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巢》 楔子 公元316年,西晋灭亡。 公元317年,司马睿在江南重建晋室,史称东晋,自此华夏大地进入纷乱的东晋十六国时期,江湖也因此大乱。 公元393年,前秦第一宗门“及第门”趁后燕攻伐西燕,燕地内乱之际,联合其它宗门大举进攻燕地第一宗门“凤巢”,意欲了却双方多年的恩怨,并夺取凤巢之兵家绝学“百鸟朝凤枪”。 这一日,及第门门主第一空间率领及第门五位长老、若干精英弟子,及乾坤阴阳宗、落英谷、烟雨楼等宗门掌门、长老、弟子,来到凤巢所在的凤凰山,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对凤巢发动了进攻。其中及第门实力最强,负责凤巢东面的下山主道“青蓝道”;乾坤阴阳宗负责西面的“亮白道”;落英谷负责南面的“朱红道”;烟雨楼负责北面的“暗紫道”,而其它小宗门则负责山间各处小道,可真是天罗地网,势在必得。 凤巢虽设有九窠,分别为金凤窠、彩凤窠、火凤窠、雪凰窠、蓝凰窠、孔雀窠、鲲鹏窠、雷鸟窠、大风窠,但终因寡不敌众,被围困于凤巢圣地“朝凤台”。 朝凤台位于凤巢正中央,是由黄、青、白、红、紫五种颜色石砖砌成的一座高一丈,直径三点五丈的圆台。圆台正中是一块直径一丈的黄色圆石;圆石外围一圈由四块完全一样的,一丈宽的扇形石块组成,颜色按东、西、南、北分为青、白、红、紫四色;再外围一圈亦是由四块完全一样的,一丈宽的扇形石块组成,颜色也与上一圈颜色相同;第三圈,也是最外围一圈,由八块完全一样的,一丈宽的扇形石块组成,其中两两位于一个方位,颜色也与前两圈一样,分为四色。唯一有所遗憾的是,中间黄色圆石与东方四块青色扇形石块上有些瑕疵。细看之下,总觉得黄色圆石上有一条泛黑的斑迹,像是大地上有一条宽大的深渊一般;而圆石外围那块扇形石块似有永远擦不净的雨水斑痕,就好似深渊里的云朵有永远下不完的雨水;再外围那块石块上似有一根银色的绣花针斑痕;而最外围的那两块石块上似有一条木色的扁担斑痕,刚好连接着两块石块,就好似一根扁担挑着两块石块的担子,但绣花针斑痕和扁担斑痕的色泽又好似比雨水斑痕的色泽又弱上一些,就好似长年受雨水的冲刷,变得黯淡了一般。 此时,中间圆石上盘坐着金凤窠窠主金凤,也是凤巢巢主;东方外围两块石块上分别盘坐着彩凤窠窠主彩凤和大风窠窠主大风;而自彩凤开始,按顺时针方向排开,外围其余六块石块上分别盘坐着火凤窠窠主火凤、雪凰窠窠主雪凰、蓝凰窠窠主蓝凰、孔雀窠窠主孔雀、鲲鹏窠窠主鲲鹏、雷鸟窠窠主雷鸟,到大风围成一圈而终;但九人都气息不稳,似是受了很重的伤。朝凤台下,一群凤巢弟子背靠朝凤台而围,手中长枪前指,严阵以待。 第一空间站在东方及第门众人最前方,单手负背,道:“金凤巢主,凤巢大势已去,何苦还紧捏着‘百鸟朝凤枪’不放,不如将之交出,也好让我等替诸位将之发扬光大,也不埋没凤巢的声名!” 金凤惨笑道:“诸位一心要覆灭凤巢,我道诸位是为了了却两派数百年来的恩怨,却不料诸位竟是为了那不值一文的枪法,可笑,可笑啊!既如此,将之交给诸位又何妨,只求诸位放过在下的师弟妹们。” 彩凤、雪凰八人纷纷言道:“巢主师兄不可,我等愿与师兄共赴宗难,何必哀求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 第一空间笑道:“金凤巢主你听听,非本门主不肯饶恕他们,是他们自己不肯饶恕自己。” 火凤怒叱道:“狗贼,你不得好死!” 第一空间道:“本门主好不好死,想必火凤窠主是看不到了。” 金凤道:“原来第一门主是来此逞口舌之利的。” 第一空间道:“本门主不与你们这些手下败将争辩,如今你们已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多久了,还是尽早交出‘百鸟朝凤枪’,本门主也好给你们个痛快。” 金凤道:“放人就给你,否则大家玉石俱焚。” 第一空间没有立即答话,暗忖道:如今他们已无力反抗,放与不放全在于本门主,不如先答应他,待他交出‘百鸟朝凤枪’后,再将他们全杀了,他们也无法奈何本掌门。 想到此,第一空间道:“答应你又有何不可,但你必须先交出枪法秘笈,本门主才会放了你的师弟妹!” 金凤笑道:“第一门主莫不是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吧,这等小把戏也想糊弄在下?” 第一空间道:“眼下走投无路的是你们,你没资格跟本门主谈条件。” 金凤道:“如此便是没得谈了?” 第一空间道:“你我两派恩怨历来以久,本就没有什么可谈的,只不过本门主想少费点事,故此才权且答应你,莫不是金凤巢主当真了?” 金凤怒叱道:“欺人太甚!” 第一空间笑道:“欺你又如何,你能奈本门主如何?”言罢,他神色一变,冷声道:“今日本门主不仅要欺你,还要杀了你们,至于枪法秘笈,本门主自会找到。还等什么,给本门主杀。” 及第门弟子一拥而上,乾坤阴阳宗宗主、落英谷谷主、烟雨楼楼主也纷纷号令自己门下弟子冲杀前去。凤巢弟子殊死抵抗,同时,金凤高喊着“九凤归一”手上结起法印,彩凤、雪凰八人也纷纷结印。在第一空间等人高喊着“后撤”的同时,一道九色组成的巨大彩色光枪“轰隆”一声落在朝凤台上,顿时整个凤巢都被耀眼的光芒的覆盖了,包括第一空间在内的任何人都睁不开眼,只能纷纷运功抵御。 待光芒散去,朝凤台已经完全没了踪迹,朝凤台周围方圆约一两里,都被轰出了个巨大的深坑,金凤、彩凤那些人更是连渣子都没留下,除了如第一空间这样的各门派好手和靠近他们的弟子,甚至连及第门、乾坤阴阳宗、落英谷、烟雨楼在内大部分弟子也都尸骨无存。 心有余悸的第一空间领略到了“九凤归一”的威力,更坚定了搜寻“百鸟朝凤枪”的决心,但却接连七天,都遍寻无果,只得悻悻而回。 …… 时光荏苒,千百年弹指而过,凤巢和百鸟朝凤枪已经逐渐被世人淡忘了,而我们的故事却正式开始了。 第1章 青耕 一场大雪刚过,万树千山犹如披了件银白雪衣,银装素裹,分外漂亮。 悠长古道上,五匹快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青裘青年,右手提了杆银枪,一副将士装扮,其后四人一字排开,俱是黑甲束身;所不同的是,自前至后马匹的颜色各不相同,前后青马和黑马的马身右侧都挂着面盾牌,马背上的甲士也都各自背着把大刀;马队最中间的红马右侧挂着箭囊,插着十数支箭,但其中有一支箭与其它箭支有所不同,箭尾无羽,马背上的甲士背着把大弓;马队后面第二位,黄马和甲士的身上都看不到任何武器,甚是奇怪。 临近岔路口时,青裘青年回头向后道:“停!”他左手拉住马辔“吁”了一声,其他四位甲士也都纷纷勒住马匹,五马又奔出数丈远才骤然停住。骏马似不甘停蹄,纷纷左右踱步,似要兜转,白雪铺就的地面又凭添了几枚月牙,青裘青年也不垂眼看它们,只是轻拉着马辔,眺目看着右边的山道。 青裘青年名唤青耕,父母早亡。他原名并不叫青耕,而是叫三哇子,一是农村娃,为了好养活,也就没费神起什么大名,干脆大名小名都取成一样;二是他小时候每次哇哇大哭时都只哭三声,便不再哭了,他父母也没有多想,就直接叫他三哇子。青耕这个名字是他师傅替他改的,他也问过他师傅,青耕是什么意思,他师傅说,遇见他时他师傅正在田里耕田,天色泛青,就好像马上就有狂风暴雨要撕裂天空落下一般,就叫他青耕,而在他的记忆里,也确实如他师傅说得那般。 那一年他十一岁,父母已经离世三年了,这三年来,他早已经学会了自理生活,虽还达不到自力更生,但替人洗衣服也能吃饱饭。这一日,青耕刚替人洗完衣服,挂上竹竿,一道闪电就撕裂天空而来,轰隆隆的雷声也随之响起,接着天色就变了,青的可怕。他知道暴雨将至,就开始把衣服收回盆中,准备搬回屋里,等天放晴了再挂起来晒。正在这时,一阵打闹声传来,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壮汉正在追打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这两人青耕倒也认得,那壮汉的家离这里不远,走过几个麦田,到了山脚也就到了,那小姑娘是这壮汉的女儿,可这小姑娘的母亲,青耕却从未见过,听邻里说是跟其他男人跑了,她父亲就把对她母亲的怨恨发泄到了她身上。慌乱中,小姑娘落脚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手中吃了一半的馒头也跌到了地上,可她却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后面追她的那个壮汉,更不理会馒头已经脏了,捡起馒头就大口往嘴里塞,看样子是饿坏了。可小姑娘才吃两口,壮汉追上来就对还没起身的她拳打脚踢,嘴上还叱责道:“你个赔钱货,事没做好,还吃这么多!”小姑娘也不哭闹,身上承受着拳打脚踢,嘴上却还在吃馒头。 青耕于心不忍,又想起她的孤苦,就丢下木盆,冲过去抱住小姑娘,把她护在胸前,道:“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那壮汉满脸不屑道:“谁知道她是谁的野种。你给我滚开,要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打。”青耕决然道:“我不走。”那壮汉就又开始打他,边打边说道:“让你多管闲事!”青耕受了几拳几脚,身上虽然吃痛,都没有开口求饶,小姑娘吃完馒头,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青耕。 正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姑娘,老夫买了。”青耕、壮汉放眼看去,只见说话那人正是住在山上的老人。这老人平时很少下山来,今日不知怎么就下山来了。壮汉急忙问道:“你能出多少?”老人道:“十两黄金如何?”壮汉大喜过望,道:“卖了。”老人给了黄金,壮汉欢欣鼓舞的去了。老人笑着对青耕说:“你很好,可愿拜我为师?”青耕问道:“拜你为师能吃饱饭吗?”老人笑道:“能。”青耕指着小姑娘道:“那我要她跟我一起拜师。”老人笑道:“当然。”就这样,他和小姑娘就随老人上了山,到了山上,看到田地里的锄头,青耕才知道老人刚才在耕地。 可后来又听他师傅说,之所以给他换名字,最重要的还是他师傅觉得三哇子这个名字太土了,不是干大事的名字,还不如叫大青,自此他师父就以大青这个小名称呼青耕。他也反驳过他师傅,说一个耕田的,能干什么大事?他师傅就给他讲耕田叟伊尹、钓鱼翁姜子牙的故事,可他虽知自己达不到伊尹、姜子牙那样的成就,但他和他师妹小青都爱听这样的故事。他师傅就训斥小青,说你一个女娃子,听这些做什么,又不指望你以后像你师兄那般封王拜相。小青就说了,女娃儿就没有封王拜相的吗,那武媚娘还当了皇帝呢?他师傅就笑了,说:“我们的小青长大了,还知道武媚娘的故事呢?”小青就昂首挺胸,像一只斗胜的小鸟,咯咯笑着说:“我以后要做武媚娘,保护师傅师兄。”他就轻轻拍了拍小青的头,笑道:“你一个丫头片子,还想保护我们。”小青就反驳道:“我是丫头片子,你就是黄毛小子。”他师傅只是看着他们打闹,一笑了之。 玩笑就是玩笑,小青自是没当上“武媚娘”,他也没封王拜相,只是混了个七品巡盐御史,还被调往偏远的磨儿勘府任职,自此与他师傅和小青分隔两地。他也写过几封家书回去,但两地相隔太远,且又不是有关朝廷的重要书信,送信人也不放在心上,这一来一回,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到头都收不到回信。自他担任巡盐御史这三年多来,他就只收到了他师傅给他的一封回信,信中让他不要挂心,路途遥远,让他不必经常惦记着回来看他们。他只道路途遥远,家书都耽搁在路上,就想着忙完这一阵,就向朝廷告个假,回去探望一下他师傅和小青。 青马甲士见青耕面生疑色,驱马上前,来到他左侧,问道:“大哥,为何不走了?” 青耕不回头,也不眨眼,只是沉声道:“事有反常!” 其他三名甲士脸色一沉,俱驱马来到青耕右侧或身后,黑马甲士问道:“哪里反常?” 青耕右手抬起,银枪遥指前方岔路口,道:“你们看那里。” 青马甲士望了望前方,只看见万物一片银白,地上除了他们所骑马匹的马蹄印,连个脚印都没有,一头雾水地问道:“那里就是个岔路口,有何反常之处?” 黄马甲士摸着下颔道:“大哥说得可是守卫布防?” 青耕点头道:“那两条岔道,右边就是去往盐井寨的,以往我们来此巡察,那里总有三四守卫,可以算作盐井寨的前哨,眼下却没有一个人影。” 这盐井寨原先只是一座荒岭,后来有一行商经过这里,见此处山脉地势极好,是大富大贵之地,遂决定定居于此,便开始修筑家宅。挖地基时,竟挖出了盐水,行商当即决定大挖深挖,没曾想这一挖便挖出了百十来个盐井,行商就此成为了盐商。可食盐利大,若不自强,势必会被眼红之人夺了去,盐商当即决定依附朝廷,并把尚未筑成的家宅改成城寨,这便是盐井寨的由来。 红马甲士脱口而出道:“兴许是大雪突至,天气寒冷,回寨避寒了吧。” 青耕摇头只道:“以往寒冬朔风时,我也曾到过此处,仍可见三四守卫挺立在那里,今日之寒远不及那时,为何反倒撤去了布防?”青耕每次来此,上山时总会与这些守卫交谈几句,他清晰的记得,有一次也是大雪突至,寒风朔朔,异常寒冷,他来此巡察,见守卫依旧不动如松,就问道:“天气如此寒冷,几位怎么不回寨避避寒?”一位守卫道:“寨主吩咐过,就算下刀子,也要死守在此。他说我们就是盐井寨的眼睛。”故此青耕每次来此,都会留意这个岔路口。 经青耕这么一说,四位甲士一时间都沉默了。 黑马甲士又低声揣测道:“或许……守卫们觉得太累,偷懒去了。” 青马甲士冷然道:“这就是擅离职守,展寨主这分明是没把咱们大哥放在眼里。” 黄马甲士忽然眯着眼说道:“又或许……盐井寨易主了,所以……布防也变了。” 青耕向黄马甲士投去赞许的目光。 黑马甲士眉心一蹙,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还去不去盐井寨?” 青耕正欲答话,青马甲士抢先说道:“肯定得去。就算盐井寨易了主,但它仍属朝廷管辖,咱大哥是朝廷任命的巡盐御史,来此巡察盐务,不是理法两容吗?” 黄马甲士道:“话是不错,但人心难测,保不准易主后的盐井寨会如何对待咱们,咱们还是应当小心些。” 青耕即道:“适才二弟、三弟说的话不错,皇恩浩荡,委我以巡盐御史,我自当尽心竭力,这盐井寨自然要去,但我们须留个心眼,若事态有变,就按以往演练的战法应对。” 四位甲士点头称是。 青耕吆喝了一声,便拍马奔上了右边山道,四位甲士紧随其后,阵阵嗒嗒声响起,雪片被急促的马蹄带起,像是扬起了白色的尘土,飘散在一片银白里也不起眼。 很快,五人五骑就化成了小点,而后似被白雪覆盖了一般,消失了,只留下串串月牙状马蹄印,证明他们来过。 第2章 进寨 在不甚陡峭的山道徐徐上升了约半刻钟,又转过一个小弯,一座白雪铺就般的城寨就呈现在了五人眼前。 远远看去,这城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寨门寨墙建于两座山之间的凹处,两座山就是城寨的天然屏障。这两座山虽不高,但盐井寨在山顶却建有箭塔,箭塔下还有矮墙,矮墙后面还有刀卫,若要想从这里闯入寨中也是极难的,估计还没登上山顶就被箭塔上的弓箭手射成筛子了。 望着山顶的箭塔,青耕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到这盐井寨的场景,那可真是凶险万分呀。青耕担任巡盐御史以前,从未来过这盐井寨,甚至没来过磨儿堪府,完全就是突然空降到此的。青耕也从未见过上一任巡盐御史,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听下面的军士说,这人叫邓路平,一年到头也不曾去盐井寨巡察一次,拈花惹草、风流快活倒少不了他。一日,邓路平收到一封书信,独自兴冲冲的出了府衙,却再也没有回来。他出府也没告知下面的军士去了何处,下面的军士也无从找起。如此找了半月,仍然不见他的踪影,但盐铁之事乃朝廷重中之重,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得到消息的皇帝就把刚出仕的青耕调任了过来。听下面的军士说,蒋左佥都御史大人原本准备安排自己的人来接任此职,但奈何青耕是皇帝下旨调任至此职的,蒋左佥都御史大人只能悻悻作罢。自青耕接任此职以来,蒋左佥都御史大人就对他极尽拉拢,但他却一直也没摆明自己的态度,只是与巡铁御史乔正初颇为交好。 青耕初来乍到就来了盐井寨巡察盐务,众守卫不认得他,还以为是心怀不轨之徒,纷纷张弓搭箭、磨刀霍霍,好在他随身携带了任职文书和官印。 寨门前一守卫远远见有人到来,张口呼道,“来人止步,此处乃朝廷盐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听这话就知道这守卫是新来的,自青耕担任巡盐御史以来,虽算不上勤勤恳恳,但短则半月,长则两月,必会来盐井寨巡察一次,那些老守卫自是见过青耕许多次,哪有不认识的道理。 寨墙上的弓箭手闻言也不去看来人是谁,纷纷张弓搭箭,山上箭塔上的弓箭手听到动静,也是如此,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青马甲士和黑马甲士急忙从马身右侧取下盾牌,前握在手,驱马上前,挡在青耕马前。 另一守卫望了眼前方,忙低声对先前那守卫道:“为首的那青裘青年就是朝廷任命的巡盐御史青耕。” 话音未落,果然听见青耕高呼道:“本官乃巡盐御史青耕,奉命来贵寨巡察盐务,请勿动手。” 后面那守卫回首抬手,高呼道:“来人是青御史,切勿动手,放下弓箭。” 寨墙和箭塔上的弓箭手纷纷收起弓箭,青马、黑马甲士也都收起盾牌,才又把青耕让了出来。 先前那守卫遑惑着低声问道:“青耕怎么来得这么快,莫不是三天前的事情败露了?” 后面那守卫低声道:“莫要惊慌,免得让他们看出什么破绽,你进去通知寨主,这里交给我,我先拖他们一会儿。” 先前那守卫应了一声,就返身进了城寨。 青耕五人已临近寨门,留下来的那守卫抬手笑着作揖道:“草民参见御史大人。” 青耕五人先后下马,牵着马匹上前几步,道:“不必多礼。” 那守卫又对四位甲士作了一揖,道:“高副将、姜副将、崔副将、卢副将,别来无恙?” 姜易搔了搔头皮问道:“你是?” 那守卫笑道:“草民李福。” 姜易四人面露尬色,纷纷抱拳道:“李守卫见谅,请恕本将对你实在没什么印象。” 李福也不动怒,反而笑道:“先前草民也只是远远的见过诸位一面,各位的风采让草民怯而止步,不敢上前攀谈,不怪诸位不知道草民。” 姜易四人陪笑了一下。 青耕倒是记得这李福,只是那时他还只是端茶倒水的,这才一月不见,他竟然担任了寨门守卫。可别小看了这寨门守卫,如果说山下岔路口的守卫只是眼睛,那这寨门守卫就是大脑神经,有权决定人员进出,关乎城寨安稳,而且看适才他指挥弓箭手的那架势,显然还是这群人中的领头人。 青耕望着先前进入寨中那守卫的背影,问道:“那位守卫去做什么?” 李福回首望了一眼,才回过头来笑道:“草民让他进去知会寨主一声,说御史大人您来了。” 青耕点头道:“劳烦了。”他顿了顿,又向李福问道:“李守卫,本官尚有一疑,还望不吝相告。” 李福道:“御史大人但问无妨,草民但有所知,定当如实相告。” 青耕道:“以往本官来贵寨巡察盐务,山下岔路口处一直都有前哨守卫,不知今日那些守卫去了何处?” 李福目光闪动,道:“寨主只道今日大雪突至,天寒地冻,不忍众兄弟受寒,却没顾及盐务之事,考虑不周,望御史大人勿要责怪。” 青耕只是笑道:“无妨,无妨,贵寨寨众无病无痛最要紧,若冻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恐怕本官还会落得个不体恤民情的口实。” 李福笑道:“御史大人说笑了!” 正在这时,只见先前那守卫已经领着几人回来了,当先一人青耕很熟识,正是盐井寨副寨主郑楚东,除了寨主展鹏,他是盐井寨与青耕交涉最多的人。他领着几人走了过来,对青耕作揖恭声道:“见过御史大人。” 青耕示意郑楚东不必多礼,郑楚东又道:“外面天寒地冻,御史大人快里面请。” 青耕收回瞟了郑楚东身后几人的目光,跨步而走,问道:“展寨主不在寨中?” 郑楚东即道:“寨主正在为御史大人置办酒宴,命属下领御史大人先去大堂奉茶,他稍候便来相陪。” 青耕道:“不必费心劳神了,本官巡察完盐务便会离去。” 郑楚东道:“区区小事,何来辛劳!敝寨新煮了细盐,正要请御史大人看看成色,也好让草民等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免得惹怒了官家,顺道也请御史大人给新到的雪芽品品味。” 青耕眼神一亮,道:“既然新煮了细盐,那就要看看了。” 郑楚东即道:“寨主已命人去取新盐了,御史大人、诸位甲卫这边请,我们去大堂边喝茶边等。” 青耕几人随郑楚东进入盐井寨,特意留意了一下寨中的布防,却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以往的巡逻队今日也没有了,而箭塔上的弓箭手却比以往更加精神了,青耕他们刚踏进寨门,他们就齐刷刷的投来目光,若不是他们认识青耕,估计箭雨就会下来了。盐井寨左边是刑罚堂,堂门上挂着一面匾额,写着“大公无私”;右边是内务堂,匾额上写着“有条有理”;正中是大堂,而盐井和财资堂则在大堂后面,这里是看不到的,眼下能看到的就是有不少寨众在铲雪,就连大堂外也有不少,青耕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郑楚东心中一惊,忖道:他不会是发现什么端倪了吧,莫不是我安排铲雪的人太多了? 虽如此,但他却面色不改,嘴上即道:“大雪铺地,地面湿滑,若不及时铲去,恐行走不便,也就无法上工了,故此多派了些人手,只求快些了事。” 青耕突然问道:“盐井周围可铲了?” 郑楚东先是一愣,随即立刻笑道:“铲了。”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进了匾额上写着“忠义堂”的大堂。 忠义堂与其他会客厅没有多大的区别,就是少了些书香气,多了些草莽气息,主座是一张宽大的赤漆太师椅,椅后是一块大屏风,上面画着一副“猛虎下山图”,威风凛凛;两边各排成一排的客座后面也有些屏风,全都画着猛兽凶禽,没有一副画着花草山水。 青耕被郑楚东安排到右一的位置上,右二是看着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高畅,右三是有盾有刀的姜易,右四是背着弓箭的崔涵亮,右五则是另一位有盾有刀的卢登全;而郑楚东自己坐到了左一的位置上,左二是百井寨掌管财资的刘彦岭刘舵主,左三是掌管内务的马萧马舵主,而掌管刑罚的孙舵主以往青耕来此巡察都会见到,今日却不在,不知去了何处。 巡盐御史虽与把总同为正七品官员,但把总为武将,麾下掌管兵士四百四十人;而巡盐御史却为文职,依照朝廷惯例本不应掌管兵士,但盐场多设在海边、偏远山区,且利大,易惹人眼红,故此多为勇力过人之人经营,其中不乏许多江湖人士,巡盐御史要与这些人打交道,自然不能孑然一身,否则若遇叛逆,自身伤亡事小,让朝廷声望受损岂非事大?但若让其掌管上百兵士,恐会引起把总等武将的不满,从而引起更大的叛乱,故此朝廷规定,类似巡盐御史这类巡察官员麾下可有五十人的兵士编制。 青耕麾下原本也是满员编制,但这两年朝廷战事吃紧,兵源不足,也就只有三十七八人。半月前,巡铁御史乔正初来寻青耕会友时,发现有人私造兵器,就准备前去捉拿始作俑者,但苦于未领兵士前来,就从青耕这里借调了三十兵士,前往缉拿涉案要员,但胆敢私造兵器的这些人又岂是善类?经过一番苦战,虽平了这处私造兵器的工坊,但乔正初这边也伤亡惨重,兵士十去四五,又折损了十三人。故此,青耕如今巡察盐务也就只能尽量少带些兵卫。 第3章 突变 此行青耕之所以带高畅四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是他兄弟,而是缘于半年前的一场恶斗。 那时,高畅、姜易才刚入巡盐御史府不久,崔涵亮、卢登全还没有入伍。那日,盐井寨寨主展鹏命人送来新盐样本,青耕看了后觉得成色不错,就领着高畅、姜易出了长平县,去往磨儿勘府,准备把新盐样本交给蒋左佥都御史大人过目。安康县是长平县去往磨儿堪府的必经之地,青耕三人刚过安康县不过两三里,就发现前方不远,道路两旁的树林上空惊起几只飞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无论是青耕还是高畅,都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他们刚准备原路返回,树林里就窜出二三十位蒙面的绿林人,俱是凶神恶煞,不由分说,便对他们又砍又杀,三人奋起反抗。正在战事胶着之际,两位行走江湖的侠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两位侠士就是崔涵亮和卢登全。五人奋力搏杀,不曾想与青耕三人从未有所交集的崔涵亮竟然配合很是默契,战局一片大好,最终他们杀退了这群绿林人,但青耕五人也人困体乏,新盐样本是送不了,只能另选他日。返回途中,青耕三人与崔涵亮两人相谈甚欢,决定结为异姓兄弟,但需等回到巡盐御史府再准备三牲祭品结拜,崔涵亮两人就此入了巡盐御史府。可走了不到半里,又碰到了外出巡察的乔正初,乔正初见几人狼狈,问了前因后果,担心匪徒会折返回来,遂陪着他们一路回到安康县,自此青耕和乔正初也逐渐成为颇为谈得来的朋友。 高畅四人原本就是刀尖舔血的江湖人士久,跟了青耕之后又久经沙场,深知江湖险恶,武器从不离身,即使见了王侯贵胄,或坐卧时需要摘下武器,也从不借旁人之手,故此盐井寨寨众意欲帮他们摘取武器时,被他们断然拒绝了。 郑楚东吩咐身旁的寨众道:“去把刚得的雪芽沏些给诸位大人尝尝。” 那寨众应了声“是”,便出了大堂。 青耕却道:“不必麻烦了,还是先看看新煮的细盐吧。” 郑楚东笑着劝道:“新煮的细盐寨主已经命人去取了,稍候便送来,趁此空闲,先品品新茶,也不耽搁多少事。” 郑楚东所言不误盐务之事,也不失待客之礼,青耕也不好再推诿,双方又互相客套了些“近来可好”的话,那离去的寨众就端着一个托盘又重新进入大堂,托盘上,有一个茶壶,九个茶杯。 郑楚东起身,走了出来,从那寨众手中的托盘中提出茶壶,来到青耕这边,笑着倒了几杯茶,分别从托盘中取出,递给青耕五人,又给自己和刘彦岭、马萧两人倒了杯茶,才各自坐下,端起茶杯,道了声,“请!” 明朗刚准备抿口香茗,却瞥见退到一旁的那寨众手中的托盘上还有个空茶杯,便已知道那是为展寨主准备的,当下即道:“展寨主还没忙完吗?” 众人也刚准备品品茶的味道,听到青耕这么一问,也都不得不停下,把目光都投向了他。郑楚生忖道:他这一惊一乍的,心态稍微不好些,恐怕都会被他吓出马脚。他不慌不忙,放下茶杯笑道:“寨主也快到了,草民再命人去催催。”当下他又吩咐另一寨众道:“去看看寨主到哪了?” 那寨众应声而出,郑楚东又重新端起茶杯,笑道:“诸位大人,咱们还是先喝茶吧,请!” 众人应声抿了口香茗。 郑楚东问道:“味道如何?” 青耕轻咋了下嘴唇道:“醇香回甜,留香幽远,好茶!” 郑楚东笑道:“那便多喝几杯,请!” 众人又各自抿下一口香茗。 第三口香茗还未喝下,只听见展鹏爽朗的笑声传来,“御史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尽心尽责呀,在下在厨房就被这些小崽子们一直催着。”应声进入忠义堂的是一位蓝衣汉子,端着一个蒙着黑布的托盘,从布下的轮廓来看,托盘上应该放着个碗。 青耕等人放下茶杯,起身道:“展寨主说笑了,皇命在身,不敢怠慢。”他顿了顿,目光停留在托盘上又道:“这可是新煮的细盐?” 展鹏点头道:“正是,御史大人可是现在就要看看?” 青耕道:“早些看完也好早些去向蒋左佥都御史大人复命。” 展鹏笑道:“那咱们就不耽搁时间了。”他猛然掀开黑布,青耕注目看去,果见托盘上放着个铁碗,但铁碗里装的不是盐,而是像蜂巢一样的网格,青耕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忽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与此同时,伴随着一道瓷杯摔碎在地的声音响起,忠义堂门口突然涌入一群手持刀剑棍棒的盐井寨寨众,足有十几二十人,高喊着“诛杀青耕”,直接扑向青耕他们这边;郑楚东、刘彦岭、马萧一声大喝,已经跃出,直接出掌攻向高畅四人,展鹏也出手如电,手掌一翻,铁碗已经朝向了青耕,紧接着十数根蓝汪汪的牛毛细针疾速射向青耕,青耕迅速一枪向前横扫出去的同时,向高畅那边靠去,展鹏则迅速退后,避免自己被青耕的银枪击中。 高畅大喝一声:“大哥小心。”同时,他左右手疾速从腰带里各抽出一柄小刀,转身右手弹向那从背后偷袭青耕的那寨众时,左手也已经挥出,目标正是郑楚东。话音未落,姜易已经左手举着盾牌向高畅和青耕这边靠来;崔涵亮也迅速张弓搭箭,瞄向了刘彦岭跃来的方向;卢登全正欲迎上马萧,转身时瞥见他有此意向的高畅,又疾呼道:“五弟,砸开身后木窗。”卢登全素知这个二哥敏慧,当下没有任何迟疑,转身就奔向屏风。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高畅右手射出的飞刀“刺啦”一声穿过偷袭青耕的那寨众的身体,“夺”地一声钉入那寨众身后数丈远的木柱子上,刀柄还在兀自摇晃,那寨众连惨呼声都没有发出,胸口就汩汩地流着血倒下了。高畅左手射出的飞刀虽速度不弱于右手飞刀,但对手却是那寨众不能比拟的郑楚东,自是被郑楚东一个翻身躲过了。“刺”地一声,这柄飞刀穿过郑楚东身后不远的屏风,“蓬”地一声击在屏风后的木窗上,将木窗击的粉碎,飞刀钉在一片碎木上,与其它几片碎木“沙”地几声掉落到了大堂外的雪地上,溅起数片雪花。 姜易还没有用盾牌护住青耕,十几根牛毛细针已经临近,青耕挥动着长枪迫使展鹏退后的同时,也击落了数根牛毛细针,但仍有数根牛毛细针射到了他身上,他只觉得身上有几处地方一麻,像是被蚊虫叮咬了一下一般,但一时间又没感觉到什么不适。 刘彦岭见箭矢射来,急忙一算盘敲去,把那箭矢打落在地。 崔涵亮右手放回箭囊,刚准备取箭搭弓再射一箭,但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的马萧双手挥着铁钩已经攻至,右手一钩勾向他。如此近的距离,他再想搭箭张弓已经来不及了,当下他立刻决定舍弓箭,改用其它兵器,他左手猛然一挥大弓,抽向马萧,右手改握住那支箭尾没有箭羽的箭支,取出后又径直点向马萧,赫然是一支判官笔。马萧见势,左手铁钩急忙挥了过来,右手铁钩、左手大弓和右手判官笔、左手铁钩先后一个照面下来,两人谁都没有讨到便宜。 青耕银枪横扫过后的下一秒,展鹏狞笑着疾速重新踏步上前,右掌猛然拍向青耕。掌风眼看着要击中青耕时,姜易及时赶到,只听见“咚”地一声,展鹏的劲掌击在了盾牌上。受此强击,姜易站定不住,连连向后退去,竟撞到了身后的青耕和高畅,三人一起向后踉跄退去,“蓬”地一声,又撞到了身后的屏风。与此同时,又听见“蓬”地一声,卢登全直接用盾牌撞到了崔涵亮和他身后的屏风。此时,青耕五人与外面就仅剩一墙之隔了,而在青耕的记忆里,从这面墙的方向出去,直行一两百米,便是盐井寨的马厩,里面至少有三四十匹良驹,此墙一破,他们便可直奔马厩,夺取马匹,逃脱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紧接着,卢登全直接扔出了盾牌,盾牌高速旋转着飞向木窗,只听见“轰”地一声,木窗被击了个粉碎,他随即高呼道:“木窗破了。”盾牌应声依旧飞出数丈远,又撞倒了外面的几位盐井寨寨众,才“咯吱”一声陷入了雪里。 此时,青耕所中毒针之毒似乎已经发作了,微微抽搐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但仍道:“快……出去,直走,抢马!” 崔涵亮疾道:“你们快带大哥走,我殿后!” 还在踉跄着的姜易三人已经退到了木窗下,当下高畅思绪电转,二话不说,一个翻身越过木窗,同时两柄小刀已经回手射出,目标正是最接近他们的展鹏和刘彦岭。 展鹏翻身躲过飞刀的同时,声音也响了起来,“快拦住他们,别让他们夺了马匹。” 刘彦岭飞身躲过飞刀的同时,也急忙在腰带里一掏,再猛然一挥手,两枚铜钱骤然射向木窗和姜易。他就是想让姜易陷入两难境地,现在青耕他们盾牌只剩一面,挡住了射向姜易的这枚铜钱,就挡不住射向木窗的那枚,而高畅正翻越着木窗,必然是躲避不了的,姜易也不能躲避,他身后就是青耕,他一躲避受伤的就是青耕,而青耕已经中了毒针,若再被铜钱击中要害,恐怕性命就难保了。 第4章 夺门 时间不允许姜易多想,他直接左手抬起盾牌,挡住了射向高畅的那枚铜钱,同时右手握住大刀横挡在胸前,“叮”地一声,射向他的那枚铜钱也被挡住了。 刘彦岭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叹忖道:他反应竟如此敏捷。 高畅落到屋外雪地上时,左手又是一柄飞刀射出,这次他攻击的目标是屋外向他奔来的其他盐井寨寨众,同时,他右手摸着腰带,骤然一拉,但这次抽出的不是飞刀,而是一柄软剑。