。 林安颜更进一步道:“听闻熊公子前几日在街上被一对贪恋你美色的母女缠上了,熊公子放心,那对母女正在我府上,有空了你们在当面对质。” 听到这话,熊浩举杯站在那里,冷汗都下来了。 他尬笑道:“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林将军日理万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熊某自行解决就好,自行解决。” 林安颜又朝身边的一位花白头发老人问道:“孙老,家中长子可好?” “托林将军洪福,还好,还好。” 林安颜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当年你家公子去京北城玩,竟然在那皇城脚下当街调戏民女,小爷我看不惯,让下人出手教训了一番,没落下什么病根吧。” 孙老脸色一变,嘴角抽搐了两下,又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就这样,好好的一桌酒,林安颜挨个问候,或是听说,或是亲身打过交道,总之他几乎一点面子不给,将在场的每一位涿郡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给怼了一顿。 酒馆一楼,一群北齐士兵也受邀参加了这场宴席。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坐在齐黎云那桌,冷眼撇着楼上的雅间,表情甚是不悦。 齐黎云看出了他的异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轻声问道:“秦将军,别光喝酒啊,吃点东西。” 那人看了眼齐黎云,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 此人正是北齐元老秦道同的儿子,现任北齐左将军的秦邱楚。 秦邱楚饮下一杯酒,恨恨的将杯子砸在桌上,轻声埋怨道:“这才刚刚打下一座小小的涿郡,这姓林的就大摆宴席,请的还都是些商贾人士,摆明了要趁机敛财。我实在不懂,爹和司徒军师,为何要将北齐千秋大业,交给他这么一个废物。” 齐黎云皱了皱眉道:“秦老和军师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林安。。。林主帅和北齐皇室有关系,算是正经的北齐皇族后人。” “正经个屁!” 秦邱楚将筷子一摔,不顾周围士兵的惊讶神色,站起身大声痛骂。 “他有多正经?难不成还是皇室遗孤不成?就算他是皇室遗孤,那也是个付不起的阿斗!统一大业刚刚迈出如此小的一步,他就大摆宴席,不思进取,北齐靠他,早晚完蛋!” 说完这番话,秦邱楚当这所有人的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馆。 齐黎云叹了口气,有些无助的看向了身旁的齐昊。 齐昊与她对视一眼,轻声道:“我觉得林安颜这次做的确实不对,涿郡之战本就是小胜,虽然出师大捷,犒劳一下将士们也没什么,可是他不但不和咱们一起饮酒,反而宴请了如此多的商贾人士,让人有些心寒啊。” 齐黎云犹豫良久,放下筷子,起身朝楼上走去。 齐昊拦住她道:“你干嘛去?” “我去把他拽下来!他确实太不像话了!” 司徒孝和秦道同等人,一同坐在靠近楼梯口的一桌,与他们同桌的还有林今墨。 看到齐黎云气势汹汹的朝楼梯走来,林今墨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于是直接站起身,拦在了楼梯处。 “林小姐,请你让开。” “我不让!” “我们拼死拼活的将士们在底下喝酒,他一个人躲在楼上宴请宾客,这叫什么事!你给我让开!” “我不让!哥哥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你今天便是说破了天,我也不让!”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个女人吸引时,一阵温和的男子声音从楼上传来。 “我的两位大美女,你们干嘛呢?” 众人抬头看去,原来楼上的雅间大门已被打开,林安颜正靠在二楼的栏杆处,醉眼看着楼下。 齐黎云瞥了他一眼,心中气不打一处来,便也和秦邱楚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众将士望了林安颜亮眼,皆是不敢多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吃饭,但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了些许的失望神情。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林安颜的身后,一群刚刚还昂首挺胸的商贾人家,一个个都如同斗败了的狮子一般,低着头离开了酒楼。 。。。。。。。。。。 入夜,林安颜醒过酒来,起身推开房门,准备去院子里打点水喝。 司徒孝摇着羽扇,坐在院子中,正抬头望天。 “等我?” “酒醒了?” “压根就没醉。” 司徒孝笑了笑,站起身道:“今天你跟那群商人饮酒,不陪将士们,大家都颇有怨言啊。” 林安颜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自顾自的从井中抄起水桶,大口喝了起来。 “你不跟将士们解释解释吗?” 林安颜擦了擦嘴角,轻声道:“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大家都听你的,你跟他们解释就行了。” 司徒孝皱了皱眉,但没有反驳什么,只是问道:“那你不妨跟我解释解释?” 林安颜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终于站直了身子。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 看到司徒孝笑着不说话,林安颜无奈的叹了口气。 “涿郡虽小,但是大梁与西域三十六国的贸易往来,半数都要经过这里。” “咱们起兵造反,最大的隐患就是根基不稳,平日里商道便是商道,若是打起仗来,商道也可能变成战马奔驰的地方。” 司徒孝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请商人们吃饭,就是为了安抚他们,让他们不敢作乱?” “这群商人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脑子。我今天怼了他们一顿,算是给了个下马威。” 司徒孝不解的看着林安颜,却听后者解释道:“西域这些年不敢犯我边境,其一是因为大梁统一了天下,中原稳定太平,没有他们动手的机会。” “其二就是因为这群商人,有他们在,西域这些年获利颇丰,没有什么造反的理由。” “商人都是趋利的,咱们初来乍到,他们不清楚咱们的底细,还有可能老实几天,但如果被他们发现了咱们其实实力并不算强大,他们就会开始动小心思了。” “现在咱们兵力不足,如果要往前推进,势必后方守卫空虚。” “我今日给商人们了个下马威,他们一时间探不出虚实,只能老老实实的按规矩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了,咱们早就打下了大片土地,到时候实力强大了,也轮不到一群商人捣乱了。” 林安颜解释了一大通,司徒孝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徒孝点了点头道:“我确实没考虑那么多,辛苦你了。” 说完,司徒孝也不愿再打扰林安颜休息,径直离开了小院。 林安颜好似突然反应过来,追上去问道:“你今日没懂我想做什么?” “确实没想这么深。” “那你为何不阻止我?” 司徒孝笑了笑,不解道:“阻止你作甚?” “林公子,我说了很多次了,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要一个傀儡皇帝,更不是为了拿你做旗。” “你不想登基,我同意了。你不想让大家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尽力帮你隐瞒了。” “我做这么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有一天咱们的事业成功的时候,你能站在金銮殿上,为北齐堂堂正正的复国。” “北齐没有我,还会有秦老,有黎云,有千千万万思念故国的义士,想尽千方百计的复国。” “但北齐没有你,永远就不会是真正的北齐。” 这一次,林安颜没有再拦住他的去路,只是随意的靠在了一旁的墙边,陷入了沉思。 司徒孝走出小院,对靠在墙边的齐黎云道:“如何?他说的与我猜的一样吧。这下满意了?” 齐黎云冷哼一声,一个垫步飞出了太守府。 。。。。。。。。。。 “真正的北齐吗。。。” 林安颜靠坐在墙边,望着天上的月亮,怔怔出神。 月光下,恍惚间,林未革的脸,似乎从他眼前闪过。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七章 赤水战场 最近身体不适,久坐导致腰椎出了点问题,每天跑医院,更新的很不及时,还望各位义父见谅! 第五十七章 大梁皇宫内,一方池塘边。 老人坐在水中凉亭,望着满池锦鲤,不发一言。 一位不穿官府,而是身披一袭长衫的中年男子走到院中,朝一旁的白发太监点了点头。 那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监总管,轻声与老人道:“皇上,史尚书来了。” 老人点了点头,摆了摆手。 史进知道老人意思,于是连忙下跪道:“启禀皇上,您让我部修缮的百朝史,已经修完大半。” 老人望着池塘,语气平缓道:“直接说,遇到什么问题了?” 史进犹豫片刻道:“回皇上,经费。。。不够了。” “经费不够了去找户部要钱啊,你找朕干嘛?” 花园中,一片沉默。 那太监总管到底是伴君半生,胆识颇大,看到周围人都不说话,他只好站出身挑明。 “皇上,百朝史的钱,不是户部出的,过去都是。。。都是二皇子直管。” 老人难得一见的愣了下神,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遗憾神色。 “他。。。到边疆了吧。” 太监赶忙应道:“回皇上,到了,听闻二皇子在那边与军民同吃同睡,很得认可呢。” 老人笑了笑,笑容中却又一丝勉强。 “认可啊。。。认可好啊。。。” 老人转过身,对史进道:“从今以后,百朝史的经费,就让户部出吧,朕会下旨的。” 史进犹豫良久,依然不肯起身。 “还有事?今儿个不上朝,不管饭。” 史进摇了摇头,严肃道:“回皇上,我与户部尚书于洪洋于大人交流过,户部如今。。。也快没钱了。” 皇上皱了皱眉,瞥向了一旁的太监总管。 史进抱拳解释道:“皇上,大梁自打二十四年前一统天下,为了百姓安居乐业,黎明富足,一直减免赋税,去年全国总共就收了八千两税收。” “如今南有西蜀,北有北齐,两国叛军同时起兵造反,光平乱就已支出一千三百余两,户部如今也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啊。” 皇帝点点头,轻声道:“有什么想法你就说吧,你每次找朕,肯定都是有主意了的。” 史进躬身抱拳道:“回皇上,孙老辞官之后,应天书院学生走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真正热爱读书的孩子。我斗胆肯定陛下下旨,提前将这批学生中的佼佼者纳入朝堂为官,让他们帮忙编撰百朝史,如此一来,不但效率会提高,而且花费也会小上许多。” 说着,史进从怀中掏出一沓纸张,双手呈上。 “这是下官挑选过的名单,请皇上过目!” 老人从太监手中接过那沓纸,打开一看,一共十二张,每张上都工工整整的写在一个人名。 除了名字,每个人下面都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籍贯、生平、家族过往等等。 每一个人,都是应天书院中的佼佼者,他们要不就是学时非凡,要不就是家族中文豪辈出。 只看这一张纸,哪怕没见过这些人,也可以对他们了如指掌。 老人一张一张的翻看,直到翻看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张纸上,除了一个名字,别无他物。 乐希言。 老人皱了皱眉,没有多问什么,起身与白发太监道:“陈总管,起草圣旨吧。” 说完,老人再不理会旁人,只是转过头,眺望着西北方向。 那里,是大梁的边疆。 。。。。。。。。。。 赤水以北的一片平原之上,军营驻扎,长达百里。 有战马在平原之上奔腾,有士卒在校场训练,一切都井井有条。 姜奉阳坐在军机大帐之内,望着沙盘地图,仔细研究着什么。 一个身穿深红色铠甲的瘦弱男子走进帐中,正是大梁征西大将军公孙度。 原本镇南王姜奉阳手下有四方将军,典午安惨死林安颜之手,董仲颖镇守幽州脱不开身,如今只剩公孙度与人称白袍将军的赵子恺,还能随姜奉阳出征。 公孙度站在已是满头白发的镇南王身旁,学他的模样盯着沙盘看了半天,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王爷,这玩意有啥可看的啊。” 镇南王冷哼一声,不屑道:“公孙度,战场杀人你不输任何人,可是战争,不是杀人就够了的。” 公孙度有些不明所以道:“杀人还不够?那就是没杀够,多杀几个,给西蜀这帮杂碎杀个屁滚尿流就是了!” 镇南王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深知夏虫不可语冰,只好不再解释什么。 公孙度不管那些,只是抱拳道:“说正事,王爷,咱们已经在这边驻扎了十天了,将士们都想知道,啥时候渡江啊?” “渡江?说的容易。你没看西蜀那小妮子,前几日强行渡江,被咱们打成什么样吗?” 公孙度不屑道:“那是王爷指挥得当,要是咱们杀过去,保管那娘们儿吓尿裤子!” 镇南王摇了摇头道:“虽然不知道这小妮子从何而来,师从何人,但是她统帅三军,进退有度,前几日那一仗,哪怕是退军,她还能从容不迫边战边退,此人不可小觑啊。” 他指着沙盘上的一条深沟道:“当年咱们和燕衡在赤水对峙那么久,因为啥?就是谁都过不了这条大河。赤水难渡啊。。。” 镇南王随手拿起一旁的一枚小红旗,插在了沙盘的一角。 “耗着肯定不行,但仗不是这么打的。” 公孙度盯着那小红旗看了半天,终于认出,那是亭口方向。 他有些疑惑道:“王爷,亭口离咱们这儿有八十多里,您在这插旗什么意思啊?” 镇南王盯着沙盘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解释。 梁州城内,刘屏儿盯着地图,同样默默的在看着什么。 平凡走进屋内,厉声问道:“屏儿!为什么不让我去打亭口!” 刘屏儿皱了皱眉,轻声道:“说了多少次了,别喊我。。。”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平凡手臂一挥,不满的神色溢于言表。 “亭口这么重要的地方,你让夏友昌带三万人轻骑突袭,这不是让兄弟们去送死吗?!” 被平凡这么一闹,原本就刚刚经历一场败仗,心中颇为烦躁的刘屏儿,瞬间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吵什么吵啊!夏将军是去送死,你带人去就不是送死了吗?!” “可是。。。” “可是什么!” 刘屏儿气冲冲的打断了平凡的话,一把将他拉到墙边,指着墙上的地图问道:“你我皆知亭口的重要性,姜奉阳会不知道吗?” “那天那场仗你还没看出来吗?大梁镇南军能统一天下,不是闹着玩的,他姜奉阳老奸巨猾,什么想不到?” 刘屏儿指着地图道:“亭口是赤水下游水势最为平缓的地方,只要过了亭口,大军就能绕过大梁的防线,直插汝南。” “当年燕衡将军在世时,派重兵把守这里,就连最后决战快要输了的时候,他都不曾调军支援前线,你觉得这种地方,姜奉阳会放给咱们吗?” 平凡皱了皱眉,终于冷静了些许。 “那你为什么还让夏友昌带兵去亭口啊?” 刘屏儿没好气道:“两件事。” “第一,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为的是吸引镇南军的注意力。” 说着,刘屏儿将手指,沿着地图上赤水的方向,一路向西指了下去。 “重点是这里,平凡,我给你十万兵马,你要带人,从这里渡江。” 平凡盯着地图上的位置,突然心跳加速,久久不能平静。 “屏儿,你疯啦。。。这里是。。。这里是。。。” 刘屏儿板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 “武都。” “这里是大梁边境西侧最后一座大城,再往西走,就是一盘大沙漠,赤水上游水势最湍急的地方就在这里。” “这里地处天险,气候变幻无常,历朝历代都是被人遗忘的角落。” “但也只有这里,镇南军最不会在意。” “你要带人,从这里强渡赤水,打下武都,然后绕安定、弘农,进军汝南。” 平凡听到刘屏儿这个计划,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突然想到在西蜀时,他与屏儿一起学兵法。 那时候师父总说,刘屏儿这个女子,早晚有一天,会打出一场名扬千古的大战。 平凡盯着地图想了好久,终于嘴唇发紫,颤抖着声音道:“咱们主力军这几个月征战,损伤小半,我带走十万人,夏友昌带走三万人,你。。。你正面要用不到五万人的兵马,硬守镇南军主力。。。” 平凡低着头,心中默默算了半天,绝望道:“守一个月。。。这不可能啊屏儿!” 刘屏儿平静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那你还?!” 刘屏儿抬手打断了平凡的话,轻声道:“我知道不可能,所以必须将镇南军调走,让他们在路上耽误更多的时间。” 平凡不解道:“什么意思?” “刚刚说两件事,这是第一件。” “第二件事,不是夏将军带人攻亭口,他只是副将。” “我会亲自带人,前往亭口。” “姜奉阳听到我去,肯定误以为咱们要强渡亭口,必会排主力军支援。一来一回足足三百里,可以为你争取半个月的时间。” 平凡瞪大了双眼,声音颤抖道:“那还有半个月呢?” 刘屏儿盯着地图,面容平静,不起波澜。 “我会在亭口,和姜奉阳的主力军,缠斗半旬。”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八章 西蜀校场 第五十八章 这个夜晚,西蜀的军营大帐之中,灯火通明。 无数铁甲士兵穿戴整齐,牵着战马,在校场列队。 平凡一改往日那如地痞无赖一般的浪荡形象,而是将长发剪短扎起,还难得的刮了胡子。 当他披上那件从未穿过的亮银盔甲,手持那把长刀出现在校场时,所有士兵都愣了一下。 战场上,他们打心底佩服这位年纪轻轻,却一骑当千,指挥得当的平将军。 但私底下,他们从未见过平凡这副模样。 冥冥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今夜这场突然的集结,一定伴随着大事的发生。 刘屏儿正在校场检阅士兵战马,听到身后脚步,扭头一看,也是一愣。 “可以啊平凡,稍微打扮一下,还挺人模人样的啊。” 平凡勉强笑了笑,拉住屏儿手臂道:“刘统帅,过来一下。” 两人走到校场角落,平凡望着远处整装待发的十万大军,眼神复杂。 “屏儿,算我求你了,让我带兵去打亭口吧!” 刘屏儿摇了摇头,“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说了很多次了,你不用再争了。” “可是。。。” 平凡还想辩解,却被刘屏儿挥手打断了。 “师哥,你还记得出征之前,师父怎么说的吗?你擅攻城略地,我擅轻骑突袭。这一仗的胜败,西蜀全军的生死,就在于你能多快拿下武都。” 刘屏儿回头望着不远处的大军,眼神有些落寞。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和师父,会让我当这个统帅。” “从小到大,无论是比武拼杀,还是战场推演,师哥你都压我一头。除了我是西蜀公主,我想不到还有任何理由,能让我代替你成为统帅。” 刘屏儿靠到墙边,望着天空,今夜乌云遮掩,不见月光。 “师哥,自打咱们出兵,我一直在努力争取,争取让士兵们忘记我是公主。” “我不让你喊我屏儿,每场战斗我一定冲在最前面,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证明我能做好这个统帅,证明我能带兄弟们打赢这场仗!” “可当我真正遇到姜奉阳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还太年轻了。” “一场夜袭渡江,咱们就损失了将近三万人马。当我指挥撤退时,我看着那些落在身后,被镇南军铁骑无情碾压的兄弟们,你知道我心有多痛吗!” “我想替他们去死,我想站在那里,为他们挡住敌人的长枪短剑。可我做不到。。。” “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不管是西蜀的公主,还是三军的统帅,在战场之上,都是命如蝼蚁。便是十重天的神仙,又如何挡得住千万骑兵的冲击?” 刘屏儿语气平淡,眼眶却已是红润。 她走到平凡身旁,如兄弟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刻,平凡突然看到了那个从小围在他身边,一直争强好胜,一直要与他分出高低的小女孩。 这位本该是西蜀最富贵的天命之女,却从小抛弃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心甘情愿的与他这个流落街头无依无靠的孤儿一起,在师父的严厉教导下成长。 不知为何,在这出征前的一刻,平凡却丝毫没有了将要上战场的紧张与热血。 他心中无比平静,只是觉得不知不觉间,身旁的小女孩,似乎长高了许多,长大了许多。 刘屏儿不知平凡心中所想,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师哥,这场仗,决定了咱们能不能渡过赤水,剑指中原。也决定了咱们这次起兵的成败。” “如今三军待命,已经没有退路了。这一次,我不想当公主,也不想当统帅,我只想作为你的战友,为你前进的道路披荆斩棘。” “我会在亭口,为你尽可能多的时间。我在那里等你,等你打下武都,占领汝南。” “我会等你来救我。” “我会等到只剩最后一兵一卒,我会等到流干最后一滴血。” “师哥,师妹这条命,整个西蜀的命,我就交给你了。” 平凡望着刘屏儿那有些瘦弱又矮小的身形,不知为何,只觉得突然间,高大了许多。 他眼含热泪,将长刀别在身后,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末将平凡!愿奉刘主帅之命!赴汤蹈火,以身报国!” 平凡的声音洪亮,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校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十万士兵望向这个角落,面面相觑。 不知是谁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第一个跪在地上,大声喝道:“愿奉主帅之命!赴汤蹈火!以身报国!” “愿奉主帅之命!赴汤蹈火!以身报国!” 校场之上,十万人同时跪地,十万声“主帅”齐鸣。 刘屏儿站在火光照不到的角落,不见容貌,不闻声音,只有身形,在微微颤抖。 。。。。。。。。。。 少了十万主力军,西蜀大营一下空了一半。 当天色微微亮起时,一夜未睡的刘屏儿,又一次出现在了军中。 夏友昌已经整顿好了人马,随时准备出发。 刘屏儿佩剑披甲,亮红色的披风随清晨的微风摇摆。 她望着身旁的副将廖淳元道:“我走之后,你带着剩下的人,留在梁州城。大梁应该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但如果姜奉阳破釜沉舟前来攻打,你一定不能出城征战,务必死守梁州。只要这里还在,咱们就能进退自如。” 廖淳元知道刘屏儿的计划,也知道她这一走意味着什么。 这位年过四十的汉子,严肃的点了点头,轻声道:“主帅,您放心去吧,梁州有我在,必不让姜老贼得逞。” 刘屏儿欣慰的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这位不满二十就跟随燕衡将军征战赤水的汉子,已经是西蜀为数不多的老兵。 如果说平凡攻城略地的本领是刘屏儿敢赌这一次的资本,那沉稳的廖淳元,就是她最后的底牌。 夏友昌走到刘屏儿身旁,抱拳躬身道:“主帅,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刘屏儿点点头,翻身骑上战马,对着三万士卒道:“兄弟们,随我出征!” “杀!” “杀!” “杀!” 第二卷 南归 第五十九章 大梁军营 第五十九章 赤水以北,大梁军营。 姜奉阳站在大军之前,镇南铁骑披甲持枪,立于战马之上。 放眼望去,整个平原黑压压的一片,不等人动马鸣,只这气势足以压倒天下所有军队。 镇南铁骑甲天下! 已经满头白发的老人,破天荒般的没有穿着那身盔甲,而是穿了一袭黑色莽龙袍。 这是当年他征战四方,替大梁打下天下后,大梁皇帝亲手为他穿上的。 从那以后,这老人便成了大梁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异姓王爷。 公孙度和赵子恺两位将军,骑在战马之上,望着眼前这位老人,眼神炙热。 姜奉阳在大军前走过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转身回到了大营之中。 公孙度看到镇南王走远,终于放松了许多。 他半趴在马背上,轻声与身旁的赵子恺道:“小白脸,你说老爷子图个啥,非得让我带那群废物点心去守亭口。” 公孙度等了半天,也不见身旁的人说话,只好轻声叫道:“小白脸。。。小白脸!跟你说话呢!” 朝廷四方将军中最年轻却也是官职最高,人称白袍将军的大梁征南大将军赵子恺,头也不回,只是轻声道:“你学会了说人话再来找我。” 公孙度颇为不满的轻哼一声,心中默默念道:“装你妈呢。。。你还给老头子扛旗的时候,老子就是万夫长了。” 不过这种话,公孙度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说出来,否则若是让有心人听到了,误以为镇南王手下的大将之间有所不和,那可是扰乱军心的大罪。 其实赵子恺心中也清楚,公孙度这人就是这般放肆无忌,但他本性不坏,更是对手下亲如兄弟。 终于,等了半晌,赵子恺还是轻声道:“那些新兵都是朝中权贵之后,就是来战场上博个名号的,既然已经知道了西蜀只是佯攻营口,何不让他们去混个彩头。” 公孙度半懂不懂的点了点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老爷子当了王爷,本以为能轻松些,现在看来,只比以前更困难了啊。” 赵子恺点点头,轻声道:“谁说不是呢。。。战场上只是与人斗力,战场外,却是与人斗心。。。”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严肃道:“虽然那些人都是新兵,又多为权贵之后,但其中也不乏有真才实学的人。” “比如那个张士晋,是户部尚书张世平大人的儿子,博才多学,听闻几次军机大会上,他都敢于发言,而且说的大多与王爷心意相符。” “王爷让你带这种人去亭口,就是要取长补短。杀人的事情你来,但是很多时候,排兵布阵你也要听他的建议。” 公孙度仿佛看神经病一般瞥了赵子恺一眼,脸上写满了不屑。 “说你小白脸你还不乐意,叨叨起来跟个娘们儿似的没完。” 赵子恺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公孙度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了行了,你说的这些屁老爷子都跟我说过了,老子听还不行吗。” 说罢,公孙度有些烦闷的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远方走去,口中还小声埋怨道:“妈的,一群新兵蛋子,还想指挥老子。” 公孙度走到营外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一万步卒已经严阵以待,似乎正等着他的到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正站在大军前,与身旁的两人商量着什么。 “于亮,战场上你要压阵,一定要注意后方,防止对面轻骑突袭。” “老孔,你千万不要仗着一膀子力气冲太前,王爷说过很多次了,人的力量再打,也大不过战马的。” 公孙度驾马上前,皱眉看着这三个未曾归队的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寒意。 “你们仨!干嘛的!” 三人听到身后怒吼,赶忙回头。 为首那男子抱拳道:“回将军,在下张士晋,正在整队!” 公孙度皱眉盯着那男子,只觉得这人生的就像京北城中那些小白脸一样,虽然入军一段时间,身材魁梧了些许,但依然在他眼中像个娘们儿。 公孙度最看不起这群士族子弟,尤其是这个张士晋,似乎颇为出头,公孙度刚好想拿这个机会好好压压他们。 “谁问你是谁了?谁让你整队了?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要不老子这征西将军你来当?” 说着,公孙度翻身下马,随手抄起马鞭就要打。 张士晋望着那高高扬起的马鞭,面不改色道:“回将军,王爷有令,命在下为征西中郎将,辅佐公孙将军驻守亭口!” “征西中郎将?” 听到这话,公孙度高举马鞭的手,停在了半空。 这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五品,在从一品的征西大将军公孙度面前,可以说屁都不是。 但是眼前这一万步卒,小半都是刚刚参军不久的新兵,正如赵子恺所说,都是来战场混名声的官宦子弟。 这群人中,就连万夫长都没有一个,突然冒出来个征西中郎将,公孙度当然有所疑惑。 张士晋偷偷咽了口唾沫,悄悄抬眼看了眼公孙度,看到后者有些犹豫,他赶忙从怀中掏出了镇南王亲笔所写的任命书。 公孙度接过文书,看到上面盖着的虎符红印,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马鞭。 “滚去列队!” “是!” 说罢,张士晋赶忙带着早已吓到腿软的于亮和孔成仁,一路小跑着回到了军中。 公孙度冷眼看着面前的一万人,大声喝道:“老子知道你们什么来路,老子也知道你们来干嘛!” “但是,这是战场!你们要面对的是血淋淋的战争!”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管你们家里多有钱,老爹官多大,到了战场上,那都是一刀的事!” “咱们要去守亭口!这一仗可以不赢,但是绝不能输!咱们的任务,就是驻守亭口前线一个月!” “一个月后,我公孙度拿性命发誓,你们这群废物里面,至少有一半人要死!剩下的一半,只会生不如死!” “别说老子没给你们机会!害怕了的,现在就滚出去,滚回军营里,躲进被子里,一边尿床,一边祈祷着这场仗早点打完,你们能早点滚回家!” 公孙度声音高昂,满身的杀气更是骇人。 一万步卒站在那里,互相之间左撇右看,大部人都已经面如死灰,神色畏惧。 有些人真的想退出来,然而发软打颤的腿,竟然已经吓到不听使唤。 张士晋看着身旁这群人的表现,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他低着头,犹豫良久,终于压制了心中对公孙度的恐惧,踏前一步站出身来。 公孙度冷笑着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张公子,你要带头滚蛋吗?” 张士晋摇了摇头,昂首挺胸,大声道:“回将军!我等既上战场,便为士兵!我知道您看不起我们,但我也知道,我们不配!” 说着,他又踏出一步,回身望着身后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大家害怕!我也一样!” “我是京北张士晋!家父是户部尚书张世平!” “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问问大家!有多少人与我一样!曾几何时,在和人打招呼时,都要报上家父姓名的!” “咱们以家族的名誉为荣耀,可咱们要知道,这些荣耀,也是咱们的父辈,在和咱们差不多大时,在那个三国混战的年代,一步步拼杀出来的!” “他们有些在战场上拼杀,有些在朝堂上拼杀,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其中的幸存者,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为他们,我们才能昂首挺胸的与人交谈,才能骄傲的报出自己的名号!” “可是,曾经在应天书院,有一位同龄人这样骂我。他说堂堂八尺男儿,出门在外要先报家族之名,靠父辈撑腰!” “便是做贼!都希望能成为贼首,让自己的名字响彻天下!难道咱们这群堂堂正正的镇南军,连贼寇都不如吗!” “这一战,咱们跟着公孙将军前去拼杀,抛头颅洒热血,只为一件事!” “那就是今后,咱们的父辈在与人打招呼时,能骄傲的报出咱们的名字!” 说罢,张士晋转过身,抱拳面对公孙度,大声喝道:“京北张士晋!愿随将军杀敌!” “京北于亮!愿随将军杀敌!” “京北孔成仁!愿随将军杀敌!” “汝南吴希!愿随将军杀敌!” “汉水王成伟!愿随将军杀敌!” 。。。 公孙度就这样冷眼看着这群年轻人,等着他们一个个的报上名号。 一万人,足足从天亮喊道黄昏,终于通通喊完。 所有人都已经站到腿麻脚酸,头晕脑胀。 但这一次,没有一个人再发抖。 张士晋嘴唇发白,一天没有进食饮水的他,身形已经有些不稳,但他依然保持着抱拳的姿势,硬挺着站在最前面。 公孙度瞥了他一眼,轻声喝道:“谁让你出列的!滚去列队!” “是!” 公孙度翻身上马,表情冰冷的望着下面的士兵,轻声道:“兄弟们!随我出征!” “出征!”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章 驻军 第六十章 公孙度率领着一万步卒,行军十天,终于赶到了亭口。 八百里路,若是急行军的话,其实远远用不了这么久时间。 可惜这群士兵大多是新人,其中又不乏权贵士族子弟,他们能咬牙坚持这不掉队,已经让公孙度刮目相看了。 大军驻扎在亭口南岸的赤水边上,公孙度坐在大帐中,望着地图左看右看,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 心烦意乱的他,干脆丢下那张“废纸”,直接骑马出营,带着十几个新兵就去实地观察了。 众人走到赤水边,公孙度望着面前的大河,一时间愣了愣神。 他一直自以为很熟悉赤水,毕竟当年赤水大战,就是他跟着镇南王在这里与西蜀对峙了整整大半年的时间。 可是他印象中的赤水,湍急无比,布满了暗礁,别说打仗了,就算平日里想要渡河,都要烧香拜佛以求平安。 可是面前这条大河,水流平缓,水面平静,不时还有几尾不知名的鱼蹦出来。 若不是那黄如泥浆一般的颜色,公孙度怎么也不敢相信这里会是赤水下游。 “难怪老爷子这么看重这里,若是西蜀真的大军从这里渡河,确实极难防范啊。。。” 心中想着,公孙度四处张望,希望能找一处心目中的理想战场。 他沿着河边走了大约数十里,可是周围一片光秃秃的,连根草都看不到,是那种最荒芜的平原。 在这种平原作战,按理说最能发挥公孙度冲阵杀敌的本领。 但是此刻,他心中却十分不满,眉头紧锁。 毕竟手下只有一万步卒,还都是新兵,就算知道西蜀这是佯攻,公孙度心中也不免有些犯嘀咕。 镇南王给他的任务,就是坚守此地三十天,既然如此,多一天他都不会多待。 同样的,少一天,他也不会早走。 公孙度叹了口气,无奈的东瞧西看,目光却突然被远处的一座小山吸引。 那座小山在赤水对岸,山不算高,但是在这周围的一片平原之上,显得极为扎眼。 公孙度指着那座山问身旁的张士晋道:“那是什么地方?” 张士晋看了看地图,轻声道:“回将军,那座山叫望亭山,山高八百三十余丈,是这周围的最高点,站在山顶,可以望见亭口,故而得名。” “望亭山。。。” 公孙度望着那山思考了良久,突然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了!” 张士晋没明白公孙度的意思,刚想问些什么,然而公孙度理都不理他,直接调转马头朝军营走去。 众人回到军中,公孙度二话不说,直接下令吹集结号。 号声一响,刚刚得到半日休息的士兵们就赶忙放下手中的锅碗瓢盆,连跑带爬的到大营中间集合。 这些日子在公孙度手下,这群新兵第一次了解了战争的残酷。 只要行军稍有掉队,公孙度就是又打又骂,军中不少人都挨过他手中的马鞭。 也正因如此,一直刚刚成军不久的队伍,竟然因为恐惧,形成了一定的凝聚力。 公孙度望着集结完毕的大军,大声喝道:“全军开拔!随我渡江!” 听到这个命令,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但没人敢质疑和反驳,皆是乖乖领命散开。 唯有张士晋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中露出一丝难以置信。 公孙度有些不满的看着他,大声骂道:“怎么了?中郎将就不用收拾东西吗?快给老子滚!耽误了行军,老子砍了你!” 张士晋站前一步,强压心中的恐惧,声音颤抖道:“将。。。将军。。。您要渡江?” “你是耳朵聋了吗?还是老子说的不够清楚?!” 然而张士晋依然没有离开,只是追问道:“将军是否是要驻扎到望亭山上?” 公孙度刚想抄起腰间的马鞭抽打他,却突然想起了镇南王和赵子恺的嘱托。 于是他强忍着怒气,不满道:“是!老子去哪驻扎是不是还得跟你汇报一下啊中郎将大人?” 公孙度这话中已经透露出了极大的怒气和怨气,身旁不远处的士兵们都停下了脚步,紧张的看着两人。 然而张士晋仿佛已经不管不顾了,他冲上前大喊着:“不可啊将军!不可啊!” 公孙度不耐烦的一巴掌扇在张士晋脸上,大骂道:“什么可不可的!老子是统帅,老子说啥就是啥!” 张士晋捂着被扇到通红的脸,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份地图,慌乱的铺在地上,单膝跪地道:“将军!真的不能渡江啊!” 他指了指地图上望亭山的方向道:“将军您看,那望亭山虽然位于高点,但是四周毫无遮掩,是座孤山啊!” 公孙度看不懂地图,只是不满道:“那又如何?没有其他东西遮挡视野,正好看清西蜀何时进军。” 张士晋摇了摇头,拼命解释道:“可是这样一来,西蜀也能看清咱们的排兵布阵了啊将军!更何况。。。” 他指着地图,犹豫良久,终于小声说道:“更何况那周围没有水源啊将军!” 听到这话,公孙度也是一愣,他看了看地图,发现望亭山附近好像真的是一片平原。 虽然不懂地图绘制,但公孙度跟随镇南王多年,还是知道一些基本的地图信息的。 大梁的地图,所有水源处都会用淡蓝色的水墨标注,而离望亭山最近的水源处,似乎正是现在驻扎的这片区域。 张士晋看出了公孙度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赶忙继续道:“将军,咱们的任务是坚守此地三十天,可是如果没有水源,就算全军带足水,也最多撑十五天。” “这十五天内西蜀不来也罢,若是西蜀将咱们包围在山上,咱们就等于被切断了水源,只能等死了将军!” 说着,张士晋焦急的在地图上寻找着什么。 翻看许久,他终于在靠北些的地方找到了之前做的标记。 “将军您看,我之前考虑到咱们是步卒,又大多是新军,平原冲杀战力较弱,所以已经找好了驻军点。” “这里距离亭口镇只有三十里,周围是一片洼地,咱们驻军周围,西蜀进来等于自投罗网。” “就算一时间拿不下西蜀,咱们也能撤到镇上打防守战。虽然亭口镇易攻难守,但是一来二去的,撑三十天绝对有希望!” 张士晋望着地图,眼神炽热,信心更是满满。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到公孙度那张面若寒霜般的脸后,突然心凉了半截。 果然,公孙度摇了摇头,轻声道:“亭口镇易攻难守,咱们绝不能在那里和西蜀打决战。” “全军带足水,就像你说的,十五天西蜀不来,咱们撤回来再守半个月便是。” “可若是西蜀来了,那咱们正好可以借助山势,以高打低,正好直接把他们灭在赤水对岸,以绝后患!” 张士晋绝望的摇了摇头,声音颤抖道:“兵书上说了,这是自绝后路,万不可取啊!” 公孙度不屑的看了看他,一口痰吐到地图上,嘲笑道:“那兵书上有没有告诉你什么叫破釜沉舟啊?” 说着,公孙度站起身,一脚将张士晋踢翻,大声骂道:“别他妈废话了!收拾东西,全军开拔!” 。。。。。。。。。。 刘屏儿带着三万人,不急不缓,足足走了十五天才到亭口附近。 之所以走这么慢,一方面是因为她所带的都是步卒,铁骑都已经给了平凡。 另一方面,她一路不停派人放出风声,就说西蜀主帅亲率三十万大军东渡亭口,消息一路传到了汝南。 她坚信,听到风声的姜奉阳,一定会亲率大军前来支援。 入夜,刘屏儿站在大营外,听着远处赤水下游的浪声,心中平静却又担忧。 “平凡。。。你一定要快啊。。。” 正当刘屏儿望着夜空时,一骑斥候突然跑了回来。 那斥候跑到刘屏儿跟前,翻身下马道:“报告主帅,前方发现镇南军!” “什么?!” 刘屏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方不远处就是赤水,在这里发现镇南军,岂不是说明镇南军渡江了?! 刘屏儿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多。。。多少人?” 此刻刘屏儿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镇南军主力倾力而出,已经强渡赤水的,打算直接冲杀西蜀。 这也难怪,毕竟镇南王行军打仗一向胆大心细,这种仗他绝对打的出来。 只是这样,靠着身后的三万步卒,刘屏儿无论如何也挡不住三十万镇南铁骑的冲杀啊。 到那个时候,别说自己会死,恐怕就连平凡那边,也会被及时返回支援的镇南军打个措手不及。 然而正当刘屏儿心跳加速面如死灰时,斥候的话却又让她冷静了下来。 “小的在望亭山发现的他们,我没敢太靠近,但是在远处观察营地范围,应该不会超过两万人。” “两万人?骑兵步卒?谁领的军?” “应该大多是步卒,没有看到战马。至于领军。。。看旗号,似乎是公孙度。” “公孙度?不到两万人。。。没有战马。。。” 刘屏儿望着地面发呆许久,突然皱了皱眉。 “传我命令,全军开拔,夜袭望亭山!”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一章 失亭口 最近身体抱恙,更新时间不稳定,只能靠更多的字数和更优质的内容感谢各位读者义父了!!! 最近几章,自己写的还算满意,但第一次写这种国战场面,不知道各位义父大大读起来感觉如何。 圈内留言,说一下大家对最近几章的看法,好的坏的都行,留言中抽一个,给书中角色!!!感谢义父们的支持!!! 第六十一章 俗话说:“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今夜月色明亮,万里无云,按理说应该是个平静的夜晚。 但不知为何,张士晋的心中总是隐约感觉到一丝不安。 一万步卒已经在望亭山驻扎了快一周的时间。 虽然这段日子里,公孙度依然如往常一样,带兵巡逻,指挥训练。 但军中大部分将士都已经注意到,军中的水已经越来也少了。 当初张士晋估计驻守望亭山,全军所携带的水最多够用十五天的时间,如今看了还是他太过乐观了。 如此下去,恐怕再有三天,将士们的水囊就要见底了。 此时的张士晋,心中又喜又怕。 喜的是还有三天,到时候饮水一断,哪怕公孙度再不情愿,大军也要撤回对岸。 至于怕,今天白天他还听闻,西蜀主帅刘屏儿已经亲率大军前来,估计这几日就会到达。 张士晋只能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祈祷着西蜀行军的速度再慢一些,给他们足够的时间撤退。 正当张士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帐外突然响起了号角声! 听到这声音,张士晋脸色一变,连外衣都来不及穿,披上盔甲拿上战刀就冲了出去。 来到营地中央,公孙度已经穿戴整齐站在那里。 他面色凝重,望着营外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所有人都一脸懵,只能手握兵器,一同等待。 这片刻的平静,似乎持续了万年。 张士晋眺望营外,只见目光尽头,一点火光亮起。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火光照出,夜晚的平静,终于在这一刻被打破。 西蜀攻山了! 士兵中有人率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吓得连连后退。 公孙度有些不满的瞥了他一眼,而后大喝道:“全军听令!出阵迎敌!” 一万新兵步卒,只是惊恐,然而只恐惧已经成为了他们前进的动力,片刻后,所有人列队完毕,公孙度骑上战马,从腰间掏出双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一万镇南军对三万西蜀兵,步卒与步卒之间的抗衡,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原始、最血腥的贴身肉搏。 靠着地处高位的优势,镇南军配合有序,箭矢石块并发,一时间竟然守住了西蜀的进攻。 公孙度骑着战马,挥舞双锏,不停的在人群中冲杀。 原本有些瘦小的他,身披着那一身枣红色的战甲,俨然化为这片战场最凶狠的杀神。 小小望亭山上,一时间火光四起,叫杀生满天! 夏友昌带着西蜀军,一次又一次的朝山顶的大梁军营冲去。 指挥着后方箭矢部队的张士晋,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不知为何,他感觉西蜀军似乎已经忘记了生死,很多次他们冲上山,直接就被压了回去。 这种步卒冲锋,在他看来是毫无意义的,如果这场战争这样打下去,就算西蜀比他们多一倍人,张士晋也有信心守住。 “莫不是。。。将军的话是真的?” 想到公孙度之前对于望亭山战场的判断,张士晋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纸上谈兵了。 。。。。。。。。。。 刘屏儿带着一支三百人的小队,隐藏在半山腰处的草丛中。 山上一次又一次的冲杀声,那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哀嚎声,声声入耳。 刘屏儿双手抓紧面前的干草,紧咬着牙关,压抑着那颗想冲出去救人的心。 终于,在山顶的战时开始半个时辰之后,刘屏儿望见了那位斥候的身影。 她顾不得许多,直接冲上去焦急问道:“怎么样了?” 斥候来回奔波,已是气喘吁吁。 他都来不及行李,直接叉着腰大喘气道:“摸清楚了,主帅。他们的粮草和存水都在军营北部。” 刘屏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大喜。 她大手一挥,三百步卒趁着夜色,悄悄的朝望亭山北峰摸去。 。。。。。。。。。。 公孙度的双锏已经砍到开了刃,他的身上也已经中了五刀。 但在那身深红色铠甲的掩盖下,没有人能发现他已经受伤,他的身上、脸上都沾满了血,但那些似乎都是西蜀士兵的血。 一万步卒受他的鼓舞,一个个奋勇当先,借着山地高点的优势,一次次的拦住上山的西蜀军,甚至有些人已经杀出阵型,杀到了西蜀阵中。 张士晋同样深受鼓舞,他似乎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平日里公孙度对他们的百般苛责,忘记了他手中一次次扬起的马鞭。 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生死。 此刻的张士晋,心中只有燃烧着的火焰,那火焰升腾翻涌,似乎只有杀敌斩将才能熄灭。 原本该指挥箭矢部队的他,终于再也忍不住,直接掏出了腰间的战刀,大叫着冲杀了出去。 大梁铁骑甲天下,镇南步卒岂能输? 就算没有马,就算第一次身负战场,既然头顶镇南军的名号,那么他们就没有理由输! 张士晋能够感觉到,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身旁的孔成仁、于亮,皆已是目眦欲裂,声音几乎沙哑。 但他们依然高举着手中的刀,不顾一切的冲向敌人。 公孙度回头看了看这群新兵蛋子,这群他曾经最看不上的士族子弟。 这一次,他终于露出了一丝认可的目光。 能赢! 一万步卒,每个人心中此刻,都已经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一仗,他们能赢! 张士晋冲到敌阵当中,靠着从小学习的一些武艺,一出手就连斩三人。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手中战刀挥舞如雨,就连公孙度都有些另眼相看。 西蜀这边,夏友昌望着一批又一批冲上山送死的兄弟,脸色愈发的阴沉。 因为久攻不下,又损失惨重,西蜀这边的士气已经跌落到了低谷。 虽然每次冲锋,负责攻山的士兵一如既往的勇敢,但他已经隐约能感觉到,士兵们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沉重了。 但此时的他只能等,只能默默祈祷,祈祷刘屏儿再次算无遗策,祈祷那个计划能快点成功。 公孙度久经沙场,西蜀军士气的变化,早已被他一眼捕捉。 他感觉到时机终于成熟,于是一鼓作气,驾马直接冲到最前,手中双锏高高举起,大喝道:“镇南军!随我冲锋!!!” “杀啊!!!” 所有的步卒都已经杀红了眼,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刻,当公孙度的冲锋命令一下,所有人倾巢而出,直朝山下的西蜀阵营杀去! 张士晋随手抹去脸上的血渍,刚准备随军冲杀下山,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嘭!” “嘭!” “嘭!” 正当所有镇南军踏出军营的一刻,军营后方突然传出一阵炸响! 张士晋回头一看,只见大营之中火光冲天,漫天浓烟如黑龙一般,直冲天际! 张士晋愣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大叫道:“粮仓!西蜀偷袭粮仓了!” 公孙度此刻也是惊讶万分,他万万没想到,西蜀军正面已经出现溃败之势的时候,自己后方竟然会出现如此大的变故。 到底是破釜沉舟攻下山去,还是赶紧掉头回防大营,从战场的死人堆中爬出来的公孙度,竟然在这一刻陷入了犹豫。 当山下的西蜀军看到火光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神都亮了起来。 再一次,终于再一次,刘屏儿展现出了她对战争的精准判断! 早已忍耐不住的夏友昌,连忙翻身上马,挥舞长戟怒吼道:“兄弟们!随我攻山!” 战场瞬息万变,哪怕一瞬,都会改变一场战争。 就在镇南军全体等着公孙度下令的片刻,西蜀军已经杀了上来。 与此同时,刘屏儿带着三百死士,在烧了镇南军粮草之后,也从后方冲了出来。 原本处于高地优势的镇南军,竟然顷刻间,被夹击在了半山腰。 张士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位西蜀士兵已经杀到他的身前,手中战刀高高举起,直接朝他的头颅劈下。 “嘭!” 张士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刀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再眨眼,却见公孙度已经挡在了他的身前,双锏直接将那士兵斩首。 “将。。。将军。。。” 公孙度冷眼瞥了他一眼,轻声道:“以后打仗,可不能愣神了。” 张士晋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公孙度的语气,似乎不太对。 公孙度没有理会他,只是板着脸问道:“会骑马吗?” 张士晋呆愣的点了点头,却见公孙度直接翻身下马,一脚轻轻踹在了他身上。 “别给老子装死了,赶紧起来。” 张士晋爬起身,不解的望着公孙度。 后者面容严峻,轻声道:“骑上马,带着兄弟们,能走几个走几个吧。” “将。。。将军!” 张士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绝望的大叫了出来。 公孙度瞪了他一眼,随手砍翻了几个冲上来的西蜀士兵,而后怒吼道:“别他妈的婆婆妈妈的,让你滚就赶紧滚!” “老子战场杀人从来没输过,你们不一样!你们留在这只是累赘,赶紧给老子滚!老子一个人还容易杀出去些。” 不等他说完,只听身旁一声惨叫,于亮已被一刀砍中大腿,跌倒在地。 公孙度一个翻身,直接挡到于亮身前,替他挡住了要命的一刀。 他单手撑地,强忍着血肉翻搅的疼痛,直接回身一锏捅死了一人。 “快!快滚!” 张士晋眼含热泪,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骑上公孙度的战马,对着身后已经溃败的步卒们大吼道:“兄弟们,随我冲出去!” 说着,他调转马头,拉起一旁的于亮,朝西侧的下山小路冲了过去。 残余的镇南军望见这一幕,皆是随他冲杀。 夏友昌哪里肯放跑他们,只见他长戟一指,大喝道:“追!” 话音刚落,不等西蜀军调转阵型,却见一人手持双锏,宛若一道赤红色的光一般,瞬间朝西蜀军冲来。 拼劲全力的公孙度,一个人杀到阵中,凭借那早已开刃的双锏,竟然连挑数十人! 夏友昌眼神中寒光一闪,直接驾马冲了过去。 “哈哈哈哈!来啊!今日就让老子杀个够!” 公孙度仰天长啸一声,一个闪身,一锏将夏友昌战马的马腿砍断。 张士晋骑着战马,左右搏杀,终于清空了面前的西蜀军。 他听到公孙度的狂笑,含泪回望一眼,而后直接驾马,带着残余的不足千人的部队,冲下了望亭山,冲入了夜色之中。 大梁天召二十四年十月,西蜀主帅刘屏儿、副将夏友昌,领三万步卒,攻望亭山。 大梁征西大将军公孙度,以一当千,杀敌数百人。 为掩护残部撤退,公孙度孤身迎敌,复斩数百,重伤西蜀副将夏友昌,最终力竭不敌,被刘屏儿生擒。 这一夜,西蜀以三千步卒战死,五千步卒轻伤的代价,攻下望亭山,成功渡过赤水。 。。。。。。。。。。 刘屏儿站在赤水北岸,望着身前的赤水长河,怔怔出神。 天色已经大亮,经过一夜鏖战,三万步卒皆已成功过河。 本来这是一场能改变西蜀大梁两军战局的大胜,然而刘屏儿却神色凝重,面露愁容。 一名斥候驾马归来,抱拳轻声道:“回主帅,按您的命令,已经探查了附近百里,除了亭口镇有一些残余驻军外,百里内再无大梁士兵身影。” 听到这个消息,刘屏儿眼前突然一黑。 