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手·手枪》 代 序 (一) 有很多署名“古龙”的小说,都不是古龙写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一类的事我相信大家也都知道,我当然也知道。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约,为了朋友、为了环境、为了钱、为了各式各样不同的理由,有谁能完全拒纯去做一些他不想去做的事呢? 从另一方面去看,我常说:—— (二) 一个人就因为常常会去做些他不想做的事,他的生命才有价值。 可是也有些书明明是我写的,大家却否认。 我从十几岁开始写稿,先写新诗、再写文艺、再写武侠,其中的悲酸欢苦,也只能比做如鱼饮水了。 在我这三十年写作生涯中,可以分作好几个时期,“剑毒梅香”、“苍穹神剑”,并不是第一个时期。更早,我还写很文艺的“从北国到南国”(注:可惜原书已失)和这本“手枪”—— 那时候我过得很充满“生命”,所以我敢说,这本书也是很“生命”的。 虽然我写的是距离现在很远的一个时代,又很远、又不很远,比“武侠的时代”更难捉摸的时代,比起现代的暴力又温和优雅刺激,但是我相信,这个故事还是会让你在读过之后觉得很关心,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开心更好的?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一章 前 曲 (一) 晴朗的秋天,中秋节前七日,上午九时三十分。 艳阳高照,空气清新。 白朗宁从他的住处走出来时,觉得全身都充满了欢愉和活力。 他想,今天必将是令人非常愉快的一天。 可是他错了。 就在他看到三部黑色的林肯房车驶上这条山坡道的时候,他就知道他错了。 三部车在一种非常奇怪而优异的控制下,忽然间就像个巨大的钳子一样,把他钳住了。 白朗宁不是不害怕。 他知道中间这部车上坐的是什麽人,如果知道这个人还能够不害怕的话。那麽他恐怕就不是一个人了。 可是他脸上连半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 前後两部车的六扇门忽然在一刹那间打开了,十个穿着同样深色西装。就像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做出来的大汉,忽然间就把他包围住。 每个人的右手都像是拿破仑一样,插在左边的衣襟里。 他们的手里握着的是什麽? 这一点任何人用脚指头去想,大概都应该能想得出。 能够想得出这一点的,大概就笑不出了。 白朗宁在笑。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看看这十条随时都可以把他脑袋轰掉的恶汉,他居然好像看着十个无锡泥娃娃一样。 “你就是白先生?”其中一个脸带刀疤的大汉,居然用很有教养的声音问:“你就是太平山下四把枪里的白朗宁先生?” 白朗宁点头一笑。 “你知不知道那部车子上坐的是谁?” 白朗宁点头一笑。 “今天早上,车上那位先生准备了一点黑海的鱼子酱和鲑鱼,还有用专机从扬州飞过来的干丝肴肉熏鱼,当然还有一点香槟白兰地和女儿红。”这个脸带刀疤的大汉对白朗宁说:“他想请你去喝杯早酒。” 这一次白朗宁不点头,也不笑了。 他在叹气,摇着头叹气。他说:“天下大概再也没有比俄国鱼子酱配扬州干丝更绝的美味了,只可惜我今天没有这种口福。” “为什麽?” “因为今天我另外有个小小的约会。”白朗宁说:“除非你们能替我推掉这个约会,否则我恐怕只有让你们的大老板失望了。” 恶汉们的眼中有了凶光,有了杀机。 “今天约你的人是谁?” 白朗宁又笑了,只轻轻说了三个字:“侯先生。” “侯先生?”脸带刀疤的大汉楞了一下:“那个侯先生?” “你说呢?” “是他?” “除了他,还有谁呢?” 恶汉们眼中的杀机忽然变成了惊惶和恐惧,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中间那部车。 中间那部车子的引擎已发动。 三部车的引擎都已发动。 就在这瞬间,这十条凶神般的大汉,忽然又奇迹般的消失,走得甚至比来时还快。 (二) 他们为什么如此惧怕? 那个侯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上册第二章 白朗宁 (一) 距离天星码头不远的一条僻静的横街上,有一幢式样古老的棕色大楼。 从表面看上去,这幢大楼与一般办公大楼并没有什么两样,既没有荷枪警卫也没有唬人的招牌,但却绝少有人愿意在这里走动。 因为谁都知道,这幢大楼就是黑道闻名丧胆,连警方也对它头痛三分的“天星小组”的总部。 白朗宁当然也不喜欢在这里进出,但今天他却非来不可。 因为约他的那位侯先生,就是这个小组的负责人。 当他走进电梯,还没有按动门钮,梯门已自动打开,他走上电梯,抬手刚想按动字键,电梯已自动的升了上去。 白朗宁只好将手臂放下来。在这种地方,碰上任何怪事,对他说来都已不足为奇。 他活动了一下脸部生硬的肌肉,强挤出个笑脸,他是个很讲究体面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愿意失态,尤其在一个美丽的女人面前。 果然,电梯门一打开,美丽的秘书小姐已含笑向他招呼:“白朗宁先生,您真准时。” “你也越来越漂亮了。”白朗宁笑眯眯的走上去,双手习惯性的撑在桌沿上。 秘书小姐笑了,笑得很开心。 她曾经接待过不少宾客,看的大都是面色铁青、局促不安的脸孔,从来没有人像白朗宁这麽神色自若,居然还有心情赞美她一句。 她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他。 她笑着站起来,绕过白朗宁身边,姿态优美的朝里间房门走去。 白朗宁跟在她身後,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身段,哺哺自语说:“三十五、二十二、三十五。” 秘书小姐推开房门,身子让到一边,细声说:“错了,三十六、二十二、三十五。” 白朗宁轻轻吹了声口哨,朝惊人的尺码上扫了一眼,依依不舍的走了进去。 (二) 首先映入白朗宁眼里的,是张宽大的写字台。 可能是写字台太大的缘故,须发灰白的侯先生坐在那里,显得特别矮小。 可是白朗宁却知道,侯先生的身材虽然并不高大,却从没有人敢小看他。 侯先生头也没抬,只用烟斗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白朗宁一坐下,很自然的便把大腿翘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忽然把那只高翘的大腿匆匆放下。 过了好久,侯先生才抬起头,说:“白朗宁,你最近混得还不错吧?” “托您的福,还算过得去。”白朗宁小小心心的回答。 侯先生笑了笑,站起来绕过宽大的写字台,站在白朗宁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看他,从他那双乌黑雪亮的义大利漆皮鞋看起,一直看到他那双略显不安的眼睛。 “看你这身行头,起码也得三五万港币吧?”侯先生边说边摇着头。 白朗宁急忙将左手往上缩了缩,唯恐被他发现那只价值六万多元的伯爵钻表。 “可是你看,”侯先生不断用烟斗指点着手上的一张资料,“这是警署刚刚送来的你的最新档案,上面的职业竟是小工,你说好笑不好笑?” 白朗宁的确觉得有点好笑,但却没敢笑出来。 “姓名不详,年龄不详,籍贯不详。”侯先生唉声叹气说:“这算什麽资料?警署那群搞档案的家伙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白朗宁好像有点不安似的挪动了一下身子。 “这上面的大学学历总不会假吧?”侯先生尽量把声音放轻,“能不能告诉我是那间大学?” 白朗宁嘴巴闭得像一条缝,看也不敢看他一眼。 侯先生也不勉强他,叭叭的抽了几口烟,来回踱着步子说:“那麽你的柔道三段,空手道三段,合气道四段,也是真的了?” 白朗宁想了想,终於点了点头。 “以这十段来推断,你的出身必定是日本,可是我在日本的朋友也不少,连他们居然也查不出你的底细,这倒是件奇怪的事。” 白朗宁乾咳了两声,好像要说什麽,结果却又把嘴巴紧紧闭上。 侯先生突然停下来,指着白朗宁说:“可是我敢断言,你必是出身日本黑社会的某个帮派。” “何以见得?”白朗宁忍不住问了一句。 侯先生笑笑说:“因为在日本那种环境里,除了黑社会之外,恐怕连警方也不可能调教出你这种出神入化的枪法。” “您太抬举我了,像我这种枪法,那里当得起出神入化四个字。” “你也不必谦虚,据我所知。太平山下四把枪里,绝对没有一个浪得虚名的人。” 白朗宁楞住了,他从未想到像侯先生这种人物,也会对他们四个人如此推崇。 侯先生瞧了他那付神态,不禁有点得意的说:“怎么样?这次总算被我请对了吧?” 白朗宁只笑了笑,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侯先生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其实你的过去已不重要,我所担心的只是你的将来。像你这种人,出路窄得很,算来算去,最多你也只有两条路可走。” “那两条?” “第一条,你早晚必被黑社会吸收,以你的身子,当然不难名震黑道,但最後的下场,不是死於非命,便是赤柱监狱。” “这一点您尽管放心,如果我要走那条路,早几年就已经进去了,何必等到今天?” “第二条,”侯先生尽量把声音放软,“还是一句老话,趁现在还没有案底,快到警界来吧,生活既安定,又有前途,何苦在外面鬼混?” “多谢您的好意,容我再考虑考虑。” “唉,”侯先生长叹一声,说:“随你鬼混去吧。” 说完,回到座位上,随手又把那张资料抓在手里。 他只扫了一眼,就已大摇其头的说:“你看看你平日交往的这些人物,尽是什麽新加坡大舞厅的红舞女白丽娜,丽都夜总会的名歌星海萍,飞达酒馆的老板娘依露,还有什么警署……”说到这里,嘴巴张得蛮大,声音都没有了。 白朗宁静静的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你怎麽把警署一级女警佐张佩玉也弄上手了?” 白朗宁急忙说:“您别误会,我跟她的交情淡得很,只不过是跳跳舞,拍拍拖而已。” “跳舞拍拖还不够?难道非得上床不可吗?” 白朗宁再也不敢讲话,唯恐言多有失。 侯先生在那张资料卡上看了又看,好像终於看到他要找的东西。 “持有武器,比利时造九公厘口径白朗宁手枪一只。”说着,把手掌一摊,“拿来。” 白朗宁从肋下抽出自己的注册商标,轻轻放在侯先生的写字台上。 侯先生的手依然摊在桌上。 白朗宁想也不必想,乖乖取出枪照,神色极不自然的递了上去。 侯先生看了看那张枪照,挥手说:“枪留下,你的人可以回去了。” 白朗宁最怕的就是警方扣他的枪,闻言不禁愁眉苦睑地说:“侯先生,能不能通融一次?” 