他连续向前踏出几步,“嗤嗤”地抖动软剑,如蛇信般刺向飞奔而来的寨众,以替青耕他们争取出来的时间。 青耕将内力灌注于双手之上,猛然转动银枪刺出,银枪似一条银龙凶狠地扑向木窗下的墙壁,“轰”“咔嚓”地接连几声,墙壁被旋转出一个大缺口,他也顺势奔了出去,与高畅一起为还未出来的霍涵山三人开路。 此时,郑楚东使着一口铁剑已经攻至,姜易迅速拉回盾牌,“叮”地一声挡住了郑楚东的一剑,再借力向后退出了忠义堂,卢登全也跟着他出去了,如此忠义堂里只剩下崔涵亮还在与马萧激战。 忠义堂门口涌入的盐井寨寨众和展鹏、刘彦岭接连赶至,而展鹏手上已然多了一根弯曲的扁担,他们欲从墙壁缺口处追出,却被边战边退的崔涵亮给挡住了。 这时,郑楚东忽然停手,笑着向外呼道:“青御史,投降吧,我还能留你们个全尸。” 青耕一枪扫倒几名寨众,回首道:“休……想!” 郑楚东劝道:“你现在已经身中剧毒了,且这里重重包围,再反抗也是徒劳。” 青耕的目光瞥见了抡着扁担的展鹏,心中一懔,展鹏使的可是一口大刀,激声道:“他……不是展鹏!” 郑楚东眯着眼笑道:“他当然不是展鹏那老顽固,那老顽固三天前便被我们杀了,现在这‘展鹏’是新任的刑罚舵主仇兰成,在盐井寨有个诨号,叫‘不平担’,意思就是欺软咱硬、惩善扬恶,就像他那根扁担一样,弯曲不平,岂不正是刑罚舵主的不二人选?” 青耕一愕,道:“柯……舵主也死了?” 郑楚东道:“他既然要与那老顽固一样死板,我又如何忍心只杀一人,只好送他们俩去阎王爷那见面了。” 青耕怒道:“你……这人已经利益熏心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了,不仅……杀害了自己的兄弟,现在……还要反抗朝廷。” 郑楚东怪笑道:“他们何时拿我们当过兄弟?就在前几日,仇舵主不过是不小心挑翻了一担细盐,那老顽固就要按寨规处死仇舵主,我们帮仇舵主求情,那老顽固还要将我们一起治罪。”他顿了顿,语气一变,像是在向别人控诉不平事一般,咆哮道:“不就是一担细盐吗,泼就泼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语气又一变,桀桀笑道:“既然那老顽固不仁,我们也没必要和他讲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他,夺了权,免得受他那些鸟气。至于庙堂之事,又与我们何干,这世道谁当家做主都是一样的,但既然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就要把它做到底,从现在这一刻起,这盐场就是私营的了,朝廷想再拿回去,绝无可能,我劝你不要负隅顽抗!” 青耕扬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我等宁愿战死,也绝不投降。”青耕抽搐的越发厉害了,说话也越来越上气不接下气。 郑楚东冷声道:“那便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再次挥动铁剑,直接攻向崔涵亮。 崔涵亮苦斗郑楚东、马萧、仇兰成和十几二十寨众,免不了已经受的些伤,招式的破绽也越来越多,估计撑不了多久,便会郑楚东他们打通缺口,他扬气开声道:“你们快护着大哥走,我撑不了多久了。” 姜易情急叫道:“我们不走,要死一起死。” 青耕呼道:“我……已身中剧毒,带着我只会拖累你们,你们走吧,我拖住他们。” 崔涵亮惨笑道:“我们走有什么用,你走才有用,若走得了,他日才能为我们报仇!” 青耕的神志已经开始模糊了,不自主地喃喃道:“我……不走,我要杀……” 话还未说完,高畅一掌击在明朗的后颈上,把他打昏了过去,紧接着一把把他搂上背,向姜易、卢登全高呼一声,“三弟,五弟,掩护我撤退。” 姜易仍在迟疑,崔涵亮身上又多了五六处伤口,血水不断流出,情急之下提气高呼道:“三哥,听二哥的,快走,否则我们都要折在这里了。”话未说完,他又中了一刀,血如泉涌。 姜易一咬牙,挥舞着盾牌、大刀,和卢登全一起左突右砍,帮高畅杀出一条血路。三人步步为营,不稍一会儿,便杀到了马厩。马匹受到喊杀声的影响,嘶鸣着挣拉马缰,想要逃离这束缚。 姜易冲进马厩,砍断马缰,马匹没受到驱使便乱糟糟地冲了出来,而姜易则牵出四匹好马,翻身跃到一匹马的马背上,呼道:“二哥,五弟,咱们现在有马了,咱们回去接应四弟吧?” 三四十马匹脱缰撞破马厩,冲将出来,把围杀高畅他们的盐井寨寨众吓得纷纷躲闪,有躲闪不及的直接被马匹撞到,被踩成了烂泥。 见此情形,高畅也觉得可以折返回去接应崔涵亮,当下他把青耕扶上马,自己则坐在他身后,向姜易和卢登全道:“咱们杀回去。” 姜易和卢登全心情大好,也更有了冲劲,刚准备驱马折返,郑楚东几人已经赶到,手中却提着颗脑袋,一下子就扔将出来,郑楚东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诸位不如把青耕交出来,本寨主定视诸位如兄弟一般。” 高畅三人定晴一看,那脑袋赫然就是崔涵亮。 高畅悲上心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去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他还要保全青耕、姜易和卢登全,便讥道:“我可不想以后被自己的兄弟出卖!”可姜易和卢登全却不似他这么理智,一下就红了眼睛,卢登全悲呼一声,“四哥!”就要和姜易冲将过去,与郑楚东他们拼命。 高畅急忙拉住卢登全马匹的马缰,劝止道:“事已至此,回去就是送死!” 姜易咆哮道:“难道四弟就这样白死了吗?” 高畅道:“你们现在回去,四弟才真是白死了!”他把卢登全的马匹拉着转了个头,再一拍姜易和卢登全两马的马臀,马匹嘶鸣一声,踏雪向寨门而去,高畅也吆喝了一声,策马跟上。 郑楚东脸色青红一片,难看极了,他怒喊道:“追,死活不论。” 可守在寨门前的李福见高畅三人逃来,却临危不惧,有条不紊、镇定自若的指挥寨众守卫道:“快关上寨门,弓箭手放箭。” 箭塔、寨墙上的弓箭手纷纷张弓搭箭,姜易虽用盾牌尽数挡下,高畅也用青耕的银枪左右撩拨,也没有一支箭射中他,但寨门已经被推动,向中间慢慢合拢,这要是被关在了寨中,他们就无异于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当下高畅没有迟疑,两柄飞刀快速射出,在李福大惊失色,却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时,飞刀已经一闪而过,两名关寨门的寨众瞬间就被撂倒在地,而这时李福的提醒声才至,“小……”,可他那个“心”字此时却如鲠在喉,如何也说不出口,最终只能掺着苦水,咽了回去,但另一句话也随之响起,他指着几人道:“你们都去关门,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少飞刀!” 一马当先的卢登全见此情形,大喝一声,“二哥三哥,你们只管冲将出去,这里交给小弟应付。”话落,他人已从马上腾跃而起,直接扑向寨门。 李福“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痴人说梦。”就已经一跃而起,迎上了卢登全,“铛铛”几声,两人在空中已经过了几招,而没了骑手驾御的马匹,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停下来,竟一下子就撞到了数名寨众,冲出了寨门。高畅舞动银枪左刺右突,击杀了数名寨众,已经来到寨门,击杀关门寨众,据门而守,而后才又对已分落在地上,与李福相视顿了顿,才又与之斗将起来的卢登全道:“五弟,不要与他纠缠,快走。” 正在这时,郑楚东的喝声又至,“走得了吗?”原来郑楚东的追兵已至。 卢登全把心一横,悲呼道:“二哥三哥快走,小弟今日无论如何是走不了了。” 姜易拉着马缰喊了声,“五弟,三哥陪你!”就要就将过去,可高畅却一银枪扫在他胯下马匹的马臀上,马匹悲鸣一声奔出寨门,只留下姜易的悲呼声。 高畅深望了卢登全一眼,心中说不出的悲楚。卢登全本是从防御见长的将卫,可盾牌在适才已经丢失,现在只剩大刀,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高声喊了句,“二哥,替小弟报仇!”人已中了几箭,又被李福砍了一刀,高畅凄怆回首,驱马出寨,追上姜易,望山下奔去。 第5章 依甲借甲 雪后暖日下,一男一女正在“咯吱咯吱”地赶路,听那频繁的踏雪声,似乎有些急促。 这男子二十出头,一身衙门官差打扮;那女子四十来岁,棉裙罗靴,容貌甚好。她丈夫和他父亲以兄弟相称,她和他母亲自然也是好姐妹,他就叫她“美姨”,她与他母亲一样,唤他“羽儿”。 羽儿是安康县一名在职捕头,昨日他接到线报,今日辰时会有一众人私运兵器从借甲古道经过,他寅时便起了床,立即召集一班捕快,星夜赶往借甲古道提前做好埋伏。 借甲古道是安康县外,依甲山下的一条偏僻的小道,据说是当年当朝开国皇帝开疆拓土时的临时行军之道,后来征服此地后,修了驰道,这条小道就被舍弃了,如今这小道两旁杂草丛生,偶尔也有一两行人经过,鲜有人迹。 辰初三刻,深草下的羽儿果见一众人驾着五六辆马车“轱辘轱辘”的驶来,每辆马车上都堆着六七口大箱子。看着其他捕快摩拳擦掌的样子,羽儿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车队为首那位骑黄马的大汉,羽儿远远看去,觉得有些眼熟,等他再走近一些后,赫然发现那人是啸聚在依甲山上的贼匪头子祁喜魁。起初,羽儿接到线报心里就有些疑惑,有人私运兵器借道借甲小道,祁喜魁会视若无睹?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祁喜魁一手承办的,他当然不会劫他自己。难怪近日安康县有传言说祁喜魁进了县,羽儿苦寻了两日,却并未发现他的踪迹,还以为是哪个无聊之人在胡诌乱传,不曾想这一切却是真的。 等祁喜魁的车队再驶近一些后,羽儿一个号令,二十来位捕快一下子就跃了出来,倒把祁喜魁一众人吓了一跳,看也不看来人是谁,就怒吼道:“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头儿,就敢在这里劫财?” 羽儿剔了剔眉道:“祁寨主好大的排场啊,这又是去哪发了笔横财?” 羽儿话一出口,祁喜魁就记起这说话的语气,这才去抬眼去看,等看清来人的样子,他忙笑脸相迎,道:“是展捕头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不是!” 羽儿肃声道:“本捕是官兵,你却是贼匪,谁与你是一家人?” 祁喜魁刚想说什么,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却突然僵硬了,直到消失,要脱口而出的话也硬生生的咽了回去。他低思了一会儿,又笑道:“祁某是一寨之主,令尊也是一寨之主,咱们纵使不是一家人,也是同道中人,何苦为难对方呢?” 羽儿又道:“家父之寨乃朝廷所设之寨,岂是你这种贼匪之寨可以比拟的,我们连同道之人都不是,你不用跟本捕套近乎。” 祁喜魁脸色又是一变,眯着眼道:“这样说展捕头是执意不肯放行了?” 羽儿坚定地道:“今日本捕要将你和这些财物一并拿下!”他又高呼一声,道:“把他们拿回衙门,听候知县大人发落。” 众捕快应了声“是”,便一拥而上。 祁喜魁冷声道:“还等什么,展捕头不给条活路,自己还不拼条出来?” 依甲山众贼匪也喊杀着冲上前来,与众捕快战在一起。 羽儿冷峻地道:“祁寨主,你应该不会束手就擒的吧,咱们也不要拐弯抹角了,出手吧!” 祁喜魁沉声道:“正想领教展捕头的三十六路大擒拿手又精进了多少。”说着,他已经跃马而起,自上而下一刀劈来。祁喜魁体格魁梧,这大刀被他这力大的壮汉使着,原本就势大,现在又有马匹跃沉之力,就更加力沉了,刀才挥出,羽儿就感觉到一股凌厉劲风迎面扑来,若被击中,非死即伤。羽儿心头一紧,心道:这祁喜魁能称霸依甲山多年,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羽儿反应倒也快,当下他立刻向倒去,后背贴地,躲过了祁喜魁的这一刀,但战斗却没有结束,羽儿虽躲过了祁喜魁的这记重刀,但祁喜魁所乘骑的那匹黄马还在倒地的羽儿上空飞跃,仍没有落地,羽儿眼疾手快,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骤然出手。 只见羽儿双手一拍地面,人已挺身而起,借势一手抓向祁喜魁的足踝。祁喜魁心里一惊,急忙单手撑在马背上,腿脚高高抬起,羽儿见这一爪抓不住祁喜魁,立即把手改击在马腹上。以羽儿的功力,一掌击死马匹不是什么难事,况且羽儿的三十六路大擒拿手已经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手上功夫甚是了得,掌穿马腹,再拿住祁喜魁也是极容易的事,但他不忍心杀死这样一匹良驹,就只是托着马腹,人却已离地而起。 这刹那间,映入眼帘的局面是:骏马被一人离地托起,骏马上还有一大汉单手撑着马背,腿脚高高抬起! 羽儿喝了一声,收力回掌,抓住马腿,把骏马骤然往回一拉,这下祁喜魁在空中就没了支撑点,摔落已成必然,可就在骏马被回拉的那一刻,他一拍马背,人已腾空跃起,直接飞到了一棵大树上,把必然之势化解了。 羽儿听声辨位,也不抬头去看,只是松手让骏马奔走时,脚再轻踏地面,人已如离弦之箭,离地而起,右手化掌为爪,抓向大树树杈处,这看似普通的一招,正是三十六路大擒拿手中最朴实的一招“单手擒王”。此招虽朴实,但威力却不俗,练至精通,指穿寸余木板轻而易举,若拿人筋骨要穴,更是令人痛不欲生。 羽儿人未至爪已先至,凌厉地抓向祁喜魁,祁喜魁自是不敢大意,迅速向后一倒,斜靠在另一个树枝上,使得羽儿这一爪一击成空,如此羽儿落在树枝上的位置已稍稍超过了祁喜魁,后背也就暴露在了祁喜魁眼前。祁喜魁心中一喜,暗叫了声“好机会”,便一刀砍向羽儿的后背。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羽儿还未转身,双臂已经后弯,双爪一起向后背抓来,他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右手准确无误地抓向祁喜魁握刀的右手腕,左手则直接抓向大刀刀刃,就好像在把剑背在背上一般,“仙人背剑”因此得名。羽儿右手抓住祁喜魁手腕的同时,左手已经改抓为捏,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紧紧捏住刀刃。祁喜魁右腕被抓,吃了一惊,左手紧握成拳,一拳轰向飞儿的右臂,欲使羽儿手臂吃痛而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可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羽儿手臂已经用力往前拉了回来,他一下就被拉离了树杈,身体从羽儿后面升空,经过头顶,被拉到了前面,羽儿再一松手,他就此向地面摔去,但羽儿并没有就此罢手,也跟着跃了下去,乘胜追击。 就在这时,片片雪花突然飘落,羽儿从树上飞跃下来时,脑袋朝下,双手再次成爪,前抓下来,这一招“天坠流星”伴着雪花击下,别具一番风味,连祁喜魁都忍不住叫了声,“好一招天坠流星!”但他并没有就此束手就擒,在落地的前一刻,他急忙用刀柄顶击地面,一个鹞子翻身,已重新站立稳了,也躲过了羽儿的“天坠流星”。 羽儿见招式被躲,化爪为掌,隔空向地面拍出一掌,地上方圆两三米的深草被掌风压得紧贴地面,直到他收掌,才有小部分深草重新探出了头,似是想看看刚刚是谁击倒了他们。他借助击掌风,在空中一个翻身,快速抓向祁喜魁的肩膀,正是一招“灵蛇探头”。 祁喜魁急忙旋步转了几圈,躲到一棵老树的后面,羽儿则没受到阻拦的飞向了另一棵大树,他双爪抓住树干,脚在一踏,人已经凌空折返了回来,使出一招“燕子回巢”,而树干上则留下几个清晰的指孔。 羽儿这招“燕子回巢”接“灵蛇探头”接得很快,祁喜魁刚躲到老树后面,还没来得及探头出来看羽儿接下来的动作,羽儿的攻击已至,只听见“咔嚓”一声,老树已被他一爪抓断,随即他左右手先后迅捷抓上祁喜魁的胳膊肩膀,将其制伏。 祁喜魁这才哀求道:“展捕头若今日放了在下,以后必定青云直上,但若执意要捉拿我等归案,恐怕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羽儿不以为意地笑道:“你区区一介草莽,哪来这么大的底气,皇天后土不是你家后花园,不容你肆意妄为。” 祁喜魁面容上没了哀色,取而代之反而是一抹狠色,道:“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羽儿坚定地道:“本捕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为朝廷尽责,即使身首异处又有何惧!”羽儿只是抓着祁喜魁,任由雪花飘落在身上,整个人已渐渐变白了,他也不去拍打,只是向车队靠了过去,他提气扬声,向那些还在与众捕快打斗的贼匪道:“匪首已被擒获,你们还不束手就擒。”这一声犹如一道焦雷,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给喝停了手,他嘴前些许飘落的雪花,也犹如遇到了大风,被这一喝吹得打起了卷儿。 众贼匪先是一愣,在看到祁喜魁被制伏后又是一愕,然后才有人后知后觉地说道:“寨主都被抓了,我们再抵抗又有什么用,还是另谋出路吧!”这话一出,还未被抓住的贼匪们面面相觑后,便一哄而散,各自奔逃。 羽儿和一众捕快驾驶着五六辆马车,押着祁喜魁和一些贼匪,向安康县行去。 第6章 不期而遇 回到安康县大雪还没有停,羽儿一众捕快驾驶着马车犹如一众雪人拉着五六车雪,还未到安康县县衙,羽儿透过飘落的雪花帘子隐隐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而这道身影在看见羽儿后也疾步走了过来,边走边急切地说道:“羽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那身影走近了些后,羽儿才完全认清她,惊疑地唤了声,“美姨,你怎么会来县衙?” 美姨来到飞儿身前,见他满身是血,便伸手帮他边掸着雪边说道:“我专程来寻你的,家里出事了!” 羽儿心里咯噔一下,急得抓住美姨掸雪的胳膊,道:“出什么事了?” 美姨面露悲色,道:“昨夜官兵突然来攻打,你父亲率领你郑叔叔他们奋起抵抗,虽打退了官兵,但寨中的弟兄们也伤亡惨重,你父母也都受了些伤,你郑叔叔见事态紧急,又担心你父母的安危,就让我一大早来把此事告知于你。” 原来羽儿就是展鹏之子展飞羽,美姨就是郑楚东之妻林美玉。 展飞羽一听这话,哪里还沉得住气,当下就要舍下众捕快,与林美玉一起赶回盐井寨。他们刚准备出发,安康县知县已经收到了展飞羽回来的消息,领着几个衙役迎了出来,见到他高呼一声,“展捕头这趟辛苦了!”随即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五六辆拉着满车雪的马车,道:“看来收获不小啊,这是?” 听知县这么一问,展飞羽才又记起自己还有公务在身,而他父母也只是受了些伤,并没有性命之忧,上了头的担忧这才稍稍减弱了一些,向知县道:“这是匪首祁喜魁私造兵器的罪证!” 知县大人一听,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只是微弱到展飞羽他们都没有发现,他漫不经心道:“是依甲山上的祁喜魁吗?” 展飞羽点了点头,又对后面的捕快招呼了一声,“把祁喜魁带上来!” 一名捕快应声把祁喜魁带了上来,但祁喜魁见了知县倒不像见了展飞羽那般卑躬屈膝,反而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 知县道了声,“果然是祁喜魁,展捕头这趟可抓了条大鱼啊。” 展飞羽客套了句,“大人过奖了。”又命人扫去马车上的雪,搬下一口箱子,打开给知县看,道:“大人请看,这里面装得全是兵器,足有三四十箱之多!” 知县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便不再看了,只笑道:“展捕头这次劳苦功高,本官必定会向蒋左佥都御史大人如实禀报,为捕头请功,捕头荣升指日可待了。”他顿了顿,又道,“适才闻言捕头家中出了事情,令尊令堂也都受了伤,捕头还是早些回去看看二老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本官来处理吧!”他又对众衙役呼道:“把祁喜魁一众贼匪关进大牢,兵器先运入府库。” 众衙役纷纷行动起来。 展飞羽又问向知县,道:“听美姨说,昨夜攻打盐井寨的是一群官兵,大人在官场上向来有风声可循,可知是哪个大人出的兵,又缘何攻打盐井寨?” 知县摇了摇头,道:“据本官所知,朝廷并没有下达攻打盐井寨的命令,本官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人在擅自出兵。”他顿了顿,又道:“令尊令堂可与朝廷哪位大人结过仇?” 展飞羽略微沉思后摇头道:“并没有!盐井寨为朝廷盐场,从来只会按时贡盐,怎会得罪朝廷那些达官贵人!” 知县劝道:“不要多想了,先回去看看令尊令堂吧,也不必急于回来,府衙之事总有人替你办了,等令尊令堂痊愈了再回来也不耽误事。至于盐井寨的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会坐视不理,那人也遮掩不了这天大的事,总会露出马脚来。” 展飞羽也没有再多问,向众人告了声别,就急着和林美玉一起往盐井寨而来,临行前,知县还客气地说了句:“替本官向二老慰问声好。” 两人冒雪出了安康县,大雪才停了下来。 …… 高畅、姜易一路奔逃,郑楚东一众人一路追赶。为了追杀青耕三人,郑楚东三人直接骑上青耕五人被扣押下来的马匹,怒气冲冲地追下盐井寨,而刘彦岭则留守山寨,并平息马匹骚乱。 直到临近长平县地界,郑楚东才扬手下令停止追赶,道:“前面就是长平县地界了,不可再继续追赶,你们嫂子这两天也该回来了,我们得好好谋划谋划,先安内。” 仇兰成惋惜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再放虎归山岂非太可惜!” 郑楚东顿了顿,道:“那咱们再追上一里,若还追不到,就只能回寨了。” 郑楚东三人继续驱马追赶。 展飞羽、林美玉刚过长平县两里,就远远看见两匹快马疾驰而来,快马上分别骑着两个甲卫,其中一个甲卫身前还横躺着一人,看着两位甲卫血迹斑斑的衣衫,展飞羽知道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不由得生起疑来。 这两人正是一路奔逃的高畅和姜易。 高畅、姜易刚从阎王殿门口闯进来,免不了现在就犹如惊弓之鸟,见路上有行人,就一直留意着,小心提防,不知不觉就放缓了马匹行走的速度。 展飞羽长年在安康县任职,回盐井寨次数并不多,林美玉是郑楚东的内人,也是很少露面,以往高畅、姜易虽去过盐井寨两三次,却从未见过展飞羽和林美玉,自是不认识他们,但身为捕头的展飞羽,心思总比一般人细腻一些,他见那横躺在马匹上的那人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巡盐御史青耕吗? 青耕任巡盐御史已有三余年了,去盐井寨巡察盐务时,也有展飞羽恰好在山寨的时候,两人也有过两三面之缘,交谈过一些话,也算有些交情,展飞羽自然是认识青耕。两年前,林美玉也曾传茶于青耕,她也认识青耕。 展飞羽不禁问道:“前面是巡盐御史青耕青御史吗?” 经展飞羽这么一问,林美玉也记起了青耕,又见这两人行来的方向是盐井寨,而青耕是巡盐御史,这方圆几百里又只有盐井寨这一个盐场,再看看这两人的狼狈,联想这一切,她知道他们适才必是从盐井寨下来的,当下心里一惊,暗道一声:“不好。”妯心里免不忧虑了起来,担心自己之前的谎言会被揭穿,眼珠直转,试图找寻解救的法子。 高畅被展飞羽这么一问,也慌了,他没想到这才刚遇上两个人,就认识青耕,再看这两人的装扮,展飞羽一身官差打扮,必是身怀武艺之人,再看他的手指,满是茧子,很明显是爪功高手,但高畅不知道这两人是敌是友,心里免不了犯起了迷糊,但姜易可没这心思,他刚想答话,高畅却反客为主,急忙笑着反问展飞羽,道:“两位打哪来呀?”不正面回答展飞羽的问题,就是要转移他的注意力,再顺便套套他的话。 此时,林美玉已想出了一个对策,她既然编排出了盐井寨被官兵攻打的谎言,所幸就把它编到底,恰巧青耕正是朝廷命官,手下又有四五十甲卫,她正好可以把这个责任推给他。 展飞羽也没有什么心计,刚准备答话,林美玉就凑到他耳边,目光闪烁着轻声道:“他们就是昨夜来攻打盐井寨的那群官兵。” 展飞羽一听,哪里还沉得住气,更不去想这话里的破绽,当下怒上心头,质问道:“阁下是从盐井寨下来的?” 在林美玉在展飞羽耳边嘀咕时,高畅心里就有些忐忑,现在被展飞羽这么一问,高畅心道:不好,这两人是盐井寨的,那妇人观察入微,认出了大哥,又联想到方圆几百里没有第二家盐场,就料定我们是从盐井寨下来的,这下糟了,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若被他们缠住,等郑楚东他们赶到,我们就在劫难逃了。 可面对展飞羽的质问,高畅又无法逃避,就迟疑了,但这一次姜易按捺不住了,他虽然没有什么心计,但不代表他是傻子,听展飞羽这语气,再看他这神色,明显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崔涵亮、卢登全死在盐井寨这帮人手中,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火,要不是高畅拦他,这会儿他们还在盐井寨厮杀,当下他怒气又“嗖”的一下上来了,也不管那么许多,直接怒道:“你爷爷我就是从盐井寨下来的,你待怎样?我四弟、五弟惨死于盐井寨那帮孙子之手,爷爷我满腔怒火正无处宣泄,你小子却撞了上来,正好拿你们来给我四弟、五弟陪葬!”高畅这次却没有拦他,既然躲不过去,那就放手一搏,也好让姜易宣泄宣泄,他知道崔涵亮和卢登全的死让姜易很不好受,怒火、悲痛全积压在心里,况且姜易不似他,不会去考虑那些弯弯绕绕的长远打算,若不让姜易宣泄出来,他真担心这铁打的汉子会憋出什么毛病来。 展飞羽也不是能按住性子的人,当下怒声回击道:“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现在还如此蛮横,不知悔改,本捕今日不将你们捉拿归案,怎么对得起家父、家母,又怎么对得起这身行头!” 姜易道:“要打便打,我何惧你?”话音未落,姜易已经拍马而出,挥刀直接劈向展飞羽,林美玉见对方突然出手,急忙出声提醒道:“羽儿,小心。” 第7章 畏罪而逃 展飞羽迅速低身佝背,双爪分别直接抓向姜易所乘马匹的两只前蹄,姜易心里想着“不能被抓住马蹄,失去主动权”,就迅速一拍马背,人已腾飞了出去。展飞羽也不慌,立刻改用单手,一手抓住马蹄,倒提了起来,使出一招“倒提香炉”。马匹吃痛,嘶鸣着挣扎起来,但即使在如此的一马之力反抗下,展飞羽依然不动如山,倒像只是提了只小鸡小鸭般,他心中积压着怒火,也顾不上马匹的生死了,单手提着马匹抡圆转了一圈,借力直接扔了出去,砸向仍在空中,还未落地的姜易。 高畅见情势紧急,担心姜易有所闪失,想都没想,就直接猛然一用力,将青耕的银枪贯向如流星巨石般砸向姜易的那只马匹。 这时,一块石头如流星般袭来,只听见“梆”地一声,石块撞到了枪杆,把银枪击得偏离了原来的方向,“蓬”地的一声钉入一棵大树树干上,枪杆兀自摇晃的“嗡嗡”作响,却是林美玉出手了,此时她手上已经多了柄细剑,慢条斯理地对高畅道:“我们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阁下的对手是小妇人。”马匹的重量本就大,现在又被展飞羽用力一掷,冲击力又增加了不少,若姜易硬接下来,不死也重伤了,但他现在还在空中腾飞,无落脚点支撑,也就无法躲避,思绪电转间,他回想起前不久卢登全砸窗的情景,当下立即效仿,用力将盾牌掷了出去,接着,“刺啦”一声,盾牌已迎着马腹陷了大半进去,马匹“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的同时,姜易也安然无恙的落到了地上,可怜马腹却在汩汩地流着血水,马匹连悲嘶声都发不出了,大而急促地喘了几口大气,便没了动静。 看见马匹惨死,展飞羽于心不忍,心里的怒火才稍退了一些,没有再动手,而是想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他静下心来,深吸一口气问着姜易道:“你们为何要攻打盐井寨,是朝廷下的命令吗?” 听展飞羽这么一问,林美玉心里一惊,这要是被问出了个所以然来,她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三个人,就立刻抢着说道:“羽儿,还跟他们哆嗦什么,直接杀了就是了。” 姜易本来是想回答展飞羽,但一听林美玉这话,立刻就转移了目标,道:“原来是你这婆娘在捣鬼,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我们何时攻打过盐井寨,你倒是说说看?” 林美玉煞有介事道:“不就是昨夜吗,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这么快就忘了!” 高畅笑着问道:“噢,那夫人可以说说我们昨夜何时进的山寨,战斗又是怎样爆发的,又与哪些人交了手吗?” 林美玉一下就愣住了,想了想,才涩声道:“不就是昨夜亥时吗,你们直接闯进寨子就开始杀人了,哪里还管谁是谁。” 高畅继续质问道:“我们伤了多少人?” 林美玉被高畅给问住了,胆怯道:“这……人太多,数不清楚。” 听到这里,展飞羽也一脸狐疑的看着林美玉,她慌忙又道:“但你们却伤了羽儿的父母。” 高畅转而问向展飞羽,“正想请教,令尊令堂是?” 展飞羽朗声道:“家父乃盐井寨寨主展鹏,在下展飞羽。” 高畅道:“原来是展捕头,难怪爪功如此了得。”随后他又指向林美玉问道:“那这位是?” 展飞羽又引介道:“这位乃盐井寨副寨主郑楚东之妻林美玉,与家母以姐妹相称。” 高畅恍然大悟的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高某恐怕已经猜到事情的始末了。” 展飞羽眼睛一亮,道:“不妨说来听听。” 林美玉这下更慌了,疾道:“羽儿,你连美姨的话都不相信了,却要去相信这些人?” 展飞羽却道:“美姨,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就算他们要攻打盐井寨,也总得有个原因,适才骏马惨死也给了我警示,我是一县捕头,于公于私我都不想有人受冤而死,况且不清楚这里面的原委,就算现在杀了他们,以后还会有官兵来攻打盐井寨。” 林美玉叱道:“你……你真是昏了头了,官字两个口,他们想做什么还需要原因吗?” 展飞羽面露尬色,道:“美姨,你别忘了我也是官。” 林美玉一听,更加火冒三丈,喝道:“我说得不是你,是他们。” 听到这里,高畅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抢在展飞羽前面笑道:“夫人极力阻止展捕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为何,这里面不会没有原因吧,莫不是夫人想隐瞒什么?” 林美玉涩声道:“我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不想与你们多费口舌!” 高畅道:“那何不听高某一言?” 林美玉叱道:“你这恶官休要挑拨离间,看招!”她恼羞成怒,细剑一挥,就要冲过去与高畅相斗。 姜易见了,急得就要冲过来相助高畅,可只见展飞羽伸手拦住林美玉,道:“美姨,事情弄清楚后再动手不迟。” 姜易心有余悸的从马腹下取出盾牌,在雪地上擦了擦,道:“你这婆娘真是蛮横,总想着杀人灭口。” 林美玉也不理会姜易,只是看着展飞羽,道:“你……你会后悔的。” 展飞羽不以为意,道:“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若真是他们的不是,我还是会报仇的,怎么会后悔?”随后,他又对高畅说道:“说说你所猜测的事情始末吧!” 高畅清了清嗓子问道:“展捕头,可是这位夫人告知你,昨夜我们攻打了贵寨?” 展飞羽点头道:“美姨也只是适才看到你们才记起你们,起初并没有告诉我昨夜攻打盐井寨的是谁,只道是一伙官兵。” 高畅笑道:“这就是破绽之一,既然贵寨遭受了攻击,她为何不第一时间告知你攻打贵寨的人是谁,而要等到看到我们才说?瞒着恐怕比告知你对你们更为不利吧,你们还得再调查是谁攻打了贵寨?” 