她连连倒退几步,在身旁众人的搀扶下才砍砍站稳。 她望向西方,目光尽头只有一片平原。 “平凡。。。”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二章 空城 第六十二章 平凡带领的十万西蜀骑兵,昼夜兼程,终于赶到了赤水上游。 这里的河流波浪滔天,暗礁无处不在,哪怕是最熟水性的船家,也没有人敢在这里过河。 但平凡知道,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此刻他也只能硬闯了。 在平凡的指挥下,骑兵下马,开始搬运浮木,搭建栈桥。 他们百人一队,三队一组,行动迅速而有序。 短短三天,一座坚固的栈桥就搭建成型了。 平凡一马当先,骑马上桥,他靠着出色的马术,在桥上左右奔袭,来回踩踏,再三确保栈桥稳固,足以承受住周围海浪的冲击。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西蜀骑军终于全部渡过了赤水。 一切如计划般的一样,这让原本心中百感交集的平凡,顿时有些些许信心。 来得及,也许真的来得及救刘屏儿。 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的平凡,顾不得休息,直接指挥着大军,朝大梁最西边的武都城奔去。 武都城外,黄沙漫天。 跨过这里,再往西走,就是大梁的国边境,那里是一片大沙漠。 此刻正值十月深秋,狂风席卷,惹得方圆万里,一片灰蒙蒙的,仿佛被黄沙掩盖。 平凡带着面纱,顶着狂风,骑马立于一座沙丘之上。 按理说,武都城应该就在百里之外,可是他现在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就这样等了许久,终于在天快黑实,等来了前去探路的斥候。 那斥候翻身下马,抱拳道:“平将军,找到武都城的方位了,小的摸到城边不远处观察了一下,恐是因为狂风天气,武都城的城头之上,并未看见任何守军!” 平凡心中冷哼一声,掩住口鼻道:“大梁定然想不到咱们会强攻武都,所以守备空虚,这正是咱们进攻的最好时机。” “传我命里,全军开拔,进攻武都!” 令出山摇动,全军听分明! 原本躲在马匹沙丘后的士兵们,听到命令的瞬间,皆是翻身上马,只眨眼间,一支十万人的骑军部队便如同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了沙丘之上。 平凡拔出怀中长刀,指着武都城的方位,也不多言,直接驾马冲了出去。 十万骑军奔袭在沙地之上,如同一片墨汁染于黄纸,俯身看下,竟是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 所有人按照斥候的指引,顺着他沿途留下的印记,一路奔袭,不过一个时辰,就望见了武都城的轮廓。 平凡此刻心中大喜,因为这一切都太过顺利了,以至于比原定的计划提前了足足五天。 五天,对于擅长攻城略地的平凡而言,足够他做太多事了。 平凡长刀一挥,手下士卒皆是训练有素,很快,后方的攻城部队边扛着云梯、冲城锤等设备,在黄沙的掩护之下,快速的摸到了城边。 平凡眯着眼,紧等着武都城的一举一动。 他眼看着士兵们架好云梯,登上城楼,砍到大梁旗帜,竖起蜀字大旗。 “砰!” “砰!” “砰!” 冲程锤撞击城门的声音,一声声传入平凡的耳中。 他的眉头月皱越紧,几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终于,当冲城锤再一次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后,武都城的大门被撞破击飞。 所有士兵看到这一幕,皆是欢呼雀跃,不少人已经安耐不住胜利的喜悦,准备冲入城中。 然而,平凡却手臂一挥,下达了一个所有人都不理解的命令。 鸣金,收兵! 。。。。。。。。。。 入夜,武都城外三十里处,西蜀的军营在平地升起。 风沙相比白日,已经小了许多,但狂风过后留下的满地沙尘,让西蜀的军营驻扎的很不牢固,只能随风摇动。 士兵们卸下战甲,脱下早已灌满沙尘的战靴,躲在要摇晃的帐篷中烤火。 平凡独自一人,站在大营外,望着城门大开的武都城,怔怔出神。 不知为何,白天城门撞开的那一刻,他心中一阵悸动。 那洞开的大门,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张滔天大口,似乎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平凡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三更。 手下副官心疼他几天没有合眼,只好上前劝道:“将军,要不您去歇一会吧。” 平凡摇了摇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去了几个时辰了?” 副官愣了一会,突然反应过来,有些担心道:“距离咱们的斥候进城,已经过去快三个时辰了。” 原来,入夜之后,平凡连着排了五个军中最为精明的斥候,前去进城查看。 但如今过去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回来。 平凡叹了口气,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什么,轻声与身旁的副官道:“派人盯好哨,谨防夜袭。” 说完,平凡转身回到大营中,再也没有出来。 西蜀的大军,就一直驻扎在这里,连续三天三夜。 这期间,平凡一直呆在帐中,不让任何人进去,哪怕是送食送水,也只能放在门口。 除了是不是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外,所有人都再听不到平凡的一点动静,更没有攻城的命令。 一直到第四天清晨,西蜀的军营外,突然来了几个人。 副官焦急的跑到平凡的大帐外,也顾不得许多,直接喊了声报告就冲了进去。 平凡坐在帐中,脸色惨白,唇无血色。 许久未休息的他,黑眼圈已经重到快要认不出。 副官见到他这幅“落魄”模样,一时间竟然忘了来干嘛的,只是愣在原地。 反倒是平凡,非但没有怪罪副官,而是开口问道:“大梁的人来了?” 副官心中暗惊,瞪大眼道:“将。。。将军如何得知?” 平凡站起身,随手抽出长刀,气势汹汹的冲出了帐篷。 他一路拖刀小跑,刀刃在地上划过一道极深的口子。 他跑到大营外,看到一个身穿亮银铠甲的中年男子,正持枪立马站在营前,在他的马后,用绳索绑着五个个人。 正是西蜀那夜拍入城中探查的五位斥候。 五个人皆是鼻青脸肿,浑身是血,显然已经被严刑拷打过一番。 平凡怒不可遏,二话不说,直接挥刀看向来者。 那中年男子眼神一寒,手腕一挥,直接提枪接战。 平凡连砍几刀,皆被男子拦下,他微微一愣,直接一个原地翻滚,随手抓起一把黄沙朝男子掷出。 男人显然没想到平凡如此“不讲武德”,只好下意识的一躲。 然而就是这个瞬间,平凡回身一招“扫刀式”,只见刀身贴地而过,卷起一片黄沙。 黄沙散去,只见那男子站在原地,而他身旁,是一匹已经失去了四蹄的战马。 男子心痛的望了战马一眼,轻声道:“它跟了我许久了。。。” 说完,男子不再废话,直接提前冲了上去。 这一次,他不是对准平凡,而是对着他身后的那五个斥候。 平凡哪里会允许敌将当这他的面砍人,只见平凡一个闪身瞬步,拦在斥候身前,挥刀与男子交战起来。 两人一黑一白,手中一刀一枪。 枪如银龙刀似寒雪,漫天黄沙之下,两人交战良久,竟是不分胜负。 西蜀士兵们皆是身披战甲骑上战马,集合在营中,只等平凡一声令下,就冲杀出去。 那副官指挥着一支小队,想冒险从平凡身后将五个斥候就回来。 然而小队刚刚出营,那男子就如同脑后长眼一般,直接一个回身横扫。 虽枪未至,气已惊天。 只听“嗙!”的一声,久经沙场的西蜀小队,竟然被他这隔空一枪直接扫回了大营! 平凡怒喝一嗓子,直接高高跃起,一刀劈下。 这一刀气势惊人,足有七重天的功力,阳光照射下,平凡好似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刀刃所指,力劈华山! 然而男子面不改色,双手握住枪杆,转动腰身,直接一枪刺出! 枪出如龙! 两人这一招皆是拼尽全力,刀枪相撞之时,巨大的内力爆炸而出,身后百里西蜀连营,竟然统统掀翻,连根拔起! 狂沙过后,西蜀士兵们人仰马翻,不少人落地时被受惊的战马踩伤,一时间,西蜀军中竟哀嚎声不断。 平凡面如止水,眼神中却有着藏不住的杀意与怒火。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已经断裂的长刀,又看了看身前地上那半截长枪,直接挥刀砍了上去。 “够了!” 这一次,中年男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摆了摆手,抱拳道:“大梁征南将军赵子恺,佩服阁下武艺,只是今日,我不是来挑战的。” 平凡冷眼看着他,轻声一声道:“难不成你还想走吗?” 赵子恺微微一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我今日送回了你的弟兄,难不成你还想砍了我?” 说着,赵子恺踏出一步,抱拳道:“阁下用兵如神,能对着一座空城围而不攻,我军主帅着实佩服,所以特意排我前来劝降。” “劝降?” 平凡不屑的一笑,反问道:“你们凭什么劝降我?就靠空城计?” 赵子恺笑了笑,走到平凡身旁,轻贴他的耳边道:“知道为什么我等了三天才来吗?因为你们连营百里,想包围你们,要点时间。” “包围?” 平凡听到这话,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然而赵子恺并没有再多解释,而是拾起那半截长枪,吹着口哨,朝武都城走去。 。。。。。。。。。。 刘屏儿骑着战马,在一片平原之上奔袭。 在她身后,是一支只有三千人的骑兵部队,这群人原本都是步卒,幸好他们在亭口镇发现了一些战马,这才能凑出一支部队。 这支部队一路沿着赤水北岸奔袭,所过之处皆不停留,有少许百姓看到了他们的身影,却也分不清到底是大梁的部队还是西蜀的部队,更不知道他们急匆匆的去往何地,只能遥望着他们马蹄西去。 刘屏儿屏气凝神,心中不停的祈祷着。 “平凡,一定要等我。。。”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三章 赴死 第六十三章 镇南军已经包围了军队的消息,不知为何,一日之间便在平凡的阵中传开。 刘屏儿交给平凡的这十万铁骑,是西蜀军压箱底的宝贝。 他们中有不少都是参加过二十四年前赤水大战的老兵,也有许多人是当时西蜀阵亡将士的后代。 这就是西蜀,哪怕在那个无比混乱的年代,哪怕失去了土地、国家,他们依然保持着蜀地传承千年的气质,绝不轻易低头。 当军中流言漫天的时候,蜀军不但没有陷入混乱,反而人人都斗志昂扬,似乎根本不畏惧那名动天下的镇南大军。 平凡一次性排出了军中所有的斥候,轻骑快马沿着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探出。 他们的任务就是摸清楚,隐藏在黄沙之中的镇南军,全部的动向。 其实这一刻,平凡心中是有些暗喜的。 因为他知道,想要包围这连营百里的十万大军,大梁那边一定是主力尽出的。 如此一来,刘屏儿佯攻亭口偷渡武都的计划就失败了。 但这也意味着,刘屏儿不会陷入以少敌多的重重包围之中了。 其实平凡心里很清楚,这一仗打到现在,西蜀已经输了。 失去了这次偷渡武都的绝佳机会,西蜀再想渡过赤水,就只能和多年前一样,正面与镇南军硬碰硬了。 但这场失利,如果能换回刘屏儿的性命,那么平凡打心底是乐意的。 虽然这么想,可能对不起师父,对不起皇上,对不起即将随他赴死冲阵的兄弟们。。。 几十个斥候清晨出发,一直等到深夜都不见归来。 但这次平凡不再担心什么,因为他们不是孤军深入敌城,只是探路,平凡相信以自己手下这些斥候的能力,在漫天黄沙的遮掩下,想要平安撤回来是绝对没问题的。 果不其然,等到后半夜,几十个斥候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营中。 平凡又是一夜未眠,他与这些斥候以及副将一起,按照探查回来的信息,在地图上勾勾画画,标注出了大梁的军队布置图。 虽然这份图肯定不够精准,但对于从小被当做战争用具培养的平凡而言,已经足够了。 终于,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时,平凡在地图上勾画出了最后一处镇南军营地。 身旁副将看着已经被画满的地图,冷汗直流。 如果斥候们所言非虚,那么西蜀军现在已经陷入了镇南军的十面埋伏之中。 距离他们的营地最近的,就是赵子恺所率领的武都城守军,其次就是位于东北方向,大梁镇南王亲率的骑军部队。 这些部队距离大营只有不足三百里,如果战马冲锋起来,恐怕一个时辰就能杀到跟前。 西蜀的骑兵,真的能打赢甲天下的镇南铁骑吗? 所有人面色凝重,显然对这个答案都有所疑惑,甚至是否定。 然而平凡只是望了地图几眼,然后随手将笔一丢,轻声道:“辛苦各位了,安排好守营换班的兄弟,各自回去休息吧。” 说完,平凡也不管其他,只是自顾自的直接躺回了床上。 副将本想说些什么,但一想到平凡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黑眼圈已经快盖住整个眼眶了的情况,也就终于没有开口。 这一觉,平凡睡了许久,知道皓月挂高枝时,他才醒来。 倒不是他的心真的有那么大,只是他一直信奉着,只有吃好喝好睡好,才能做成大事。 而他要做的这件大事,恐怕真的前无古人了。。。 他换好战袍,走出大帐,西蜀营中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已经在副将的指挥下集结完毕。 平凡望着这支西蜀最精锐的部队,面色平静。 他站在大军前,语气平缓,一字一句道:“兄弟们,咱们被包围了。” 虽然所有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主帅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军中还是一片躁动。 平凡不动声色,只是站在那里,一直等到所有人自觉安静下来,才继续开口。 “根据昨天先头部队的兄弟们带回来的情报分析,这次大梁至少派了二十五万的镇南军来包围咱们。” 听到如此大的人数差距,所有人又是一阵哗然。 平凡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那是镇南军,是曾经一统了天下的部队,领头的是姜奉阳和赵子恺,是曾经的战神。” “在他们面前,咱们宛如一张白纸,只能任由他们涂写绘画,却毫无反击之力。” “咱们长途奔袭千里,渡过了赤水最湍急的上游,精疲力尽来到这里,却发现敌人早已恭候多时。” “我明白这种好像傻子一般自投罗网的痛苦,我也知道,兄弟们都想活下去,都想功成名就,衣锦还乡。” “可是,这就是战争!” “这场仗还没开打,咱们已经输了一半!现在咱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的输的好看一些,拼尽全力的为西蜀保留更多的战力!” 所有人面色凝重,手中战刀紧紧握住,等待着平凡的安排。 平凡扫视一圈,看到所有人眼中都没有畏惧的神色,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 顿了片刻后,他继续说道:“现在,咱们面前只有两条路。” “往北,冲入武都城中,已最快的速度拿下武都,然后一路扎到大梁腹地,以进为退,打游击战。” “往南,冲过大梁的包围圈,强渡赤水上游,回到咱们的属地。” 说完,平凡停了一会,等待着将士们的思考。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左顾右看,好似希望能得到身旁人的建议,但等了半天,却没有答案。 平凡深吸一口气,用洪亮却平和的声音,说出了他的计划。 “但是现在,还有第三条路可选。” “三千人,带上攻城装备,随我强攻武都城。” “剩下的人,在副将的带领下,一路向东突围。” “东边是一片山谷,穿越山谷之后就是赤水中段,原来大梁扎营的地方。” “我会在武都城尽可能的为大家吸引火力,突围出去的兄弟们,则要一路向东,争取与从亭口赶来的刘主帅汇合渡江,回到梁州城。” 听到这个计划,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有个参加过赤水大战的老兵,站出一步,轻声问道:“如果刘主帅被敌人纠缠在亭口赶不过来怎么办?” 平凡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会来的,只要你和我一样相信她。” 相信。。。吗? 战场上的事,从来没有人能确定,便是再如何神机妙算,也绝不可能算无遗策。 如果刘屏儿赶不过来,那么这支西蜀骑军很可能就会陷入孤军深入的境地,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可正是如此不顾一切的计划,这么如此“看天命”的策略,那老兵听过之后,却只是点了点头,退了回去。 西蜀起兵以来,刘屏儿和平凡这对师兄妹,从原本的不受认可,一步步的靠着战绩走到今天。 所以当平凡说出“相信”二字时,所有人都选择了相信。 平凡环视一圈,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被大家接受。 他感激的点了点头,抱拳不语。 副将站出身来,轻声道:“将军,你带人突围,我去攻城吧。” 平凡摇了摇头道:“我不去武都,镇南军的主力不会调转马头的。” 说着,他踏前一步,对着十万大军道:“全军听令!” “惧死者,后退一步!” 十万大军,不动如山。 “家无姊妹兄弟者,后退一步!” “家有父母待孝,子女待养者,后退一步!” “尚无子嗣者,后退一步!” “年逾四十者,后退一步!” “未满十六者,后退一步!” 一番命令过后,原本十万的大军,瞬间只剩不足三千人还站在原地。 平凡点点头,随即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副将。 副将心领神会,走入阵中,一个个看着。 “唉唉唉,王副官,我满足条件啊。” “你满足个屁,老子记得你下个月才生日,未满十六,后退!” 一个稚气未脱却已英气勃发的少年,被副将揪着耳朵拖后了几步。 “老八,你不是没娶媳妇呢吗,后退!” 名叫老八的士兵一脸憨厚样貌,站在原地不肯动,只是小声嘀咕:“将军没说没媳妇的得后退啊。” “废话,将军说没有子嗣的后退,你娘们儿都没有一个,哪来的子嗣!” “你!竹竿!你站出来干嘛,你让你十岁的妹妹养你老娘啊!后退后退!” “肘子!后退一步,你弟弟夭折,你是独子,别他妈装!” 。。。 就这样,副官一个个看过去,又将一大批试图“混入”的士兵排除在外,而后转身带走了那些人。 十万大军,顷刻间只剩了两千余人。 平凡面不改色,望着所有人道:“兄弟们,我平凡对不起你们。。。” 他站直身板,放下手中长刀,深深的朝这支两千人的敢死队鞠了一躬。 “今日,就请兄弟们,陪我陈凡赴死!” 两千西蜀骑军,翻身上马,以拳抵胸。 “愿随将军赴死!” 平凡骑上战马,望着远处的武都城,夜幕之下,月光凄冷,只能浅浅勾勒出城池的轮廓。 大梁天召二十四年秋,镇南军包围了西蜀骑军。 西蜀主将平凡,领二千人,强攻武都城。 这是这支军队,第一次出现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却一出场,就注定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史称“愿死营”!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四章 死而后生(一) 第六十四章 之前为了更好的隐藏在武都城中做埋伏,赵子恺只带了一万镇南军守城。 也正因如此,这才给了平凡敢带人攻城的信心。 只要武都城被攻下来,便是姜奉阳再算无遗策,也绝不敢不派人回防。 如此一来,大梁的包围圈,阵形就会有所撕裂,到那时,剩下的西蜀士兵们想要在冲出去就简单许多了。 一切计划的都非常严谨,然而最大的问题是,他到底要如何才能靠两千人,拿下武都城。 在那里坐镇的,是人称“白袍将军”的赵子恺,率领的是曾名震天下的镇南军。 平凡望着远处的城楼,陷入了沉思。 “将军,都准备好了。” 平凡回过头,却见一个千夫长已经站在身旁,而在千夫长身后的,正是那精挑细选后,留下来陪他送死的两千人。 千夫长名叫高玄乡,西蜀南郡人。 他的父亲曾在燕衡将军手下做到过步兵营统领,算是实打实的将门之后。 “没问题了是吧?” 高玄乡笑道:“放心吧将军,都按您说的布置好了。” 。。。。。。。。。。 卯时,日出破晓之前,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平凡带人,沿着平原一路奔袭,直冲武都城。 这一路上,他们不点火把,人衔枚,马摘辔,悄无声息,只靠着常年行军养成的默契,保持至阵形的同时,摸到了武都城附近。 平凡躲在城外不远处的沙丘后,望着城楼观察了许久,确定了大概的守夜人数后,轻轻挥动了一下手臂。 瞬间,只听得一阵“沙沙沙”的破空之声,无数箭矢从天而降,直接射向城楼之上。 如此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守城的镇南军一个措手不及。 不知为何,西蜀的箭矢落下,却没有伤到几个守城士兵,反而是将城楼之上的照明火把统统射落。 镇南军大惊,急忙吹响了号角。 “呜!!!” 号角声响起时,赵子恺才刚刚绘制完西蜀的行军路线图,还未来得及躺下,便急匆匆的冲出府来。 “什么情况?!” “将军!西蜀军从南门攻城了!” “多少人?” “不。。。不知道?” 赵子恺闻言大怒,劈头盖脸的大骂道:“什么叫不知道!你是不会数数吗?” 那士兵一脸委屈的解释道:“西蜀军将城楼上的火把都射灭了,大家现在都在抹黑作战,实在点不清人数。” 赵子恺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皱起了眉头。 夜袭他能理解,射灭火把他也能理解,但是他实在不理解,到底是什么给了平凡如此大的勇气,敢于让他攻城。 但现在也顾不了许多了,赵子恺骑上战马,立刻开始组织军队准备支援南城门。 另一边,第一波箭矢射过之后,平凡则带着人直接冲到了城楼之下。 因为人数太少,他故意放弃了诸如云梯一类的传统的攻城器械,而是让所有人都带了抓钩。 一排排抓钩被高高抛起,而后紧紧挂在城楼之上。 西蜀士兵在平凡的带领下,开始顺着抓钩向上攀爬。 因为这场夜袭来的太突然,守城士兵没有提前准备热油碎石,只能不停挥刀砍向抓钩的绳索。 然而此刻天色最黑,城楼上火光又熄灭,数百镇南军拼命劈砍,却也只能砍断十几根抓钩,远远赶不上对方爬楼的速度。 平凡口衔长刀,一马当先,几乎眨眼间就杀到了城楼之上。 只见他单手一撑城墙,整个人高高跃起,凌空拔出一刀,直接劈下! “嘭!!!” 长刀出鞘之时,寒气刺骨,刀光一闪,一片镇南军应声倒地! “兄弟们,杀啊!” 平凡怒喝一声,直接冲入敌阵之中。 这一刻,他仿佛化身为了这茫茫黑夜中的索命鬼神,一人一刀左劈右砍,竟然打的数百镇南军节节败退! 受到他的鼓舞,无数翻上城楼的西蜀军皆是士气倍增,一时间竟然打的威震天下的镇南军慌不择路,不知所措。 平凡一边砍杀敌人,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城中动向。 他清楚的看到,城中远处已经亮起了茫茫多的火光,正以极快的速度朝城门冲来。 “快点!” “再快点!” 平凡心中暗暗大叫,咬紧了牙关,顾不得身上的各处刀伤,只一股脑的拼命杀敌。 三百人。。。两百人。。。一百人。。。 终于,当赵子恺带着大部队赶到南城门时,一杆西蜀大旗,已经高高立起! 一万镇南军高举火把,将黑夜瞬间点亮。 赵子恺抬起头,却见平凡独自一人,浑身浴血,单脚踩在城楼石砖墙边,冷漠的俯视着他。 这一刻的对视,仿佛持续了千年。 所有人都在等,等着平凡下令,等着赵子恺下令。 终于,片刻后,平凡微微一笑,随手擦去脸上未干的大梁士兵的血,轻轻抬起了手臂。 “放!” 一字传出,躲藏在城楼阴暗角落处的西蜀士兵一拥而上。 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被了一个大布袋,他们冲到城楼边,解开布袋封口,直接朝城下倒了出去。 赵子恺微微一愣,突然暗叫一声“不好!” 只见随着布袋丢出,无数沙尘扬起,满天尘埃瞬间淹没了整个南城门。 竟是一袋又一袋沙子! 数百袋沙尘洒出,满天黄沙飞舞,短短一瞬之间,平凡和西蜀军竟然在这一方寸土内,人工造出了一场沙暴! 赵子恺拼命的挥舞双臂,试图尽可能的看清东西,然而黄沙眯眼,风吹尘烟,便是他也难以再睁开眼。 十万镇南军,一时间竟人仰马翻,无数火把也掉落在地,周围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平凡看到计策成功,连忙下令道:“放箭!” 漫天箭雨破空而发,城下的镇南军又无法看清箭矢方向,只能被动的东躲西闪,纵然如此,还是被射杀惨重。 赵子恺心中大怒,却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下令道:“先撤!” 然而,不等大军掉头,却见远处几个镇南士兵跑了过来。 “报!北城门失守!” “报!将军!西城门快守不住了!” 赵子恺咬紧牙关,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带人冲出沙暴范围。 “从东城门走!” 随着一声令下,残余的不足五千人的镇南军,齐齐朝武都城的东城门冲了出去。 平凡站在城楼之上,望着溃败逃窜的镇南军,长舒了一口气。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武都城时,三处城门外,皆是黄沙遍地。 为了埋伏西蜀军,大梁提前撤出了武都城中的百姓,此刻这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平凡独自一人走在街上,低着头,面如止水。 “这一仗要是让刘屏儿知道了,她又该嫉妒到三天吃不下饭了。” “哈哈哈,真希望能有机会亲口告诉她啊。。。” 平凡心中想着,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眼神中却流露出了一丝落寞。 突然,身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回头一看,原来是高玄乡和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 两人跑到平凡面前,行过军礼,高玄乡大笑道:“将军!这一仗打的是真过瘾啊!” 平凡也是笑了笑,却看向一旁的男子。 高玄乡这才反应过来,赶忙介绍道:“这位是我好兄弟,名叫张伯恭,是骑兵营的门下督,西城门就是他打下来的。” 平凡点点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道:“这一仗多亏了你俩及时攻下西、北两处城门,否则黄沙散去,咱们就都完蛋了。” 张伯恭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敢问将军,赵子恺明明还有数倍于咱们的兵马,为什么要逃跑啊?” 平凡笑了笑,神情有些骄傲道:“因为他以为咱们有十万人。” “十万人?!” 张伯恭和高玄乡听到这句话,皆是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明明只有两千人,怎的会突然变成了十万? 平凡解释道:“咱们趁着夜色攻城,先灭灯、再上城楼、而后扬沙,整场仗从头打到尾,赵子恺都没摸清楚到底被多少人攻城了。” “这其实是一场赌局,赵子恺要赌咱们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破釜沉舟。” 高玄乡点头称赞道:“您赌赵子恺猜错。” 平凡眼色玩味的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我赌他不敢赌。” “武都城是大梁西边的最后一座大城,如果咱们十万大军真的拿下了这里,大可以破釜沉舟,一路朝安定、弘农打过去。” “镇南军为了包围咱们,主力尽出,且兵力分散,如果咱们撕开了这个口子,他们第一时间定然无法回防。” “如此一来,就算到最后咱们还是得全军覆没,但大梁整个西南部已经被咱们搅得天翻地覆,对于已经必胜的镇南军而言,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我猜赵子恺此刻一定是兵分两路,一路朝弘农赶去,准备驻地防守,另一路前去通知姜奉阳,让他尽快回防。” “如此一来,他们的包围圈就会撕裂,咱们的兄弟就能突围了。” 听完平凡这一通言论,高玄乡和张伯恭皆是目瞪口呆,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还是张伯恭先反应过来,他有些不可思议道:“将。。。将军,这些都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吧。。。” 平凡有些疑惑的笑了笑,反问道:“不然呢?总不能是我真的脑子一热,带你们来送死吧。” 听到这话,两人皆已是眼含激动泪光,打心底佩服的五体投地。 平凡叹了口气,轻声道:“还早着呢,咱们得在这里防守,尽可能多的拉镇南军回来,到那时,就不会再有今天这种好运气了。” 说着,平凡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跟我一起,等死吧。”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五章 死而后生(二) 第六十五章 涿郡落入北齐手中已有时日。 这段日子里,林安颜总是时不时的上街走走。 百姓们一开始对这位面容俊美的北齐主帅既陌生又畏惧,然而时间长了之后,大家似乎也都习惯了他的存在,也就该干嘛干嘛了。 这一日,林安颜一如往常般走在街上,不少商户行人看到他,也都会笑着打招呼。 “哟,林将军,来碗馄饨不?” “不了老板,今天吃完了出来的。” 林安颜看似漫无目的的走着,四处闲逛,一直从午后逛到黄昏。 转过一个街角,林安颜突然听到有人喊他。 “林哥哥!” 林安颜回头一看,却见一个小女孩兴奋的朝他跑来。 林安颜笑了笑,弯下身一把抱起女孩,用手指轻轻的逗着她的小鼻子,温柔问道:“童童,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啊?一会儿你娘又骂你了。” 名叫童童的女孩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却依然抱着林安颜的脖子不撒手。 “童童!童童!”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从屋内走出,四处呼喊着孩子的名字。 “艾姐,童童在我这呢!” 女子循声望去,看到林安颜的瞬间,脸色突然有些泛红。 作为曾经涿郡的头牌歌女艾茹萍,哪怕如今生了孩子,哪怕身穿粗布麻衣,依然难掩她那傲人的身材和动人的俏脸。 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捏住衣角,小跑着来到林安颜身边,半蹲着施礼道:“林。。。林将军。” 林安颜笑了笑,将怀中的女孩交还给女子,轻声道:“童童,跟你妈妈回家吃饭吧。” 艾茹萍有些生气,轻轻打了女孩的一下。 “林将军,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林安颜摇了摇头,轻声问道:“那先生今日也没来吗?” 听到这话,艾茹萍愣了一下,眼神中微微闪过一丝失落。 “回将军的话,今天没见过朱先生。” 林安颜点点头,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艾茹萍犹豫片刻,还是追了上去。 “林将军,要不一起吃个晚饭吧。您救了我们母女一命,一直没感谢过您呢。” 林安颜摇了摇头,轻声道:“晚饭就算了,改天我请你们母女吧,只是若见过朱先生,劳烦艾姐通知我一声。” 艾茹萍点点头,却见林安颜慢步离开了巷口。 黄昏,街头。 林安颜有些失望的低着头,仔细回忆着关于朱先生的一切。 他只知道那男子姓朱,名支离,目盲,靠着在街头巷尾摆摊卖棋为生。 林安颜第一次遇到他,实在半个月前。 那一日,本该是他带兵离开涿郡进攻章武前的最后一天。 他和林今墨,本想着离开前,再街上再逛一逛,看看买些什么新鲜玩意给留在后方上谷的雏菊她们。 可偏偏那一日,他碰到了在街上摆摊的朱支离。 林安颜看到朱支离面前摆着的那盘残局,瞬间来了兴趣。 他坐在那里,与朱支离对弈,靠着擅长围棋的林今墨指点,三十手后,残局得解。 “林将军好棋力,是否再来一盘啊?” “你。。。你不是眼盲吗?怎么认出我了?” “您脚步稳健,内力惊人,我在涿郡摆摊二十余年,未见过如此非凡之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刚刚夺下涿郡的林将军有这般本事了吧。” 林安颜笑了笑,却突然对朱支离感兴趣了起来。 “不知朱先生,有多少盘残局可下啊?” “十盘。” “好,那今日我就陪你下完十盘。” 朱支离笑了笑,两手食指交叉,轻声道:“十文一盘。” 林安颜愣了下,看了看旁边的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写道:五文钱一盘。 “老板,你这眼盲心不盲啊,逮着我坑是吧。” “非也,林将军误会了,与一人对弈,自然五文一盘,可是林将军身旁,不是还有个高人在吗?” 林安颜与林今墨对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说过话的林今墨,已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好,那就十文一盘!” 那一日,林安颜从上午一直下棋到日落,终是破解了九盘。 然而第十盘棋,就连纵横十九道天下无敌手的林今墨,也败下阵来。 那盘残局,是林安颜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残局。 那局棋上,执白的林安颜处处优势,眼看黑棋将死。 然而无论他和林今墨如何努力,到最后朱支离依然会执黑胜半子。 那日最后,以林安颜输了五十文结束。 也正是那日之后,林安颜决定先不离开涿郡,而是让齐黎云和司徒孝代替他带兵去章武,齐昊和秦邱楚发兵常山。 。。。。。。。。。。 林安颜回忆良久,再抬头,却见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的摇了摇头,准备回到府上先处理公文。 然而,转过一个街角,林安颜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朱先生?” 消失了半个月的朱支离,就这样坐在巷子深处。 依然是一身麻衣,依然是梳的整齐的头发,然而不知为何,他嘴唇有些发白,身形也有些摇晃,似乎生了一场大病。 “朱先生,您。。。您没事吧。” 朱支离笑了笑,点头道:“多谢林将军关心,在下无碍。” 林安颜坐到朱支离对面,只见木桌之上已经摆好了棋盘,棋盘上,白子处处得优。 “朱先生,你是在等我吗?” 朱支离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林将军,为何没有随北齐出征章武啊?” 林安颜没有回答他,而是捻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之上。 朱支离双目紧闭,只靠耳朵,便清晰的听出了白子落下的位置。 两人如有默契一般,谁都再没开口。 一盘棋,从黄昏,下到深夜。 棋盘上,几乎已经被棋子填满,原本优势的白棋,已经再无生路。 林安颜举棋犹豫良久,还是叹了口气。 “唉。。。朱先生,你赢了。” “五文钱。” 林安颜掏出五枚铜板递给他,轻声说道:“朱先生,我妹妹十分喜爱下棋,不知能否请您做我幕僚,陪我妹妹?” 朱支离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林公子有什么想法大可直说,没必要用林小姐做掩护。” 听到这话,林安颜皱了皱眉,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然而朱支离只是轻闭双眼,摸索着收拾着东西。 “朱先生,您到底师从何人?” “自学成才。” 林安颜叹了口气,直截了当的说道:“屠龙之术,靠自学恐怕成不了先生这种大才吧。” 朱支离微微一笑,轻声道:“所以林将军到底还是看出了什么,才派人这半个月疯狂的找我吧。” “可是先生空有一身本领,只在这里摆摊卖棋,岂不是暴殄天物?” “林将军可知?为何我所学的东西,叫屠龙之术?” 林安颜点点头,轻声解释道:“技成而无所用其巧,意味屠龙。” “既然如此,该是我在这卖棋。庙堂太高,朱某不过是个瞎子,恐难攀登啊。” 林安颜有些焦急的开口道:“可是先生。。。” 朱支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林将军莫要多言了,今日我来,就是想陪将军下完这盘棋,下完之后,我就要离开涿郡了。” “离开涿郡?” 朱支离点点头,轻声道:“江湖路远,恐难再见。” “朱某落魄半生,幸得林将军赏识,今日这盘棋,就是朱某送林将军的礼物了。” 说完,朱支离背上行囊,站起身,抱拳鞠躬,转身离开。 林安颜望着那有些落魄的背影,终是没有再追上去。 。。。。。。。。。。 朱支离出城之后,顺着一条小路,走到密林之中。 他身旁,一个跛脚老人,一瘸一拐的跟着。 “多谢张老信守诺言。” 张太岳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只说要再跟他下盘棋,可没说过要将屠龙之术教了一半给他。” “呵呵,我真的只是下了盘棋啊。” 张太岳面色凝重道:“快走吧,这里现在是北齐的地盘了,再呆久了,容易惹麻烦。” 说着,他领朱支离来到一架马车旁,扶他爬了上去。 看到马车缓缓离开,张太岳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开了些。 “林安颜。。。没了屠龙之术,你还能活着离开北齐吗?” 。。。。。。。。。。 涿郡城外,一个年轻公子坐在茶摊喝着茶。 在他对面,一个中年男子手摇羽扇,面带微笑。 “司徒孝,你胆子真大了,让齐黎云一个人攻打章武,这要是失败了,咱们的计划可就全都暴露了。” 司徒孝瞥了男子一眼,摇了摇头。 “章武的兵力部署如何,你比我还清楚,黎云没问题的。” 男子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眷恋神色。 “黎云这般女子,要是能成我的皇后就好了。” 司徒孝正喝着茶,听到这话,直接呛了一口水。 “咳咳咳,二皇子。。。我视黎云为女儿,这种事我还是尊重她的,我劝你别胡思乱想。” 男子笑了笑,赶忙替司徒孝斟茶道:“放心,放心。。。天下才是最重要的,女人,锦上添花罢了。” 说着,男子冷哼一声,不屑笑道:“没了朱支离,纵然林安颜有天大的本事,他也只能等死了。”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六章 死而后生(三) 第六十六章 秋雨夜微凉。 乐希言独自一人坐在礼部大院的一间偏房之中,挑灯夜读。 偏房狭隘,屋内堆满了书架,各种书籍竹简堆放在角落,杂乱不堪。 屋内摆了几张桌子,然而除了乐希言所坐的位子,其他桌子都已空了出来。 他手中这本书,封面已经被人小心翼翼的撕去,翻看内容,讲述的都是西蜀的事。 然而书中所记载的事,大多都是闻所未闻的,哪怕有几件事传入民间,也大多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从未有人当真。 乐希言初见这本书时,也只当是一本乡野奇谈,并未上心。 然而随着入宫时间久了,他慢慢发现,似乎这座偏房中所藏的所有书籍,都是真真正正的史书。 一堆史书中怎会混入一本杂谈? 哪怕他在笨,也早已反应过来。 这本书是真正的西蜀史书,只是因为内容太过惊人,所以被刻意掩埋了起来,只在皇宫内,留了这么一本。 正当他读的津津有味时,只听“咔”的一声,房门竟被人推开。 一位紫衣老人踱步走入,在他身后,一个满头白发的太监正弯着腰,举着灯笼,紧紧随行。 老人有些意外的看了眼乐希言,有瞥见他手里的那本书,轻笑道:“我说为什么大半夜的礼部还亮着灯,原来有学生在啊。” 乐希言并不认识眼前的老人,但这也正常,毕竟自从礼部尚书史进招他入宫以来,他就再未离开过礼部大院半步。 不过这段时间,乐希言每日修缮百朝史,借机见到了许多曾经只是听闻,未曾一见过的大官。 这些会面,让他懂得了许多宫中的礼节。 如今这老人衣着华贵,又有太监为其掌灯,定然是个身份显赫之人。 心中想着,乐希言放下手中书卷,翻身跪拜道:“草民乐希言,拜见大人。” 老人身旁的太监皱了皱眉,心说这群书呆子到底不通人情。 他微微探出身子,连忙纠正道:“什么大人,这是咱。。。” 不停太监说完,老人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起来吧,我不过宫中一老朽,你们读书人才是了不起,不用拜我。” 老人嘴上这么说着,乐希言依然恭恭敬敬的“谢礼”,而后才直起腰来。 老人走上前,拿起桌上那本书,随意翻看了几下,笑问道:“这本书读起来如何?” 乐希言闻言有些犹豫,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不知如何开口。 老人似乎料到了他的反应,只道:“无妨,尽管说出来,这里就咱们三人,陈总管是我心腹,你但说无妨。” 乐希言看了那满头白发的太监亮眼,只觉得他身上的服侍从未见过,似乎比宫中寻常的太监华丽许多。 犹豫良久,乐希言还是不负老人心意,缓缓开口道:“回大人话,草民觉得这本书,不好。” “哦?” 老人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顿时来了兴趣。 他很随意的一屁股坐在乐希言对面,笑道:“怎么个不好法?” 乐希言思考了片刻,整理好语言,缓缓解释道:“这本书以年记事,我觉得不妥。” “通过书中所记之事可以看出,西蜀之人,皆是有大风流之人,西蜀之事,皆是有大风流之事,西蜀之国,当事传承了中原大地三千年文化的大风流之国。” “通读全书,上至西蜀开国皇帝携民渡江,丞相鞠躬尽瘁,下至燕衡将军以死报国,百姓宁入蜀地不愿背国,可见西蜀之风骨。” “这般大国,该是以人纪传,当凸显风流本色。” 听完乐希言这番点评,老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却还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以你的看法,西蜀之风流,当是在大梁之上了。” 乐希言点点头,义正言辞道:“正是。” 一旁的韩总管弯着腰,举着灯笼,不露神色。 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的他,在听到年轻人这番话后,还是冒了些许冷汗出来。 老人思考了一会,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站起身来。 乐希言本以为他要离开,没想到老人走入书堆之中,翻了一会,又拿出一本书递给了他。 “这本看过吗?” 乐希言点点头,老老实实回答道:“看过了。” “感觉如何?” “甚好。” “好在哪?” 乐希言愣了一下,但还是开口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就这样,老人一本一本的问他,凡是乐希言看过的,他都一本一本的解答。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微亮。 韩总管一直保持着鞠躬举灯的架势,整整一晚一动未动,然而灯笼里的蜡烛早已经熄灭。 老人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本想再拿一本,然而韩总管却小步走到他身旁,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总管声音极小,乐希言只隐约听到了什么屠龙什么回来,却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人点点头,有些遗憾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回首道:“小兄弟,今日先到这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乐希言赶忙站起身,抱拳弯腰恭送老人。 走到门外,老人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话,草民乐希言。” “乐希言。。。” 老人半眯着眼,轻声念了两遍,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大梁皇宫内,老人行在一条小路上,韩总管紧紧跟在身后。 “乐希言。。。听说他在应天书院时,跟林家的几个女子关系很好啊。” 韩总管低着头,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老人口中说出的每一句,他都该没听到。 “难怪史进宁可不写生平资料也要举荐他进宫,确实是个大才,孙元常走都走了,还给朕留这么个人,上了这么一课。” 老人从小路绕行到皇宫后门,守卫的禁卫军看到老人后皆是一愣,赶忙下跪拜见。 老人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踱步走出了皇宫。 “韩总管,你先回去吧,朕独自遛遛就好。” 韩总管微微俯身,一言不发的退了回去。 清晨的京北城,街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个人。 老人想起自己年轻时,因为那件事,被先帝流放到了边疆。 在那里,人们总是起的很早,天还没亮,就要下田插秧。 那个时候,老人真的一无所有,但是却感觉到了无比的快乐。 那段日子,是他一生最宝贵的回忆,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天下纷争,有的只有平和与山歌。 后来的岁月里,老人不止一次的想放弃所有,回到那片土地,回到那个小村里,当一个与世无争的乡野村夫。 但是望着如今这片大梁的江山,老人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世人皆言,天下皆在皇帝手中。 只有他知道,皇帝,不过是被所谓“天下”的这个鸟笼,囚禁的一只鸟儿罢了。 可怜这只鸟儿,终其一生,都要为了囚禁自己的牢笼奔波。 老人缓缓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栋三层小楼旁。 他思考片刻,还是走了进去。 花老鸨看到寒月楼来客,立马迎了出来。 她仿佛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如此有活力,只有有客人,就没见她闲过。 “哎呦,这位老爷,面生的很啊,刚来京北不?我们这寒月楼啊,可是京北最好的艺馆了,全京北的角儿都在我们这了。” 老人没有理会花老鸨的热情介绍,只是有些好奇的环顾着四周。 一楼大厅内,不少男人女人皆已是醉倒,二楼三楼的雅间也是不是传来淫靡之声。 单看这里的繁荣与奢骄,似乎不像是南北两边都在打仗的样子。 他走上三楼,看到角落里一间房间,房门紧闭。 花老鸨寻着他的眼神看了一眼,赶忙站出身挡住了老人的视线。 “老爷,这边房满了,您看看那边的,我跟您说啊,那边的房间风景可好了,能直接看到湖呢。” 老人点点头道:“随便安排一间吧,不要姑娘,要壶好酒,我等人。” “好嘞,您喝啥?” 老人想了想,轻声问道:“听说林家长子以前常来你这里啊,他喜欢喝什么酒啊?” 花老鸨脸色变了变,赶忙笑道:“老爷您说笑了,我们店小本生意,跟那朝廷钦犯没得关系。” “他喝什么,给我也烫一壶吧。” 说完,老人随意的推开一间门,赶走了里面的姑娘,反锁上了房门。 花老鸨皱皱眉,一个心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不等她下楼打酒,一个身穿黑衣的坡脚老人和一位粗布麻衣的目盲男子,也走了进来。 他们没有理会任何人,而是直接走到了三楼,叩响了老人的门。 “怪人。。。全都是怪人。。。唉,我的活祖宗,老娘怎么就碰见林阎王这种人了。” 花老鸨轻声埋怨了几句,头也不回的朝后厨走去。 房间内,坡脚老人跪在地上,轻声拜道:“微臣张太岳,叩见陛下。” 身旁的目盲男子也摸索着跪下道:“草民朱支离,见过大梁皇帝。” 老人坐在桌边,无趣的摆弄着桌上的茶宠,随意抬了抬手,示意平身。 “朱先生,朕直说了吧。孙元常孙太傅已经辞官,朕封你为太子少傅,去广陵辅佐太子。” 张太岳站立一旁,眉头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朱支离笑了笑道:“真龙天子,让学习屠龙之术的人,辅佐太子。。。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抬起头,面向老人所坐的方向,虽然双目轻闭,但依然感觉的到,他在看着什么。 “皇上,您是何苦呢?既然已经功盖千秋,为什么非得追求那缥缈的盛世,甚至不惜自寻死路呢?”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七章 死而后生(四) 第六十七章 副将王猛带着西蜀的绝大部分兵力,绕过大梁镇南军的重重防线,一路朝西奔去。 这已经是他们离开的第五天,也是计划中平凡攻下武都城的第三天。 一路上,尽管王猛已经再三小心,但十万人的军队目标是在太过庞大,他们还是被镇南军发现了几次。 尽管所有人都奋勇杀敌,但五天下来,依然有小一万人战死沙场。 每天夜里,王猛清点完人数回到营中,都会倍感心痛。 他只觉得,自己辜负了平凡的信任,也辜负的兄弟们的信任。 他本该带更多的人出去,可他没有做到。 不知为何,参与过西蜀几次大战的他,早就应该对这种战场上的生死冷漠,但这一次,他却做不到。 如今的他,只能尽可能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的保持冷静,寻找镇南军包围圈的突破口。 好在,最近几天的探查,他们发现越来越多的镇南军已经开始撤退防守了。 这说明平凡已经一如计划般的攻下了武都城。 两千人,攻下一座有一万镇南铁骑把守的军事重镇,这个战绩放在整个史书中,也绝无仅有。 王猛隐约感觉到,这一战,平凡和刘屏儿这两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西蜀将领,必将名留青史。 。。。。。。。。。。 这一日,西蜀军一如往常一般,天还没亮就开始赶路。 按理说突围应该昼伏夜出,但白天赶路是平凡的指示,所有人也只能照做。 十万人驾马奔腾,沿着广袤的平原奔袭百里,终于在黄昏时,望见了远方的山谷。 这片山谷名叫琵琶谷,只要过了这里,便是赤水中段,按照平凡的计划,刘屏儿会在那里接应他们。 其实所有人都清楚,所谓的接应,不过是让他们找到主心骨,然后再刘屏儿的带领下,再杀回来救人。 但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毕竟对手是曾经威震天下的镇南军,对面的主帅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姜奉阳。 纵观整个现在的西蜀,恐怕除了刘屏儿和平凡这对师兄妹,剩下的也只有他们的师父能与之一较高下了。 此刻已是日落西山,按照平凡的授意,西蜀军应该找到一处利于隐蔽的地方休息。 但琵琶谷近在眼前,所有人心中都有些激动。 王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连夜赶路,争取趁着夜色,冲过琵琶谷。 琵琶谷形如其名,是一头宽一头窄的。 西蜀军进入山谷的路口,正是琵琶“琴身”的部分,宽敞无比,然而越往里走,越靠近“琴头”,地势逐渐狭隘起来。 这一路王猛走的小心翼翼,基本上没五里就会派出一波斥候探路。 就这样,十万大军一路行进,终于来到了琵琶谷深处。 此地两旁皆是山岩峭壁,举头望去,天空缩成一线。 又五里,王猛再次派出一队斥候探路,自己则带着十万大军留守原地。 趁着这难得的休息机会,士兵们下马饮水,整理装备。 夜幕垂帘,皎洁的明月逐渐升上山头。 光芒洒下,照进山谷之中,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起了头。 突然间,王猛似乎看到了个影子,在月光的映射下一闪而过。 正当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时,身后的大军突然传出了躁动。 “那是什么?” “峭壁上有东西!” “是敌军!敌军在埋伏!” 不是哪个眼尖的士兵,率先看出那是人影,随着他的一声大喊,西蜀军瞬间混乱起来。 王猛也是心头一颤,冷汗直流。 但此刻他作为统领,不能自乱阵脚,只好急忙大喊道:“不要慌!全军听令!上马拔刀,准备战斗!” 虽然深陷谷底,周围都是埋伏的敌人,但这支西蜀最为精锐的部队,还是立刻调整,进入备战状态。 山顶之上,一位身披亮银铠甲的将领,冷漠的望着谷底。 他拔出腰间长刀,也不多言,只是轻轻挥下。 谷底的西蜀军,只听得头上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再抬头,却见无数巨大的黑影落下! “是落石!注意躲避!” 王猛凭借丰富的战场经验,第一时间判断出了形式,下达了指令。 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如今十万大军被卡在琵琶谷的极窄处,就连转身都费劲,哪里躲的开满天巨石! “啊!” “啊!!” “呃!!!” 随着头顶无数乱石坠下,西蜀军死伤惨重,哀嚎声不断! 又因忙着躲避,军队阵型大乱,狭窄的山谷内,一时间人仰马翻,无数士兵跌落下马,都不知是被巨石砸死的,还是被同袍慌乱的战马踩死的。 王猛看着身后的大军,心急如焚。 骑军作为战场上的大杀器,却极其不擅长在这种地形作战,虽然军中配有马弓手,但是去去长弓如何射的过满天飞石! 时间紧迫,王猛来不及思考,只得下令道:“所有人!跟我冲出琵琶谷!” 十万大军伤亡惨重,尚能活动的士兵听到命令,皆是低下头,一锅脑的开始朝山谷出口奔去。 