侯先生冷冷的说:“恐怕不行。” 白朗宁再也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说:“其实我的近期申请表早已呈递上去,说不定一两天就下来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一面说着,一面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蓝色纸卡,“你所递上去的是不是这一张?” 白朗宁看了看那张纸卡,又看了看侯先生,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 侯先生又叭叭的猛抽了几口,得意的吐着烟圈说:“有件事情,如果我不说出来,只怕你永远不会明白。” “什麽事?” “三年之前,警方就已决定减少自用枪枝,所以申请自用枪照一天比一天困难,而你们每次申请延期,总是很快的就获准,你知道为什麽吗?” 他没等白朗宁答话,就接着说道:“那是因为有我从中帮忙。如果没有我帮忙,太平山那里还有什麽四把枪,只怕连人都早已被驱逐出境了。” “您一向对我都很关照,我心里明白的很。” “明白有什麽用?你总得想办法回报我一次。” 现在,白朗宁终於搞懂了侯先生约他来的目的,他知道推也推不掉了,索性大大方方的说:“除了第二条之外,您尽管吩咐。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好。”说着,他又打开万宝囊般的抽屉,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介绍卡片,“这上面是冯朝熙的地址,你不妨去找他谈谈。” “您说的是冯大律师?” “不错。” “可是我并不懂得法律。” “他要的是探员,一个脑筋灵光枪法快的探员,我认为你最适当不过了。” 白朗宁沉默了,看看那张卡片,又看看那只心爱的枪,一时难下决定。 “白朗宁,别以为我在利用你,想想看,黑道你不愿走,警界对你太拘束,你想还有比大律师事务所这个差事更适合你的吗?” 白朗宁的心有些活动了。 侯先生离开坐位,走到白朗宁身旁,拍着他肩膀说:“白朗宁,你年纪已经不小,该拿出本领创造自己的前程了,不要辜负自己的聪明才智,更不要辜负了你那大好身手啊。” 白朗宁终於慢慢的将介绍卡片装进衣袋,伸出食指,插进横躺在写字台上的手枪机环里,手指轻轻幌动几下,那只枪也跟着旋转起来,手指往上提,枪身也随着往上转,轻飘飘的转进枪套里。 神态,手法,一点都不像个枪手,倒像个正在台上表演的魔术大师。 侯先生不禁由衷的赞叹着说:“白朗宁这三个字,再切合你不过了。” 白朗宁微微一笑,转身走了出去,临出门还没有忘记在那惊人的尺码上溜了一眼。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三章 神枪·女人·酒 (一) 已经深夜一点多了,往常像“飞达”这类不以女色为号召的酒馆,早到了打烊时候,可是今天却依然非常热闹。 老板娘依露,里里外外忙了一阵,抽空跑进酒台,亲自倒了一杯酒,递到白朗宁手里,愁眉苦脸说:“白朗宁!你在外面又惹了什麽祸?” “没有哇。”白朗宁举杯一饮而尽,蛮不在乎地回答。 “没有?”依露又给他添了一杯,把眼睛一瞪,说:“赶快从实招来,免得酒瓶照顾到你头上去!” 白朗宁笑了。 这几年来,依露一直把他看成兄弟一般,照顾得无微不至,绝少摆过脸色,今天居然要用酒瓶对付他,倒是新鲜得很。 “什麽事这么严重?”白朗宁笑着问。 “嘿,你倒蛮轻松,我这间酒馆今天却变成了聚英楼,港九名点子几乎都到了,一进门没别的,开口就是白朗宁在吗?白朗宁来过么?白朗宁到那里去啦?嘿,我又不是白朗宁的妈妈,怎会知道这么多?” 白朗宁端起酒杯慢慢喝着,眯着眼睛瞧依露俏丽中略带娇倦的脸蛋,摇头说:“依露,你越来越漂亮了,别说做妈妈,恐怕做姐姐都嫌太年青罗。” 依露被他逗得脸蛋一红,忸怩了一下,忽然又皱起眉头,问:“白朗宁,究竟出了什么事?” “放心,真的没事。”白朗宁拍拍她的臂膀,安慰着她,一面接问:“哪些人来找过我?” 依露从酒台抽屉取出一张名单,在白朗宁面前一拍,说:“自己拿去看吧。” 白朗宁拿起一瞧,不禁问:“这些人都来找我干吗?” “谁知道,”依露冷哼一声,说:“看上去每个人都鬼鬼祟祟的,一定没好事。” 白朗宁自我嘲笑的说:“警方第一高手萧朋,九龙王孙老大孙禹,七海龙王解大勇,中环士皇帝丁景泰,再加上差点把我绑架走的北角龙头杨文达,喝,我白朗宁的面子可真不小。” “什么?”依露脸色变了变,“杨文达竟想绑架你?” “嗯。” “为什么?” “他说他想请我去喝杯早酒,你相信吗?” “我当然不信。”依露居然冷哼了一声:“那家伙是个出了名的阴险人物,你可得多加小心啊。” “所以我一直在想,他究竟想约我去干什麽。” “想出来了吗?” “有点眉目了。” “快说,究竟是为什么?” “我想那老小子八成是看上了你,想托我替他作媒。”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依露这才发觉白朗宁是在跟她开玩笑,忍不住在他手臂上狠狠扭了一把。 就在这时,乱烘烘的酒馆忽然静了下来,散座上的酒客几乎站起了一大半。 依露脸色又变了,伸手推了白朗宁一下。 白朗宁头也没回,准知道一定是丁景泰去而复返,因为换个人在这段地头上绝对没这么大声势。 果然,一阵熟悉的敞笑声从背後传过来。 “白朗宁,我们又碰上了。” 白朗宁勉强的笑了笑,心说:明明专程找寻自己,却偏说碰上,这家伙就是死要面子。 丁景泰走上来,笑哈哈的在白朗宁肩上拍了拍,朝一旁高脚凳上一坐,回身大声对散座上站着的人说:“各位该喝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啦,酒帐全算我的!” 三十名大汉纷纷称谢,一个个走了出去,转眼酒馆已空下了一大半。 丁景泰从怀里掏出厚厚的钱夹,随便抽了几张足可将酒柜里的酒全部买下来的钞票,往依露手上一塞:“够了吧?” “连桌子算上也差不多了。”依露开心的回答,随手取出杯子在丁景泰面前一摆,满满替他注了一杯。 丁景泰瞧了瞧酒色,又看了看酒瓶上的牌子,转了问:“没有再好的麽?” “如果有好的,有白朗宁在座,还会不拿出来吗?”依露含笑回答。 “对,对,只要在太平山下混过几天的,那个不知道你依露和白朗宁的交情。” 说罢,高高端起酒杯,朝白朗宁一举,说:“白朗宁能喝的酒,我丁景泰为什么不能喝?来,乾杯。”只见他脖子一仰,满杯酒喝了个乾净。 白朗宁也随他一乾而尽,把杯子往旁边一推说:“我酒量到此为止,丁兄请自便吧。” 丁景泰怔了怔说:“我丁景泰就是欣赏你这一点,什麽事都知适可而止,比那些自不量力的家伙高明多了。” 说话间,眼睛已经落在那张名单上,瞧了一会儿,呵呵笑着说:“可惜解超後来,否则我们太平山下四把枪都到齐了。” 言下之意,除了被黑道上颂为四把枪的萧朋、解超、白朗宁和他丁景泰之外,根本未将其它人物放在眼里。 白朗宁一旁笑了笑,说:“丁兄,我白朗宁可有什度得罪各位的地方?” 丁景泰叫道:“别说没有,就是你白朗宁开罪了他们,他们又敢将你奈何?” “那就奇怪了。”白朗宁不解的问:“不知各位找我有什么指教?” 丁景泰又乾了一杯,笑看问:“白朗宁,你我相识已经四五年了,凭良心说,我丁景泰待你如何?” “丁兄对我一向不坏,就以这间酒馆来说,如果没得你丁兄关照,岂能如此太太平平的做生意。” “白朗宁,别注我丁景泰脸上贴金了,这间酒馆凭你白朗宁三个字,恐怕也没人敢在虎口上找须,包括我丁景泰在内。哈哈……” 一旁依露听得高兴,又给丁景泰斟了一杯。 丁景泰又是一杯下肚,手掌搭在白朗宁肩膀上,说:“老弟,听说你最近要走马上任,走萧朋的後路了,真的?” 白朗宁摇头说:“警方有一个萧朋已经差不多了,我何苦去凑热闹。” 丁景泰松了口气,说:“对,我就一直不相信,凭你白朗宁怎会像萧朋那么没出息,一个月为了区区几千块港币而折腰?” 白朗宁叹息一声,说:“人各有志,萧朋能不顾一切阻碍,走上这条正路,也不失为明智之举。” “别人的事且不去管他。”丁景泰使劲抓住白朗宁肩膀,说:“老弟,到我这里来如何?我丁景泰想了几年啦。” “到你那里干什麽?”白朗宁笑着问。 “干什麽?”丁景泰借着三分酒意,大声说:“凭我手中的两家贸易公司,三间戏院,两个夜总会,七八家饭店,十来家酒馆,再加上麻将地下赌场等,还怕养不起你白朗宁?” “不错,以你丁兄的财势,足可把我养得又白又胖,可是我能替你做什么呢?” 丁景泰把台子一拍,说:“什麽都不干,壮壮声势也是好的,太平山下四把枪,独我丁景泰占上两把,任他警察总监,在我丁某人面前也神不起来了。” 突然,酒馆最角落上发出一声冷冷的讥笑声。 “什么人?”跟随丁景泰同来的几名中环帮弟兄大声喝问。 散座紧靠里首,有个年轻人慢慢的站了出来。 “你是在笑我们大哥吗?” “不错。” “我看你是活腻了。” “不见得。”那年轻人衣襟一撩,乌黑的枪柄已从腋下露出来。 中环帮几名弟兄正想动手,已被丁景泰制止住。 “你贵姓?”到这种时候,丁景泰居然还对他十分客气。 那年轻人却冷冷的说:“无名小卒,纵然我把生辰八字告诉你,只怕你也算不出来。” 丁景泰朝白朗宁看了看,白朗宁默不作声,又朝依露看了看,依露微微摇头,显然都摸不清那年轻人的来历。 “看样子,你好像对我丁某人很不服气。” “你丁景泰的财势当然没话说,至於太平山下四把枪,我劝你还是少挂在嘴上为妙,免得让人笑掉大牙。” 丁景泰这辈子还没被人骂这麽惨过,不禁又惊又气,大声说:“你敢小看我丁景泰?” “丁景泰,以你的声望财势,还不能满足你麽?何必一定把自己硬凑在四把枪里面,人家白朗宁、萧朋、解超三人还都年青,身子依然矫健得很。而你呢?肚子大了,眼睛花了,手脚也慢了,拿什麽跟人家比?算了吧,乾脆把那个缺让出来,免得教别人背後耻笑。” 白朗宁在丁景泰健壮的身上瞄了一眼,确实有点发福了,不禁有些替他担心。 丁景泰嘿嘿一阵冷笑,说:“看来你对那个缺定然很有兴趣了?” “我虽不稀罕那虚名,可是你丁景泰一撒手,除了我还有谁敢接呢??”那年轻人傲然回答。 丁景泰慢慢面对那青年站了起来,平静有力的说:“很好!凭本领来拿吧。” 丁景泰身後的依露急忙闪避,一旁相隔不满两尺的白朗宁却动也不动。 那青年也站了出来,後面与他同坐的几条大汉早已让开。 那青年瞧了瞧白朗宁,说:“白朗宁!你不让开吗?” 白朗宁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凭这句话就够了,我劝你还是回去再练几年,丁景泰的身手不是你这块料可以应付得了的。” “何以见得?”那青年奇怪地问。 “你问我要不要让开,想想看,如果你的子弹打中两尺开外,你还有命在麽?更何况你的子弹恐怕连出枪瞠的机会都没有。”白朗宁满脸不屑地回答。 那青年冷冷一笑,说:“待我先料理了丁景泰,再向你白朗宁领教领教。” 白朗宁连看也不屑再看他一眼,转首大声朝那青年同来的同伴们说:“不论双方胜负如何,如果有人从旁协助,小心我白朗宁枪下无情。” 