林美玉的脸色青一块红一块,很不好看,但只听见展飞羽替她解释道:“兴许是美姨一时情急,忘了。” 林美玉连连点头附和道:“对,我忘了。” 高畅又说道:“这一点估且算夫人忘了,那我们来说说第二个疑点。展捕头,这位夫人可曾告知你贵寨伤亡如何?”他说着,将青耕倒放在马背上,自己则飞身跃起,跃向插着银枪的大树,双手握枪杆,双脚抬起往前蹬在树干上,双臂双腿同时用力,“嗖”地一下从树干上拔下银枪,又在空中后翻一圈,才平稳的落在地上。 林美玉见了,疾道:“羽儿,快阻止他们,等他们重新拿回了武器,再动起手来,恐难以应付。” 展飞羽还没说话,只听见已返身回来的高畅道:“高某只是想把它收起来而已。”他说着,已经来到马匹旁,把长枪挂在了马匹身侧。 展飞羽不以为意,没有听从林美玉的意思,制止高畅,只是回道:“美姨并未告知伤亡几何,只说伤亡惨重,还说你们打伤了家父家母。”但这却把林美玉气得不轻,暗忖道:这展飞羽怎么现在如此油盐不进,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看来得寻个机会溜走了。 高畅道:“这就是第二个疑点,说伤亡惨重本就有点和稀泥的感觉,我们估且不理会她和不和稀泥,但她为何对其他人只字不提,只是特意告诉你令尊令堂受了伤,难道盐井寨其他人的生存死亡就不重要了吗,那郑楚东、刘彦岭几人无一不与令尊以兄弟相称,他们就没有一人受伤吗?还是刀剑长了眼,不伤他人,只伤令尊令堂?这其中的道理不用高某说,展捕头也应该想得明白吧?” 展飞羽沉思一下道:“你是说……美姨是故意这样说的,为的只是激起我对你们的仇恨?” 高畅道:“这显而易见!” 姜易怒道:“我说这贼婆娘怎么处处与我们不对付,原来是想故意置我们于死地!” 林美玉也不搭理他,只是眼珠溜溜的转着。 展飞羽低头摸着下颌,若有所思。 高畅又道:“还有一事她肯定没敢告诉你。” 展飞羽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抬头问道:“何事?” 高畅凝视着展飞羽道:“令尊令堂并不只是受伤,而是……已经死了。” 展飞羽急步上前,抓住高畅的臂膀激声道:“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高畅惋惜地道:“这是郑楚东亲口对我大哥说的,高某听得真真切切。” 这时,只听见不远处传来姜易的一道喝声,“你这贼婆娘想去哪里?” 展飞羽急忙转身,高畅的目光也掠过展飞羽,向前看去,只见林美玉正在急速奔逃,姜易在后奋力追赶。 展飞羽想也没想,也迈步快速追去,但他刚跑出两步,只听到三道呼啸的风声从耳旁急速掠过,仔细一看,乃是三柄飞刀,呈“品”字形在空中留下三道寒芒,目标正是奔逃的林美玉。他回首望去,只见高畅已倾身倒向右侧,右手仍然前伸着,保持着射出飞刀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收回。 见展飞羽望来,高畅收手,正身道:“事情还没弄清楚,不能就这么让她跑了。” 等展飞羽再回首看去,三柄飞刀已经掠过姜易,临近林美玉了。 第8章 密文 林美玉感觉身后有凌厉的寒气袭来,立即侧身翻滚腾空而起,双眼向后望来的同时,手中细剑迅速挥出,左右快速一个撩拨,只听见“叮叮”两声,两柄飞刀已经被击飞了出去,一柄“夺”地一声钉入树干,一柄则“霍”地一声插入雪地,第三柄没被细剑击中的飞刀则贴着林美玉的棉裙掠过,将其划破后也插进了雪地里。 从高畅射出飞刀到飞刀落地虽只有短短数秒,但对姜易来说却足够了,他在林美玉奔逃时,第一时间追了出去,与她相距并不远,在她重新落地时,姜易就已经追上了她,大刀凌空劈去。 林美玉急忙侧身避开,同时手中细剑一抖,骤然刺出。她后发先至,情急之下姜易急忙用盾牌格挡,只听见“咚咚”几声,林美玉已经连续出了两三剑,但每一剑却又都被姜易给挡住了。虽然大刀在手,但若论攻击,姜易并不强,也只能在防守之余给对手制造点麻烦而已,但若论防御,他绝对很强,即使林美玉的剑再快上一倍,他依旧能防守的密不透风。眼看一时半会拿不下姜易,林美玉就有些急了,而展飞羽、高畅也离她越来越近,若再这样下去,她必将面领以一敌三的局面,那样就怎么也逃脱不了了。 思绪电转间,林美玉瞥见了姜易空荡的下盘,不禁暗忖道:上盘强的人下盘多半不强,现在他的下盘又空无防守,不若攻取他的下盘,打乱他的防守节奏。 林美玉说干就干,低头弯身,细剑疾刺姜易的双脚。姜易心中一惊,急忙后退,但林美玉攻势不断,一剑接着一剑刺出,姜易勉强应付了三剑,才逐渐找回节奏。林美玉第四剑刺来时,姜易一个腾跃,人在空中翻滚一圈后,手握盾牌已凌空用力压了下来。 林美玉迅速旋身避到一旁,只听见“蓬”地一声,盾牌撞到地面,溅起大片雪花。林美玉抓住这个空挡,再次挥剑刺去,但这次姜易好似早有预知一般,在林美玉出手的同时,盾牌猛的向前铲起,人在空中翻滚的同时,大片雪片似利刃般,呼啸着向林美玉射去。林美玉急忙收回剑势,挽起几个剑花,将雪片尽数击落。 待两人还欲交手时,高畅骑着马匹与展飞羽一起已经赶至,只听见高畅下马道:“你走不了了。” 林美玉回头望来,已腹背受敌,她也不答高畅的话,只是对展飞羽道:“羽儿,你要和他们一起对付我?” 展飞羽冷声道:“我只想知道他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林美玉苦笑道:“美姨现在说是假的,你还会相信吗?” 展飞羽面目森冷道:“这么说来,他们说的话都是真的了?”他神色一变,激声怒喝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美玉只是笑道:“你父亲要处死我们,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反问一句后,神色也是一变,冷冷地道:“我们不可能坐着等死吧?” 展飞羽叱道:“你说谎!我父亲待寨中弟兄如亲兄弟一般,怎会置他们于死地?” 林美玉道:“这只是你心目中的父亲,你有想过在寨中弟兄心中,你父亲是什么样吗?此次寨中弟兄十之八九都反逆你父亲,你有想过这其中的原由吗?” 展飞羽涩声道:“就算我父亲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你们也不该杀死他们,分明是你们包藏祸心。” 林美玉还没来得及答话,高畅抢先说道:“展捕头,别和她啰嗦了,她无非是想拖延时间,等郑楚东他们到来,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令尊只是在依法而为。” 展飞羽悲愤着化掌为爪,就欲出手擒下林美玉。 却在这时,一道呼喝声和着马蹄踏雪的“咯嚓咯嚓”声传来,“说得不错,但不知你等犯了国法,可甘愿伏法?” 展飞羽、高畅回首望来,只见三匹快马渐行渐近,正是郑楚东、仇兰成、马萧三人。林美玉见三人赶到,嘴角一勾,趁展飞羽他们的注意力还在郑楚东他们身上,人已迅速跃到了郑楚东身旁。 展飞羽一见到郑楚东,就怒上心头,准备冲上去拼命,但高畅却阻止他,低声道:“展捕头息怒,眼下敌强我弱,局面对我们不利,不可再逞一时之勇。” 展飞羽还欲不听,高畅又道:“若今日你在此遭难,令尊令堂的大仇谁人来报?”到此,展飞羽这才放松下来,爪又变成了掌,自然垂在身侧。 在高畅劝展飞羽时,郑楚东和林美玉也没闲着,郑楚东下马后,也低声问着林美玉,“事情都办妥了?” 林美玉摸摸了自己的腰带,低声回道:“办妥了,他写了封密文给你,让你除掉展飞羽和青耕。” 郑楚东看了眼林美玉的腰带,会意一笑。 高畅安抚好展飞羽,才答道:“郑副寨主……哦,不对,现在该叫郑……寨……主……了。”高畅一字一句地说着“郑寨主”,充满了讽刺,他继续说道:“你还真是耍得一手好‘贼喊捉贼’的把戏!” 郑楚东嘿嘿干笑道:“恐怕这‘贼’是诸位吧!” 高畅又道:“看来你颠倒是非的本事也不赖吗!” 郑楚东揶揄道:“诸位还不知道吧,你们已经上了官府的缉杀名单了!” 姜易怒喝道:“胡说八道!我大哥乃朝廷巡盐御史,怎会被官府缉杀?” 郑楚东并不答话,只是扭头对林美玉笑道一声,“美玉,把那位官员的密文给他们瞧瞧吧!” 林美玉从衣带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着的书信,笑着上前几步,递给展飞羽道:“适才就准备给你来着,可你不给美姨机会。” 展飞羽没好气的接过书信,道:“看来还是我的不对了?” 林美玉只是笑道:“生死面前,谁对谁错有那么重要吗?现在你应该考虑的是你的性命!” 展飞羽也顾不上信封上的火漆了,直接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两页纸,打开时高畅也凑过头来,而姜易则没有凑这个热闹,一直提防着郑楚东他们。 展飞羽打开书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郑寨主: 本官听闻尊驾已除了展鹏夫妇,夺取了盐井寨大权,不胜欢喜之余,已命人将此事禀于主上,相信不久后便会收到主上给阁下的褒奖,但一切不可高兴的太早,毕竟尚有余患未除,郑寨主不可懈怠。展鹏之子展飞羽现任安康县捕头,明面上本官不便出手,阁下若欲坐稳寨主之位,请务必斩草除根;另主上大事将近,盐铁之务乃之根本,如今铁务之事已无后患,但盐务之事尚有一个青耕不上道,请阁下务必替主上除去此患,事成之后,你我俱是有功之臣,主上也必会言出必行,许你盐井寨盐务私营,并降以往供盐之六成。望阁下尽心竭力。 到此一纸书信终了,却没有落款。 高畅看着空无一字的信尾,暗忖道:这人想必久在官场,处事格外小心,竟连落款都没留下,却不知他信上的主上是何许人也,所谓的大事又是何许事也。 看完书信,展飞羽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这狗官是谁?” 高畅劝道:“他们想说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 郑楚东笑道:“还是高副将看得明白,我们现在和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认为我们会自凿船只吗?” 展飞羽没好气地道:“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郑楚东道:“那是以后的事了,你还是先考虑眼下吧!”说着,他取出铁剑,无奈的摇头,似是迫不得以为之般,道:“羽儿,你也看到书信了,那人让郑叔我除掉你和青耕,郑叔我也是没有法子,全寨弟兄的性命都在我手里!” 展飞羽道:“别把话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这狼心狗肺之徒还知道什么兄弟之情?” 郑楚东冷眼看着展飞羽,只是道:“至少兄弟之情不似你父亲待我们那般,这种如流水易逝般的兄弟情我们承担不起。” 展飞羽怒喝道:“恶贼,休要巧言令色,血债必须要用血来还。”话落,他化掌为爪,人已经爆射出去,高畅还想劝他一句“展捕头不要受了他的激将法”,却都没来得及,姜易也磨拳擦掌,冤有头债有主,杀死崔涵亮、卢登全的凶手就在眼前,他怎么能按捺得住? 高畅却按住他的肩膀道:“不要冲动,眼下大哥的安全最重要,你骑马去前面等我们。” 姜易不假思索,疾道:“小弟若骑走了马匹,那二哥你们怎么办?” 高畅道:“为兄自有办法脱身,你先离去还可搬些救兵过来。” 姜易犹豫了,看了看高畅,又看了看还昏迷不醒的青耕,他想留下来替崔涵亮、卢登全报仇,但他又顾虑着青耕的安危。 高畅又劝道:“你若也参加了战斗,那谁来照顾大哥的安危?” 姜易目光闪烁,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道:“二哥,要不你护送大哥先走,小弟留下来与他们周旋。” 高畅摇头笑道:“你的聪明才智、武艺搏杀比为兄如何?” 姜易低头小声道:“自是不如!” 高畅一推姜易,道:“快走吧,大哥现在可是个累赘!” 姜易又回头深望了高畅一眼,一咬牙才骤然扭头翻身上马,驱马扬雪而去。 郑楚东急忙高呼道:“不要走青耕。” 马萧留下一声,“我去截住他。”人已经撤出战斗,向高畅这边疾速掠来。 第9章 脱险 场上,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展飞羽一人对对方四人,已然落了下风,虽然现在只剩下三人,但时间长了,若无人出手相助,他必然还是会落败。 高畅不敢犹豫,从腰间抽出软剑,“刷刷”地一抖,迎上马萧,招招凌厉,一时打得马萧难以招架。他必须要速战速决,尽快解决马萧,给展飞羽施以援手,否则若展飞羽败了,郑楚东他们腾出手来,他就会面临一对四的局面,想走都不可能了。 过了一会儿,马萧才渐渐找回节奏,应付得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了,但青耕、姜易已然离去,高畅已没了后顾之忧,打斗起来便起了狠劲,往往冒着自己的受伤的危险也要痛击对手。 这不,马萧双钩勾来,高畅竟不顾他右手的钩子,反而一剑划向他左手手腕。马萧心里一惊,这要是被划到了,他这左手多半就废了,当下他立刻把左手向外拉开,而他右手的动作也因为心惊变得有些迟缓,迟迟没有击中高畅。 就在这当口儿,高畅手腕一抖,软剑如同一条灵蛇,立刻改变了目标,直接向马萧的脖颈划去。马萧这下更心慌了,这才刚化解手腕的危机,脖颈又面临更大的危机了,但他双手持钩在外,而软剑已至,他已来不及回手阻挡,只能心慌之余把脑袋向旁边一偏,尽量远离高畅的软剑。可出人意料的是那软剑突然向马萧脑袋偏移的方向旁曲过来,直接把他的脖颈包围住了,紧接着,在他惊惧的神色下,高畅往回一抽软剑,只听见“刷”地一声,马萧的脖颈已经被划出了个大口子,血水汩汩地流个不停,他急忙丢掉手中的钩子,捂住伤口,想阻止血水流出,可血水仍顽强的从手指缝里流了出来,接着,他嘴里也冒出了殷红的血,眼睛死死地盯着高畅,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便倒地不起,再也说出话来了。 正在高畅与马萧缠斗时,另一边的展飞羽却陷入苦斗,虽然马萧已经撤离了战场,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现在有六手,展飞羽虽然尚能应付,但却处处受制,全靠着精湛的爪功和纯厚的内力才撑到了现在,就在这时,马萧被高畅杀死,给他带来了转机。 展飞羽刚“梆”地一声,一爪击开林美玉的细剑,马萧的一阵惨呼声就传入了他们耳中。郑楚东几人抬眼望去,心惊不已,马萧正捂着脖颈,血水自指缝流出,似瓢泼大雨般,连成了几条血水帘子,滴落到地上,把雪染得殷红。郑楚东几人睁大眼瞳,失色分心,手上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展飞羽也是如此,过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叫了声,“杀得好!” 就在众人迟疑的这短短几秒,高畅已闪掠到了展飞羽身旁,瞥了眼郑楚东他们,才漫不经心道:“这离大仇得报还差得远呢!” 展飞羽笑道:“那咱们今日就报了此仇?” 郑楚东回过神来,冷哼一声,道:“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展飞羽也不甘示弱,道:“适才你们只是以多欺少才占了些上风,莫不是以为我们就怕了你们吧?现在虽说我们是二对三,但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小心会摔得很惨!” 郑楚东道:“我敢肯定,你必然会摔得比我惨!” 展飞羽还欲说什么,高畅往他这边靠了靠,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必与他们争论,眼下他们虽然阵亡一人,但局面仍对我们不利,不如先退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会儿你看我手势,只要我一摸腰带,就做好准备,待我一射飞刀,就立刻转身跑!” 郑楚东也不动怒,只是道:“现在这局面还有什么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何必偷偷摸摸呢,不如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兴许我们还能给点意见。” 无论是高畅,还是郑楚东,展飞羽都没有立即答话,思虑了片刻后,才对高畅点头笑道:“那就把咱们刚才说的话说给他们听听?” 高畅会意,道:“我看可行。”而后才对郑楚东说道:“其实我们刚才也没说什么,只是说闪舌头就未必见得了,倒可以走……”说着,他左手已经摸向了腰带,展飞羽会意,提前做好了准备,接着伴随着最后一个“人”字说出口,高畅已经骤然抽出了三柄飞刀,分别射向了郑楚东、林美玉、仇兰成三人,同时,高畅、展飞羽拔腿就跑,轻功施展出来,健步如飞,身轻如燕,迅捷如电,眨眼间便已奔出了十数丈远,而这时郑楚东三人还在惊愕中,等他们缓过神来准备追赶时,飞刀已至,他们只能躲闪。说时迟,那时快,高畅左手又往腰里一摸,飞刀已然只剩五六柄,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转身后仰,身体还在快速后飞时,左手一挥,三柄飞刀又疾射而出,同时,他的脚尖已然接近地面,他看也不看射出的飞刀,脚尖轻点雪地,人已转回身来,继续与展飞羽踏雪奔行。 郑楚东三人刚避过第一波飞刀,站稳脚跟,第二波飞刀又至,他们又慌忙躲闪,待再次站稳,再定睛一看,展飞羽和高畅已然又奔出十数丈远了,只剩下两个小点,他们知道纵使有快马,恐怕短时间内也难以追上展飞羽和高畅了,更何况以展飞羽和高畅现在奔行的速度,最多不出两分钟,就会到达长平县,而那时他们便束手无策了,虽然他们现在与朝廷官员有所勾结,但他们毕竟还是绿林人物,明面上还不能去县城胡作非为,况且姜易已经提前去搬救兵了,就算他们能赶在展飞羽和高畅踏入长平县之前追上他们,恐怕那时姜易也定然率领救兵赶到了吧,如此一来,他们也一样拿高畅他们没办法,保不齐还会像马萧那样连性命都丢掉。 想到这里,郑楚东才叫住了还欲追赶的仇兰成,“不必追了!” 仇兰成一脸疑惑,问道:“眼下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为何不追?” 郑楚东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但仇兰成听了却道:“怕他做甚,大不了连他们一起做了!” 郑楚东摇头苦笑着劝道:“不是怕,是没必要,我们已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没必要再拼命了,剩下的就交给那位吧!” 仇兰成这才闭口不言,这时林美玉却道:“我再走一趟?” 郑楚东道:“不必了,飞鸽传书就好。”林美玉显得有几分失落,郑楚东想是走了青耕和展飞羽,她心里不痛快,便没有多问。 郑楚东和仇兰成埋掉马萧后,与骑上马萧马匹的林美玉一道悻悻而回。 事实也的确如郑楚东预想的那般,高畅和展飞羽离长平县尚有约半里地,已然看到姜易领着十数甲卫疾奔而来。 姜易见高畅安然无恙,大喜过望,迎上前来,又寒暄了几句,便一道回到了长平县。而郑楚东刚回到盐井寨,就放出了只信鸽,也不知道是在给谁传信。 …… 长平县,巡盐御史府。 青耕已然躺在了床榻上,但仍然昏迷不醒,倒不是高畅出手太重,最主要的还是他中了盐毒,才至于此,而高畅、姜易则围在他的床榻边,一脸急色。 展飞羽尚未离去,侧立在旁,看了眼青耕的脸色和状况,问向高畅道:“高副将,青御史可是在盐井寨中的毒?” 高畅愁容满面,点头道:“那仇兰成端出一个蒙着黑布的铁碗,趁大哥不备,射出许多牛毛细针,大哥虽用银枪拨掉了一部分,但仍被数根牛毛细针击中了。”说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悲为喜,又道:“展捕头,你也是盐井寨中人,可知我大哥所中为何毒?” 展飞羽又问道:“那铁碗里面可是如蜂巢一般?” 高畅点头道了声,“正是!” 展飞羽道:“那就是了,那牛毛细针名唤盐碗蜂巢针,针上所涂之毒乃盐井寨特制的盐毒,中者起初身体抽搐,神志不清,直到完全昏迷,若久不解毒,会有性命之忧。” 高畅急切地问道:“展捕头可知解法?” 展飞羽眉心一蹙,道:“几年前,看父亲替他人解过,我倒也知道解法,只是从未替人解过,也不知道灵不灵光。” 高畅又忧伤起来,但眼下郑楚东那些人是指望不上了,剩下唯一知道解法的也就只有展飞羽了,他顿了顿后,才道:“现在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展捕头,有劳你替我大哥解毒吧!”言罢,高畅对展飞羽抱拳躬身,姜易也是如此。 展飞羽抱拳道:“两位不必如此,展某定当尽全力一试。” 高畅急忙退到一旁,道:“事不宜迟,展捕头,请!” 展飞羽上前几步,来到青耕床榻边,道:“展某要用内力先将青御史体内的牛毛细针逼出来,因此需要两位为我护法,烦请两位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否则青御史会遭到毒素的反噬。” 高畅道:“展捕头请放心医治,高某和舍弟就守在门外,保证不会有一只苍蝇飞出来。”姜易也连连点头,随后就随高畅出了房间,守在门口。 第10章 不速之客 展飞羽把青耕扶坐起来,自己盘腿坐在他身后,双臂前伸,双掌竖起,一股无形的气浪带着热气覆在青耕背上,渗入其体内。时间慢慢推移,他身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即使在这寒冬,他额头上也汗如雨下,而屋外的高畅和姜易也焦虑不堪,姜易更是探头探脑的自门缝往屋里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忍不住道:“时间过了这么久了,他们怎么还没出来,这展捕头也没替人疗过毒,也不知道成不成?” 高畅虽也心急,但却不似姜易这般沉不住气,反而劝着姜易道:“既然选择了展捕头,就要相信他,等着吧!” 姜易叹声道:“真是急煞人了!” 就在这时,一位府役急冲冲地踏入院子,直接来到高畅面前,单膝跪地,双臂前伸,低首拱手道:“启禀高副将,庞知县听闻御史大人负伤归来,特来探望。” 姜易没好气地道:“大哥现在不容被打扰,让他等着。” 高畅劝道:“三弟,来者是客,怎能如此无礼!”而后他又对那府役说道:“你先去把庞知县领到厅堂奉茶,本将稍候便去相陪。” 那府役道了声:“是,属下告退。”便起身返身离去。 直到见不到那府役的身影了,高畅才对姜易道:“三弟,为兄待会儿离开后,你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定要确保大哥不被任何人打扰。” 姜易拍着胸脯道:“二哥,你放心去吧,大哥的安危就包在小弟身上好了。” 高畅轻拍了拍姜易的肩膀,点头道:“遇事不可莽撞,寸步不要离开这房门。” 姜易重重地点了点头。 高畅暂时告别姜易,出了后院卧室,一路向前院厅堂行去。 进入厅堂,只见客座上坐着一位大腹便便的官员,而他旁边侧立着一精干的汉子。 高畅径直来到那大腹便便的官员身前,单膝跪地,拱手道:“末将拜见知县大人!” 庞知县笑着放下茶杯,起身托住高畅的双臂,扶起他道:“高副将不必多礼。”随后放下手臂,又接着说道:“本官听闻此次盐井寨之行青御史受了些伤,故此特意备了些薄礼前来探望,不知青御史现在情况如何?” 高畅心里知道这庞知县绝不是来探望病情这么简单,抬手道了声,“知县大人请入座。” 庞知县道了声“客气”,也请高畅入了座。 高畅也不拘谨,坐定下来道:“有劳知县大人挂心,我大哥只是受了些小伤,并无大碍,养两天也就好了。” 庞知县嘴角微微勾起,神色里隐藏着一丝嘲弄,道:“可本官听到的传闻好像并非如此吧!我等同朝为官,高副将何必隐瞒本官?” 高畅也不答话,却问道:“不知传闻如何,末将愿洗耳恭听。” 庞知县道:“外面都在传崔、卢两位副将已死,青御史已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命悬一线。” 高畅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看来给知县大人传讯之人居心叵测呀,只道了其一,却并未提及其二。” 庞知县笑脸一紧,准备去端茶杯的手骤然停住,回头惊惑地看着高畅,涩声道:“不知这其二所指何事?” 高畅不慌不忙地道:“其二就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归来的途中末将等人遇见了展寨主之子展飞羽展捕头,末将等人与他一同进城,给知县大人传讯之人不可能看不到,但他却对知县大人你隐瞒了,这难道不值得深究吗?” 庞知县惊疑地把目光投向那精干的汉子,眼神犀利,似在责怪于他,但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又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但这一切都被心细如尘的高畅看在眼里,他继续道:“有展捕头出手,我大哥所中的那点小毒三两下便被清除干净了。” 庞知县道:“那真是可喜可贺,青御史安然无恙既是社稷之福,也是黎庶之福,这份薄礼高副将就更要收下了,正好恭祝青御史安然无恙,还请高副将无论如何代青御史收下。”他也不等高畅答话,便又冷声吩咐那精干汉子道:“程捕头,把礼物放下就去外面候着吧,但切记不可随意走动,此处毕竟不是自家府衙,否则本官为你是问!”庞知县把“不可随意走动”和“为你是问”说得比其它话语要重,似乎在强调什么。 程捕头会意点头道了声“是”,留下礼物,出了厅堂,留下高畅和庞知县继续寒暄。 …… 后院卧房外,姜易依旧很心焦,但他听了高畅的话,没有莽撞,安分守己的守在门外。 突然,后院闯入一黑衣蒙面人,见到姜易守在门前先是一愣,又立刻回过神来,反而大大方方,视若无人一般,闲庭信步走了过来。 姜易见来人黑衣蒙面,已知对方来者不善,立即打起精神,厉声问道:“来者何人,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蒙面人拱手道:“在下听闻御史大人受了些伤,特来……探望。”他把“探望”一字一句说得很重。 姜易道:“既来探望,何不以真面目视人?” 蒙面人笑道:“在下这探望却与他人不同,探的是毒何时入五脏六腑,望的是断气了没有!”只是他蒙着面,只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他在笑。 姜易怒叱道:“宵小鼠辈,安敢欺我御史府无人,看刀!”说着,他脚一踏地面,人已爆射而出,挥刀迎面劈向蒙面人。 蒙面人也不慌,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来得好。”就挥刀迎上了姜易。 蒙面人刀势凶猛,两刀一个照面下来,攻击方面不强的姜易被蒙面人这一刀砍得连连后退,大刀也被震得嗡嗡作响,姜易的虎口都有些发麻了。 姜易顿时有些心惊了,但他又不能离开,只是站在那里,握着大刀的右手轻微颤抖着。 蒙面人瞥了眼姜易的右手,道:“怎么,这才一招就承受不了了,那么接下来你如何护卫御史大人?” 姜易左手把盾拉到身前,坚定地道:“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踏入这房间一步!” 蒙面人道:“何必说得如此悲壮呢,其实你也不必死,只要你现在就离开,必然平安无事。” 姜易斩钉截铁地道:“休想离间我们兄弟,今日我寸步不会离开,要战便战!” 蒙面人叹了口气道:“既如此,那在下也帮不了你了。”话音落下,蒙面人已然出手,现在毕竟还是白天,容易被人发现,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蒙面人的刀砍来的电光火石间,姜易脑海里已闪过了一个念想,“这人功力虽高,但看样子却也不比那臭婆娘高多少,只是力气稍大一些罢了,不若我全力用盾牌防守,只要拖到有人来到,那我就赢了。”姜易手上的动作没有因此放缓,看准刀砍来的方向,及时移动盾牌,挡住了蒙面人的这一刀。 蒙面人却不以为奇,冷声道:“一刀你能挡下来,那么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呢,我倒要看看你能挡下几刀?” 姜易也不怯,道:“能挡几刀是几刀。” 蒙面人一刀接一刀劈来,速度越来越快,但纵然如此,十数刀下来,仍然没能击伤姜易,蒙面人心惊之余,也暗忖道:这姜易防守能力果然惊人。 就在这时,府内几个衙役听到打斗声,赶了过来,不等姜易吩咐,便直接扑向了蒙面人。 姜易冷声说了句,“你的麻烦来了。” 蒙面人笑道:“既如此,在下就少陪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会再见的。”言罢,他虚晃一刀,迅速撤出战斗,再脚一踏地面,人已腾跃而起,脚尖较点墙壁,已然不见了踪影。 衙役正欲追赶,姜易却及时制止了他们,并吩咐其中一名衙役道:“不必追了,你先去把此事告知于我二哥,其他人与我一起留守在此,以防再有他人来捣乱。” 众衙役纷纷拱手道了声“是”,便按照姜易的吩咐各行各事。 那衙役自后院一路跑着来到厅堂外,见程捕头依旧站在门外,只是气息倒与这衙役有几分相似,都有些急促。衙役心里急切,也顾不上程捕头,连招呼也不打,就只是扫了他一眼,便直接闯进了厅堂。 高畅见有突然有人闯入,眉头一皱,叱道:“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没看见我这有贵客吗?” 那衙役喘着气道:“高……副将莫怪,是姜副将……吩咐属下来的。” 姜易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急道:“莫不是大哥出什么事了?” 那衙役休息了这么片刻,已然好了很多,点了点头,道:“适才有一黑衣蒙面人闯进后院,试图闯进御史大人的卧房。” 高畅一听,拔腿就跑,但他忽然又想到了庞知县,停下脚步,回首拱手道:“知县大人见谅,末将去去就回。” 庞知县笑着走过来道:“青御史的安危自然更重要,高副将去忙你的,本官也是时候该告辞了。” 高畅道:“那末将就不送了。” 庞知县辞别高畅,出了厅堂,与还在堂外等候着的程捕头一道出了御史府,上了辆颇为豪华马车,交头接耳中任由车夫驾着向知县府衙驶去。 高畅一路飞奔,赶到后院时,院子已经没了人,卧房的房门却大开着,他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只见姜易和几名衙役围在床榻边,却看不见青耕和展飞羽,不知情况如何。 第11章 流萤 高畅大步上前,问着姜易道:“三弟,发生什么事了?” 姜易几人听到高畅的声音,纷纷回首让道,姜易一脸愧疚地道:“二哥,展捕头受伤了。” 高畅抬眼望去,果见展飞羽正坐在床榻边调息,嘴角还有血渍,他急道:“怎会如此?” 姜易愧声道:“你离开后没多久,就有一黑衣蒙面人闯入这里,对大哥出言不逊,小弟气不过,就与他斗了起来,只是忘了展捕头运功时不能受扰……” 高畅叱道:“不是嘱咐过你不要莽撞吗,怎么就是沉不住气呢!” 姜易低头不言,而这时,展飞羽却缓缓睁开眼睛,道:“高副将莫要责怪姜副将,如果换了展某,展某也会像他那样做。” 高畅道:“展捕头莫要替他说话,他这性子不敲打敲打,指不定以后会惹出什么祸端来。” 展飞羽笑道:“姜副将性子直爽,倒是做朋友的不二人选。” 高畅又道:“展捕头莫要给他戴高帽子,要不然他尾巴又要翘到天上去了。倒是你,现在觉得如何?” 姜易小声嘀咕着:“哪里会,我又没有尾巴!” 高畅投去了个能吃人的目光,把姜易吓得不敢再说话。 展飞羽似乎有些元气不足,缓缓地道:“好多了!”他顿了顿,又道:“青御史体内的毒针已经逼出,再按展某所开的清理毒素的药方调养几日,也就无事了。” 高畅拱手道:“辛苦展捕头了。”他又吩咐一名衙役道:“赶紧把展捕头带下去歇息一番,好生侍候着!” 那衙役应声领着展飞羽出了卧房,高畅突然又问向另一名衙役,道:“府里最细心的侍女是谁?”高畅在巡盐御史府担任的是副将,是军职,有关诸如侍女是否细心这些内务方面的事别说与管家相比了,恐怕他知道还没这衙役清楚。 这衙役一脸茫然,御史大人中毒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顾起居,这是必然的,可为何必须要侍女,而且还要最细心的?当然,高副将既然这样肯定有原因,他虽然想知道,可自己身份低微,也不敢冒然发问。好在高畅心细如尘,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迷惑,解释道:“你们虽然已经把展捕头逼出的毒针清理了一番,但男子总没有女子细心,本将始终有些不放心,你去寻最细心的侍女前来,好生把大哥的床榻清理一番,以防有遗漏的毒针,又惹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这衙役恍然应了声“是”,也就出去了,留下高畅怒目盯着姜易,而姜易目光闪忽,不敢直视高畅。 