山顶上,那将领望着前冲的镇南军,面色平静,轻声道:“传令下去,长枪队列阵。” 王猛带着人一路前冲,终于冲出了巨石投射的范围。 然而不等他缓过神来,却突然发现前方狭长出口出,涌现出了一队队的士兵。 那些士兵一手握着长枪,一手举着大半个人高的厚实盾牌,已经半蹲在琵琶谷出口处,显然在等西蜀骑军自投罗网。 “拒马阵!” 王猛看到这群镇南军的瞬间,立马反应了过来。 从古至今,骑军在战场上的杀伤力都要远远高于步兵,这主要就是得益于战马强大的冲击力。 然而拒马阵是步兵的一种阵法,是以坚实护盾为阻拦,以锋利长枪为兵器,用肉身硬抗骑兵冲击的阵法。 这种阵法若是在平原地带,是万般施展不得的,毕竟骑军灵活无比,只要稍微绕行,就能四面包抄。 然而在琵琶谷这种地形下,拒马阵简直就是骑军噩梦般的存在。 王猛眼看着离那敌阵越来越近,只得大声下令道:“后军变前军!全军调头!” 狭窄的山谷,只容不到十匹战马并行,整整十万大军一齐调头,纵使西蜀军再训练有素,也难免一片人仰马翻。 就在西蜀军好不容易调转了方向,准备朝来路退回时,王猛突然听到前军传来一阵惊呼。 山谷中,一阵地动山摇,就连两侧的峭壁也被震得时不时跌落碎石。 王猛眺望撤军的方向,却见视线尽头,无数身披铁甲银盔的骑兵,已经朝他们冲杀了过来。 “镇南铁骑!” 王猛看到镇南军的那一刻,心终于彻底的凉了下来。 十万大军,已经被活生生的堵在了琵琶谷的最狭窄处。。。 自知已是死路一条的王猛,终于含泪,下达了最后一条军令。 “全军听令!随我杀敌!” 面对着镇南军的前后围堵,已经损伤惨重的西蜀骑兵,再无退路。 然而幸存下来的士兵们,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一丝胆怯神情。 随着王猛一声令下,西蜀铁骑高举战刀,大喝着冲杀了出去。 这就是战争。 在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每个西蜀的士兵,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 面对着这明知必死的局面,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 杀! 杀一个够本! 杀两个算赚! 杀到最后一兵一卒! 杀到最后一滴血,砍断最后一把刀! 这支骑兵部队设立了二十余年,他们听世人吹嘘“镇南铁骑甲天下”听了二十余年。 既然已经是最后一战,那不妨就让这天下知道,骑军不止有他“姜”字这一杆大旗! 西蜀有刀!有马!有战甲! 更有悍不畏死之军! 。。。。。。。。。。 这是一场注定载入史册的战斗。 面对着前有镇南铁骑,后又长枪拒马的包围,所有西蜀士兵爆发出来千百倍的斗志。 那不是求生的斗志,而是求死的斗志! 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镇南铁骑,竟然在这小小的琵琶谷中,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的情况下,一时间陷入了鏖战。 王猛也终于放下了“统领”二字给他的包袱,毕竟这场仗,已经不需要再指挥了。 他身先士卒,一人一马冲入敌军之中,凭借手中一把再寻常不过的战刀,竟然砍得镇南军阵型大乱。 镇南军的将领看到这一幕,眉头微皱,直接拍马杀进阵中,提刀与王猛交战。 两军对垒,尤其是骑军对撞,往往只是片刻的事。 然而因为地形原因,两军此刻都已经变成了骑着马的“步卒”,只能贴身肉搏。 山谷中叫杀声震耳欲聋,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琵琶谷两侧的岩壁。 已经杀红了眼的王猛,大喝一声,直接单掌拍在战马之上,借力跳起,一刀砍向镇南军将领。 这一刀势大力沉,千斤之力瞬间迸发,那镇南军将领都来不及闪躲,直接被一刀砍去了右臂。 然而也是这一下,王猛瞬间落入人群中。 周围都是战马,他孤身一人,便是钢筋铁骨,也该顷刻间被踩为齑粉。 正当王猛得益于自己临死前还换了一个镇南军将领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巨大声响。 那是惨叫声,极其痛苦的惨叫声。 王猛心中一颤,突然有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浮现在了脑海中。 他拼命的挥着刀,哪怕已经断刃开口,却依然不肯停下,只为了能杀出重围,看一眼身后的情况。 可是他毕竟肉体凡胎,又只是个四重天的小武夫,怎么可能徒步杀出骑兵大阵。 终于,当他再一次挥刀砍到一匹镇南军战马后,他被侧面杀出的一名镇南骑军直接撞飞了出去。 “咔!” 飞在空中的王猛,清晰的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 他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 他知道,不会等他落地,就会有无数镇南军的尖刀,凌空刺穿他的心脏。 突然,一只手接住了他。 那只手臂如此的纤细却又如此的有力,一个将近两百斤的大汉,就这样被她在半空中托住。 王猛睁开眼,看到那熟悉的面孔时,终于再也忍不住。 “主帅!” 近乎十余天昼夜不眠奔波的刘屏儿,终于还是在这一刻,赶到了战场!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八章 四面蜀歌 第六十八章 只见刘屏儿只身一人杀入敌阵之中,高高跃起接住了王猛。 她拔出长剑,腰部发力,一剑斩出。在空中滑过一轮满月。 剑光闪过,周围一片镇南军应声倒地。 她随手抢过一匹战马,直接将王猛丢了上去。 被砍断一只手臂的镇南军主将想要在士兵的掩护下撤离,然而刘屏儿岂会给他这个机会? 不等他再上马,刘屏儿已经垫步闪身,直接一剑刺了过来。 只听“噗!”的一声,血光四溅! 刘屏儿站在镇南军中,宛若杀神。 她高高举起手臂,手中紧握着的头颅,还在滴血。 前一刻还叫杀生满天的战场,随着这个身材有些瘦小的女子的杀入,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 “主将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此话一出,镇南军瞬间炸开了锅。 二十四年,这支军队征服中原已经整整二十四年。 从来这有他们要求对手投降,岂有自己丢盔弃甲之理? 不知道哪个不服输的镇南军士兵最先大喝了一声,而后所有士兵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瞬间冲了上来。 然而者又有什么用呢? 西蜀军本就背水一战,战力惊人,刘屏儿的出现更是给他们极大的士气鼓舞。 同样的,他们高举战刀,胯下一夹战马,奋勇杀出。 小小琵琶谷,横卧百万尸。 这一战从深夜打到天明,终于在太阳升起时,结束了战斗。 刘屏儿坐在一处由镇南军士兵尸体堆积而成的小山上,随意的包扎着伤口。 为了赶路,她早已是精疲力尽,所以这一战她受伤颇深,光肩膀就被人砍了三刀。 刀刀见骨。 刘屏儿扎好白布,稍稍活动了下手臂,确认无碍后才站起身。 “王副官!” “主帅!” 王猛听到刘屏儿的呼唤,连忙放下手中清点伤亡的工作,小跑了过来。 “主帅有何吩咐?” 刘屏儿轻咬下嘴唇,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毕竟这一夜,她没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还是错过了吗。。。 良久,刘屏儿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平凡呢?” 王猛抱拳躬身道:“回主帅!平将军亲率两千骑,前去攻打武都城,为我军撤退拖延时间!” 两千骑,攻打武都城。。。 刘屏儿听到这句话,突然眼前一黑,踉跄着跌坐了回去。 “什。。。什么时候的事?” “按照计划,他三天前应该就出兵了。” 三天。。。 刘屏儿死死盯着面前的土地,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连日的奔波,一夜的大战,本就已经重伤失血的她,此刻脸色苍白,冷汗直流。 良久,她站起身,对一直候在身旁的王猛道:“让副官李晨带着伤兵先退,剩下的人,跟我回武都!” “遵命!” 。。。。。。。。。。 一转眼,又是三天。 平凡坐在一处庭院中,身旁围着高玄乡和张伯恭等人。 这是他们攻下武都的第七天,也是被镇南军包围的第四天。 城外,仅仅隔着一道城墙,便是二十万镇南骑军。 大梁镇南王姜奉阳亲自坐镇,将整个武都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中水源已经被切断,所幸平凡提前做足了准备,存了大量的净水,城中粮草也还有一些,倒是暂时渴饿不着。 高玄乡有些不解道:“这镇南军围而不攻的,到底是图个啥?” 平凡望着沙盘思考良久,轻轻叹了口气。 “恐怕是在等援军吧。。。” 高玄乡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问道:“他们还有援军?城外都部署了快二十多万人了,现在站在城楼上往下看,乌泱泱的一片。” 一旁的张伯恭摇摇头,轻声解释道:“不是等他们的援军,是等咱们的。” “咱们?” 高玄乡愣了一下,思考片刻,疑惑的摇了摇头,示意不解。 平凡指着沙盘道:“咱们现在被围困在武都,武都城周围一片大平原。” “如果是你带兵,想要救咱们,你会怎么做?” 高玄乡望着沙盘想了半天,一条又一条的路线规划,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全部否定了。 “这。。。这咋救啊,怎么走都是自投罗网。” 平凡点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 “这么广袤的平原,任何一支西蜀的部队进来,都是最显眼的猎物。” “姜奉阳恐怕已经看出来了咱们的计划,不过他不满足咱们这些苍蝇肉,想要吃口大的。” 高玄乡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骂道:“这老贼头,就不怕一口撑死啊!” 平凡摇了摇头,本想说些什么,但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想说的是,恐怕姜奉阳已经摸清了西蜀整个的排兵布阵,他不怕撑死,因为他知道西蜀只有这么多人,撑不到他。 其实自打平凡第一次被包围在武都城外,他就有所怀疑了。 为什么刘屏儿这招暗度陈仓会如此轻易的被破解? 他本来觉得这是姜奉阳在赌,但这几日待在城中没事,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毕竟这场赌局太大了,刘屏儿压上的是整个西蜀大军,而姜奉阳要压上的,是亭口这个最不可失的地方。 姜奉阳不是赌徒,他是以一军之力侵占了两个国家的将领。 这种时候敢倾其所有驰援武都,平凡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 西蜀有内鬼。 有人将整个行军的路线都告诉给了镇南军,姜奉阳以此判断出了刘屏儿的真实意图,将计就计,才能达到如今这个效果。 到底谁是那个内鬼,平凡至今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他从来不是个会留意身旁人细枝末节的汉子,这种事,还是得刘屏儿来。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告诉屏儿这件事。。。 深夜,武都城内灯火通明。 平凡特意让人在街头巷尾都插满了火把,现在是非常时刻,决不能有一丝节省。 他走在街上,亲自带人巡视着。 高玄乡手握长刀,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这几日,平凡与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交流甚多。 虽然高玄乡没读过几天书,但是精于沙场较量,前几日平凡与他角力,竟然不分高下。 至于他那个兄弟张伯恭,平凡也与其聊过不少。 这个人思维敏捷,对于战场的判断十分精准,也是深得平凡赏识。 现在平凡已经有些后悔,因为他知道,这群人九成九是要与他死在武都城了。 他们一个个都是人才,都是悍不畏死的勇士,让他们跟自己死在这里,平凡打心底觉得有些对不起西蜀,对不起刘屏儿。 几人走到一处街口,只要在转个弯,这一轮巡查就算平安无事了。 突然,平凡抬起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高玄乡皱了皱眉,疑惑道:“这是。。。什么声音?” 武都城外,战鼓有节奏的敲打,号角吹响,却不是为了进攻。 “十年寒窗不容易哎,我郎读书破万卷; 离开故乡去赶考哎,拜别夫子奔前程; 此去一路多风雨哎,盼郎早日归故乡; 不管千里和万里耶,奴家想着我的郎; 此去一路多风雨哎,盼郎早日归故乡” “这。。。这是。。。” 高玄乡惊讶的张大了嘴,心跳随着城外传来的鼓声、歌声而跳动。 这首歌太再熟悉不过,正是西蜀传唱了几百年的一首山谣。 听到歌声的西蜀士兵们,皆是抬起了头,愣愣的听着。 歌声悠扬,有人开始轻声跟着哼唱; 鼓声喧天,有人开始垂头思量; 平凡握紧手中长刀,眼神中闪过一丝彷徨。 今夜的武都城。。。四面蜀歌。。。 躲在暗处的刘屏儿远远望着城外发生的一切,一脸凝重。 作为西蜀主帅,她自然知道营救平凡的困难之处,所以她特意让大部队留在了后方,亲自带着十几个精锐斥候来探查。 “主帅,这周围地势如此平坦,这怎么办啊?” 刘屏儿靠坐在一处沙丘后,听着远处传来的歌声,仔细思考着。 一阵微风吹过,她带起的黄沙迷住了眼。 刘屏儿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兵临城下。。。敌众我寡。。。和风。。。 刘屏儿想起了曾经在西蜀与平凡学艺之时,师父曾讲过的一个“传说”。 之所以是传说,因为故事中的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太久,其中涉及到的人物,早已成为了西蜀武庙中供奉的神仙。 而故事中所发生的事,也太过神奇。 一旁的王猛发现了刘屏儿的异常,连忙推了她一下,提醒她回过神来。 “主帅?” 刘屏儿没有理他,而是转头望了武都城一眼,突然笑了出来。 “平凡。。。你也在等吗?你早就想好这一切了么。。。” 听到她的小声念叨,王猛皱了皱眉,心说这刘屏儿莫不是休息太少,担心平凡过度,已经神志不清了不成? “主帅,等什么啊,再等平将军就要顶不住了。” 刘屏儿摇了摇头,轻声下令道:“全军分为三队,四处游走,一定要闹出些大动静,让大梁注意到。” “但是。。。三队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三十里,而且只许在外围游走,遇到镇南军必须立马撤退,不可正面交锋。” 王猛愣了愣神,想了半天,也没搞懂刘屏儿到底要干什么。 但是他还是抱拳躬身道:“末将领命!” 第二卷 南归 第六十九章 突围 第六十九章 平凡站在城头之上,望着武都城外的梁军大营,忧心忡忡。 昨日他得到消息,刘屏儿真的带人回来了。 对于武都城内的士兵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自从那一夜武都城外传来蜀歌后,城中士兵一直士气低落,如今刘屏儿亲自带人救援,这才让他们重燃了信心。 可对于平凡而言,这一刻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毕竟城外是一片大平原,镇南军有二十多万人,而刘屏儿那边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万骑兵。 如此大的兵力差距,根本不是靠着所谓的“计谋”可以改变的。 “屏儿。。。你到底打算干嘛。。。” 平凡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就是刘屏儿为了就他以身犯险,如此一来,西蜀就真的输了。 。。。。。。。。。。 平原上,西蜀的骑兵部队分成三队,在镇南军外围来回不停的跑动。 姜奉阳下令让人追了几次,但是这支蜀军似乎无心恋战,每次他们一追,蜀军就跑,他们一撤,蜀军又回来骚扰。 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二天了,纵使是久经沙场的镇南军,也都一时间摸不清头脑。 赵子恺在军营之中,向姜奉阳汇报着整个南方战局的情况。 “亭口现在已经落入西蜀手中,但是张士晋带着残部及时撤退,目前已经在狮子山排开防御阵型,一时半会儿西蜀还打不进去。” “公孙度那一万人已经损失了大半,他掩护张士晋等人撤退,应该已经战死了。” 听到这,老人皱了下眉,闭上眼,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赵子恺心中清楚,此刻的老人,定然是无比的痛苦。 当年,赵子恺、董仲颖、公孙度和典午安四个人,一齐跟随老人打天下,无论什么艰难险阻,都是他们一同闯过来的。 这些年,老人一直都把他们当做儿子一般对待。 之前董仲颖的儿子在幽州城嚣张跋扈,朝中都有怨言,就连董仲颖本人都快扛不住压力打算带着那逆子进京受审了。 结果老人站了出来,力排众议,不但保下了董家父子,还给了董仲颖极大的兵权。 这一件件事,他们四个人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可如今,短短一年时间里,四个人已经死了两个,如此痛楚,老人岂会不难过? 赵子恺心中也是感慨,想当年,几个人在外领兵打仗,都是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根本没想过活着回京北,更没想过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可是太平了二十多年,再回到这片最熟悉的战场上,却真的丢了性命。 可能对他们这些军人而言,“太平”二字,是最期待却也是最畏惧的吧。 老人缓缓睁开眼道:“今天好像是你生日吧?” 赵子恺愣了一下,想了半天,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回王爷,记不清了。” 老人叹了口气道:“我应该是没记错的,过了今天,你就四十五了。” “想当年你刚跟我时,不过是个十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如今一晃,已经是威震四方的白袍将军了。真快啊。。。” 赵子恺隐约感觉到了老人情绪中的波动,但是他却领悟不到老人话中的意思,只能默不作声,老实听着。 “子恺,你觉得西蜀这两天一直在周围徘徊,为的是什么?” “等待时机。” “什么时机?” “一个能救人的时机。他们想救出武都城中的同伴。” 老人点点头,似乎等着赵子恺继续说下去。 然而。。。没有然后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对视一眼,老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是没懂战争。” “传令下去,准备一下,明日攻城吧。” 赵子恺皱了皱眉,轻声问道:“不等蜀军自投罗网了?” “可以等,没必要。。。” 说完,老人闭上双眼,轻靠在椅背上,准备休息。 赵子恺想了想老人的话,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默默退了出去。 此时的两人,心中十分默契的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如果年轻二十岁,他们会不会更敢赌一点。” 。。。。。。。。。。 天色微微亮时,平凡听到了城外的号角声。 高玄乡冲到府上,高声汇报道:“将军!梁军攻城了!” 平凡连忙起身披甲,刚推开门,却愣了一下。 屋外,黄沙满天,大风席卷着沙尘吹过,整个武都城都陷入其中。 平凡眯着眼,环顾四周,发现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一些人影围在府外。 他带起面纱,大喝着问道:“什么情况?!” “今天早上突然刮起大风!镇南军趁着飞沙眯眼,强行攻城了!现在兄弟们都在南城门外死战,但是已经快顶不住了!” 平凡刚想下令让人撤退,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传我命令,全军集结,跟我从北门突围!” 军令一出,武都城内的蜀军迅速撤退,直接放弃了南城门,一路朝北门挺进。 赵子恺带着人冲入城中,发现蜀军早已撤退到城外。 他本想带着人追击,然而却突然听到身后鼓声大振! “咚!咚!咚!咚!咚!” 那是西蜀军的战鼓! 刘屏儿带着一支五万多人组成的骑军部队,在黄沙的掩护下,直接突袭到了镇南军后方! 一直在后方坐镇的姜奉阳似乎早已预料到了一切,直接亲自带兵迎击! 一位是名震天下的镇南王,一位是亲赴战场杀敌的西蜀公主。 两个相差了整整三十六岁的主帅,第一次在战场上正面交锋! 原本两军兵力差距巨大,刘屏儿如此正面冲锋无异于送死。 但因为满天的黄沙,镇南军的视野被遮盖到几乎看不清东西,只能一股脑的往前冲,与西蜀军贴身肉搏。 这样的战斗,惨烈、原始、血腥,却也无法一时间决出输赢。 赵子恺本想带兵回援,却又怕平凡的那支部队杀个回马枪,一时间竟然陷入了犹豫之中。 刘屏儿顶着满天黄沙和无数敌军的刀枪,大喝着冲入敌阵之中! 战斗如此的惨烈,然而狂风沙暴吹过,人们只能听着叫杀生,问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却看不清任何东西。 正当两军苦战之时,一支仅有两千人的骑军部队突然从侧面杀出! 平凡带着这支原本应该死在武都城中的部队,成功从北门突围,又绕行了一大圈,终于赶到了这片战场。 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听着喊杀声勉强辨认着方位。 眼前一片黄沙,谁也不知道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也许是扑了个空,也许是与刘屏儿的主力军汇合。 但也有可能,再往前走十里,就是镇南军高举着的战刀。。。 可是这群人,在平凡的带领下,没有一丝畏惧,他们蒙着脸,上半身几乎贴在马上,以最快的速度,朝前方冲刺过去。 那一片黄沙后的未知,能够震慑住所有人,却吓不倒这支赴死之军! 生与死,这这一刻,都变得没有了意义。 听着喊杀声越来越大,闻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血腥味道,平凡知道时候到了。 他拔出腰间长刀,大喝道:“冲阵!” 两千铁骑,在黄沙之中变换阵形,他们早已什么都看不到,只能靠着默契,硬生变化出以平凡为首的锥形开阵。 两千人,开阵二十万! 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敢做过这种事,但平凡敢! 更重要的是,他身后的那两千人敢!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犹豫,这两千人的锥形阵,就这样直撞镇南军! 黄沙遮掩下,镇南军没来得及发现这支侧面杀出的小队,再等看到时,一切都看不及了。 两千人,硬生生的扎入二十万镇南骑军之中! 他们头都不抬,只是拼命的挥刀,一股脑的朝着前方猛冲。 名甲天下的镇南铁骑,被从阵中活生生撕裂出一道口子! 一次冲阵过后,平凡调转马头,他看不清身后还存有几人,又阵亡几人,但他没有犹豫,而是又一次高举长刀。 “随我冲阵!” 一次!两次!三次! 靠着这两千人的性命,这支二十万镇南军组成的铁阵,平凡竟然硬生生的凿开了三次! 刘屏儿看到这一幕,终于再也忍不住。 她抛下了一个主帅该有的冷静,只当自己是一名士卒,只想为眼前的袍泽杀出一条生路。 “西蜀军!愿死者,随我死!” 刘屏儿的一声高喊,为整个西蜀军点燃了最后一把火! 镇南军的人数上依然占有,但双方的气势上,两军天壤之别! 本该同气连枝的镇南军骑阵,竟然在这一刻,有些支离破碎。 黄沙之中,姜奉阳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直接下令道:“鸣金,收兵。” 。。。。。。。。。。 这阵沙暴足足刮了三天,三天之后,武都城上,一杆金色的“梁”字大旗,摇摇欲坠。 刘屏儿和平凡,带着残余不足三万人的骑军部队,成功渡江,撤回到了西蜀的地盘上。 十日后,赵子恺带兵回援亭口,却发现西蜀军早已抛弃了这座渡江重中之重的城池,已经撤回了梁州。 这次西蜀的渡江之战,持续了一个月有余。 最终镇南军在姜奉阳的带领下,还是守住了赤水防线。 张士晋因为在战败时及时止损,又组织防守狮子山有功,被封为从五品武略将军,领三万大梁步卒。 公孙度为国捐躯,追封征西侯。 赵子恺军功最高,但因为丢过武都城,功过相抵。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升迁,除了姜奉阳。 作为这一战主帅的他,明明功劳最大,却不知为何,被大梁皇帝连降三品,甚至镇南王的名号都差点被收回。 若不是朝中老臣皆拼死上奏袒护,恐怕大梁唯一一个异姓王的名号就消失了。 林安颜坐在营中,看着这份战报,不由得笑出了声。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章 故土(一) 第七十章 章武城,日落。 “林哥,走啊,喝酒去!” 一阵喧闹声传来,林安颜循声望去,却是齐伟和齐晓飞两人。 林安颜笑着合上手中的书,起身搂住两人肩膀,径直朝楼外走去。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林安颜已经和北齐的绝大部分人都打成一片,而这两人,正是与他关系最为密切。 三人结伴来到城中酒馆,齐晓飞熟练的招呼着小二温酒上肉。 小店不大,只有两层楼。 齐伟斟满一杯,一饮而尽,道:“林哥,按这速度,咱们这个月就能拿下幽州城了啊。” 林安颜笑了笑,摇头道:“兄弟喝酒,不谈军事。” “就是就是,拿下幽州也跟你没关系。” 齐伟有些不屑的看着齐晓飞道:“怎么没关系?老子是步兵总教头,那些兵都是老子带出来的,你干啥了?” 齐晓飞也不甘人后,“老子还是飞龙军主帅呢!” 听到这话,齐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里的酒笑喷了一地。 “就你?飞龙军?你们那个营连个旗号都没有,三千新兵蛋子,还飞龙军。” 两人互相谁也不服,一边喝酒一边拌嘴吵架。 林安颜只是笑笑,并未多说什么。 正此时,一个身形粗犷的汉子,提着一壶酒走了过来。 他将酒壶直接砸放到桌上,单脚踩住凳子,有些不屑的仰头看着三人。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林大将军吗?” 林安颜都不抬头,只是笑着道:“秦将军,别来无恙啊。” 不用看,只听那富有敌意的声音,林安颜就知道,来者正是北齐左将军秦邱楚。 月初,他刚刚和前将军齐昊一同领兵打下了常山,算是立了一场大功。 但是因为他用兵莽撞,追击敌军残部太深,导致中了埋伏,原本该是一场大胜,最终却牺牲了一万多将士,变成了惨胜。 北齐左丞相秦道同本想降罪于这个亲生儿子,却被林安颜和司徒孝制止了。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被调离了前线,回到了章武。 林安颜自己也知道,这个左将军对他看法颇有偏见,但是自己又一直没有好机会与他敞开心扉聊聊。 齐晓飞冷眼瞥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轻声道:“主帅吃饭,你个左将军在这干嘛?” “哦?你也知道我是左将军啊?那你个千夫长也敢叫唤?!” 齐晓飞一拍桌子,直接站起身撞了上去。 两人鼻尖相对,皆是怒目圆睁,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秦邱楚咬紧牙关道:“怎么,我说错了吗?你们仨不过是靠着跟司徒孝有点关系,跟北齐皇室有点关系,才能在这喝酒吃肉。没有这些,你们算个屁!” 齐晓飞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怒道:“你他吗的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秦邱楚一字一句道:“你们三个,就是没种的关!系!户!” “我草你吗!” 齐晓飞怒吼一声,直接抡起拳头,一拳砸向了秦邱楚。 作为左将军,秦邱楚自然也不是吃素的。 他一个闪身,侧起一鞭腿,直接踢向了齐晓飞。 “嘭!嘭!” 只听得两声巨响,周围喝酒的百姓和店家都吓得慌忙逃窜。 争斗的两人则愣在了原地。 不知何时,林安颜竟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已经一手握拳一掌抓腿,将两人分开两侧了。 这一下动作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秦邱楚表情变了变,面色阴沉道:“二打一吗?正好。” 林安颜放下他,笑着摇了摇头,回身对躲在柜台后发抖的小二道:“结账。” 说着,他掏出一锭银两放到桌上,语气略带歉意道:“打扰你们做生意了,多出来的算赔礼了。” 说完,他又笑着朝秦邱楚抱拳,径直走出了酒馆。 。。。。。。。。。。 入夜,林安颜坐在军营中,继续翻阅着大梁南方战事的战报。 齐黎云端着两碗茶走进营中,递了一碗给他。 “你这人真奇怪,军师明明给你在城里安排了住处,为什么非要住军营里啊?” 林安颜喝了口茶,笑了笑道:“从小在深宅大院里睡惯了,现在睡那种地方,容易做噩梦。” 齐黎云知道他口中的“噩梦”指的是什么,却没法说出口。 过了会,还是齐黎云先开口道:“听说你们今天和秦邱楚打起来了?” 林安颜愣了下,故作生气道:“妈的,晓飞不靠谱啊,又出卖我们。” “得了吧,是冰茹姐在城里整顿粮草时候听到的。现在齐伟和晓飞都被她拉去罚跪了。” 林安颜笑了笑,表情玩味的看了眼齐黎云。 “怎么?女侠也是来罚我的吗?” 说着,林安颜往后一躺,张开双臂,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来吧,惩罚我吧,我不怕!” 齐黎云俏脸微红,直接一碗热车泼到了他身旁,小声咒骂道:“你神经病啊!” 两人打闹一会,齐黎云这才想起正事,赶忙正色道:“林安颜,你还是找机会和秦邱楚聊聊吧。” “聊什么?” “聊聊你俩之间的关系啊。你们一个是三军主帅,一个是左将军,你俩不和,底下人都左右为难啊。” 林安颜叹了口气,眼神四处瞟了瞟,又闭上眼,探查了一下周围的气息。 确保周围没人后,他才站起身,贴到齐黎云身旁,无奈道:“有什么好聊的啊。” “你也知道,我答应司徒孝加入你们,就是单纯的为了给爹娘报仇。” “可是你觉得,现在我这个主帅,有什么用处吗?” 齐黎云听懂了他的意思,连忙安慰道:“林安颜你别多想,军师绝没有让你当傀儡主帅的意思。只是。。。只是你没打过仗,对,没打过仗!军师不过是给你时间适应而已。” 林安颜抬起头,望着帐外来来往往的士兵,沉默良久。 “其实我不在乎他想干嘛,就算利用我,为了报仇我也能忍。” “可是最近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齐黎云皱眉道:“不对劲?” “是。我感觉司徒孝好像。。。在策划什么东西。。。” 齐黎云心中一紧,手指下意识的攥住了衣角。 “原来。。。你也感觉到了吗。。。” 林安颜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变化,继续自顾自的说道:“咱们起兵到现在,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到。。。好像有人在给咱们让路一样。” “就说打常山,这么重要的隘口,偏偏咱们进攻的时候,守军被人调走了大半,你说这是运气?我是不信的。” 齐黎云犹豫良久,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林安颜叹了口气,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齐黎云。 “你。。。你干嘛?” 齐黎云红着脸,愣了一下,却被林安颜拖着直接跑出了大营。 他们一路跑到马棚,林安颜牵出两匹卸了甲的战马,翻身骑上。 “走!” 齐黎云犹豫了一下,骑上马问道:“去哪?” 林安颜没有回答她,而是轻轻夹住胯下骏马,径直朝南奔了出去。 齐黎云追着他的脚步,两人在一片平原下奔跑。 深秋的月,清清冷冷。 如流水般,光洒在平原上,银装了整片大地。 齐黎云本来还有些不解,但慢慢的,她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群星闪耀在远处的山头。 这一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天底下,好像在只有他们两人,与山峦星河作伴。 两人一路奔袭,一直跑到一片树林中才停下来。 林安颜翻身下马,升起一团火,原地坐了下来。 齐黎云只感觉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也靠着坐在了火旁。 “怎么样女侠?爽不爽?” 齐黎云点点头,微笑道:“从没觉得骑马这么好玩过。” 林安颜望着火堆,回忆道:“小时候,我总幻想着成为一个仗剑四方,行走江湖的侠客。” “我爹不让我习武,我就去骑马。在马背上驰骋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就是书里的那些浪迹天下的高人。” 齐黎云笑了笑,眼神有些落寞。 “你童年真的很幸福了。。。我从小骑马,就是为了杀人、打仗做训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林安颜叹了口气,轻声道:“黎云。。。咱俩走吧。。。” 齐黎云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眼神中闪过一丝彷徨。 火堆燃烧,噼啪作响。 火光映在她脸上,红的动人。 “你。。。你在说什么啊!” 齐黎云反应过来,下意识的一巴掌轻轻拍在了林安颜肩上。 林安颜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 他赶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说下一仗就是攻打幽州城了。还需要准备很久,咱俩可以趁这段时间出去溜溜。” 齐黎云想了想,自言自语道:“军师说入冬了再发兵,至少还有一个月时间。。。确实可以出去走走。。。” 林安颜点点头,指着远处的群山道:“去看看吧,北齐的故土,大好的河山。” 齐黎云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也不知为何,这一刻,心中隐约有一点点失落。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一章 故土(二) 第七十一章 齐黎云和林安颜在树林中休整了一夜,天刚亮起,两人边朝南一路进发。 他俩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想走走看看,暂时放下许多事。 前方是直沽港,是一座靠近海边的港口小城。 在北齐的进军计划里,这里是一个被放弃的角落。 毕竟这里东临渤海,哪怕辛苦打下来了,也没什么战略意义。 林安颜和齐黎云稍微打扮了一下,装作回乡省亲的夫妇,直接混入了城中。 两人早起赶路,都没吃东西,一进城中,齐黎云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林安颜朝早摊铺走去。 这件铺子不大,只是在街边支起一个摊位,门口摆了四五张桌子。 这几张桌子已经坐满,但还是有不少人在店外排队,看架势,似乎是要打一些吃食回家。 齐黎云点点头道:“就这里吧,人这么多,肯定好吃。” 说着,她也不管林安颜是否同意,直接拉着他排起了队。 前面大约排了十几号人,终于轮到他俩时,太阳都已经高升了。 林安颜饿得不行,顾不得许多,直接与店家道:“老板,有啥好吃的,你看着上吧。” 这种不挑口的客人,店家自然最是喜欢,他赶忙招呼身旁的一个小女孩抹出一张干净桌子,然后为两人盛了两碗黑乎乎的东西端了上来。 林安颜舀起一勺,只觉得那黑乎乎的酱料十分黏稠,乍一看,竟然与当初和齐黎云一起吃的炒肝有些类似。 齐黎云显然也是想起了那时候的种种,下意识的会心一笑。 两人实在饿急,也不管这到底是什么,当即盛了一大勺擓进嘴里。 林安颜嚼了两口,突然觉得口感有些奇怪。 他拿勺子翻了翻碗底,发现碗中有许多土黄色的如面片似的东西,被黏稠的酱汁包裹,吃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很是神奇。 过了一会儿,老板又端上来两个瓷盘。 一个盘中摆了几根油条,另个盘中则是一张对半切好的大饼,和两个茶叶蛋。 齐黎云皱了皱眉,不解道:“老板,你给我们上这么多主食干嘛?”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了笑道:“姐姐,您二位外地来的吧,我们这早点就这样儿。我教您吃啊。” 说着,老板剥开一枚茶叶蛋,又拿起半张大饼,直接将油条,鸡蛋统统夹在饼中,使劲一压,递给了齐黎云。 “这是我们这儿特色,叫大饼夹一切,您尝尝,好吃着呢!” 齐黎云望着手中的“特色”,表情犹豫不决,但看到老板又如此热情,实在不好拒绝,只能象征性的咬了一小口。 “嗯?” 只这一口,齐黎云的表情瞬间变了变。 她似乎有些惊讶,连忙又吃了一口,终于开心的笑了出来。 林安颜看她一边笑着,一边大口大口吃饼,顿时也来了兴趣。 他模仿着刚刚老板的动作,将油条、鸡蛋夹入饼中,大口一咬。 饼皮香甜软糯,刚刚出锅的油条又金黄酥脆,带点咸咸的味道,已经压碎的茶叶蛋,充满了整张饼中。 一口咬下,各种香气在口中绽开,不输任何珍馐。 林安颜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有趣的东西,看似再寻常不过的三样食物,组合到一起竟然如此奇妙。 看到两人大口吃着的满足样子,老板也是指着桌上的两碗黑乎乎的东西道:“慢点吃两位,别噎着了,喝两口嘎巴菜。” 听到这名字,林安颜愣了一下,疑惑道:“嘎。。。嘎啥菜?” 老板笑道:“嘎巴菜,我们这儿特色。” 齐黎云噗呲一笑,调侃道:“老板,怎么什么都是你们的特色啊。” 老板表情有些骄傲道:“那可不咋的!我们这直沽港九河下梢,嘛东西没有。您猜怎么着?就这些玩意儿,虽然不值钱,您了搁别的地儿还真没有!” 说着,老板指了指林安颜道:“听您口音像是京北那边儿的吧,您了吃过这些吗?” 林安颜老老实实的摇头,好奇道:“您说这嘎巴菜,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老板笑着解释道:“害!也不是嘛宝贝,就是弄点绿豆面摊成煎饼,然后给它切成那菱形片,泡着卤子吃。” 老板越说越起劲,似乎很乐于向外乡人介绍他们的这些本地特色。 趁着店里人少,他干脆坐到林安颜身旁,指着那碗嘎巴菜道:“您了别看这么一小碗,讲究可多了!” “就这煎饼,是拿新鲜绿豆磨成的粉摊的,这粉和水的比例啊可有讲究了。粉多了,摊出来太硬,嚼不动;水加多了,做出来软趴趴的,没口感。” “再说这卤子,必须是当天现熬的,熬好了以后,临出锅,得加芝麻酱、腐乳汁、辣油、香干片、香菜沫、辣子碎六种小料,每种小料不能多不能少,否则那味儿都不对。” 林安颜和齐黎云相视一笑,只觉得这老板分外热情。 他俩也乐得听闲,不知不觉中将桌上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林安颜拍了拍肚子,刚准备起身结账,却发现老板已经在盛新的东西了。 “老板,够了够了,吃饱了。” 老板笑着端出一个大瓷碗道:“来点豆浆,漱漱嘴。” 豆浆漱口这种说法,两人第一次听说。 林安颜环顾一圈,发现其他桌的客人似乎也都人手一碗豆浆。 “老板,这也是你们本地特色?” “嘿嘿,您猜怎么着,还真是!直沽港的早点油大,我们这儿的人都喜欢吃完了喝口豆浆漱口,清爽!” 林安颜也不愿拒绝老板好意,只能又象征性了喝了几口豆浆。 “姐姐,您也尝两口啊。” 齐黎云看了看桌上那瓷碗,分明是林安颜刚刚用过的。 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老板,要不您再。。。” 不等她说完,却发现老板已经跑到另一桌去收钱了,只留他二人对着大碗发呆。 齐黎云不知为何,鬼使神差般的,竟然真的端起了碗。 碗中还剩大半碗豆浆,刚出锅的,热腾腾冒着热气。 齐黎云犹豫了一下,丹唇轻抿,贴在碗边,喝了一口。 一口喝完,齐黎云的脸颊已经微微泛红,她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却见林安颜一脸玩味的看着她。 齐黎云顿时感觉十分后悔喝这口豆浆,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起来。 她将瓷碗放好,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走,离开前还不忘说句:“你请客!” 林安颜笑着结了账,再出来,却见齐黎云已经牵好了马在街边等他。 林安颜走上前,打趣道:“如何啊齐女侠?我怎么看你有点脸红呢?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喝豆浆也能喝醉吧?” 齐黎云瞪了他一眼,一脚踹出,却被林安颜灵活躲开。 “你才脸红,你全家都脸红,你全家脸比猴屁股都红!” 说着,齐黎云不再理他,径直牵马转身离开。 林安颜悻悻然耸耸肩,用她能听到的细小声音道:“害羞就害羞,咋的还生气了呢。” “你还说!” “我错了女侠!女侠饶命!” 。。。。。。。。。。 两人沿街追逐打闹了许久,一直到中午时才停下。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穿越了直沽港的主道,来到了海边。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滩,海滩上各种来来往往的船只商人,还有很多精壮汉子,在扛着东西上下船只。 齐黎云在内陆出生,虽然见过几次大海,但从未离得如此近。 看到那蔚蓝色的海面,她顿时来了兴趣,直接一路小跑着冲到了海边。 两人沿着海岸线行走,听着海浪拍打的声音,相视无言。 这一刻,他俩仿佛没有了国仇家恨,没有了军中的种种负担,只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小忧小虑,无忧无虑。 就这样,两人一直在海边待到日落,直到周围的人们已经渐渐走光,直到海上的船只已经渐渐行远。 林安颜轻声道:“先回去找个客栈吧,晚点咱俩再来玩。” 齐黎云点点头,轻声答应了下来。 因为是出来闲逛的,两人特意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绕行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准备随处边走边看。 不知是不是这条路太过偏僻,两人越走,却发现路上行人渐少。 终于,当两人拐入一个小巷中时,林安颜停下了脚步。 “兄弟,跟了这么久了,现身吧。”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人影从小巷旁的墙壁上翻下,直接落在了两人身后。 这人脚步沉稳,从十丈高的地方落下,竟然没发出一点声音。 林安颜心中一沉,知道是遇到了高手,下意识的将手拢入袖中,准备随时射出十命飞剑对敌。 那人影落地后,却没有攻击两人的意图,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 林安颜疑惑道:“兄弟,你到底是谁?跟着我们干嘛?” 那人闻言,直接走了上来。 待到近前,借着巷外的灯光,林安颜这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只见这人身穿一袭黑色夜行衣,手中握着一把长剑,看面相,似乎已经三十多岁。 而他最特别的一点,在于脖颈处,不知为何,露出了两道交错成十字的伤疤。 那两道疤痕十分醒目,林安颜想象不到为什么有人能脖颈受此重伤还能活下来。 那人站了一会,似乎在等着林安颜观察完。 只见他抬起双臂,却不是拔剑,而是用两手比划着什么。 齐黎云皱了皱眉,轻声道:“哑巴?” 那人点点头,一手指了指林安颜,一手指了指远方。 林安颜猜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要他去什么地方。 “谁派你来的?你让我去哪?” 那人似乎有些着急,一只手横放胸前,做出波浪状。 “水?” 看到林安颜猜中,那人点点头,又将两手抱圆握在胸前。 “球?” “水球?” 林安颜和齐黎云猜了半天,始终不得要领。 就在那哑巴面露难为神色,不知该怎么办时,林安颜突然想到了什么。 “水珠?避水珠?!” 听到这个名字,哑巴疯狂点头,笑着挑起大拇指,示意林安颜猜中。 林安颜在身上翻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个小木匣。 这是当初救下孙芸母子时,漕帮帮主宁霸送他的,说是漕帮的宝贝避水珠。 “这么说,你是宁霸的人了?”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二章 故土(三) 第七十二章 那哑巴领路在前,林安颜和齐黎云牵马跟随在后。 三人行在街上,不少行人看到那哑巴,都会亲切的打个招呼,哑巴虽不能言,却也都笑着点头回应。 “看了你们漕帮在这里很受百姓欢迎啊。” 听到林安颜的赞美,哑巴回过头,竖起大拇指,算作回应。 不同于林安颜的优哉游哉,一旁的齐黎云则是面色凝重。 刚刚林安颜已经与他细致的讲了如何遇到宁霸,又如何从他手中救出孙芸母女。 按照这种说法,这宁霸应该就是仇人了。 齐黎云也听说过这位漕帮帮主的一些传说,只觉得此人善恶难辨,此去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林安颜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似乎并没有多紧张。 齐黎云用胳膊肘轻轻怼了他一下,小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啊?” 看到林安颜老实的摇头,齐黎云真的头都快大了。 “这宁霸来者不善,咱们就这么跟这哑巴走?” 林安颜微微一笑,似乎胸有成竹。 “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了,直沽港九河下梢,本就是重要的漕运码头,也算是他们的本营了,在这他想动咱俩,何必让哑巴来请。” 虽然林安颜这话不无道理,但齐黎云心中还是免不了许多担忧。 多说无话,三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一处好似庙堂似的地方。 这“庙堂”建在海边,周围全是礁石,海浪拍打在其上,发出动人的声响。 庙堂中此刻灯火通明,有两名身穿敞怀麻衣的精壮汉子,手持钢叉,守卫在门外。 两人看到哑巴,赶忙抱拳躬身道:“恭迎大长老!” 林安颜有些好奇的挑了挑眉毛,表情玩味,心中只觉得奇怪:一个哑巴,竟然能成为堂堂漕帮的大长老? 哑巴朝手下比划了几下,大概意思是要他们提身后的两人照看好马匹,而后他转过身,单手摊开,作出了个“请”的动作。 林安颜微微点头,昂首踏步迈进庙堂大门。 只有在他身后的齐黎云才注意得到,就在迈入大门的同时,林安颜已经将手藏入了袖口之中。 十命飞剑,蓄势待发。 三人走进庙堂,堂中灯火明亮,却没有人,只有三柱如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高香在默默燃烧。 香炉后,敬拜的是一尊半人高的雕塑。 齐黎云一直以为,诸如漕帮这种江湖帮派,更多的讲究义气,该是拜一位红脸持刀的忠义武圣。 但这尊雕像却是个模样可爱的少年。 少年生的三头六臂,其中六臂分别手持金刚圈、火尖枪以及两把辟邪剑,身披混天绫,坐下一朵盛开的莲花,可爱中透着五分威严、五分霸气。 齐黎云第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神仙”,一时间觉得很是新奇,刚想凑上前细看一番,却被哑巴一把拦住。 林安颜轻声道:“三太子面前,还是不要冒犯得好。” “三太子?你认识这雕像?” 林安颜点点头,朝那神像拜了三拜,轻声道:“三坛海会大神,老百姓多称其为三太子。据说是道教金莲转世,斩东海恶龙,保得一方渔民太平。 中原北部凡是靠海为生的地方,基本上都是要拜三太子的。” 林安颜说完,不等身旁哑巴作何反应,却听雕像后传来了鼓掌声。 “好好好!不愧是林家公子,果然是见多识广!” 循声望去,只见一男子走出。 男子裸露半身,一身精壮肌肉黝黑发亮,他头戴宝巾,手握一柄长刀,腰间还别了个拳头大小的铃铛,每走一步,“铛铛”作响。 都不用多想,只看这身装扮,便一眼能认出,这便是一己之力屠杀了前任漕帮帮主满门,人称的“锦铃帆”——宁霸。 宁霸走上前,一拍林安颜肩膀,大笑道:“许久未见,林兄别来无恙啊!” 林安颜微微一笑,肩头暗中卸力,直接将那只大手摊了出去。 “宁老哥,咱俩好像没这么熟吧。” “哈哈哈哈,林兄收了我的避水珠,自然就是漕帮的兄弟了。” 林安颜从怀中掏出那精致的小木匣,随手丢还给他,抱拳道:“宁老哥,东西还你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罢,林安颜拉起齐黎云手臂,转身就要离开。 宁霸嘴角微斜,直接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齐黎云反应迅速,转身便是一掌。 拳掌相撞,两人瞬间都被对方惊人的内力弹开。 另一边,哑巴长老看到宁霸出手,也不再收敛,直接朝林安颜冲来。 这一切正如林安颜所想,他自是早有准备,只见他右手收入袖中,脚下御风连退几步,待到哑巴冲到身前,直接将准备好的十命射出! 十把飞剑瞬间化作十道金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瞬间刺到哑巴长老身旁。 但那哑巴也不是吃素的,只眨眼间,他便转化身形,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躲开了十命的第一轮攻击。 林安颜又后跳半步,双掌齐出,以内力驾驭十命,与哑巴长老隔空对峙! 经过落魄城的那场生死战,林安颜对十命的掌控早已更进一层,他早就发现这哑巴功力不凡,绝对在七重天之上。 难得碰见这般实力的武人,自然要想方设法对上一对。 所以他刚刚才会故意与宁霸甩脸色,就为了激这哑巴出手。 哑巴被十命困在原地,十把飞剑相互缠绕,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 剑光四起,道道金光皆是直奔要害! 林安颜站在远处,双臂挥舞,不停控制着飞剑走向。 然而那哑巴虽然前进不得,但周身却如水中游蛇一般,配合脚下奇妙的步法,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无论十命如何冲刺,却总是擦着他身体穿过,伤不到其分毫。 “清风探花步?” 林安颜心中一惊,第一反应就是这门失传绝学的名字。 就这一个失神,十命中一把飞剑慢了一步。 哑巴瞅准时机,双脚蹬地,一方石砖被他一脚踏做齑粉,他整个人也顺着那剑网缝隙钻了出来。 他瞬间窜到林安颜面前,单手握爪直接从林安颜身下抓出。 林安颜面不改色,侧身躲过一击,抬腿便朝哑巴踢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带着他的五分内力,直接踢中哑巴侧肋! 然而林安颜面色一沉,心中暗叫道:“不好!” 原来一脚踢中,林安颜却未能感觉到任何扎实的感觉,却见那哑巴的残影随着他这一脚直接消散风中。 与此同时,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哑巴长老,高高跃起,半空中双手抱拳,奋力砸下! “嘭!” 千斤之力砸落,听得一声巨响,整个庙堂前院的地砖皆是碎裂成渣! 屋内缠斗的齐黎云和宁霸,听得这声巨响,对视一眼,一同收手朝外跑来。 “林安颜!” 看到满院尘烟,齐黎云脸色一变,担心的大叫出来。 她本想立马冲进去找林安颜,却被身旁的宁霸一把拉住。 “他没事。” 尘烟散去,她只见面前竟然出现了两个林安颜! 其中一个被哑巴长老压在身下,上半身已经被一拳砸出了个大洞,口吐鲜血; 而另一个林安颜则安然无恙的站在哑巴长老身旁,手掌为刀,指尖抵在哑巴的太阳穴上,似乎准备随时一击洞穿!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哑巴长老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有些不可思议的回过头。 就在他抬起手的瞬间,原本躺在地上的“林安颜”,竟然如残影一般,缓缓消散。 林安颜微微一笑,道:“现学现卖,多有不精之处。” 那哑巴站起身,有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就这样偷学走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宁霸走上前,搂住哑巴道:“行了兄弟,人家林公子没偷没抢,靠自己本事学走的,怨不得别人。” 齐黎云冲上来,有些不解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宁霸被问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小声解释道:“你就当是几个老爷们。。。看对眼了吧。” “啪!” 齐黎云翻了翻白眼,一巴掌扇在了林安颜背上。 林安颜摇摇头,转身询问宁霸,“宁帮主这次找我,该不是比试拳脚这么简单吧。” 宁霸点点头,刚刚一副玩闹的神色收敛,他倒持手中碧水刀,双手抱拳道:“请林公子来,主要还是先想请你帮个忙。” “但说无妨。” 