这时,全酒吧间都静了下来,静得几乎连彼此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那青年肩膀一动,丁景泰的枪快加闪电地拔了出来,“轰”然一声巨响,跟着“哒”地一声,那青年的手枪远远飞到墙边去了。 丁景泰把枪口提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慢慢揣入怀里。 那青年脸色铁青的站在原地,左手捧着右腕,鲜血一滴一滴的摘在地上。身後那群大汉,个个张口结舌的楞在那里,没有一个人敢动一动。 白朗宁说:“如何?你以为太平山下四把枪是好对付的麽?” 丁景泰取出手帕,一面拭手,一面平静的说:“我因不愿给老板娘惹麻烦,破例手下留情,快点滚吧。” 那几名大汉闻言,把青年一拥,匆匆挤出门去。 丁景泰拍了拍手,门外立刻冲进两名大汉。 丁景泰吩咐说:“前後缀下去,不要追丢了。” 两名大汉应命而去。 丁景泰咧开大嘴,对白朗宁笑问:“比起前几年来如何?” 白朗宁大拇指一挑,说:“雄风依旧,我方才白为你的肚子担心了。” 两人都笑了,笑得轻轻松松,好像方才根本不是场生死决斗,仅是陪小孩子玩玩而已。 丁景泰拉着白朗宁坐回原位,说:“白朗宁,我们言归正传,方才那码事如何?” 白朗宁含笑摇了摇头。 丁景泰发急说:“白朗宁,我出你高薪,保证足够你养三两房小老婆。” 白朗宁依然摇头说:“丁兄,以你的身手,有我白朗宁不多,没我也不少,何必一定拉我干吗?” 丁景泰苦笑说:“就以方才来说,那小子太过稀松平常,如若换成萧朋或解超,後果可能完全不同了。” “别小看那小子,港九恐怕还找不出几个能对付他的角色呢。”白朗宁说。 丁景泰叹了口气,说:“那些事不提也罢。老弟,我丁景泰一再相请,难道你真的不屑一顾麽?” 白朗宁正容说:“丁兄的胜意我心领了!如在当年你丁兄打江山的时候,身旁多一把白朗宁,确是如虎添翅,可是如今你已名成业就,凭你丁兄和几百名弟兄,坐守这片基业已经游刃有馀,我这时投靠於你,人家还以为我白朗宁穷得无路可走,到你那里吃闲饭去了,岂非坏了我白朗宁大好名声?丁兄,你我相处一向不错,千万不可害我。” 丁景泰若有所失的叹息一阵,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强求於你,不过我有个小请求。” 白朗宁忙说:“丁兄有什麽吩咐只管说出来,请求可不敢当。” 丁景泰说:“你白朗宁无论如何,不能与萧朋或解超混在一起,如果要与四把枪会会,一定先来找我丁景泰。” 白朗宁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 丁景泰松了口气,说:“只要你白朗宁遵守诺言,我也给你一个相对条件,无论你白朗宁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要人开口,要钱伸手,我丁景泰绝不含糊。” 白朗宁做梦也想不到竟有这种好事,嘴里谢了一声,心里却奇怪的很,弄不懂他究竟在搞什麽名堂。 丁景泰开心地笑了几声,说:“你一定感到奇怪,为什麽我要阻止你跟那两个家伙混在一起,是不是?” 白朗宁含笑说:“正想请教。” 丁景泰把身子凑过来,神秘兮兮说:“我怕。” 白朗宁怔了怔,问:“天下还有值得你丁景泰害怕的事?” 丁景泰点点头,把声音放得更低,说:“如果你白朗宁跟那两把破枪中任何一人联手,我了景泰还睡得着觉麽?” 一旁的依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朗宁也笑了,丁景泰笑得更厉害,也不知他是自我解嘲,还是真的开心。 突然一名大汉念念冲了进来。 白朗宁回首望去,认得正是方才丁景泰派出跟踪的两人其中之一。 “怎么样?”丁景泰站了起来。 “大哥,马刚被他们架去了。”大汉喘喘说。 “什么?”丁景泰怒吼一声,说:“在我丁景泰地头上,居然有人如此大胆?” 说罢,与白朗宁匆匆别过,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白朗宁也匆匆站起来,把身上全部财产,不满二十块钱港币往台上一扔,模仿着丁景泰的口气,问:“够了吧?” “连人一起算上也差不多了。”依露笑嘻嘻把嫣红的脸孔贴了上来。 白朗宁在她的顿上轻轻拧了一下,笑骂声:“越来脸皮越厚了。” 转身也像一阵风似的跟了出去。 (二) 夜更深了,街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白朗宁楞楞站在路边,拼命思索着那负伤青年的来路问题。 清凉的风夜,像一益冷水般拨在他的身上,使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翻起衣领,大步朝对街走去。 他匆匆穿过大路,又匆匆转进狭街,忽然身後传来一阵引擎声,一辆无灯的轿车,像只箭似的直向他驶来。 白朗宁想也没想,直向对街的一条小巷奔去。 刚刚躲进小巷,那轿车也“吱”的一声,刹在巷口。 白朗宁拔出手枪,身子紧贴着墙壁,一点点朝外凑去。 车门慢慢打开了,里面发出了一串娇滴滴的笑声。 那笑声听在白朗宁耳里,使他汗毛都耸立起来,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把枪揣进怀里,浑身没劲地走了出来。 “大家都说你白朗宁英雄了得,在我看来,倒活像条夹尾巴狗。” 白朗宁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位七海龙王的心肝女儿,快枪解超的宝贝妹妹,软硬不吃的解大小姐解莹莹。 “莹莹,我已没得罪你,何苦半夜三更来找我麻烦?”白朗宁苦兮兮问。 解莹莹冷哼一声,说:“我才没那麽大闲空专程来找麻烦哩。” “那麽一定是太闷了,想叫我陪你散散心?”白朗宁不得不陪着笑脸。 “哟,你长得漂亮,害得我解莹莹睡不安枕,半夜二点多钟来找你散心,呸,别不要脸了,我才不像那群女人那么贱,看见你就倒胃口。”说完,还狠狠啐了一口。 白朗宁松了一口气,说:“既然大小姐见了我就倒胃口,我这就走,免得惹您生气,再见。不,最好永远别见。”说罢,回头就想开溜。 “慢点,说走就走,那有那么容易?”解莹莹怒吼着。 白朗宁只好又转回头,苦眉苦脸说:“莹莹小姐,有什麽过不去,明天再找我算帐不迟,现在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要走可以,先还我哥哥来。” “我又没见到他,如何还法?” “他明明说来找你嘛。一定……一定是你把他谋害了。”解莹莹眼睛一翻,赖上了。 白朗宁被她弄得气也不能,笑也不是,更不敢发脾气,因为他知道得罪了解超还好办,充其量面对面干一场,可是开罪这位大小姐可就糟了,那四海龙王最维护她,一旦找起麻烦来,保证跳到海里都落不到全尸。 在这种情况下,白朗宁只有忍气吞声,苦笑着说:“放心,我白朗宁如要谋财害命,一定去找丁景泰孙禹之流的财主,绝不会向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的解超下手。” 在港九黑道中,谁都知道七海帮景况不佳,整天闹穷,白朗宁无意随口道出,想不到却惹出麻烦来了。 解茔莹回手一抓,拿起她那只特大号的强力手枪,把後柄一上,像步枪似的端在手上,一步一步走了上来。 鹅蛋型的脸庞,健美的身段。走起路来一扭一摆的,姿态非常高雅,活像选美台上的健美小姐,虽然黑了一点,看上去仍迷人得很,只可惜手上抓着把凶器。 白朗宁话一出口,就知道要糟,想收已来不及了,如今见她端枪走来,吓得魂都没了。 “莹莹,这玩笑可开不得啊!” 解莹莹把枪口对着白朗宁胸前,冷冷说:“白朗宁,别小看这把枪,比你那只威力可大多了。” “莹莹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想请你白朗宁先生检查检查。” “检查什麽?” “看看我解莹莹有没有穿裤子。” 白朗宁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朝她身上扫了一眼,见她穿着件迷你短裙,稍微安心些,说:“你不是穿着裙子麽?” “里面呢?” “里面?”白朗宁乾咳两声,说:“里面当然穿着内裤了。” 解莹莹冷哼一声,说:“不见得,也许七海龙王真穷得连女儿的三角裤也买不起了,我看你还是查查看吧。” 白朗宁忙说:“不必不必。我方才不过随口说说,你怎麽认真起来?” “少废话,”解莹莹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瞪,说:“非叫你见识见识不可。” 白朗宁急了,他一向知道这位大小姐最任性,说什麽是什麽,万一真的非逼自己动手,叫解超知道了,不在自己後脑上开个洞才怪呢。 “白朗宁,”解莹莹突然露个笑脸,娇滴滴叫了声,说:“听说你对女人衣饰最内行,穿穿脱脱更是拿手好戏,怎麽连撩撩裙子也不会麽?” 白朗宁咽了口唾沫,急声说:“别听人胡说,我……我一向都很庄重,怎会对那些事情内行。” 解莹莹冷笑几声,说:“既然白朗宁先生不屑自己动手,我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解莹莹真的慢慢将裙子撩了起来,白朗宁着眼一瞧,急忙眼睛闭上,暗叫声:“天哪!”那算什度三角裤,简直是块透明的纱罩。 “怎么样?”那声音更柔和了。 “又高级、又美观,漂亮极了,买起来一定很贵。”白朗宁嘴上一番恭维,心里却念着阿弥陀佛。 “算你眼睛不瞎,倒还识货,以後不会再说我解家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吧?”解莹莹高兴了。 “以後再也不敢了。”白朗宁急忙回答。 “这次便宜了你,下次再听你胡说,哼,别怪我解莹莹对你不客气。”嘴上虽然饶了他,枪却依然端在手上。 “莹莹,这枪……可以收起来了吧?”白朗宁急声哀求。 “收抢不难,只要你还我哥哥来?”还是一句老话。 白朗宁正被她缠得无计可施,突然破空传来几声枪响。 想起莹莹嘴里的解超,白朗宁急忙把发呆的解莹莹一挟,打开车门,像丢行李似的把她朝後座一推,自己跳到驾驶座上,油门一踏,直朝枪声方向赶去。 (三) 车子在一条暗暗的路边停下,两人跳下车子,矮身奔到街口,枪声彷佛就在耳边。 解莹莹取出红外线瞄准镜,正想按装在枪上,白朗宁已一把抢过来,对好距离,朝暗街上望去。 只见快枪解超正伏在地上,四周已被二三十名大汉团团包围住。 白朗宁估量情势,把红外线瞄准镜还给解莹莹,说:“掩护我,注意左首那三个人。” 解莹莹举枪看了看,点了点头。 白朗宁伏身冲了进去,一时枪声四起,几名大汉在白朗宁及解莹莹一轮快射之下,纷纷倒在地上。 白朗宁冲到离解超不满十尺的墙角处隐住身形,大声问:“解超,没事吧?” “白朗宁,你跑来干什麽?” “凑凑热闹。” “赶快走,这几个人我还应付得来,用不着你来帮忙。” “我才没胃口帮你忙呢,被人打死活该。” “那你就快点滚吧。” “可惜我身不由己。” “为什么?难道还有人逼你不成?” “不错,是你那宝贝妹妹拿她那只破枪硬把我逼来的。” 解超一听妹妹到了,有点沉不住气了,急声问:“她在那里?” “街口。” 解超急得抓了抓脑袋,口气也软下来说:“白朗宁,这里我足可应付,请你回去照顾莹莹吧。” 