衙役信步而走,此时他心中正盘旋着一个姑娘,而这个姑娘正是他心中最细心的侍女。姑娘名唤流萤,据说她父母生她时正值盛夏,她母亲难产,久久不能生下她,稳婆也没了主意,说时间长了恐怕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她父亲本就心急,这下更不知所措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这时,一只萤虫突然飞入房屋,侍女们发现后前去驱赶,却怎么也赶不出去,反而越飞越里,竟落到了她母亲的肚子上,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前一秒还有生命危险的一大一小两人,后一秒她母亲却平安的生下了她,母女平安,全家人欢喜不已,可那只萤虫却似是把自己的生命给了她一般,竟没了生命的迹象,故此她父亲就替她取名“流萤”。流萤府上曾经也很显赫,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父母又相继离世,才不得已卖身到达官贵人府上做侍女。说来流萤的境遇竟异常坎坷,她卖身的府上,大多都过不了多久就会衰败,如此辗转流落,背井离乡,大约一年前就来到了长平县。她出身富贵人家,姿色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即使尘垢遮面,衣衫褴褛,也遮不住她那六七分俏丽。长平县各青楼的鸨妈们,发现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摇钱树,那还不抢破了头,还有不少富家子弟也想纳她为妾,可她以前还是世家千金时已经养成了一种颇为清高的脾性,风尘女子她是瞧不上眼的,故此她现在纵然宁愿饿死冻死,也不会沦落风尘;而那些个富家子弟又大多都是纨绔子弟,都只是图个新鲜,没准把她纳回府不过两三日也就冷落她另寻新欢去了,更有甚者出价都不尽人意,一二两就想把这么个俏丽佳人娶回府,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一日,她走到巡盐御史府附近,饥渴难耐,昏倒在街旁,被外出回府的御史府管家遇见,救回御史府,就此成为了御史府侍女,她不求报酬,只求报答御史府对她的救命之恩。 流萤虽身世坎坷,但她没有自怨自艾,反而保持着一贯的心细如尘,她进入巡盐御史府的时间比高畅、姜易还要早上一些,所以有些事情高畅和姜易是不知道的。一日,管家说青耕丢了一件极为重要的腰饰,寻了许久却一直寻不到,无奈之下青耕只有委托管家召集府内衙役、侍女帮忙寻找。流萤得知情况,并没有如其他府役、侍女一样急于去寻找,而是先向管家询问了事情的来拢去脉。 原来今晨青耕吃完早饭后,先到院外练习了几遍枪法,又回到卧室擦了把脸,又去往内室准备换身衣服,这才发现腰饰不见了,他先后去了偏房、院子、卧室、内室搜寻,却怎么也寻不到。 流萤如青耕一样,先去了偏房,没发现任何迹象,她又来到院子,这里是她怀疑的重点,习练枪法动作幅度大,又要上下翻跳,是最易掉落腰饰的地方,可寻了一会儿,结果却不尽人意,正当她准备前往卧室时,突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个狗洞,顿下了脚步,若有所思起来。她觉得她应该换一种思路,那四处地方是御史大人生活起居之地,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些地方,他既然都未寻到,那就说明腰饰不在那些地方,去了也是没有结果的,她倒宁愿相信腰饰的确掉落在了院子里,只是御史大人离开后没多久,从狗洞处突然钻入一条野狗,把腰饰叼走了。 流萤找来管家,说明了自己的想法,管家将信将疑的派出府役来到狗洞外的街道上搜寻野狗和野狗窝,果然在距巡盐御史府的一处野狗窝里找到了那件绣着“青”字的青色穗子。管家为表流萤之功,提拔流萤为府里的侍女总管,并上奏给了青耕。青耕自是相信这自邓路平担任巡盐御史时,便在巡盐御史府担任管家的老人,予以批准。 这衙役也是想到了这一茬儿,才决定找流萤去搜寻毒针。 衙役来到侍女所居的院子,发现流萤正在安排府内琐事,只听见她道:“御史大人中毒不醒,必然需要人照看,我们身上的责任更重了,做好准备,别到时候出了岔子。” 侍女们还没答话,这衙役边往流萤那边走去,边说道:“你们也别做准备了,眼下就需要流萤妹妹帮忙。” 侍女们循声望来,见来人是连靖,打趣道:“连大哥,我们都知道你中意流萤姐姐,但每日也不用跑这么许多趟吧?” 连靖笑道:“为了流萤妹妹再多跑几趟也是心甘情愿的。” 侍女们掩嘴娇笑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腻甜呢!” 流萤呵斥道:“都没事做了吗,再乱嚼舌根子,就把舌头都勾掉。” 侍女笑着说了句,“流萤姐姐维护情郎了。”就一哄而散了。 这话虽然流萤不爱听,但连靖却听得喜笑颜开的,这让流萤很是恼火,没好气的道:“以后没事别来这里,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连靖急忙道:“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不可能?” 流萤道:“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硬要什么理由,那就当我有心上人了吧!” 连靖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什么叫当我有?就算你真有意中人,可你们又没有成亲,我还是有机会的。” 流萤抬手制止他道:“行了,咱们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你刚刚说让我不做准备,有事我帮忙,是什么忙?不过我们事先可说好了,如果是你自己的琐碎小事,或要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可不帮忙。”她说“见不得人的事”时,俏脸一羞,楚楚动人。 连靖一个失神,随后一个恍惚,忙道:“你不说我都差点把正事忘了,不是我需要帮忙,是御史大人需要帮忙。” 流萤一听,抓住连靖的胳膊,疾道:“御史大人怎么了,你快说。” 连靖盯着流萤,嘀咕了一句,“都没见你为我这么着急过。” 流萤急的直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看着流萤又急又怒的神情,连靖不敢再言其他,顿时严肃起来,道:“御史大人中毒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 流萤点头,又疾道:“莫不是御史大人的伤病加重了?” 连靖摇头道:“那倒没有,相反展捕头已用内力将御史大人体内的毒针逼了出来,御史大人再按展捕头开的调理身子的药方,调理一两日,也就痊愈了。” 流萤松开连靖,若有所失,神色黯然,道:“那还需要我帮什么忙。” 连靖道:“毒针是逼出来了,但高副将担心会有遗漏的毒针未被清理干净,会再次惹来麻烦,故命我寻一细心之人去帮御史大人搜寻遗漏毒针,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还没等连靖把话说完,流萤大喜着已经疾步迈出了步子,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吧!” 望着流萤的背影,连靖怅然若失的嘀咕了句,“她的意中人不会是御史大人吧?”他又摇头道一句,“那我铁定是没戏了。”就跟上了流萤。 第12章 责骂 长平县,知县府衙偏房,十数位衙役守在门外。 “啪”地一声,一道猛烈的拍桌声突然响起,倒把衙役们吓得一哆嗦,紧接着传来了庞知县的怒斥声,“为何对展飞羽之事知而不报,你居心何在?” 跪在地上的程捕头急忙解释道:“属下只是觉得这事无关紧要,也就没放在心上。” 庞知县哪里会相信他,又道:“青耕所中之毒乃盐井寨特有的盐毒,若无盐井寨的人替他解毒,他必死无疑,郑楚东那伙人自不会替他解毒,展鹏夫妇又已死,就只剩下一个展飞羽了,你说这事无关紧要?” 程捕头目光闪动,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庞知县将信将疑地道:“本官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官的?适才让你趁青耕中毒,去除掉他,也失手了,真是没用的废物!” 原来与姜易相斗的那黑衣蒙面人就是程捕头。 在去巡盐御史府的路上,他们就商量好了,庞知县拖住高畅,程捕头则趁机潜入后院,击杀青耕,只是程捕头不曾想会遇到以命相搏的姜易。至于为什么让庞知县拖住高畅,而不是其他人,那也要归功于程捕头。 据程捕头所说,高畅在青耕五兄弟中排行老二,又是巡盐御史府所统领的甲士中为首的副将,在整个巡盐御史府,他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青耕出了什么事不能主事,那主事之人自然就是他。况且他温文而雅,待人待物断然不会失了礼数,而姜易他们这些性子莽直的人,自不会说那些客套话,待人待物也就显得很尴尬,经常会闹得双方都不愉快。再者说,若程捕头所料有差,他剑走偏锋,让姜易来招待他们,程捕头也不会答应庞知县去袭杀青耕,毕竟他的功力不是姜易可以比拟的,而且他还有一项令人害怕的绝技,那就是让人防不胜防的飞刀。 而在从巡盐御史府回知县府邸的路上,程捕头也把他自己受到姜易的死命阻拦,他没有袭杀掉青耕一事,告知于了庞知县。 既然事情没办好,臭骂一顿自是免不了,程捕头也没有再替自己辩解什么,因为他知道眼上庞知县正在气头上,他再怎么辩解也是徒劳,只是低头顺着庞知县道:“知县大人教训的是,属下就是个废物。”虽然程捕头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恨呀,毕竟让自己承认自己是个废物这事,搁谁身上谁都受不了,他咬牙切齿地说完,只是眼中闪过狠色,却也没动手,毕竟屋外还守着众多衙役,如果他现在敢对庞知县动手,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庞知县看到程捕头眼里的凶色,直接一巴掌呼在他脸上,再一弯身,头向前凑了凑,又一把扯住他的发髻,把他的头往自己这边一拉,盯着他道冷声道:“怎么,想杀本官?来,本官给你一个机会!”庞知县松开手,又把头往前凑了凑,但这次他是偏着头的,脖颈大开。 程捕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起,却仍然没有动手。 见程捕头迟迟没有动手,庞知县缩回头,站起身来,又一脚踹在程捕头身上,把他踹倒在地,道:“就算在给你一百个胆子你又能有什么作为呢?告诉你程机,当初若没有我庞暮,你们兄妹两个早就饿死街头了,哪里还有今日的好日子,你最好给我安分些,不要打那些小九九。” 程机连忙又跪起身来,唯唯诺诺地道:“属下绝不敢有二心。” 庞暮冷哼一声,斜睨着程机道:“不要以为你妹妹要嫁给那人了,你们就可以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草鸡永远是草鸡,若不是本官从中穿针引线,你们连草鸡都不是。”庞暮一甩衣袖,向门外走去,又留下一句话,“就算你们能飞上枝头,本官这个猎人也能把你们全打下来。” 独自一人留在偏房的程机站起身来紧握拳头,眼光凶厉,久久不言,而后转身出屋。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外衙役们已经随庞暮离开了,适才庞暮又威胁了程机兄妹,程机心系妹妹安危,急忙向自家方向行去。 程机的家不似巡盐御史府、知县府衙这般繁华,也不位于县内几条主街道之上,位置相对较偏,也比较简朴,倒不是他的俸银少,无力置办,而是摊上庞暮这样的知县,克扣俸禄自是少不了的,至于克扣多少全看程机做事是否尽心尽力,甚至可以说完全是看庞暮的心情,而庞暮给它编排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天下想出仕的人多了去了,你要想爬得高坐得稳,就必须拿些钱财出来奉献给那些上面的官老爷,否则他们下面一片汪洋大海,谁会在意一只小鱼仔,但如果这只小鱼仔懂得给大鲨鱼捕食,那就另当别论了。要不然你认为你我为何会有今天。” 程机穿过知县衙门所在的主街道,转入一条小街道走了三百来步,又转入一条漆黑的小巷。这小巷不似街道两旁的房屋,屋檐上还挂着灯笼,只是偶尔有那么稍微宽裕一些的几家点着淡淡烛光,算上给夜色下的小巷添了几分烟火气,这其中就有程机家,倒不是庞暮心善,少克扣了程机的俸禄,而是程机的妹妹程敏凭借跟随程机学的数年刀剑拳脚的功夫,在长平县风平镖局讨了份编外镖师的差事,每月拿着微薄的月钱,所幸总镖头之女梁霞又与程敏交好,镖局上下那些大老爷们又对她颇为照顾,他们家才能如此。毕竟自古走镖这一行当是一危险行当,时常会刀尖上舔血,因此鲜有女子为之,程敏也是苦苦哀求梁霞,梁霞又去求了她爹梁世雄,梁世雄见程敏铁了心要做镖师,才答应她做个编外镖师。程敏倒也知足,知道自己功力尚浅,能当上编外镖师,已经是梁氏父女的恩德了。程敏进了镖局,那些糙汉子自是对她百般照顾,毕竟这些汉子还没娶上媳妇儿的也不再少数,跟程敏搞好关系,指不定哪天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成了。直到程敏即将出嫁的消息传来,他们对程敏的好意才慢慢淡了下来,但仍然不少事都让着她,毕竟女镖师自古稀少,程敏的到来至少给风平镖局带来了几分春色。 沿着小巷又走了百十来步,程机才来到一个透着微弱烛光的屋外,“咚咚咚”地敲响了门,并喊道:“敏儿,我回来了。” 屋内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门后站着一年轻女子,借助微弱的烛光,依稀可见这女子眉清目秀,明目一眨,眼波如同夜色下的星光,嘴角一咧,皓齿如同皎月,再一细看,下眼睑下方,一颗泪痣似也想成为夜色的星光,只是没赶上其它星光,掉了队,但也正是掉了队,才更是我见犹怜。 程敏笑道:“哥,饭菜都做好了,就等你了。” 程机反而问道:“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程敏一脸疑惑,“能出什么事?” 程机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吃饭吧!” 程机、程敏进入小屋,来到木桌前,相对而坐。程敏刚拿起筷子,借助昏暗的烛光瞥见了程机有些红肿的脸颊,又匆忙放下筷子,惊问道:“哥,你脸怎么了,抓捕犯人时受伤了?” 程机不想程敏替担忧,目光闪烁,点头涩声道:“今日遇上了个悍匪!” 程敏将信将疑地拾起筷子,给程机夹了几块小肉片,道:“那就多吃点肉,补回来。” 程机也想给程敏夹几块肉,可翻遍菜盘也就剩一点肉沫了,就从自己碗里分了两块肉给程敏。程敏知道程机的性子,也不推脱,笑眯眯的夹起肉块,放到嘴里咀嚼起来。 看着程敏的笑脸,程机心里反而不是滋味,心道:这么多年都没让小妹过上好日子。 惭愧之余,他的思绪回到了七年前。 那时他们家乡闹饥荒,他们父母为了让他们兄妹能活下来,把寻来的食物都分给了他们,他们父母因为长时间未曾进食而丧命,他们为了逃避饥荒,逃难来到了长平县。 程机幼时跟着村里的武师学过些拳脚功夫,去大户人家做个护院也是够格的,只是这时他年纪还小,才十三四岁,那些大户人家看不起他,也就没雇佣他,无奈之下他只能拉着年幼的妹妹在街头卖艺,才能勉强糊口。 一日,还在县府衙担任主簿的庞暮路过街头,驻足看了一阵,看中了程机的坚持,便买下了他们兄妹,程机就此做了他的门客。这些年来,虽然庞暮也在极尽训练程机,让程机的武艺和江湖经验有了很大的提高,但稍不称他心,就对程机又打又骂,而且十分凶狠。后来,在程机的全力帮助下,庞暮才坐上了知县的位子。 一想到这里,以往庞暮对程机的百般好,程机都觉得别有用心。 吃罢饭,程机对正在收拾碗筷的程敏说道:“敏儿,我要出去一趟。” 程敏抬眼问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做什么?” 程机道:“你不要多问,我很快就会回来!”他刚迈出步子,又道:“切记在我回来之前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程敏茫然地点了点头,程机推门而出。 第13章 商谈 青耕卧房。 尽管青耕还躺在床榻上,加大了搜寻遗漏毒针的难度,可流萤仍然寻得非常仔细,床榻上的几乎每个地方都要查看许久,有时甚至还会抬起青耕的腿脚、手臂,只是却不似其它地方那般寻得仔细,或许她知道青耕还未醒来,未曾动弹分毫,他身体下的地方有毒针的机率非常渺茫。 高畅、姜易为了不打扰流萤,已经去到了屋外。 姜易忽然想起了之前郑楚东的话,不禁问向高畅道:“二哥,你说那封信是哪个狗官写给那臭婆娘的?” 高畅思虑片刻后才道:“写信的人刻意改变了字迹,而且没有署名,尚不知道是何人所写。不过林美玉既说我们是昨夜亥时率兵攻打的盐井寨,那m这一通激战下来,不到丑时也到子时了,如此晚了,她连夜下寨来通知展捕头十之八九是不可能了,只有可能是今早下得盐井寨来,可若她第一时间去安康县通知展捕头,必然早已回寨,哪里还能半路遇到我们,由此可想而知,她必然先去了那位官员那里,把郑楚东一众人夺了盐井寨大权的消息告知了他,而后才去了安康县府衙,赚骗展捕头同她一道回寨,这才半道上与我们不期而遇。短短半天时间,她要奔波两处地方,再赶往回赶,可想而知那位官员所居之地与安康县不会相距太远,必在长平县、安康县、磨儿堪府三处之中。” 姜易愣愣地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范围就小了许多了。这三处地方的官员屈指可数,逃不过磨儿堪府的代知府、蒋御史,安康县的甘知县、乔御史和长平县庞知县,而这几人中小弟尤为怀疑庞暮这厮,这狗官明面上就处处与咱大哥作对,更别说背地里使过多少绊子。” 高畅却摇头道:“事情远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咱大哥担任巡盐御史以来,不知侵犯了多少人的利益,这些人唯恐咱大哥不早死,你可别忘了这巡盐御史之职原本可是蒋俊远给他自己人的所留,无端端却被咱大哥横插一脚,说他不怀恨在心绝不可能,虽说现在明面上他在示好咱大哥,可背地里保不齐就在陷害咱大哥,反而似庞暮这种明面上使坏的人背地里不会耍什么心眼,再除了与大哥交好的乔御史,我反而更怀疑蒋俊远、代文宣、甘康胜这三人。” 姜易此时已经听出了高畅话里的意思,但弱弱地问了句,“二哥是在怀疑蒋俊远吗?” 高畅刚点了两下头,只听见一道声音响起,这声音姜易还没有忘记,正是傍晚时分来此欲杀青耕的那名黑衣人的声音,他说道:“我知道谁是幕后黑手。”话音未落,那黑衣人已然从屋顶跃了下来,接着道了句,“姜副将,别来无恙!” 姜易一见到这黑衣人就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是你,你还敢来?” 高畅见到姜易这副架势,又联想起傍晚时姜易说过的黑衣人之事,心中已然明了。接着果然听见那黑衣人笑道:“我早就说过,我们迟早还会再见的。” 上一次只有姜易一个人守在此处,他若去追赶这黑衣人,青耕就没人守卫了,况且他也不是这黑衣人的对手,追上了也拿他没办法,可这次有高畅在旁,两者皆可抛去了,直接道:“我们不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招!” 黑衣人退了两步,抬手疾道:“姜副将且慢动手,我此次前来并非是来滋事,而是有事相商!” 姜易顿住手,喝道:“你要杀我大哥,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好商量的!” 此时,流萤和一些御役、侍女听到声响,都赶了过来,站在一旁看着。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我又不傻,你们这么多人守在此处,我何必来自讨苦吃呢!” 姜易道了句,“我岂会相信你的鬼话。”就准备再次出手,但却听见高畅制止他道:“三弟,不忙动手,我们这么多人在此,他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得掂量掂量,且先听听他要说什么,若说得是废话,就算你不出手,也能让他走不出这御史府。” 黑衣人又是一笑,道:“就是,我又跑不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高畅冷冷地丢出一句,“你想商量什么,说吧。” 黑衣人道:“适才无意间听到你们谈论谁是谋害青御史的人,恰好区区在下正好知道。” 姜易哂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就这?你莫不是拿我们当傻子吧,你就是那人派来的,你不认识他谁认识他,莫非你还能把他的身份说出来不成?”在姜易看来,这人就是故意来拿他们消遣的,若不是高畅劝阻他,他早就出手了,可眼下他只能先压着心里的怒火,睥睨着这黑衣人。 可是这黑衣人接下来的话却出人意料,他笑道:“把他的身份告诉你们也未尝不可。” 姜易自然是不相信他,喝道:“你又想耍什么阴谋鬼计?” 黑衣人义正严辞道:“我是真心诚意要与两位交好。” 高畅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黑衣人扫视了一下四周,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想两位也不愿消息泄露吧,可否摒退左右,我们私下密谈?” 姜易原本是完全不信他的鬼话,但听他语气恳切,也就信了三分,狐疑地盯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该不会是故意把人调开,方便自己行事吧?” 黑衣人也不惧姜易犀利的目光,目光丝毫不躲闪,坚定地道:“我若居心叵测,就会另寻机会,趁你们不备偷偷行事,又何必现在来此自找麻烦呢!况且高副将功力出众,远胜于我,要想来此滋事,我也得仔细掂量掂量,断不会冒然来此。两位都是青御史手下的得力干将,不至于惧怕我这个小角色吧?”说到最后,这黑衣人还不忘抬高高畅和姜易,然后再是一激。 姜易不甘被其看扁,毫不示弱道:“谁会怕你,只不过你的一个敌人突然说要来与你合作,你会相信吗?” 黑衣人道:“这话倒也不错,换作是我,我也不会相信……” 姜易不等黑衣人把话说完,便抢着说道:“所以我们怎么相信你?” 黑衣人嘿嘿一笑,道:“这就要看两位的胆气了!眼下青御史中毒未癒,崔、卢两位副将又惨遭杀害,尸首都尚未取回,难道两位就打算这样看着亲者恨仇者快?” 不提崔涵亮和卢登全还好,一提他俩,姜易就爆了,拔刀就砍,喝道:“今天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还我四弟、五弟命来!” 黑衣人知道此来没有那么容易说服高畅和姜易,早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姜易大刀砍来,他不慌不忙的躲过了,但却没有出手还击,倒不是姜易刀势凌厉,迫使他来不及出手,而是他故意为之,不想把事情做绝,要留有回旋的余地。 果然,高畅见他没有还手,立即出声制止姜易道:“三弟,住手!” 姜易手上虽立刻收力回刀,但心里仍有不甘,悲愤道:“二哥,四弟五弟就折在这伙人手中,眼下他自己送上门来,咱们就这样放任他离开?” 高畅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压低声音道:“四弟五弟身死我们兄弟心里都不好过,我也不例外,这仇我们自然得报,只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关他的事。” 姜易沉默了,是啊,崔涵亮和卢登全是盐井寨叛众所杀,可眼前这人虽然着黑衣、蒙面,不识身份,但从他的武功、来意和傍晚来此的时间来看,很显然不是盐井寨的叛众。 黑衣人见气氛凝重,一本正经地道:“为了以示合作的诚意,不如我助你们一起报仇,你们看如何?” 姜易脱口而出,讥道:“你的话能信吗?” 黑衣人反问道:“那怎样你才能相信呢?” 姜易涩声道:“除非……除非你以真面目示人。” 这下轮到黑衣人沉默了,他思虑片刻,准备转身离去之际,忽听到背后姜易又道:“下次出门记得带足本钱!” 黑衣人自然听得出这话是在讥讽他没诚意,又想起以往的遭遇,当下立刻身折返回来,道:“答应你们又何妨!” 姜易见黑衣人迟迟没有动手,又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黑衣人道:“你该不会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真面目,如果是这样,那算我高看了你们,今日白来一趟我也认了。” 姜易还欲说话,高畅抬手阻止了他,对黑衣人道:“是我等有欠考虑,还望阁下见谅!”接着,他让开道路,又道:“阁下请,我们里屋详谈!” 黑衣人扫视了眼四周,抬脚款款踏入卧室,高畅、姜易跟在后面,在临进屋前,高畅问向流萤道:“妥当了吗?” 流萤点了点头,道:“妥当了。” 高畅又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忙活了大半天,你也很累了。” 流萤应了声是,道了声谢,就退出了院子。随后高畅又吩咐其他衙役道:“你们就守在院子里,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衙役们应声立好,高畅、姜易相继进了屋子,又重新关好房门。。 第14章 天罗指 屋内案几上的烛台上点了根蜡烛,烛火旁的两只飞蛾被推门声惊得飞散开去,高畅、姜易两人与黑衣人分两边,相对坐于屋内正中圆桌旁。 黑衣人望了望紧关着的门的方向,问道:“你我双方既已坦诚相对,不知高副将适才询问侍女妥当之事所谓何事,可否告之?”他也担心高畅会在电光火石间算计他,毕竟高畅不似姜易,敏慧之名可是声名在外。而门外流萤渐行渐远,直到出了院子,不见了身影。 高畅微微一笑,道:“阁下既然如此说,何不先摘下蒙面巾?” 谈话声飞蛾是不怕的,况且烛火对飞蛾有莫大的吸引力,没有飞出屋外的两只飞蛾又壮着胆子,扑腾着翅膀重新飞到烛火旁,跃跃欲试。 黑衣人苦笑道:“高副将还真是不肯吃一点亏呀!也罢,谁让我是主动来和谈的一方呢!”说着他抬起手臂,抓住面巾的下沿,缓缓拉了下来。 高畅、姜易目不转睛的盯着黑衣人手上的动作,直到面巾拉下前,他们都没见过黑衣人的真面目,按理说,面巾拉下,黑衣人露出真面目时,他们应该很吃惊才是,可此时他们却没有太过吃惊,好似虽然没有猜到是他,但也没把他排除在外。 见到二人并不吃惊的表情,黑衣人反而有些惊讶了,可转眼一想,他们适才在他还未现身之前,他们不是已经猜出了想谋害青耕的大致人选了吗,这其中还包括庞暮,而他又是庞暮的人,他们自然也就不会太惊讶。 姜易按捺不住,骤然起身,叫了声,“果然是你。”一副要拿黑衣人是问的样子。 高畅抬手道:“三弟,先不要激动,坐下!” 姜易忿忿坐下后,高畅道:“我们先听所他准备说些什么。”而后,他又对黑衣人道:“程捕头,别浪费时间了,说吧!” 这黑衣人正是程机,他今晚原本是不打算外出的,只是在吃饭刚想起了庞暮对他种种打骂,心中实在窝火,匆匆扒完饭后,干脆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来到巡盐御史府告发庞暮。这样做还有另一个益处,他可以在青耕与庞暮相斗时,坐收渔翁之利,不仅可以一除胸口的闷气,还可以替那位官员除掉青耕,如此一来他必会受到重用,说不定这空缺的巡盐御史或长平县知县有一个就会落在他头上。 程机顿了顿,才缓缓笑道:“其实不用我说,两位应该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在我揭下面巾的那一刻,他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了,不是吗?” 高畅没有立即答话,陷入了沉思,“他这样说无非是想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庞暮身上去,只是这幕后黑手会是庞暮吗?恐怕不是,他最多只算参与其中。庞暮虽与大哥是敌对方,但两人的官职不分上下,庞暮管辖的事务也截然不同,若背后无职位更高的官员支持,他没有这个胆子。说不定他之所以这样说另有它图!”这个“它图”,高畅没指望程机会说出来,他也知道他不可能说出来,但既然他是来和谈,总得拿出能促成和谈的筹码吧。本来高畅就承受了大哥中毒受伤、四弟五弟惨死,还有三弟的质问,多重压力,而现在程机还在满口胡话,这就引起了高畅的不满,他收回思绪,毫不客气地道:“若程捕头所说之人乃是庞暮,那就免开尊口!” 见高畅脸色不悦,程机心中已然明了,他知道纵然高畅不知道要谋害青耕的幕后黑手是谁,但却十分清楚这人绝不会是庞暮。可纵然如此,程机仍然不会与高畅、姜易推心置腹,虽然庞暮对他这个下属很不和善,但那人是没有的,甚至那人还即将迎娶他的妹妹程敏,虽然只是妾室,但好歹是结亲了,他以后的青云路可都指着这桩婚事呢,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为自己的仕途着想,他怎么也不会出卖他未来的妹夫吧?他决定再与高畅斗斗智,实在瞒不住了,他就把浮现在脑海中那个替死鬼给推出来,而这个替死鬼是绝对有份量承担这一切的,只见他笑道:“高副将果然机敏过人,程某只是随便给了点小小的提示,你就猜出来了。” 高畅猛的一起身,一甩衣袖,紧闭的房门被一股劲风“哐当”一声吹开了,烛火旁的两只飞蛾再次受到惊吓,慌忙飞出屋外,消失在了夜空里。屋外守着衙役们也都被吓了一跳,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还探着脑袋来看。伴随着房门还在“吱呀吱呀”地摇晃,只听见高畅怒道:“看来程捕头是诚心来戏耍我等兄弟了,高某正要领教阁下的高招!” 姜易更是直接拔出大刀,还略显得有些兴奋,道:“二哥,还与他啰嗦什么,看我一刀劈了他。”虽然姜易莽撞,但这次却没有直接出手,因为这里是青耕的卧室,青耕还在养伤,他担心在屋内打斗会波及到青耕,提步气势汹汹地向屋外奔去。 见高畅都一脸愤色,程机知道这事瞒不住了,脸上立刻挂上了和善的笑容,身影闪动,瞬间便挡在了姜易身前,姜易正要发怒,只听见程机歉声道:“我料以高副将的机敏,焉能不知程某适才所言是真是假,因此适才程某只是与两位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两位何必动怒呢?” 姜易紧了紧手里的刀,也顾不上中毒的青耕还在旁边了,本能的一刀挥出,怒声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原本姜易就窝火,要不是之前高畅阻止,他这会儿早就和程机斗起来了,可现在程机诚心戏耍他们,激怒了高畅,姜易这一刀就自然而然去的凶猛了一些,不说全力一击,至少也有十之六七了。 可这一次与前一次不同,前一次虽说姜易也出了刀,可那会程机刚现身想与高畅两人和谈,自然要拿出一些诚意,而姜易虽然愤怒他刺杀青耕不成,但高畅却依然平和,因此他没有反击,只是躲闪;可这一次不仅姜易再次动怒,就连高畅这个一向随和的人也动怒了,他明白自己显然已经触碰到了他们的底线,出手自不会手下留情,故此他不敢托大,可他又不想把事情弄到完全不可回转的地步,便没有拔刀,只是把刀迅速一横,挡在自己身前。只听见武器相撞之声紧随着一道“咔嚓”之声,程机手中的刀鞘先是化成了碎片,露出了一柄锃亮的雁翎刀,在刀鞘碎片向四周散落开来的同时,两刀相撞的罡气也激荡开来,程机迅速躲闪,姜易正准备闪躲,却想起了还在昏迷的青耕,担心他被罡气所伤,慌忙回首,却见高畅已然手指前点,一面不甚大的光墙刚好挡住青耕所卧的床榻,替青耕挡住了袭来的罡气。 接着,只听见高畅道:“三弟,住手吧,大哥还在昏迷中呢!”虽然高畅也很生气,但仍然很理智。 罡气消散,高畅收回了手。 姜易自然明白高畅的意思,气呼呼地指着程机说一句,“你,出来,我们去外面拼个你死我活!”说着,他便向屋外走去,屋外探头探脑的衙役们立刻纷纷站直身体,然后偷偷侧目看向门口,可只看见姜易走了出来,没见程机跟出来。 姜易站着门口,回身质问道:“你为何不出来?” 程机嘴角一勾,笑道:“程某若是出了这门,就等同于放弃了和谈的机会,性命也将受到威胁,程某可不想失去青御史这个护身符。” 