宁霸叹了口气,与身旁哑巴长老对视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是无奈又心急。 “实不相瞒,是我们漕帮遇到问题了。” “自从三个月前,我们漕帮每次出海,都有兄弟神秘失踪,我派出人去找,结果寻边周边海域都不能见其踪影。” “就在昨天,我们又有一艘船消失在了海上,这样算来,短短三个月,我们已经折了八十多个弟兄了。现在整个漕帮人心惶惶,甚至已经出现了不敢出海的兄弟。我们靠海为生,如今海却成了我们的梦魇。在这般下去,漕帮恐怕要生出大问题了!” 海上。。。失踪。。。 林安颜低头思索半天,实在想不出到底是何方势力,竟然敢在海上动漕帮的人,而且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齐黎云偷偷拉了下林安颜衣角,似乎想要提醒他些什么。 林安颜点点头轻声道:“放心吧,我心中有数。” 说罢,他抱拳朝宁霸道:“宁帮主,这个忙我可以帮,不过事先说好,我和黎云有要事在身,只能逗留十天,十天内若是差不出什么东西,就只能暂时告退了。” 宁霸点头道:“放心吧林公子,这本就是你帮我忙,无论事成与否,我都有一份大礼送你!” 大礼? 宁霸点点头,双手一拍,招呼道:“带出来!” 只见四个精壮的漕帮汉子,压着两个男子,从庙外缓缓走了进来。 林安颜看到那两股被绑着的男人,顿时一愣。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三章 货 第七十三章 “各位大爷,您就饶了我们父子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被漕帮绑住的两人皆带着眼罩,其中一年长者感觉到了周围有人,便又开始哭喊了起来。 在他身旁,一个身穿青衫长袍的年轻人,则是一脸淡如止水的表情,没有丝毫畏惧。 听到年长者哭喊,他轻声道:“爹,这群水贼无恶不作,求他们,岂不是丢了我宋家威名。” “逆子!你懂什么!什么水贼!” 说着,他一脚就踹向身旁,奈何被绑了眼罩,看不清方向,仅凭听觉,一脚直接踢空,还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林安颜看到这两人,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们正是京北城宋家家主宋晓明和他的二儿子宋仲玄。 林安颜皱眉道:“他们怎么在你手中?” 宁霸笑了笑,解释道:“林家出事后,宋家得势,仗着女儿是三皇子的妃子,抢了水路漕运的生意。 三天前他们父子亲自押送一批货物,路过此地时竟然想要强闯关卡,不想上供,所以我就让人把他们绑了来。 本来我是打算用他们换些朝廷的赎金,但是我听说你和宋家似乎有些过节,就干脆把人交给你吧。” 林安颜思索了片刻,却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家与林家有仇是真,两家作为京北城数一数二的商人,自然有些竞争。 听说林家出事时,宋家家主宋晓明那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高兴的仿佛自己亲爹又活了似的。 林安颜一度怀疑,自己家突然出事回不回和那个三皇子的女人宋明雯有关。 按理说现在宋家家主落入自己手中,该是替家族要个说法的好时机。 不过所有事都不能以偏概全,至少对于宋家而言,宋仲玄就还算个好人。 林安颜和这位宋家二公子交情颇多,两人年少时互有帮衬,算得上是林安颜为数不多交心的好兄弟了。 林安颜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他们送的什么货?” “不知道,漕帮只收钱,不劫货。” “那货现在还在你们手里了?” 宁霸点点头道:“就在岸边停着呢。” 林安颜挥挥手,示意其他人带着宋家父子先下去,自己则转身,让宁霸带着去看看货物。 因为他刚刚突然想到,宋晓明是出了名的惜命鬼,这种老不死的,又不是第一次跑水路,没理由为了点银两得罪漕帮。 更何况,什么货物,会需要他亲自押送的? 众人来到岸边,许多货船停靠,此刻夜色已深,除了漕帮的人在帮忙盯梢外,船上的水手船夫都已经离开休息去了。 几人在宁霸的带领下,走到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边。 小船只有两层,目测长不过二十丈,宽不过十丈。 小船停在岸边,与周围的大型货船相比,仿佛一只落入鱼群的小虾米,十分的不起眼。 “就这?” 林安颜看到这艘船,立刻起了疑心。 他脚尖轻点沙地,直接飞到船上。 打开船舱,一箱箱货物正整齐的码仔其中。 这些货物都用上好的松木箱装着,封口处还被涂上了松蜡,外面还盖了一层材质特殊的防水布。 齐黎云跟进来,发现这些东西保存的如此小心,也是瞬间满心疑惑。 “这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林安颜随手搬出一个大木箱,放到船下,单掌用力一拍,直接将木盖子拍飞了出去。 木箱即开,里面黑乎乎的粉末状东西随即出现在众人眼前。 齐黎云见到那东西后神色大变,连忙后退几步。 宁霸没见过这玩意,随手抓起一把,只觉得黑色粉末气味刺鼻,十分难闻。 “林兄,这是什么东西啊?” “黑火药。” 林安颜此刻心中大惊,刚刚那一下幸好他只是拍在木板上,如果内力稍微用的大了些,点燃了这一箱黑火药,岂不是害了所有人。 听到“黑火药”这三个字,宁霸脸色一变,连忙招呼周围的手下道:“所有人,把箱子都搬下来!都小心点!” 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个大木箱从货船中搬出,宁霸找了根撬棍,一个个箱子撬开。 果不其然,每个箱子中都装满了那种黑色粉末,细数下来,整整十大箱。 齐黎云惊讶道:“这。。。这么多火药。。。到底要送去哪里?” 林安颜皱着眉不说话,因为他心中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让宋家送火药? 要知道宋家只是负责皇室漕运,而火药粮草一类的东西,朝廷向来管理严格,绝不可能让商贾参与运输。 黑火药诞生至今不过十几年,历来由朝廷管控,这整整十大箱,恐怕火力足够炸飞一座城市,如此大的量,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船上? 林安颜心中升起了一个十分恐怖的想法:这批火药,恐怕是有人从朝廷的仓库中偷出来的。 “看来咱们得好好陪宋家父子玩玩了。” 。。。。。。。。。。 宋仲玄被人压送到一间小黑屋内,摘下眼罩,屋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桌上烛火亮起,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出现在屋内墙角处。 宋仲玄被绑了三天,只喝了几口水,此刻早已是头晕眼花,只能隐约看到女子轮廓。 那女人走上前,厉声问道:“你们的货从哪来的,要送到哪去?!” 宋仲玄咧了咧干裂的嘴唇,轻声骂道:“水贼。” 齐黎云自然不是那好脾气的人,看到宋仲玄不配和,她直接一巴掌扇去。 “啪!” 一声清脆声响,宋仲玄那张还算俊俏的脸庞,直接被扇出了一个红手印。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轻声骂道:“水贼。” 齐黎云气不过,又怕再打会将这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打出毛病来,只好智取。 “少来这套,你爹什么都交代了,问你就是对对口供,对上了,你们父子安然无事,对不上,你们就一起去见阎王吧。” 宋仲玄摇了摇头道:“有什么好交代的?你们这群水贼,连赈灾的粮食都能抢,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放屁!” 听到宋仲玄这话,一直躲在隔间中的宁霸立马冲了出来,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你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抢过赈灾粮!” 宋仲玄被一脚踹翻,一时间竟然无力爬起来,但他却紧咬牙关,强撑着骂道:“我们就是怕遇到水贼,特意轻舟出行,就为了给北方战乱中的受灾百姓送些粮食。哪知道你们这群水贼如此下贱,就连百姓的救命粮都不放过!” “仲玄,恐怕你被骗了。” 宋仲玄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回头望去。 只见一位俊美公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林。。。林哥!” 看到林安颜的那一刻,宋仲玄紧绷的神经突然被拉断,他再也忍不住,眼含热泪,竟是哭了出来。 林安颜扶他坐起,轻轻掸去他身上的灰尘。 “林哥,我听说。。。我听说你去北齐了。。。他们说你是。。。你是叛贼。” 林安颜叹了口气,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北方战事你尽管放心,这些土地都是北齐以前的国土,这里的百姓都是北齐以前的百姓,我们对他们很好,没有缺衣少食。” 宋仲玄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林安颜的话。 “那。。。那赈灾粮。。。” 林安颜摇摇头,随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布袋,递给了宋仲玄。 “这就是你船上运的所谓的赈灾粮,你自己看看吧。” 宋仲玄打开布袋,看到那黑色的刺鼻粉末,面色一沉,双目失神。。。 “黑。。。黑火药?!” 他抬起头,惊讶的望着林安颜,“林哥,你。。。你真没骗我?” “我若是想骗你,何必亲自现身呢。。。” 宁霸冷哼一声,拉起椅子一屁股坐下,没好气道:“要不是林公子保你,老子真想一刀剁了你!还赈灾粮,放屁!快说,到底谁让你运的黑火药,运去哪里?” 宋仲玄摇摇头,却不看他,只是转头对林安颜道:“林哥,我真不清楚什么情况。我。。。我只知道这东西是从西宁城的一个隐秘仓库搬出来的,一路走水路,绕行了大半个中原才送到这边。” 西宁? 林安颜皱了皱眉,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但又一时间无法想通。 那里可是中原西北边境,过了西宁,就是一条直通西域三十六国的官道。 为什么火药会从西宁运出来? 齐黎云似乎很在意火药的去向,生怕这是大梁用来对付北齐的秘密武器。 “说,火药要送去哪?” 宋仲玄摇摇头道:“不知道。” 齐黎云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火道:“劝你老实交代,林安颜给你面子,我可不给!” “真不知道,这批货中途一共过了六家之手,我家只负责这段路。我们要把船停到芦苇荡,在那里会有人接应,继续送下去。” “芦苇荡?!” 听到这地方,宁霸立刻站起身道:“我的兄弟们就是在那附近失踪的!” 林安颜望着那袋子黑火药,沉默不语。。。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四章 草房围战 第七十四章 三艘小船在天亮时出发,沿着直沽港口,朝三个方向前进。 宋仲玄也架着那艘载满了黑火药的货船,朝着芦苇荡方向进发。 林安颜和齐黎云藏在货船底部的船舱中,透过一个提前开好的小洞,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货船出港两个时辰后,水面渐渐泛起绿色,越来越多的芦苇出现在了众人视线当中。 宋仲玄将船停靠在芦苇荡中心的一片水域,而后架着逃生用的小船,独自一人先行离开了这里。 林安颜和齐黎云挤在狭小的船舱内,背靠着背相互依偎。 船舱昏暗,只有微弱的光从两侧的小孔射进。 齐黎云抱膝而坐,感受着林安颜那宽厚背膀传来的扎实感,一时间思绪万千。 “齐女侠,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 林安颜微微一笑,露出了一种看破不说破的玩味目光。 毕竟他能感觉到,背靠着他的齐黎云,身体越来越热,而且还有些微微颤抖。 两人就这样靠坐着等了许久,依然不见有人来收货。 林安颜闲得无聊,率先开口问道:“齐女侠,你有没有想过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啊?” 齐黎云愣了一下,点点头道:“找过,不过没任何线索。。。” “那你最近还有做过那种关于北齐的梦吗?” 齐黎云想了想,摇摇头道:“起兵之后,几乎没睡过什么安稳觉了。” 林安颜想起第一次到思齐山庄,与齐黎云的那次月下对饮畅谈。 齐黎云说,她每次梦到北齐,都会头疼欲裂。 那时的林安颜不懂,现在看来,恐怕与北齐的气运有关。 林安颜思考一会,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恐怕北齐灭国的时候,有残余气运散落人间,婴儿最能吸收天地气运,这可能就是你会经常梦到北齐的原因。” 齐黎云点点头,语气平淡道:“梦到就梦到吧。。。” 林安颜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有些好奇。 他在狭小的船舱内转悠了半天,终于勉强转过身来。 他望着齐黎云,有些疑惑不解道:“怎么?当初你好像不是这个态度啊?我记得当时的你可是很期待能起兵复国报仇雪恨的。” 齐黎云笑了笑,笑的有些凄凉。 “可能是。。。最近杀人太多了吧。。。” 北齐起兵以来,齐黎云和齐昊一直是冲在最前线的两位将领,这次他们有时间出来闲逛,也是因为齐黎云打下了重镇章武。 然而林安颜一直没发现,随着战线的向前推进,北齐的复国越来越顺利,而齐黎云的眼神,却越来越黯淡了。 齐黎云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紧紧抱住双腿,将头埋进膝盖中,看不清任何表情。 “打章武的时候,敌人的反抗很激烈。。。哪怕主力军已经尽数撤退,负责殿后的大梁士兵还是在以命相搏。 光这一战,我就杀了几百人。我感觉。。。感觉自己好像对人血已经陌生了。。。 我进城的时候,脸上全是血渍,走在街上,百姓们看见我,都像看见了妖怪一样,没有一个人敢靠过来。。。 我有点害怕。。。我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但是我不知道哪里变了。。。”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冒着挨打的风险,轻轻搂住了她。 但这一次,齐黎云没有挣扎,更没有打他,只是任由他搂在怀中,仿佛想寻求到一丝安慰。 “你没变,从我第一次见你到现在,你一直是那个勇敢、讲义气,愿意为了自己的目标拼杀的齐女侠。” 齐黎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良久,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终于开口道:“林安颜,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家没有被大梁报复抄家,你还是京北城的林公子,你还会来帮我们吗?” 问完这话,齐黎云抬起头,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然而林安颜只是摇了摇头,诚实的否认了这件事。 “如果不是为了报仇,不是因为我有北齐皇室的血脉,我死也不会认同你们,更不会帮你们。” “但是。。。我会救你!如果有一天,你们失败了,我会站在那里,接你回家。” 齐黎云将头埋进林安颜的胸口,没有再说话。 似乎感觉气氛有些沉重,林安颜故意岔开话题,玩笑道:“等这事解决完,如果有时间,咱俩再一起找个地方喝酒吧,秋露白你还有不?” 齐黎云点点头,却没正面回答,只是轻声道:“林安颜,你千万别死啊。。。” 。。。。。。。。。。 两人在船舱一直等到深夜,已是又饥又渴。 就在齐黎云快要睡着的时候,船外突然传来了木浆拍水的声音。 终于来了! 两人瞬间打起百倍精神,屏气凝神,仔细的听着船外的动静。 “嘭。” 一艘木舟,轻轻撞在货船上,借力停靠了下来。 林安颜听到“嗖嗖”几声,似乎是有人在往货船上丢绳子。 一个粗犷的声音轻声道:“都小心点,这船比计划的晚来了两天,小心有诈。” 林安颜小心翼翼的透过船舱小洞向外窥探,却见一艘木舟上,坐了足足十个人。 为首的一人身穿一身银色盔甲,看样子竟是个军官。 刚刚说话的,正是这人。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手下听到他的话,连忙点起一根火把准备上船查看,却被这军官一脚踹下了水。 “你他吗疯了!这里面装的什么你不知道吗?!还敢用明火,你是嫌命长是吧!” 说着,他拔出腰间战刀,一个箭步直接飞上货船。 林安颜看到这个军官,顿时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似乎在哪见到过。。。 随着军官登船,剩下的几个手下也顺着绳子爬了上来,几个人在船板上一顿搜索,脚步声啪啪作响。 林安颜和齐黎云躲在船底的小仓内,默不作声。 “老大,没问题!” “老大,货也都齐全!” “开船!”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货船缓缓开始划动,一路朝着芦苇荡深处前行。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只听“嘭”的一声,货船停靠在了岸边。 林安颜和齐黎云等了许久,等到船板上再无人的脚步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仓门。 这是一个藏在芦苇群中的小渡口,渡口周围都是泥泞土地,只有一座简陋的木质渡桥架在岸边。 此时货船正停在渡桥边,船上已经没人。 林安颜轻步走到船边,发现渡桥上有两名守卫。 他和齐黎云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垫步蹬腿,直接飞上渡桥,一人一个,直接扭断了两名守卫的脖子。 两人配合默契,又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切只在眨眼间解决,没发出一点声响。 林安颜顺着木桥望去,看到尽头处有一间简陋的草房。 此刻草房中亮着光,似乎有不少人聚在其中。 林安颜轻笑道:“齐女侠,记得咱俩干不良人那次不?” 齐黎云点点头,疑惑道:“你又有计划了?” “计划倒是没有,就想跟你比比,这次谁速度快。” “好。” 两人俯下身,快步跑到草房边。 草房中,三十几个大汉正围坐在院中的篝火旁,似乎正在饮酒。 刚刚带人押送货船的军官,正站在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身边,小声汇报着什么。 那壮汉听罢,一拍大腿,高兴的大喝道:“干得好!这次事成,二皇子必定重重有赏!” 那军官立马露出一副谄媚嘴脸道:“嘿嘿嘿,还是得跟着袁大人才有酒有肉啊,这都是袁大人的看得起我们,给我们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啊!” 林安颜趴在院外,借着围墙缝隙将里面的情况瞧了个一清二楚。 当他看到那个“袁大人”的面容时,脸色顿时大变。 他刚想提醒齐黎云不要轻举妄动,然而齐黎云似乎很在意刚刚定下的比试速度的输赢,直接冲进了院中。 林安颜一拍额头,心中不由得暗叫道:“麻烦了。。。” 此时他已经认出了那壮汉,正是曾经的大梁禁卫军教头,人称“断头台”的袁占山。 这人生性凶残,手段狠辣,曾经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恶匪。 大梁一统天下后,典午安亲自带镇南军剿匪,饶是这样,还被袁占山杀了几百人才打赢。 后来姜奉阳惜才,干脆让他洗心革面,在宫中当了禁卫军教头。一来可以看管住他,二来也算人尽其才。 这人的水平,只怕是八重天不止! 齐黎云的突然出现,吓了院中所有人一跳。 袁占山最先反应过来,抄起身旁的一把大斧,高声喝道:“什么人!” 齐黎云话不多说,直接三枚“一点红”甩出,眨眼间毙命三人! 袁占山和他身旁的军官皆是一惊,那军官二话不说,抄起战刀边冲杀上来。 眼看院中已经打成一锅粥,林安颜也没法在想什么对策了,只能硬来。 他没带赤霞剑,只有随身的十把十命飞剑护身。 他两袖一甩,十命飞出,瞬间刺透几人胸膛。 因为不知对方是否有援兵,林安颜只能速战速决,所以一现身边全力尽出。 只见他周身燃起红光,十把飞剑游走身旁两侧,眨眼间边飞进了人群之中。 他脚下步伐错综复杂,不等敌人冲杀上前,他已经一个箭步先闪到身侧,随手一挥,一把飞剑直接刺穿喉咙。 袁占山发现情况不对,只能挥着大斧朝他杀来。 那大斧足有百斤,却在他手中仿佛一把匕首一般轻盈。 大斧连续挥舞,带起阵阵强风,竟然将院中篝火都吹散! 林安颜一边躲避着战斧的劈砍,一边解决这身旁的杂兵,然而那战斧实在太过凶狠,饶是他也有些招架不来。 此刻林安颜只后悔有些轻敌,若是带了赤霞剑,何至于被步步逼退! 袁占山眼看着身旁兄弟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他和军官还在搏斗,不由得怒吼中烧,双手抡起大斧,直接跳劈过来! 这一斧有如泰山压顶,竟让林安颜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嘭!!!” 巨斧劈下,天地震颤,一座草屋竟然被余波直接劈成两半,就连远处的河水都震起波浪! 齐黎云和军官都没想到这一下内力竟然如此之大,皆是被震飞了出去! 袁占山看着斧头下已做两半的林安颜,不由得仰天大笑。 “哈哈哈。。。呃。。。” 不等他笑完,只见一道金光飞过,瞬间穿透他脖颈。 袁占山捂着脖子,有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他拼尽全力举起大斧,却见原本已被劈成两半的林安颜,竟然如残影一般消散。。。 不对。。。那就是残影! 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开的林安颜,此刻从旁边的草房残骸中爬出,十命飞剑则已消失不见。 “噗!” “噗噗!” “噗噗噗!” 只听连续几声闷响,一道又一道金光穿透袁占山的身体。 他那有些肥硕的身躯再难支撑,终于倒下! 另一边,齐黎云也已经擒住了那军官,只是她站在原地,似乎看到了什么,身形颤抖,久久不能离开。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五章 要下雨了 第七十五章 “怎么了齐女侠?” 林安颜注意到齐黎云的异常,误以为是她受了伤,不由得连忙走上前,关切查看。 然而齐黎云看起来只是手肘部位破了点皮,脸上沾染了些灰尘,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大碍。 她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久久不能动弹,满脸的惊讶神情。 林安颜走上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军官已死,而从他的尸体中,掉落了一面旗帜。 旗帜上,那醒目的“齐”字,便是再黑夜之中,也如此的扎眼。 “这是。。。” 林安颜蹲下神,小心翼翼的将旗帜捡起,展开,观察了半天,发现确实就是北齐起义军的旗帜。 当初起义时,司徒孝曾提议,一切从简,尽量节约,所以北齐的旗帜只做了十余面,以至于前段时间齐黎云攻下章武时,不得不将军中那面取下来挂在城头。 可是,如此稀少的北齐旗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军官身上。 更何况,如果林安颜猜的没错,这群以袁占山为首的团伙,八成都是大梁的士卒。 正当林安颜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旁沉默已久的齐黎云,终于缓缓开口。 “你知道这件事吗?” 林安颜摇摇头,表示出了同样的疑惑。 他将袁占山的身份交代给了齐黎云,后者则是更加面色凝重,恍惚间,甚至有些脚步不稳。 林安颜敏锐的察觉到了齐黎云的不对劲之处,按理说一面旗帜,不该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怕是她想到了什么更深层的东西。 但林安颜没有多问,也不愿意多问,在这一刻,他选择了相信。 “走吧。。。” 齐黎云点点头,又想到什么,开口问道:“黑火药怎么办?” 林安颜犹豫了片刻,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本想着挖掘出事情背后真相后,就将黑火药运回前线支援战时。 但此刻北齐的旗帜出现在这里,他也突然有些吃不准该如何是好。 他隐约能感觉到,北齐军中,恐怕隐藏了一个“弥天大谎”,而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 思考片刻,他还是做出了一个有些“心疼”的决定。 “毁了吧,这些东西威力太大,一个不小心,可能会祸害了成千上万的百姓。” 齐黎云想都没想就同意的这个观点,不等林安颜动手,她便回身一掌,直接隔空将货船打出一个大洞。 河水顺着船身的洞口灌入,货船一点点的向下沉没,就这样消失在了河面之上。 黑火药最怕遇水,现在整艘船已经沉入河底,就算有心人再将他捞起,也再无什么用处了。 处理完这一切,两人又在周围搜寻了一番,以保证没有残余的匪徒。 这一搜不要急,林安颜竟是在草房的废墟下,搜出了许多兵刃器械。 匪徒只有三十余人,而那些兵刃足有百余件,显然不是他们的。 林安颜随手抽出一把弯刀,发现那刀身与宁霸手下的漕帮弟子所用几乎一模一样。 由此可以判断,恐怕近段时间失踪的漕帮之人,也都是遭到了袁占山的毒手。 林安颜分析了一下,恐怕是这些人按例在海上巡查,恰巧寻到这条支流河道处,发现了袁占山等人的踪迹。 袁占山为了不被人发现,故而将他们统统杀了。 至于尸体,偌大的一片芦苇荡,恐怕漕帮的兄弟们,早已被沉尸湖底。 林安颜和齐黎云一直到天亮才回到直沽港。 宁霸等人在此守了一夜,看到两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一眼就看出是经历的一场恶战。 林安颜将那弯刀交还给了宁霸,告知了所发现的一些情况,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当然了,他只说了那是一群来路不明的水贼,并未将袁占山的身份讲明,更为提及黑火药的下落。 不过宁霸和漕帮毕竟只是在海上称王称霸的贼寇,他们也并不想惹上类似于火药这种大麻烦,所以自然也就没多问。 至于宋家父子,自然是放走了。 不过宋家老爷宋晓明毕竟之前与林家有过很深的过节,林安颜自然没让他好过。 就在他们审问宋仲玄的那段时间,几个心狠手辣的漕帮弟子已经将那老头好生“教育”了一顿。 按照宁霸的说法,估计这趟回去,就算宋晓明命大,也活不过一个春秋了。 。。。。。。。。。。 京北城的皇宫里,一个样貌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太监,正急匆匆的行在一条小路上。 太监的样貌普通,身材也一般,看上去与其他从小进宫的可怜孩子无异。 可是他的身上,却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花衣。 这身衣服,是无数在宫中辛苦了一辈子的人,都可望而不可即的。 路上偶有宫女和太监遇到,他们都会规规矩矩的侧身让路,低头送行,轻声招呼道:“吴公公好。” 这位吴公公,名叫吴亮,正是这几年宫中最受关注的人之一。 作为太监总管陈正华陈大人的徒弟,不知何时起,吴亮竟然成为了太子的“朋友”。 一朝得道的他,也成为了大梁最年轻的二品太监。 此刻,他正脚步匆匆,朝一间大院走去。 院子位于皇城最南边的角落中,院外没有挂任何牌匾,也没有太监宫女来回进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淡。 吴亮走到院门前,深吸一口气,迟迟不敢叩开院门。 因为这看似寻常的小院中住着的,正是大梁最有权势的年轻人,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大梁皇太子,赵征。 此时的吴亮,已经深刻体会到师父教给自己的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这身人人羡慕的二品正红花衣,早已成为了他最大的枷锁,将他锁在这深宫之中,锁在这位太子脚边。 “进来吧,在门口站着干嘛啊?” 正当吴亮还在调整呼吸压抑心跳时,院内已经响起了那男人轻柔的声音。 吴亮推开门,穿过小院,走进一间屋内。 屋里没有开窗,没有点灯,昏暗无比。 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一张案台后,似乎在写字。 “这么暗的环境,他能看清自己写的啥吗?” 吴亮微微皱眉,心中念叨着,开始思量是否要点燃油灯。 可太子赵征仿佛能看穿人心一般,轻声说道:“本王能看清,不用亮灯。” 被猜出心思的吴亮,顿时吓了一跳,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这个男人开口,他都感觉自己仿佛藏不住任何秘密。 他双腿有些发软,干脆跪下道:“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没外人,不必多利。” “多谢太子殿下。” 嘴上这么说着,吴亮却没有起身,毕竟他的双腿,依然在微微发抖。 赵征也没有管他,而是直接问道:“本王让你查的东西,查清楚了吗?” 吴亮连忙点头,“查清楚了,是袁占山的人干的。” “袁占山?” 赵征“呵呵”了一下,那笑声听着就有些渗人。 “他有这本事,当年也不会被关在宫里当教头了。说实话。” 吴亮=想到那个他决计不敢说出口的名字,浑身发抖,双目眦裂,冷汗直流。 “回。。。回殿下。。。真。。。真是袁占山。。。” 赵征放下笔,站在案台后,一动不动。 这一刻,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 吴亮轻轻咽了口口水,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冷汗滴落在地的声音。 “轰隆隆!” 一声雷声响起,一道闪电划过天空。 赵征拿起笔,继续写着自己的字,口中轻声道:“二弟、三弟那边如何了?” “回。。。回殿下。。。二皇子离开边关后,便没了踪影,至今未能寻到。 三皇子他。。。他带着王妃,去了白露寺。。。已经出发小半旬了。” “白露寺啊。。。那个白衣和尚是那里的住持吧。” 赵征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中的笔微微一顿,在纸上点下了重重的一点。 看到这张“毁了”的字,他也不生气,只是拿起,团烂,随手丢到一旁。 “天下四大榜如何了?” “回殿下。。。听说皇城司已经编纂完了,就等择日发布了。” “择日?好个择日啊。。。发个榜也要选黄辰吉日,张太岳怕是快老死了吧。。。呵呵呵呵。。。” 而后,赵征又随口问了几句宫中的琐事,吴亮知无不言,尽数回答清楚。 终于,在赵征开口令他退下后,他才平安无事的离开了小院。 他小步快走,逃也是的一路奔到后花园中,这才停下脚步。 一阵风吹过,身体虚弱的他,感觉到了一股从内而外的寒意。 一身正红色的花衣,早已湿透。 天色阴沉,雷声轰鸣。 他叹了口气,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花园深处,一位老人身着紫色龙袍,坐在池塘边,默默垂钓。 老人身旁,一位满头白发的太监,正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沉默不语。 老人抬头望了望天,面色没有一丝波澜,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太监听闻,轻声道:“皇上,要下雨了。。。” 老人点点头,轻声念道:“是啊。。。要下雨了。。。”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六章 三皇子 第七十六章 宋明雯是在去白露寺的途中听说家中的事的。 宋仲玄带着宋家家主宋晓明回到京北后,他们父子二人路遇水贼的事就不胫而走。 宋明雯担心父亲和二弟的安危,死活要回家去看看。 然而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三皇子赵康,这次却无论如何都不让她离开,只是让下人带了许多珍贵的补品去宋府看望。 宋明雯也因此,一路上再没给过赵康好脸色看。 不过赵康破天荒般的,一路上都没太在意这位平日里宠爱备加的王妃,而是整日忧心忡忡的赶路。 众人行了快一旬的时光,终于来到了白露寺山脚下。 得知大梁三皇子远道而来,白露寺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以圆音方丈为首的三十人,恭候在山脚下,场面十分宏大。 赵康在仆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也不回头扶一把宋明雯,而是径直走上前,与圆音方丈亲切的攀谈起来。 圆音施了一礼,含笑道:“三皇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望赎罪。” “圆音大师哪里的话,我们不过十几个人,竟引得白露寺出动如此多的高僧迎接,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赵康抬起头,似乎不顾皇子的形象,踮起脚尖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其实他也不傻,早在远处看到圆音方丈站在最前时,他就知道那人注定没有下山。 不过他还是故作失望的摇了摇头,轻声问道:“敢问方丈,归心大师为何没来啊?” 圆音摇摇头,却没回答他,只道:“您这一路舟车劳顿,寺中已备好斋菜,您可与各位先行用膳,至于住处,我也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赵康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明白他不愿意多谈归心大师,自然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先行谢过,而后带人上了山。 用过斋饭已是天黑,赵康和宋明雯就在一个小和尚的带领下,住进了白露寺中的一间大院。 院内有一间正房和两间耳房,宋明雯的一个贴身丫鬟就跟着搬进了右侧耳房之中。 宋明雯因为和赵康吵架,自然不想与他同床,于是搬进了左侧耳房。 偌大一间正房,瞬间只剩下了赵康一人。 入夜,赵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他站起身,准备出去走走,却发现有一人影坐在院中的水井旁,身形抽动,似乎正在哭泣。 赵康走上前,发现竟是宋明雯。 “爱妃,为何深夜还不入眠啊?” 宋明雯听到身后动静,转头瞥了赵康一眼,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赵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弄脏衣服,径直坐到了水井旁,轻轻搂住了宋明雯。 宋明雯挣扎了两下,却发现原本身体虚弱的赵康,不知为何,突然臂力极大,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宋明雯心中又怒又怨,不由得开口骂道:“你到底要干嘛?你别管我!” 赵康将手指放到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而后他单手伸出,对准水井一侧,一掌轰出! 那水井是用上好的砖石磊造,历史百年风雨,依然崭新。 饶是如此,赵康一掌下去,砖石竟然砰然炸裂! 宋明雯看到这一幕,吓到差点大叫出来,还好赵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才没惊动旁人。 宋明雯转头看了眼这位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竟然一时间觉得有些陌生。。。 在宫里的时候,赵康是出了名的身体虚弱,基本上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宋明雯与他在一起三年多的时候,大半都是看他靠卧在床。 这次远行,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看赵康离开京北,若不是家中出事,她本来还满心欢喜终于能和夫君一同远游。 可现在坐在她身旁的这个男人,目光坚定,臂膀宽实,而且竟然。。。会武功?! 宋明雯缓了好久,依然难以接受。 她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你到底是谁?” 赵康叹了口气,小声念道:“明雯。。。” 宋明雯连忙推开他,迅速的站起身躲到一旁,满脸惊恐的神色。 “赵康。。。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唉。。。” 赵康叹了口气,轻声道:“对不起,明雯。” “我骗了你,骗了你三年。。。其实。。。其实我一直没病,而且身体很好。” 宋明雯听出了赵康语气中的落寞与无奈,心中不知为何,突然一阵心疼。 入宫三年,虽然赵康对她百般爱护,拼尽全力的保护她,可是她是个聪明女人,自然早就看出了宫中的种种是是非非。 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赵康似乎。。。一直不快乐。。。 她小心翼翼的走回井边,蹲下身,关切问道:“夫君。。。你。。。你到底怎么了?” “明雯,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以前,有个皇子,因为他的父王做了件天理难容的事,所以老天爷降下惩罚,让这个皇子出生就体弱多病。 可是这个皇子不认命,他的父王也没有放弃他,而是派人寻遍名医,想要医好他。 但此病是为天命,岂是人力所能左右。 终于,在某一天,皇子再也撑不住的时候,一个从西域归来的白衣和尚,进了皇宫。 和尚带走了皇子,替他挡下了命中的天劫,还教了他一身武艺,抚养他直到成年。 成年之后,这位皇子回到宫里,他满心欢喜的以为,终于可以不再受病痛牵连,大展一番拳脚。 可是现实总是如此的残酷,当他回到宫中才发现,因为从小在宫外长大,宫中并没有任何亲信,哪怕他是皇子,也常常步履维艰。 他的大哥,有一支隐秘的小队,小队的眼线布满了整个国家,就连皇城司都被他渗透的七七八八; 他的二哥,野心勃勃,甚至为了夺权,暗中联系了曾经敌国的残党,现在他已经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估计正在暗中布局一盘大旗。 他没有什么本事,空有一身武艺却不敢施展,只能继续装出一副病重的样子,蛰伏起来,等待时机。。。” 宋明雯听懂了这个故事,但她却宁愿没听懂。。。甚至没听过。 因为这个故事,远远已经不是她一个富家小姐,得宠王妃能够接触得到的。。。 这个简短的故事中,三个她十分熟悉的皇子,竟然在以整个天下为赌局,下一盘大棋。。。 赵康叹了口气,望着夜空中的明月,有些出神。 “这次北齐和西蜀的突然起兵,背后有我两位兄长的痕迹,他们要搅动风云,他们想复制我父皇的成就,并以此一统天下。 我必须阻止他们,以百姓们的生活性命为代价的赌局,我必须尽早阻拦下来!” 宋明雯点点头,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赵康的手。 良久,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小声问道:“可是夫君。。。你。。。你如何阻止啊?” 赵康轻声解释道:“当年救我的和尚,就是这间白露寺的住持,人称白衣高僧的归心大师,我这次来,就是想询问破解之法。 大哥早在去年就开始有了些动作,二哥从边军失踪后,他的行动更加频繁,甚至亲自离开过他的那间小院。 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些他们各自计划之外的事。。。可是我现在看不透。。。 我这次离开京北,一定已经惊动了大哥,你的父亲和胞弟,我已经安排人以养伤的名义,送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这次不让你回去,也是为了明雯你的安全着想。。。” 至此,宋明雯终于明白了为何赵康这一路行为如此诡异,原来暗地里,他竟然做了如此多的布局。 宋明雯突然感觉,她之前的种种行为,都是无理取闹。 想到这些,她不禁有些脸红,她握紧赵康的手,轻声道:“我愿与夫君共进退。” 赵康望了她一眼,眼神中满是欣喜与感激。 他本以为说出这些,宋明雯会害怕,会离开他,甚至他都已经暗中准备好了一封休书,只等宋明雯开口。 可是宋明雯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支持他,这让他一直悬着的那颗心,感到的一丝丝的慰藉。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归心大师。。。这次他没有下山迎我,估计八成是故意避开我,就算将白露寺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找到他。” 宋明雯点点头,站起身,贴在赵康耳旁,婉转声音传入赵康耳中。 “夫君,找人也得等天亮。。。先回房休息吧。” 赵康愣了一下,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回到了正房之中。 一夜无话,赵康再醒来时,天色已经亮起。 他望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的宋明雯,轻轻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小院。 白露寺他从小生活,自然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熟悉。 只见他穿梭在各个庙宇之间,无论是大路小路,他皆是认得。 他先是找到了曾经归心和尚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院中的杂草都已经半人多高。 他又去了大雄殿、接引殿、清凉台等地方,遇到了许多过去熟悉的面孔,却始终不见归心大师的人影,每当他问起,那些人也都摇头说没见过。 就这样寻了大半天,已经走了半个白露寺的赵康,心中不免有些急躁。 他在斋堂碰到了宋明雯,于是干脆带着她一起,继续朝另外半座山头寻去。 两人一直走到黄昏,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就在他们打算先回住处时,宋明雯却突然听到了远处一条小路,传来了一阵歌声。 歌声空灵,声音有些稚嫩,好像是个小女孩在轻轻吟唱。 宋明雯疑惑的皱了皱眉,想不通为何寺庙中会有女孩,莫不是随父母上山拜佛的孩子? 正当她准备上前一探究竟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的赵康愣在了原地。 “夫君,怎么了?” 赵康皱眉凝视着那条小路,神情中有些许疑惑。 “这条路。。。我没见过。。。”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七章 归心 第七十七章 赵康为了医病,从很小就被归心大师带到了白露寺,按理说应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熟悉,为何会有一条没见过的小路呢? 这个问题,就连赵康自己也理解不了,他翻遍记忆深处的每一幅画面,却只能再次确定,这条小路通向何方,他并不知情。 耳听小路传来的女孩声音越来越远,赵康与宋明雯对视一眼,夫妻间的默契不用言语就能懂得。 追! 两人手牵手,沿着小路奔跑,按照歌声传来的方向一路追赶,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女孩五尺身长,肩上捧着一朵不知名的大花,那花的杆子都有她半个人高。 女孩一袭红衣,正蹦蹦跳跳的走在路上,看样子心情十分愉悦。 赵康本想上去拦住女孩,宋明雯却怕他突然出现太过突兀,于是亲自出马,小步快跑到了女孩身前。 谁知女孩看到宋明雯这个漂亮大姐姐,非但没有露出欢喜的表情,反而十分警惕的盯着她,似乎感觉到了她来意不明。 “你。。。你谁啊?” 女孩毫不客气的质问,在宋明雯看来也只是小孩子有些害怕。 看着眼前这可爱模样的女孩,宋明雯笑了笑,俯下身轻声道:“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啊?是不是迷路了啊?” 女孩眉头一皱,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 “这是我家,我怎么会迷路。再说了,我迷不迷路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是谁啊?” 看到女孩言词如此犀利,赵康心知宋明雯已经搞不定了,于是只好踱步上前,抱拳施礼道:“在下大梁皇子,景平王赵康,这位姐姐是我的王妃,京北城宋家长女宋明雯。” 女孩肩扛大花,小嘴嘟嘟的,学着大人的模样摇头凝视,口中不停念道:“什么景王康王宋家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着,女孩摇了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声喊道:“不管啦!你们两个突然出现在我家,到底想干嘛?我爹说了,山下好多坏人,你们就是坏人吧!” 女孩双手吃力的抱住那朵大花,后跳半步,厉声道:“快离开我家,否则我不客气了!” 看到女孩这一系列举动,赵康夫妇二人皆是哭笑不得。 宋明雯蹲下神,从怀中掏出一根漂亮的钗子,轻轻在女孩面前晃了晃。 “小妹妹,我们不是坏人。呐,初次见面,这个钗子就送你啦!” 女孩的目光一瞬间就被那精美的钗子吸引了过去,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有些惊讶于钗子的华丽。 从小在山上长大的她,对于钗子一类女孩的饰品,唯一的印象就停留在她母亲留下的首饰盒中。 可是那首饰盒里的所有钗子加一起,都比不上眼前这根的好看。 女孩偷偷咽了口口水,十分想接过那根钗子。 可是她始终记得爹爹说过的话,山下的坏人很多,一定要离陌生人远点。 宋明雯看女孩那一副进退两难的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干脆一把拉过女孩的手,将那枚上好的碧玉瓒凤钗塞到了她手上。 接过钗子的女孩,显然心情大好,就连脸上那一副抗拒的表情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开心的笑容。 赵康眼看时机成熟,也是蹲下身,温柔问道:“小妹妹,你说这里是你家,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钗子,似乎觉得再不理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干脆道:“我叫唐敏敏。” “果然!” 赵康心中一惊,眼神中闪过一丝充满希望的光。 被归心大师抚养长大的他,自然知道,大师出家之前,俗名就是姓唐! 想到这,他连忙追问:“敏敏,你认不认识白露寺的归心大师啊?” 听到这个问题,唐敏敏立马变了神色,又恢复了刚刚那副警惕的表情。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一手握紧钗子,一手扛着大花,有些紧张的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赵康抱拳道:“实不相瞒,归心大师算是我的师父。” “师父?”女孩疑惑的歪了歪头,不自觉的反问道:“没听我爹提过他有徒弟啊?” 这话刚说完,女孩就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不认识我爹。。。不是,我不认识什么归心和尚。。。” 宋明雯不忍看到女孩如此紧张,只好安慰道:“小妹妹别怕,我夫君真的是你爹的徒弟,你爹对他有救命之恩,我们这次特地来拜见你爹的。” 唐敏敏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垂着头轻声道:“算了算了,那没办法咯。。。我带你们去找我爹吧。。。” 赵康与宋明雯对视一眼,眼神中皆是充满惊喜。 两人在女孩的领路下,沿着小路一路前行,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绕行到了一间小院。 小院搭在白露寺后山的树林之中,院子十分简陋,甚至说是草庐都不过分。 女孩推开院门,径直走进去,大喊道:“爹,你徒弟来看你了!” 赵康与宋明雯恭恭敬敬的站在院门外,透过院门,只见约莫四十岁的一个白衣和尚,挠着那颗锃亮的光头,缓缓从里屋走了出来。 此刻已快黄昏,可那和尚却睡眼迷离,还打着哈欠,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 “闺女啊,你说啥呢。。。我哪有徒。。。弟。。。” 话还没说完,和尚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外的两人。 归心眉头一皱,嘴角情不自禁的抽动了几下。 他指着院门外的赵康夫妇,惊讶的问唐敏敏道:“这。。。这你带过来的?” “对啊!”唐敏敏点点头,指着赵康道:“他说他是你徒弟,非要找你。” 归心一拍脑门,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闺女,你这是坑爹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白色袈裟的袖袍高高扬起,一阵清风随之吹起,直接关上了院门。 门外的两人皆是一愣,却听门后归心和尚大声道:“烧香在前院,解卦出门右转去道观。” 宋明雯嘴角一番抽动,不由得轻声问道:“这位。。。真的是。。。归心大师?” 赵康叹了口气,似乎已经猜到了会有这一幕的出现。 他敲了敲门,高声道:“归心大师,是我啊,我赵康!” 没人理会。 他又连喊了半天,喊得嗓子都有些哑了,终于看到院门再次开启。 唐敏敏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这对夫妇,轻声道:“我爹上茅房去了,快进来,别喊了,耳朵都快被你喊聋了。” “唉。。。终于走了。。。” 归心套着耳朵,从小院后的茅房走出,却惊讶的看到赵康夫妇竟然已经坐在了院子里的木凳上。 他望了一眼坐在一旁摆弄那朵大花的唐敏敏,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赵康站起身,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道:“赵康见过归心大师。” “别整那没有用的。” 归心摆了摆手,有些无奈的坐到一旁,没好气道:“你是又犯病了吗?没病干嘛来找我?” 赵康轻声道:“托您的福,我的病再没犯过,这次前来,其实是为了我家兄长的事,他们。。。” 不等赵康说完,归心就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连声喊停。 “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救你纯粹是觉得一个孩子不该因为他爹犯的错造天罚,我不想跟你们皇家扯上半点因果的,什么你哥你姐的,你爹驾崩了都和我没关系。”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连一向脾气还算温顺的宋明雯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然而赵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些,只是自顾自的继续道:“我大哥最近活动频繁,二哥也从边军失踪,有不可靠的消息说,他和北齐叛军扯上了关系。” 赵康一口气将所有已知的信息统统说出,生怕漏过一点。 待到他说完,天色已经暗沉,小院内,唐敏敏已经低着头,打起了鼾。 归心等了良久,看到他终于不再说话,于是问道:“说完了?说完了就走吧。我这不管饭。” 这一次,宋明雯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挡在赵康身前,厉声质问道:“我夫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你身披袈裟手捻佛珠,却如此性情淡泊,妄称大师!” 不等赵康将她拉回,却突然听到归心和尚“哈哈”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归心已是头仰朝天,放声大笑。 笑声吵醒了唐敏敏,她嘟起小嘴,怨怨的看了归心一眼,头也不回的跑回来里屋。 归心笑罢,反问道:“为了苍生?这苍生皆苦,你以为是因为你赵家吗?没有你,还有钱家孙家李家,天下总是有贪婪之人。 因为心中的邪念,所以生活的苦楚,这不是你的罪,这是人的孽。” 赵康点点头,却依然说道:“可是。。。我还是希望,百姓能少受些苦,天下刚刚太平了二十多年,不能再乱了。” “天下已经乱了!” 归心叹了口气,站起身,双手负后,面色凝重。 这一刻,他才突然间有了些“大师”的模样。 “天下已经乱了,你又能做什么呢?你有兵权吗?你有你大哥那样的死侍部队吗?你有你爹的圣旨吗?什么都没有,空有想法,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所有人都想着自己与众不同,所有人都想着改变些什么,但是到最后,九成九的人,都只有想着。。。 