白朗宁正想退回去,忽然发觉十几条黑影偷偷摸上来。 那十几个黑影分成两批,一批从左首围攻解超,另一批从右边贴墙凑过来,想暗袭白朗宁。 白朗宁估量情势,索性装做未曾发觉,暗中却紧紧盯住,把那群人行动看得清清楚楚。 解超见白朗宁动也不动的倚在墙边,毫无去意,不禁急声说:“白朗宁快走,这里让我自己对付,莹莹那边要紧。” “少吹牛,命要紧。”白朗宁冷冷的回答,看也没看他一眼。 “白朗宁,别忘了,小看我解超等於小看你自己。”解超怒吼着。 “算了吧,凭你选的那块只能挨打,而不能打人的地方,太平山下四把枪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居然还敢厚着脸皮次大气。” 解超急得恨不得把地上泥巴啃一口,可是想到街口的宝贝妹妹,又不敢跟白朗宁发脾气,只好忍气说:“就算我选错地方,死了算我解超活该倒霉,绝不会怪到你白朗宁头上。” 白朗宁眼睛没工夫看他,却不停的摇着脑袋,说:“不成,太平山下四把枪叫起来又顺口又好听,万一死掉一个,变成太平山下三把枪,多难听?” “白朝宁,算我解超求你帮个忙好不好?你再不走,我没被枪打死倒先急死了。” “好吧,那就快点死,等替你快枪解超收了尸,再回去不迟。”白朗宁有意开开解超的玩笑,也有意让那群摸上来的黑影听听,好分散他们一些注意力。 解超伏在地上,前面有东西掩护,根本不知内情,被白朗宁逗得再也忍不下了,破口大骂说:“混帐白朗宁,你他妈的再不滚回去,老子先赏你一枪,到时可别怪我解超不够朋友。” 白朗宁听得心里一惊,急忙把脖子缩了缩,因为他深知快枪解超的子弹一向专找对手脑袋,深恐他真的突然赏自己一下。 这时街口的解莹莹籍着红外线瞄准镜,正好发现了左首的敌人,尖声呼喊着:“哥哥小心,六个。” 语声方住,她那只初速每秒三百五十尺的强力枪声,刺人耳鼓地响了起来。 白朗宁也突然窜出来,几响密度惊人的枪声,枪枪打在对手的手臂上。 “白朗宁,照头打。”解超大声呼叫。 那几名伤臂大汉,有的已取出尖刀,不要命地扑上来。 白朗宁迎上去,一掌劈落当先扑来的大汉手中尖刀,抓住对方衣襟,一声暴喝,硬把那大汉朝十尺外的解超拧去,嘴里叫着:“要打头自己来。” 那大汉正好毫无偏差的落在解超身边。 解超举起枪柄,狠狠在头上敲了一下,那大汉哼都没哼一声,就已昏死过去。 这时第二名大汉的刀已被白朗宁踢落,身子像火车头似的冲过来。 白朗宁借势一送,那大汉收势不住,直向解超冲去,身子还没站稳,解超的枪柄已敲在他脑袋上。 “白朗宁,再来几个。”解超高声大喊。 第三个第四个接连飞了过去,解超身边又多了两个伴,四个昏睡的大汉,正好给他做了个堡垒,增加他不少安全性。 “再来,再来。”解超连连催促着。 白朗宁打得起劲,也想再来几个,可惜那重大汉已被他锐不可当的威势镇住,一个个连滚带爬的退了回去,白朗宁既不敢冒险追上去,也不愿再补他们一枪,也就任他们去了。 左首几个人早被解莹莹干掉,其他人乖乖伏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白朗宁见解超危机已解,也不再恋战,边退边喊着:“下次再来吧,我要回去照顾你那宝贝妹妹去了!” “好,快滚。我掩护你。” 又是一阵密密的枪声,子弹在白朗宁耳边头顶乱窜,正当他冲到解莹莹藏身的墙角处,脚下突然被一条软东西格了一下,一时难以收步,身子直翻出去,还好他精於柔道,脖子一缩,双手用力一拍,身子四平八稳的仰在地上,总算免去了狗吃屎之灾。 白朗宁翻身伏地一瞧,原来方才那软东西是解莹莹故意伸出的玉腿。 白朗宁涵养再好,也不禁恼火,恨声挖苦说:“解莹莹!如果真喜欢我睡在你身边,尽管随时来找我,用不着明摆着脸孔暗施手脚。” 解莹莹气得把脚一跺,委委曲曲说:“人家怕你被枪打中,好心救你,你怎么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等会我告诉哥哥,叫他评评理。” 白朗宁一听蛮有些道理,火气登时平了下来,听说她要告诉解超,不禁有点发急,匆匆爬起来,赶上去笑脸说:“莹莹,是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千万可别对你哥哥说啊。” 解莹莹看他那付急相,忍不住噗嗤一笑,回身拼命开枪,再也不理会他。 饼了一阵,枪静止了,远远传来车子发动声,显然对方已经撤走。 快枪解超大步冲出来,见解莹莹好好站在那里,才放了心,大声对白朗宁说:“白朗宁,我解超又欠下你的人情债了。” 解茔莹即刻说:“一点不欠。” 白朗宁怕惹麻烦,忙说:“对,一点不欠,一点不欠。” 解超个性刚强,人穷骨头却硬,从来不愿受人滴水之恩,有几次白朗宁无意中替他解围,他总是想尽办法偿还回去,虽然有时过於不讲道理,但恩怨却分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听了妹妹的话,不以为然责备说:“大丈夫恩怨分明!白朗宁替我解围,又受我之托照顾你,我们怎能不感谢他?” “他骂人家嘛!”话是对解超说的,眼睛却瞟看白朗宁。 解超怔了怔,哈哈一笑说:“一定是你不听话,想逞能去救我,对不对?”说话的神态,好像哄小孩子一般,由此可见他平日对妹妹的宠爱。 白朗宁一旁连使眼色,解莹莹狠狠白了他一眼,恨声哼了哼,算回答哥哥的问话,也算对白朗宁的示威。 白朗宁生怕节外生枝,急忙开口问:“解超,方才围攻你的是那一路人马?” 解超摇头说:“我本来想去飞达找你,忽然听到枪声,不久冲出几个大汉,其中一人还挂了彩,我正在奇怪什么人吃了豹子胆敢向你白朗宁挑战,突然酒馆追出两个人,先後缀了下去,我因一时好奇,也跟踪下来,没想到连人家是那一路还没摸清,自己反被包围了。” 说到这里,望了望白朗宁,奇怪地问:“枪都比过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对手底细麽?” 白朗宁摇头说:“那人不是我伤的。” “不是你?”解超惊疑的问:“除了你谁还有在千钧一发中取对方腕子的把握?” “丁景泰。” “哦,”解超点了点头,说:“那就难怪了。” 解莹莹一旁问:“那人难道不知对方是丁景泰吗?” 白朗宁笑着说:“人家是专门去找丁景泰要太平山下四把枪那名号的。” 解莹莹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自讨无趣。” 从神态言词上看来,解莹莹对太平山下四把枪的枪法,怀着无比的信心和崇敬。 解超突然充满敌意的瞪着白朗宁,问:“白朗宁,你跟丁景泰勾搭上了?” 白朗宁心想,又来了,脸上笑了笑,乾乾脆脆回答他:“放心,我如要找四把枪其中一人联手,一定先来找你解超,免得人家骂我白朗宁势利。” 解莹莹插嘴说:“不怕穿不上裤子麽?”说着,手掌在短裙上摸了一把。 白朗宁想起那块小纱罩,一阵心跳,紧紧闭着嘴巴,连哼都没哼一声。 解超冷笑说:“我解家太穷,拉不起你这种硬角,以你白朗宁的身手,到那里都有得混,我劝你千万不能入他中环帮,免得吃冷枪。” “吃冷枪?”白朗宁吃惊的问。 “不错,一对一我解超没必胜把握,用不着冒险逞英雄,暗杀你却有点自信,我四海帮得罪不起帮大人多的丁景泰,可没把你这孤孤单单的一把枪看在眼里。” 白朗宁叹了口气,把枪往怀里一瑞,回头就走。 “白朗宁,我用车子送你回去吧?”解莹莹有点不忍心的呼喊着。 白朗宁却头也不回,就好像没听到一样,脚步跨得更大更快,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赶紧离他们远点,免得惹上无妄之灾,做了他们勾心斗角的牺牲者。 (四) 白朗宁回到家里,已经快天亮了。 他小心朝身後察看,才摸索着踏上一条“咿呀”作响的楼梯,伸手插进玻璃早已脱落的空窗格,扭转门锁,把房门推开,闪身切进房里。 一路上越想越气,回家把一肚子怨气都发在衣服上。 脱一件甩一件,甩到什麽地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把衣服甩光了,好像气还没消,抬脚把房门“碰”地一声踢紧,连身子也懒得冲洗,气呼呼就想往被里窜。 突然一声尖叫,把白朗宁吓得翻身滚到床下,匆匆忙忙爬起来找电灯开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户。 电灯一亮,白朗宁四周看了看,一点不错,正是他住了几年的老窝,只是床上的被子鼓了起来。 “白朗宁,你这人太不懂礼貌了。”声音从被里传出来。 白朗宁被骂得楞住了,心说:人到倒霉的时候,什么事都能碰上,侵占了自己的床,还敢骂自己没礼貌。 他正想走上去,掀开被子跟那人理论一番,忽然发现床头挂着一套笔挺的警察制服,不禁软了下来,大声说:“你们警察怎麽也不讲王法?占了别人的床位,还敢骂人家没礼貌,成什麽话?” 一阵银铃似的娇笑,慢慢从被角露出一个红的像苹果似的脸蛋来,当她看见白朗宁那付凶神像,急忙又缩了进去。 “白朗宁,快把衣服穿起来。” 白朗宁随手抓了件睡衣穿上,怨声说:“你不在家里睡觉,跑到这儿来干吗?” “找你呀。” 白朗宁笑着说:“想不到你张佩玉也热情起来了。” 张佩玉翻身坐起来,抓过上装住身上一披,说:“别想的太美,我是为公事来的。” “公事?” “嗯。” “我们之间会有什麽公事?” “别忘了,我是警察,你是流氓,说不定我是来抓你的。” 白朗宁立刻凑上去说:“那就拜托你快点把我抓起来吧。” 张佩玉急忙往後缩了缩,说:“别不正经,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谈呢。” 白朗宁只好在一旁坐下来。 张佩玉整理了一下头发,摆起一付警察面孔说:“今天下午,侯先生突然派车把我接到他的办公室。” “接你去干吗?” “理由是谈话,实际上我一句话都还没说,他就狠狠的打了我一顿官腔,你说过不过份?” “太过份了,那老家伙怎麽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张佩玉白了他一眼,继续说:“後来我实在气不过,便把我带去的一袋资料狠狠摔在他的桌子上。” “什麽资料?” “警方机密,不宜泄露。” 既是警方机密,白朗宁当然不便追问。 张佩玉笑了笑,又继续说道:“他打开那袋资料一看,立即眉开眼笑,态度马上变了,不但狠狠的夸奖我一番,而且非要我借调到他们组里去不可。他说像我这么有灵气的人,留在警署简直是在暴殄天物。” 白朗宁噗嗤一笑,说:“你答应了吗?” “我当然不肯答应,你也应该知道我对他们那种蛮不讲理的单位,一向都讨厌得很,可是……”她瞄了白朗宁一眼,“可是後来他竟把你搬出来,他说你正在替他办理一件案子,叫我做你们的连络人,你想既是你白朗宁的事,我能不管吗?所以我只好答应下来。” “承情。承清。” “现在我到这里来,就是侯先生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 “什麽事?请说。” 张佩玉忽然收起警察面孔,双手抱着膝头,脸蛋斜枕在膝盖上,笑眯眯说:“侯先生说你白朗宁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只是太好色了。