姜易怒气冲冲地重新回到屋内,斥道:“你可真够无耻的!” 程机又说道:“与自己的性命相比,无耻一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畅强压心中的怒火,道:“程捕头,你待怎样,划下道来吧!” 程机道:“程某的来意一早就说得很明白了!” 高畅道:“那你为何还是戏耍我们,是欺我御史府……无人吗?”最后这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 话音未落,高畅左手已有了动作,直接隔空点向程机,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威力强大的杀招,而是一种范围广、压迫性强的指法,名唤“推网指”。 “推网指”顾名思义,就是通过一种技法,调动体内的灵气,外放形成一张光网,从而达到束缚、压迫敌人的效果。 以往,高畅并没有与程机交手的经历,只是听其他江湖人士提及他的身手,最详细的一次便是前不久听姜易所讲,才得知程机的功力在姜易之上,而他的功力虽然也在姜易之上,但也相差不了太多,因此他一直有所顾虑。只是这一次程机彻底激怒了,他才会骤然出手,可纵使如此,他仍冷静的右手点向床榻,一面光墙再次挡在了床榻前。他不敢保证此次出手能逼退程机,但他要确保青耕的安全。 光网笼罩范围大,且又来的突然,程机自知躲闪不过,只能挥刀砍出,试图击破这光网。只不过当带着寒芒的雁翎刀碰到光网后,效果却差强人意。只见雁翎刀向砍在了棉花上一样,光网竟顺着刀势向后深深凹陷下去,却并没有丝毫破损,而接着在程机惊诧的目光中,这光网又似橡皮筋一般,回弹了回来,一下子就把还没来得及回刀的程机弹出了屋。 第15章 温柔乡和英雄冢 就在程机被弹出门的那一刻,他迅速抬手掩面,另一只手再掏出先前收好的蒙面巾,再顺势戴在脸上,才使得自己的真面目没有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就在姜易准备一鼓作气拿下程机时,还在休息的展飞羽被接二连三的吵闹声惊醒,与数名衙役循声赶至,展飞羽问向高畅道:“这人是谁,发生了什么事?” 程机担心高畅和姜易会透露自己的身份,急中生智,变声疾道:“展捕头,在下此来是为了告知阁下,主使杀害令尊令堂的人是谁。” 展飞羽双目圆睁,连忙问道:“你知道?” 姜易急忙插话道:“展捕头,别听他胡言乱诌,适才他还在戏耍我和我二哥!” 程机笑道:“适才人未到齐,只不过是在下与高、姜两位副将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望两位海涵。”说着他向高畅、姜易作了一揖,继续道:“既然现在展捕头也到了,在下自当言无不尽!” 展飞羽却问向了一言不发的高畅,因为前不久高畅杀死马萧后,大可一人逃走,可他却选择回头助展飞羽一起突围,展飞羽相信他,展飞羽问道:“高兄,此人可信吗?” 高畅望了程机一眼,他尚还镇定自若,不由得猜忖道:“他如此不慌不忙,莫非有所倚仗,还是说他确实知道那幕后主使是谁,只是在等展捕头到来,才没说实话?” 展飞羽见高畅不答话,便再次问道:“高副将?” 高畅收回思绪,回道:“适才他确实没说实话,”接着他话锋一转,“但高某不知他是有所倚仗,还是真的要等展兄到来才肯实言相告。” 展飞羽道:“既如此,估且再给他一次机会,若再顾左右而言他,咱们也不必与他客气!” 程机连忙附和道:“不敢,不敢!” 展飞羽直接对程机说道:“别整这些虚的,那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程机言道:“这人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他顿了顿,接着道,“展捕头应该知道磨儿堪府、长平县、安康县这三处的官员和他们的职位吧?” 展飞羽又问道:“此话怎讲?” 程机并没有立刻回答展飞羽,而是把目光望向了高畅。 姜易一下子就急了,怒喝道:“你这贼子看我二哥做甚,我二哥还能谋害我大哥不成?你别逃,咱们拼个你死我活!” 展飞羽刚准备说话,只听见程机又道:“在下此意并非如此,只是无意听到了高副将和姜副将的谈话,十分佩服高副将的敏慧,仅凭推测已道出事实之八九了。” 姜易傲然道:“我二哥的聪慧众所周知,自不需你多言。”仿佛比别人夸他自己还高兴。 高畅则礼数周到,抱拳回道:“过誉了!” 展飞羽追问:“什么推测?” 程机笑道:“关于幕后主使的推测。”他顿了顿,再次望向高畅,高呼道,“高副将,不在意在下借花献佛吧?” 高畅回道:“只要能找出幕后主使,随意!” 程机清了清嗓子,道:“展捕头,林美玉是何时下的盐井寨?” 展飞羽不假思索道:“她说是今日一大早。” 程机轻笑一声道:“这她倒没说假话!”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她先去那人那里取了密信,才去安康县县衙赚你一道回盐井寨,如此短的时间,说明那人就在磨儿堪府、长平县、安康县这三处地方的其中一处,况且这人又能指使庞暮,官职必在他之上,如此说,你们可知道他是谁?” 展飞羽低头一思,道:“那就只有代文宣和蒋俊远了。” 程机点头道:“不错,那他俩谁又是庞暮的直属上司呢?” 展飞羽看着他问道:“你是想说那幕后主使是代文宣?” 程机双手一摊,道:“显而易见,若是蒋俊远,乔正初不说与青御史为敌,又岂会与青御史交好?” 展飞羽又思虑了片刻,越想越觉得程机说的话有道理,就拿甘康胜来说吧,他是代文宣的直接下属,虽没与青耕为敌,但也不会与青耕交好。展飞羽又忖度道:“甘知县一向待我不薄,我得提醒他留心代文宣。” 展飞羽脱口而出道:“我去找他去。”说着便踏步而出。 虽然程机此言合情合理,但高畅总觉得事有蹊跷,可一时又不知道蹊跷在何处,正要出言制止展飞羽,只听见身后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不可!姑且不说这幕后主使是不是代文宣,他身为一府之主,手底下班汇聚众多江湖好手,倘若幕后主使真是他,展捕头也不可冒然前去寻他报仇,需好好谋划一番方可成事。” 几人回头望去,说话之人不是青耕又是何人?他正坐在桌旁,单臂放在桌上,以便支撑自己尚还虚弱的身体。高畅、姜易更是喜不自胜,快步踏入屋内,喜道:“大哥,你醒了,身体可好些了?” 青耕轻轻一笑,道:“好多了。” 展飞羽也进了屋,道:“青御史既已醒转过来,那也稍赎展某之罪了。” 青耕还道展飞羽所说乃是郑楚东等盐井寨寨众反叛朝廷之罪,道:“盐井寨反叛之事乃是郑楚东等人之罪,与展捕头断然无关,展捕头又何必自责呢?” 展飞羽不屑地啐了一口,道:“郑楚东杀了我父我母,夺了我父山寨,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又怎么替他赔罪呢!”他顿了顿,语气变得缓和了许多,又道:“展某所言之罪乃是听了林美玉的胡话,在折返盐井寨途中,阻截以至差点害了你们三兄弟之事。” 青耕恍然道:“原来如此,看来青某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 高畅点头道:“确实如此,小弟稍候详细说给大哥听,眼下还是先谈谈代文宣吧!” 展飞羽愤恨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任他代文宣手下好手千万,我也不惧。” 青耕又道:“仇固然要报,但也不可盲目,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高畅闻仇想起了崔涵亮、卢登全之死,道:“我大哥此话不错,我四弟、五弟之死也与代文宣脱不了干系,我们的报仇之心不会比展兄你少多少。” 青耕闻言,双目圆睁,惊问道:“四弟五弟死了?” 高畅点了点头,姜易则直接跪到地上,哭喊着:“大哥,你要给他们报仇啊!” 青耕拉起姜易,重新坐定,拳头紧攥,呢喃着:“会的,会的!” 程机不知何时进了屋,慢条斯理地道:“要想找代文宣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看各位的决心了。” 青耕抱拳,“正要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程机道:“此时人多口杂,请恕在下不便相告!但在下的身份高、姜两位副将已然知晓,待今晚此事一了,青御史不妨私下问问高、姜两位副将。” 高畅附在青耕耳边嘀咕了两句,青耕则看着程机点了点头,程机知道高畅已经把他的身份告诉给了青耕,但他却丝毫不慌,若青耕想吐露他的身份,就不只是点头这么简单了。程机点头回应了青耕,肯定了自己的身份,如此一来,他就给了青耕一颗定心丸,青耕确定了他的身份,就不会再对他的身份打破沙锅问到底了,他就更加放心了。 青耕问道:“阁下有何高见?” 程机道:“代文宣所倚仗的无非是人多势众,但若青御史联合乔御史,再与展捕头合兵一处,就有近百甲士和数百衙役,再倘若诸位能说服各自师门出手相助,与代文宣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青耕摇头叹道:“现今燕王反叛势力声势日渐壮大,大军步步紧逼,已经攻克了不少城池,我等担任地方要职,倘若再起争端,恐会给朝廷徒增祸事!” 程机道:“青御史忠君爱国令人钦佩,只是若不如此,便只有暗杀了,可温柔乡和英雄冢的要价可不低呀。” 温柔乡和英雄冢是当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组织,只要出手就鲜有失败的案例。而温柔乡比英雄冢更加神秘,据说自上而下全是女子,无一男子,不知是真是假,不仅出手狠绝,而且神出鬼没,你随意遇到的村妇、卖花女、沽酒女都有可能是温柔乡的杀手。 青耕微微点了点头,道:“此事还得仔细筹划筹划!” 程机抱拳道:“该说的在下都说了,该怎么做就看诸位自己的决策了,在下无权干涉,但在下之所从吐露幕后主使无非只是想明哲保身,还望各位守口如瓶,不要向旁人揭露在下的身份。” 青耕道:“阁下大可放心!” 程机手臂还未放下,继续道:“那在下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青耕几人纷纷抱拳回道:“后会有期!” 待程机越过墙去,又过了一阵,展飞羽才问道:“他是什么人?” 高畅回道:“本县捕头程机。” 展飞羽点头道:“原来是他。”接着他又问道,“如此一来,那庞暮岂不是有份参与盐井寨之事?” 青耕点头道:“这是肯定的!” 展飞羽又道:“既然如此,那程机的话可靠吗?” 青耕回道:“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展飞羽又道:“看来青兄适才也只是在应付程机。” 青耕笑道:“确实如此。” …… 第16章 破乱的屋子 程机出了巡盐御史府,又穿过几条街,才寻个隐蔽之处,脱下一身夜行衣,好生藏好后,才向回家的小巷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盘算着下一步计划。虽然青耕、展飞羽没有明确答应合作,但他们各自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只要他主动送去机会,他们必须会顺势而为,如此一来他也就能报长年受庞暮欺辱之仇了。 “朝廷催盐、铁的文书已经下来了,三天后就是交期,不如伙同绿林好汉一起劫了它,再把它放到户所内,嫁祸给洛桑,如此一来不仅平措顿珠容不下他,青耕、乔正初、蒋御史也会寻他的麻烦,到那时他必会众叛亲离了。”程机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小巷外。 放眼望去,小巷里的两三灯火也没有了,漆黑一片,除了轻弱的风声,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没有一星半点的嘈杂,寂静的可怕,程机心里不免就犯起了嘀咕,虽然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休息了,但以往他也有回来晚的时候,有些家庭养的狗就会吠叫,不会像今夜这么安静。再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他感觉踩到了什么东西,接着他脚下一滑,摇晃着向后倒的同时,脚下的东西“哐哐哐”的向前滚动着,他迅速一个“鹞子翻身”,才重新站稳脚跟。地上滚动的东西已经停了下来,他上前两步,蹲下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圆木,貌似是一根桌腿。 “路上怎么会有断裂的桌脚呢?”程机苦思冥想,“难道是出了什么事?糟了,小敏……”想到这里,程机迅速起身,大步向自家方向奔去,一路上又看见了些破碎的桌椅,不自觉的又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程机就来到了自家屋外,可房门却大开着,门板铺在地上,程机心里一提,也没敢多想,就直接冲进屋子,喊着:“小敏……小敏……” 屋内比屋外还要凌乱,到处都是碎裂的桌椅盆碗,或大或小的横躺斜靠在矮凳高墙上,慵懒的难以自立,眼前的景像使程机心里如明镜一般,“这里发生过激斗!”程机一心记挂着程敏,虽然他也知道程敏十有八九已经不在此处了,但他仍抱着那一线希望。小碎片几乎满地都是,底下空间也无法藏下一个人,他也不打算收拾,只是准备寻大件的木板、物什翻寻。 不远处,没了桌脚的圆桌无法站立,斜躺在一件物件上,从大腿根断裂的残腿朝着程机,似是在说,“我拼了腿才保住你妹小命,还不过来瞧瞧?”程机刚抬脚走了几步,那圆桌像是因为断了腿而性情善变一般,突然由文静变得冲动暴躁,面目狰狞地飞扑过来。 圆桌来势凶猛,程机不得不后退两步,再一掌击出。“砰”圆桌应声被掌力击碎,露出后面一道飞跃着,一掌拍来的身影。身影藏于圆桌后面紧随袭击,程机击碎圆桌已来不及看清那人是谁,只是迅速一侧身,躲过这一掌问着,“你是什么人,我妹妹在哪里?” 身影也不理会他,未待他把话说完,一掌又到了,衔接无缝的攻击迫使应付不及的程机只能再次躲闪,而后左脚一个前踢。骆武迅速把右腿往后一移,同时一掌又拍至,程机无法再躲闪,右掌迎上。“啪”的一声,双掌相撞后又迅速分开,掌力迫使两人各自退后数步。手掌传来的些许酸麻和灼热感,使停在门边的程机暗忖道:“这人掌力惊人,若不是我用了几分内力,这会儿非受伤不可!”再看这人的身形,回想他的招式,程机觉得很是眼熟,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身影一个扫腿,几片碎木已然飞到了半空,接着身影手掌一翻再微微一推,碎木如疾风骤雨般射向程机。程机左臂抬起,一旋,手中的大刀如风车般迅速连转几圈,将碎木全都击散在地。身影又是一掌击至,程机识得正是一招“投石问路”。 “这掌法……好生眼熟……”程机心里想着,身影又一招“樵子识琴”击至,一连出了五六招,虽去势汹汹,但却没动用兵器,也没有下狠手,程机也就没有动用大刀,只是与他拳脚对招。下一招,身影一掌击在门框上,将嵌在墙上的半个门框都击飞出去,如此身影与程机再次拉开,位置也互换了,程机去了里边,那身影来了门边。 这时,程机看着身影熟悉的形貌,想着熟悉的招式,一个人影浮现在了他脑海中,让他脱口而出,“骆武,是你?” 骆武,这个程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是户所快头,掌管户所快班衙役,也是洛桑豢养的门客,打小便与程机受训在一处,与程机关系颇好,一度程机还想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只是后来被蒋俊远看上了,而且程机也希望程敏有个更好的归宿,给他的仕途提供助力,许配之事才就此做罢,也正是因为如此,骆武说程机太过势力,毫无诚信可言,与程机才逐渐有了隔阂。 骆武回道:“正是骆某!”接着故作疑惑,问道:“程兄不是早与千户大人交谈后,离开户所了吗,为何此时方归?” 程机本想好生与骆武谈谈,从消除隔阂,可一想到程敏被他掳走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有怨恨冲我来就行了,为何要把我妹妹掳走?亏你之前还说喜欢我妹妹,原来都是虚情假意。”程机这样想着,不耐烦的看了骆武一眼,道:“今日并非程某当值,程某去往何处、何时归来,与骆兄并无干系吧!”说着,已撇过头去。 骆武抱拳笑道:“既如此,那骆某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着,他已掠过程机,走向了屋外。 程机慌忙出声制止道,“且慢!” 骆武驻足回身,道:“程兄还有何事?” 眼下程敏在他手里,程机不得不压住心中的愤恨,语气不再骄横,低声下气地问道:“骆大哥,一女不嫁二夫,小弟深知这其中的道理,并非小弟不愿把小敏许配给你,而是那蒋俊远执意要娶小敏,小弟官职低微,怎敢违背他的意思,无奈只能毁诺,愧对骆大哥了。骆大哥心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小弟也不敢怪罪,只是骆大哥千恨万怨,责备小弟一个即可,一切都是小弟的决策,小敏也是事后才知情,她也是万般不愿。望骆大哥看在往日的些许情份上,放小敏归来,小弟甘愿随骆大哥处置。” 程机适才出言不逊,骆武原想挖苦他一番,但听到程机这话,又想到程敏的柔情、美丽,又狠不下心去,只是顺势又走了两步,到了门边,斜靠在墙壁上,轻舒了一口气,“放心吧,我爱她都怕来不及,哪敢伤她半分,我已经把她送到了一个完全的地方,不会有事的!” 见骆武如此,程机也心里稍舒,继续问道:“是洛桑指使的?” 骆武轻叹一口气,点头道:“他是千户,我只是一个快头,官微言轻,虽有万般不愿,但也不得不奉命行事!” 程机缓步来到骆武身旁,平和地劝道:“骆大哥,别跟着他了,放了小敏,咱们另寻一条出路吧!我的遭遇你也见识过了,尽心尽力换来的却只有打骂,何苦来哉!” 骆武站直了身体,踏出屋外,头也不回,只是道:“你可以,我却不行,我欠他的……是命!” 程机见骆武要走,刚准备再问程敏的事,骆武又道:“他让你去劫三天后,由青耕、乔正初、长风镖局联合押送,运往四川布政司的食盐、兵器,再秘密送到巡盐御史府,栽赃给青耕,告他监守自盗,届时才会放还小敏。你大可放心,无论事成与否,我都不会让他伤害小敏分毫!” 看着骆武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程机只是道了句,“那小敏就暂时拜托骆大哥照顾了!”却并没有去追赶,而是若有所思。到不是担心程敏,骆武一直爱着程敏,再看他刚才的态度,程机很明白程敏在骆武手中是很安全的,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担心程敏,毕竟程敏被人掳走了,可眼下他却不是在思虑这事,而是在想劫食盐、兵器的事。这事前半部分与他所想不谋而合,让他喜上心头,只是这后半部分栽赃的事,又让他犯愁了,可谓是喜忧参半。骆武受洛桑之命将程敏掳走,已有了胁迫程机的重要筹码,程机自是不敢违背,栽赃给青耕已经成了必然,但他却不愿就这样错过一个对付洛桑的好机会。 正思虑间,先前受到惊吓和威胁的少数邻居后怕地打开房门,确认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确实走了后,才过来询问、安慰程机,有少数家境还算殷实的人家还送了一两张多余的桌椅来;还有几人则提出明日帮他修理破乱的桌柜。待送走几位邻居,程机来到已经瘫塌的床榻边,拾起棉被褥子,抖了抖灰尘,又重新铺好,也就将就的躺了上去,至于收拾屋子,那是明日的事了。 程机半睡不醒的过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开始收拾屋子,修理桌柜。展飞羽也辞别青耕、高畅,赶回泄里坝,再慢慢筹划报仇之事。 第17章 整装出发 三日时间转眼即逝。 这三日里,青耕无时无刻都想替崔涵亮和卢登全报仇,但奈何中毒未愈,只能先搁置下来,可他也没闲着,舞刀弄枪虽显气力不足,但诗、书、乐、画还是绰绰有余,就把郑楚东谋夺盐井寨寨主、袭杀巡盐官员一事写成一纸文书,差人送呈给蒋俊远。蒋俊远倒也回文很快,第二天就回文了,但文上所言却与青耕所愿南辕北辙,只是言明他已知晓,让青耕候着,不可轻举妄动,他会亲自差人查探清楚事情的来胧去脉,却未言明事情属实后会采取什么措施,这让青耕在怀疑他的立场上又加深了两分,况且青耕急于替崔、卢报仇,不愿久等,就又写了一纸奏本,差心腹之人连靖进京面呈给皇帝过目,但润则鲁孙与京城相隔数千里之遥,奏本一时三刻难以往返,后事暂且不题。 经过三日休养,青耕已好了七七八八,一早便同高畅、姜易一道来到府库,这里已停着十来车昨夜就装填好的盐巴,二三十兵卫守在旁边,这是要同青耕一道去四川布政司的部分兵卫,剩下十来二十兵卫会同高畅留守巡盐御史府,以防不测。 管家迎上前去,道:“大人,随行兵卫已经整装完毕,请大人检阅。” 青耕拱手道:“辛苦了。”而后挺直身体,扫视着那些不动如松的兵卫,又说道:“很好,都很有精神,但我们这一趟山高水远、凶险万分,望诸位将士提高警惕、小心应付,与本御史同心协力,平安归来,让家里的老少爷们儿放心。” 众兵卫举起长予,齐声高呼三声:“同心协力,平安归来!”才在青耕地示意下停止。 青耕一招手,喊了声“出发”,车队就轱辘轱辘,一辆接一辆地驶离府库,去往东城门,与梁世雄一众长风镖局的镖师们汇合。 官府与镖局原本没有往来,只是自润则鲁孙至四川布政司这一路山多林茂,劫匪众多且凶悍,盐铁资纲常有走失,故暗地里官府私募乡勇、暗联江湖势力以保资财不失;再者,数年前失去音信近二个月的邓路平突然有了消息,只不过是死讯,据知情人士透露,他的尸身被发现时刚死亡不久,是在出沙儿可万户府,去往董卜韩胡宣慰司地境之间的沙董官道上,旁边还散落着许多装过盐巴的麻袋,这又给这一带的劫匪添上了凶残的一笔。自此,朝廷为保证盐铁资纲顺利送达目的地,特许当地官府可自行联合当地镖局、拳馆、宗派等一同保押,报酬由当地官府申报给朝廷,悉数调拨,私募、暗联也就提到明面上来了。 东城门,梁世雄一行镖师早已到了,历次护送盐铁对长风镖局来说都是一笔大买卖,长风镖局不说倾巢而出,至少十之六七都会来,以往梁霞年纪尚轻,走镖经验也尚且不足,前路有什么凶险又未可知,梁世雄自是对她千般保护,断不会让她跟去,但近几年,梁世雄执拗不过梁霞,路途稍近的镖都会让她跟着,也有了些许经验,再者此次长风镖局包括梁世雄在内的七成镖师都走这趟镖,有经验的镖师随手一抓就是,梁世雄也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就让梁霞跟了过来。 远远看见车队驶来,梁世雄知道必是青耕到了,就与梁霞和其他几位镖师迎了过来,“青御史,我等已等候多时了。” 青耕几人下马拱手道:“有劳诸位久候,这一路上还要仰仗诸位镖师。” 梁世雄谦让一笑,“青御史客气了,我等怎可与诸位军爷相比,只是凑个人数而已。” 青耕回道:“梁镖头太过谦了。”他眼光又扫到了一旁的梁霞,又道:“此行梁姑娘也去?” 梁霞抢先没好气地回道:“你是瞧不起本姑娘的功夫,还是江湖经验?” 梁世雄嗔叱道:“霞儿,不可无礼!”他又转头过来向青耕赔礼道歉道:“小女被被梁某惯坏了,还望青御史见谅!” 梁霞嘴一撅,辩解道:“爹,是他看不起女儿,你何必要向他道歉呢!” 梁世雄又叱道:“你再敢多说一句,我立刻差人把你送回去。” 梁霞一听,不敢再多言,低着头,一副受了极大妥屈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泪眼欲滴。 梁世雄见此,语气才缓和了许多,“你出门前是怎么答应爹的?这外面不似自家家里,谁管你是谁家的千金,谁会处处忍让于你?似你这般脾气,若不早早改去,迟早要吃大亏。” 青耕亳不在意的一笑,“梁镖头莫要再责怪令千金了,小姑娘谁还没有个小性子?”他又对梁霞说道:“青某倒觉得有姑娘这般活泼可爱的可人儿随行,路途上才不会枯燥无味。姑娘若是愿意跟着就跟着,青某求之不得,哪有看不起姑娘和不愿意的道理!” 被青耕这么一夸,一抹桃红悄悄爬上梁霞的俏脸,心中暗喜的她,俏脸上也带着轻微的,如三月春风的笑容。她杏眼微眯,泪眼桃腮,似哭却带笑,似委屈却带着娇羞,楚楚动人,我见犹怜,一时间把包括姜易在内的不少人都看痴了。 梁世雄抬手竖在身前,道:“青御史莫要抬举这丫头,否则她尾巴又要翘上天了!” 梁霞的哭、笑,委屈和娇羞瞬间都化为乌有,给了梁世雄一个白眼,“哪有?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尽贬低自己的女儿!”有时梁霞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梁世雄亲生的,总是泼她冷水、拆她台。 梁世雄也不恼,反而得意一笑,似乎他早已猜到了梁霞的反应,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不恼了,不委屈了?” 梁霞耸了耸肩膀,不以为意,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道:“多大点事,不值当!”言罢,目光闪动间瞥了青耕一眼,见青耕也一脸笑意的看着这边,心情又无端好了几分。 青耕道:“既然梁姑娘心情转好,咱们也不要再耽误时间,尽早赶去泄里坝与乔兄弟汇合。” 梁世雄点头道:“说的是!”随即转身又道,“所有镖师平均分布在各车周旁,准备出发!” 众镖师齐声应了“是”,便各自散开。 青耕又道:“有劳梁镖头殿后;三弟,你去车队中间守着;青某就在暂时前面领路吧,等与乔兄弟汇合后,再另行安排。梁镖头,你看可否?” 梁世雄点头道:“前中后各有人守卫,防守严密,可行。”梁世雄又对梁霞说道,“霞儿,随爹去车队后面!”言罢,梁世雄已率先向车队后面走去,可梁霞却好似不愿与梁世雄同守车队后方一般,有些不高兴地瞥了青耕几眼,才三步一回头的跟上梁世雄。 姜易也正要去往车队中间,一直未曾说话的高畅却在这时开了囗,“三弟稍等,二哥有几句话要说。” 姜易道:“二哥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高畅嘱咐道:“这一路上,大哥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就是你,你也是大哥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安危相系,你万事须得留个心眼,多掂量掂量后果,切不可头脑一热就莽撞孤身行事!” 姜易郑重点头道:“二哥尽可放心,小弟定然牢记在心。”他顿了顿,见高畅也微微颔首,又道:“二哥若没有其它话要说,小弟就先走了。” 高畅点头道:“你去吧!” 姜易转身走向车队中间。 此行高畅并不随行,青耕让他留守巡盐御史府,一者以防有不安好心之人趁虚而入;二者要留意盐井寨的举动;三者御史府不可缺主事之人。起初青耕也想过让姜易留守御史府,但想到他莽直的性子,也就作罢了,只能让一向为人处事谨慎的高畅留守,况且这也是高畅主动请缨的。 高畅的目光离开姜易远离的背影,看向青耕道:“大哥,三弟这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这一路上需得多留意,若他不长记性,你在一旁需得好好敲打敲打。” 青耕笑道:“你这说话的语气,有时候大哥真以为你才是大哥!” 高畅也哈哈一笑,“是吗?习惯了,改不了了。”接着他的神情又恢复了肃穆,又道,“闲话也不多说了,大哥一路小心!” 青耕道:“府里就有劳二弟照看了,回见!” 高畅道:“回见。” 青耕扭头高呼一声,“都准备妥当了吗?” 军士、镖师们齐声回道:“妥当了!” 青耕一招手,喊道:“出发!”他已应声当先向前走去,后面的马车也一辆接一辆,轱辘轱辘的开动起来。 车队中间和车队尾端驶来时,姜易、梁世雄也分别向高畅告了辞。直到完全看不到车队了,高畅才回返。 车队来到泄里坝已临近午时,艳阳高照,乔正初却早已领着兵器车队在城外道路上候着了。见青耕到来,乔正初率人迎上去又与他们寒暄了几句。因青耕受高畅叮嘱,需时刻留意姜易,最终商议决定,梁世雄、梁霞父女仍然守卫车队尾端;乔正初和他的一个副将守卫车队中部;青耕和姜易在前方领路。上百人没再进城,在官道上草草吃了些饼,就浩浩荡荡地往沙儿可万户府辖境行去。 第18章 茶摊凉水 行了两日,一行百余人早已过了沙儿可万户府,离董卜韩胡宣慰司越来越近。 一行人虽已安然无恙的来到此处,但途中也遇到了不少麻烦,这其中最难应付是刚入沙儿可万户府时,拥居顾沙山的山匪,着实让他们费了不少神,跟随乔正初的那位副将也因此受了伤。 在磨儿堪招讨司地界时尚好,虽有一两个不知死活的毛贼据路劫镖,但绝大多数绿林、江湖人士还是忌于巡盐、巡铁御史府和长风镖局的声名未曾出手。磨儿堪的这三方势力常年要外出走动,虽然在江湖小有名气,但可所谓“风过留痕,雁过拔毛”,出了自己所处的地界,纵使是天下第一镖局或都指挥使司从这些山头经过,山匪们也要薅他几根毛下来,自然也没把这三方势力放在眼里。 一路行来,路遥颠簸,到了顾沙山下已是口干舌燥,只希望喝那么一捧清水,便胜过天上的神仙了。 烈日当空,人困马乏,有些人总要时不时眺望来提高精神,这当口一兵卫把手放在眼睛上方远眺,只见山下不远处有间茅屋,屋前挑着一面写着“茶”字的幡儿。他急忙闭上眼睛再睁开,又揉了揉,确定不是自己眼睛花了,才喜道:“前面有个茶摊!”众人听见,向前望去,果见一个茶摊近在眼前,瞬间就比刚起程时还精神万倍,一溜烟地就跑将过去,青耕想阻止都来不及了,倒把茶摊的伙计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山上的土匪得手回来,要抢他的生计家当了。 这些兵卫、镖师到了茶摊也不磨蹭,当先那兵卫安抚茶摊伙计道:“茶博士不要惊慌,我们是路过的商旅,只因路远无水,口渴难耐,故此没注意仪态,冒昧哄乱闯入茶棚,还请不要见怪,望尽快上些茶水,让我们早些解了渴去替换后面的兄弟。” 茶摊伙计心有余悸望了望不远处的车队,道:“你们这么许多人,小人这摊小,店家、伙计都是小人,热茶恐怕上不及。” 那兵卫又道:“那也无妨,我这说出的话都带着火,有些凉水润润口也是好的!” 茶摊伙计道:“那请诸位稍候,马上就来。”言罢,他就挑起破门帘,进入了芽屋。 后面的兵卫、镖师见前面有人领头跑向茶摊,也都丢下手中的家伙事,迈开步子,奔向茶棚。青耕扫视着不甚远的高山峻岭,眉头一紧。以往他也从这里走过几趟,虽没遇上山匪,但却听其他常年行商走镖的人说过这一带常有山匪出没,虽然他不知道山匪啸聚何处,但小心些总是好的,更何况眼前这山林深峰高,是山匪最欢喜的去处。眼前的茶摊以前也是没有的,这让青耕更有些不安,可口燥难耐却是当务之急,他自己都有些忍受不了了,更何况这些兵卫、镖师,若再不让他们喝水,恐怕会激起兵变。当下他把手中的银枪猛的向地上一个倒插,劲风吹起尘土飘向四周,青耕的声音也随之扩散开来,“后面的兄弟不要乱了阵脚,坚守自己的岗位不要离开,提高警惕,等前面的兄弟们喝完茶再换你们去。”刚迈开步没跑开两步的兵卫、镖师,听到这雄浑有力的喝声,不得不悻悻然地停下,又返回到自己的岗位上。青耕接着说道:“三弟,你守住车队,我去那茶摊瞧瞧!” 姜易拍了拍胸脯道:“大哥尽管去,这里万事有小弟。” 青耕脚步轻移,人已在数丈之外,可那些适才被他阻止去喝茶的镖师中,有一人用不屑的口吻轻声道:“不让我们喝水,自己反倒去了,还美其言曰‘去瞧瞧’,真虚伪!” 姜易闻言,回头一瞪眼,目露凶光,上前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那镖师见姜易如此模样,早已吓得直哆嗦了,哪里还敢有半分不敬的言语,目光闪躲着,双脚不自主地往后退。 姜易一把揪住那镖师,道:“要是搁在出发前,老子早把你打得满地找牙了!”其他人也不敢劝阻。没过一小会儿,姜易松开手,又道:“再让老子听到这种话,就不管你是谁了。” 就在姜易与那镖师说话间,青耕已到了茶摊,茶摊伙计也刚好提了桶凉水出来,往地上一搁,凉水荡着水花,木瓢如船般在海中与风浪搏斗,“丑话说在前面,寒冬未过,水凉如冰,诸位吃了若三刻一腹痛五刻一腿软,请别找错了门!” 那兵卫哈哈一笑,道:“都说女人如水,她若要留我作陪,我倒也愿意的紧!” 青耕道:“你这风流小子真是寻花的肠子问柳的心,无论什么话,只要你接了去必然三言有绿妆,五语不离红袖。” 风流小子回头嘻嘻笑道:“公子,小人这不是在等你吗,你不来我们怎敢先喝!”说着,他握住木瓢,微斜往水中轻摁,再一端,已经舀了一瓢凉水上来,双手递到青耕面前,“公子!”为了方便行事,他们出发前商议决定,在旁人面前唤青耕“公子”,唤姜易、乔正初“姜护院”和“乔护院”,唤梁霞“小姐”,唤梁世雄“老爷”。 