你想为苍生做事,那我就给你指条路。 活下去! 这次你冒险离开京北,一定已经触碰到了某些人脆弱的神经,你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等待时机。” 赵康皱着眉,满脸的惊讶与焦急。 “什。。。什么时机?” “你要找一个人,一个与你有因果的人,但不是现在,而是不久后的某一天,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懂。” 说完,归心有一次挥舞手臂。 清风带起院中的尘土,迷住了赵康夫妇的双眼。 二人下意识的伸手挡在面前,直到清风吹过,才缓缓睁开眼。 面前哪里还有小路,哪里还有小院,哪里还有归心和尚? 面前有的,只是一条通往山下的大道。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八章 离心离德(一) 第七十八章 回到梁州城后,刘屏儿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她的房间,哪怕是平凡,也都被她赶走。 平日里,送饭的伙计只得将吃食摆在房外,虽然他们每顿都想方设法的换出花样,可刘屏儿还是两三天才吃几口而已。 时间一长,西蜀军中就开始传出了一些奇怪的流言蜚语。 不知谁说的,说是刘屏儿被姜奉阳算计的死死的,白白赔了数万精兵,导致她心态崩溃,已经有些疯癫了。 好在平凡还在料理军中事务,面对这种流言,他当机立断,将几个传的最欢的士兵仗打八十,算是勉强封住了众人的嘴。 可嘴封得住,人心封得住吗? 平凡心里清楚的很,再这样下去,失去了主帅的西蜀军,必会军心打乱,到时候别说渡江争夺天下了,恐怕连着辛苦打下的梁州城都守不住。 这一日,平凡处理完了军中的种种繁杂要务,终于腾出空来。 他看天色已晚,估摸着除了守夜的士兵外,其余的士卒应该都已经休息。 于是乎他再次孤身一人来到刘屏儿的房外,想好好找她聊聊。 敲敲门,一如平日,没有回应,门外,一份夜宵还整齐的放在门口,一口都没有动过。 平凡叹了口气,转身坐在院中的一个小马扎上,望着月亮发呆。 回到梁州已经快一旬了,再这样下去肯定要出问题。 更重要的是,当初他怀疑的,西蜀军中有大梁的奸细这件事,一直没机会告诉刘屏儿。 如果此时是真,那很有可能姜奉阳已经知道了刘屏儿闭门不出,西蜀军士气低下这件事。 他相信以大梁的国力和姜奉阳的调度能力,最多到下个月,梁军就能恢复大半元气,到那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更何况,天气越来越冷了。。。 一阵晚风吹过,陈凡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双手捧在嘴边,轻轻哈出一口热气。 冬天已至。 再拖下去,赤水河面就会结冰,到那时,姜奉阳带兵过河就再无阻碍。 “这该咋弄啊。。。” 平凡自言自语了一声,刚想起身离开,却突然听到旁边房门轻响。 “咔吱~” 房门打开,刘屏儿缓步走了出来。 平凡心中一喜,刚准备上前,却只看了一眼,就连忙闭眼转身。 原来这大冬天的,刘屏儿身上竟然只裹了一件被单似的棉布,那香肩玉颈皆是裸露在外! 多年的军旅生活,养成了刘屏儿身上的一股男儿气概,却似乎并未在她的肌肤上留下半点痕迹。 凝脂般的肌肤,雪白如玉,温润如雪。。。 “啊!” 突然出门的刘屏儿,显然也没想到门外竟然站了个大男人。 她其实刚刚洗浴完,夜里有些饿了,准备取些夜宵来吃,谁知竟会有如此尴尬之事。 “平凡,你有病啊!” 认清来人后,刘屏儿不由得破口大骂。 平凡背对着她,一动也不敢动,双目紧闭,紧张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我。。。” 刘屏儿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她怒哼一声,“啪”的一下,将门关上。 平凡小心翼翼的转过头,确定刘屏儿已经回屋后,才如释重负般的喘了口大气。 “我草。。。完了完了。。。这下屏儿八成要生我气了。。。 妈的,按她的脾气,起码得要了我一对招子啊。。。 跑路吧。。。跑路要紧!” 心中想着,平凡掉头就准备往外跑,却在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有些发软。 这个身经百战,在战场上犹如杀神般的男子,竟然被吓到颤抖。 不多时,刘屏儿换上了平日里穿戴的军装,打开房门,低声道:“进来吧!” 平凡心中早已是叫苦连天,却不得不面对这一切。 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进房间,却被房间内的景象惊到了。 只见小小一间卧房中,已经被贴满了宣纸。 墙上、地上,甚至就连一旁的床上都有。 平凡随手捡起一张,发现是一份情报表,表上记载了一个男子的生平。 平凡一眼就认出,这是西蜀军中的一个马弓手。 “屏儿。。。你这是?” 刘屏儿正在吃着夜宵,看到他手中的那张纸,冷眼瞥了瞥,轻声道:“没什么,那张丢了吧。” 平凡又捡起几张,每张纸上都详细记载了一个人的生平,而每张纸所记载之人,都是西蜀军中的一份子。 “屏儿,你在找人吗?” 平凡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头,却一眼看到了刘屏儿那仿佛能杀人般的眼神。 他瞬间想起刚刚门外的尴尬时刻,立马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轻声道:“你。。。你找谁啊,我。。。帮你?” 刘屏儿瞪了他好一会儿,终于还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找地坐吧。” 话虽如此,平凡哪里还敢再坐近前,只好蹲在墙角的花瓶边,尴尬的笑着。 刘屏儿起身关上门,闭眼凝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片刻,平凡就感受到了一股隐秘的内力,从刘屏儿体内散出。 她在探气! 平凡立刻感觉到了一丝沉重的气氛,收起那副笑容,开始帮助她以内力搜寻周围。 两人找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确定了刘屏儿的房间外空无一人。 刘屏儿转过身,随手拿起一张纸道:“这是我托绣衣使收集的军中资料。” “绣衣使?这群人真的存在?!” 平凡听到这个名字,显然一惊。 然而刘屏儿只是点了点头,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军中可能有大梁的奸细!” 听到这话,平凡顿时愣住了神。 “果然,你也想到了吗?” 刘屏儿轻哼一声,似是有些不屑,又带着一点骄傲。 “任凭他姜奉阳在料事如神,我也不信他敢那亭口做赌注。 唯有有人告密,他提前知道了咱们是佯攻,才敢如此。” 说着,刘屏儿攥紧拳头,一拳敲在身旁厚实砖墙上,咬着牙恨恨道:“害我大军惨败。。。这个人,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平凡紧忙问道:“有什么发现吗现在?” 刘屏儿从桌上拿出三张叠放整齐的宣纸,递给平凡,轻声道:“不出意外,就在这三人之中。” 平凡看到三张纸上的名字,眉头瞬间拧在了一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寒光。 。。。。。。。。。。 刘屏儿出门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整个西蜀军。 大家回来快一个月了,终于第一次要见到这位主帅,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所有人在校场列队完毕,只见刘屏儿身穿着那身出征时才会穿着的盔甲,缓缓登上了校场中央的木质高台。 她环视台下一周,点点头,似乎对大家的精气神还算满意。 “兄弟们!今天喊大家在这里集合,只为了两件事!” 刘屏儿清了清嗓子,对着台下的众人,高声呼喊。 “想必大家心中也都清楚,上个月的强渡赤水,咱们输了!输的很惨烈,很彻底! 大家抬头看看身边的人,我知道,很多上一次还站在你身边的袍泽,如今已经战死在了赤水对岸。 但是,这不是最后一战,西蜀还没有投降,我还没有放弃! 今天,我就想问问你们,你们放弃了吗?你们怕了吗?你们觉得这场仗还要不要打,咱们失去的土地,还要不要夺回来?!” 台下的士兵们左右看了一眼,想起了往日那些兄弟,如今却惨死在梁军的铁骑之下,心中皆是愤愤难平,眼神中燃气了怒火。 “夺回来!” “为兄弟们报仇!” “灭了镇南军!” 不知谁带的头,士兵们一个个的,都开始振臂高呼,大声喊出心中的夙愿。 刘屏儿点点头,双手一挥,大声道:“那今天,我刘屏儿,就为死去的弟兄们,要一个说法!”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是一愣,没理解刘屏儿的意思。 只见刘屏儿踏前一步,对着台下高声喝道:“平凡何在?!” 平凡抱着那把长刀,漫不经心的走出队列,轻声道:“我在这。” “平凡!本帅曾命你带兵渡江,抢攻武都,可你指挥失当,进退犹豫,竟被梁军包围。 而后你又为了面子,抛下突围的大军,独自率领两千骑前去攻城,差点害死更多兄弟,你可知罪?!”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从武都城外那片漫天黄沙的战场杀回来的士卒,听到这话,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张伯恭最先反应过来,立马站出身跪地喝道:“回禀主帅!平将军带我们攻城,纯粹是为了吸引敌军兵力,为突围大军抢出一条生路,绝无所谓面子之说!还望主帅明察!” 所有曾经跟着平凡攻城赴死的士卒,皆是站出身,跪地求情道:“还望主帅明察!” 刘屏儿犹豫了一下,不等再开口,却听台下的平凡先声夺人。 “她能明察个屁!” 平凡面色凝重,双脚一点,直接飞身跳上高台。 “就是这个女人,因为她那所谓的‘妙计’,兄弟们才会牺牲如此之大!” 他伸出食指,指着刘屏儿的鼻尖,怒声骂道:“要为死去的兄弟讨说法,最该死的就是你!刘屏儿!” 所有人都被平凡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整片校场八万人,竟然一时间鸦雀无声。 第二卷 南归 第七十九章 离心离德(二) 第七十九章 张伯恭不知发生了什么,导致平凡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举动,却又无法上前阻拦,顿时急的攥紧了拳头。 平凡望着台下默不作声的士卒们,看到没人站出身来反驳,于是似乎更加有了信心。 他又踏出一步,几乎要和刘屏儿身体对撞上了。 他指着刘屏儿怒骂道:“你以为你凭什么当上的西蜀主帅?你真觉得你有和姜奉阳对垒的能力?你做梦! 你今天能站在这,完全因为你是西蜀的公主。 你自然是想如何打仗就如何打仗了,就算输了又如何?就算咱们整个西蜀大军全军覆没了又如何? 大不了你就会到皇宫,继续当你的掌上明珠。 古往今来昏君无数,庸才辈出,但最多也就是烽火戏诸侯,哪有你这般,拿战争和士兵的生命当玩具的公主主帅?!” “平凡你闹够了没有!” 刘屏儿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她大喝一声,直接拔出腰间长剑,一剑架在了平凡脖颈处。 锋利的剑刃刺透了平凡的肌肤,一滴血缓缓渗出。 平凡愣了一下,而后突然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好啊!来啊!杀了我啊!杀了我,你能改变惨败的战局吗?你能堵住上万士兵的嘴吗?!你杀了我啊!” 刘屏儿握紧手中的剑,眼中泛着泪光,那眼神仿佛已将平凡千刀万剐。 她那有些瘦小的身躯,站在偌大的高台上,独自颤抖,彷徨无助。 “好,好,好。。。” 刘屏儿点了点头,一口气连道几个“好”字。 “平凡,你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我以西蜀军主帅之命,革去你的军职,从今往后,只要我刘屏儿还在蜀军一天,你就休想再踏足军营半步!” 此话一出,满场皆惊。 张伯恭急忙上前想要为平凡说清,却不等他开口,只见刘屏儿一个转身,手中长剑力劈高台。 “嘭!” 三丈高台瞬间炸开一个大洞,木屑碎片溅飞,洒满整片校场。 刘屏儿冷眼望了张伯恭一眼,转头对台下众人道:“如有抗议者,形同此台!” “孟江何在?” “属下在!” 一个身着青绿色盔甲的壮实汉子,听到刘屏儿的呼喊,立马从人群中站出身来。 “你是辎重队主将,负责联系后方,我命你立刻押送罪犯平凡返回国都白马城,听候发落!” “这。。。属下遵命!” 安排好一切后,刘屏儿再不多言,径直转身走下高台,离开了校场。 直到刘屏儿的身影消失在校场尽头,张伯恭这才敢站起身。 他连滚带爬的爬上高台,一把拉住平凡,焦急道:“平将军,你这是何苦啊!你快去给主帅道歉啊!” “道歉个屁!老子问心无愧!他妈的,早就看着小妮子不爽了,一个娘们儿,掺和什么打仗!” 台下的人群还未散去,平凡说的话,一清二楚的传到了每个人耳中。 张伯恭此刻是又急又气,却又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竟是瘫坐在地,堂堂七尺男儿,眼中竟然泛起泪光。 “这。。。这可怎么办啊!你二人闹成这样,队伍该散了啊!” 孟江眼见大势如此,也不再犹豫。 他转身呼和着,散去了人群,而后爬上高台,恭敬道:“平将军。。。您先回去收拾东西吧。” 平凡冷眼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校场。 刘屏儿在校场露了一面之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谁也不见。 往日平凡还能替她处理军务,如今平凡已被革职,西蜀军顿时大乱。 好在张伯恭和高玄乡等人在军中还算有些威望,他们东奔西跑,一个营一个营的查看,这才没出什么大问题。 夏友昌带着西蜀步兵营的几个老将,来到刘屏儿房外,想替平凡求情,却被刘屏儿怒骂着赶走。 他们从未见过刘屏儿生如此大的气,也知道平凡白日所言的话语实在太过伤人,只恐一切都难以挽回。。。 入夜,平凡收拾好了行囊,在孟江和一支小队的看护下,缓步离开了军营。 他自小是个孤儿,是西蜀国师在路边遇到并收养了他。 从小他就跟在国师身边,与刘屏儿一起学习纵横战法,算得上是个为军队而活的男人。 如今离开了军队,他却全身上下只剩下一个小布囊和一柄长刀,此外再无它物。 西蜀军成就了这个男人,却又抛弃了他。 平凡回身凝望军营,眼神中漏出一抹难以察觉的不舍。 孟江走上前,轻声道:“平将军,请上车吧?” “上车?”平凡皱了皱眉,疑惑道:“我马呢?” “啊。。。是这样的平将军,您现在暂时是战犯;小的呢,暂时负责押送您。。。所以这马是骑不得了。。。不过小的找了梁州城里最宽敞的马车,您稍作休息,等回了白马城再说。” 平凡深吸一口气,似乎对不能骑马这件事极为不爽。 不过他现在确实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听从了孟江的建议,缓缓爬上了一架装饰奢华的马车。 马车内部几位宽敞,坐位上抱着皮垫,坐上去柔软舒适,甚至可以躺下。 孟江似乎很是在意细节,还十分有心的在车内点了一坛香。 平凡不太喜欢这种附庸风雅的玩意,本想随手丢掉,却被孟江阻止了。 “平将军,这香有凝神的作用,您这短时间辛苦万分,今日又生了一场大气,该是好好休息一下。” 平凡也懒得理他,干脆随他折腾,自己则随意的躺在了车厢中,开始闭目养神。 孟江笑了笑,转身亲自为其驾马,周围八个士兵分列两队,趁着这夜色缓缓驶出了梁州城。 。。。。。。。。。。 一路上不知过了多久,平凡再睁眼时,透过马车上的帘窗,发现外面已是天色大亮。 马车似乎已经停下,也不知停了多久,车外是不是的有人闲聊的声音,似是孟江在说些什么。 平凡本打算偷听一番,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内力不知为何有些紊乱,就连五感也随之收到了影响。 他回身皱眉看了眼那坛已经烧尽的香炉,暗暗握紧了手中的长刀。。。 “老大,这次咱们立了个大功,王爷还不得给您封个爵啊?” “哼,封爵就别想了,老子就想早点离开那瘴气冲天的破地方。。。” “老大,要我说啊,咱干脆手段狠一点,直接给他宰了得了。” “你懂什么?他的头才值几个钱?他这个人才是最重要的。” 平凡走下车,望见几个士兵围坐在孟江周围,躲在大树下,似乎正在喝酒。 他走上前,轻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平凡的突然现身,吓了众人一跳,有几个士兵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了腰间的战刀,似乎随时准备反击。 孟江看到平凡也是一惊,他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道:“平。。。平将军,您醒了?睡。。。睡得如何啊?小的看您休息,就没喊您一起吃饭。” “睡得挺好的,你那个香挺管用还。” “啊。。。是。。。哈哈哈,您喜欢小的回头送您几坛。” “不必了,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啊,我刚睡醒,头晕眼花的,耳朵也听不太清,什么值钱不值钱的,有什么挣钱的卖买吗?” 八个士卒面色一沉,刚刚放开刀的手,又悄悄摸上了刀柄。 孟江眼珠一转,高声笑道:“没,我们再聊白马城哪个青楼花魁最值钱。。。嗨,都大老爷们。。。您懂的。。。” “嗯。。。” 平凡沉声点点头,故作思量道:“急着找花魁啊,出来行军久了,我能理解。。。 不过嘛。。。孟将军,你既然要找花魁,为何要带我绕路啊?” 平凡挺直腰板,环顾四周道:“这里似乎不是回白马城的路吧。。。” 孟江犹豫片刻,轻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位朋友,对平将军神怡已久,小的想绕路带您见一下。” “哦?什么朋友啊?是不是要绕到大梁去见啊?” 说着,平凡嘴角微微翘起,冷笑着拔出长刀,指着孟江道:“说!为什么背叛西蜀?” 孟江愣了一下,周围的八个士兵皆已是站起身,手中战刀出鞘,刀尖齐齐对准了平凡。 孟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平将军,难道您就想一辈子呆在瘴气冲天的巴蜀之地,忍受着各种蚊虫叮咬,吃着腥臭的折耳根度日吗? 如今大梁一统天下二十余载,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镇南王许我众人高官厚禄,承诺带我们离开巴蜀之地,如此好的机会,难道您不心动吗?” “你这个畜生!” 平凡怒视孟江,高声大骂道:“离开巴蜀之地,难道我们不想吗?难道西蜀的百姓不想吗?就是为了这个理由,我们才起兵出征,兄弟们才不顾生死的强渡赤水! 这场仗,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我们的百姓,双脚能够踩在中原那广阔的地面上! 可是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出卖军机,害得兄弟们枉死! 我有此刀,定斩你这狼心狗肺的恶贼!” 说着,平凡大喝一声,高举长刀,一刀劈砍下去。 孟江微微一笑,单手撑地,直接一个翻身退到后方。 只见他手臂一挥,果断下令道:“绑了他!”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章 营名愿死 第八十章 “找死!” 平凡面对来势汹汹的几人,面不改色,手腕一抖,长刀在手中翻转一拳,直接旋转着飞出。 长刀划过半空,直接将几人拦住,平凡双脚蹬地,拼劲内力高高跃起,本想凌空握住长刀,杀一招藏刀式。 却不成想,那来历不明的香毒如此厉害,平凡只觉得两腿发软,腰身无力,竟然反被自己的长刀带飞出去。 “啪!” 平凡重重摔在地上,不等他爬起,那八个人早已反应了过来,八道寒光同时劈下,避无可避! 孟江在一旁观战,看到这一幕连忙大喊:“留活的!” 只这一句话,却让那八人都是一愣。 平凡瞅准时机,单掌拍地,整个人贴着地面,从八人的包围圈中钻了出去。 他不是那种没脑子的莽夫,眼看自己状态不好,他也不再逞强,选择了掉头就跑。 孟江抄起战刀,刀尖一指,大喊道:“给我追!” 几人立马追赶上去,然而平凡脚步不停,三步跑进山林之中。 此时已经入冬,山林草木皆枯,平凡又无法调用内力,无论如何跑,却也逃不开几人的视线。 孟江心中有些焦急,生怕有什么变故,只好垫步借力,连踩几根粗树,直接朝平凡飞去。 平凡耳听身后破空之声,不慌不忙,随手抓起几枚石子向后丢出。 与此同时,他整个人像侧面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瞬间失去了踪影。 石子打过,孟江凌空一个转身躲开,却见平凡没了踪影,连忙要追。 谁知刚转个弯,几人就看到平凡背对着他们,单手持刀,驻足原地。 在平凡面对的方向,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等在那里。 孟江和手下八人顿时一愣,皆是不知所措。。。 “刘。。。刘主帅?” 不知何时赶来的刘屏儿,正与平凡面对面而立,表情凝重。 在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奇怪的。。。人。 那两人皆是身着黑衣黑袍,头戴幽鬼面具,黑袍之上,用金丝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菊花。 金菊盛开。。。 孟江此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刘屏儿为何会在此。 不过他到底是被镇南王选中的男人,自然不是什么蠢材。 只见他当机立断,立刻指着平凡道:“战犯平凡!你还往哪里跑?” 刘屏儿皱着眉,沉声问道:“孟将军,我不是让你押送平凡回白马吗?为什么你们会在这?” 孟江立刻躬身抱拳,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回主帅,平凡不服您的判决,中推逃跑,还出手伤了我的兄弟,我们一路追来此地。 幸好主帅在此出现,今日定将这贼人拿下!” 刘屏儿点点头,手掌轻轻一挥,身后两名黑衣人立马冲出身来。 孟江嘴角微微一翘,以为万事大吉。 平凡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持刀的手臂轻轻一挥,却不事出刀,而是收刀入鞘。 放弃了? 只见那两个黑衣人跑到平凡三身边,却并没有入手,而是分开两侧绕过平凡,直朝孟江冲来! 孟江神色大变,却来不及反应,只觉十步开外,那两个黑衣人瞬间消失不见。 “啊!” 只听得一声惨叫,孟江再一转头,却见身旁一人已被套索锁住脖颈,瞬间拉飞出去! 他下意识的掉头就跑,然而一个黑衣人早已拦住了他的去路。 孟江手中战刀挥舞,朝那黑衣人劈砍过去,然而任他左劈右砍,那黑衣人腾挪闪身,竟是不伤分毫。 身后惨叫神越来越大,那八个手下不出片刻就被统统放倒在地。 那黑衣人似乎也已经玩够,不再躲避,而是从腰间取下一圈套索,手腕一抖,直接套住了孟江的手臂。 孟江用力想挣脱,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拼不过那黑衣人,反而整个人都被他拽着一直往前跑。 不出两步,他又感觉身后有股力在拉着他。 只见另一人也从侧面套住了他的另一条手臂,同时往反方向拽去! 两条手臂同时被套索锁死,分别被人拖向两侧,这一刻孟江的感觉,仿佛五马分尸! “啊!!!!” 随着孟江的一声惨叫,只听“咔、咔”两声响,孟江的手臂被同时拽断,只剩筋皮相连。 “别杀他!” 刘屏儿大喝一声,两名黑衣人立刻停手,留了最后一口气给已经晕死过去的孟江。 刘屏儿走上前,确认了孟江还活着后,点点头道:“辛苦两位了,你们带他回白马,交给国师处理吧。” 那两人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而是一人一个绳子,仿佛拖着一堆垃圾一样,拖着孟江的身体朝南方离开。 平凡走上前,有些不满道:“他妈的,早点来啊,老子差点死了。” 刘屏儿俏皮一笑,半开玩笑道:“就这么几个臭鱼烂虾就差点弄死你啊,那我看我革你的职也没革错嘛~西蜀平大将军是不是太废物了点啊?” “滚滚滚!” 平凡连骂几声,一脚朝刘屏儿踢过去,却被她灵巧躲开。 “行啦,快走吧,军中没你,都快乱臣一锅粥了。” “那我身上的毒怎么办?”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下的毒,回去让大夫看看吧,能救就救,救不了我就给你埋个风水宝地。” 平凡冷哼一声,小声咒骂道:“哼,你老死了我一定给你烧纸。” “你才老呢!你才死了呢!你找打!” 广阔山林间,寒风再起时。 这对靠着一处好戏解决了西蜀内奸的师兄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无忧无虑,只管学艺的时候。 他们奔跑追逐在山林中,打闹、嬉戏,仿佛战争这个词,还停留在国师府的沙盘上。。。 。。。。。。。。。。 孟江是奸细的事,一夜间就在西蜀军营中传了开来。 一方面,所有人都愤愤不平,希望将孟江这个叛徒凌迟处死,以告慰袍泽的在天之灵; 另一方面,所有人也都惊讶于刘屏儿和平凡两人之间的默契,前几天的那场大戏,他们八万余人的注视下,两人竟然没演出一丝差错。 若不是那出戏实在太真,恐怕孟江这条老狐狸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漏出尾巴。 这一日,刘屏儿又一次将所有人拉到了校场集合。 不过,与上一次不同,这次,平凡同样身着战袍,跟在刘屏儿身后,一起上了台。 刘屏儿环视台下一周,沉声道:“兄弟们,梁军的奸细已经被我抓了出来! 但是,兄弟们的仇还没报! 杀了他们的,不是孟江,是镇南军!是姜奉阳!是大梁! 咱们要记住他们,将他们的名字刻在碑上,为了他们,杀进中原!” “杀进中原!杀进中原!” 台下的所有人,皆是振臂高挥,士气顿时升到了顶点。 刘屏儿点点头,继续道:“为了今后更好的军队调度,我决定,改变三军编制。” 此话一出,三军震动。 西蜀军队的编制,是前任大将军燕衡所设,几十年间从未变过。 在燕衡将军为国牺牲后,这种编制更是成为了他存在过的证明,是无数西蜀军人的信仰。 可是,刘屏儿却要改变了它。 所有人都沉默着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平凡站出身来,轻声道:“兄弟们,我知道军中编制意味着什么,但燕衡将军该是活在我们的心里,而不是活在简单的编制之中。 刘屏儿现在是咱们的主帅,她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梁州城一战,她一把火为咱们夺下了这最宝贵的前线根据地; 琵琶口一战,她奋不顾身,三千铁骑冲敌阵,救出了几万的兄弟! 这一切,我平凡看得见,我想想你们也看得见!” 说着,平凡转过身,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声喝道:“平凡愿听刘主帅调度!” 所有人沉默半晌,跟着下跪道:“愿听主帅调度!” 刘屏儿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境。 “夏友昌听令!” “属下在!” “你带兵攻打望亭山有功,命你带一万步卒,成赶骑营!” “愿听主帅调度!” “王猛听令!” “属下在!” “你带兵突围琵琶口有功,命你带八千骑兵,成破阵营!” “愿听主帅调度!” “姜帆听令!” “属下在!” “你带人随我驰援武都有功,命你带盾弓手八千,成铁卫营!” “愿听主帅调度!” 。。。。。。。。。。 一个上午,刘屏儿一个个下令,将八万西蜀大军,分成了足足十一个阵营。 所有阵营的主将,皆是在这场渡江大战中拼尽全力冲杀的好汉,所有人都升了职。 到最后,只剩下那两千强攻武都城的骑兵,和站在台上的平凡,还没有分配。 刘屏儿冷眼瞥了身旁这男子一眼,轻声道:“平凡听令!” “属下在!” “你带兵攻打武都城,却身中埋伏,损失惨重,论罪挡诛!” 又来?!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又慌了神。 难不成前几日的那场戏,竟是半真半假? 刘屏儿微微一笑,继续道:“但是,你带张伯恭、高玄乡及手下两千人马,强攻武都,为大军突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是为功过相抵。 我以西蜀军主帅之命,贬去你西蜀骑军主将之职!罚你带两千悍不畏死的勇士,成我西蜀十二营最后一营!” 说着,刘屏儿手臂一挥,身后一位手下端着一个木质托盘缓步走了上来, 托盘之中,放置了一块深绿色的布。 刘屏儿将布展开,布匹上,金丝线绣着的营名,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接营旗!” 平凡接过营旗,看到上面绣着的两个字,顿时眼中含泪。 西蜀十二营最后一营。 铁甲两千。 营名——愿死!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一章 离营 第八十一章 西蜀军编制大改之后,整个军队的面貌都仿佛焕然一新。 平凡虽然被降了职,但看得出心情不错,每天都带着愿死营外出训练。 这支小队虽然只有仅仅两千人,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营敢小觑,甚至可以说他们收获了每个营的尊重。 这一日,平凡一大早就带着部队离开了军营,一直到中午才回来。 张伯恭跟在他身后,表情似乎有些兴奋。 “平将军,原来这城应该这么攻啊。。。被你这么一练,我感觉咱们比两万人都强。” 平凡只是笑笑没说话,毕竟与刘屏儿所擅长的带兵突袭不同,攻城略地是他与国师学艺时,最擅长的本领. 两人回到营中,却见高玄乡正面色凝重的等着二人。 今日高玄乡身体不适,所以没和愿死营一起出去训练。 平凡看他表情,以为他还是不舒服,于是走上前,打算带他去大夫那里看一看。 没想到高玄乡看到二人,立马跑了过来,贴在平凡耳边轻声道:“平将军,那男的又来了,在刘主帅的屋里聊了一上午了。” “男的?” 平凡愣了一下,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是谁。 他看了高玄乡两眼,高玄乡嘴唇未动,做了个口型。 平凡心中一惊,顾不得许多,连忙跑去了刘屏儿的房间。 推开院门,只见刘屏儿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双手托腮,似乎正在发呆。 平凡冲入其中,开门见山道:“那小子呢?” 说着,他朝里屋开始大喊:“赵棣,你给我出来!妈的,老子今天不宰了你的!” 刘屏儿皱了皱眉,埋怨道:“喊什么啊,他早走了?” “走了?” 平凡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瞥房门紧闭的里屋,犹豫半晌,还是没有推门闯入。 他坐到刘屏儿身旁,有些气愤的说道:“那赵棣又来作甚?国师不是说了此人断不可信吗?!” 刘屏儿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趴在桌子上,神情有些无奈。 “我能咋办啊,人家好歹是大梁的二皇子,他来了我总不能闭门不见吧。” 平凡又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赵棣的情形,不由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那是去年冬天的某一天。 那时候的西蜀,还未起兵,甚至连起兵的打算都没有。 这对师兄妹,一如往日一般,每日在国师府学习战场纵横之法,练武、推演沙盘; 直到那个男人的到来。 刘屏儿作为西蜀公主,平日里就是住在国师府,每年除了过年和皇上生日,她断然不会被召回宫中。 可那一日,皇帝突然一纸诏令,宣国师和刘屏儿进宫觐见。 平凡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那前来传唤的太监,面色凝重。 他隐约感觉到,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他从清晨一直等到深夜,甚至连刀都没心思练了,生怕刘屏儿出什么事。 一直到子时,两架马车才缓缓驶回国师府。 听到动静,平凡连忙跑出去,却见一个陌生的男子,身穿着一身锦衣华服,与国师一起,从靠前的一辆马车中下来。 男子并未理会同乘的国师,而是小步快跑到后面那辆马车旁。 刘屏儿从那架马车上走出,男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扶了下来。 平凡看到这一幕,眉头立马拧在了一起。 他从小与刘屏儿一起长大,虽然两人出身云泥之别,但是在心里,他早就把刘屏儿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看到妹妹的手被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牵住,做哥哥的心中难免有些。。。酸。 好在,不等他上前,刘屏儿就一把抽回了手,尴尬的笑了一下,如男子一般身手矫健的跳下了马车。 国师走上前,对男子行了一礼,轻声道:“天色已晚,皇子请回吧。” 那男子又看了刘屏儿两眼,才有些不舍道:“那之后的事,就有劳国师了。” 说完,男子爬上刘屏儿刚刚乘坐过的马车,车夫则一挥马鞭,直接离开了国师府。 平凡焦急的跑上前,连忙问道:“屏儿,那男的谁啊?皇上这么急着宣你和师父进宫,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刘屏儿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沉默良久。。。 后来,平凡多方打听,才知道那日发生的一切。 原来,那个男人,是敌国大梁的二皇子,名叫赵棣。 而这个本应该是西蜀最大的敌人的男子,突然孤身前来,目的竟然是提亲? 他要娶刘屏儿。。。 不仅如此,他还愿意以入赘的身份进驻西蜀,成为西蜀公主的赘婿。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西蜀发兵大梁,让他成为中原之主。 为了表示诚意,他还带来了大梁在赤水防线的整张布防图。 听到这个消息,平凡整个人都傻了。 这是啥?皇子夺嫡??? 你夺嫡,为什么要拉上刘屏儿和整个西蜀啊? 更让平凡想不到的时,西蜀皇帝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这件事。。。 召国师和刘屏儿进宫,就是为了和赵棣当面商讨起兵之事。 不过好在国师十分冷静,在赵棣走后,他就连夜进宫,与皇帝讲明了此事的不妥之处。 之后几日,国师几乎都在宫中,刘屏儿也又回去了几次。 终于,西蜀与赵棣定下了最终的方案。 西蜀会发兵大梁,但是一切进军方案都有他们内部自行定夺,赵棣不能参与其中。 至于提亲之时,因为刘屏儿的极力抗拒,就被暂时搁置了。 不过西蜀皇帝答应了赵棣,如果西蜀真的能够统一天下,就会将曾经属于大梁的土地,尽数封赐给他。 就这样,西蜀在一番准备之后,于今年春天,起兵出川! 想到这些,尤其是想到赵棣那做作的表情和谄媚的样子,平凡心中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始终觉得,这个男人,绝对没安好心。 至于那张赤水防线的布防图,通过近来的几次战役判断,恐怕姜奉阳也早就变动了布防。 如今赵棣消失了一年之久,突然出现在西蜀军中,恐怕来者不善。 。。。。。。。。。。 刘屏儿坐在院中,思考良久,还是不知如何是好。 平凡轻声问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唉,还能干吗,就那些破事呗。 第一,还是提亲的事,他非说想跟我一起带兵强攻赤水,说什么培养感情,我跟他有个屁的感情啊,直接就让我给拒绝了; 第二,他突然说北齐内部最近会出大乱子,希望我趁机和北齐起义军取得联系,说是有机会一起夹击大梁;” “你信了?” 刘屏儿摇了摇头,有些不解道:“这男的虽然人很讨厌,但是说话却向来有条有理,他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 只是我不懂,北齐军中的情况,他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啊。。。” 平凡思考半天,却发现自己是在不擅长思考这种事。 带兵打仗他绝对有信心可以算无遗策,但是对付这种皇宫贵族,去猜测他们心中的那种比西蜀山路还要绕的心思,平凡基本上百猜百错。 想了半天,平凡挠了挠头,轻声道:“算了吧,去他妈的,理他作甚。走走走,吃饭去。” 刘屏儿突然站起身,却并没有跟着平凡往院外走,而是径直回到屋中,开始收拾东西。 平凡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你要干吗?”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军中的大小事务都有你负责,另外跟夏友昌说一声,让他协助你。” “你。。。你要去哪?” “北齐,我倒要去看看,那里能出什么大乱子。” 平凡眉头一皱,一拍脑门道:“你有病啊,北齐出乱子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刘屏儿停下手中的忙碌,抬起头,神情凝重的问道:“我问你,为什么他对北齐的事会这么清楚?” 平凡下意识的说道:“那有啥了,说不定他跟北齐军扯上啥关系了呗。” 刘屏儿点点头,沉声道:“问题就在这。。。 他的目的如果真的是按他所言,只是为了中原土地的统治权,那他找到咱们就足够了啊,咱们也已经发兵了,既然如此,他为何要与北齐扯上关系?” 平凡皱了皱眉头,这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刘屏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我就是怕这个。。。 万一他的目的不只是中原呢?万一他还有别的想法怎么办? 我现在隐约有种感觉,西蜀和北齐,很有可能都被他利用了。。。 我必须亲自去北齐看一看,如果真的有问题,那咱们这次发兵,可能就要提前鸣金了。。。” 平凡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长刀道:“我陪你去! 你这一趟,要穿越整个大梁,太危险了。” “不行,军中必须有人执掌大局,冬天已到,赤水河面有可能结冰,到时候镇南军很有可能会攻过来,如果咱俩都不在,军中容易出问题。 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研究路线,哪怕绕行,也绝不会被人发现的。” 平凡犹豫良久,心中深知此事事关重大,又明白刘屏儿所言不无道理,只好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夜晚,刘屏儿一人一马,腰间佩剑,在平凡的目送下,离开了西蜀的军营。。。 许多年后,平凡每每做噩梦,总是能梦到这个夜晚。 在梦中,刘屏儿策马离开,却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二章 探路(求月票!感谢义父们!) 第八十二章 林安颜也没想到,刚刚回到北齐军中还没一个月,自己又离开了。 那是一场寻常的军机会议,会上众人一致商议后决定,等到年后大军整顿完毕,再行攻打幽州城。 于是林安颜就突发奇想,提出了派人先去幽州城探探路的想法。 没想到这个听上去有些冒险的想法,竟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 但是派谁去,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首先,肯定不能派一个普通士兵去,想靠着一个小兵想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实在可能性不大; 其次,像秦道同这种老人家去也不合适,先不说老人曾经是大梁左丞相,无人不识,就算他化妆易容,毕竟身手在那,也很容易出问题; 众人商量一圈,最后决定由秦老的儿子,北齐左将军秦道同,带着两个士兵前往。 但是林安颜犹豫再三,竟然决定亲自前去。 当他提出来的时候,自然被所有人反对。 毕竟无论如何,他都是名义上的北齐主将,派一个主将深入敌方守备森严的主城,这种事相信没人会答应。 除了齐黎云。。。 这小妮子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和林安颜一同出行来了兴趣,非但认可了林安颜的建议,还提出要与他一同前往。 众人一顿劝阻,却还是拦不住林安颜一颗想要出去走走的心。 没办法,最后还是司徒孝提出,由林安颜带着齐黎云和秦道同,三人一起前去,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其实林安颜倒是觉得没什么,但秦道同可就不一样了。 这位仁兄本就看不上莫名其妙成为北齐主将的林安颜,而且对齐黎云这种女子将军也颇有成见。 听到要与他二人前往幽州,秦道同的眉头瞬间拧到了一起,“不愿意”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轮不到问他意见了。 三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化妆成乡野村夫的模样,又特意找了辆驴车拉着,这才离开了军营。 。。。。。。。。。。 一条通往幽州城的僻静小路上,一架驴车缓缓驶着。 驾车的人是个高大魁梧的壮汉,汉子皮肤黝黑,眉头紧锁,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在他身后的车上,一对老夫妇正相对而坐。 两人皆是粗布麻衣,白发白须。 那老妪脸上有些许皱纹,身形也有些佝偻,但隐约能看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个姿色不错的美人; 而在她对面的老头则留着一撇白胡子,眼角的皱纹也比老妪深上许多,仿佛沟壑,看上去已是年过花甲。 他们正是易容之后的林安颜、齐黎云和秦道同。 路上,齐黎云难得的心情大好,坐在驴车后面,一直轻轻哼唱着司徒孝小时候教给她的歌谣。 林安颜坐在对面,一直在摸着自己的假胡子,总觉得有些别扭。 齐黎云笑了笑,轻声道:“放心吧,咱们三个的人皮面具都是冰茹姐亲自做的,绝对没有问题的。” 林安颜微微叹了口气,他深知齐冰茹的手艺,在他戴上这副面具之后,一照镜子,自己都吓了一跳。 镜子中的老人,皮肤好似老树皮一般斑驳,满头的白发,沧桑无比。 最重要的是,林安颜真的有一瞬间以为,这就是自己老了的样子。 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林未革的影子。。。 齐冰茹解释说,是因为每张人皮面具都是贴合着他们的脸型而做的,绝非黑市中的那些普通货色能比。 这种面具贴在脸上,遇水不融,遇火不化,哪怕被刀割都会和真实的皮肤一样破开,绝不会一刀就碎。 想要将这种面具摘下,唯有用齐冰茹特质的药水进行冰敷,敷上三个时辰后,面具就会自动溶解,变成一滩泥一样的东西,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想到这些,林安颜又仔细的看了看齐黎云那张苍老的脸。 齐黎云感受到了他那不同寻常的目光,面具下的俏脸不由得有些微微泛红。 她白了林安颜一眼,有些不满道:“看什么看啊?” 林安颜微微一笑,看似漫不经心道:“看你老了以后的样子,似乎也挺好看的。” “神经病啊你,你才会老,你都快老死了!哼,平时你就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没想到老了以后还是个老不正经。” “哈哈哈哈,小不正经变老不正经,小美人变老美人。。。般配,般配啊!” “般配你个死人鬼啊!” 齐黎云对着林安颜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本就不平坦的小路上,驴车一阵颠簸。 秦道同皱着眉驾着车,努力做到对身后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他现在只想知道,到底是那个老不死的提出这种主意,竟然让他扮做身后这两人的儿子。 北齐军营中,正在与司徒孝讨论进攻幽州城方式的秦道同,突然连打了几个喷嚏。。。 。。。。。。。。。。 驴车行至中午,已经快要走出山林,再往前就是一条直通幽州城的大路,到了那里,不出三天就能行到城下。 就在三人准备下车吃点午饭休息一下的时候,林安颜突然听到了远处山林中传来一阵微弱的响动。 “什么声音?” 林安颜皱着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那声音很远,即便是他,也听的不算真切。 齐黎云和秦道同没有他那般浑厚的内力,五感更是远不如他,所以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林安颜闭上眼,仔细聆听着那声音,甚至不知不觉间,从体内探出了一缕内力。。。 突然,林安颜睁开双眼,连忙爬上驴车,焦急道:“快走,有人求救!” 齐黎云和秦道同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到林安颜那一脸焦急的表情,只好紧跟着爬上车,朝林安颜所指的方向奔去。 驴车在山林间行了不过片刻,众人就都听到了山林深处传来的呼喊声。 “救命啊!救命啊!” 秦道同微微一愣,下意识的回头望了眼林安颜,连忙挥动手中皮鞭,赶着驴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 可怜的毛驴,屁股都快被秦道同抽红了,这才终于跑到了树林深处。 只见一女子,正趴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烂,手脚也都磨破了皮,口中拼命的喊着救命。 而在她身后,三个男人手持大刀,正如狼群盯着猎物般,狂笑着一步步走向那女子。 “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为首一男子上前一步,一脚踩在了女子腰上,女子吃痛闷哼一声,传到男人耳中,表情却无比享受。 “嗯。。。对,多叫两声给爷听听。。。” 说着,男人又是一脚,重重踩在女子那浑圆的屁股上。 雪白的肌肤,瞬间变得通红,一个脏污的脚印,就印在了女子那最为私密的臀尖。 “他妈的,喜欢跑是吧,一会老子给你脚筋挑了,我看你怎么跑。” 说话间,男人一手抓住了女子那纤细的脚踝,另一手挥舞长刀,眼看就要伤害到她。 齐黎云心中一紧,连忙就要出手,却被林安颜一把拉住。 “秦将军,拜托你了!” 秦道同点点头,抄起手中皮鞭,对着那男人就是一下。 “啪!” 一鞭下去,男子手腕吃痛,长刀瞬间掉落在地。 “什么人?!” 男子一惊,这才发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乡野汉子。 男人紧握着那已经被鞭出血的手腕,咬着牙大喊道:“给我宰了他!” 秦道同身为北齐左将军,身怀七重天内力,对付这种臭鱼烂虾,自然不在话下。 只见他身形一闪,躲过一人冲上来的一刀,随手就抓住了那人衣领,一脚直接顶在了他的胸口处。 那人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晕死过去。 另一个土匪绕到秦道同身后,跳起来就是奋力劈砍,然而秦道同头都不回,直接向后仰过身子,手中长鞭刚刚扬起,直接从半空中将那人拉住,一下就甩飞了出去! “嘭!” 那人撞到一棵大树上,也是口吐鲜血,晕死当场。 剩下的为首男子,看到这一幕,面如死灰,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秦道同本想追上,却被林安颜喊了下来。 “不必追了,小心有援兵,先救人!” 秦道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查看女子伤势。 女人受伤不轻,更重要的是受到了惊吓,看到秦道同上前,下意识的大叫着往后爬,想要尽可能的远离他。 秦道同有些心痛的安慰道:“没事了姑娘,没事了,坏人都被我打跑了。” 女人听到这话,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看到了秦道同身旁躺着的一个土匪的身体后,这才缓过神许多。 秦道同缓缓走上前,看到女人身上的衣衫已经不整,似乎是被人撕碎过,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外,就连最私密的地方,也只剩几片碎布遮掩。 从未看过女人裸体的秦道同,瞬间热血上涌,连忙脱下那身做工粗劣的麻质大衣,披在了女人身上。 林安颜躲在林中的驴车上,取出一壶水,暗暗用功在手,眨眼间,就将壶中的水烧至温热。 他与齐黎云一同上前,将手中的热水递了过去。 女子看到生人,又是一阵恐慌的后退,秦道同赶忙接过水壶道:“别担心,他们是。。。是我父母,我们都是好人。来,喝点热。。。水。。。缓缓身子吧。” 女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水壶,连喝了几口,一张被吓得惨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血色。 秦道同又从水壶中倒出一点在随身带着的手帕上,替女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污。 擦去了血污的女子,露出了那张精美的脸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整理了一下鬓角,紧紧拽住肩上披着的大衣,轻轻望了秦道同一眼。 秦道同那捏着手帕的手,轻轻颤抖,愣在了原地。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三章 杨如是 第八十三章 三人不曾多言,就很默契的决定一同送女孩回家。 女孩受到如此一番惊吓,自然也不敢再独自一人走路,只好很不好意思的爬上了那架驴车。 驴车空间极小,为了将座位让给她,林安颜只得下车步行。 女孩本来极其不情愿,觉得自己坐车,让这样一位年纪看上去已过花甲的老人走路,实在不妥,但秦道同一番很“不孝”的劝阻,还是将她推了上车。 秦道同则与林安颜一同步行,朝着女孩所指的方向前行。 路上,几人与女孩交谈一番,得知了大概的情况。 女孩姓杨名如是,家住幽州城外三十里的爱溪湖边。 她身世凄惨,自称父母已经双亡,家中又无长兄,只有一个弟弟,在南方做生意,许久未曾联系。 女孩所住的地方其实不远,但奈何山间道路崎岖,林安颜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的样子,所以几人一直走到黄昏才到。 那是一间独立建在一泓湖水旁的小庭院,庭院围墙用上好的红砖垒砌,院外用人力挖出了一条小水渠,将清澈的湖水直接引到了院中。 推开院门,院中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湖水流过之处,栽种着一棵桃树,桃树下,是一方小石桌椅。 往里走,便是一间正房和两间耳房。 仅从外面看,整个院子精美而别致,隐约间竟然别有一番意境。 林安颜精通豪宅建筑,只一眼就看出,这栋小院绝对出自高人之手设计,而且虽无金装银饰,但耗资绝对不小。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这里就你一个人住,未免有些太过奢华了吧。” 杨如是点点头,有些无奈道:“小女子父母离世的太早,这宅子是他们留下来的唯一一样东西了,虽然一个人住确实很不方便,但我还是想守住这间宅子。” 齐黎云为女子的孝心感动,又见小院中景色迷人,下意识问道:“你父母生前是做什么的啊?看上去似乎颇有身份,为何你会孤身一人啊?难道没有侍女什么的吗?” 杨如是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神色。 她踱步至桃树下的石桌旁,示意众人先行落座。 只听她语气低沉道:“实不相瞒,家父本是北齐一位文人,靠贩卖字画为生,在幽州城一带也算小有名气,人称青山先生。 后来大梁起兵,幽州城破,我爹为了保全我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迫不得已投降了梁军,并且利用他在文人书生中的名声,劝降了幽州城的读书人。 大梁对我家也算不错,不但没有伤害我们,反而送我去了应天书院读书,我弟弟在南方的生意也得到了不少照顾。 可是。。。就在去年,有一位中年男子来到我家,说是要与我爹商量什么要事。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爹似乎与他聊的很不愉快。 就在那男人离开的当晚,就有一伙贼人闯入我家,杀害了我父母和家中的几位老仆。 我家护院是为六重天的武人,他拼了性命护送我离开了幽州城,逃到了这间小院。 再后来。。。再后来,董太守亲自带人调查此案,可至今仍然没有任何结果。。。” 杨如是说着说着,想到了过去那惨痛的经历,不由得又开始失声痛哭。 林安颜下意识的想替她擦拭眼泪,却想起自己一副老人样子,似乎不是很好做这些事,只好轻轻踢了秦道同一下,给他使了个眼色。 秦道同心领神会,连忙掏出手帕递给女孩,轻声安慰道:“放心吧如是姑娘,我相信恶人自有恶报,那伙贼人跑不掉的。” 林安颜思考片刻,开口问道:“小姑娘,那伙闯入你家的贼人,与今天的这群人是不是同一批啊?” 杨如是擦干眼泪,思考了一番,抽泣着摇了摇头。 “闯入我家的那伙人,皆是黑衣蒙面,武功也极高,应该不是今天这群土匪。” 