所以要想抓住你,仅是跳跳舞,拍拍拖一定不够,必要时非得上床不可。” “真的?” “嗯。” 白朗宁当然知道张佩玉是在开玩笑,他也索性装糊涂,一头冲上床去,刚刚把被子掀开,突然吃了一惊,又乖乖的退了回来。 两条雪白如玉的大腿,当然不足以使白朗宁惊成这件模样,使他吃惊的是膝头上那只亮晶晶的崭新白朗宁。 白朗宁乾笑两声,说:“原来你这麽爱抱白朗宁。” “金属的。”张佩玉笑眯眯说。 “很漂亮,什麽时候买的?” “侯先生今天才送给我的。” “无缘无故送只枪给你干吗?” “侯先生说有头色狼太过厉害,让我小心防范,免得被他咬一口。” “嗯,年岁大的人。确实想得比较周到。” “就是嘛。” 白朗宁把手一伸,说:“让我看看。” 张佩玉把身子往後缩缩,高高举起持枪的手,娇声说:“白朗宁,别打歪主意,枪里满满的八颗子弹,足够射杀四对大号色狼,千万别拿性命开玩笑。” 白朗宁双手一摊,重重叹了一口气,身子慢慢转过去,背对着张佩玉,就在张佩玉稍一疏忽间,突然上身前扑,伸腿朝後踢去,竟用脚根把枪踢了起来,那只亮晶晶的手枪,就像长了翅膀,飘飘越过白朗宁头顶,正好落在他早已伸出等待的掌心上。 张佩玉被白朗宁熟练巧妙的惊人动作给吓呆了,一双大眼睛直直盯着那只亮晶晶的枪,搞不清那只枪为什么那麽听白朗宁的话。 枪到了白朗宁手上,就好像游子归家似的,高兴得大翻筋斗,枪身耀出闪闪的光芒。 出人意外的,那只枪在白朗宁手上翻了一阵,又脱手而出,直朝张佩玉飞来,枪柄不偏不斜落在她一直未曾挪动过的手里。 白朗宁轻轻松松笑着说:“回去告诉侯先生,就说这只枪唬唬小色狼还可以,应付我这种头号大色狼就没用了。” 张佩王楞楞的看看手上的枪,又看看白朗宁,诧异的问:“你真不怕?” 白朗宁笑着说:“一只没子弹的空枪,有什么可怕?” 张佩玉急忙朝枪柄一瞄,突然慌里慌张跪起来,满床乱爬。 浑圆白腻腻的一双大腿,狭小的尼龙三角裤几乎包不住的丰臀,在白朗宁面前漫无节奏的摇幌着。 白朗宁把双眼眯成一条细缝,仔细欣赏着这份上帝的杰作,嘴里“啧啧”作声,不时发出由衷的赞叹。 张佩玉找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不禁有点焦急的说:“弹匣怎么不见了?” 白朗宁瞧她那付模样,忍不住高声笑了起来。 张佩玉回身一看,白朗宁右手的拇指与食指间,有个黑黑的东西正在不住地旋转,转得好像个急驰中的车轮。 张佩玉睁大眼睛仔细一瞧,一点不错,正是自己遍寻不获的弹匣。 “咦,这东西怎会落在你的手上?” “难道你连老朋友是什麽人都忘了麽?”白朗宁得意的说。 张佩去也不禁赞叹的说:“难怪侯先生非弄只白朗宁送给你不可了。” “送给我?”白朗宁楞住了。 张佩玉点点头,随手一甩,那只枪又落在白朗宁手里,弹匣也同时装了上去,既没动手,也没着眼,显然动作熟练的已经成了习惯。 “白朗宁,”张佩玉轻轻呼唤一声,赤足走下床来,葱心似的柔荑搭在白朗宁肩上,温柔无限的说:“白朗宁,快去工作吧,别拿自己的事业前途开玩笑了,整天晃来晃去有什麽意思,让人家爱你爱得都不能安心。” 白朗宁倒从来未曾想到这点,不禁痴痴地瞧着张佩王。 张佩玉被他看得双颊一阵发热,伸手把他一推,飞快的抓起衣服,一件件往身上套,转眼便已穿戴整齐,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俏丽。 “公事全部交代完毕,本官要打道回衙了。”张佩玉说。 “私事呢?”白朗宁笑问。 “什麽私事?” “关於上床的事?” “跟你开开玩笑,别当真嘛。” “唉,”白朗宁叹息着说:“听你说要上床,我还信以为真,原来你又虚幌我一招!” 张佩玉只远远的给了他一个飞吻,打开房门,一道轻烟似的溜下楼去,转眼消失在淡淡的朝雾里。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四章 走马上任 (一) 白朗宁揣着新枪,容光焕发的走进比警署也小不了多少的冯朝熙事务所。 怀里的新枪,虽然外人看不见,却给爱枪如命的白朗宁带来无限的喜悦,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起路来也显得比平日有劲。 走进镶着金字的“冯朝熙大律师事务所”的自动玻璃大门,一遍密密麻麻的打字机声,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 这些嘈杂的声响,听在终日与枪为伍的白朗宁耳里,不但毫不厌烦,反而有股新奇的感觉。 有个专门负责接待的女职员笑脸迎上来,非常有礼貌地询问他的来意。 白朗宁取出侯帮办的介绍卡片,递在女职员手里,那女职员惊奇的打量了他一阵,说:“您就是白朗宁先生?” “不错。”白朗宁含笑回答。 “我们已经恭候您几天了,请您随我来。”女职员高兴的在前领路,白朗宁小心跟在後面,唯恐跨到她那双亮晶晶的高跟鞋。 经过打字阵,那女职员朝四面挤挤眼睛,打字机声一齐停下来,一百多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约而同地盯在白朗宁脸上,看得白朗宁厚厚的脸皮也泛起了一丝红意。 “什么事?”一名高级男职员,被突然停顿的打字机声引出来,高声喝问。 “白朗宁先生到了。”带路的女职员回答。 “轰”地一声,四周的门窗一齐窜出头来,男男女女又有四五十人。 白朗宁被那些人看得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暗暗吃惊,一间律师事务所居然有百十个员工,真是前所未闻的事。 穿过几道门户,又爬了一段楼梯,走进了人事室。 带路小姐推开房门,通报进去,又笑眯眯打过招手,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您就是白朗宁先生?”从门里走出个中年男士,客气的问。 “不错。” “请进,请进。” 白朗宁走进去,在摆着人事主任名牌的办公桌一旁坐下。 人事主任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大堆表格之类的东西,送到白朗宁面前说:“请您看看这些表格上填的对不对?” 白朗宁只大概看了看,往回一推说:“对,一个字都不错。” 人事主任不安的挪动一下身子,乾咳两声,说:“关於待遇问题,我已跟大律师谈过,普通探员都是五千起薪,白朗宁先生是位有名望的人,我们当然不能依照一般惯例处理,所以……决定六千起薪,您看怎麽样?” 白朗宁摇摇头,取出他的k金烟盒,摸出都彭打火机,叮的一声把香烟点着,说:“太少了,少得有点近乎侮辱。” “那麽您的意思呢?”人事主任急忙问。 “嗯……”白朗宁想了想,说:“後面加个零还差不多。” “六……六万?”人事主任吓了一跳,嗓音都变了。 “怎么?”白朗宁翻翻眼睛:“是不是太多了?” “不多,不多,只是……我这人事主任职权太小,做不得主,我这就带您去见大律师,您不妨亲自跟大律师研究研究。” 白朗宁站起来,紧跟在满头大汗的人事主任身後,又开始爬楼梯。 白朗宁暗自一算,进门先坐了二十七层电梯,如今又爬了两层,已经到了二十九楼,不禁暗自祷告,别爬了,再爬就要到天堂了。 白朗宁一向不喜爬得太高,因为爬得越高,离天堂越近,他认为天堂上住的都是些老好人,与自己格格不入,地狱对他反倒合适得多。 爬上二十九楼,人事主任喘喘地说:“到了。” 白朗宁举目四望,不禁啜舌,整个二十九楼足足有两千多尺大小,仅靠右首有一排宽大的办公室,上书大律师室和秘书室等字样,其它地方完全空着,地上摆各式各样的运动器具,墙边挂着几面箭靶,看起来倒像个室内体育馆。 人事主任在四间秘书室门外迟疑了一下,终於敲敲其中一间房门,带着白朗宁走进去。 一位非常漂亮动人的小姐,放下手中杂志,用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两人,发出询问的信号。 人事主任把一堆表格往桌上一放,那位漂亮动人的小姐仅仅瞟了一眼,没等两人开口,已经笑眯眯问:“您就是白朗宁先生?” “嗯。” 看在她长得漂亮动人的份上,白朗宁应了一声,换个人他连理都不会理了,已经问了三次,连大律师的影子还没见到,派头也未免太大了,白朗宁最厌恶人家跟他摆架子。 那位漂亮动人的小姐急忙走出来,亲自搬了一张椅子,请白朗宁坐下,说:“白朗宁先生,久仰您的大名了。” 白朗宁只好送了她一个笑脸。 一旁的人事主任楞住了,因为这位小姐是大律师四个美丽的秘书中最受宠爱的一个,除了大律师私人事务外,绝少处理公事,平日架子大得出奇,同事们想见个笑脸已不容易,没想到竟对白朗宁如此客气,在他看来,真是件出人意外的事。 “刘主任,有什么事吗?”秘书小姐问。 人事主任凑上去,陪着笑脸说:“又要麻烦李小姐帮忙了。” 几位高级人员,只要遇到什么走不通的困难,多半都来找这位小姐设法,只要能说动她,大律师面前就十拿九稳,这就是人事主任带白朗宁进这座门的原因。 “什么事,说吧。”语调非常神气,声音却动听得很。 人事主任又往上凑了凑,在秘书小姐耳边叽咕了一阵。 “哦,知道了,你先请回吧。”秘书小姐玉手一挥,好大的气派。 人事主任恭身退了出去。 秘书小姐笑眯眯坐下,说:“让我自我介绍,我叫李铃风,木子李,铃声的铃,风雨的风。”说得非常仔细!好像生怕白朗宁记不牢似的。 “人漂亮,名字也很别致。” 李铃风笑了笑,开始慢慢的翻看那堆表格,从里面抽出个薄薄的皮夹,翻开看了看,又朝白朗宁瞧瞧,说:“不像嘛。” 白朗宁伸头望了望,也不禁笑了。 原来李铃风手上拿着一张已经替自己准备好的探员证,那张照片是六七年前初来香港领枪照用的照片,想必是侯先生交来的。 李铃风又翻了一阵,轻叹了一声,说:“刘主任也未免太不像话了,对您白朗宁先生怎能跟一般人同样起薪?”说完,眼睛溜了白朗宁一下。 白朗宁又点上只香烟,不断对着李铃风的娇睑吐烟圈,从烟圈里看美人,最惬意不过。 李铃风一面轻轻挥动着一阵阵的轻烟,一面说:“白朝宁先生,您看两万块起薪怎麽样?” 本来能够比上萧朋在警署拿的数月,已经可以满足白朗宁了,因为在他的意念里,比萧朋拿的少总是件丢面子的事,李铃风提的二万港币,当然已无问题,可是由於刚刚那六千块近乎侮辱性的数字,已经惹起他的怒火,他打定主意,决心唬到底了。 “太少了,连基本开销都不够。” 李铃风微微皱眉说:“白朗宁先生,您每个月要多少钱开销才够?” 白朗宁耸耸肩,咧咧嘴,学着好莱坞电影里大富翁的派头,说:“说不定,也许五万,也许十万,甚至二十万。” “这麽多?你怎麽用的?”那口吻好像太太在责备先生。 “谁记得那么多。”白朗宁忍笑回答。 李铃风站起来,发急地转了两圈,说:“白朗宁,三万块怎麽样,如果你愿意,我可能跟大律师说说情,大概还没问题,再多我也不好开口,只好等大律师回来再当面商量了。” 说说情?什么话!白朗宁狠狠地摇摇头。 李铃风叹了口气,说:“白朗宁,你知道刘主任拿多少钱,追随大律师几十年,不过拿一万八千块一个月,我呢?才不过一万五而已。白朗宁,三万块差不多了,省点用嘛。” 白朗宁看了看腕上的钻表,说:“李小姐,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跟大律师谈谈吧,他几点回来?” 