青耕却不接,反而把银枪扔给旁边的兵卫,自个儿取出一个小棉布包,慢慢掀开,乃是银针布囊。他取出一根银针,探入凉水中,再取出放在眼前一看,映着日光依旧银光闪闪。 风流小子也明白青耕的意图,只是端着水瓢道:“还是公子想的周全。” 青耕边收着银针,边说道:“出门在外总得小心些,要不然掉到坑里,把自个儿摔得头破血流,还得赔把人家吓了一跳的礼。” 风流小子点头道:“公子说得极是!” 青耕接过木瓢,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一手用衣袖擦着嘴上的水和脸上了汗,一手把木瓢递回给风流小子,“你也喝两口。” 风流小子笑呵呵地接过去,说完“多谢公子”,就牛饮起来,看来是渴坏了。 尚未喝到水的那些人眼巴巴地盯着风流小子手里的木瓢,不停地干咽口水。青耕看在眼里,从先前那兵卫手中接过银枪,又对茶摊伙计道:“大伙急于赶路,茶博士,你再取些杯碟碗瓢来。” 茶摊伙计“哎哎”两声,连连点头,返身掀帘再次进入木屋。 既然这水并无什么不妥,青耕也不必在这里等他们喝完水了,几步踏出麻布牵成的棚子,又看了看四周,带着几分不安,眉头紧锁的走向车队。 茶摊伙计刚拿出一小叠,七八个陶碗,就被哄抢完了,没抢到的却很是失落;抢到碗的舀起水便喝,全然不顾形象。这边刚有人喝完,那边没抢到碗的就奔过去,夺似的接过碗,接着舀水喝。 第二批七八人还未喝完,第一批七八人中突然有一人捂住了肚子,呲牙咧嘴地直呼痛,腿脚一软瘫坐在地上。麻布棚子下的其他人,无论是否喝过水,甚至正在喝水的几人,都投去了目光。有几人围到那人身旁,风流小子蹲下来道:“你这身体忒孱弱了,就喝了这一小口凉水,才这一弹指的工夫,就腹痛脚软、鬼哭狼嚎了?” 那人是有苦说不出,刚想忍痛为自己辩解,又一人五官拧在一起,捧腹倒地,这下更多人围了过来,风流小子又道:“你小子怎么也倒了?”话未落音,接着又一人倒地,大家开始慌乱了,一人惊恐道:“这都是怎么了?”风流小子这次没再说话,而是陷入了沉思。另一人则直接向离麻布棚子不远,还未回到车队的青耕呼道:“公子,这边接二连三有人腹痛倒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青耕闻言,慌忙准备返身回茶摊,刚又看见车队那边姜易一众人看见这边有动静,准备过来一探究竟,却被青耕阻止道:“你们守住车队不要走开,这边一切有我。”虽然茶摊这边突发变故,但青耕的心里跟明镜似的,盐铁之资仍是当下最要紧的事,不容有半点闪失。 姜易也不敢再动,双臂一张,道:“都不要走动,守住车队。” 车队安静下来,青耕才返身赶回茶摊,而这时已有十来人倒地了,青耕疾道:“这怎么都倒地了?” 风流小子摇头道:“眨眼的工夫就倒了十来个兄弟。”他指着第一个倒地的兵卫接着说道:“起初小人以为是他身子孱弱了些,又在这寒冬受了凉水的刺激,才至于此,但接二连三有人腹痛倒地,就说不通了,总不能人人都喝不了凉水吧?”他又走到另一倒地兵卫身边,“就拿他来说吧,他的身子比小人还要强壮几分,大冷的天,下着大雪,一桶凉水从头上泼下来都不带打个喷嚏的人,这当口受不了这点凉水,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青耕顿了吗,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可都是喝过凉水的?” 风流小子点头道:“公子怀疑这凉水有问题?” 青耕道:“不然怎么解释喝过凉水的兄弟都倒了?” 风流小子若有所思地摆手道:“不对不对,咱俩也喝了凉水,依旧安然无恙,这作何解释?” 青耕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 风流小子一甩手,道“所性咱们也不想了,把茶博士叫来问问。” 言罢,众人回头转身,却已不见茶摊伙计的身影。十来人接二连三倒地,众人一时慌乱,竟不知道茶摊伙计何时不见了,面面相觑。 第19章 “朱允炆”的棺材 众人迷惑之际,忽听木屋里传来一声惨声,青耕不假思虑,提着银枪,掀开门帘,一马当先奔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屋内的状况,只是瞥见茶摊伙计穿扮模样的倒在地上,一柄快刀已然砍至,青耕刚躲过,一刀又至,他不得已竖枪一挡,化解了危机。接着他身子顺势向后一倒,右脚前踢在枪身底端,枪身下半部分就脱离地面,自下而上,向前升起;而枪尖部分则自上而下,向后落下。没了银枪阻挡,举刀那人连人带刀问青耕这边踉跄而来,幸好青耕提前后仰,才避免自己被砍伤。枪尖落地,青耕用它做支撑才没有倒地,再左脚猛的向上一喘,那人就倒飞了出去,他再用枪尖一戳地面,人已借力重新跃起,刚站稳又有几人围了上来,他横握银枪,绕着腰身横扫一圈,逼退了几人。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风流小子一众兵卫、镖师进入屋里时,青耕的战斗已经暂停了,与七八位绿林人士相对而立,而他们身后则是先前被青耕的那人,正趴在一口棺材上,痛的咧嘴,站不直身子。 原本棺材出现在茶摊是件非同寻常的事,但若出现在顾沙山下,青耕就不觉得奇怪,他早有耳闻顾沙山大当家顾明权干勾当时总会携带一口棺材,说什么“见棺发财”,而他劫来的财物也会装入棺材运回山寨,故此江湖人称“见棺发财”。 果如青耕所料,他刚觉得此人有些棘手,棺材盖一下就腾飞起来,把趴在棺材前的那人掀翻在地后,翻转着朝他飞了过来,他刚准备一枪挑碎它,却赫然看见上面刻着“朱允炆”三个大字。棺材板上刻当任皇帝姓名,这可是顾明权在绿林道上声名远播的“招牌”呀,他也曾抬过“朱元璋”的棺材劫道,只要有新皇帝登位的消息传来,他这棺材也就跟着换了,说什么“皇帝卧榻之处就是他安睡的好地方”。好家伙,这真是“自残”式骂法,宁肯把自己搭进去,也要咒死大明皇帝,想必是与大明有深仇大恨。事实也的确如此,这顾明权的父亲原是张士诚的部属,张士诚兵败后,宁死不降的他得以逃脱,就远遁来此占山为王,一直与官府相抗。 如今虽然燕王叛军势如破竹,但青耕身为朱允炆亲自提拔的朝臣,自是拥戴朱允炆所统领的南军,对朱允炆更是感恩戴德,即使眼下这棺材盖上虽然只刻着朱允炆的名字,但将之击碎也是大不敬之罪,他自是不会如此做。 既然不能击碎棺材盖,那就只能卸了它飞来的力道,在棺材盖迎面翻转过来之际,青耕双手一上一下竖握银枪,前伸在前,抵住棺材盖,身体向后退的同时,手臂再慢慢向回缩,待棺材盖的飞来的力道弱了几分后,他再一扫银枪,那棺材盖向一旁斜飞下去,“咔嚓”一声,即使力道弱了几分,棺材盖的一角仍然斜插入了木板之中,晃了几下也就岿然不动了,“朱允炆”三个大字朝着屋内,倒似是“朱允炆”在关注着场上的局势。 那边厢,乔正初、梁世雄、梁霞已经来到前面,和姜易一同看见茶摊那边一阵骚乱,兵卫、镖师急匆匆地闯入屋,又有“嘭嘭梆梆”地打斗声传来,就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尤其是姜易,本就性子莽直的他,又岂会坐视青耕置身于险境而不管不顾,当下他知会了乔正初一声,便提刀奔向了茶摊。乔正初深知姜易的性子,也不阻止姜易,只道车队这边有他和梁镖头,让姜易不必担忧车队的安危,安心去相助青耕。 待青耕重新站定,赫然发现那棺材前也刻着“朱允炆”三字,只是先前被那人挡住了,看不见而已。此时,棺材中已坐起了位中年男人,虽然青耕不识得,但已知他就是顾明权。果不其然,他双臂抱刀于胸前,踏出棺材道:“见棺发材!此道是我开,此摊是我摆,喝过我摊水,钱财留下来。青御史,给顾某人留下茶水钱吧!” 青耕问道:“你我素未谋面,你怎知我是青耕?” 顾明权道:“历年大人押送资财所过之处,山匪尽平,劫寇全荡,好不威风,绿林上的人早已画下了你样貌,传阅各山各寨,谁人不识!” 青耕早已知其来意,并非只是简单的讨茶钱,当下只是顺着顾明权的话道出他的弦外之音,他也知道顾明权也能明白,“顾大寨主可别做那黑心店家,我等都是奔波腿子,走的又急了些,不曾带上几钱。” 顾明权哈哈一笑,“大人清廉,顾某人素有耳闻,今日也不为难大人,随便给个七八车货物也就算顾某人给大人个面子了。” 青耕道:“你要的未免太多了吧,就怕你吃不下!” 顾明权道:“一群人一窝蜂地来喝茶,尘土飞扬,顾某人还得擦桌子,到头来喝完茶又打碎了不少桌椅瓢碗,这些已经要少了。” 青耕在腰带里一掏,再一抬手,只听见“嗖嗖嗖”的破风声响起,不少物什如迅雷般飞向顾明权。 顾明权迅速一个侧身,避过物什。 接着,“夺夺夺…”接连十数声响起,顾明权身后的棺材上,“朱允炆”三字之上寸余,十四枚铜板已成上九下五,并成两行直线没入棺材板一半有余了,却并未将那仅有竹简厚度的棺材板击穿,好似刻意为之。 声落,铜板排列成形,青耕的声音也就再度响起,“这个价才公道!” 顾明权望着上九下五十四枚铜板,已明白青耕既是在表明绝不会妥协留下一车一人,也是在强调朱允炆九五之尊的大明皇权不容侵犯。他回头笑道:“大人好手段,只是却还不够!”话落,他右手在棺材内一拍,左手一挥,“啪”的一声,刀鞘就把铜板击飞了回去,落在青耕身侧了的木柱上,组成了个“十”字,“你又坏了顾某人的‘卧榻’和‘钱箱’,现在需留下十箱货物,八箱抵作茶水钱,二箱赔给顾某人,以重新定做‘卧榻’‘钱箱’。” “你可真敢狮子大开口!”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道声音响起,姜易掀帘而入。 姜易来到,青耕一方就增强了实力,更难对付,按理说顾明权应该比较担忧,但事实上顾明权却有些高兴,相反青耕却有些担忧,“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守着车队吗?” 姜易嘿嘿一笑,道:“那边不是还有老爷和乔护院吗!小人见少爷这边有难,就赶过来帮忙了。” 青耕道:“你也不必再叫我少爷了,他们早已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姜易道:“既然已知我等是朝廷中人,还敢来此劫道,想必是啸聚已久的悍匪,那就别多费唇舌了,只有击溃他们,我等才能安然离去。” “噌”地一声,顾明权大刀出鞘,“顾某人也正有此意,既然不肯留下货物,那就留下一臂半腿吧!给我上。” 双方战作了一处,把木屋给打得支离破碎,真是好不激烈。青耕虽功力出众,但顾明权啸聚山林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一时间谁也拿谁没办法。 突然,车队方向又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兵卫,气喘嘘嘘地喊道:“少爷,不好了,突然冲出来一群凶匪,把近一半的车辆劫走了,群护院也受了伤。” 这道喊声犹如晴天霹雳,把还在打斗中的青耕惊停了手,横推银枪,推退顾明权,立即返身走向那兵卫,疾道:“什么人有这么大能耐,能从梁镖头、乔御史手中夺下车辆?” 说起来也奇怪,这顾明权被推退几步后,不仅没有趁青耕等人不备,击败他们夺取车辆,反而趁势从破壁处溜走了,就连他一直以来携带在身旁的“招牌”棺材都没有带走。 兵卫小心翼翼地道:“少爷,身份……” 青耕没待他把话问完,便打断他道:“别管那么多了,先说说是什么人把货物劫走了。” 兵卫道:“小人也不识得,只记得为首是位十七八岁的姑娘,皮肤白皙,模样甚是清丽好看,使一条软鞭,劫匪都唤她‘小姐’!” 青耕嘀咕着:“小姐?难道……”再回头看去,哪里还有顾明权一众劫匪的身影,就连先前倒在地上的茶摊伙计,此时也不见人影,“咱们中计了,他们是一伙的。” “哈哈哈,青御史,茶钱顾某人就收下了,那口棺材就当是物归原主了,烦请你送还给朱允炆那小儿。”远处传来顾明权张狂的笑声。 “岂有此理,竟敢愚弄我们。”姜易提刀就循声追去。 “三弟,三弟!”青耕呼喊两声也不见姜易回转,他担心姜易有所闪失,急忙吩咐风流小子道:“你同他回车队那边,向乔御史说明情况,就说我与姜副将去顾沙山追回货物了,请他与梁镖头勿必守住剩下的货物。而后,你再带上一些人,循着山道追上我们。” 风流小子郑重点头,“是,大人!” 青耕留下一句,“那我去追姜副将了。”就也循声而去。 风流小子不敢懈怠,不等那兵卫回神,便一阵风似的跑向了车队。 第20章 血染白缨 驱使着车队远不及一人轻装追赶来得快,沿着山道追了不到半柱香时间,青耕就看见了姜易与一人战在一处,而那人身后正是顾明权、先前那兵卫所说的肤白女子和近十辆被劫走的车辆,这也印证了青耕的猜测,那女子果然是顾明权之女。 “贼寇休走,还我资货!”青耕大喝一声,人如离弦之箭,爆射向战场。 那女子原是背朝青耕,一副护着车队欲更往山上走的样子,想是见有人拖住了追兵,受命先护送车队回寨。当听见青耕的喝声,那女子回眸一望,样貌果然绝尘出众。她本想留下看看热闹,但顾明权担心刚到手的资货会被夺走,他可不想到手的东西还没捂热就要“还回去”,“柏祥,先去拦他一会儿。”青耕的速度很快,不过两瞬就已抵达战场,与姜易相斗不下的熊功只对姜易一人尚还可以,若再加一个青耕,熊功必不能敌,顾明权只有派出周柏祥相助,他也不指望周柏祥能击败青耕,但只要能拖住青耕一小会儿,让他嘱咐完那女子,再由他接战即可。 周柏祥使着一条钢鞭,“铛”地的一声迎上青耕,可就这么刚一交手,他就有些力有不逮,被青耕一枪劈得手臂带着钢鞭直颤,顾明权担心周柏祥折在青耕手中,对那女子疾道:“雪儿,赶紧护着货物先回山寨,不要逗留!” 被称呼为“雪儿”的女子道:“爹,女儿想留下来助爹一臂之力,擒下这些鹰犬。” 顾明权指着周柏祥呵斥她道:“不知天高地厚,你看看你周大哥都不是他的一合之将,你这三脚猫去了只能添乱!” 雪儿反驳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应该留下来帮忙。” 顾明权道:“要留也是你季叔叔,怎么也轮不到你。”随即他又嘱咐一位中年汉子道:“季凡,赶紧护着资货和雪儿一起回寨。”言罢,也不等季凡答话,便已向青耕奔去,眼前周柏祥的状况已容不得他再在这里多费唇舌了,他相信季凡能劝动雪儿回寨。 季凡向着顾明权的背影,远远道了句,“是,寨主!”随即他驱马来到雪儿身旁,“雪儿,跟季叔一起回寨。” 雪儿道:“季叔,我要留下来帮爹!” 季凡道:“你若留下倒也是一大助力……” 听到这句话,雪儿脸上一喜,手臂一挥,圈在手上的白色软鞭立刻展伸开来,正要鞭打青耕,季凡却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一脸迷惑,“季叔,你不是说我留下是一大助力吗,为何不让我出手?” 虽然雪儿是山匪之女,打杀是常有之事,但季凡还是摇头苦笑,“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急着要出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净想些打打杀杀的事!你也不看看那鹰犬的身手,你爹和你周大哥联手对他都还没占上风,你若去了,你爹还要分心来照顾你,岂不就落了下成,焉有不败之理?” 雪儿慢慢低下头,握着鞭子的手也垂了下来,是啊,自己这点微末功夫,上去不是添乱吗?她弱弱道了句,“季叔,我们回寨吧!”便驱马返身而回。 季凡一笑置之,拍马追上,边向山上行去边继续劝慰雪儿放宽心。 别看青耕一直再与人相斗,但自顾明权叫那女子“雪儿”到此时此刻,顾明权他们的每一句他都听进了耳,知道“雪儿”要护着资货先行回寨,他也管不着她叫顾什么雪,还是顾雪什么,亦或就是顾雪或顾雪儿了,只想着快些击败顾明权、周柏祥,追上她,夺回资货。如此想着,手力渐弱的他忽然又卯足了劲,气势越发强了。 白衣胜雪的“雪儿”名唤顾采雪,正是顾明权的独生爱女,因为没有儿子,顾明权对其极尽宠爱,为了让其在自己百年之后能顺利接下顾沙寨,在其年幼之时,他就让其拜在了赫赫有名的“卷雪破冰”门下。 独自一人与两位好手相斗,青耕不得不使出威力十足的“水龙吟枪”。 “临溪观鱼” “荷花滴水” “回风拨水” “海底掀涛” “横江飞渡” “千江一跃” 青耕一枪接一枪,不给对手反击的空隙,衔接使出,打得顾明权与周柏祥两人合力都难以招架了。 顾明权眼珠一转,心中暗道“不好,原来他是四明山四象神宫的弟子”,原来之前在山下茶摊相斗时青耕还留有后手,亏得他还以为青耕的功力与他在伯仲之间,只是近些年他鲜有败绩,而青耕出手的次数又不多,且未尝一胜,抬高了他的眼界,才造成了如今与功力不符的局面。眼下这青耕是否使出了全力仍尚未可定,若他与周柏祥联手都会败于青耕之手,青耕必会追上顾采雪一行,别说只剩一个季凡,到那时即使他们全在,又有谁是这青耕的对手,劫来的资货必会丢失,那之前他们那件久的谋划都会付之一炬。 “看来得叫他帮忙了!明枪易躲,青耕一人对我们三人或许胜算不大,但吃不准他还在扮猪吃老虎,眼下的局势已不容我们有半分差池。暗箭难防,别说他现在被我们牵制住了,即使在平常情况下,他都不一定能挡住暗处射来的箭……”顾明权的思虑犹如飞鸟翱翔,虽然很快,却仍免不了让自己分了心。 可青耕却不会傻到去提醒这个劫他资货的山匪,只是抓住这个空隙,一枪刺出,直取顾明权。 一旁的周柏祥早已发觉顾明权手上攻势渐弱,眼珠一瞥,知其分了心,刚想出言提醒,青耕一枪已经刺出,他只得身子一倾,飞身跃向顾明权,大喊一声,“寨主当心!” 话落枪至,“刺啦”一下,枪头没入了周柏祥的右胸,殷红的血慢慢流出,把银枪上的白缨染成了红缨。 经此巨变,场上打斗的人都停下了手,看向了这边。当顾明权回过神来,“红缨”银枪已从周柏祥体内拔出,周柏祥疼的“呃”了一声,右手捂住伤口,揺摇欲坠。 顾明权急忙扶住周柏祥,“柏祥,你怎么样?” 周柏祥气息渐弱,断断续续说了句,“寨主,快……走……”便闭上眼睛,垂下了手。 顾明权悲喝一声,“快来助我斩杀此贼!” 已经临近寨门的顾采雪被这声悲啸喝住了脚,蓦地回首,神情紧张的望着山下的方向,“这是爹的声音,莫不是爹出事了?不行,我得下去看看。”说着便向山下行去。 季凡急忙拉住她,“若你爹真出事了,就说明你爹尚且不是那人的对手,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顾采雪不甘地道:“可我爹……”此时此刻她只怪自己平常不够用功,只学到了“卷雪鞭法”的三成功力。 季凡不忍看到顾采雪伤心难过,更不愿坐等顾明权的厄耗传来,“我下去看看,你进寨去吧,别忘了寨中还有个隐患。” 是啊,那个关在囚车里的犯人若趁乱逃了出来,与山下那些鹰犬两向夹攻,顾沙寨就危在旦夕了。顾采雪无奈地道:“那季叔,我爹就拜托给你了。” 季凡笑道:“季叔的本事你还不知道吗,即使斗不过那些鹰犬,季叔还不会带着你爹脚底抹油吗?” 这看似开玩笑的语气和笑容,顾采雪却知道季凡是让她放心,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苦笑回应,便决然回首进了山寨,虽然不能下山正面帮助顾明权,但看住一个关在囚笼里囚犯,免他逃出扰乱山寨后方大营的能力她还是有的。 季凡也不多说什么,离了马,轻功施展开来,向山下掠去。此去,他并非要与青耕正面交锋,而是要先在一旁看看场上的局势,若顾明权真处于险地,他在暗处反而更容易施以援手,若骑马下山,动静过大,必会惊动了青耕,营救也就更加困难了,反而不美。 山下山道,青耕心中无奈一笑,心道:“真是贼喊捉贼。”便往旁边一闪,侧目向姜易和熊功的方向望去,此时此刻他必须既要防着顾明权偷袭暗算,也要防着熊功过来给顾明权施以援手。 “你的对手是我!”这一望,只见伴随着姜易一声大喝,他与熊功已然又战在了一处,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顾明权这边,准备再次迎接他的攻击。 顾明权放下周柏祥,盯着青耕缓缓站了起来,挥刀愤怒地冲将过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凌厉地砍了几刀,见青耕又被他牵制住了,他又叫道:“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青耕心中一惊,暗道:“不好,他还有帮手。” 场上的人数青耕看得很清楚,除了对方除了顾明权,活着的人就只有正在一旁与姜易相斗的熊功了。起初顾明权喊第一声时,青耕还以为这帮手是熊功,可眼下熊功已被姜易牵制住了,这第二声自然不是喊给他听的,当然更不会是喊给已死的周柏祥听的,那就只有另有其人了。而这一惊倒不是青耕真的惧怕顾明权有帮手,而是这所谓的帮手至今仍未露面,藏于暗处,若直接现身与顾明权联手斗他,他倒也不惧,可若暗放冷箭,那就防不胜防了。 想到此,他手上的招式就有些散乱了,一来顾明权心中憋着一股怒力,比之之前劲力十足,五招十招难以取胜;二来他得提防树丛中不知何时何处突然飞出的暗箭;三来他还得提醒姜易一声,“三弟,小心暗箭。”难免分神。 第21章 暗箭难防 经青耕提醒,姜易也小心谨慎起来,应对熊功的招式也稍稍落了下风。 两处战场各又斗了十来招,场上却仍然没有变故发生,顾明权瞬间觉得自己被耍了,这让本就愤怒的他更加怒不可遏,脏话脱口而出,“官府这帮龟孙子果然靠不住!” 青耕起初不以为意,只以为顾明权拿他们没办法,权且发发牢骚,可细细一品,不对这“官府龟孙子”绝不是骂他们,姑且先不说他们是敌非友,平日里双方未曾有过任何往来,更别说互惠互利、互助相倚了,何曾有靠得住靠不住一说,想来这必是在说那隐藏在暗处却迟迟未曾出手相助顾明权之人。 “这勾结匪寇,藏于暗处之人竟是官府中人,会是谁呢?”青耕心惊苦思,他也很想知道这人是谁,好将它缉拿归案。 见迟迟无人动手,顾明权心道:“难道那龟孙子开溜了?” 其实这人并没有溜走,仍然还躲在一旁,他之前也准备听从顾明权的指意,偷袭青耕,只是他刚准备出手,却被其他人给阻止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假装昏死的茶摊伙计。这倒把他吓了一跳,有人藏于暗处许久他竟然不知道,所幸不是敌人,只是出手阻止他,但等他看清阻止他的人样貌时,又立刻转惊为喜。这阻止茶摊伙计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骆武,而骆武身旁还有一名女子,不是程敏又是何人。可这茶摊伙计为何见了骆武、程敏反倒欢喜?原来这茶摊伙计正是程机扮的。 那日起来,程机都没去县衙点卯,简单的整理了一番破乱的屋子,便直接出了城,一路走,一路想在何处动手劫盐铁。不一会儿,他便想到了这顾沙寨。要说这顾明权虽然一直痛恨朱元璋覆灭了大周,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朝廷的蛀虫对于他也算是朋友,更何况利益当头,他也不免后退一两步,与官衙小小合作一番,既无损自己坚守大周臣子的立场,又可以大赚一笔,还可以劫夺朝廷战略资财,打击朝廷,可谓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呢? 到了顾沙寨,顾明权一听他是官府中人,没等待他说明来意,便直接动手,按照顾明权的意思,这朝廷中人没有一个好人,先动手总不会吃亏的。 激斗一番,程机说明了来意后,双方罢手,程机就被邀请进了顾沙寨,一同商议劫夺朝廷资财的事宜。刚定下设下茶摊下毒之计,就有哨探寨众前来禀报说,山下有官府中人押着辆囚车从山下经过。为了看看程机合作的诚意,顾明权就让一些人跟着程机下山,把囚车给劫了,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 见程敏平安无事,高兴之余便问她为何会与骆武一起出现在这里,程敏便把事情的经过粗略讲了讲。 原来那骆武其实并没有把程敏带走很远,就在程机家斜对面,骆武也一直关注着程机的举动。面对程敏不断地询问,骆武是瞒不住话的,把洛桑授意让他做的事全说了出来。得知程机要去劫长风镖局有份护送的盐铁,姑且先不论危险与否,程敏身为长风镖局镖师,自然不想看到自己哥哥与长风镖局站在对立面,便央求骆武带她去寻程机。骆武拗不过她,便带着她一路跟在程机后面,就连程机扮成茶摊伙计下毒谋害青耕等人他们也都看在眼里,只是那时程敏尚还受制于骆武,两人一直未曾现身。直到此时,程机要偷袭青耕,为了保全长风镖局的不失镖的声誉,骆武才在程敏的劝说和利诱下,与程敏一起现身制止程机。 听完程敏的讲述,程机向骆武抱拳道谢,只是这利诱却让程机有些不解,他们程家家徒四壁,有什么东西值得利诱骆武违背洛桑的指意,细想之下程机便已知晓了答案,但他却未言明,只是心中定计一笑。 “兄长,此趟镖长风镖局也参与其中,青御史杀不得!”程敏低声劝着程机。 程机会心一笑,“如今你已平安无事,我何苦自找麻烦,杀青御史、劫盐铁?只是……”说着,程机看向骆武,欲言又止。 程敏会意,“兄长是不是担心和骆大哥未奉命行事,洛桑千户会怪罪你们?” 程机点头,“我在洛桑那已经有办事不力的先例了,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就怕会连累骆兄的仕途。” 骆武道:“事已至此,敏妹妹已经安然放归,所性咱们就帮青耕一把,既全了敏妹妹保全长风镖局声誉的心意,也算咱们与青耕同朝为官的情谊。至于洛桑千户那边,我在泄里坝铸器坊有熟人,托他匀些官制兵器给程兄,权当劫来的交差也就是了。” 程机道:“如此正好,我与那盐井寨新任寨主才让常有往来,知他不甘居于洛桑众人之下,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必能说服他给予些许官盐充当劫来之物。”他们的交谈一直很轻,青耕与顾明权是听不见的,在顾明权急需程机相助的期盼中,此刻藏于一旁的程机,内心站位已发生了转变。 下定决心,程机抓起骆武的左臂,道了句,“借你的府袖箭一用!”也不理会骆武是否愿意,便在其错愕的目光下,朝着青耕所在的方向瞄了一会儿,接着另一手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拍,突然一根袖箭“嗖”地一声疾速射出,眨眼间便已来到青耕背后,青耕听到破风声临近大惊失色,可是躲避已经来不及,又被大喜的顾明权全力牵制着,让他腾不出手脚防御,心道,“我命休矣!”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袖箭并没有落到青耕身上,而是掠过他的身体,径直飞向顾明权。大惊的顾明权还没来得及失色,眼看着它“刺啦”一声刺入自己的喉咙,他连疼痛都没感觉到,脸上还挂着未来得及转惊的喜色,就往地上倾倒而下。 另一边,熊功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失声喊了声,“寨主!”就被姜易一刀砍翻在地,但都没有立刻断气,只是有气无力的趴在地上,望着顾明权倒地的方向试图爬过去,但没过一会儿就没气了。 见一箭射死顾明权,程机不假思索,立刻向骆武和程敏招呼了声,“撤去顾沙寨!”在程机射出那一箭时,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他知顾明权一经被旁人射死,青耕必会来射箭之处察看是何人所为,为了不暴露自己和骆武、程敏,他们必然不能与青耕照面。之所以选择撤往顾沙寨,是因为那袖箭是官府中人必配的暗箭,江湖中人也都识得,而程机射杀顾明权没有旁人知道,他现在又与顾沙寨有合作关机,顾沙寨的人必会相信他,只要他把顾明权的死推到青耕身上,顾沙寨必会庇护他,他们的身份就不会暴露,可以安然置身事外。 果不其然,青耕见顾明权倒地身死,惊诧之余立刻返身向袖箭飞来的大致方向奔去,可程机三人已经挺身跃起,头也不回的向山上撤去,只给青耕留下了三个狂奔的背影,而此时风流小子才带着数十众兵卫、镖师姗姗来迟,青耕来不及跟他交谈,只是嘱咐他带上顾明权三人的尸首去山上与他们汇合,便招呼了姜易一声,两人立刻追去。 程机三人没跑多远,就碰到了从山上赶下来的季凡。 季凡见这个装扮成茶博士的捕头狼狈逃窜般的模样,而且身旁还多了两个人,不由得拦下他们三连问道:“怎么了这是,你不是在山下伺机相助我们寨主吗,怎么一副大败溃逃的样子?适才我们寨主那声悲呼是怎么回事?这两人又是谁?” 程机疾道:“没时间解释了,青耕适才射杀了顾寨主,我们也敌不过他,只能向贵寨败逃!” 季凡大惊失色,“我们寨主死了?” 程机点头推了季凡一把,“赶紧撤,这青耕功力了得,我们联手也未必能敌,只能先保全性命,再徐徐图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季凡本想报仇,但转念一想程机之话有几分道理,只能忍痛先和程机三人撤回,以后再趁机下山去给顾明权等人收尸。 如此,不甚宽的山道便出现了一道不和谐景像,四人倒像被两人包围了,被一路追赶地落荒而逃。 四人一路逃到顾沙寨大门前,季凡对着守门寨众疾呼一声,“快开寨门让我们进去,朝廷鹰犬追上来了。” 寨墙上伴随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快开寨门让季叔他们进来。”一道靓丽纤美的身影正俏立在寨墙上,黛眉轻蹙,美眸冷凝,俏脸如霜,如雪的白衣裙摆和柳腰束带被微风轻轻吹起,别具一番美丽,让一向自以为姿色上乘的程敏都不由得的自惭形秽了,不是顾采雪又是何人?一门心思逃窜的程机都看得呆住了,以至于寨门开了还不知道。 程敏掩嘴一笑,推了程机一把,“再看下去就要被追上了!” 程机这才面露尬色地收回目光,和程敏、骆武一起跟在季凡后面进了顾沙寨。 青耕、姜易远远看着四人进入山寨直到寨门关闭,只能无奈驻足,停止了追赶,因为青耕很清楚,他和姜易两人与顾明权、季凡之辈比招论武,刀枪拳脚相斗虽然胜算很大,但要想攻城拔寨无异于天方夜谭,为今之计只能等风流小子率兵前来,再徐谋图之。 第22章 缚雪 顾沙寨中,顾采雪见回来的人中并没有她爹,就第一时间从寨墙上下来,询问季凡道:“季叔,我爹呢?” 季凡神色黯然,“我没见着寨主,但他们说寨主……死了!”他越说越轻,倒像生怕旁人听到似的。 顾采雪呆住了,一时没有了言语,也不动了,像根木头一样。程机、程敏、骆武三人见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人就是程机杀的,可事已至此,他们也不可能把自己推上绝路。 没过一会儿,顾采雪脸上的忧虑和冷峻突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反而是轻笑,“不可能,你都说你没见到我爹,怎么能断定他死了呢?”只是她的笑里似乎还带点了苦涩。 季凡看向程机,道:“是他们说的。” 顾采雪反倒生气了,道:“他们,朝廷鹰犬的话能信吗?” 季凡叹了口气,“季叔也不信,他若是骗我们,那就说明寨主没死,岂非更好,何苦还置这口气呢?眼下我们还是想想如何对付外面那些鹰犬,如若他们一直堵在外面,寨主既没法回寨,我们也没法出寨寻找寨主。” 如此,顾采雪的怒火才稍退,但仍然质问程机道:“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我爹死了吗?若有半句假话,你们定出不了这寨子。” 虽然现在要受顾沙寨庇护,但听到顾采雪这咄咄逼人、兴师问罪的语气,程敏心里就不好受,本想反驳她两句,但奈何程机总是有意无意的把胳膊肘挡在她身前,还呵斥她道:“你总推我胳膊做什么,见青耕是个俊俏公子,把持不住,想出去跟他表明心意,你姑娘家的矜持呢?别说现在双方立场对立,就算是友非敌,人家看中也只会是美丽动人的顾姑娘,还是揣着你那点小心思靠边站吧!”说着,他还将程敏推至一边,惹得她心里窝火的很,哪有这样贬低自家妹妹的,刚要爆发,只听见程机用极低的语气对她说道:“一会儿你假装生气离开,去囚牢把关在最里面那间囚室的那人给放出来。记得蒙面。”程敏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这么做,程机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现在不要多问,只管按我说的做。”说着他一下把程敏推开,声音也提高了,“免得我看了心烦!” 程敏一甩衣袖,依程机所言,佯装生气,向一边走去,骆武心急,担心她有所闪失,便跟了过去,其他人以为程敏两人只是在这周围随便走走,消消气,也就没有理他们。 天下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听奉承话的,尤其是这种“夸其漂亮美丽”的调调。顾采雪虽然还是有气,但多了些窃喜之后嗔叱,“别顾左右而言他!” 程机认为这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说青耕他们也迟早会说,不如他先说,反而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他刚准备开口,寨外却传来了青耕的喊声,“顾沙寨的朋友,万不可只听信片面之词呀!” 原来,自盐铁车辆被劫,青耕一直一心只想把它夺回来,至顾明权被杀,他追凶到此,也没有多想,但刚才青耕、姜易两人刚做好等风流小子率军到来,攻打顾沙寨的打算没多久,静下心来的青耕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顾明权是避入顾沙寨的三人所杀,按理说这三人已与顾沙寨成仇,可为何偏偏又避入顾沙寨呢?