林安颜其实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他还是皱了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土匪劫色,这件事林安颜隐约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哪见过类似的手段。 可当初那群灭了青山先生家的蒙面人又是谁呢? 他思考良久,又轻声问道:“小姑娘,你还记不记得找你父亲的那个中年人长什么样子?” 杨如是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恨意,紧咬着下嘴唇,似乎想要压制住满心的怒火。 “记得,那个人化成灰我都记得,他身长八尺,容貌还算不差,是个像我父亲画中描绘的那般的中年读书人。 不过那个人很奇怪,我记得当时是深冬时节,他穿了一身白色的厚皮袄,手中却摇着一把羽扇。” 三人听到这番描述,皆是瞠目结舌! 齐黎云一拍石桌,下意识的站起身大喊道:“不可能!” 她这下呼喝吓了杨如是一跳,女孩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这样一位老太太如此激动。 还好林安颜反应迅速,连忙拉住齐黎云,笑着道:“老婆子,别激动,别激动。。。” 他手中暗暗运功,强行将齐黎云压坐下来,而后赶忙回头朝杨如是笑道:“实不相瞒,我这老婆子有个死去的哥哥,也喜欢大冬天的扇扇子,你这一说,她估计想起来故人了。” 说着,他轻轻推了齐黎云一下,故意高声道:“行了老婆子!人家姑娘说是中年人,大舅哥要是还活着,已经八十多了,你别激动。。。” 秦道同此刻内心也是波涛汹涌,但他强装镇定,正色问道:“如是姑娘,你说的那人,后来是否有再见过?” 杨如是摇了摇头,眼神中有遗憾,也有庆幸。。。 正当几个人坐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时,杨如是突然站起了身。 “唉。。。你看看我,都忘了给各位恩公倒碗茶了,各位稍等,我这就去烧水。” 说完,她瞥了一眼秦道同,而后转身朝正屋走去。 待她走远后,齐黎云才声音颤抖的说道:“这。。。这不可能。。。军师怎么会。。。怎么会杀北齐的人。。。” 她一把抓住秦道同的手臂,焦急道:“你知道的,军师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秦道同微微低下头,没能说出一句话。 齐黎云又将目光望向林安颜,求助般的看着他。 林安颜叹了口气,轻声道:“虽然司徒孝的可能性最大,但还没有证据。。。不过,那伙黑衣人到底是哪来的?就算真的是司徒孝,他要杀人也该是派你们思齐山庄的人动手啊。。。” 齐黎云失神的望着地面,不停的摇着头道:“不会是他的。。。不会的。。。不会的。。。” 林安颜有些无奈,想要安慰她一下,却不等开口,就听得院外一阵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咚咚咚” 正在烧水的杨如是走出里屋,有些疑惑道:“谁啊?” “如是姑娘,是我啊!” 林安颜听到这声音,只觉得分外耳熟,却想不起是谁。 杨如是似乎已经知道了来人身份,连忙小跑着打开院门。 院门推开,一位身着白色裘皮大衣的年轻公子,缓步走进了院中。 他一抬头,目光正好与在院中休息的林安颜相对。 男子微微一愣,下意识的问道:“你家有客人啊?” 杨如是点点头,抬手介绍道:“小女子今日回来遇到了些麻烦,多亏了这几位恩人路过,救了小女子。” 说着,她又转身给三人介绍道:“这位是幽州城太守的长子,董公子。” 董奉明! 林安颜看到他的一瞬间,立马认出了这个曾经与他在海仕楼起过争执的纨绔子弟。 此人不但心狠手辣,而且歪门邪道极多,当初林安颜也是不得不利用宋仲玄的身份,才勉强赶走了他。 谁成想后来,他竟然派马猴子在半路埋伏,林安颜险些丧命于此,就连齐黎云也差点遭受到了侮辱。 看到他这张脸,齐黎云也是想起了那晚山洞中发生的一切。 若不是林安颜在桌下死死的捏住了她的手,她恐怕早就失去了理智,冲上去一刀砍死董奉明了。 董奉明看到三人,只觉得背后泛起阵阵寒意,尤其是那对老夫妇,不知为何,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眉头一皱,脑海中瞬间思索了一番,却始终想不起来两人身份。 不过看几人的穿着打扮,估计就是什么乡野村夫,也许以前自己无意中弄死过他们的什么亲人吧,在董奉明看来,这都不重要。 身旁的这位杨姑娘,才是这次远道而来的重点! 只见他走上前,几乎贴在了杨如是的身旁,语气故作温柔的问道:“杨妹妹,我听说你遇到了山贼,有没有受伤啊? 你放心,哥哥就算将这座山翻个底朝天,也一定替你抓住他们!” 杨如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瞥了一眼身旁的秦道同,连忙摇头道:“多谢董公子关心。 多亏了秦大哥,小女子现在已经没事了。。。 董公子若是没什么事,就请先回吧。。。他日有机会,小女子一定带几幅先父画作前去府上拜谢。” 杨如是下了如此直白的逐客令,董奉明自然也没理由再多待。 他冷眼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秦道同,后者目光冰冷的与之对视。 董奉明心中一紧,连忙转身,带着候在院外的一群恶仆离开了小院。 杨如是如释重负般的长舒一口气,后退两步,瘦弱的身躯轻靠在墙边,用那如玉般的手背轻轻拭去额头上的冷汗。 秦道同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中一阵心疼,连忙站起身想去搀扶。 谁料杨如是突然一拍胸口,惊叫了一声。 “啊!水忘了!” 说着,她连忙转身跑回了正屋。 三人被她吓了一跳,秦道同还保持着那半站立的姿势,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这丫头。。。一直这么。。。 一惊一乍。。。吗? 而在他身旁,林安颜冷眼望着院门外,嘴角微微斜起,一双慧眼,早已看破一切。 董奉明。。。你找死!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四章 玉足 第八十四章 一番折腾下来,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山林中顿时只剩下了小院中的一盏灯火。 在杨如是的强烈要求下,林安颜等人决定吃顿便饭,留宿一晚。 女孩此刻也从上午的恐惧中缓过神来,连忙招呼着要亲自下厨为几位恩人做顿饭。 她的家中倒是备有一些食材,但不算丰盛,不过院子毕竟靠在湖边,秦道同随手就抓了几尾肥美的鲤鱼,也算为晚饭添了些荤腥。 杨如是忙里忙外,折腾了一晚上,总算灰头土脸的弄好了一桌子菜。 林安颜夹起一筷子送入嘴中,还没咀嚼两口,表情就凝固住了。。。 小丫头满脸期待的望着三人,轻声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纵使是林安颜这般厚脸皮的人,此刻也是在没法违心的点头。 但不成想,一旁的秦道同只是愣了下,而后连忙夹了几筷子菜放入碗中,和着饭一起大口扒进嘴里,连声称赞着。 杨如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终于放心的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自己做的菜的味道,她竟然也没什么表现,似乎只在吃一桌人多些的晚饭。 林安颜望着桌上那些要么太咸要么太淡的菜,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动筷,只好借口年纪大了不宜多食,象征性的吃了几口。 齐黎云则一直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饭菜也几乎一口没动,只是喝了几碗鱼汤。 哦对。。。 那鱼汤,还是林安颜看杨如是忙不过来,亲自在院中熬的。。。 。。。。。。。。。。 入夜,经历了如此惊心动魄一天的杨如是,明显已经很是疲惫。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碗筷,又随便与众人闲聊了几句,便也顾不上什么待客之礼,先行回房休息了。 两侧的耳房都是空置的,在杨如是的安排下,秦道同搬入了左边,而林安颜和齐黎云这对“老夫妇”则住在了床铺相对较软的右侧耳房。 林安颜在院外用湖水简单了洗了把脸,反复确认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确实遇水不溶后,才安心的回到了屋中。 屋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油灯亮在桌上,微弱的火苗轻轻跳动,有些贪婪的燃烧着棉芯中的灯油。 齐黎云抱膝坐在床头墙角,望着油灯,怔怔出神。 带着人皮面具的她,以苍老的面孔,摆出这般少女的姿态,神情中,满是哀容。 林安颜坐到床边,开玩笑道:“怎么?不给我腾个睡觉的地方吗老婆子?” 齐黎云有些倦怠的瞥了他一眼,抬起腿轻轻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睡地上去。” 林安颜瞥了眼她那不着鞋袜,如白玉雕琢一般的美足,反手一掌便轻轻抓住,一抹坏笑浮上脸庞。 齐黎云愣了一下,连忙轻声叫道:“你。。。你要干嘛?你快放开!” “唉,小爷就不放,气不气?” 说着,林安颜轻轻一拽,将齐黎云整个身躯都拖动了一下。 他将那只玉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手死死扣住那不值一握的纤细脚踝,另一只手伸出两指,指间抵在了脚心之上。 “林。。。林安颜,我警告你啊!你立马放开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哦?那我就先不客气咯~” 说着,林安颜两指微微运功,一股轻柔的内力瞬间汇入了齐黎云的涌泉穴上。 “涌泉穴”在足心陷中,乃“足少阴肾经”的起端,感觉最是敏锐。 林安颜这一运功,齐黎云顿时承受不住,只感觉仿佛又万根羽毛丝发搔游足底,五脏六腑都随之酥麻瘙痒。 她实在忍受不住,不由得“咯、咯”笑起,边笑边用拳头不停敲打林安颜的后背。 奈何此刻足穴落入林安颜之手,便是她有七重天的本领,此刻竟然也一丝一毫都发不出来。 那粉拳捶在林安颜身上,也如清风拂过,不留波澜。 而林安颜望着手中那温柔细腻的一只玉足,宛若手捧白雪,皮肤更是光滑如膏似脂。 霎时间,他竟也愣了神,忘记了收回指间的内力。 齐黎云实在忍受不住,轻声叫喊道:“林。。。林公子。。。林哥。。。饶。。。饶了我罢。。。我。。。快放。。。放手啊。。。” 林安颜这才回过神来,心知玩笑开得过了些,连忙松开手掌。 齐黎云将脚一缩,瞬间退到了墙角,眼中含泪,神色之中,只有三分薄怒,却带七分腼腆。。。 林安颜尴尬一笑,挠了挠头,语气中充满了歉意。 “齐。。。齐女侠。。。你别生气,我就是。。。逗逗你。。。” 齐黎云微微嘟嘴,轻哼一声,转过身不再理他。 林安颜心中不由得一阵惨叫,心想:‘这不是连地板都没得睡了吗。。。’ 一阵夜晚的风,透过那扇未关紧的窗,轻轻吹进屋中。 油灯的火苗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在墙上勾勒出两人的身影。 身影交融。。。 一时间,屋内顿时没了声音,只留下一种尴尬却又。。。暧昧的气氛。。。 林安颜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刚刚那片刻间发生的一切,仿佛温存还留在他的掌心。。。 他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心中暗骂道:‘林安颜啊林安颜,亏你还自诩万花丛中过,怎的在这翻了船。。。’ 自知已经再无心睡眠的他,干脆站起身,替齐黎云关好窗户,然后缓步退出了耳房。 回到院中的他,一抬眼,却见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正盘膝坐在院中。 他双目微闭,似乎正在练功。 林安颜生怕打扰到秦道同,本想轻轻绕过去,没想到他刚一靠近,秦道同就睁开了眼,还瞥了他一下。 “啊。。。秦将军,这么巧,你也睡不着?” 秦道同轻哼一声,语气中似乎有些嘲讽道:“你二人动静闹的如此大,自然睡不安生。” 林安颜听到这话,真想冲上去给他耳朵都揪下来。 ‘他妈的,让你听了吗。。。 怎么这么倒霉,还真让他都听到了。。。 他奶奶的,这下误会大了。。。要是他传出去,被齐女侠知道了,还不得追杀我三千里啊。。。’ 林安颜面带微笑,心中问候了秦道同的列祖列宗一通,却还是连忙走上去,轻声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俩逗着玩呢。” 秦道同不屑的笑了笑,继续闭目,不打算再理他。 林安颜坐在院中待了一会,思考半天,终于想出了一条能让秦道同“封口”的妙计。 他走上前,靠在秦道同身边,故作神秘道:“秦将军,这事我能帮你。。。” “帮我?帮我什么?” 秦道同皱眉瞥了他一眼,表情中带着三分不屑,七分不解。 林安颜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而是抬起手臂,指了指那间正房。 秦道同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本就黝黑的脸,瞬间竟是有些微红。 他咳嗽了几下,连连摇头,故作糊涂道:“你在说啥啊,听不懂听不懂,没事你就睡觉去,别打扰我练功。” “哎,秦将军!都是男人嘛!” 林安颜坏笑着,一把手勾住秦道同肩膀,仿佛与他是关系莫逆的兄弟一般,指着那间正房道:“我帮你搞定如是姑娘,今晚这个误会,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怎么样?” 秦道同深吸一口气,看了眼正房,又看了看林安颜,似乎心中正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斗争。 林安颜看到这事有戏,连忙更进一步道:“你想想,你不懂女孩,兄弟我懂啊。杨姑娘这么好的妹子,你不会希望他被董奉明那个畜生糟蹋了吧?” “董奉明?” 听到这个名字,一向稳重的秦道同也顿时皱起了眉。 “跟他有什么关系?” 林安颜有些嫌弃的望了他一眼,满脸不屑道:“你不会还看不出来吧?今天这场路遇土匪的大戏,就是董奉明搭的台啊。 这小子我太熟了,利用山贼土匪这种事,他以前也对我干过,老套路了。 要我说啊,他八成是看上了杨姑娘的美貌,但是吧,杨姑娘又算得上名门之后,他不敢强来,只好利用手下人,演了一出大戏。 我估计啊,那伙土匪应该是打算先把杨姑娘绑回去,饿上三天三夜; 等到杨姑娘快不行的时候,董奉明再神兵天降,英雄救美。 你想想,到那时候,杨姑娘于情于理,都该是以身相许了啊。” 秦道同听完一番话,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齿,重重一拳捶在地上,怒骂道:“这个畜生!”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只会动武的莽夫,只片刻,他就反应了过来,疑惑的望着林安颜。 “这套路,你怎么这么熟?你妈的,你也是个畜生?” “说什么呢!” 林安颜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皱眉解释道:“你动脑子想想啊。 这里离幽州城少说也有三天的路程,就算董奉明第一时间知道了杨姑娘遇袭的消息,快马加鞭赶过来,也不可能今晚就到了啊。 这说明啊,他肯定一直就在附近,随时准备上场演戏。” “那。。。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等着呗。 董奉明这小子我了解,他一向狂傲,目中无人。 但凡是他想得到的东西,必然千方百计都要弄到手。 咱们这次破坏了他的好戏,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这几日,就会再次动手。” 秦道同点点头,心中已经认可了林安颜的说法。 “可是。。。按你这么说,咱们还得在这待多久啊?进城打探消息的任务怎么办?” 林安颜一拍额头,心中顿时有些无语。 ‘妈的,你这呆逼,怎么这时候还想任务啊,活该你三十多了还单身。。。’ 不过这种话,他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他想了想,换了种相对委婉的方式,好言安慰道:“咱们年后才攻城,距今还有两个多月,时间充裕的紧。 难不成在你心中,杨姑娘还不值这一两天?” 秦道同犹豫了一下,又抬眼望了望那间正房,终于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这次听你的!”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五章 狮子楼(一) 第八十五章 林安颜到底还是高看了董奉明这个混小子。 他本以为董奉明会起码忍耐上几天,等到找个好机会,再想办法接近杨如是。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两个身着官服的大汉敲开了杨如是家的大门。 两人皆是披头散发,胡子也都没挂,可以说丝毫不像大梁官兵,反而像两个地痞流氓。 都不用想,他们身上的衣服肯定是董奉明给的,估计就是套层皮而已。 两人一进门,二话不说,直接将一封请帖递给了杨如是。 女孩有些好奇的接过,只听其中一名大汉道:“这是我家公子托我交给您的。 三天后,我家公子在狮子楼宴请宾客,希望杨小姐能带着你的几位恩人准时赴宴。” “带上他们?” 听到这话,本打算一口回绝的杨如是,竟犹豫了起来。 小姑娘心思单纯,其实一直想着该如何报答林安颜三人的救命之恩。 她得知三人是要去幽州城,若是借此机会,能让他们与董奉明结识,那么今后三人在城中生活想必会舒适许多。 毕竟,寻遍整个幽州城,恐怕也没有一个人愿意招惹董奉明的座上宾。 如此想来,这应该也算她一介弱女子,对几位恩人的一些回报了吧。。。 想到这些,杨如是不再犹豫,立刻点头答应道:“还请替我谢过董公子,如是一定准时赴宴。” 那两个壮汉对视一眼,计谋得逞般的相视而笑,转身离开。 这一切都被正在院中吃早饭的林安颜三人看在眼里。。。 秦道同想起昨夜林安颜所说的话,当即就想冲上去将那请柬撕碎,再将那两个壮汉打倒。 可林安颜却及时拦住了他,示意静观其变。 不出他所料,杨如是果然答应了下来。。。 三人望着杨如是回屋收拾东西的背影,林安颜微微一笑,轻声道:“这董奉明真的是。。。连咱们三个‘乡野村夫’也请了。。。” 齐黎云经过一夜的休息,心情明显恢复了不少,她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疑惑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林安颜有些不屑道:“哼,这小子能憋出来什么好屁,请咱们过去,找机会教训一顿呗,毕竟咱们可是坏了他的好戏啊。” 于是,几人商量了片刻,决定跟随杨如是一同前往。 三天时间其实刚刚好,那架驴车沿着山路行驶,在第三天的中午准时到达了幽州城外。 因为北齐的起兵,幽州城这段时间入城检查非常之严,必须要提供由当地县衙颁发的户籍证明方可进入。 林安颜等人早已准备好了假造的材料,刚掏出来,却见杨如是直接走上前,与守城的士兵说了几句。 那士兵看了看车上的三人,点点头,大手一挥道:“放行!” 林安颜看了看手中那张假证,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管到哪,还是面子好用啊。。。’ 幽州城与京北一样,路上是不允许骑马的,至于骑驴行不行,秦道同也不愿意尝试一下,省的节外生枝。 林安颜其实是来过幽州城几次的,自然认得路,但他还是装出一副头次进城般的惊讶,只顾着四处张望,一言不发。 杨如是一直觉得身旁这个‘老头’怪怪的,但相处久了,似乎也很有些意思。 她走在最前,领着三人一同,来到了一处酒楼。 酒楼共有六层,在幽州城内已经算是极高的建筑了。 楼外蹲着两指巨大的石狮子,每只都比秦道同还要高出半头,最关键的是,这两只石狮子竟然都是汉白玉雕刻而成的! “狮子楼,当真名不虚传啊。。。” 秦道同看到两只玉狮子也是心中一惊,在抬眼,就见高楼上,一男子已经站在顶楼的阳台处,笑着朝众人挥手。 董奉明早已‘恭候多时’。 四人走进楼中,却意外的发现,整个一楼大厅竟然空无一人。 此刻已是中午,按理说狮子楼作为幽州城最大的酒楼,此刻应该是座无虚席才是啊。。。 秦道同愣了下,小声嘀咕道:“这董奉明,莫不是给这里的人都赶走了?” 林安颜摇摇头道:“他虽然纨绔,但他爹对百姓还不错,他绝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我估计是花了些银子包了场吧。” 杨如是点头应和道:“老伯说的对,董公子确是这样的人,每次他宴请,大部分都是包场,不过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大手笔。狮子楼是真的不便宜啊。。。” 正当几人闲聊时,一位上了年纪的管家模样男子从楼梯上走下,躬身抬手道:“我家公子已经在等了,请各位随老身上楼吧。” 杨如是应了一声,很有礼貌的搀扶起看上去有些‘力不从心’的齐黎云,先行一步往楼上走去。 林安颜故意拉住秦道同落在后面,小声说道:“等会不管发生什么,你只看我眼色行事,莫要冲动。” 若是以前在军中,林安颜与他说这般话,秦道同必是会翻脸无疑。 但此刻与军事无关,更像是两个少年在密谋什么捣蛋事一样,秦道同竟然不知不觉中,在心底认可了林安颜的想法,老实的点了点头。 董奉明的宴会摆在了狮子楼的六楼。 上到六楼,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扇用黄花梨木精心雕刻而成的大门。 推开门,绕过那画工精致的屏风,一张巨大的圆桌便出现在眼前。 桌子周围摆了一圈用上好水楠木制成的椅子,大概一数,足有三十张。 桌边坐满了人,只剩下董奉明身旁还有四把空座位。 董奉明看到来人,立马招手道:“杨小姐,这边,这边!” 杨如是走上前,双手叠放腰间,半蹲施礼道:“多谢董公子之邀。” “唉,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快坐,快坐。” 四人依次落座,杨如是少有参与这种大场面的宴会,不由得有些拘谨,一直低头看着脚尖,齐黎云则装出一副老太太的样子,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林安颜和秦道同两人则是低着头,却悄咪咪抬眼,四处张望,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每一个人。 林安颜发现这群人里几乎没有他认识的,按理说这么高规格的宴会,董奉明肯定会请一些幽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来。 作为曾经的大梁首富之子,这种人物林安颜或多或少的,肯定都见过几次,可如今这张桌上,却都是生人面孔。 他生怕这群人中藏了什么高手,故而也不敢盲目探气,只能凭借经验,大概判断一下这群人的实力。 他仔细观察半天,发现这群人似乎都是普通人,唯有坐在他正对面的一位女子,看上去有些特别。 那女人容貌姣好,但身形却有些瘦小,坐在一群人中间,不仔细看甚至有些难以发现。 而在女人的脚边,就放着一把细长的剑。 说她特别,是因为林安颜望向她的时候,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女人愣了一下,皱着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正当林安颜还在犹豫,是不是自己的人皮面具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一旁的董奉明终于站起了身。 他举起一杯酒,轻声笑道:“各位,今日董某请各位来,其实是有两件小事想说。 第一,是与大家介绍一下两个人; 在我右手边这位,相比大家都不陌生,正是青山先生的女儿杨小姐,而她身边的这几位,则是前几日救了她一命的好心人; 另外一个人嘛,便是坐在那边的刘小姐了。。。” 林安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竟是那佩剑的小姑娘。 只听董奉明继续道:“前几日山中,刘小姐也遇到了劫匪,但是她英勇过人,以一己之力杀光了那群山贼。 这几位,都是为咱们幽州城除害的大英雄! 我作为太守之子,就是百姓之子,我替幽州城的百姓,竟几位大英雄一杯!” 说着,董奉明端起杯,一饮而尽。 林安颜等人也迎合着喝下一杯酒,他一直用余光瞟着那小姑娘,发现小姑娘虽然看上去也是喝了酒,可藏在袖子中的手帕,却滴下了一滴液体。 林安颜微微一笑,对这种有些拙劣的躲酒技术感到无奈。 不过,听刚刚董奉明的意思,这小姑娘似乎也是杀了些山贼。 不出意外的话,那群山贼估计也是董奉明的手下了。。。 林安颜想到这,突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估摸着这小姑娘也是被董奉明盯上要报复的对象吧。。。 可惜了那张俏脸,估计董奉明若是对她下手,只会比自己这个‘枯朽老人’更残忍一些吧。。。 他心中想着,一旁的董奉明却已经继续开口。 “至于第二件事嘛。。。各位其实心里都清楚,你们都是来幽州城做生意的外地人。 在你们的老家,各位可能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是到了幽州城,就有幽州城的规矩。。。” 说到这,他收起笑容板起脸,有些严肃道:“各位刚来幽州城不久,可能不知道。 在这城里,有九家十六铺,都是我董某人的好朋友。 可是各位刚来半年不到,这九家十六铺,就损失了上千两银子,流失了几百位客人。。。 各位,我董奉明呢,对朋友是特别特别好的。。。如今我这些朋友有难,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 原来如此。。。 林安颜终于听懂了董奉明的意思,也难怪他会认不出这桌人的面孔。 原来这群人都是外地来的生意人,而且看这意思,恐怕少做了些许‘打点’啊。。。 这群人能在异地他乡打拼,自然也不是傻子。 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中年男子站起身,端着酒问道:“董公子对朋友好我们都知道,就是不知道,董公子喜不喜欢交朋友?” “唉!你还真说对了!” 董奉明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往后一靠,抬起头用下把盯着那人道:“我还就他娘的喜欢交朋友!”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六章 狮子楼(二) 第八十六章 那中年人似乎早有准备,听到董奉明的话,立马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小木匣摆到桌上。 木匣打开,满目琳琅,珠光宝气瞬间充满了整个狮子楼的六楼。 包括齐黎云和秦道同在内,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满满一箱珠宝夺去的目光。 唯有林安颜与那持剑少女对视一眼,淡然一笑。 董奉明咽了口口水,强忍着想要一把抢过木匣的冲动,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一边掏着耳朵,一边不屑道:“顾老板,这点小玩意。。。你怕是太看不起我董家了吧。。。” “哪里哪里,小的不敢,这一箱玩意,不过是一点小小的皮毛。 若是有幸能结交董少爷,今后类似这种玩意,小的保证,三个月一小箱,五个月一大箱,绝对不差一分一毫。” 董奉明皱着眉,假装还在思考,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结论。 只见他轻轻吹口气,看似平淡道:“听说,你跟城东的张老板,似乎有些生意上的纠纷啊?” 顾老板赶忙赔笑道:“小问题,小问题,不劳董少爷费心了。。。” “唉!那可不行!” 董奉明站起身,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看顾老板会做生意,更会做人,十分想与你做这个朋友,既然如此,你的麻烦就是兄弟我的麻烦嘛。。。” 说着,他走到楼梯口,对着候在屏风后的侍卫耳语几句。 那侍卫点点头,带着人离开了狮子楼。 董奉明哈哈一笑,大声道:“行了顾老板,姓张的那六间铺子,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 顾老板闻言,连忙跪地扣头谢恩,那动作之熟练,表情之谄媚,仿佛董奉明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一般。 其他人看到这番情形,也都认清了幽州城内的形式。 他们各自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奇珍异宝,紧赶着要献给董奉明,生怕晚一步这位董少爷就看不入眼了。 整个六楼瞬间变得喧闹起来,大半人都离开了座位,将董奉明团团围住,一时间,座位上竟只剩林安颜等人,以及那持剑少女。 少女似乎看出了什么,端起酒杯,走到林安颜身旁,轻声道:“给你们个建议,别喝这酒。” “哦?” 林安颜表情玩味的看了她一眼,立马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女子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他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 “董奉明报复你。” “我若是怕,干嘛还来?” 女子思考一番,竟莫名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她将杯中酒泼洒一旁,轻声道:“等会儿你们快走,我要找机会杀了这个畜生。” 林安颜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笑着摇了摇头。 “你杀不了。” “为何?” “你知道董奉明身旁有多少死侍护卫吗? 他作恶多端,连夜路都不敢走,怎么会不安排人保护自己?” 女子不屑道:“我剑快。” 林安颜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眼神中却闪过一道寒光。 持剑女子只觉面前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还未等看清,却发现自己的鬓角竟已是被削掉几根! “有我的剑快吗?” 女子愣了一下,有些不服气道:“袖中飞剑,取巧而已。” “别管取巧不取巧,今天咱们谁都杀不了董奉明。” 女子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问道:“你这么保他,莫非你就是他的死侍护卫?” 林安颜摇了摇头,勾勾手指,示意女子贴近一些。 女子瞥了门口一眼,确认董奉明还在应付那是富商,并未顾及这边,于是走上前,将耳朵贴到了林安颜身边。 她俯身靠近,身上的落纱长裙遮不住曼妙的体香,林安颜下意识的抽动了下鼻子,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香气。。。有毒! 林安颜反应过来,赶忙清心定神,故作玄虚的说了四个字:“随机而动。” 女子还意外他能说出什么妙计,听到这四个字,顿时有些无语。 她不屑了看了一眼,站起身就准备离开,却无意中瞥到了邻座一位“老妇人”的眼神。 那眼神如刀,便是身经百战的她,竟一时间也被吓了一跳。。。 “神经病。。。” 女子心底暗骂一声,随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若无其事的吃菜。 一群人围在董奉明身旁,一直过了快半个时辰,才算挨个“结交”完毕。 董奉明回到位子上,举起酒杯,高兴的大声喝道:“今日能与各位成为朋友,董某也是十分高兴,这杯酒,我敬大家!” 众人随其举杯,一时间酒桌上其乐融融,丝毫没有了刚开场时的紧张气氛。 林安颜从小随着父亲出入各种应酬酒局,自然见多了这种情景。 毕竟能用钱和酒解决的问题,对于这群唯利是图的商人而言,就都不叫问题。 虽然秦道同面露厌恶神情,但林安颜一直没发话,他也不好做什么,只能陪着喝闷酒。 好在董奉明似乎还想在人前保持着一副“君子”形象,一场酒局下来,他竟没对身旁的杨如是做任何出格的事。 随着酒局的进行,越来越多的富商不胜酒力,被自家的下人一个个抬走。 喝到最后,桌上除了林安颜一行人和那女子,竟再无一个旁人。 董奉明打了个酒隔,涨红着脸道:“各位英雄,我已经。。。已经安排了。。。狮。。。子楼最好的。。。最好的客房,几位先留。。。留宿一宿,明日。。。再。。。喝。。。” 杨如是本没打算久留,听到这话,里面就准备回绝。 可董奉明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话刚说完,他就直接躺倒在了酒桌上。 女子看到这一幕,立马拿起了手中的剑。 然而她刚要动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竟被死死的握住。 一回头,林安颜早已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背后,单手如鹰勾般钳住了她持剑的手腕。 “随机而动。” 女子深吸一口气,强忍住了拔尖看向这“老头儿”的冲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六楼。 杨如是有些不知所措道:“这。。。秦大哥。。。咱们要住着吗?” 秦道同一时间也不知董奉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求助般的望着林安颜。 后者点点头,随即装出一副年老体虚的姿态,弯着腰走到门外,对门口的侍卫问道:“官爷。。。我们的房间在哪啊?” 入夜,林安颜打开屋内的窗户,散了散满身的酒气。 齐黎云早已在床上睡着,林安颜望着被堆在墙角的一床被褥,无奈的笑了笑。 上次,也是在幽州城,也是在一家客栈里,也是这样的墙角。 那时的林安颜,还对这个江湖充满了期待; 那时的他,曾经义正言辞的“教训”了齐黎云一顿,说她不该为了一己私仇发动战争。 可时过境迁,是能想到,短短三年后,林安颜不但与她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还成了挑起这场战争的主要人物之一。 一路走来,林安颜一直尽可能少的伤害平民,但他心里其实也清楚,已经有成百上千的家庭,因为这场战争,流离失所。。。 他一直用仇恨来压抑自己内心的不忍,他一直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大梁皇帝的错。 如果他没有杀害林家上下几十口人,如果他肯放下当年的事,放林家一马,也许现在,林安颜还只是个京北城里的纨绔子弟吧。。。 哪有那么多如果。。。 齐黎云听到身后的动静,不知为何,竟也想到了那一晚。 她侧躺在床上,不露一丝表情,只是轻声问道:“你还信你说的菩萨吗?” “信!” “菩萨闭眼了?” “嗯。。。”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她。 他走到床边,轻轻的拉扯了一下她的被子,替她盖好。 “早点睡吧,我出去走走。” 。。。。。。。。。。 狮子楼的后院,有一片小湖。 湖中央,有一座凉亭。 夏天,这里总是会有几对来幽州城游玩的眷侣,携手在依偎在亭中,对着湖中的月,说着缥缈的誓言。 可惜,现在是冬天。 湖面已经结了冰,站在湖边,寒风吹过,就连林安颜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既然是个高手,何必带着面具生活?” 林安颜也不回头,而是笑道:“既然是个美人,何必带着另一幅美人的面具?” 那持剑女子愣了一下,不解道:“你怎么知道我带了面具?” 林安颜回过头,与她对视一眼,右手伸出两指在眼前比划了一下,轻笑道:“美女的一切,都逃不过我他眼睛。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戴了面具?” 那女子走到湖边,轻轻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只脚微微踮起,另一只腿轻巧的盘起,举手投足间,动作轻灵,宛若游云。 “你抓我手腕的时候,你的手很粗糙,但不是苍老的那种粗糙,说明你是个年纪不大的习武之人。” 林安颜点点头,轻笑道:“大意了。。。” 说着,他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掏向女子耳旁! 女子心中一惊,身体却下意识的向后仰去。 她之前盘坐的姿势本就不稳,这一仰,整个人竟失去了重心,直直倒了下去。 林安颜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护到她身侧,单手凌空托住了女子那有些瘦弱的身躯。 一切都在眨眼间,女子再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半躺在林安颜的怀中。 虽然女子脸色未变,但透过那惊恐却又娇羞的神情便可知的,面具下的那张俏脸,恐怕已经通红。 “你。。。你神经病啊!” 女子刚想叫喊,却被林安颜一手按住了双唇。 “小点声,说不定这周围就有董奉明的眼线。。。” 女子挣扎了站起身,一把推开林安颜,单手持剑,有些紧张的倒退了几步。 “你。。。你到底要干嘛?” 林安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你面具背后的模样。。。” “神经病。。。 我这面具是定制的,非用特殊的药水无法取下,你以为是那种寻常货色,能随你撕扯的?” 听到这话,林安颜微微一愣,突然感觉到了有丝丝的不对劲之处。 “定制?你找谁定制的?” 女子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保了脸上的面具无碍后,才白了他一眼,愤愤道:“干你何事?” 说着,女子不再理他,站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林安颜轻声喝道:“女侠留步,敢问芳名!” “刘屏儿!”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七章 狮子楼(三) 第八十七章 刘屏儿。。。 林安颜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那张面具,面具皮肤做的极其逼真,沧桑皱纹的触感,仿佛真的是自己的脸庞。 “唉。。。老了啊,记性好像不太行了。。。” 因为担心董奉明会在夜里有所行动,他干脆就这样在湖边整整坐了一夜。 可是直到天明,林安颜也没发现身后的狮子楼中有任何异动。 第二天,董府的大管家一大早就来到了狮子楼,特意带来了许多北方少见的瓜果,还说董奉明有事在身,今日来不了,让众人再休息一天。 第三天,董奉明还是没来; 第四天,一如昨日。 就这样,众人在狮子楼足足住了五天,每天董奉明都会以不同的理由推脱,但就是从不肯露面。 这期间,董家还安排了几个“仆人”,说众人若是想在城中游玩,一切消费由这群仆人买单。 林安颜坐在房中,与身旁的齐黎云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般的想到了一处。 这哪里是什么仆人,分明是眼线! 董奉明不知为何,竟然打算软禁他们几人! 秦道同也想到了这点,着急忙慌的敲开林安颜房间的大门,急匆匆的想要询问对策。 林安颜喝着茶不说话,表情中写满了不解。 “为了一个杨如是,董奉明至于搞出来这么大动静吗?” 他思考再三,却还是觉得,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秦将军,这事可能还得你出马了。。。” 林安颜将秦道同拉到身边,对他耳语几句,秦道同脸色一变,犹豫着点了点头。 。。。。。。。。。。 杨如是坐在自己的房间内,对着满桌子的珠宝首饰,愁容满面。 这些都是董奉明这几天托人送来的,有西域的镯子、东洋的耳坠,总之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 这些东西,随便拿一件出去,都是能吸引来满街女子目光的珍奇首饰。 可在杨如是眼中,这些却成了最大的负担。 正当她发愁该如何拒绝董奉明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杨姑娘,你在吗?” “秦大哥?” 杨如是听出那声音是秦道同,立马起身开门,将他迎了进去。 秦道同一进屋,抬眼就看到了满桌了珠宝。 杨如是也不避讳,直接道:“都是董奉明送来的,下次见面,我定要原封不动还他的。” 秦道同心中莫名一紧,不知为何竟感觉有些。。。 不满。。。 “董公子看来对你是真心的啊。” 杨如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若非我是青山先生的女儿,我这般女子,又如何入得了他的眼。” 听到这话,秦道同头脑都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反问道:“你这般女子怎了?我觉得很好啊!” 杨如是愣了一下,媚眼如丝,轻瞥他一眼,连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秦。。。秦大哥又拿我说笑了。。。” 秦道同也是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挠了挠头,尴尬的坐到一旁,心中只想着如何圆回刚刚的“失言”。 杨如是等了许久,见他没说话,只好先开口道:“秦大哥找我可是有事?” “啊。。。对!” 秦道同这才想起林安颜交代的正事,连忙问道:“杨姑娘,我看董奉明似乎与你颇为熟识,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俩的事啊?” 杨如是一愣,以为是秦道同前来“问罪”的,连忙摆手解释道:“秦大哥哪里话,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俩怎么认识的,他为何对你如此关照啊?” 杨如是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因为我父亲之前帮助大梁劝降了幽州城的读书人,所以我家和董太守来往密切,我与他应该算自幼相识了。” 秦道同点点头,脑中不断回忆着林安颜的话。 他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父亲为什么能劝降这些读书人吗?” 杨如是不解道:“什么意思?” “杨姑娘,你不觉得奇怪吗?大家都是读书人,为什么会听你父亲的话? 二十多年前,你父亲应该也就三十出头吧。。。 那时候的他,到底如何才能劝降全城的读书人啊?” 杨如是愣了一下,低头思考一番,却发现秦道同如此有道理的话,她竟然从来没想过。 “这。。。我不知道。。。” 杨如是轻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表情中也流露出了一丝惊恐。 是啊,一个三十岁的年轻人,如何一跃成为幽州城的读书领袖的? 难道是。。。 杨如是娇躯一震,突然想到曾经听到的一个说法。 “我曾听闻,我父亲曾在北齐拜过一个老师,他老师似乎很有名望。 兴许大家不是听我父亲的,而是卖那老师一个面子。” 秦道同疑惑道:“老师?那人是谁?” “我不记得名字了,不过大家都说,那个人好像是什么。。。 尚。。。 尚书令。。。 对! 那人是北齐最年轻的尚书令!” 房门外,一直假装坐在楼梯口吹风的林安颜,听到这话,脚下一软,差点跌下了楼。。。 青山先生是。。。林未革的学生?! 若不是齐黎云在他身旁死死攥住他的手,恐怕林安颜已经冲进房间问个究竟了。 房间内,秦道同似乎也对这个回答有些惊讶。 他虽然不知道林安颜的父亲就是这位尚书令,但也隐约感觉的到,这个人绝不一般。 他想了想,问出了林安颜叮嘱的最后一个问题。 “那你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能指挥这群读书人的东西?” 杨如是听到这话,“噗呲”一笑,表情有些奇怪的看着秦道同。 “秦大哥,你在想什么呢?你当是听评书不成,还指挥大家,我该给你变个令旗出来不?” 秦道同尴尬的笑了笑,因为杨如是的反应,与他预想的一模一样。 杀千刀的林安颜,怎么会让他问这种蠢问题。 他在心里暗骂了林安颜千百遍,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又继续与杨如是闲聊了几句。 良久,他心满意足的从房间离开。 但是,意外的,他发现原本该在房外楼梯口偷听的林安颜和齐黎云,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楼里楼外找了一圈,终于在狮子楼后院的一片小湖边发现了两人的身影。 不知为何,他发现林安颜似乎已经凿穿了冰面,正在用腊月冰冷的湖水洗脸。 “又犯什么病了。。。” 秦道同心中暗骂一句,走上前轻声道:“她说没那种东西。” 林安颜抬起头,冰冷的湖水从他的脸颊滴落,那张苍老的面具,与他的神态似乎又贴近了几分。 他站起身,摇摇头道:“一定有。” “杨姑娘都说了没有了!” “一定有! 我太了解他了,他一定给青山先生留了东西的。 一定是那东西让青山先生能领导这群读书种子。 关键是那是什么,放在了哪。。。” 林安颜不停的自言自语,秦道同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齐黎云有些心疼林安颜,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将秦道同拉到一边,与他解释了一下林未革的事。 “还。。。还有这种事?” 得知真相后的秦道同也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 “所以司徒军师让他当主帅,就是因为他是尚书令的儿子?” 齐黎云摇摇头,轻声道:“他不是林未革的亲儿子,他。。。唉,解释不清,你只需知道,他有北齐皇室的血脉。” 皇室。。。血脉。。。 秦道同此刻已经完全糊涂了,他一直以为林安颜就是个有些功夫傍身的富二代,恰好与大梁有杀父之仇。 所以他一直不懂,为什么这种人能成为北齐三军的主帅。 皇室血脉,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司徒孝从来没告诉过大家? 不等他头脑转过弯来,林安颜就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他冲上前,一把拉住齐黎云,对秦道同大喊道:“回杨姑娘家,快!” 三人皆是武功高强之人,三两步间就跑到了狮子楼的大门口。 门外,一个持剑女子正被五个董家侍从围住,似乎有些争执。 刘屏儿握紧手中长剑,厉声道:“给我滚开,我今天说什么也要走!” “刘姑娘,我劝你别不识抬举,董公子请你那是给你面子,你就老老实实在这等着吧。” 眼看好话说不通,刘屏儿也不愿再多费口舌,直接当街拔出长剑,对着身前一人就是一剑! 面对这种臭鱼烂虾,刘屏儿甚至不需要消耗内力,单凭剑法就能轻易取胜。 可万万没想到,那人眼见长剑袭来,竟然不躲不闪,而是伸出两指,直接凌空夹住了剑刃! “断残指?!” 刘屏儿被男子的招式惊到,下意识的一顿,却直接被人从身后踢飞。 另外几个董府仆人见状,也不再隐藏,直接掏出怀中匕首,猛的冲了上去。 林安颜站在门内,见到这一幕,二话不说,直接一个箭步闪身,钻入人群之中! “铛!” 随着他的闯入,那几个人来不及反应,直接被他一掌震飞。 齐黎云从后跟上,飞起身直接一脚踹飞一人! 那使断残指的高手看到这对突然杀出的老夫妇,瞬间明白了什么。 “大胆狂徒,竟敢乔庄混入幽州城,找死!” 林安颜拉起刘屏儿,轻声道:“你跟黎云先走!” “想走?给我留下命来!” 说话间,那高手直接飞身跃起,手中两指化作一剑,直刺林安颜胸膛!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八章 断残指 第八十八章 断残指是江湖绝学。 这种武功一门外家功夫,不追求内功修为,只在意人的天然身躯。 要将肉生骨长的手指练就到可以不靠内力刺穿钢铁,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据说这门功夫鼎盛时,百人修炼,只有十人能成; 而能练就的十人也不是十指都能练就,往往出师之时,双手只剩下一两根还能活动。 久而久之,这种杀伤力极大但却自损一千的武功,也就淡出了江湖。 林安颜也万万没想到,董奉明所招的贴身护卫中,竟然有一名断残指高手。 他记得在太白山时,李播与他讲过,这位北齐剑圣一生最惊险的一战,就是大战一名断残指宗师。 那宗师练到最后只剩右手两指还能活动,可就是这两根手指,曾硬生生夹断了李播手中的剑。 而眼前这人的手,乍看一眼,似乎还剩五指,只怕比当年那宗师的水平不差几分。 眼见断残指刺到身前,林安颜不敢怠慢。 只见他一个鹞子翻身,顾不得街上行人众目睽睽,只得全力应战。 他丝毫不带保留,直接一声怒吼,浑身沐浴金光。 断残指刺到金光之上,只听“嘭!”的一声,瞬间炸起十丈尘烟! 尘烟散去,周围的行人都被吓的掉头就跑。 偌大的狮子楼前,转眼间只剩林安颜与那男子。 那男子没想到有人能正面硬接住他这一招,顿时一愣,有些好奇的望着眼前的“老人”。 林安颜表面装作镇定模样,其实体内早已是气血翻涌! 刚刚那一指他确实抗了下来,可代价是巨大的内伤。 看到男子没有乘胜追击,林安颜赶忙开口道:“既是师承绝学,为何助纣为虐?!” 男子愣了一下,不屑笑道:“绝学个屁!老子为了练这几根手指,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若是这般修行还不能换点荣华富贵,我还练个屁的武功! 少说废话,我看你一把年纪还有如此身手,应该也是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 报上名字,等你死了,我好找人替你收尸!” 林安颜自然不可能傻到报上真名,他犹豫片刻,随意报了个假名道:“老夫在江湖上无名无姓,倒是你,我很好奇。” 男子点点头道:“记住了,老子叫楚十三,你死了变成鬼,别报复错了人!” 如此狂傲的言语,可见这个名叫楚十三的人,对于他的断残指有何等的信心。 林安颜感受到自己体内的内力平复的差不多了,默默感受了一下,确保周围已经不再有旁人观战。 “既然如此,那就来试试吧!” 此刻的林安颜不知为何,心中竟然莫名有些兴奋。 楚十三不屑的咧了咧嘴角,活动了一下手腕和那仅剩的几根手指,眼神中闪过一道寒光。 突然,他身形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接冲到林安颜身旁,右手两指高高举起,奋力砸下! 那两指力道之大,犹如有千斤之力泰山压顶,林安颜在其身下,竟第一时间被断残指带起的狂风压住,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林安颜双手抱拳胸前,十道金光瞬间从他袖中飞出。 金光在他身前飞舞,两两一组,组成密密麻麻五张剑网,竟成五道飞剑屏障! 十命飞剑是巴蜀唐门最为珍贵的暗器,当初林安颜耗尽全身内力救活了唐霓裳,换来了这十把飞剑。 十命随他这些年,可以说无往不利,从未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住它们。 就连当初京北城外,天下第三的荀远山,也只能避其锋芒。 然而楚十三面对着十命组成的五张剑网,竟然丝毫没有犹豫,大喝一声,双指直直砸下! 只听得“铛、铛”一阵巨响,两两一组的十命飞剑飞速刺向那双手,却被系数弹开! 林安颜心中一惊,却来不及反应,那双指已经刺到身前。 迫不得已,他只能下意识的右手握拳,拼劲十二分内力,一拳轰出! “嘭!” 。。。。。。。。。。 修内功和练外力,一直是江湖上分歧最大的两个问题。 倒不是这两种功夫不能同时修炼,但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想要练好其中一门,基本上都要花费一辈子的精力。 久而久之,这两种武道路途分歧越来越大,甚至有些水火不容。 因为修炼外力更加辛苦,对身体的损耗也更大,所以更多的人选择了内功心法。 也正因如此,外力这条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但少,从来不代表弱。 林安颜缓缓睁开眼,右臂的阵痛感传入大脑,瞬间刺痛了他的每一处神经。 那种感觉,好像整个右臂都已经碎裂,有无数的碎砂乱石在击打着他的骨头一般。 他缓缓爬起身,斜视一眼,发现手臂还在,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条胳膊肯定是断了,能不能再接起来,他也不敢保证,不过既然现在还有痛觉,那估计还有得救。 这时他才来得及看一眼周围。 只见方圆五里内,遍地都是碎石烂瓦,周围的围墙建筑都已经尽数倒塌,只剩下狮子楼还孤零零的矗立在原地。 而在他身前不远处,楚十三也躺倒在地不知生死。 林安颜强撑着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发现十把飞剑散落一旁,其中两把已经豁开了刃。。。 至于楚十三,他的右手食指中指伤痕累累,细看下去,中指还有些角度奇怪的弯折,似乎也是废了。 林安颜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收回十把飞剑。 而后他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玉质小瓶,这仙药是他当初从元翼手中拿到的,服到今日只剩三粒。 他犹豫了一下,从中取出两颗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同时喂给了楚十三一颗。 仙药入口即化,药水顺着喉管流入体内,原本已经面无血色的楚十三,瞬间恢复了神志。