李铃风说:“刚刚出去,可能马上就回来。白朗宁,你不要再考虑考虑吗?” 白朗宁摇摇头,随手将烟蒂朝屋角的烟灰缸甩去。 地上铺的都是欧洲进口的高级地毡,李铃风不禁吓了一跳,还好那烟头正分毫不差地落在烟灰缸中间。 “白朗宁先生,帮帮忙好不好,万一地毡烧个洞就麻烦了。” “放心,有把握得很,绝对百发百中。” 正在李铃风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李铃风瞟了白朗宁一眼,匆匆迎了出去。 不一会,白朗宁已被请进大律师办公室里。 看上去五十出点,肥肥胖胖,一脸福相的冯大律师,打量了白朗宁半晌,说:“白朗宁,李秘书既然答应你三万块,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三万块的数字已不算少,在探员这行里,港九恐怕已经是最高的了。” “大律师!拿这三万块钱去多请几个探员吧,我白朗宁不干。”白朗宁尽量心平气和的说。 冯大律师托着下巴想了想,说:“好吧!我出你三万五。” “不干!”白朗宁捻铁断钉的说。 “白朗宁,三万五已经是本事务所最高薪水了,青年人不能太不知足啦。”冯大律师大声说。 “那些人替你作事,我却要替你卖命,岂可相提并论。” 冯大律师的胖脸一沉,说:“白朗宁,我因敬重你的名声,才肯高薪聘用,你怎能如此贪得无餍,你以为本大律师请不到比你高明的麽?” “港九不做第二人想。” “好,四万。” “冯大律师,久仰你做事精明果断,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起来,真教人失望得很。” 冯大律师被他气得脖子都红了,“拍”地一声,把对讲机开关按下去,大声说:“给我接侯先生。” 对讲机里一阵拨电话声,过了不久,里面讲话了。 “侯先生的电话接通了,请讲话。” 冯大律师拿对讲机当作侯先生,抬手一指,喊着说:“老侯,可把我气死了。” “什么事?这麽大火气?”侯先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我请你替我找个探员,你怎么弄了个活土匪来?” “胡说,白朗宁为人机智果敢,身手高强,是个最理想的探员,我千辛万苦才蒙他允诺,你怎能如此侮辱他,是不是早上大嫂给你吃错药了?” “什麽机智果敢?什麽身手高强?我都不管,我问你,为什么不派萧朋来?” “冯兄,你搞错啦,你的老朋友侯某人不是警察总监,更不是香港总督,仅仅是个小组的头头儿而已,我有什么权力派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出去,何况白朗宁与萧朋根本不分高下,别打冤枉主意了,好好用吧。” “我不管,我马上找总监,非要萧朋不可。” “老朋友,让我老老实实告诉你,找总督都没用,目前警方全靠他那只o.四五压阵。如想调他不难,除非你拿白朗宁来换。” 冯大律师愣住了,看看白朗宁,正在悠闲地吐着烟圈,好像没事人儿一般。 “唉,老侯,你不知道,这小子真把本大律师气惨了。” “究竟什麽事让你发这么大脾气?” “他去见刘主任,刘主任糊里糊涂出他六千,他不干,李小姐马上出他两万,他也不干,後来加到三万,他还不干,我见他还像个人,出他三万五,还是不成,最後涨到四万,”说到这里,恨恨地瞪了白朗宁一眼,接着说:“他不但不干,反倒教训起我来了。老侯,想想看,凭我冯朝熙也是随便给人教训的麽?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不会吧,他怎麽教训你,说给我听听。” “他说:冯大律师,久仰你做事精明果断,怎么如此婆婆妈妈起来,真教人失望得很。你说像话不像话?” 他模仿白朗宁的声音,竟能模仿的唯妙惟肖,一旁的白朗宁差点笑出来。 “唉,果然是吃错药了,人家讲的实话,怎能算教训你呢?” 冯大律师闷哼了一声,又看了白朗宁一眼,说:“好吧,就算不是教训,那么薪水的事如何?四万块,老朋友,连你也赚不到啊。” “那还不简单,四万块不够,出他五万,五万块不够,出他六万,六万块不够……” “喂,老侯,钱不是你的,别慷他人之慨。他要的就是六万,还说什么?” “六万块实在不多。老冯,别忘了,钱也不是你的,如果做不得主,为什麽不问问林家丫头?” “可是……可是白朗宁这小子究竟中不中用?” “这点你放心,我老侯拿脑袋担保。” “卡”地一声,对讲机关了,冯大律师楞楞地瞧看白朗宁,白朗宁楞楞的想着侯先生,这番知遇之恩,赠枪之德,真教他不知将来如何报答才好。 “白朗宁,你的身手究竟如何?”冯大律师口风软了下来。 “比大律师见过的都高,比大律师想到的都好。如以身手而论,足值得六万元了。”白朗宁自负的说。 “可以试试吧?” “当然。真材实料,欢迎当场试验。” 冯大律师点点头,又把对讲机按扭押下去。 “接林公馆,找老吕讲话!” 马上林公馆接通了。 “大律师!我是老吕。” “大小姐起来了吗?” “起来了,正在园中散步。” “告诉她,就说我有点重要事情,务必请她来一趟。”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就切断了。 白朗宁一旁听得清切,以冯大律师的声望地位,竟然对林大小姐万分尊重,不知那位林大小姐究竟是什么人,忍不住问道:“大律师,林大小姐是谁?” “故亿万富豪林千翔的独女,你难道没听人说过麽?” “原来是林雅兰小姐。” “不错,我与你约法三章,只能做事,可千万乱来不得,不要砸了我最大的主顾。”冯大律师认真地说。 “放心!天涯何处无芳草,要女人有的是,我白朗宁再傻,也不会动个满身铜臭的女人脑筋。” “对,你老弟果然比那群整天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斑明多了。” 白朗宁笑了,冯大律师也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将方才不愉快的事完全忘了。 “白朗宁,”冯大律师亲切的唤了一声,说:“别以为我只重钱财不重人才,其实我跟侯先生一样,爱才得很,当和萧朋被警方拉去,我会难过了好几天,方才不过是一时之气,现在如果有人出我七万教我转让,我也不予考虑了。唉,说来说去还是贵了一点。” 白朗宁不安的笑笑,心里对这和霭的大律师,实在有些歉意。 这时,李铃风抱着那堆表格走进来,整整齐齐摆在大律师面前。 冯大律师翻了翻,翻出那张探员证,亲自送到白朗宁手里。 “不是还要试试麽?”白朗宁问。 “在你进我冯朝熙大律师事务所之前,就已决定了,至於试试,不过是给出钱的人看看而已,也顺便让我见识见识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的身手。” 白朗宁笑笑。 “白朗宁,你这名字不是真的吧?”冯大律师突然问。 “一分钟之前不是,现在已经如假包换了。” “为什么?”冯大律师发觉情形不对,急声追问。 “因为,”白朗宁把探员证朝冯大律师一亮,说:“有大律师证明,还会有假货吗?” 冯大律师立刻吩咐李铃风说:“李小姐,关照出纳室,扣白朗宁姓名公证费五千块港币。” (二) “林大小姐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都带着些紧张气味。 冯大律师急忙站起来,挽起白朗宁的手臂,一阵风似的迎了出去。 电梯门一开,走出一个身穿黑色旗袍的少女来。 白皙的肌肤,富有曲线的美妙窈窕身段,一张美得令人陶醉的俏脸,几乎将少女的美完全归纳在一起了,整天在女人堆里打滚的白朗宁看了,也不禁有些发呆。 “林大小姐,里边请。”冯大律师笑容满面的恭身说着。 林大小姐轻嗯一声,一双澄清流动的眼睛,在白朗宁脸上扫了扫,慢慢朝里走去。 “白朗宁。”一声豪迈的呼唤。 白朗宁这才发觉身边站着一个人,朝那人一瞧,高兴的叫起来说:“果然是你,吕卓云,一两年不见了,好吧?” 吕卓云热情的拉着白朗宁的手,一阵摇撼,说:“我早就知道你非走这条路不可,果然来了,好,好。” 林大小姐被吕卓云呼唤白朗宁的声音留住了,回身仔细打量了白朗宁一番,朝冯大律师问:“他就是大家嘴里的那把枪麽?” 冯大律师笑着说:“不错,你看怎么样?” “年纪还轻得很嘛。” “身手也强得很。” “是麽?” “等会让他露两手给你看看。” 林大小姐轻轻应了一声,身子又慢慢朝里走去。 电梯又上来了,五六名大汉一齐拥出来。 白朗宁望了吕卓云一眼,问:“这些是什麽人?” “都是事务所的探员,跟我一样,专门负责保护林大小姐安全的。” 白朗宁仔细瞧着那群大汉,各个身手矫捷,显然都有两套,却一个都不相识,不由奇怪的问:“这些人是从那里找来的?怎么都面生得很。” 吕卓云沉重的摇摇头,说:“大律师那里有每个人的资料,可是我吕卓云敢保证,每一份都不确实。” 白朗宁看了看吕卓云,又扫了那几名大汉一眼,慢慢将吕卓云拖到一旁,问:“大律师究竟派了多少人到林家?” “一共十三人,包括我在内。” “派这么多人干吗?”白朗宁吃惊的问。 吕卓云耸耸肩,说:“有人要谋害林大小姐,当然要加意保护了。” 白朗宁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吕兄居然能在这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中,保得林大小姐安全,当真是高明得很。” 吕卓云哈哈一笑,回首朝身後那六名大汉扫了一眼,神秘的说:“白朗宁,你搞错啦,我吕车云在大家心目中,不过是个牢靠得可怜的大草包而已,否则早就没命罗。” 白朗宁瞧着当年曾经风云一时的港九黑道大将吕卓云,百思不解的问:“吕兄,究竟是怎麽回事?把我弄糊涂了。” “自己慢慢去体会吧,”吕卓云自嘲的说:“我要能搞懂,当年太平山下四把枪,也轮不到你们这几个毛小子去干了。哈……” 白朗宁陪他苦笑了几声,问:“难道其他十二人都是一路货?” “两个老面孔都被我安置在夜班里。”吕卓云比手回答。 白朗宁又朝那六名大汉望去,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吕卓云拍拍白朗宁的肩膀,说:“若想秤秤斤两,今天倒是个好机会,但却千万大意不得,那几个家伙手底下都不含糊。” “看样子你也装不下去了。”白朗宁笑了笑说。 “天大的事有你白朗宁扛了,我还装个什么劲儿。” 说着,拼命活动着手指,看来那五根手指头一定痒的厉害。 李铃风的高跟鞋紧敲急打的走出来,远远喊着:“白朗宁,大律师有请。” 一旁六名大汉被李铃风的呼唤声吓了一跳,一齐朝白朗宁望去。 白朗宁冷冷瞟了六人一眼,转身随着李铃风又扭又摆的丰臀走进办公室去。 “白朗宁,我来替你引见一下,”冯大律师指了指林雅兰说:“这位便是我们最大的顾生林大小姐。” 白朗宁只淡淡的向林雅兰打声招呼,转首对冯大律师说:“大律师!你吃亏了。” “我那里吃了亏?” “身边摆看个高手不知重用,反倒花高薪把我聘来,岂不是吃了大亏?” “高手?那一个?” “吕卓云。” “吕卓云?哈……”冯大律师大笑说:“老吕忠实可靠我是知道的,至於他的身手,唉,不谈也罢。” “怎麽样?” 