顾明权被杀只有在场的当事人知道,在顾沙寨的人是不知道的,他们既能安然避入顾沙寨,必是将顾明权之死推脱到了他身上。 想通此理,便有了先前青耕的喊话。 顾采雪的倩影又再次出现在寨墙上,只不过这次旁边还有季凡和茶博士装扮的程机。只听顾采雪道:“你这鹰犬有何谬论,我倒要听听?” “那人不就是茶博士,他竟是杀死顾明权的凶手之一?如今他既安然立于顾家小姐身侧,想必定是印证了我的猜测,我已然成了替罪羔羊。”青耕看着寨墙上的程机思绪电转,嘴上却道:“谬论也好,良言也罢,是非曲直自在人心,顾姑娘慧眼如炬,奈何只听一家之言?” 顾采雪冷声道:“我就给你一个信口开河的机会,道出你的另一家说辞!” 青耕指着程机道:“令尊是他和他的同伙所杀,并非我等所为。” 顾采雪怒斥道:“一派胡言!给我把他们乱箭射死。” 姜易道:“你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识不得好人心,我大哥所言句句属实。” 顾采雪道:“你们这些朝廷鹰犬会有这么好心?休要唬我,放箭!” 寨众箭上弦,一拉弓弦如月,一放箭矢如雨。 青耕、姜易左避右闪,边拔边退,方才避过这场箭雨。 青耕驻足抬手,再次言道:“此事非我等执意要与贵寨为敌,只是贵寨劫我资财,我等不得已而为之。我等一心只为追回资财,绝不敢执意与贵寨为敌,没必要说此假话,徒添贵寨对我等的敌意,如此对我等百害而无一利,我等岂会所为?若姑娘仍不相信,大可再稍等片刻,令尊尸首稍候便可归还。” 顾采雪怒斥道:“胡说八道,我爹武功盖世,怎么可能会死!” 青耕道:“或许令尊真的武功盖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任他武功盖世,也难防暗处的偷袭。” 顾采雪还准备再喝斥青耕,但转眼一想,觉得青耕所言又在理那么几分,便神伤之下,低声询问程机道:“我爹……真的死了?” 程机点头道:“千真万确!” 顾采雪怒目盯着青耕,只道是他杀了她爹,怒火让她失去了理智,也不顾之前季凡的劝阻,不理会自己是不是青耕的对手,一心只想为顾明权报仇,脚尖一点,人已从寨墙上跃下,直扑青耕,任季凡如何叫喊、阻止,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 姜易见此,急道:“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好话?” 顾采雪没好气地道:“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姜易怒道:“你骂谁呢?” 顾采雪道:“谁应我骂谁。” 话未落,顾采雪人未至,鞭已先至。 姜易刚想迎上,青耕却制止了他。 在姜易错愕的目光下,青耕却没有出手还击,只是一味地躲避,姜易就在心里犯嘀咕:“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只避不攻,怎么也不让我出手?” 青耕肯定是不知道姜易的心思,软鞭接连卷至,他却屡次都能擦着衣裳边避过软鞭的攻击,说是凑巧,那绝不可能;说是有意为之,那让人叹服其功力。 顾采雪也看出了青耕没出全力,心里不服气之余也替自己庆幸,“别以为不还手,我就会手下留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受死。” 顾采雪把毕生所学全施展了出来,软鞭卷起尘土落叶,满天飘飞,但仍然没有碰到青耕的衣角。 如今顾明权生死未卜,季凡便更担心顾采雪有所闪失了,已经跟着她飞身下了寨墙,见青耕只避不攻,又加上对方有姜易在一旁掠阵,便没有冲动出手,只是立在一旁,注目着青耕和顾采雪“一边倒”的打斗,道:“青御史,何必为难女流之辈,你也不愿落下个仗势欺辱妇孺的骂名吧,不如换你我相斗如何?” 眼见软鞭再次卷至,青耕一把抓住,陡然用力往怀里一拽,顾采雪来不及松手,也不愿如此容易的丢失武器,便连鞭带人都被拉向了青耕。 惊恐的顾采雪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季凡虽也惊慌,即使已经伸出手准备救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看着顾采雪离他越来越远,离青耕越来越近,而束手无策,只能说一句,“青御史,不讲武德呀!”试图以此话来激得青耕不为难顾采雪。 顾采雪逐渐靠近青耕,软鞭也逐渐松弛开来,青耕左手臂由自己身体一方,向前再向外画出一个大圆弧,软鞭似水波纹一般,一圈一圈的向顾采雪圈去。 不稍一会儿,随着顾采雪越来越接近青耕,她身上的软鞭圈也越来越多,就像被绳索束缚了一般,直到她被青耕擒住,软鞭也完完全全地缠在了她身上。这时青耕才回道:“我本就不愿与诸位为敌,眼下只为索还资财,才出此下策,实属无奈之举。” 季凡哼笑一声,道:“青御史如此做,不怕江湖英豪耻笑吗?” 青耕道:“兵匪本就敌对,我何惧耻笑;至于江湖正道宗派与庙堂人士,自会明白我的用意。” “你……”季凡本想以此激得青耕放开顾采雪,却不料青耕不吃这一套,眼下为了保全顾采雪不受到伤害,他不得不有所妥协,“那……不如我归还你等资财,你放了我顾侄女,大家公平交易,你看如何?” 青耕喜道:“如此甚好,也免得大动干戈了。只是……需得你等归还我等资财后,我等才会放开顾姑娘。” 顾采雪却喊道:“不可!如此一来,我爹不就白死了吗?我宁愿一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她知道现今朝廷正值战乱,这些盐铁资财尤为稀缺,若押送途中有所闪失,那押送之人必会受到重罚。 季凡却道:“正是因为寨主死了,季叔才更要保全住你,此事就这么定了。青御史请在此等候,我这就去命人取回资财还于你,只是望你在这段时间莫要伤害我顾侄女。” 青耕道:“阁下请放心,资财归还之时青某定还一个毫发无损的顾侄女给阁下。” 季凡一个抱拳,人已再次返身入寨。 第23章 释羽 程敏与骆武边一路往寨里深走,一边还要隐藏自身,顾沙寨众绝大多数都未曾见过他们,若不期而遇,恐会徒添麻烦,故此他们也不能主动找人询问顾沙寨囚牢所在何处,只能伺机寻找机会打探清楚。 如此走了一阵,在某间屋里寻了两片干净的麻布。又走了一阵,忽听前方不远有低语声,两人隐蔽身影,悄悄接近,才见是两名寨众正在交谈。 只见一位手提食盒的寨众站在门口道:“给那人的饭菜准备好了吗?” 屋内另一位寨众道:“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你来取了,进来吧。”他把手提食盒的寨众让进屋内,程敏两人从空隙处往屋里看,见里面有锅碗瓢盆和厨烟,方知这是顾沙寨的厨房。 提食盒的寨众来到一张桌子前,放下食盒并打开盖子,把桌上的一盘菜和一大碗饭放了进去,又重新盖了起来,提上,边往屋外走,边道:“这菜真不赖,我都不想给他送过去了。” 先前那位寨众道:“他对寨主还有用,我们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免得坏了寨主的大计。” 提食盒的寨众摇头叹息着踏出房门,道:“不说了,我先去送饭了,免得饿坏了他。” 看着提食盒寨众远去的身影,程敏低声道:“他肯定是去给那囚徒送饭了,我们跟上去。” 骆武点了点头,就随程敏一道蹑手蹑脚地跟在那寨众的身后。 那寨众一路来到山寨后面的一排石屋前,守门的寨众似乎与他很是熟识,笑道:“又来放饭了?这人吃喝都有人伺候着,当囚徒当到这份上,真让人羡慕呀!” 那寨众道:“他如今尚是寨主的聚宝盆,这也是无可奈何,等他成了草,就轮到他羡慕我们了。” 守门寨众道:“说得是,快进去吧!” 那寨众又继续往里走。 程敏低声道:“得想法子混进去。” 骆武却道:“都到这里了,所性就直接闯进去。” 程敏一想,是啊,他们本就是来放人制造混乱的,何必还要想怎么不制造麻烦的混进去呢?两人说干就干,直接现身,大步向石屋走去。 守门寨众见来了两张生面孔,便拦下询问道:“你们是何人,如此面生?” 骆武冷声道:“闯寨的人!”话未落,骆武已经出手了,在守门寨众惊恐的目光下,还没来及做出任何防御动作,便直接被他连续两掌分别给劈昏在地。两人相视一眼,相互会意继续向屋内走去,这囚牢肯定不只这两位守门的,必须还有看守囚徒的,他们不能掉以轻心。 再说那提食盒的寨众,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囚牢,只见一位披头散发的囚徒四仰八叉地躺在一片用些干草随意铺就的,勉强能让人躺下睡觉的草垫上,手臂和腿上都绑着很长铁链,呈一个斜倒着的“十”字,分四个方另一头分别深深嵌入墙壁中,中间多余的部分则都堆积在地上。 听见有人来了,他微张惺忪的眼睛,只是轻瞟了一眼,便又闭目、侧转背过身去,继续睡他的觉了。 那寨众从食盒里取出饭菜,从铁栅栏隔空里放到里面的地上,喊了声:“放饭了!” 可那囚徒依旧一动不动,像没听到一般,那寨众却很平静,也不着急、担忧,不知道是不饿,还是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寨众刚准备离开,外面就传来了“兵兵乓乓”的响声,他就朝外面喝喊了一声:“酒老头,又喝多了,撞墙上了?” 这酒老头是顾沙寨牢头,姓劳,没事就喜欢喝上两口,所以寨中人都叫他“酒老头”,可你别就此以为他是一位老人,实际上他是一位壮年汉子,只因喜欢喝酒,又是牢头,所以原先大伙都喊他“酒牢头”,又因“老”与“牢”和他的姓氏“劳”发音相似,故此后来慢慢又演变成了“酒老头”。 那寨众提食盒进来的时候,酒老头正喝得正欢,还邀他完事后共饮,这会儿估计已有些醉意了,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可等了一小会儿,却无人回话,那寨众摇着头自笑一声,便往回走,心想:这酒老头八成又喝多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把自己撞了个双眼一闭一抹黑。 走到拐角处,突然窜出来一道身影,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身影是谁,便被一掌击晕在地,接着又走出一道倩影,不是程敏、骆武两人还是何人,只是此时两人已经蒙上了面。 两人径直来到最里侧的囚牢外,那囚徒依旧面壁而躺,看似一直未曾动过。骆武扫视了他一眼,看不出这背影是谁,还是道:“兄台,我们来放你离去。” 那囚徒突然翻身而起,向程敏、骆武疾驰而来,似要一鼓作气冲突这囚牢,解除束缚,潇洒离去,但瞬间来到铁栅栏前时便戛然而止了,而此时他四肢上的铁链已然绷直了,原来是铁链只有这么长,只能让他到达铁栅栏前。他挣扎了几下,仍然没有摆脱铁链的束缚,目光扫视眼骆武、程敏,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骆武道:“我们夫妇欲报效朝廷之心已久,只是一直投身无门。得知尊驾被困于此,我夫妇二人苦思营救之法,却寻不得一个良机。今日忽闻青御史正率兵攻打山寨,喜不自盛,自知时机已到,便趁乱来此相救尊驾。” 这囚徒原本无波澜的双眼忽然焕发出神采,问道:“青御史,是巡盐御史青耕青御史吗?” 囚徒近在眼前,虽蓬头垢面,但骆武打量了一阵,还是认出了他,“展飞羽”三个浮现在他脑海。可他却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能询问展飞羽为何会被囚于此,但既然是程机让他们来此释放展飞羽,想必他定然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妨再多等一阵,事后询问程机。 骆武收回思绪,连连点头,此时他已打开囚牢,正在用从酒老头身上取来的钥匙再次一个个的试着打开铁链,“正是。大寨主率众劫取了青御史所押之朝廷资财,青御史一路追讨至寨前大门,眼下两方正在寨门前激斗。” 展飞羽又道:“青御史与展某有故,展某欲脱困后相助于他。” 骆武道:“在下也正有此意,愿为内应。”而后,他直起身子,又道:“打开了。” 展飞羽抱拳道:“大恩不言谢,请贤伉俪取下蒙面巾,以图相报。” 骆武回礼,“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眼下尚未脱困,冒然以真面示人,恐生变故,还望尊驾见谅。” 展飞羽道:“言之有理,是展某唐突了,咱们这就走吧!” 三人出了囚牢,往山下行去,骆武提醒道:“寨门前守卫众多,我们一会儿得小心应付。” 展飞羽点头应允。 三人走了一阵,路上遇到三两寨众,不费什么气力便被三人打发了。 忽然,前面传来阵阵嘈杂声,乱糟糟的一片,展飞羽正准备过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突然一道怒喝声传来,“都给我住手!”嘈杂声一下就消失了,接着这声音又道,“寨门前众兄弟正在苦斗朝廷鹰犬,你们却在这里哄抢掠来之资,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寨主和众家兄弟?” 顾沙寨众大多都面露愧色,不敢再说话,只有一人胆子稍大,道:“那季二寨主是来招呼小的们去给大寨主报仇的吗?” 展飞羽驻足,侧耳又听到那人摇头道:“那鹰犬功力深厚,招式娴熟,寨主尚且命丧他手,你我非其敌也!眼下大小姐也被他挟持了,让我等用劫来之资交换。为了保全大小姐性命,别无他法,只能应允下来。你们把这些资财重新装上车,与我一道前去交换大小姐!” 那人道:“属下遵命。”而后他便招呼了一声,“都别闲着,赶紧装车。” 寨众们闻声而动。 展飞羽转头对骆武道:“我们正欲相助青御史,现下就降下这么个良机,不如就此夺回资财,以免他受制于人。” 骆武劝阻道:“对方人多势众,恐咱会有所不敌!” 展飞羽却道:“眼下顾明权已死,寨门前青御史又率众攻寨正急,他们必须分出大部分寨众前去相抗,此处又仅有季凡和这十数寨众,不足为惧。” 骆武见劝阻无果,便起了借机退去之意,便道:“我夫妇二人俱是山寨中人,不便现身于人前,此刻恐怕不能相助尊驾一臂之力了。” 展飞羽道:“无妨,展某一人足矣!”言罢,他直接现了身,大步向前行去。 见展飞羽的身影渐渐远去,程敏轻声问骆武道:“接下来怎么办?” 骆武道:“展飞羽既已救出,咱们也就没事留下来的必要,先前陪他行至此处,只是避免让他起疑,咱们这就去与你大哥会合吧!” 程敏颔首,与骆武取了面巾,往寨门方向行去。尚不知情的展飞羽来到顾沙寨众附近,季凡众人看清来人,倒吓了一跳,心道:他怎么逃出来了? 展飞羽笑道:“季二寨主,别来无恙!” 季凡道:“展捕头既已脱困,何必又来此自找苦吃!” 展飞羽化掌成爪,道:“正欲报被困之仇!” 话落爪出,直取季凡。 第24章 换箱 季凡深知展飞羽三十六路大擒拿手之威名,不敢小视,全力与之相斗。 高手过招,招招凶险,旁边的寨众也不敢出手相帮,只敢立于一旁观战。 展飞羽虎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迫得季凡只能防多攻少,一旁的寨众也都替他揪着心。眼看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败于展飞羽之手,季凡不得不使出看家本领,脚步逐渐灵动轻快起来,兜兜转转,使得展飞羽屡屡一爪击空。趁此空档,季凡逐渐转守为攻。可他虽然轻功身法极佳,相比之下攻击招式就稍显拙劣了,多次攻击展飞羽无果后,他的呼吸就有急促了,从先前的轻弱小声已经变成了人声可闻的微微“呼哧”声,这虽然也与他持续战斗这么许久脱不了干系,但从他的出手频率也加快了,而且你看他这一招,分明有机会击中展飞羽要害,却偏偏避重就近,只去攻击展飞羽的手腕,要知道习练手上功夫的江湖好手,手腕必然灵活,否则早就含恨而终了。当然季凡也知晓这其中的利害,更知道自身短处,他只是有些急于求成了,难免乱了分寸。乱拳打死老师傅,虽然季凡出招已显散乱,但好在够,虽然未必击得中展飞羽要害,但他为了避免受伤落败,也不得不防,再者四周马车、木箱颇多,季凡轻功身法极佳倒没什么大碍,但展飞羽在此技上相对稍显不足,难免左脚一退碰到个木箱,右脚一移两步又临近马车了,他也不敢再退,恐怕会引起马匹骚乱,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其实马匹在他们刚战斗时便受了惊吓,幸好有些顾沙寨众牵引至一旁才没出现混乱。 眼看展飞羽在此狭小空间作战有些手脚施展不开,为了尽早击败展飞羽,他忽然急中生智,在展飞羽又一脚绊到木箱时,他一个低身前扫腿,身前两个沉重的木箱已然腾空而起,他双掌再猛的一推,木箱一左一右如飞石撞向展飞羽。 展飞羽一惊,可脚下受限,已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双爪齐出,正是一招“虎爪双扣”。“砰”“砰”两声,木箱碰到双爪瞬间便被洞穿,展飞羽再往两侧分别一旋双爪,两个木箱已在空中应声而碎,箱中的兵器掺杂着碎木片向四面八方散落开来,如天女散花,为了避免受伤,观战的寨众分明已经离得相对较远了,但还是不自主的向后退了两步。 展飞羽离得最近,自然首当其冲,木箱原本就是奔他去的,虽然他这一爪已经抵减了部分劲道,但却无法全部消抵,散落的兵器、碎木片也大多冲他而去。如此一来,纵使展飞羽手臂上有真气护着,也难免被尖锐的兵器割出两三条口子,鲜血直流。 季凡本意就不愿与展飞羽缠斗,只想以资财换得顾采雪安然无恙,如此打斗一番,已然耽误了不少工夫,不容再拖误下去,便有了罢战之意。之前展飞羽气势逼人,他也没有资本与其谈判,可眼下展飞羽受了伤,他不妨顺水推舟,便道:“展捕头已然受伤,季某又有要事在身,再斗下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不如罢手言和,展捕头可自便离去,季某绝不阻拦,也不会允许旁人阻拦;同样的,季某之事也望展捕头不要横插一脚,你看如何?” 眼见拿不下季凡,自己既受了伤又没帮手,展飞羽心中本有了退意,只是碍于颜面没有表明,现下季凡既然主动谈和,他何乐而不为了,当下抱拳道:“那就告辞了!”转身准备离去时,他又道:“打碎了季二寨主的木箱,让季二寨主装东西不成,望季二寨主不要见怪!不过展某相信季二寨主会有办法的。” 季凡笑道:“展捕头不必介怀,请便!” 展飞羽离去了,可季凡却笑不起来了,他盯着散落一地的兵器一筹莫展。两箱兵器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单用手拿也需要二十来人,且此处离寨门又偏远,徒手搬运只会事倍功半,可一般木箱都四四方方,而兵器大多较长,尤其是长枪、戈矛,一般木箱根本放不下。 一旁的寨众见季凡迟迟没有动作,也不知他经此一役心意是不是发生了变化,有否脱离顾沙寨,另起炉灶的打算,毕竟现今大寨主顾明权已死,按常理或论资排辈,都该是二寨主季凡继任,有人便怯弱弱地低声问道:“二寨主,咱们还去救小姐吗?” 此问让季凡突然两眼放光,激动地吩咐旁人道:“去库房抬两口棺材来。” 一旁的寨众以为季凡是要在临走前先将大寨主等人入棺殓葬,心中觉得无可厚非之余,仍按照他的吩咐拉上空马车,去了库房。 顾明权号称“见棺发财”,那顾沙寨最不缺的就是棺材了,最不济总要防着打碎这个没有那个能及时补上而败坏了“见棺发财”里的“棺”字吧?如此一来,多时顾沙寨有十余口,少时也有四五口。 没过多久,马车被驱使着“轱辘轱辘”回返而来,无蓬的车身上已然多了两口刻有“朱允炆”字样的棺材。 季凡也没让人把棺材抬下来,只是打开了棺材板,有些寨众不免疑惑了,“这二寨主莫不是要自己躺在里面,不是要去给大寨主他们收尸吗,这闹得是哪一出?”可季凡接下来的话便直接打消了他们的疑惑,他直接命人把兵器装入了棺材,原来他还是要去救顾采雪的,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木箱来装这些散落的兵器,这才临时想到用棺材来代替。 一众人把兵器装入棺材,又把木箱重新抬回各马车,就在季凡的带领下,驱驾着先前劫掠而来的十数辆马车,往寨门行去。 再说展飞羽退走后,来到了前不久与程敏、骆武分开的地方,先撕下了些布条,草草处理了下伤口,然后才开始寻找他们,却怎么也寻不到了,便想着必是担心出来久了会引起他人怀疑而身份暴露,已经提前离开。想到此,他又想这相救脱困之恩,只能等到择日再遇后,再行报答了。此事暂且作罢的他在此处他已别无他事,便又想着不如先去与青耕汇合,兴许能帮上什么忙不说,事后又能一道走,路上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如此一来,三方都去往了寨门,程敏、骆武两人没参与打斗,走的最早,还没到达寨门,便听到了程机的呼喊,原来季凡刚离开不久,他就趁顾沙寨众群龙无首且骚乱之际,偷偷来到了此处下往寨门的必经之路,躲在暗处,等待程敏、骆武下来汇合。程敏、骆武简略说明事情已经办成后,三人便另择了条道路,趁乱出了顾沙寨,逃下了山。 再说青耕这一边。季凡刚离开不久,风流小子就带着数十人和三具尸首来到了寨门前。 顾采雪一见到顾明权的尸首,本已平静的心情又变得波涛汹涌,悲痛地挣扎着,全然不顾鞭索勒得她有多痛。青耕见鞭索勒得她衣服紧皱,知其皮肉必已勒出红痕,疼痛是必然的,只有她自己不自知,他心有不忍,悄悄松开了握鞭的手。 顾采雪再次一挣,软鞭悄然滑落,她放开脚步,跑到顾明权尸首旁,推拨开众人,蹲了下来,哭喊了声:“爹!” 顾明权双眼紧闭,哪里还能回应她。 姜易来到青耕身旁,看着顾采雪的方向,目光中闪烁着同情,轻声问道:“大哥,我们真要攻打顾沙寨吗?” 青耕叹了口气,“就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姜易也知道青耕这是无奈之举,若不追回盐铁资财,朝廷怪罪下来,他们也担当不起。 青耕缓步来到顾采雪身后,注视着她的秀背好一会儿,才柔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请姑娘节哀,还是先将令尊和贵寨两位兄弟的尸首带回寨中好生安葬吧!” 顾采雪道:“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会领你一丝一毫的情。”她这话说得很轻,丝毫没有波澜。 言罢,她已躬身拉着顾明权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背上扯。她一个弱女子,背一个壮汉,肯定略显吃力,摇摇晃晃的背着顾明权,慢慢一步一步往前走。 青耕担心她脚下不稳,可能会跌倒,大步踏出两步,托扶着顾明权的身体,想替顾采雪减轻点负担。 顾采雪突感背后一轻,已知有人在帮衬她,但当场自家人都躺在了地上,站着的人除了她自己全是对头,她那么要强的人,哪会受这恩惠。一转身,把顾明权的身体从青耕手上转离开,压重感再次传来,她踉跄着,嘴上却道:“我不受你恩惠!” 青耕见她要倒,身法施展开来,人已如山一般瞬间立在了顾采雪踉跄的前方。顾采雪撞过来时,他已伸出了双手,扶住了她,“这身体自己愿意站在这里,不干我事,更不干你事,你无需接受,也无需感谢他,反正他是死物。” 顾采雪又挣扎了,想挣脱青耕的双手,但青耕却握得更紧,抓着她的胳膊,一本正经地道:“别耍性子了姑娘,死者为大,早日让令尊入土为安吧!” 顾采雪平静了,青耕也松开了手,“我帮你送令尊的尸首进去吧!”他又托扶住顾明权的身体,但这一次顾采雪没有挣脱他,反而任由他托扶下,向前走。走着,青耕还嘱咐姜易、风流小子随他们把周柏祥、熊功的尸首送往顾沙寨。 第24章 解惑 来到寨门前,顾采雪并没有让青耕进去,而是招呼了几名寨众出来帮忙把顾明权三人的尸首抬了进去。 眼下顾沙寨又群龙无首,青耕完全可以趁此寨门大开之际率军攻入寨中,一举夺回被抢的盐铁资纲,可他并没有这样做,一则是他不愿趁人之危,更重要的是他与季凡有言在先,不能言而无信。 一回到寨中,顾采雪就命人随她把顾明权三人的尸首送往了寨子深处。 看着顾采雪离去,没有事了后返身受制的半点意思,姜易问道:“把她放回,季凡还会甘愿交出所劫之物吗?” 青耕道:“先礼后兵,我们先行表明了诚意,若他们不识好意、冥顽不化,我们也无需和他们客气!” 双方互不攻伐、相安无事。 如此过了一阵,青耕没等来季凡,却等来了一阵骚动。不一会儿,打斗声就从门内传来,接着寨门大开,一位身着污衣乱衫、披头散发,胳膊上绑着布条,上面还透出一片殷红。 见到青耕,这人喜形于色,高呼一声:“青御史你们果然在此。” 青耕并未认出他来,只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你是……” 这人把一头乱头从中间一分,再往耳后一拨,露出脏污的面孔,笑道:“是我,展飞羽!” 青耕一楞,后喜道:“展捕头怎会在此?” 展飞羽叹了口气,便说起了原由。 那日,展飞羽辞别青耕等人回到泄里坝天色已晚,索朗讶异他回来的如此之快之余,还不忘称许他一番,明明已经告知他不必急于回来,还是这么快就回来千户所,说他把户所之事一直放在心里,尽忠职守。如此客套了几句,索朗又说他连日奔波、舟车劳顿,便让他回府早些休息了。 如此相安无事的过了半晚,到了后半夜,展飞羽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只听见外面有人在喊:“有人来劫狱了!” 劫狱?这还了得!身为捕头的展飞羽职责所在,一下子就下床榻,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打开房门直奔狱牢而去。 一路上遇到不少衙役,都慌忙也往狱牢奔去,遇上展飞羽还不忘奉承一句“展捕头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云云。 来到狱牢,狱卒已然都躺在地上,有些已经没了气息,有些则呻吟不止,而囚牢已经全部被打开,全都空无一人。 展飞羽随手扶起一人问道:“是何人所为?” 那人摇着头有气无力地道:“他们都黑衣蒙面,不知道是何人,可他们是来救多吉的,想必是依甲山的人。” 展飞羽顿时怒上心头,“依甲山贼匪竟猖狂如此,何以敢以卵击石,啸聚一众攻袭本户所,看来集结军士一举击溃之之时机已到!本捕一待天明,便禀请千户大人准许本捕率部攻取依甲山,誓要将之荡平!” 那人道:“有捕头亲往,焉有不成之事?” 事已至此,多吉已逃,展飞羽只能言“这是后话,且待天明”之明,此夜户所刚刚被劫,正是一片混乱已是无暇他顾,亦无法出兵,就安排下差事,命人把伤而未亡的衙役扶抬回去养伤;把已阵亡衙役的尸首收往一间囚牢,只待天明便让其亲人前来认领。 收拾好残局,近半个时辰已过,展飞羽才又折返回屋。 到屋时,屋外却已陈列众多军士,见他归来,众军士反而齐齐亮出兵刃,向他围了过来,他一脸诧异的化掌为爪,作出随时准备反击的姿态,道:“尔等意欲何为?” “奉命拿你!” “展某奉公守法,何故如此?” 此时,屋内走出一人,却是那左佥都御史蒋俊远,他道:“展捕头,你所犯之事东窗事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敢问蒋大人,下官所犯何事?” “你可知悍匪多吉已逃?” 展飞羽点了点头,“下官正是自狱中而返!”随即他又问道,“这与下官所犯之事有何关系?” 蒋俊远一笑,道:“那你又可知多吉逃走时,还顺手偷去了三箱兵器?” 展飞羽摇头,“不知!” “恐怕不是不知,而是知而不认吧!” “大人此话何意?” “抬出来。” 随即,六名军士进屋抬出三口大箱子,正是先前展飞羽率众从借甲古道上截来的十来口中的三口,同六名军士一道出来的还有索朗。 蒋俊远指着箱子吩咐军士道:“打开。” 军士打开箱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兵器。 “这是从你屋内搜查出来的,你现在还敢说你不知道吗?”蒋俊远质问道。 至此,展飞羽哪还能不明白蒋俊远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在说他与多吉沆瀣一气,盗走三箱兵器藏匿于此处。 展飞羽即刻辩解道:“大人,此事决非下官所为,还望大人明察!” 一直未曾开口的索朗此时也言道:“展捕头素来循规蹈矩,这不似其所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或许他一直隐忍不发,只是多吉被擒、兵器丢失,才不得已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出手相助。索朗千户不要忘了,这展家之盐井寨虽说归附于朝廷,可仍与那依甲寨同为山寨,难免背地里不会往来。” “大人,那多吉乃下官亲自擒拿归案,兵器亦是下官截获,下官又岂会多此一举将其押回千户所后,又再去释放多吉、偷盗兵器呢?” “那只是当着众多衙役的面,你无从下手而已。” “下官实在冤枉!适才下官去狱中时,多吉早已逃脱,多位衙役就在当场,大人把他们寻来一问便知。” “那你说说都有哪些人,本官也好命人去寻来?” “六子、大石!” 蒋俊远便命人去把受了些伤的六子、大石请了过来。 “六子、大石,本官且问你们,展捕头去到狱中时,多吉是否已然逃脱?” “是!”六子、大石点头道。 “如此说来,多吉逃脱之事定然与展捕头无关啰?”蒋俊远的声音变得有几分冷,“想清楚了再回答。” 六子、大石互看了对方一眼,又抬头瞥了一眼一脸冷气的蒋俊远,才支支吾吾地道:“那些劫囚牢的匪徒都黑衣蒙面,小吏也不知这其中有没有……展捕头。要说……展……有人蒙面去劫完囚牢,换上一身衣衫再若无其事的返回囚牢也是有可能的?” “展捕头,你还有何话说?本官昨夜听闻展捕头力擒多吉,截下大量兵器,不胜欢喜,想着定要嘉许你等,第二日一早便兼程赶往此处。不曾想到此竟目睹了展捕头自毁前程、自掘坟墓之举,着实令本官痛心!” “六子、大石,我哪里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你们要昧着良心说话?” “当着本官的面还敢如此猖狂,出威胁他人之言,置王法于何地?给我拿下!” 如此,虽说索朗极力劝阻、调停,但展飞羽双拳仍敌不过一众虎狼之师,失手被擒,未做审判,便以勾结匪徒、私造兵器之罪,被衙役押往成都府受审,途中又被程机所劫,以作投名之状,方才有了他现身于顾沙寨之事。 话说回来,青耕听着展飞羽的讲述频频点头,有时还作沉思之状,待展飞羽说完,他才扫了眼四周,并把展飞羽拉到一处离众人较远的地方,轻声道:“你恐怕被下套了。” “你是说有人构陷我?”展飞羽低声揣摩着,“但会是谁呢,难道是……蒋大人?” 青耕点了点头。 “我与蒋俊远一面之缘都不曾有过,更不曾有过过节,他为何要如此做?” “那多吉多半已是他的人了。当然这恐怕与某也有些关系,毕竟若不是展捕头,某与两位结拜兄弟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其实早在一年前,青耕就从蒋俊远平日里对他的态度中看出了其欲除他而后快的念头,只是没有明面上撕破脸,且他还是蒋俊远的属下,仍需听命于他,双方才一直相安无事。但从最近发生的事和展飞羽被蒋俊远无端构陷来看,不难推测出这一切多半是蒋俊远布的局,其目的无外乎是想私占盐井寨,不受朝廷节制。 “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说才让之所以谋夺我盐井寨,杀害亡父亡母,也是受了那蒋俊远的指使?” 青耕再次点头,“我想是!” 展飞羽怒上心头,咬牙切齿道:“蒋俊远狗贼,某与其势不两立!” “蒋俊远势大,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不行,我也需得提醒千户大人小心提防蒋俊远,免得他受其迫害!” 青耕自然知道展飞羽口中的“千户大人”是指索朗,便直接劝阻道:“万万不可!” “为何?千户大人一向待某不薄,我需得感其恩德!” “若其当真坦诚相待于你,你感其恩德自是理所当然,只怕他是虚情假意!” “青兄这是何意?” “若没那索朗的允许,蒋俊远安敢在千户所拿人!要知道千户官阶虽在佥都御史之下,但两官职责却截然不同,佥都御史是无权干涉千户所事宜,更无权在千户不允许的情况下擅自进千户所拿人!你这事恐怕与索朗也脱不了干系。” 展飞羽攥紧拳头,心中甚是不忿,“多谢青兄为某解开心中众多疑惑,以后定做图报,只是眼下需得回泄里坝,把事情原委查得明明白白。” “我也不拦你,只是你回去之后万事需得冷静,若遇不解之处或需助力,可拿着此物去敝府找我那结拜二弟高畅,正好我也担心他一人处事力不从心,你们可互相帮衬。”青耕递给展飞羽一面“青”字令牌。 展飞羽接过,辞别众人刚离去,顾沙寨门处又传来一阵骚动,正是那季凡护着十来车盐铁资纲到了。 第25章 静雅俏皮的女子 季凡虽知青耕已将顾采雪释放,没了筹码,但他深知眼下的顾沙寨在其攻伐下必将覆灭,为了保全顾家血脉,他不得不将这十来车盐铁资纲归还给青耕。 