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林安颜蹲在一旁,表情心疼的抚摸着手中的飞剑。 “真是好剑啊。。。” 楚十三躺倒在地,面朝天空,轻声感叹着。 林安颜“嗯”了一声,算作回应,但并未多发一言。 “为什么救我?” “外家功夫本就人少,断残指更是几乎成了绝学,你死了,我怕后继无人。” 楚十三听到这话,不知为何的咯咯怪笑了起来。 “断残指这种自残的功夫,从我出师那天起就已经发誓,绝不再传任何人了。” “随你便。” 说着,林安颜站起身,不再管他,而是径直朝齐黎云她们离开的方向追去。 楚十三轻喝一声,拦住他道:“那混小子手底下,不止我一个高手,你断了一臂,小心别死了。” 林安颜愣了一下,在心中盘算一番,点点头道:“多谢。”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径直朝城外飞去。 第二卷 南归 第八十九章 相识 第八十九章 林安颜一路狂奔,但奈何受了重伤,速度始终提不起他。 无奈的他只好憋着一口气,硬撑着朝杨如是的那间小楼奔行。 一直跑到日薄西山之时,林安颜终于赶到了那栋树立在溪流旁,别具一格的小院。 小院此刻十分安静,但大门半掩,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味。 身经百战的林安颜顿时就明白过来,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战。 心念齐黎云三人的安慰,林安颜来不及多想,直接推开了院门。 小院中,溪水穿流而过,潺潺流水声,如此平和。 刘屏儿浑身浴血,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单手倒持一柄细剑,以剑尖杵地,英姿逼人。 林安颜愣了一下,环顾四周,只见周围地上满是尸体,粗略一数足有三十多人。 看到林安颜的到来,刘屏儿也是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就你一个人?” 林安颜莫名其妙道:“对啊,黎云他们呢?” 刘屏儿皱眉解释道:“我们这边的战斗刚刚结束不久,齐小姐担心你的安慰,就先回去了,秦大哥也怕杨小姐一个人在狮子楼出事,跟她一起走了。 你没遇到他们?” 林安颜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一路他都负伤奔波,只顾着赶路,似乎并未发现周围有人擦肩而过。 不过从幽州城到这里的路径有很多条,就算错过也很正常。 林安颜倒是没有多想这件事,而是被墙角处的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一袭黑衣,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身上则被一条拇指粗的麻绳捆绑的结结实实,如同垃圾一般被丢在角落处。 正是董奉明! 林安颜快步走上前,伸出两指按在他的脖颈处,那强有力的跳动感从指间传来。 “放心吧,我还没杀他。” 林安颜点点头,有些感激的看了刘屏儿一眼。 后者似乎并不想领情,只是追问道:“你之前说不能杀他,我想知道为什么?” 林安颜想了想,反问道:“你知道为什么董奉明如此目无王法还能嚣张至今吗?” 刘屏儿不屑道:“他爹惯的呗。” 出人意料的,林安颜摇了摇头。 “那只是表面原因。 董仲颖这个人,十五岁就跟着姜奉阳打仗了,那时候的姜奉阳还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他能从三国混战的死人堆里爬出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绝不是一个目无王法的人。 甚至在幽州城里,就算他儿子再如何作祟,这位太守的名声也都还算可以。 董奉明之所以能如此,其实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里是幽州。 这里曾是北齐最重要的城镇,甚至天下人们提到北齐,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地方。 这种地方,管得严了,百姓心中逆反,随时有可能揭竿而起; 但管的松了,百姓怀念故国,也可能出乱子。 最好的办法就是恩威并施,让老百姓们能过日子,但没法好好的过日子。” 说到这,林安颜死死盯着董奉明,不再言语。 而聪明如刘屏儿,则是立马反应了过来,接着道:“按你的意思,没了董奉明,老百姓们不就能好好过日子了?” “是。” 林安颜叹了口气,继续道:“老百姓们能好好过日子了,可是呢? 没了他,老百姓们就不会再被压迫,久而久之,他们就会忘记曾经是北齐的子民。 因为董奉明的存在,老百姓们心中还有不满,所以北齐二字才能继续传扬在他们口中。 杀了他,我北齐军就失去了幽州城的民心,到那时,攻打如此大的一座城镇就难上加难了。” 刘屏儿微微一笑,轻声道:“你果然就是北齐军的主帅,林安颜。” “彼此彼此,西蜀军统领,刘屏儿。” 林安颜站起身,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那瓶药水倒在脸上。 理论上,这张面具需要在药水的浸泡下,缓缓溶解三个时辰。 但林安颜凭借内力,强行加速了这一进程,只片刻间,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刘屏儿看到拭去苍老面具的林安颜的真实面容后,微微一愣。 身为西蜀公主的她,见过不少俊美的男子,就连平凡也绝对算得上帅气。 可这张脸,除了英俊,却为何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哀愁。 那眼神,刘屏儿看在心里,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林安颜没有发觉她的异常,只是随手将剩下的半瓶药水丢过去,轻声道:“也该给我看看你的脸了。” 刘屏儿犹豫一下,也将药水倒在脸上。 不多时,她脸上的面具缓缓溶解,一张精巧的如天工玉啄般的秀脸悄然露出。 林安颜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这面具和药水分明就是齐冰茹所特质,天下绝无二家! 可刘屏儿脸上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面具竟然能被这药水溶解! 林安颜表面上面不改色,其实心中早已经波涛汹涌。 一个大胆而又毫无证据的猜想,已经浮现在了他的心中。。。 刘屏儿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这男人似乎一直在盯着自己。 时间久了,她不由得有些脸红,轻声嗔怨道:“你。。。你在看什么啊?” 林安颜反应过来,立马挠挠头,“嘿嘿,好久没见这么漂亮的美人了,看出神了,看出神了。。。” 空气中一时间有些凝固。 一边是俊美无双的北齐主帅,一边是美艳绝伦的西蜀统领。 两人相距不过十步,却是一人憨笑,一人含羞。 溪流潺潺,落叶纷纷。 此情此景,若是有旁人见了,只当是月老引了红线,喜鹊搭了渡桥。 林安颜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搭话,正思考如何打破这份沉寂,身后的董奉明却突然动了起来。 回身望去,只见董奉明缓缓睁开眼,口中含糊叫着:“你。。。你们知道。。。老子是。。。是谁吗?! 给。。。给我杀!全都给我。。。杀光!” 刘屏儿不屑的轻哼一声,顺手拿起桌上的剑鞘,直接砸了过去。 “唔!” 剑鞘精准的砸中董奉明盘坐的两腿之间,那份痛感瞬间传遍全身。 只见他闷哼一声,双眼死死瞪大,脸色瞬间憋成紫红。 林安颜看到他那副表情,顿时有些感同身受,心中暗暗道:“今后千万别惹这女人。。。这比齐黎云下手可狠太多了。。。” 因为这下重击,董奉明瞬间清醒了许多。 林安颜一个箭步踏前,一把掐住他的脖颈,一字一句的问道:“东西在哪?!” .对不起各位义父大人,因为最近事务繁多,断更了许久,但是小弟没太监!没太监!没太监!也承诺这本书绝对不会太监!不会太监!不会太监! 这本书算是我的第一本正式网文,我不会也不能接受写不完这件事,无论成绩如何,这本书是给我自己一个交代(当然,也衷心的希望能给所有热爱武侠,热爱这本书的大大们一个交代)!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章 审讯 第九十章 看到林安颜的瞬间,董奉明竟有些恍惚。 他只觉得面前这个长相竟比他还要俊美几分的公子十分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现在他能想起的,只有刚刚发生在这间小院中的那场血战。 三十二个人。。。 足足三十二个人!!! 竟然被那两个娘们儿和一个乡巴佬给杀了个一干二净! 尤其是那个用细剑的女子。 董奉明本来还觉得她很有几分姿色,特意将她请去宴席,打算找机会把她和杨如是两人一网打尽的。 谁知这次,他竟然是引狼入室了。 董奉明长这么大,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上一次敢有人对他动手动脚,还是许多年前,在海仕楼碰到的那个。。。 那个。。。男人? 想到这,董奉明猛的抬起头,这才认清面前男子的容貌。 那剑目英眉,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分明就是当年那个男人! 神通广大的董奉明,早就查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大梁首富之子,京北城,林安颜! 可是,林家不是被抄家了吗? 听说林安颜已经投靠了北齐叛军,似乎还做了个将军。 想起这些年听到的关于这个男人的种种传言,哪怕是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董奉明,也开始不自觉的冒起了冷汗。 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林安颜,声音微微发颤。 “你。。。你想干嘛?!你不是已经叛国了吗?为什么会在幽州城?!” 林安颜并不理会他的问题,而是随手捡起院中的一块鹅卵石,放在手中垫了垫,冷眼瞪着他。 “说,杨如是她爹留下的东西,藏在哪了?” 董奉明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还想挣扎些,故作无知道:“什么东西?我。。。我不知道!” “哼哼。” 林安颜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石块,对着董奉明的右腿狠狠的砸了下去! “啊!!!” 这一下林安颜没用内力,但他多年习武,体魄之精壮远超超人。 只一下,董奉明的右腿就凹陷了下去,眼看竟是骨头都被砸碎! 如此疼痛,从小娇生惯养的董奉明何曾感受过。 他被那钻心般撕裂的痛感刺激,眼球瞬间布满血丝,牙关紧咬,似是要咬碎下颚一般。 然而,让林安颜和刘屏儿都没想到的是,这个纨绔子弟,竟然还有几分骨气。 不知道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必死无疑,此刻的董奉明,竟然没有服软,而是硬挺着,怒视他二人。 “你们。。。你们就是在找死! 你们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他日我爹和他的十万护北军,定当加倍奉还!” 林安颜坐在董奉明对面,一言不发,冷眼观望着董奉明。 他手中的鹅卵石被不停的抛起,接住,抛弃,接住。 他在思考,以董奉明这小身子骨,是否还禁得住第二下。 现在的他心中只是有些懊恼,审讯这种事,自己还是太缺乏经验了。 果然,这种事就应该循序渐进,一点点加剧犯人的痛苦。 一下子搞到最重手,后面竟然有些不好办了。。。 刘屏儿看出了问题所在,无奈的叹口气道:“还是我来吧。” 林安颜愣了一下,下意识的让开身位,有些好奇道:“你来?美人计啊?” “去死!” 刘屏儿白了他一眼,不多说话,而是捡起了地上一块只有拇指大小的石头。 不等林安颜反应过来,只见刘屏儿一把抓住董奉明的脸颊,另一手双指夹住石子,对着他的口中就是一击! “啊!” 董奉明一声惨叫,四颗牙齿顺势掉了出来。 刘屏儿紧掐住他的脖颈,语气平缓道:“人有三十二颗牙,我一次砸碎你四颗,能砸八次; 如果八次过后你还不说,那我就砸碎你的手指,一次一根; 再不说,我就割你一个耳朵,挖你一只眼睛。 总之,我不会杀你,但是让你求死不能的本事,我有的是!” 如此凶残的话语,刘屏儿说的时候,竟然面不改色,甚至连一点语气上的起伏都没有。 林安颜心中默默笃定,今后千万千万不能惹这个女人。 果然,在听到刘屏儿这番话后,董奉明的态度有些明显的松动。 他犹豫了片刻,试探性的反问道:“告诉了你们也是死,我不说,反倒还有些活着的可能。” 刘屏儿点点头,二话不说,直接又是一击! 可怜董奉明的四颗后槽牙,被这一击打碎,一口吐出来了八瓣。 连翻的审讯,董奉明已经连痛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靠在墙边拼命的大喘气。 碎了八颗牙,现在的他说话都漏风,整张嘴都已经麻了,根本含糊不清。 “我。。。我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初,杨如是他爹。。。拿出了。。。拿出了一封。。。圣旨。。。 北齐的。。。圣旨。。。 再多的。。。我就真。。。真不知道了。。。” 林安颜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圣旨呢?!” 董奉明拼尽全力摇了摇头。 “没。。。没找到。。。 我已经。。。找了。。。三天了。。。没找到。” 刘屏儿闻言,抬起手就要继续“拔牙”。 林安颜拦住了她,反手就是一手刀,直接将董奉明敲晕了过去。 “你干嘛?” 刘屏儿似乎有些不满林安颜的突然插手,愤愤的看着他。 林安颜则是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道:“他这都不肯说,应该是真的没找到东西。 再者说了,如果他真的已经拿到圣旨了,何必还逗留在这里,以至于被你们打了措手不及呢。” 刘屏儿深知林安颜所言有理,但还是有些不满道:“那现在怎么办?你知道圣旨在哪吗?” 林安颜摇了摇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是望着院中的那条溪流,怔怔出神。 刘屏儿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言语,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走上去轻轻踢了一脚。 不等她脚尖触到林安颜的小腿,就听林安颜突然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董奉明要找圣旨?” “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董奉明要找一封北齐的圣旨? 或者说,为什么幽州城已经被大梁攻下足足有二十四年了,为什么董奉明要这个时候来找圣旨?” 刘屏儿隐约感觉到了林安颜话中的意思,但一时间却无法琢磨出其中的滋味。 “你。。。问这个干嘛?” 林安颜眉头紧锁,站起身,眺望着幽州城的方向,似乎心事重重。 “当年杨如是他爹,靠着这封圣旨,替大梁招降了幽州城的所有读书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那封圣旨的内容,不是让读书人们投降呢?” 刘屏儿闻言一愣,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你。。。你是说。。。” 林安颜点点头,轻声道:“如果真是我猜的那样,那幽州城,有可能不攻自破。。。”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一章 散仙 第九十一章 林安颜的话说的没头没脑,刘屏儿却也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如果圣旨不是要求幽州城的读书种子们向大梁投降,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要求大家审时度势,以活下去为优先考量。 虽然两者在当时看来,结果都是幽州城全体读书人向镇南军低头。 但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如果真是后一种情况,那么就意味着,这封圣旨在所有读书人心中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道痕迹提醒着他们,一旦时机来临,他们随时可以揭竿而起。 幽州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在三国鼎立时期,也是西蜀和大梁的边界重镇。 这种地方常年战火纷飞,但也正因如此,留在这里的读书人,都是真真正正心怀天下的大儒。 他们在幽州城的地位和影响力,绝对不是那些躲在平和之地享受着优质资源的文弱书生能比的。 如果他们身先士卒,替北齐起义军摇旗呐喊,那幽州城的人心便会一边倒的倾向于林安颜这边。 到那时,便是董仲颖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守不住这个方圆百里皆是平原的“国之重镇”了! 想到这些,林安颜心中三分激动,七分紧张。 毕竟那封圣旨是他爹带来的,说不定,上面还会有些许“痕迹”! “我靠!” 就在林安颜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寻找那圣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旁的刘屏儿一声尖叫。 林安颜现在早已是身经百战,身体的下意识甚至已经快过了反应。 不等他头脑思考,身体已经单掌撑地,一个侧空翻躲向了一旁。 刘屏儿没他这种好身手,虽然提前发现了什么,但还是没来得及躲开。 林安颜只觉一股强大的内力从院外袭来,一道掌风迅如闪电,直接劈向了他二人! 只听“嘭!”的一声,刘屏儿瞬间被掌力击飞出去。 就连已经提前躲避的林安颜,也被这股强劲的掌力震退了数十步! 林安颜双手交叉叠放额头,利用强大的内力,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强行运功,使出定身罗汉,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四周尘烟散去,林安颜睁开眼,却见一黑袍老道,手持一杆拂尘,矗立在董奉明身前。 “无量寿佛!” “施主竟会少林的定身罗汉,又为何在此杀人放火?” 林安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心中不由得想起了之前楚十三说过的话。 “董奉明身边远不止一个高手。” 眼前这老道士,仅仅只用一掌就将他打退,虽然他受了重伤,但老道的内力依然不可小觑。 他瞥了眼身旁,发现刚刚被击飞的刘屏儿,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这种情况下,消失了其实不一定是坏事,总比躺在那不知生死要好。 心中暂时没了顾及,林安颜站起身,不屑的掸了掸土,随口吐了一口唾沫,脸上写满了杀意。 “你这老贼,也好意思身披道服,却在这里护着这荼害百姓的孽种,有何资格说我?” 老道士似乎不愿与林安颜争辩,只是单手倒持拂尘,随口说道: “我劝施主还是自行了断吧,否则你将董公子伤成这样,落在他的手里,只怕求死不能了。” 林安颜顿时听出了老道话中的意思,这分明就是警告他,如果他不自裁,老道就会把他抓起来! 自打习武之后,林安颜遇到的狂人自不算少。 但如这老道一般,能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规劝”他的,这还真是头一位。 林安颜顿时也对着老道提起了些兴趣。 他仔细观察了老道一番,只觉得老道身上的黑色道袍极为奇怪。 他自幼常去青云山玩耍,而青云山作为大梁香火最旺的道教圣地,自然也是访客众多。 然而林安颜耳濡目染的,却从未见过这种款式的道服。 不属武当; 不归龙虎; 不似齐云; 更非青云; 林安颜想来想去,能培养出如这黑袍老道一般武功高强的道家弟子,也只有这四大道教圣山。 然而老道的衣着明显不是来自于这四个地方。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老道是个散仙! 林安颜顿时有些头大。 他在太白山时,与青云山掌教弟子白子推有过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 那时的他问了白子推许多关于道教武学传承之类的事情。 他隐约记得白子推讲过,其实江湖上最难对付的,往往就这这些道家散仙。 绝大部分散仙,其实都是心怀邪魔亦或是六根不净之人。 他们之所以成为散仙,八成就是因为拜师各大山门的时候,被那些道行高深的道长一眼看出心魔,被拒之门外,迫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这类人,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是没啥真本事的。 但怕就怕那第一百个。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许多心地善良之人,拜入山门后,无论如何用工努力,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得道仙人。 然而在这群心术不正的散仙之中,往往会有少数几个,真的遇到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奇遇。 这些奇遇九成九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但活下来的那一个,就会得到谁也想象不到的,来自上天的“传承”! 这时的他们,便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修行者,而是本领真正配得上“仙”字的散仙人! 林安颜断没想到,这董奉明竟有如此大的本领。 一个江湖失传的绝学“断残指”的高手在他手下也就算了。 此刻竟然还有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散仙助阵。 已经身受重伤的林安颜,心中不由得有些波动。 但看刚刚那一掌,乐观估计这老道也只用了五分内力。 如此算来,恐怕这老道实力远在一朝得道的言处玄之上。 如果此刻林安颜是健康的状态,这种老道他自然也能对上一对。 不过如今他右臂骨头已经被断残指伤断,内力也十分不稳定。 按照现在的状态,恐怕今日能否全身而退都成问题! 想到这些,林安颜又一次下意识的瞟向了刚刚刘屏儿消失的地方。 那条穿过庭院直通外面大湖的溪流。 老道看到这一幕,呵呵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怜的神情。 只听他开口笑道:“林公子莫不是还等着那小丫头回来搬救兵吧?” “别痴心妄想了,他中了贫道一掌,内力已是混乱不堪。” “若是没有八重天以上武功之人帮她条理,强行打顺,恐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就会经脉爆裂而死。” 林安颜只是冷眼望着他,并未说话,因为他心中一直在不停思考着对策。 如果老道所言为真,那他必须尽快逃离这里,找到刘屏儿,否则他们二人恐怕都要命丧于此。 但这小院就这么大,院外更是十分平坦。 就算逃得出院子,逃得进山中,以这种散仙人的内力,只要稍加探查就能发现行踪,根本无路可逃。 被逼入绝境了! 林安颜此刻不由得有些懊恼。 自打跟随北齐参军起义以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报仇指日可待,他已经将赤霞架在了大梁皇帝脖子上的感觉一样。 可正是因为这种一帆风顺,久而久之,他竟不由自主的懈怠了起来。 攻城前先来幽州打探这个计划绝对没错。 可是林安颜这次竟然没有提起做好任何的准备。 非但如此,他还屡次冒险,主动接近董奉明身边。 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 果然,轻敌的报应来了吗。 自打离开太白山,林安颜一路上碰到的强敌数不胜数。 观音宗的师尊,冉乞活的得意弟子颜伯云,人鬼共惧的典午安...... 一个两个,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林安颜都能靠机智的头脑和强硬过人的身手挺过去。 甚至他自己都没发觉,他一路走到今天,其实“运气”二字,真的帮了他很多。 如今深陷绝境,林安颜这才幡然醒悟。 可惜,似乎有些晚了...... 林安颜叹了口气,表情虽未变化,心中却已经多了些许无奈。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老道士似乎并没有急于攻击他,而是一直站在原地观望,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不多时,老道终于主动开口说话。 只听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听说,青云山前任掌教重阳子,曾亲自问你传功,授你了他的一生修为,此时可是当真?” 林安颜不理解他为何要问这些事,但此刻能拖一会让他多喘口气总是好的。 思考片刻,林安颜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正是。” “啧啧啧。。。” 老道表情有些嫌弃的不停咋舌,那种不愉快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力,在身旁带起一阵微风。 “师傅到底是老了啊,怎么会为了救你这么一个叛国通敌之人,耗尽一生内力啊。啧啧啧。。。” “师傅?” 林安颜心中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那老道口中对于重阳子的称呼。 然而不等他追问,老道又自顾自的说道:“算了,反正他老人家看走眼也不是第一次了。” 青云山对林家有收留之恩,重阳子更是对林安颜有救命之情。 听到眼前这一身邪气的老道对重阳子口出不敬之语,林安颜终于再也忍不住。 他瞬间散出全身内力,一步踏出,直接冲到了老道身前! 那老道士早已反应过来,不过他不忙躲闪,反而任由林安颜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林安颜冷眼瞪着老道,愤愤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道微微一笑,表情满是不屑。 “我?我是重阳子的第一个徒弟。”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二章 第一个徒弟 第九十二章 许多门派的掌教或江湖中的风云人物,在闯出名头后都会大肆收徒。 这样做一方面是广撒网,说不定就能捕到一两条天赋异禀的鱼,对于门派或功法传承帮助甚大; 另一方面,如此一来也更容易在江湖上传播开自己的名声。 总之收徒这件事在这个江湖看来,永远是韩信点兵。 多多益善。 但重阳子是个例外。 这位青云山掌教一生只收过四位徒弟。 这四人皆是天赋异禀之人,有传言说,这四人皆是仙人转世,重阳子收他们只是为了助四人重回仙班。 这四人中,天赋最高却也年纪最小的,正是曾在太白山与林安颜同吃同住许久的白子推。 而另外三人,现在也早已在青云山七十二峰中选择了自己的修行之所,开山立庙,传道授法,可谓大家。 这三人林安颜或多或少都曾见过几面,皆是仙气飘飘,令人敬仰之辈。 而眼前这个自称重阳子第一个徒弟的黑衣老道,则明显不在其中。 林安颜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到底何时曾有人说过,重阳子还有这样一位弟子的事。 自然而然的,他心中根本不信这老道所讲的一切。 想到这些,林安颜不再犹豫。 他一手提着老道衣领,右脚重重踩在地上。 顿时,他全身内力汇集于右腿,磅礴内力甚至将脚下地砖震裂! 老道微微一笑,似乎并无躲闪挣脱之意。 林安颜顾不得许多,单腿撑地高高跳起,汇聚周身之力的右腿,犹豫一颗天外神石一般,飞速砸向老道头颅! 眨眼间,只见老道足间轻轻一拧,手中拂尘犹如掸土一般,在空中划过如银月似的弧线。 “嘭!” 一阵剧烈的震颤声传来,整个小院瞬间被飞尘包围! 尘烟散去,只见林安颜整个人都深陷在了院墙之中! 巴掌厚的院墙,犹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随着几颗碎石子的掉落,院墙再也承受不住林安颜的冲击。 “轰!” 整整一面,长约三十步的院墙,轰然倒塌! 老道淡然站在原地,注视着那片废墟,一动不动。 许久,废墟之中终于传来一点动静。 林安颜强撑着,扒开身上的碎石烂瓦,挣扎爬了出来。 老道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笑问道:“如何,这下是否信了?” 这一次,林安颜并未回话。 并不是他不信,而是他心底还在抗拒。 毕竟在他心中,重阳子是个真真正正的仙人。 无论是在青云山上,京北城里,还是后来在太白山时。 这位掌教永远都是一副看破红尘的微笑姿态。 他传道授法,亲自为穷人医病,甚至为了给他续命,散去一身功力而死。 这般老人,又如何会教化出如此邪性的徒弟? 可事实胜于雄辩。 刚刚眼前老道那一招,林安颜认得分明。 太极心法。 这门心法早就被重阳子公之于众,教大家都可修炼,强身健体。 可是,想练到像这妖道一般,轻轻一下就能弹飞他全力一击的,恐怕就连白子推也做不到。 这种水平,如果不是重阳子亲自传授,绝无可能。 老道等了半天,看林安颜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算了,给你看看那个吧。” 说着,老道微微垂目,手中拂尘也被丢上半空,做出一副放弃反抗的姿态。 林安颜眼皮微抬,谨慎的观察了半天,发现老道似乎真的没有其他举动。 如今他身受重伤,这老道又实在不知实力深浅,更何况刘屏儿还不知所踪。 如此想来,趁这此刻逃跑似乎才是最佳的选择。 但林安颜思考了半天,却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仅剩的最后一颗丹药,一口吞下。 丹药在口中化开,一个清流如春日溪水,缓缓流进林安颜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 “呼” 林安颜轻哈一口气,将体内沉积的浊气排出,顺便冲破了淤血所阻碍的经脉。 林安颜顿时有些头大。 他在太白山时,与青云山掌教弟子白子推有过一段朝夕相处的时光。 那时的他问了白子推许多关于道教武学传承之类的事情。 他隐约记得白子推讲过,其实江湖上最难对付的,往往就这这些道家散仙。 绝大部分散仙,其实都是心怀邪魔亦或是六根不净之人。 他们之所以成为散仙,八成就是因为拜师各大山门的时候,被那些道行高深的道长一眼看出心魔,被拒之门外,迫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这类人,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是没啥真本事的。 但怕就怕那第一百个。 老天爷有时候就是喜欢开这种玩笑。 许多心地善良之人,拜入山门后,无论如何用工努力,也无法成为真正的得道仙人。 然而在这群心术不正的散仙之中,往往会有少数几个,真的遇到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奇遇。 这些奇遇九成九会要了他们的性命。 但活下来的那一个,就会得到谁也想象不到的,来自上天的“传承”! 这时的他们,便不再是普普通通的修行者,而是本领真正配得上“仙”字的散仙人! 林安颜断没想到,这董奉明竟有如此大的本领。 一个江湖失传的绝学“断残指”的高手在他手下也就算了。 此刻竟然还有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散仙助阵。 已经身受重伤的林安颜,心中不由得有些波动。 但看刚刚那一掌,乐观估计这老道也只用了五分内力。 如此算来,恐怕这老道实力远在一朝得道的言处玄之上。 如果此刻林安颜是健康的状态,这种老道他自然也能对上一对。 不过如今他右臂骨头已经被断残指伤断,内力也十分不稳定。 按照现在的状态,恐怕今日能否全身而退都成问题! 想到这些,林安颜又一次下意识的瞟向了刚刚刘屏儿消失的地方。 那条穿过庭院直通外面大湖的溪流。 老道看到这一幕,呵呵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可怜的神情。 只听他开口笑道:“林公子莫不是还等着那小丫头回来搬救兵吧?” “别痴心妄想了,他中了贫道一掌,内力已是混乱不堪。” “若是没有八重天以上武功之人帮她条理,强行打顺,恐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她就会经脉爆裂而死。” 林安颜只是冷眼望着他,并未说话,因为他心中一直在不停思考着对策。 如果老道所言为真,那他必须尽快逃离这里,找到刘屏儿,否则他们二人恐怕都要命丧于此。 但这小院就这么大,院外更是十分平坦。 就算逃得出院子,逃得进山中,以这种散仙人的内力,只要稍加探查就能发现行踪,根本无路可逃。 被逼入绝境了! 林安颜此刻不由得有些懊恼。 自打跟随北齐参军起义以来,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报仇指日可待,他已经将赤霞架在了大梁皇帝脖子上的感觉一样。 可正是因为这种一帆风顺,久而久之,他竟不由自主的懈怠了起来。 攻城前先来幽州打探这个计划绝对没错。 可是林安颜这次竟然没有提起做好任何的准备。 非但如此,他还屡次冒险,主动接近董奉明身边。 这种行为,无异于在刀尖上起舞! 果然,轻敌的报应来了吗。 自打离开太白山,林安颜一路上碰到的强敌数不胜数。 观音宗的师尊,冉乞活的得意弟子颜伯云,人鬼共惧的典午安...... 一个两个,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林安颜都能靠机智的头脑和强硬过人的身手挺过去。 甚至他自己都没发觉,他一路走到今天,其实“运气”二字,真的帮了他很多。 如今深陷绝境,林安颜这才幡然醒悟。 可惜,似乎有些晚了...... 林安颜叹了口气,表情虽未变化,心中却已经多了些许无奈。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老道士似乎并没有急于攻击他,而是一直站在原地观望,似乎在观察着什么。 不多时,老道终于主动开口说话。 只听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我听说,青云山前任掌教重阳子,曾亲自问你传功,授你了他的一生修为,此时可是当真?” 林安颜不理解他为何要问这些事,但此刻能拖一会让他多喘口气总是好的。 思考片刻,林安颜还是决定如实回答。 “正是。” “啧啧啧。。。” 老道表情有些嫌弃的不停咋舌,那种不愉快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些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内力,在身旁带起一阵微风。 “师傅到底是老了啊,怎么会为了救你这么一个叛国通敌之人,耗尽一生内力啊。啧啧啧。。。” “师傅?” 林安颜心中一动,敏锐的捕捉到了那老道口中对于重阳子的称呼。 然而不等他追问,老道又自顾自的说道:“算了,反正他老人家看走眼也不是第一次了。” 青云山对林家有收留之恩,重阳子更是对林安颜有救命之情。 听到眼前这一身邪气的老道对重阳子口出不敬之语,林安颜终于再也忍不住。 他瞬间散出全身内力,一步踏出,直接冲到了老道身前! 那老道士早已反应过来,不过他不忙躲闪,反而任由林安颜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林安颜冷眼瞪着老道,愤愤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道微微一笑,表情满是不屑。 “我?我是重阳子的第一个徒弟。”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三章 定乾坤 第九十二章 许多门派的掌教或江湖中的风云人物,在闯出名头后都会大肆收徒。 这样做一方面是广撒网,说不定就能捕到一两条天赋异禀的鱼,对于门派或功法传承帮助甚大; 另一方面,如此一来也更容易在江湖上传播开自己的名声。 总之收徒这件事在这个江湖看来,永远是韩信点兵。 多多益善。 但重阳子是个例外。 这位青云山掌教一生只收过四位徒弟。 这四人皆是天赋异禀之人,有传言说,这四人皆是仙人转世,重阳子收他们只是为了助四人重回仙班。 这四人中,天赋最高却也年纪最小的,正是曾在太白山与林安颜同吃同住许久的白子推。 而另外三人,现在也早已在青云山七十二峰中选择了自己的修行之所,开山立庙,传道授法,可谓大家。 这三人林安颜或多或少都曾见过几面,皆是仙气飘飘,令人敬仰之辈。 而眼前这个自称重阳子第一个徒弟的黑衣老道,则明显不在其中。 林安颜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到底何时曾有人说过,重阳子还有这样一位弟子的事。 自然而然的,他心中根本不信这老道所讲的一切。 想到这些,林安颜不再犹豫。 他一手提着老道衣领,右脚重重踩在地上。 顿时,他全身内力汇集于右腿,磅礴内力甚至将脚下地砖震裂! 老道微微一笑,似乎并无躲闪挣脱之意。 林安颜顾不得许多,单腿撑地高高跳起,汇聚周身之力的右腿,犹豫一颗天外神石一般,飞速砸向老道头颅! 眨眼间,只见老道足间轻轻一拧,手中拂尘犹如掸土一般,在空中划过如银月似的弧线。 “嘭!” 一阵剧烈的震颤声传来,整个小院瞬间被飞尘包围! 尘烟散去,只见林安颜整个人都深陷在了院墙之中! 巴掌厚的院墙,犹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随着几颗碎石子的掉落,院墙再也承受不住林安颜的冲击。 “轰!” 整整一面,长约三十步的院墙,轰然倒塌! 老道淡然站在原地,注视着那片废墟,一动不动。 许久,废墟之中终于传来一点动静。 林安颜强撑着,扒开身上的碎石烂瓦,挣扎爬了出来。 老道并未乘胜追击,而是笑问道:“如何,这下是否信了?” 这一次,林安颜并未回话。 并不是他不信,而是他心底还在抗拒。 毕竟在他心中,重阳子是个真真正正的仙人。 无论是在青云山上,京北城里,还是后来在太白山时。 这位掌教永远都是一副看破红尘的微笑姿态。 他传道授法,亲自为穷人医病,甚至为了给他续命,散去一身功力而死。 这般老人,又如何会教化出如此邪性的徒弟? 可事实胜于雄辩。 刚刚眼前老道那一招,林安颜认得分明。 太极心法。 这门心法早就被重阳子公之于众,教大家都可修炼,强身健体。 可是,想练到像这妖道一般,轻轻一下就能弹飞他全力一击的,恐怕就连白子推也做不到。 这种水平,如果不是重阳子亲自传授,绝无可能。 老道等了半天,看林安颜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算了,给你看看那个吧。” 说着,老道微微垂目,手中拂尘也被丢上半空,做出一副放弃反抗的姿态。 林安颜眼皮微抬,谨慎的观察了半天,发现老道似乎真的没有其他举动。 如今他身受重伤,这老道又实在不知实力深浅,更何况刘屏儿还不知所踪。 如此想来,趁这此刻逃跑似乎才是最佳的选择。 但林安颜思考了半天,却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了仅剩的最后一颗丹药,一口吞下。 丹药在口中化开,一个清流如春日溪水,缓缓流进林安颜浑身上下每一根血管。 “呼” 林安颜轻哈一口气,将体内沉积的浊气排出,顺便冲破了淤血所阻碍的经脉。 这是他现在能调整到的最好状态了。 破釜沉舟! 他心里清楚,这老道虽然一直未下杀手,但那不过是为了留他一命给董奉明一个交代。 如果不在这里解决老道,那么他的下场只有一个。 死! 他缓缓伸出左臂,左手三指收拢,食指中指相并,在胸前横向划过一道金光。 两根手指被金光包裹,只一个转瞬,光芒边从最初的一点,瞬间包裹住林安颜的全身! 他就这样横着手臂,沐浴着金光,一步步朝老道走去。 一步,金光初绽,天地间清风吹拂! 三步,金光大盛,有雷云从东边飘来! 十步,金光冲天,满天乌云遮天蔽日,犹如天罚! 如此滔天巨浪般的磅礴内力,就连一直在闭目蓄力的老道都有些惊讶。 一直以来竟小看了这后生,受了如此重伤依然能爆发出这般实力。 多亏了楚十三提前重伤了他,否则恐怕老道自己也要栽在这里! 林安颜注意到了老道那微微颤抖的眼皮,但他并未犹豫,而是继续缓缓向前走着。 三十步,五十步。。。 就在他走到老道身前不足一臂距离之时,突然,林安颜消失在了原地。 此刻老道已是汗流浃背,再也不敢耽搁,直接盛开双眼,对准布满乌云的天空一处,高高举起拂尘。 手中拂尘万千银丝,瞬间犹如莲花炸开,一股纯黑色的内力瞬间在拂尘中心凝结! 此刻方圆百里已是狂风四起,大风卷起老道黑色的道袍和银色的长须。 老道凝神屏气,大喝道:“竖子无礼!” 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妖道,受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如闪电一般,突然从天空中冲下。 林安颜两指伸出,以指为剑,以身为柄,一剑冲天! 指剑金光与拂尘中心的黑光瞬间相撞。 “轰!!!” 随着一阵巨响,周围群山,地动山摇! 百里之内,鸟离枝,兽离群,就连远在南边的幽州城,此刻都赶到了冲击! 董仲颖披甲持戟,急忙忙冲出太守府。 府外,五百董家亲兵已紧急集合完毕,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正神情紧张的望着远方。 “侯师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称作侯师爷的瘦弱男子,回身鞠躬,对董仲颖道:“回太守,应该是那道长出手了。” 董仲颖有些惊讶的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怎么会?到底是谁,能逼他出手。” 说着,董仲颖突然想起什么,一脸横肉紧张的一抽,一拍大腿道:“不好了,吾儿危矣!” 太守府外的小巷中,一个身长八尺的白衣道士,手中紧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巷中幽暗,只能见到一枚玉质的太极图,隐隐泛着仙光。 下一刻,白衣道士脚尖点地,瞬间飞向了远方。 。。。。。。。。。。 林安颜与老道的对峙,足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 老道的表情几番变化,从最开始那如计谋得逞般的奸笑,到中途的惊讶万分,直到这一刻,神色凝重。 而另一边的林安颜,则从头至尾都是一副视死如归之情。 只是他想不通,如此邪性的武功,到底是什么。 此刻,他的内力正源源不断的被那拂尘中心的黑光吸走,他整个人如同被掏空了一般,只能咬牙强撑着。 这种痛苦的感觉,远比内力在体内乱窜还要疼上千万倍。 仿佛有一把长矛,从他的丹田内刺出,一直刺穿他的奇经八脉,刺向他的两指。 但他没有任何办法。 他只能赌。 赌他能在内力被吸干之前,刺破这杆破拂尘,刺穿妖道的心脏。 他紧咬牙关,上下牙闭合之用力,血丝从牙龈出一丝丝渗出。 老道冷笑着叫嚣道:“林安颜,我看你有多少内力够撑这一剑!” 林安颜不曾回话,而是忍着那撕心裂肺般的巨大疼痛,仰天怒吼一声。 “喝!” 随着这一声吼,他体内最后一丝内力从丹田处迸发! 原本已经逐渐开始被黑光侵蚀的护体金光,又一次绽放! 他铆足全力,一步步朝前逼近,老道则满脸惊恐,紧咬牙关一步步后退,强趁着手中拂尘不倒! 老道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实在想不通,一个人的内力一定是有限的,为何眼前这男子却好似源源不断。 除非。。。除非他是天生内力。 老道冷笑一声,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秘密一般。 “天生内力又如何,这招重阳子的独门武功定乾坤,就算你内力比常人浑厚千万倍,也统统给你吸成人干!” 林安颜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过“定乾坤”这门功夫,更为听说重阳子用过。 更何况这武功邪性无比,根本不似正派武学! 如果。。。 林安颜心中笃定: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抓住这个老道,好好问清楚一切。 可惜,现在看来,应该是活不了了。。。 随着最后一丝内力的耗尽,林安颜的护体金光瞬间黯淡下去。 老道瞅准时机,大笑着一步踏出,手中拂尘如苍茫野兽,张开血盆大口,誓要生吞林安颜! 爹。。。娘。。。 今墨。。。 黎云。。。 报仇。。。 失去了全部内力的林安颜,瞬间虚弱成一个普通人。 他眼前一黑,眼看着拂尘中的黑光一点点,将自己笼罩了起来。。。 “林兄接剑!”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四章 好甜 第九十四章 一句“接剑”,让本已失去意识的林安颜,下意识的伸出了手臂。 一柄漆黑色的长剑,不偏不倚,剑柄正巧落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突然,一股透心的清凉感从手中传来,仿佛有源源不断的仙力,汇入林安颜的体内! 霎时,林安颜顾不得许多,直接单臂挥出。 手中长剑风卷残云,以雷霆万钧之势,直劈老道拂尘! 看老道的表情,他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什么。 然而来不及由他反应,漆黑的长剑卷着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如同仙人手中握仙剑! 一道仙光辟妖邪! 老道“啊”的惨叫一声,上一秒还在手中绽放的拂尘,顷刻间竟碎裂成满天残屑! 此时林安颜也已经反应了过来。 不等老道身形站稳,林安颜以猛虎之姿,手中长剑直劈妖道头颅! “剑下留人!” 林安颜闻声一愣,手中长剑不由得慢了一分。 跌坐在地的老道瞅准机会,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把黑弹丸径直丢出。 弹丸散落一地,瞬间卷起阵阵黑烟,一股让人无法呼吸的恶臭随之弥漫开来。 稍远处,那白衣道士终于赶来。 眼前面前阵阵黑烟,道士双手运气,大喝一声,以浑厚内力直接将黑烟震散。 浓烟散尽,林安颜单膝跪倒在地,以手中长剑为倚靠,这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而那黑袍妖道与昏死的董奉明,早已不知所踪。 “林兄,你没事吧!” 白衣道士连忙上前查看林安颜伤势,林安颜头也不抬,只是惨笑道:“多谢白道长借剑相助。” 但一看,原来林安颜手中那柄漆黑的长剑,正是道教名剑斩邪。 而白衣道士,自不必说,正是重阳子关门弟子白子推。 白子推将林安颜扶起,面色凝重道:“林兄,董仲颖的亲军正快马加鞭朝这赶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快走。” 林安颜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白道长,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子?” “女子?” “对,”林安颜表情有些凝重道,“一位受了伤的女子,身材有些瘦小。” 白子推一路紧赶慢赶,就这样还差点赶不上,只好以飞剑助力,哪里顾得上什么女子。 他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道:“确实并未注意到,不过咱们得先离开这里,从长计议。” 林安颜微微叹了口气,在白子推的搀扶下,两人一同逃向大山之中。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林安颜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虽然拂尘破裂,他被吸去的内力大半都已回到体内。 但他重伤未愈,又添新伤,根本没法压制体内的内力,只能任由其冲击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这种落魄和疼痛,让林安颜想起了上次经过幽州时,被马猴子等人绑架的场景。 正是那次机会,让他了解到了自己的天生内力。 可这一次,不知还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两人一直跑到深山之中,天色逐渐昏暗,两人都看不清前方道路。 不得已,白子推只得搀扶着林安颜,以步行的方式蹒跚走在林中。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林安颜终于再也扛不住,直接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林兄,挺住啊!” 白子推焦急的看着靠倒在树干旁的林安颜,表情无比内疚与焦急。 他此刻只是后悔,当初只一门心思练剑,对于其他东西毫无兴趣。 若是能与大师兄,二师伯他们好好学学炼丹制药之术,此刻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了。 林安颜虚弱的喘着粗气,每喘一口气,都有黑血从他唇间不停流出。 渐渐的,黑血已经侵染了整个上衣,他的眼角、耳中也开始渗出血迹。 就当白子推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两阵破空之声。 “唰、唰!” 那声音越来越近,白子推闭眼探气,发现竟是两股浑厚的内力。 追来了! 白子推长叹一声,当真祸不单行。 他将林安颜抱到一处阴暗树丛之中,又拿地上散落的枝叶盖住,保证他不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处理完一切,白子推拔出手中斩邪剑,如临大敌般的注视着远方。 两股内力越来越近,白子推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慢慢放出光芒。 黑夜之中,这点白光如太阳般刺眼。 果不其然,那两股内力发现了白光,直接冲了过来。 “林兄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白子推口中轻轻念叨一句,而后一脚踏前,单手持剑向后,做出了一招劈山式。 这是一招大开大合的起手剑式,毫无防御,却威力生猛,如果敌人稍不注意,可能出剑瞬间就被劈成两半。 眼见那两股内力靠近,黑夜之中,白子推甚至已经能看清他们在树丛间穿梭的灵活身影。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白子推在心中默默倒数,准备在两人靠近五十步内,直接出剑! 突然,那两道身影愣了一下。 被发现了? 白子推不再犹豫,踏前一步,手中斩邪剑直接顺势劈下! 然而,就在剑气即将发出的最后一刻,一只手突然握住了他。 “自己。。。人。。。” 白子推愣了一下,回头一看,原来林安颜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刚刚那下,就是他拼劲最后一点力抓住。 “自己人?” 白子推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一道黑影瞬间从天而降! 只见一个身材面容都十分姣好的少女,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白子推,飞也似地直奔林安颜身旁。 而后,又有一个身长九尺的粗犷汉子跑来,警惕的盯着白子推。 “林安颜!林安颜你没事吧!林安颜!” 林安颜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眼皮微微颤抖,却如何也睁不开。 “黎云。。。” 轻声念叨女子名字,林安颜又一次昏了过去。 不知从何地赶来的齐黎云,连忙在身上摸来摸去,眼泪水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一副惊慌模样。 转瞬,她突然从胸前内搭的衣服里摸到什么,如释重负般的将那东西掏出。 只见那是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盒。 盒子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木盒打开,里面是用红布紧紧包裹着的一枚黑色药丸。 她将这枚能够起死回生的救仙丹塞入林安颜口中,满怀希望的望着他,等他醒来。 然而,过了一会儿,林安颜依然躺在那里,而且气若游丝,脸色竟更加惨白! “怎么会这样?” 齐黎云连忙爬到林安颜身上,俯身听着他的心跳。 这不是她第一次靠在他的胸膛上了,但这一次,那本应该蓬勃有力的心跳声,已经越来越慢。。。 “怎么会这样?!” 齐黎云一时间慌了神,连忙起身抓住白子推衣领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安颜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救仙丹都没用?” “救仙丹?” 白子推愣了一下,连忙追问道:“你是说已经失传的道教灵药救仙丹?不可能啊,那是连神仙都能救活的起死回生的灵药,怎么可能没用。” “可是。。。