冯大律师摇摇头,细声说:“稀松平常得很,打出去的子弹都要害人找半天。” 白朗宁“噗”的一笑。 冯大律师也笑着站起来,说:“还是请林大小姐欣赏一下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的威风吧?”说着,走近靠窗墙壁上的一排电器开关,在上面按了几下。 马上响起“隆隆”的声响,每面窗子都慢慢垂下一层厚厚的钢板。 冯大律师挽着林大小姐走在前面,白朗宁和李铃风随後跟了出去。 外面的门窗也都被铜板封闭,明亮的灯光,并不比日光逊色。 冯大律师陪林大小姐坐下,每间房里的秘书小姐都跑出来,并排站在大律师身后。 “我替你们介绍,”冯大律师指了指白朗宁,对吕卓云和六名大汉说:“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白朗宁,你们多亲近亲近吧?” “久仰你那把枪的大名了。” 一名大汉走上前说。白朗宁也和和气气凑过去,停在那大汉面前,笑眯眯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白朗宁除了玩玩枪之外,其它就没用了麽?” 表面上虽然客客气气,说出话来却别忸得很,简直在穷找麻烦。 “我没说啊。”那大汉怔怔的说。 “没说?”白朗宁拉下脸来,朝吕卓云问:“吕兄,这小子话里损我,你听到没有?” “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吕卓云大声回答。 一旁冯大律师弄得莫明其妙,正想出声劝解,已被吕卓云摆手止住。 白朗宁眼睛一瞪,一把抓住大汉领口,怒声说:“好小子,你敢瞧不起我?” 那大汉不是傻瓜,当然发觉白朗宁有意找岔,忿然作色说:“你要怎样?” “我要教训教训你这不长眼睛的东西。” 那大汉正待反抗,白朗宁的手掌已经打下去,一阵又急又脆的“拍拍”声响,打得又快又重。 那大汉拼命一挣,挣脱白朗宁手掌,摇摇幌幌退了几步,伸手拔枪出来。 白朗宁那会容他出手,扑上去扣住大汉持枪的腕子,用力一扭,手枪已掉在地上,顺势一推,那大汉像个火车头似的,直朝其他五人冲去。 “白朗宁,有种的过来较量较量,乘人不备出手,算那门子英雄好汉。”那大汉被同伴扶住,一面拭抹嘴角上的血渍,一面高声大叫。 白朗宁轻轻用脚尖一挑,那大汉丢下的手枪已飞到手上,指了指那群人,说:“放心,今天这顿教训,你们想躲也躲不过了。” “少吹大气,有种的把枪放下。”那群大汉怪叫着。 白朗宁一扣枪机,“碰”地一响,子弹从六名大汉脚下擦过,吓得六人一齐跳起来,再也不敢出声。 “老老实实等着,我要考虑一下修理你们的方法。” 不但那群大汉不敢吭声,连一旁看热闹的都被吓住了,整个二十九楼完全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秘书,仔细查查他们的资料,看看这几个家伙究竟是什麽变的。” 李铃风应了一声,匆匆朝办公室奔去。 吕卓云突然打着哈哈走上来,说:“白朗宁,你先休息休息,让我老吕乘这空档出出风头。” 白朗宁含笑退到冯大律师一旁坐下。 冯大律师皱眉问:“白朗宁,老吕要干什么?” “谁知道。”白朗宁忍笑回答。 吕卓云慢吞吞抽出一把左轮,又掏出皱皱的手帕,拭了拭枪上的污垢,大剌剌说:“让我露两手枪法给大家开开眼界。” “算了吧,老吕。”冯大律师有些替他红脸,唯恐他闹出笑话,急忙出声拦阻。 “大律师放心,”吕卓云笑着解说:“我最近学了两手,蛮中看的,您仔细瞧着。” 话声未了,右手食指已经扣下枪机,右掌在枪尾撞针上一轮猛击。 “碰,碰,碰,碰。”四发枪声,震得人耳欲聋,回声喧响不已。 众人不约而同朝墙边四面冯大律师平日练弓的箭靶望去,只见每面纸靶的环心,都已开了个分毫不偏的小洞。 冯大律师霍然跳起来,大叫:“老吕,你骗得我好苦。” “自己眼睛不亮,怎怪别人骗你?”白朗宁一旁嘲笑。 冯大律师苦笑坐下,瞧了瞧白朗宁,又看了看靶心整整齐齐的四个小洞,好奇的问:“凭吕卓云这手神枪,难道还不能挤身四把枪之列?” 白朗宁轻轻摇摇头。 “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难道还有比这手更惊人的玩艺儿?”冯大律师难以置信的问。 白朗宁笑笑,默不作答。 冯大律师楞楞望看白朗宁充满得色的面孔。 林大小姐一双大眼睛也正在瞟看白朗宁的脸庞。 吕卓云打开弹槽,倒出空壳,从袋里抓出四颗实弹。往槽里一弹,四颗子弹同时补了进去,无论手法之熟练,枪法之准确,神态之从容镇定,均非一般庸手可比,别说冯大律师与那六名大汉,就连白朗宁也不禁为之心折。 “六位老朋友,”吕卓云端枪走近六名大汉,笑脸说:“目前敌友未分,希望各位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我老吕多费手脚,并非我老吕危言耸听,我这把枪除了拔枪稍微慢了一点点,准头上比他们太平山下四把枪也毫不逊色,如今我持枪在手,哼哼,别说你们几位,就是……” “就是换了太平山下四把枪齐到,也没人敢妄动一下。”白朗宁没等他说完,便把话接过来。 吕卓云洋洋自得,把手上的枪转了几圈,说:“各位听听,这可不是我老吕自吹自擂,是人家自己说的。” 那六名大汉恨得眼里喷火,身子却真的一动都不敢动。 李铃风捧着一堆资料走出来,白朗宁抓在手里,一阵乱翻,一齐往地下一丢叫着说:“不可靠,马上与警方连络,重新查过。” 李铃风也真听话,回身又匆匆跑进办公室去。 那六名大汉一阵蠢动,吕卓云“卡”地一声,保险打开了,那六人马上静了下来。 “白朗宁,有什么不对?”冯大律师心知有异,忍不住问了问。 “港九黑白两道,那个我没见过,偶而一个还马马虎虎,一下就是六个,那有这种事,我白朗宁可不是你冯大律师,没那么好骗。”白朗宁冷冷说。 “也许……也许他们都是新手。”冯大律师说。 “也许林雅兰的小命就要丧在他们手上了。” 冯大律师不安地咳了两声,说:“对,对,这事情的确大意不得。” 白朗宁扫了林大小姐一眼,林雅兰也正在望着他。白朗宁有意开开她的玩笑,说:“其实死个把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倒是丢掉这笔大生意未免太可惜了。” “喂,白朗宁,”冯大律师急得双手乱摆,说:“这种话千万说不得,这种话千万说不得啊。” 身後三名漂漂亮亮的秘书小姐,各各掩口葫芦,白朗宁也笑了,只有林大小姐,表情依旧不变,依然出神似的望着白朗宁。 李铃风匆匆奔出来,轻轻对冯大律师说:“警方最近也发现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叫我们多多小心,至於这六个人的细底,连警方也摸不清楚。” 冯大律师吃惊地瞪看白朗宁。 白朗宁冷笑,大叫说:“吕兄,把他们的枪缴了。” 转眼间,五只枪都从地上溜到白朗宁脚下。 白朗宁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到一张乒乓台边停下,突然一声暴喝,一掌直对台角劈下。 只听“卡嗤”一声,厚厚的球台,竟被他硬生生劈下一块来。 这一手完全出乎大家预料之外,惊得每个人都合不拢嘴巴,久久没人吭声。 过了好一会,吕卓云吃惊的问:“白朗宁,你这手是什庆功夫?” “正宗空手道。” “果然厉害,我老吕算开了眼界。” “等一会我劈下活人的手臂,保证更加好看。”白朗宁笑的很阴冷。 那六名大汉恐慌地互看了一眼,各各把双手背到身後,唯恐手臂真的被劈下来。 “白朗宁,你……你要干什么?”冯大律师不安地叫问。 “严刑逼供。”白朗宁大声回答,成心让那群大汉听听。 “只要你冯大律师说声互殴,谁敢不信?” “胡说,我堂堂大律师,怎能做伪证?” 吕卓云一旁哈哈笑着说:“大律师,有些事认真不得,马虎点算啦。” 冯大律师拿不定主意、瞧了瞧身边的林大小姐,林大小姐双眼正一眨一眨地凝视着白朗宁,根本没空理他,又回头望望後面四个漂亮的秘书,四张俏脸也一无表情的直瞪着现场。 冯大律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脚一跺,说:“好吧,看在大事份上,只得黑心一次了。” “大律师,”方才挨揍的家伙大叫!“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身为大律师,怎能如此糊涂?” “放屁,”冯大律师大声说:“我说互殴就是互殴,大法官也不敢不予采信,你们算什麽东西?竟敢教训起我来。” 李铃风等人听得“噗嗤”一笑,冯大律师好像很得意。 白朗宁冲上去,伸拳朝那大汉击去。 这次那大汉早有准备,闪过击来的拳头,抬腿猛踢过来。 白朗宁身形一跃,原地翻了个倒筋斗,正好避过踢来的脚,双手往踢空的脚上一托,那大汉站立不住,登时摔了出去。 其他五名大汉也一齐攻上来,白朗宁随手捞住一条臂膀,用力一扭,另一手在被扭住大汉的後头领上一提,像老鹰提小鸡抓在手里。 白朗宁一面抓住那大汉朝後退,一面接连踢出两脚,硬把冲上来的两名大汉踢了回去。 白朗宁一直把那大汉提到球台旁边,将那条被扭住的手臂平摆在台子上,举起手掌,作势欲劈说:“招,谁派你们来的?” 那大汉牙齿咬得“吱吱”乱响,就是不开口。 “不给你点苦头吃,你也不知我白朗宁先生的厉害。”说着,当真一掌劈了下去。 那大汉像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冯大律师和四位秘书不约而同扭转头去,不忍再看下去,只有林大小姐,照样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白朗宁的脸,连眉头都没耸一下,其实并非她胆量特大,而是根本就未曾留意白朗宁脸孔之外的东西。 “方才不过只用了三成力道,又没劈断,你鬼叫什么?”白朗宁狠声说。 “白朗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大汉痛得满头大汗,高声叫着。 “你既然不知道,我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只有把你膀子劈下来,问问它知道不知道。”说着,又把手掌高高举起。 “救命啊,救命啊。”那大汉儿吼着。 白朗宁冷哼几声,手掌一起一落地比了几下,眼看就要劈了下去。 那最先挨揍的大汉,突然高声说:“白朗宁,放了他,我告诉你。” 白朗宁原样不变,冷笑说:“少废话,先说再放不迟。” 那大汉嘿嘿一阵冷笑,说:“告诉你也没什麽了不起,你白朗宁又能将我们奈何?” “罗嗦,快说。” “北角杨老大。”那大汉挺胸说。 “杨文达?”白朗宁想想,说:“胡说!杨文达手下那群人,我白朗宁那个没见过。” “哈……”那大汉一阵狂笑,说:“白朗宁,别自以为了不起,北角上下六七百人,你都见过?” “六……六七百人?那有那么多,据我所知,不过三百馀人而已。” “此一时被一时,早晚行情不同,如今的北角早已经不是过去散陪末座的局面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不错,杨文达派你们到林家干什么?” “监视林大小姐行动。” “就这么简单?” 