只是得知木箱变成棺材后,青耕顿感无语和无奈,如此一路行去四川,别人只怕会认为他们是送葬的队伍呢。可事已至此,已别无他法,只好将就将就了。 青耕众人复得盐铁资纲,也没停留,直接下山去与乔正初他们汇合了,却不曾想多了两人,却是程敏与骆武,程机却不知去了何处。 原来,三人一道下得山来,远远看见长风镖局和梁霞,程敏定要留下来与他们一道护镖。程机一想,正好,程敏现已脱困,他已没了后顾之忧,若程敏再留下来护镖远行,骆武心挂程敏安危,势必会留下与她一道同行,如此一来那洛桑便没了护身之人,他的复仇大计便弹指可成了。 如此,程敏与骆武便从死人身上扒了几件衣衫,各自在暗处换上,才找了借口,说是追捕案犯至此,这才出现在了护镖行列之中。可在背地里,很多人都不这么想,毕竟这程敏不久后要嫁于蒋俊远为妾之事已近乎人尽皆知,说不定她与这骆武是受命来监视众人的呢?青耕也不管这两人有何目的,只要他们安份守己,让他把盐铁资纲完好无失的送到四川,他也不在乎多跟着两人。 只是经此一事,天色已晚,已无法万再继续赶路,百十来人就移到了路边林草之中,就地扎营休息。 青耕一方虽然认为此事到此应该结束了,可季凡一方却不这么认为,毕竟他们偷鸡不成反蚀了把米,而且还是“一大把米”,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既然自己不是青耕的对手,那就去寻是青耕对手的人帮忙,于是他便命人去给顾采雪之师“卷雪破冰”送信,让她联合众好手替顾采雪报了杀父大仇。 第二日一早,他们又兼程赶了近十日路,这才临近成都府地界。 越往前走,山势越发陡峭,此间必有悍匪出没,朝廷又自顾不暇,匪盗越发猖獗,前车顾沙寨之鉴,竟已敢在临近州府郡县之处坐拥官道而剪径,视朝廷众官员、将士如无物,使得青耕等人不得不又眉头蹙起、心悬起,若再往前走两里地就是前任巡盐御史邓路平魂归之处,而其旁的独目人首山便是这一带势力最众的匪帮啸聚之处,唤作“夺目寨”。 这夺目寨也不负“夺目”之名,不只人多势众、地位超凡,而且其所在之山更是独特,总能将过路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这山名唤“独目人面山”,只看这名,也绝非好山好水,实则也确实如此。那前任巡盐御史邓路平便是丧命于此间,若说与“夺目寨”无关,恐怕无人会信。 青耕一众人越往前走,那山看得越发清楚,高耸入云、峭壁危崖根本不算什么,远远看去山上无木仅有苍石之处,竟看起来像个人面,只是他的左眼不知道去了何处,只有一只右眼,张着血盆大口,尖牙利齿展露在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似要将所有过路之人吞入口中一般。至于这山为何会如此模样,已无人知其详细缘由,只是在当地人们的口中还依稀有一种说法:说是唐太宗李世民时期,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听闻突厥及吐谷浑均迎娶了唐朝公主,也遣使多带金宝入唐求婚,李世民却未以应许。使者回返吐蕃,上报松赞干布,求婚失败之事原系吐谷浑王离间所致。松赞干布大怒,随即便发兵击败了吐谷浑、党项、白兰羌。而后又发20万大军直逼唐城松州,扬言若不和亲,便挥军大举入侵唐土。唐军都督韩威率少量轻骑侦察吐蕃军,却被吐蕃军击败,李世民便任吏部尚书侯君集为当弥道行军大总管,以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为白兰道行军总管,左武卫将军牛进达为阔水道行军总管,右领军将军刘兰为洮河道行军总管,总共率步、骑兵5万,进击松州。牛进达率领唐军先锋部队率先抵达,吐蕃军见唐军兵少,不以为意,防守松懈,牛进达审时度势,星夜主动出击,一举击败了吐蕃骄军,松赞干布大惧,在唐将侯君集率领的唐军主力还未到达之前,便退出了吐谷浑、党项、白兰羌,并遣使入唐谢罪。后次年,松赞干布派相禄东赞携黄金五千两及相等数量的其他珍宝来唐再次请亲,李世民将一宗室女封为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这山位于吐蕃与唐朝分界之处,原名“界山”,因临近松州,是当时两军交锋阵地之一,据说正是因为此役,才造成此山人面之象,只是当初这人面的两只眼睛是健全的,口也没有如此凶恶之象,只是后来不知何时起,因何原因,传出此间有宝物,便有各方人马来此寻宝。如此持续了许多年,大家各施手段,却没寻到任何宝物,寻宝的人也就渐渐少了,此山却自此“改头换面”了,成就了“独目人面山”之名。 既须经过如此恶山,提醒众人留心谨慎自是少不了的。 望山跑死马,山还未抵达,却见前方不远官道上摆着几张桌椅,十数人围坐其旁,大模大样的吃肉喝酒,更有甚者直接躺在长凳上睡起觉来,各式兵器摆放在旁,把来往之人全部拦在一旁,一看就知来者不善。 前路被阻,对方也没有半点让开道路的举动,别无它法,要想过路,必须有人前去交涉。 “你们且在此等候,我上前去与他们谈谈。”青耕说着,已踏步上前,见正面坐朝他的是一黑衣汉子,一脸凶相,左臂上套着六枚铁圈,右臂上缠着三指粗的铁链,看起来像是夺目寨二当家“铁臂穿山”廖冲。 青耕抱拳道,“阁下可是江湖人称‘铁臂穿山’的廖二当家?请恕青某唐突,某之车队须借道前行,请稍挪贵体,青某感激不尽!” “来人既自称青某,可是那巡盐御史青耕?”廖冲问道。 “正是区区在下!” “既是青御史,那借道之事本座也不为难于你,只是众家兄弟才酒足饭饱,正须动动手脚,不如你我双方过过招?” “大道正中喝酒吃肉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廖二大家如此兴师动众、肆意随性,又大模大样,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青耕一行人所押物资很是丰厚,必是匪徒的首要目标,自顾沙寨一路行至于此,虽未再遇到剪径匪盗,但一眼就能看出其在踩点的探报着实不少,若不是见青耕这行人人多势众,恐怕他们早就下手了,现下这夺目寨为此间匪盗之首,声势滔天,江湖门派与官府衙门也都深深忌惮之,若说其此举只在切磋过招,恐怕无人会信。况且要想切磋过招大有宽敞、平坦的好地方,何必置于大道正中碍人行走,这分明就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举。 “既然青御史已知我等本意,那本座也不拐弯抹角了,若斗得过我等,就让你们离去,若斗不过,那就将那几十车资货全部留下。” “看来本官已经别无选择了!”青耕看起来谈笑自若,其实心里也没有底,廖冲实力深不可测就不说了,这夺目寨大当家,有着“卷雪破冰”之称的萧巧巧,正到现在都未曾露面,莫不是在暗中等待伺机而动,难道她就在这里?青耕眼珠一转,目光从前至后打量,只在寻找女子,口中却道:“不知廖二当家想怎样过招,划下道来吧!” 当目光移至最后一桌,所及之处有两名女子,第一名约莫二十出头,金线镶边桃红衣裙于盈盈一握的柳腰处,用一条金线刺绣黄花束带束着,额前向后约莫四指宽的三分之一青丝中分两侧;底下又三分之青丝由里向外把先前三分之一青丝向后拢着;最后三分之青丝齐平发鬓弯曲悬于额前两侧,发尾又分别拢住第二个三分之一青丝于耳部与头顶正中位置,如此三缕纠缠,又有两枚琼花珠花恰好插于后两缕青丝相拢之处,遮住了第三缕发尾翘出的节点;脑后正中又有一小缕青丝自成一束小辫,与剩下的全部青丝都自然垂于秀背上,一身装束显得端庄静雅;再看她身姿虽不凹凸有致,却纤细玲珑,杏眼含笑,柳眉淡描,琼鼻高挺,绯红樱嘴微翘,左嘴角芝麻大小黑痣犹如高超画师的神来之笔,恰似眉笔轻点而成,似笑非笑间又显几分俏皮灵动,好似原来平静的水面被一枚沙砾小石激起了圈圈涟漪。 仅看其年纪和这身装扮,青耕已知她绝非萧巧巧,或许是夺目寨某位当家之女,不信你看立于她身后的寨众手上所提之剑,那分明是一柄女子之剑,秀气精美,雕花镂月,若非如此怎会有提剑侍从随行。要知道那萧巧巧正是廖冲同门师妹,长于软鞭,且与“卷雪破冰”之名一同让名享江湖的还有她那曼妙的身姿。 目光移至第二名女子身上,三十出头模样,有致的身形和腰上缠着的白色软鞭,似乎都在说她正是萧巧巧。 第26章 铁壁显威 当然,这都是青耕的推测,具体谁是谁,他也不得而知,可这不影响他对这些人多留个心眼。 “本座已命人查探清楚,你方此行领头之人共有八人,不如你我双方就各出八人,一对一过招比胜,直到一方主动认输或无力再战,最终哪方胜的人多,哪方即为胜。”廖冲此话一出,其余夺目寨之人都一脸戏谑的看着青耕,似乎这正是他们盘算好的。 “八人?我、三弟、乔兄弟、梁镖头、梁姑娘这才五人,还有受伤的群副将,这也才六人。想必他多半将骆快头、程姑娘也算在其中了。若如此,估且先不论骆快头和程姑娘帮不帮我们,群副将已经受了伤,已无力再战,我方败一阵已成定局,如此我方必须最少赢三场才能不败!若骆快头、程姑娘帮我方出力,那我方必须要赢四场不败,可他们是否会出全力就不得而知了。如此算来,至少四场需要能拼尽全力之人,当然胜算大些的更好。三弟自不必多说了,必会全力助我;乔兄弟,此行有一半资纲是铁器,我与他又有些交情,想必也会全力以赴;剩下一人又肯多尽力,实力还须不弱的,恐怕只有梁镖头了!”青耕没有立即回答廖冲,而是陷入了思虑。 廖冲见他迟迟不作声,已知他正在心里权衡,便催促道:“如果不行,那就请原路返回吧!”他知道青耕任务没完成,是不可能返回的,他如此说,无非是为了激一激青耕与他们赌斗。 “赌斗也未尝不可,不过须得你方先出人,我方后出人!”群副将已然失去战力,青耕一方已先败一阵,若不争取后手出人,他无法根据对方所出之人的实力安排可以应对之人,如此他们这一方必败无疑。 “不行!本座知道你方有伤员,本座最大限度允许第一阵你方后出人,但第二阵必须我方后出人,第三阵再换回你方后出人,如此重复打满八场。” 青耕一琢磨,七场全部后手出人的提议被否决后,这就是对他方最有利的提议了,但最终胜算也不大,可为了能将资纲准时送达,也就只能勉强答应了。 “好,本官应下了,可需得先去与诸位同伴商讨一下应对之策!” “请便!” 青耕返身离去,廖冲嘴角一勾,心道:“即使最终你方胜了,我方也不会让你等离去!”他之所以不答应青耕全后手出人的提议并非怕输,而是担心若爽快答应反而会引起青耕的怀疑,当然能给点甜头,青耕觉得有几分胜算是最好的,故此才如此提议。 青耕回归车队,把与廖冲的赌斗之约告诉给了乔正初等人。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乔正初支持青耕的决策。 “既是八对八,恐怕需要程姑娘与骆快头帮忙各出战一场!”青耕看着程敏和骆武道。 “义不容辞!我也是长风镖局的一员,理应出一份力!”程敏倒不含糊,满口答应。 “既然同行,我也该出力!”骆武肯帮忙完全是看在程敏的面上,她已经表明了心意,他也无法置身事外,可他心里正盘算着比斗时阳奉阴违,虽说现在与青耕一行人同行,但他原本毕竟是奉命来给青耕制造麻烦的,程敏随行是意料之外,因此一直未曾有所行动,眼下有这么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当然不可错失。 “如此我们便有了几分胜算,且随我一同前去会会夺目寨诸位当家!风流小子,你也一起来。”青耕道。 “我?” “对,就是你!反正群副将已无力对战,与其直接放弃一局,不如再另选他人,或有一战之力!或许你实力稍差,但也不见得一定会败!” “此话不差!”乔正初道,“不过你也不要有压力,实在斗不过就认输好了!” 青耕八人再次上前,廖冲见了,笑道:“青御史求胜心之强实令本座叹服,实不曾想竟另择一人代受伤副将出战!” “闲话少叙,廖二当家还是先派出你方第一位对战之人吧!” “既然青御史已经等不及了,老五,那你就先陪诸位官爷好好玩玩!” “知我者二哥也!”一汉子摩拳擦掌地第二张桌子上窜了出来,显得极其兴奋,“这第一阵就由伍某陪诸位耍耍!”而他适才所坐之处,有两个空盘正摆在那里,与其它装有剩肉残羹的的瓷盘里得有些许格格不入。 “这是夺目寨的五当家‘好吃热豆腐’伍三焦,一手疾风刀法十分娴熟,谁人愿先打头阵,取得首胜,以壮我方军威?”青耕询问道。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可这伍三焦却偏偏反其道而行,就是喜欢吃刚出锅的热豆腐,还是一口一个的那种,虽然每次烫得他直哈气,但他说那种感觉特别爽,因此得了个“好吃热豆腐不怕烫嘴”的称号,只是这个名号太长,后来就慢慢简化了,只剩下了“好吃热豆腐”。 “这伍三焦实力虽不俗,但在夺目寨中只是排行第五,按八人上四下四均分,他当属实力较弱的下四人!若实力较弱的四人都能赢上一两局,那夺目寨不就是稳赢了吗?”想到此,骆武抱拳对青耕道,“骆某愿意一试!” “骆快头愿打头阵自是很好,只是这第一阵我方必须要赢,否则我方士气必减,故此还是应该派个既能拼尽全力且胜算更大之人!”这明显就是拒绝了骆武出战第一阵之意,骆武自然心有不快,但也不好表露出来,免得令人起疑他别有他图,只好隐忍不发。 此时,又听见青耕道:“三弟,这头一阵你可愿往?” “愿往!”姜易回答的异常肯定。 “如此甚好,只是这头一阵对我方至关重要,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军法处置,明白吗?” “明白!” “去吧!” “伍五当家,姜某前来领教!”姜易亮出了刀和盾。 “久闻青御史帐下有两大防御好手,一人名唤‘卢登全’,号称‘铜墙’;另一个是号称‘铁壁’的姜易。既然阁下自称姜某,想必是那‘铁壁’姜易啰?” “正是姜某!” “如此甚好,今日伍某便破了你这‘铁壁’!” “休要大言不惭,看刀!” 话音未落,姜易已然一刀劈出,伍三焦急忙拔刀相迎,却不曾想几刀下来,伍三焦竟后发而先制,由劣势转为优势,由守转为了攻,疾风刀法果然名不虚传,这让青耕等人不由得都提起了心,而夺目寨坐在桌前的人也都不甘坐看,不自主的站起身来,上前观看,而被夺目寨所拦之路人,无论男女老少,也都是如此。纵使如此,那执鞭曼妙妇人、提剑侍从和其他随行之人,仍不离那静雅俏皮女子身侧。但纵使起初姜易占据上风,其他夺目寨之人都面有忧色,包括执鞭曼妙妇人和提剑侍从,唯独不见她面有改色,反而有一种“看得津津有味”的感觉;现在也是如此,伍三焦占据上风,除她之外,夺目寨其他人都面有喜色。 再回看姜易与伍三焦的比斗,虽然从明面上看,伍三焦是占了上风,攻势不断,但殊不知姜易最拿手的功夫不再于攻,而是守,否则这‘铁壁’之名从何而来,故此实则上形势反而对姜易更有利,当然这不仅仅只是从他擅守一点来讲,更重要的是,攻方会因为不断地进攻,让自己有一种占据上风、胜券在握的感觉,从而心生骄心,而稍有懈怠;而防守方须得时时应对并化解攻方之招,因此时时都注意力集中,更能抓住对方不经意露出的些许空隙、破绽,从而全力反击,达到一击必胜的效果。 事实上也得确如此,伍三焦本就是个心急之人,比姜易和展飞羽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急于求胜的他,就更容易露出破绽了。数十招下来,伍三焦的每一刀都被姜易结结实实的挡了下来,如此心急的伍三焦便逐渐心浮气躁起来,虽被廖冲等人发现,在一旁劝导,但仍平息不了伍三焦心中的那股躁气,刀法渐渐散乱和慢了下来。 这一招,姜易再一次挡住伍三焦的刀后,不再后退避让,而是主动用力猛的向前顶去,这突出其来的改变让本就心浮气躁的伍三焦有些措手不及,想避让已是不可能了,若将刀扔下,或不采取些应对之策,那盾牌势必会击在自己身上,力量过大的钝器撞击远比利器的伤害要大,利器顶多是将身体刺穿,只是点伤,而钝器会将你的整个身体,甚至是五脏六腑都给撞伤,乃是大面积伤害。如此伍三焦只能用力挺直并将部分内力灌住于握刀的手臂上,任由盾牌撞在刀上,将自己身不由己的向后快速推退数来丈。 身体停下后,伍三焦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一股寒意已然袭来,刀刃已架在其脖颈旁,“你输了!” 青耕等人喜呼了声,“好!” “姜副将‘铁壁’之名果然名不虚传,伍某甘拜下风!”言罢,伍三焦收刀退回夺目寨阵列。 “平时让你少吃些热豆腐,你偏不听,惹得一身躁气,若非如此,你焉有此败!” “二哥教训的是,只是……这吃热豆腐的毛病实在改不了,若定要改,那二哥干脆要了小弟的命吧!” “再说了,败就败了,反正无论输赢,结果不都一样吗!”只是这一句伍三焦说得很是小声,小得恐怕只有廖冲能听见,但还是被不远处的静雅俏皮女子听见了,她嘴角勾一抹常人难以发现的狡黠笑意。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青御史,这第二阵,你方准备先派出何人对战?” 第27章 水龙吟 这第二阵派何人出战,才能确保自己这方最终的胜算更大,青耕也是思虑了良久。 起初他认为需得派个功力较弱的,主动求败;否则若派出了功力强的,再被对方针对,派出必胜之人,那自己这方就更得不偿失了。但后来一细想,又觉得此法欠妥。若第二阵主动求败,后续仍然免不了被对方针对,最终失败也是有极大可能,倒不如第二阵再派出个必胜之人,加大自己这方的优势,后续实力稍弱的人就能减轻些负担。如此一来,便只有青耕自己和梁世雄能担此重任,可青耕还得提防未曾现身的萧巧巧,便只有梁世雄了。 “梁镖头,这第二阵只能劳烦你了!” “理当效力!”梁世雄踏出行列,对廖冲抱拳道,“梁某前来讨教。” 廖冲也不磨蹭,回礼后就派夺目寨四当家出战,可结果却不尽人意,再次败北而归。第二阵的胜利让青耕一方更加士气高涨,决定趁胜追击,在廖冲派出三当家后,青耕派出实力足以与他自己匹敌的乔正初,原以为这样他们第三阵的胜利已经十拿九稳了,却不曾想不过二三十招,乔正初便已败北。 “报歉青兄弟,第三阵我输了!”败阵的乔正初看起来满脸愧疚。 “我们还有好几阵呢,谁输谁赢尚未可知,乔兄弟无须介怀!”青耕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没底了,先前所想肯尽力四人除他自外,已全部出战,剩下的人要么实力不足,要么与他交情不厚,或不是一道人,恐不会尽心。 虽如此,但比试还要继续,青耕只能无奈派出骆武,只希望他不是敷衍了事,可结果却事与愿违,他最终败于实力不甚强的夺目寨六当家之手。接着又是两连败,程敏和梁霞虽然很尽心尽力,但奈何实力偏弱,最终相继落败。如此一来,已经比试了六阵,青耕一方才两胜,夺目寨一方却已然四胜,只要再胜一场,他们就赢了,所以接下来这一场,青耕一方必须胜,如此一来,第七阵无论派谁,都只有青耕亲自出场了,况且这第七阵事关夺目寨的胜利,廖冲必会派出一个实力强劲之人。事实也确实如此,第七阵廖冲出场了,也知青耕一方必会是青耕出场,便直接道:“青御史,听闻顾沙寨顾大寨主折于你手,那顾大寨主功力不比本座弱,想必青御史功力更加惊世骇俗,本座很想开开眼,请出来赐教吧!” “既然双方对立,廖二当家便无需如此客套,出招吧,本官必定全力以赴。”青耕手提银枪,严阵以待。 “既如此,本座也无需留手了,看招!”廖冲左臂一抬,伴随着叮当声,人离地,身前跃,左臂已破风而来。 青耕提枪至身前,左手顺势握上,双臂一抖,银枪如一条白蛇窜了出去,直接咬向廖冲的左手。 青耕这一枪看似很是普通,但毕竟银枪乃坚硬铁器,又被青耕灌注些许内力用力刺出,绝非血肉之躯所能相抗。廖冲也明白此理,左臂由前伸转为弯臂横于身前,再微微往后一拉,本来松散的六枚铁环突然往中间收拢,接连铛铛几声紧紧靠在了一起。此时,银枪已至,枪尖“叮”地一声刺在两个铁环之间的夹缝,却未曾将两个铁环分开,倒像是刺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铁块,可见廖冲之功力绝非一般。 银枪近在眼前,又被铁环所挡,廖冲脑海忽生一个念头,于是左臂一抬,右臂自上而下,带着股气浪,砸向银枪,他这是要把银枪砸弯,使青耕丧失部分战斗力。 青耕明白了廖冲的意图立即后拉收枪,使廖冲这一拳击空后,再次一挺,廖冲还未从刚才那一拳中完全回神过来,银枪已再次刺至,廖冲只能右臂回拨,挡开银枪,但青耕的枪法是极快的,刚被拨开又来了,廖冲只能再防。 刺、拨、挑、劈,青耕一枪枪攻来,廖冲只能防守,近不了青耕的身,他的铁臂就发挥不了作用。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就算最终输赢无关紧要,但总不能连别人的衣角都摸不着吧!”如此想着廖冲右臂一抖,那缠在臂上的铁链便滑落下来,被其握在手中,再猛然一个横挥,在空中带着气浪扫向青耕,气势凶猛,若被击中,必会身受重伤。 青耕银枪向下一挺,直取路边一块大石,枪尖抵在大石底部,再用力一挑,大石便翻转着迅速飞升而起,却在半空中“嘭”地一声被铁链扫成碎块。攻势被石块削减了些许,青耕立即翻转身体,避过扫来的铁链,再借势一跃,长枪直挺,人在空中翻转着疾速直刺廖冲,如一个向前飞行的旋转陀螺。 这下把廖冲吓了一跳,思绪电转间,他左臂向前一挥,一枚铁环脱臂而出,“嗖”地一声奔向青耕。无可奈何,青耕只能回枪一拨,铁环“叮”地一声被银枪击飞向一侧,所过之处,旁观之人都纷纷避让,随即“砰”地一声深深嵌入山壁中。与此同时,廖冲趁青耕枪击铁环,偏离攻击之际,左臂一个勾拳,全力击向尚在空中无法躲避的青耕,心道:这下我这“铁臂”该派上用场了。 青耕别无他法,只得将银枪一横,铁拳随即落下,将青耕击得侧飞出去。眼看着就要撞上山壁,青耕双手握住枪身,枪尖向外,枪尾朝向山壁,在枪尾接触到山壁时,青耕的双脚也碰到了墙壁上,枪尾嵌入山壁的同时,他的双膝也随着击飞他的拳力下弯,卸掉了拳力,可他却未曾从山壁上坠落,倒像是立于山壁上一般,纹丝不动。而与此同时,廖冲的铁链又再次挥至,“哗啦啦”地直直向青耕穿去。 青耕立刻脚掌轻点山壁,人与银枪同时脱离山壁,在身体下坠之际,银枪又向下一扫,“啪”地一声,铁链被击得偏离了方问,“轰”地一声击在山壁上,碎石块“哗啦啦”地往地上落。就在青耕准备收回银枪之际,廖冲猛的一回拉铁链,在青耕落地之际缠在了枪身上,廖冲用力拉扯着,试图将银枪拉得脱离青耕的双手。虽然青耕尽全力握紧银枪并回拉,力图不让银枪离手,但奈何廖冲力大,银枪虽未离手,可青耕的身体却一步步慢慢被拉向廖冲。许多人都替青耕捏了把汗,若青耕不松手,他势必会被拉至廖冲近身处,被其迎面重重击上一拳,非死即伤;若松开手,兵器就会丢掉,赤手空拳的他是斗不过“铁臂穿山”廖冲的,必败无疑。 就在这两难境地,青耕双手突然一抖,一股状如龙的蓝色水波纹自上而下,不快不慢地缠上了枪身。 “这是……水龙吟?”粉衣女子、曼妙妇人和廖冲等夺目寨当家都失声轻语。 就是这一下迟疑,水龙已经将缠在枪身上的铁链挣断,剩下未断的部分因为拉扯力仍在,竟似快速被廖冲收回了一般。 “阁下是四明山青龙宫的人?”廖冲没再出手,惊问道。 四明山四象神宫青耕也有所耳闻,乃是当今江湖第一大门派,声势浩大,连朝廷都要让其三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何时与四明山有所关联了?可是既然他们对四明山有所忌惮,也不妨狐假虎威一番。 “本官确为四明山青龙宫门徒!”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嘈杂,议论纷纷,就连姜易也犯嘀咕了,“大哥是四明山门徒,怎么一直未曾听他提起过?”而另一边,粉衣女子、曼妙妇人身后的一群人中,有一位胡须花白的老者,在听闻青耕这话之后,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耐人寻味地淡笑。 “四明山贵为江湖第一大派,竟也甘愿替朝廷卖命?”廖冲讽刺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昔日逍遥如张三丰仙长,也未曾置身于庙堂事外,何况你我凡人乎?” “张三丰那老道有何了不起之处,不过乃胆小之鼠,酒囊之饭袋,他不敢与朝廷为敌,我们却敢,更别提你这俯首称臣的四明山!” 花白胡须老者听了,哂笑一声。 “口中言如此豪横之语,手上却不逞相匹之招,何也?”青耕看着廖冲收回手中的铁链笑道。 “猖狂,山高皇帝远,本座何惧你四明山!”廖冲右臂一挥,铁链已再次离手,呼啸着向青耕再次席卷而去。 青耕低喝一声,“苍龙出海!”枪身上的蓝色水龙便离枪而出,伴随着一声龙吟,直接扑向廖冲。可廖冲不惊反喜,心道:我这“缚龙索”正好捆缚你这条“恶龙”。 铁索迎上蓝色水龙,将其圈在中间,并一直向里收缩。蓝色水龙不甘受缚,用力挣扎着,试着摆脱铁索的束缚,一时间铁索与水龙接触处光芒四射,可这次这铁索显然被廖冲灌注了内力,水龙一时间竟无法挣脱。 正当廖冲自以为必胜,无限欢喜之时,青耕却猛然又加大了内力灌注于枪身,顿时水龙光芒更甚,体形也增大了不少,再一声龙吟过后,瞬间就将铁索撑断开来,水龙脱离束缚,比之脱缰野马犹过之而无不及,较之先前速度更快的扑向廖冲。 这下廖冲就笑不起来,将全部内力灌注于左臂铁环上,再全力向前击出,只听见“轰隆”一声,光芒激射,刺得众人睁不开眼。 待光芒散去,再放眼看去,青耕的银枪已抵在了廖冲身前,廖冲只得弱弱地说了句,“本座输了!” 第28章 落英缤纷掌 “第八阵我方会派出大当家,而你方只剩下这么个小兄弟,功力高下你我都心知肚明,依本座愚见,这阵就不比了吧?”虽然廖冲输了第七阵,但他的心绪却像没事人一样,没受到半点影响。 “不比至最后一刻,谁都无法预料结果,不是吗?” “看来青御史仍心有不甘呀,也罢,今日不妨让你死了这条心!”说着,廖冲突然对着青耕八人身后的车队高呼了一声,“你还在等什么!” “难道……”青耕众人心头一惊,忙回头望向车队,果不其然,只见车队中一道身影应声翻起,随即便砍翻了数位兵士、镖师!众人闪目一看,正是那“受伤”的群副将。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一时间都呆若木鸡。 “叛…贼!”面子上不好过的乔正初怒发冲冠,一字一句从嘴里蹦出,恨不得将他这属下生吞活剥,直扑过去。 这一声才将众人拉回过神来,青耕喊了声:“制止他!”众兵卫、镖师才又围将上去,而他自己也准备率众回归车队,保护朝廷盐铁资纲,但廖冲却及时令人阻止拦住了他们,双方又混战在了一起。 车队那边,群副将见一群人围将上来,心急之下忽生一计,只见他拳脚快速击,连续几下,已将车上十数口箱子击飞向了四面八方。兵卫们武艺平凡,就会些普通刀枪拳脚,哪受到了群副将这类好手用掌力、脚力击出的重物撞击,只得急忙纷纷避让。如此一来,许多箱子正飞向远处,其中不乏装盐的,若落入泥沙沼泽中倒还好,至少箱子不会破碎,可保盐铁之物不散落在地;可若撞上山壁,箱子破碎,兵器之物尚好,散落一地倒也无妨,可苦是细盐,散落砂石尘土之中又该如何拾回?如此,有一二有实力者虽有心护箱,却奈何脱不开身,诸如青耕、姜易,俱被廖冲之辈所拦。而能脱开身且有实力者,却又无心护箱,有旁于他事者,如乔正初,正恼怒斥责着一心要去擒他那所辖叛将;又有实为无心,别有他心者,如骆武,原就与青耕诸人是敌非友。而程敏、梁霞二人,虽有心护箱,却奈何实力不够,有心无力。唯有梁世雄虽有心有力,却奈何分身乏术,只能护正飞向他们这方之箱。眼看其余三方无人护箱,青耕只能干着急,心想到了成都府一通责难终是免不了了。 “哪里走!”突然,一道喝声自后方传来,紧接着,一道身影自青耕诸人上方疾速掠过,众人停下争斗,放眼望去,桃红倩影飘然而去,而她身后,白色软鞭刚刚收回到曼妙女子手中,想是未能套留住桃红女子。 “这是为何,难道这女子不是夺目寨的人?”青耕望着桃红倩影,心里犯起了嘀咕。 桃红女子虽已脱身,却并未远去,而是如飞天仙女一般先掠向山壁一侧,不过一瞬便已置身于木箱与山壁之间,只见她脚尖在山壁上连续轻点,身轻如燕穿行于山壁上的同时,玉掌连续拍出,轻轻落在飞来的木箱上,未听见什么声响,木箱便已先后倒飞回去,紧接着,她莲步轻抬,身体已离壁而起,再次飞天飘然向飞向车队后方的木箱而去,与前回去往山壁如出一辙,转瞬便已掠过木箱,落于一株苍松上的一刹那,玉掌再出,掌落,无声,木箱倒飞,玉足再点,双臂前伸,人似陀螺,疾速转向山壁的对面侧,之所以如此做,无非是来回作“品”字飞行,耽搁了不少时间,山壁对面侧的木箱已即将落地,如陀螺转飞可加快速度。如此,虽然距离相比先前两趟又远了几分,但却更快到达了目的地。眼见此方木箱即将落,她却不慌不忙的将雕花镂月剑置于地上,待第一口木箱落地之际,再轻轻一挑,那带着冲飞和坠落之力的木箱竟如鸿毛一般轻,被挑飞而回,接着她移动雕花镂月剑,如法炮制,先后将此方木箱一一挑回,玉足再轻点地面,身体第四次飞天而起,直奔那些被击回木箱的落点,与此同时,先前那些木箱,无论是三个方向的哪个方向,竟都先后齐齐落在了一处,“嘭嘭嘭…”地垒成一根高高的柱子,柱成的那一刻,她自己却悄然落于柱子顶端,衣袂随风自飘,仿若九天玄女临凡。她贝齿轻启,声出清丽,“比试未完,何必心急夺箱!这第八阵不如由九儿代劳,待分出胜负,再有后举不迟。” 眼见这自称“九儿”的姑娘功力高深莫测,又有心相助,青耕自是心喜,当即拱手拜道:“姑娘高义,青某感激不尽!” 九儿抬手示意他不必如此,道:“眼下即言感激之言尚言之过早。”接着她俏皮一笑,又道:“一切尚未可定!”她又将握剑之手横抬于前胸处,道:“萧寨主可愿赐教一二?” 曼妙女子果然是夺目寨寨主萧巧巧。 萧巧巧眉眼一扬,脚尖一抬,一条长凳已被高高挑起。青耕只道她是要用长凳将木箱高台击倒,担心九儿会因此而受伤,正准备纵身而起去阻拦,却见萧巧巧已经先他一步跃起,待跃过长凳的那一刻,脚尖再一点,长凳急速下坠,“啪”地一声摔地粉碎,而她则速度丝毫不减的飞到木箱高台上,而高台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 “适才姑娘剑被解时,不显山不露水,不料功夫竟如此高深!只是你我二人如此近身,兵器相斗恐有诸多不便,不如拳掌小试一番!” “理当奉陪!”九儿将雕花剑背到背上,单掌前伸,“请!” 萧巧巧也不多言,抬手便是一掌,九儿不慌不忙的招架,又还回一掌,如此双方你来我往,掌风呼啸,衣裙也随之嗖嗖作响,身形翻动间掌影重重,高台摇摇晃晃,虽好几次看似要倒,二人却丝毫不受其扰,倒惹得底下众人为她们捏了一把冷汗。 数招过后,两人的师门来路已被常年混迹江湖之人从她们所出之招看出。 廖冲望着高台上浮动的桃红身形,脸上竟多了一份苦涩,喃喃道:“这姑娘竟出自花溪谷,我倒走了眼!” “花溪谷又待如何,到了咱们的山头,四象神宫的货照劫,花溪谷的姑娘照抢,料他那远水也救不了近火!”伍三焦性子直,没有什么顾虑。 “话是不错,可四象神宫、花溪谷这样的大门大派,门人弟子遍天下,若今日全得罪了,日后行事恐有诸多不变。”六当家也有所担忧。 “事已至此,不要瞻前顾后,一条道走到黑也就是了。”群副将早已趁众人停手观战之机来到了廖冲这方,如今他已主动暴露身份,若就此收手,他此举将毫无意义。 “老群这话在理,那顾家姑娘是大姐的得意门徒,又有求于大姐,大姐怎会置身事外!”伍三焦又道。 “所幸大姐、二哥的师门也不弱,而且那位大人又派了高手前来相助,据说还是出自英雄冢,按时间算,应该也快到了。”三当家道。 “若他能及时赶到,那一切都好办多了。”六当家又道。 另一边,梁霞看着高台上两人的打斗艳羡不已,作为常年走镖的大镖局千金,当然希望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日后走镖才能不失了自家镖局的名声。她尤其羡慕九儿,不仅因为九儿功夫高,而且人美,功夫也美,招式飘逸灵动,形态优美,倒不似在打斗,而是在翩翩起舞。她不禁问起她爹梁世雄,“爹,那个姑娘使得什么功夫,怎的如此优美?” “那是落英缤纷掌,为花溪谷不外传秘功之一,乃观花落之形有感而成,意在不让落花着地,用掌气让其永远飘飞在空中,因此虽招势轻柔、飘逸,却内劲强劲,一掌击中,若无强劲功力护体,外表虽看似无碍,实则内腑已受重创,创自花溪谷第三任掌门花漫天,技法有劈、削、推、搂等。” “我喜欢这套掌法!爹,我可以拜入花溪谷去学这套掌法吗?” “花溪谷是江湖大门大派,现任谷主又是吏部侍郎练子宁之妹练红妆,与朝廷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故此花溪谷只收两种人,一是天纵奇资,二是朝廷大员、王侯之子女,可无论是哪种人,无疑都是在为朝廷培养后继之人!”梁世雄又看了眼梁霞,叹道,“以你的资质……”后面的话梁世雄没有说出口,只是摇头。梁霞自是明白梁世雄话里的意思,无奈之下只有暗自神伤。 再说青耕,知道九儿来自花溪谷,他自是高兴,此行若有花溪谷相助,纵使前路千难万险,也无所惧了,他盘算着这场比斗打完,可邀约九儿同行,只是怕耽误了别人的正事,不知道该如何启齿。而骆武则在一旁暗自庆幸没和青耕撕破脸皮,只能先收敛一下,再另寻他机。 又过了数十招,萧巧巧败迹已显,可又不能认输放任青耕诸人离去,如此如何对得起顾采雪所求,便也顾不上许多了,直接虚晃一掌,再迅速抽身倒飞离高台,同时腰间软鞭疾如闪电般挥出,直接抽向木箱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