可是。。。” 齐黎云再也忍不住,无言低头看着地上的林安颜,眼泪不停的流下。 好在一旁的秦道同还算冷静,他上前一步,一把掐住林安颜的脸颊。 “果然!” 秦道同轻叫一声,连忙问道:“水!有没有水?” “他太虚弱了,连咽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救仙丹根本还在他嘴里含着没服下!” 齐黎云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她瞬间大喜,连忙问白子推道:“有没有水?!” 可惜,白子推一路赶得焦急,此刻连他自己也早已喉咙冒烟,哪里会有清水。 齐黎云眉头一皱,一把擦干眼泪道:“我去找!” “来不及了。” 秦道同深吸一口气,指着林安颜道:“他就剩最后一口气了,这周围没听见水声,估计附近没有水源。” “而且这周围一片漆黑,就算找到水了,再赶回来,他也撑不住了。” 这下,就连一向冷静的白子推也终于无法理性了。 他手中死死攥着斩邪剑,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道袍一角,紧咬着下唇,面露无比愧疚之色。 齐黎云望着林安颜的身体,怔怔出神。 难道。。。难道真的要看着这个男人,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吗。。。 齐黎云心中一紧,再也顾不上许多。 就在秦道同和白子推惊讶的目光下,她直接扑倒在林安颜的身旁。 鲜润如滴的双唇,轻轻贴在了林安颜那干裂的嘴边。。。 林安颜感觉到一阵无比清甜的液体,流入自己口中。 那液体胜过琼浆玉液,甜过高山之泉。 液体流入喉咙,流进胸腔,流向腹部。 突然,一阵如惊涛般蓬勃的仙力,瞬间在他的腹部炸开! 不过,这一次,这种仙力的释放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半点痛苦。 相反,那仙力仿佛有意识一般,直接冲向了他的奇经八脉。 前一刻还在他体内不停冲击的内力,瞬间被这股外来的仙力压制。 如同后浪裹挟前浪,滔天后浪直接冲进他的血管,冲开了他被淤血阻塞的经脉。 连带他自身的内力,一点点的,归入丹田。。。 过了许久,齐黎云才直起身子。 一抹猩红的鲜血,顺着她那本就红艳的唇边,缓缓滴落。。。 原来,刚刚那一刹,齐黎云竟咬破了自己舌尖,将自己口中那混着血的津液,送入林安颜口中,强行将救仙丹送服了下去。 秦道同和白子推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尤其是秦道同,他确实感觉齐黎云和林安颜的关系莫逆,但他只当是两人曾一同出生入死过。 直到今天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齐黎云看林安颜的眼神与他人不同,不止于此。。。 “呃。。。” 不等他说话,刚刚还将死的林安颜,突然发出一声闷哼。 紧接着,他一口血喷出。 这次,血变成了正常的红色。 林安颜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秦道同、白子推。 以及眼角还挂着泪痕,嘴边还留着血丝的齐黎云。 他吃力的抬起手臂,摸了摸湿润的嘴角。 嘴角微微扬起。 看到他醒来,齐黎云立马扑了上去,连忙问道:“怎么样?感觉好点了没?” 然而林安颜只是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太过细微,无人能够听清。 “你说什么?” 齐黎云将耳朵贴到林安颜嘴边,想要他再说一次。 秦道同和白子推也连忙关切的凑过来。 然而,齐黎云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大事一般,突然弹起身来。 紧接着,不等秦道同等人反应过来,她就一巴掌轻轻拍在了林安颜的大腿上。 “好甜啊。。。” 这是她听到的三个字。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五章 徒弟王臣 第九十五章 四人就一直在原地修正,直到后半夜。 期间秦道同前去附近找了一次水源,果不其然,周围一带连条小溪都没有。 但看周围树木茂盛,恐怕是有一条地下河流。 不过好在,他找到了一些不知名的酸果子,勉强可以饱腹解渴。 恢复了大半元气的林安颜,终于也能自己坐起身来。 他向三人互相介绍了一番,三人皆是抱拳示意。 作为重阳子的关门弟子,白子推的大名其余二人当然早已熟知。 而白子推虽然一心向道,但北齐起义军这种大事他还是知道了,自然也听过齐黎云和秦道同的名字。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似几个神交已久之人,因为林安颜这条线,天作般串联在了一起。 林安颜抱拳道:“多谢白道长救命之恩。” 白子推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没有没有,应该多谢嫂。。。齐女侠的救仙丹。” “救仙丹?” 林安颜闻言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是啊,他受了如此重的伤,恐怕确实只有救仙丹才能救活。 当初在青云山,齐黎云曾用同样的药救活了重伤的紫竹和言处玄。 不过林安颜还是有些不解,他转头问道:“黎云,救仙丹不是就几颗吗?你那颗当时用来救紫竹了,这颗是?” 齐黎云点点头,并未隐瞒,直言道:“这颗是冰茹姐的,毕竟幽州城是大梁重地,她怕有什么意外,强行塞进了我包里。 多亏了这颗丹药,否则。。。” 一想到林安颜刚刚那副将死的模样,齐黎云不免有些心痛难忍,眼眶又一次微微红润。 林安颜拍了拍她的背,故作豪迈大笑道:“放心吧,小爷命大着呢,多少大风大浪的,死不了!只是这次又欠了冰茹姐一顿好酒了啊。” 齐黎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似乎还在埋怨他故作逞强硬刚那妖道的事。 “哼,祸害遗千年,冲你这张嘴,我啊,就不该救你。” “哈哈哈哈。” 林安颜大笑一番,玩笑道:“借你吉言吧。” 秦道同看气氛没那么紧张了,便开口问道:“林安颜,到底是什么人,能将你重伤至如此。” 林安颜点点头,却没回答,而是望向了坐在一旁低着头的白子推。 “这个问题,恐怕还得白道长解释一下了。” 众人闻言,目光皆汇聚到了白子推身上。 白子推自知躲不过了,一咬牙,决心坦言相告。 “实不相瞒,我确实认识那妖道。 不过话说前面,那妖道身份实在特殊,还请各位大哥大姐帮我保密。” 林安颜拍了拍胸脯,痛快答应了下来。 “唉。。。” 白子推叹了口气,终于缓缓开口。 “那妖道。。。是我师兄。” “你师兄?!” 齐黎云和秦道同听到这话,皆是面露惊讶神色,不由得异口同声质疑。 唯有林安颜一脸淡定,默默等着白子推继续说下去。 白子推点点头,有些惭愧道:“他。。。是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 秦道同眉头紧锁,也顾不得许多礼仪,直接打断道:“重阳子前辈的大弟子不是青云山沈玉道长吗?” 白子推摇了摇头,沉声道:“其实,这件事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 原来,当年离开太白山后,白子推一路漫无目的的行走,希望看遍世间百态,以求得心中的正道。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当年重阳子,就是在年轻时下山,遍访了四海三川,这才得以悟道。 白子推只觉得,如果能将师父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即使不能完全继承重阳子的无上道法,也能窥其一二。 就这样,这段时间白子推走遍了中原以北,玉门关、那齐山、青海湖,四周各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 这期间,他对于道的感悟提高了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他确实看遍了人间冷暖,对于人这种万物之灵,又有了许多见解。 他本打算就这样一路南下,再去中原以南的地方,看看那里的秀丽山川。 然而他却意外在一个小镇遇到了三位师兄。 这三位师兄早他许多年上山,不管是对于道法的理解还是武艺境界,都早已超凡脱俗。 所以自打白子推上山后,他就没见过这几人离开青云。 尤其是大师兄沈玉,几乎连玉悬观都没离开过半步。 可这一次,三位师兄竟然一起下了山。 白子推问了半天,沈玉终于耐不住小师弟的磨,开口告诉他了一个大秘密。 原来,重阳子年轻时游历天下,曾经收过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名叫王臣,重阳子遇到他时,他还是个在村里放牛的娃娃。 据说王臣天赋极高,重阳子一眼便看到了道教兴盛百年的传人。 于是乎,之后的日子里,他就带着王臣离开了那个小村子,从此走南闯北,师徒二人形影不离。 不过,那时候的重阳子不过是一介年轻道士,江湖上鲜有人知。 就这样,师徒二人在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 这十年,重阳子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道士,变成了江湖中小有名气的青云山道长。 而王臣,也从当年那个放牛娃,变成了一位武艺精湛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心,总是跳脱的。 亦或者,王臣本身,就是不愿屈于道法之下的。 当他本领越来越大,帮助的百姓越来越多,向他谢恩之人也越来越多之后,他突然感觉好生无趣。 没错,就是他这样的一个天才,为何也要屈于天道轮回之下,为何也要经历生老病死? 很难相信,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会对生死的理解如此深刻。 深刻到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绝不要面对那一天。 但是他很聪明,他知道这个想法太过有违天理循环,所以一直压抑在心里,从未与重阳子讲过。 而年轻的重阳子,也得意于收了这样一位天才门生,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教他功夫,对于少年的心却未曾多加考察。 就这样,年少的王臣,在心底种下了一颗邪祟的种子。 而种子的开花,往往只需要等待。 二十岁生日这天,王臣等来了他的机会。 这天,重阳子恰好要为一户人家主持丧事,于是想着等忙完了再替徒儿轻生。 这种普通的丧事,以来没有妖魔作怪,而来没有凶险恶灵,王臣自然是提不起兴趣。 按照重阳子的性格,王臣平日里若是对待这些小事如此散漫,他早就批评教育了。 然而,也许是因为这天是王臣生日,重阳子不想破坏气氛,于是并没有管束他。 相反,重阳子给了他些许银两,还难得的放了他半天休息,让他自己去买些喜欢的玩意。 王臣从小跟着重阳子长大,对于武学之外的东西深感无聊。 不过,这难得的半天时光,让他能够一个人好好的思考今后的路。 然而,就在这天,一个人行在郊外乱石岗的王臣,遇到了一位神秘的老人。 这个老人具体是谁,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了。 沈玉只知道,直到子时,重阳子才在乱石岗中找到已经重伤昏死过去的王臣。 而那老人,只留下了一本破旧的古籍,再也没了身影。 伤好之后,重阳子几次问王臣那日发生了什么。 然而王臣只是说与人发生了口角,进而打斗了起来,其余的多一个字也不肯提。 不过奇怪的是,他曾明里暗里的,三番五次希望重阳子将那本古籍还给他。 重阳子最后还是没给。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发现那本古籍中所记载的,都是一些早已失传的上古道法。 一些。。。邪术道法。 其中最厉害也是最有违天道的,就是一招名为“定乾坤”的招式。 此招可以利用自身道法,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一个小的天地。 这一方小天地内,施术者就是唯一的神仙,天地内的万物都为他所有。 这招本来没什么,毕竟创造一方天地这种事,就算是重阳子也只能创造如拳头大小。 然而,重阳子却发现这招的危险。 如果,有外人接触到了这个天地,那么这个连接的事物,就会被这方天地所吸纳。 如果两个对决,敌人以内力袭来,那这么一拳大小的天地,足以吸干来犯之人的全部内力! 再往深处想想,如果,与这方天地接触的,是他人的血肉,甚至生命呢? 想到这些,重阳子连夜烧了这本古籍,并将灰烬宝在贴身的锦囊中,希望永远绝处后患。 。。。。。。。。。。 齐黎云听到这,不由得衷心赞叹道:“重阳子前辈确实是一位武学奇才,更是一位一心为天下苍生的大家啊。。。” 林安颜微微一笑,突然开口道:“白道长,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啊?” 白子推闻言,抬眼看了看林安颜,眼神有些不解,又有些冰冷。 林安颜嘴角微微一斜,轻笑道:“你没说的是,重阳子前辈烧毁秘籍之前,自己已经学完了定乾坤。” “什么?” 秦道同和齐黎云同时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邪门妖法啊,重阳子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么会学这种东西。 林安颜双手一摊,轻声解释道:“我之前和那妖道对垒时,他就使过这招定乾坤,而且他说,这是重阳子的独门心法。” 白子推叹了口气,似乎早知道躲不过机敏非凡的林安颜。 他紧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无奈的点了点头。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六章 重回幽州 第九十六章 重阳子偷学了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邪门妖术! 这话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夜晚的枯木林中,应景的挂起了一阵寒风。 齐黎云紧了紧衣裳,不由说道:“那他烧毁秘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都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是啊,如果自己学完了烧毁秘籍,那重阳子真的还只是单纯不希望妖术重现人间吗? 会不会,是他不希望让别人学去,威胁到自己呢? 然而,不等她继续说下去,白子推很快就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齐女侠,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但我保证,我师父绝不是那样的人。” 秦道同反问道:“那你师父到底想干嘛?” 白子推又一次微微叹气,轻声道:“这其实。。。是我道家的一个秘密。” 一听又是秘密,秦道同不由得不满的撇了撇嘴。 林安颜笑了笑道:“白道长尽管说,今日你所讲的一切,半点不会传出去。” 白子推点点头,感激似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道:“其实,道法和武功,相差甚远。” “两者看上去都是用来保护自己,伤害敌人的手段,但其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所谓武功,拳就是拳,脚就是脚。 你训练自己的力量,力量就会变强,训练自己的速度,速度就会变快。 所谓武功,就是将这些拳脚、兵刃,将自身的速度、力量等等结合在一起,形成有效的打击手段。 但道法不同,道法是利用天地之间本就存在的事物进行的。 比如最常见的五行之法,其实就是操控用天地之间的本就存在的五行之力。 说的再直白些,道法的力量本身不属于任何人,只是人为的利用而已。 也正因如此,道法其实有个巨大的纰漏。 那就是天底下绝对不存在无敌的力量。 任何东西都可以分阴阳两面,道法更是如此。 换句话说,所有的道法,都有相对应的道法克制。” 听到这话,林安颜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寒光。 “你的意思是,哪怕是定乾坤这样的术法,也有相应的应对之法?” 白子推坚定的点了点头,“有!” “不仅有,而且当年我师父联系定乾坤,就是为了照出他所对应的天地之力,进而想办法克制它。 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齐黎云急忙追问,却听一旁林安颜笑道:“结果没想到,这功夫被自己的徒弟王臣偷了去,而且从此师徒两别。” 白子推点了点头,补充道:“其实我师父当年发现他偷连定乾坤后,就决心要废了他的武功。 可惜,王臣太过聪慧,一早发现了师父的想法。 于是他先下手为强,在师父的晚膳里下了毒药。 我师父重阳子仗着内力浑厚,强行压住了毒性,将王臣制服,然而王臣却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霹雳弹,将我师父炸成重伤。 等我师伯李默道长他们找到师父时,王臣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子推说完这些话,天空以及泛起了鱼肚白。 林安颜望着天边的初日,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道同低头分析道:“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清理门户。恕我直言,虽然我辈敬重重阳子和白道长,但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现在我们已经被董奉明发现了身份,如果不撤退,恐怕随时有危险。” 白子推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说实话,我看见林兄和王臣打起来也吓了一跳。 这件事是我们自家的事,你们尽管离开,后面的事我自会联系师兄们处理。” 一旁沉默已久的林安颜,却在此时默默站起了身。 “白道长,你我兄弟之情,你师徒有屡次救我,这个忙我帮定了。” 秦道同皱眉喝道:“林安颜!你身为北齐主帅,当以大局为重!” “我就是在以大局为重!”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王臣这人威胁极大,如果不能及时铲除,对我军攻打幽州势必造成影响。 另外,我估计刘屏儿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 刘屏儿是西蜀军的主将,如果她这边出了问题,西蜀军必然大乱,到时候大梁就能重点防御北方。” 齐黎云站起身,点点头道:“林安颜说的有道理,帮白道长也是帮咱们自己,这个忙得帮。 不过,这次必须好好计划一下。” 林安颜点点头,而后突然狡黠一笑。 “计划归计划,咱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哪里?” “狮子楼。” 。。。。。。。。。。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经过几次逃命的林安颜,已经深谙这个道理很有道理。 因为经过一场“地震”,外加太守儿子重伤,整个幽州城都变得人心惶惶。 除了夜里开始实施宵禁外,就连白天,街上也都是重兵巡逻。 林安颜坐在狮子楼六楼的阳台上,低头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士兵,手中橘子一片片塞进嘴里,不知在想什么。 狮子楼是董奉明的地盘,这件事幽州城无人不知。 也正因如此,除了第一日来了一堆官兵大概的巡查了一番,之后再无人敢来打扰。 当然了,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只有齐黎云和白子推开了两间房,剩下秦道同和林安颜都是从后院翻进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听说董仲颖已经抓住了一个伤害董奉明的女贼,计划审问之后就当众问斩。 不用多说,那女贼肯定是刘屏儿了。 好在刘屏儿的嘴足够严,恐怕半个字都没多说。 否则若是董仲颖知道了她是西蜀军主将,恐怕早就被押送回京北城了。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秦道同紧张的抓起桌上长刀,贴到门边问道:“谁?” “是我。” 一阵女子的温婉声音传来,秦道同松了口气,轻轻拉开了半扇房门。 杨如是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放下,轻声道:“秦大哥,吃点东西吧。” 原来,那一日杨如是一直被困在狮子楼中,而后幽州城又开始控制百姓进出。 没办法,她只好在狮子楼一直住下。 好在她在幽州城还算小有名气,大家也都认得她,自然不会找她的麻烦。 那一日,林安颜等人潜入之后,还特意找杨如是解释了一番。 虽然杨如是对这群“反叛”之人心生畏惧,但看到秦道同面具下的那粗犷脸庞后,还是决定不说出去。 于是这几日,杨如是一直负责与狮子楼中来来往往的客人聊天,打听外界消息。 刘屏儿要被问斩的事,就是她从两个官兵那里打听回来的。 林安颜跳下窗台,揭开一个桌上的碗盖,发现是一碗热腾腾的焖饭。 他食欲大振,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一旁的秦道同叹了口气,轻声道:“林安颜,这都第几天了,咱们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林安颜指了指另个碗道:“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秦道同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又想着这饭是杨如是辛苦端来的,只好拿起碗筷作势吃一些。 其实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对林安颜有了很大改观。 可是这几天,不知为何,林安颜仿佛又重回了那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模样。 每天除了坐在窗台吃橘子,剩下的不是睡觉就是去齐黎云屋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连功都不练。 如此下去,只怕他们几人迟早会被发现。 到时候想从这董仲颖亲自把守的幽州城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片刻后,林安颜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将一碗饭吃完。 他满意的抹了抹嘴,笑问道:“杨姑娘,我拜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杨如是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条长卷交到林安颜手中。 “林公子,另外那件事我打听了一下。 确实如你所言,海仕楼老板失踪之后,那块地就被董奉明占走了。但是现在具体在放什么没人知道。” 林安颜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多谢杨姑娘。” 说完,他便拿着那长卷离开了房间。 秦道同有些好奇道:“杨姑娘,他让你找的是什么啊?” “地图。” “地图?” 杨如是点头道:“对,幽州城的平面图。不过是有些奇怪的地图。” “此话怎讲?” “林公子让我把幽州城所有属于董奉明的地皮都标记了出来。” 秦道同皱了皱眉头,摸着自己已经有些胡茬的下巴,低头久久不语。 另一边,林安颜一把推开齐黎云的大门,有些兴奋的说道:“齐女侠,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齐黎云正在打坐,看到林安颜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不由得有些恼火。 但却见他不停挥舞手中长卷,又不由有些好奇。 只见林安颜将长卷在桌上摊开,指着道:“找到董奉明的死穴了!” 齐黎云好奇的扒头望去,却见长卷是一副地图。 而林安颜手指之处,是偌大幽州城中极不起眼的一处小角落。 那里孤零零的,只有一栋建筑。 建筑上用红纱笔标注了一个大大的“董”字。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六章 重回幽州 第九十六章 重阳子偷学了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邪门妖术! 这话一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夜晚的枯木林中,应景的挂起了一阵寒风。 齐黎云紧了紧衣裳,不由说道:“那他烧毁秘籍。。。”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都猜到了她想说的话。 是啊,如果自己学完了烧毁秘籍,那重阳子真的还只是单纯不希望妖术重现人间吗? 会不会,是他不希望让别人学去,威胁到自己呢? 然而,不等她继续说下去,白子推很快就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齐女侠,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但我保证,我师父绝不是那样的人。” 秦道同反问道:“那你师父到底想干嘛?” 白子推又一次微微叹气,轻声道:“这其实。。。是我道家的一个秘密。” 一听又是秘密,秦道同不由得不满的撇了撇嘴。 林安颜笑了笑道:“白道长尽管说,今日你所讲的一切,半点不会传出去。” 白子推点点头,感激似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开口道:“其实,道法和武功,相差甚远。” “两者看上去都是用来保护自己,伤害敌人的手段,但其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所谓武功,拳就是拳,脚就是脚。 你训练自己的力量,力量就会变强,训练自己的速度,速度就会变快。 所谓武功,就是将这些拳脚、兵刃,将自身的速度、力量等等结合在一起,形成有效的打击手段。 但道法不同,道法是利用天地之间本就存在的事物进行的。 比如最常见的五行之法,其实就是操控用天地之间的本就存在的五行之力。 说的再直白些,道法的力量本身不属于任何人,只是人为的利用而已。 也正因如此,道法其实有个巨大的纰漏。 那就是天底下绝对不存在无敌的力量。 任何东西都可以分阴阳两面,道法更是如此。 换句话说,所有的道法,都有相对应的道法克制。” 听到这话,林安颜眼神中突然闪过一抹寒光。 “你的意思是,哪怕是定乾坤这样的术法,也有相应的应对之法?” 白子推坚定的点了点头,“有!” “不仅有,而且当年我师父联系定乾坤,就是为了照出他所对应的天地之力,进而想办法克制它。 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齐黎云急忙追问,却听一旁林安颜笑道:“结果没想到,这功夫被自己的徒弟王臣偷了去,而且从此师徒两别。” 白子推点了点头,补充道:“其实我师父当年发现他偷连定乾坤后,就决心要废了他的武功。 可惜,王臣太过聪慧,一早发现了师父的想法。 于是他先下手为强,在师父的晚膳里下了毒药。 我师父重阳子仗着内力浑厚,强行压住了毒性,将王臣制服,然而王臣却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堆霹雳弹,将我师父炸成重伤。 等我师伯李默道长他们找到师父时,王臣早已不见了踪影。” 白子推说完这些话,天空以及泛起了鱼肚白。 林安颜望着天边的初日,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道同低头分析道:“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清理门户。恕我直言,虽然我辈敬重重阳子和白道长,但这件事与我们无关。 现在我们已经被董奉明发现了身份,如果不撤退,恐怕随时有危险。” 白子推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道:“说实话,我看见林兄和王臣打起来也吓了一跳。 这件事是我们自家的事,你们尽管离开,后面的事我自会联系师兄们处理。” 一旁沉默已久的林安颜,却在此时默默站起了身。 “白道长,你我兄弟之情,你师徒有屡次救我,这个忙我帮定了。” 秦道同皱眉喝道:“林安颜!你身为北齐主帅,当以大局为重!” “我就是在以大局为重!” 林安颜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王臣这人威胁极大,如果不能及时铲除,对我军攻打幽州势必造成影响。 另外,我估计刘屏儿已经落入他们手中了。 刘屏儿是西蜀军的主将,如果她这边出了问题,西蜀军必然大乱,到时候大梁就能重点防御北方。” 齐黎云站起身,点点头道:“林安颜说的有道理,帮白道长也是帮咱们自己,这个忙得帮。 不过,这次必须好好计划一下。” 林安颜点点头,而后突然狡黠一笑。 “计划归计划,咱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哪里?” “狮子楼。” 。。。。。。。。。。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经过几次逃命的林安颜,已经深谙这个道理很有道理。 因为经过一场“地震”,外加太守儿子重伤,整个幽州城都变得人心惶惶。 除了夜里开始实施宵禁外,就连白天,街上也都是重兵巡逻。 林安颜坐在狮子楼六楼的阳台上,低头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士兵,手中橘子一片片塞进嘴里,不知在想什么。 狮子楼是董奉明的地盘,这件事幽州城无人不知。 也正因如此,除了第一日来了一堆官兵大概的巡查了一番,之后再无人敢来打扰。 当然了,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 只有齐黎云和白子推开了两间房,剩下秦道同和林安颜都是从后院翻进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听说董仲颖已经抓住了一个伤害董奉明的女贼,计划审问之后就当众问斩。 不用多说,那女贼肯定是刘屏儿了。 好在刘屏儿的嘴足够严,恐怕半个字都没多说。 否则若是董仲颖知道了她是西蜀军主将,恐怕早就被押送回京北城了。 “咚、咚、咚” 听到敲门声,秦道同紧张的抓起桌上长刀,贴到门边问道:“谁?” “是我。” 一阵女子的温婉声音传来,秦道同松了口气,轻轻拉开了半扇房门。 杨如是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将盘子放下,轻声道:“秦大哥,吃点东西吧。” 原来,那一日杨如是一直被困在狮子楼中,而后幽州城又开始控制百姓进出。 没办法,她只好在狮子楼一直住下。 好在她在幽州城还算小有名气,大家也都认得她,自然不会找她的麻烦。 那一日,林安颜等人潜入之后,还特意找杨如是解释了一番。 虽然杨如是对这群“反叛”之人心生畏惧,但看到秦道同面具下的那粗犷脸庞后,还是决定不说出去。 于是这几日,杨如是一直负责与狮子楼中来来往往的客人聊天,打听外界消息。 刘屏儿要被问斩的事,就是她从两个官兵那里打听回来的。 林安颜跳下窗台,揭开一个桌上的碗盖,发现是一碗热腾腾的焖饭。 他食欲大振,端起碗就吃了起来。 一旁的秦道同叹了口气,轻声道:“林安颜,这都第几天了,咱们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林安颜指了指另个碗道:“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秦道同有些不满的冷哼一声,又想着这饭是杨如是辛苦端来的,只好拿起碗筷作势吃一些。 其实这一路走来,他已经对林安颜有了很大改观。 可是这几天,不知为何,林安颜仿佛又重回了那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模样。 每天除了坐在窗台吃橘子,剩下的不是睡觉就是去齐黎云屋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连功都不练。 如此下去,只怕他们几人迟早会被发现。 到时候想从这董仲颖亲自把守的幽州城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片刻后,林安颜已经风卷残云般的将一碗饭吃完。 他满意的抹了抹嘴,笑问道:“杨姑娘,我拜托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杨如是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条长卷交到林安颜手中。 “林公子,另外那件事我打听了一下。 确实如你所言,海仕楼老板失踪之后,那块地就被董奉明占走了。但是现在具体在放什么没人知道。” 林安颜似乎早料到了这个结果,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多谢杨姑娘。” 说完,他便拿着那长卷离开了房间。 秦道同有些好奇道:“杨姑娘,他让你找的是什么啊?” “地图。” “地图?” 杨如是点头道:“对,幽州城的平面图。不过是有些奇怪的地图。” “此话怎讲?” “林公子让我把幽州城所有属于董奉明的地皮都标记了出来。” 秦道同皱了皱眉头,摸着自己已经有些胡茬的下巴,低头久久不语。 另一边,林安颜一把推开齐黎云的大门,有些兴奋的说道:“齐女侠,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齐黎云正在打坐,看到林安颜门都不敲就闯进来,不由得有些恼火。 但却见他不停挥舞手中长卷,又不由有些好奇。 只见林安颜将长卷在桌上摊开,指着道:“找到董奉明的死穴了!” 齐黎云好奇的扒头望去,却见长卷是一副地图。 而林安颜手指之处,是偌大幽州城中极不起眼的一处小角落。 那里孤零零的,只有一栋建筑。 建筑上用红纱笔标注了一个大大的“董”字。 第二卷 南归 第十七章 猎物 第十七章 深夜的树林中,如此安静。 突然,山间百鸟如同受惊一般,齐齐飞出山林。 一个八尺身材的大汉在树林间拼命奔跑,一步不敢停留,大汉虎背熊腰,每跑一步周围都尘土飞扬。 此时的典午安已是遍体鳞伤,两把开山大斧也不见了踪影,他惊恐的回身望去,却见几个执戟郎跟在身后,也是如同见了鬼一般在拼命逃窜。 “他妈的,怎么会有这种怪人?” 看着四散而逃的执戟郎们,典午安又想起了白天那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明明他差一点就能逮住那个西蜀小丫头了,结果那人凭空出现,竟与那小姑娘一道,将三千执戟郎杀的溃不成军! 典午安越想越气,只得要紧牙冠拼命奔跑。 只要跑出了这片密林,外面就是三千镇南铁骑。 别看人数与执戟郎相同,但镇南铁骑都是百里挑一的士兵,每一个都是从赤水大战中杀出来的好汉,虽然不能以一挡千,但以一当十绝对没问题。 “到时候老子要把你俩剥皮抽筋!” 心里想着,典午安健步如飞,眼看就要跑出树林时,却突然听到一声风响。 “啊!” 典午安来不及回避,却见一个身影从树丛中跳出,直接一掌击飞了他! 纵然已是受伤,但典午安的底子摆在那里,能一掌击飞他的人,该是何方高人! 典午安有些惊讶的爬起身,却见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走来,男子运气在手,每往前走一步,手上的内力就强上几分,待他走到典午安面前是,手中已是凝聚了无比强大的内力,只此一掌就能让典午安尸骨无存! 男子冷眼望着他,语气冰冷道:“我妹妹呢?” 月光穿透树林照下,典午安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哈哈一笑,有些轻蔑的说道:“老子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林家的臭小子啊。怎么?在外面躲不下去了,想回家了?” 林安颜话不多言,直接一掌拍出,典午安双手架在胸前死命抵抗,却依然被这股强大的内力震飞了出去。 “嘭!” 只见树林中炸起满天尘土,典午安却是被打的连续撞到了十棵大树才停下身来! 林安颜脚下生风,御风之术瞬间飞到典午安身前,一脚踩住只剩一口气的征东大将军,语气冰冷道:“我妹妹呢?” 典午安此刻已是七窍流血,浑身筋骨寸断,胸前也被打穿出一个血洞! 他吐了一大口血,仰起头轻蔑的说道:“她。。。她死定了。。。镇南军。。。镇南军已经出动。。。她死。。。啊!!!” 不等典午安说完,林安颜单掌化刀,手掌如利刃般刺下,直接一击割下了典午安的头颅! 如此残忍的杀害了一人,林安颜却神色不变,如同蹴鞠一般一脚将典午安的头颅踢飞出去,然后望着天上冷冷的月色出神。 “妹妹。。。等我。。。” 紫竹带着林今墨一路飞奔,一直跑到群山尽头才停下。 此刻夜色已晚,群山之中一片宁静,不闻一声虫鸣。 林今墨望着来路,含泪问道:“杜鹃。。。她会赶来吧。” 紫竹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不发一言。 被典午安和那么多执戟郎围住,莫说杜鹃了,恐怕就是一个八重天的高手来了也难以全身而退。 但此刻她心中深知,只有林今墨活下去,一切才都有希望,哪怕再不情愿,现在只有逃到安全的地方,才算对得起这个一同在百花楼长大的姐妹。 “小姐,快走吧,前面是一片大平原,咱们得趁着夜色快速穿过去,过了这里就到青云七十二峰了。” 林今墨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朝着山下的平原大步跑了起来。 此刻刚过腊月,平原上寸草不生,月光下,两名女子奔跑其中,一眼就能看到。 紫竹此刻心中越发的慌张,这平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按照现在的速度是有希望在天亮前跑出去的。 但现在她们两人就如同两只猎物一般,在这种大平原上奔跑,只要有一个猎人发现了她们,她们就是万死都难穿过去了。 想到这里,紫竹拉上林今墨,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起来。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异响。 那响声开始还很是轻微,但只眨眼间的功夫,响声便越来越近,而且随着响声一同的,还有大地的震颤。 林今墨听到这声音,不由得脸色发白,自幼与林安颜在马场骑马射箭的她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万马奔腾! 紫竹脸色一变,拉起林今墨就要施展轻功逃跑,然而她刚飞出半步,就听“唰”“唰”“唰”三声破空之声。 紫竹不敢大意,抽出长剑回身连砍三刀,直接砍掉三枚暗器。 “呵呵呵呵,元翼的徒弟本事不小啊。” 两名女子回头一看,却见一个跛脚老人不知从何处出现,一步步朝她们走来,在老人身后跟着的,还有三个黑衣红鞋的人。 三人头戴狐狸面具,只漏出双眼,那眼神扫过林今墨与紫竹,二人不由得一阵心寒胆颤。 “不良臣。。。” 老人呵呵一笑,走到林今墨身边抱拳施礼,轻声说道:“还请林二小姐跟老夫走一趟吧。” 林今墨望着眼前的老人,只觉得分外眼熟,恍惚间她突然想起,曾经与言处玄一同夜游京北城时,这老人也曾出现拦路! 当时元翼及时出现化解了危机,此时想来,定是那老人当时就知道元翼的本领,故而没敢放肆。 林今墨回忆再三,终于想起老人的名字。 “张太岳。。。” 老人愣了一下,而后也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一笑道:“林小姐竟然还记得我这枯朽老人的名字,实在难得。既然如此小姐也该知我是何人了,那便走吧。” 紫竹伸手将林今墨挡在身后,拔出剑怒视着老人,但又估计那三个不良臣,一时间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张太岳摇了摇头,似乎对于紫竹的反抗有些不满。 他望着林今墨,语气冰冷道:“元翼已经死了,百花楼那姑娘估计也命不久矣,如今你还想跑去哪里?你非要害得林府连最后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吗?” 林今墨听到这话,突然想起那晚元翼离开山洞时哼唱的歌谣,想起杜鹃挡在那三百执戟郎身前的背影。 想到这些,林今墨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掩面嚎哭了起来。 是啊,就算他她再聪明再理智,她也才是个不过二十岁的小丫头,要面对的却是家破人亡,被整个大梁朝廷的追杀,这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了。 这几天来,她一路奔跑,头也不回的逃难,靠着的全是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毅力,这股毅力支撑着她不去想那些失去的人,不去想过去的种种。 然而老人的这句话,却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犹豫片刻,林今墨低着头,拉住紫竹的手臂轻声说道:“紫竹,你走吧。” “二小姐!” 紫竹怒目盯着眼前的老人,高声怒吼道:“二小姐!元翼叔,杜鹃!她们都是为了救你才牺牲的!你现在放弃,对得起她们,对得起林家上上下下三十余口吗?!” 一阵晚风吹过,一群银盔亮甲的骑兵举着火把围住了几人,火光冲天,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林今墨抬起头,望着周围的镇南骑兵,轻轻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逃吧。。。” 紫竹转过身,惊讶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见林今墨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反复一瞬间被人抽空了魂魄,只留躯壳。 看到这一幕,紫竹眼含热泪,再也忍不住这几日的痛苦。 “啪!” 众目睽睽之下,紫竹这个百花楼的侍女,竟然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林府小姐的脸上。 林今墨下意识的捂住火辣生疼的脸颊,不解的看着紫竹,却听后者含泪骂道:“是你说的要回京北城救人,是你说的要为林家伸冤!因为你,元翼叔死了,杜鹃死了,雏菊和荷香躲在应天书院里,日日夜夜以泪洗面!” 林今墨闻言一愣,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慢慢的,她开始抽泣,然后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大声。 “我能怎么办!我也不想啊!我什么都没了!家没了!父母亲人没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以为我还想活吗!” “你还有哥哥啊。。。” 紫竹拭去眼角的泪滴,轻声说道:“公子他会回来的,你难道希望他回来时看到的是沦为阶下囚的家人,已经站在这里等死的妹妹吗?” 林今墨无力的跌坐在地上,缓缓垂下了头。 张太岳看着眼前这一幕,深吸一口气,手臂轻轻一挥。 三个不良臣,三千镇南铁骑,一同杀来。 紫竹冷眼望着无边无际的敌人,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替我个公子代好。” 只见紫竹踏出一步,直接丢出手中长剑,剑锋所过,无人可挡,三个不良臣眼见剑势惊人,皆是闪身避开。 只这一个瞬间,紫竹浑身一把拉起林今墨,不等众人反应,拼尽全力将她朝天空抛去! “别让那女人跑了!” “休想!” 所有人都想去追林今墨,然而紫竹脚尖轻点,飞身接过长剑,回身凌空一斩,这一剑她用尽十成功力,剑气犹如一道寒光,瞬间炸向众人! “嘣!” 只听一生巨响,前排的镇南骑兵人仰马翻,地面之上赫然出现一道十尺深沟! 紫竹一人一剑,独战千军! 第二卷 南归 第九十七章 行动 第九十七章 董家,或者说董奉明,在幽州城的势力之大,从地图上标记了“董”字的红色建筑之多就能看出。 密密麻麻的,董奉明或买或抢,或靠种种手段夺来的地皮,计划遍布了幽州城的每个角落。 而林安颜盯上的,是其中再不起眼不过的一栋建筑。 狮子楼内,除了白子推以外的四个人聚在桌子旁,看着林安颜所指之处,皆是疑惑。 秦道同直接开口道:“这里有什么?” 林安颜微微一笑道:“人。” “人?” “对!” 林安颜点点头,得意道:“一个女犯人。” 秦道同与齐黎云面面相觑,轻声惊呼:“刘屏儿?” 林安颜狡黠一笑,虽不说话,但眼神已经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杨如是连忙摆手道:“不对不对,林公子你搞错了。我打听到屏儿姑娘被关在天牢里,这里不是天牢,就是一处土匪窝罢了。” 秦道同也皱眉应和道:“就是,刘屏儿在天牢里,这可是那几个守卫亲口跟杨姑娘说的。” 齐黎云随也疑惑,但还是想到了什么。 她指着那地方问道:“杨姑娘,你说这里是土匪窝是什么意思?” 杨如是点点头,轻声解释道:“二十年前天下大乱,幽州城又自古尚武,不少没有出路的人就落草为寇,在这里建了一个山寨。 后来大梁攻下幽州城,董奉明奉旨剿匪,将这一带的土匪统统杀了,而这个山寨也就荒废了。 再后来,董奉明找到了这个地方,因为这里背靠一座小山,山下还有湖泊,风景不错,他就以缉拿土匪残党的名义把这里占了下来。” 林安颜打了个响指,笑道:“这就对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刘屏儿就算再守口如瓶,董奉明也该知道她是跟咱们一起的。 说白了,就算她不暴露自己西蜀主帅的身份,也一定会被扣上北齐叛军的帽子。 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会这么急着被问斩,而且传的人尽皆知?” 齐黎云恍然大悟,“是为了引咱们救人!” 林安颜点头笑道:“还是齐女侠聪明啊。所谓的天牢,就是一个幌子。 以前在京北,有个老不死的张太岳,用过一模一样的招式,不过张太岳的手段可比董仲颖高多了。 如果不出我所料,幽州大牢现在一定是重兵把守,就等咱们去自投罗网了。” 秦道同知道林安颜这个推论在理,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 “那你凭什么认为刘屏儿就在这山寨?” “因为她在董奉明手里。” 林安颜收起笑容,严肃道:“董奉明这个人有仇必报,刘屏儿落入他手,他绝对会亲自审问她,甚至。。。折磨她。 而关押刘屏儿的地方,一定符合几个特点。 第一,足够的隐蔽,保证周围百姓较少,防止泄露。 第二,这地方要易守难攻,防止咱们抢人。 而翻遍地图,符合这些条件的就三个地方。” 说着,林安颜分别指了指地图上的三处。 “这里是太守府,按道理刘屏儿被关在这里的机会最大。 但董奉明生性多疑,太守府里人多眼杂,他一定不会直接将人关在这里。 这第二处,原本叫海仕楼,是一间成衣铺。 虽然这里地处闹市,但是是在街角尽头,平日里虽然人员密集,但这段时间恐怕没什么认会去。 不过这地方我和齐女侠去过一次,只有一栋小楼,地方太小,虽然也能关押一个人,但恐怕没法放刑具什么的。 以董奉明的脾气,不折磨的刘屏儿想死是不可能罢休的,所以这里也不太可能。 至于这间山寨。。。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山寨本身就是建在山腰之上,易守难攻。 而且这里是城南郊外,要进去需要穿过整个幽州城,就算咱们强行闯了进去,董家也能排大军断咱们北退的后路。” 等到林安颜说完,所有人都不在说话。 但从大家焦急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每个人都对他的分析深信不疑,而且对刘屏儿的处境十分担忧。 要知道,董奉明可是一个十足的畜生。 平日里仗着老爹的管束,对百姓他还收敛许多,纵使如次,依然让人们痛骂。 若是刘屏儿以叛军女犯的身份落入他手,新仇旧恨之下,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大家都不敢想象。 齐黎云深吸一口气,连忙道:“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行动吧。” “不急。” 林安颜摆手道:“那个叫王臣的妖道一定还守在这里,而且还不知董奉明手里还有多少张类似王臣这种级别的底牌。 这场局,输了的风险太大,必须有一手必胜之法。” “必胜之法?什么必胜之法?” 林安颜笑了笑道:“等。” 。。。。。。。。。。 几人一等就是十天。 这十天里,关于之前那场“地震”的说法愈演愈烈。 不知何人从何处听说了林安颜曾经现身的消息。 这位曾经的大梁首富,现在的北齐起义军主帅,自然一瞬间成了焦点人物。 百姓中传出一种说法,说这林安颜所率领的起义军,研制出了一种能轰山裂地的炸药,前段时间的地震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更有甚者,传言说董仲颖已经暗中向朝廷申请了救援,大梁已经运送来了一种能毁天灭地的炸药来和北齐抗衡。 而狮子楼这边,因为刘屏儿的刑期将至,官兵的巡查也越来越频繁。 有几次,官兵甚至已经闯到了六楼的楼梯口。 幸好杨如是每次都“恰好”的出现在那里,如鱼得水般的应付着每一位官差,这才保证了林安颜等人暂时的安全。 这期间,齐黎云冒险用飞鸽与后方的司徒孝联络了一次。 司徒孝也认可了林安颜的想法,要求他们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的救出刘屏儿,铲除王臣。 然而这一切到底该怎么做,他们每个人似乎都没想好。 而唯一看似有计划的林安颜,却每天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继续坐在天台上发呆。 至于白子推,这位青云山的大道长,自打众人在狮子楼安顿好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踪影。 齐黎云急在心里,每日脸上都是愁容。 一方面在这里耽误的时间越久,风险越大。 她自己的生死安危事小,要是耽误了年后攻打幽州城的计划可就事大了。 另一方面,她也一直心系着刘屏儿。 虽然与这位西蜀军的女主帅相交不过几天,但齐黎云打心底佩服她这种敢于统帅三军的勇气。 自幼跟随司徒孝长大的她,甚至女子在军营中想要立足之困难。 就算是她,在北齐军中也有不少士兵说些闲言碎语。 而身为西蜀主帅,刘屏儿的压力可想而知。 只是齐黎云想不通,为何她一位堂堂西蜀军主帅,会在南方战事如此吃紧的情况下,冒险穿越半个大梁来幽州城。 她问过林安颜这个问题,不过后者只是摇摇头不说话,似乎也并不了解全部内情。 如此一来,只能等救出她之后再问明情况了。 而一切的转变,出现在第十天的夜晚。 这一晚,白子推回来了。 他一进门,林安颜就连忙问道:“白道长,成功了吗?” 白子推点点头,面色凝重,嘴唇也惨无血色,似乎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不过他还是沉声道:“成功是成功了,不过只有一次机会。” 林安颜点点头,立马跑去隔壁将齐黎云和杨如是拉了过来。 “各位,事不宜迟,咱们今晚行动!” “这么突然?” 齐黎云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看到灰头土脸的白子推,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 林安颜说的等,莫非就是等白道长? 不等她深入思考,林安颜在桌上摊开地图,直接道:“时间紧,任务重,大家先分好工。” 说着,他指着地图上那处山寨道:“白道长,我们推断出屏儿姑娘就被关在这里。我和黎云会负责第一线的突围,给你争取时间。” 白子推点点头道:“好,我需要一个时辰。” “那就一个时辰。黎云,咱俩必须在一个时辰内,从山脚下突破到山寨正门,而且必须吸引足够多的注意力。” 齐黎云虽然不明所以,但她心中坚信林安颜的判断,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秦道同问道:“那我呢?” “你的任务最重。” 林安颜眉头紧锁,指着一条向北的小路道:“秦将军,你要负责通过这条路,将杨姑娘送出城。 城外三十里有一处密林,司徒孝的人已经在那里接应了,他们会把杨姑娘带去安全的地方。 但是! 送出杨姑娘之后,你必须及时赶到幽州城大牢的所在。 以防万一,若是我的猜测出错了,刘屏儿不在山寨,你必须将整个大牢的情况打探清楚,好做下一次突袭的准备。” 秦道同深吸一口气,心中不由得暗骂了林安颜几句。 不过骂着骂着,他脸上就浮现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毕竟,这种重要而又危险的事情,他从来不会畏惧,相反,他现在只觉得热血高涨。 任务安排完毕,众人换好衣服收拾好行李。 林安颜坐在窗台边,将最后一瓣橘子塞入口中,轻声道:“各位,此去危险重重。 切记,一切以鸡鸣为号。 鸡鸣天亮之时,不管谁没回来,活着的人都要及时撤退到城外密林。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