那大汉哼了一声,代表了回答。 白朗宁手上一使劲,又是一阵惨叫。 “白朗宁,我们只负责把林大小姐每天活动情形,据实呈报上去,其它真的一概不知,你就是把我们六人全部杀了也没用。”那大汉大嚷着。 白朗宁恨恨地哼了一声,放开被扭住的大汉手臂,揪住他的领口,狠狠在肚子上赏了几下,一脚踢了回去。 “李秘书,通知警方,派人把另外四人扣起来,对对口供看。”白朗宁头也不回,大声吩咐着。 李铃风早就一点架子都没有了,马上又跑进办公室去。 “便宜了你们,快些滚吧,不准再去林家,否则格杀勿论。”语气比起冯大律师,还要神气几分。 “我们在林家的东西呢?”那几名大汉急急说。 “没收啦。”白胡宁吼着说。 “没收?”那六人楞了楞,大声问:“凭什么?” 白朗宁突然回身,飞快地拔出那只亮晶晶的新枪。 “碰、碰、碰、碰。”一连四响,手枪亮闪闪一转,已经还进鞘里。 拔枪既快,枪声又密,动作快得惊人。 大家齐朝墙边四面纸靶望去,依照是四个洞,只是稍许大了一点点,显然这四枪也同样射进原来的洞里去了。 那六名大汉就像斗败的公鸡般,无精打采走进电梯,连回头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乖乖滚回去了。 吕卓云走上来拍着白朗宁的肩膀,慨然说:“还是你们年轻人厉害。” “别泄气,你吕卓云也不含糊,港九要找第五把枪,一定非你莫属了。” 吕卓云听得又朗声大笑起来,脸上充满了得色,好像能占在第五位上,已经很满足了。 这时李铃风又匆匆走出来,娇声说:“警方已经派出两批人来了。” “派两批干吗?”白朗宁奇怪地问。 李铃风微微一笑,说:“一批直开林公馆,一批守在楼下,准备跟踪下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直回北角?” 白朗宁大拇指一挑,赞叹说:“李秘书,你真能干。” 冯大律师一旁说:“废话,我冯朝熙手下,还会有脓包麽?” 白朗宁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 只有林大小姐闷声不响,一双大眼一眨一眨的瞄着白朗宁。 冯大律师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大声呀咐说:“李秘书,通知出纳,再扣白朗宁一千五百元港币!” “为什么?”李铃风不解地问。 冯大律师什么话都没说,只指着那张断角球台。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五章 情场·战场 (一) 下午一点,一般人已经忙了整整半天,“飞达”酒馆老板娘依露,却依然在拥枕高眠。 白朗宁走进房里,见睡意正浓,不忍吵醒她的好梦,便悄悄靠在床角,欣赏起美人春睡图来。 几年来,两人相处得非常随便,不论凌晨深夜,像这般直闯香闺,倚床谈心的情形,早已不足为奇,可是今天却有些特殊,因为依露这时的睡态实在太撩人了。 三十来岁的依露,虽然消失了少女时期的青春娇美,却别具一种妩媚醉人的妇人风韵。 她娇慵慵斜躺在床上,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睡抱,腰间带子系得很松,根本已经掩不住她丰满美妙的娇躯了。 雪白高耸的乳峰,从微微散开的袍襟半露出来,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不停颤动着。两条浑圆修长的粉腿,也大部横伸在袍外,就在白朗宁眼前,只要他少许挪动一下,便可随手触到。 这些年来,白朗宁一直将她当做姐姐一般,平日除了说说笑笑,甚或开开玩笑之外,从未想过其它的事,所以依露虽美,也仅美在白朗宁嘴上,依露身段虽然惹火,也只能换得他几声口哨而已,可是现在白朗宁却真的有些动心了。 白朗宁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一直盯在依露那对起伏颤动的乳房上,深色的袍襟,衬托得酥胸更加白嫩醉人。 他几次伸手出去,终又缩了回来,总觉得不该把脑筋动在好朋友依露身上,於是他强自定下心神,晃了晃脑袋,做了几次深呼吸,方才渐渐平静下来。 谁知色心稍定,童心又起,他忽然想弄弄清楚,除了这件睡袍,里面究竟还有没有其它东西? 他悄悄伸长颈子,东瞧瞧,西望望,没得到结论,又偷偷掀起下摆朝里瞄瞄,仍然难下决断。最後,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那条光滑的小腿上,一点一点往上探去。 一路上小小心心,拂过膝盖,依露没动,又摸上大腿,依露依然沉睡如故,白朗宁胆子大起来了,手掌一直朝里伸去。 突然,探路的手停了停,又飞快的在四周摸索一阵,结果什麽东西也没捞到。 白朗宁张大嘴巴怔了怔,急忙把手抽出来。 “够了麽?”沉睡中的依露忽然说话了。 声音虽不大,却把做贼心虚的白朗宁吓了一大跳,惊魂不定的问:“你……你没睡?” “就是死人,也要被你搓活了。”依露闭着眼睛说。 白朗宁见她除了嘴巴之外,全身都保持原样没动,语调也很和霭,显然并没生气,这才安心下来,说:“我只是轻轻摸摸,并没搓啊。” “嗳,你大概是把大腿当成抢了,搓得人家好疼,还说轻经摸摸呢。” “对不起,我的手太重了。” “没关系?下次轻一点好了。” “下……下次?”白朗宁吃惊的问。 “怎麽?”依露了开眼睛,瞟了瞟白朗宁,问:“一次就倒了胃口麽?” “说什么话。”白朗宁嘻嘻笑着说:“像你这样的美人,就是一千一万次,也倒不了我的胃口!” “既然这样,索性今天就给你摸个够吧。”说看,又将眼睛闭上了。 白朗宁高兴了,笑着凑了上去,正想大展身手,忽然又停下来,摇头自语说:“不对,不对。” “什麽不对?”依露支起身子,急声追问。 “事情成功得太过容易,说不定里面有什么埋伏。”白朗宁把软绵绵的情场当做硬绷绷的战场了。 依露被他逗得既好气、又好笑说:“白朗宁,你平日到处沾花惹草,色胆包天,今天怎么如此差劲。” “这次可大意不得,”白朗宁摇着头说:“万一到时你依露翻了脸,把我踢下床去,那多难堪?” 依露气得抬起粉腿,当真狠狠踢了过去。 白朗宁被她踢得莫名其妙,还没摸清是怎么回事,依露已经跳下床去,又气又伤心的说:“这些年来,我最少给了你二千次机会,平均每天一次,你却一直不当一回事,说,我那一点不合你胃口?那一点比不上那几个臭丫头?” 白朗宁听得大吃一惊!惊得半晌没答出话来。 “不错,年龄可能比你大一点,而且出身也不太好,可是我并没想高攀你,叫你明媒正娶。做外室、做姘头都无所谓,还不成麽?难道年龄大一点就使你那么讨厌麽?” 依露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後,身子一扭,背朝着白朗宁,肩膀一耸一耸哭了起来。 白朗宁愕住了。 五六年来,依露给他的体贴和照拂,真可说是无微不至,只要稍微留心些,早该发现那是爱情,而绝非他所想的友情了。 男女之间的情感,是件非常微妙的事,爱情与友情仅仅相隔一线,有时的确微妙的让人难以分辨。 白朗宁终於想通了,走上去搭着依露的肩膀,说:“依露,真抱歉,我好像搞错了。” 依露身子一扭,把白朗宁的手甩下来,怨声说:“你白朗宁先生还会把事情搞错麽?” “这次真是大错特错了。”白朗宁苦笑说:“我一直把我们之间的情感当成友情了。” “哼,”依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少来骗人,你对我还会有什麽情感?” 白朗宁扭过依露的身子,托着她泪痕末干的悄脸,说:“想想看,这么多年,我每天风雨无阻,起码来报到一次,遇到什麽特别高兴或悲伤的事,更恨不得早一刻赶来告诉你,这不是爱情麽?我为什么不去告诉丁景泰解超之流?我为什么不到他们那里去报到?” “你现在才明白呀?”依露委委屈屈说。 “难道还晚麽?” “早几年明白,我还是个大姑娘,如今已变成老太婆了。” “坏就坏在我一直将你看成老太婆,其实现在你也年轻得很哩。” 依露娇嗔的白了他一眼,高兴得扭了扭身子,这一扭却把睡袍的带子完全扭开了。 白朗宁的双手慢慢伸了进去,紧紧把她抱住。 依露也紧紧搂住白朗宁的颈子,微微闭起双眼,尽量享受着迟来了几年的爱情。 吵吵闹闹的房间,立刻静了下来,静得几乎连两人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 也不知为什麽,依露的一双裸足忽然失踪了,睡袍也遗落在地下,剩下的一双脚,一步一步走到床边,转眼又不见了,只留下了两只空空的鞋子。 “哎唷,白朗宁,你的枪。”一声娇滴滴的呼喊。 “哒”地一声,连枪带鞘一齐丢下来。 “啧啧啧。”一连串的蜜吻。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朗宁,白朗宁,”门外大声喊。 “什麽事?” “丁景泰派人来请你,说快枪解超已经跟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在x号仓库附近,发生冲突,他因不便出面,想请你走一趟,车子还等在外面。” “知道了。” 白朗宁急忙跳下床,一把抓起丢在地上的枪。 “白朗宁,不要去嘛。”依露娇声说。 白朗宁理也没理她,转眼已将衣鞋穿好。 “白朗宁,不要去,不要去嘛。”依露追下床,拉住白朗宁的手臂。 “依露,真抱歉,非去不可。”白朗宁斩钉截铁的说。 依露裸足一阵乱跺,急声说:“白朗宁?你敢去,看我不拿瓶子砸你的头才怪。” “啊,差点忘了,”白朗宁笑着说:“我今天是特意赶来告诉你一件好消息的?” “什麽好消息?”依露问。 白朗宁从怀里取出冯大律师事务所的探员证,递在她手上。 依露捧着探员证,高兴的眉开眼笑,大叫着:“太好了,太好了。” 白朗宁趁她稍一分神的机会,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白朗宁,白朗宁,”依露一边呼喊,一边拾起去在地下的蓝色睡袍。 待她穿好睡袍追赶出去,白朗宁早就去远了。 (二) 车子以每小时九十里的速度急驶x号仓库,路上的景色越走越凄凉,转眼已到了地头。 x仓库是个巴士和电车都不屑一停的废物堆置区,附近没有住户,没有商店,也没有机关学校,只有成千成万的废轮胎和空汽油桶,连寸土必争的黑社会,也不愿在这块毫无价值的地段上多费心血,所以这里就自然变成几个帮会的分界处。 白朗宁远远便发现解家兄妹的老爷“福特”停在那里,他急忙跳下中环帮的汽车,大步朝里奔去。 从轮胎堆跑到汽油桶堆,又从油桶堆跑回轮胎堆,结果什麽东西都没寻到,白朗宁心里不禁有些发急,唯恐快枪解超只拳难敌四手,毁在对头手上。 他急不择路,又是一阵乱窜,突然发现堆积如山的轮胎角落里停着一辆警车。 白朗宁跑过去仔细一瞧,紧张的心情立刻松弛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因为那辆警车,正是萧朋的专用座车。 他伸手摸摸引擎,又打量一下四周的环境,回身直奔一座报废的库房。 从引擎温度推断,萧朋到达时间已不短,以宁静的现场情形判断,战火一定尚未揭开。 可是凭警方第一高手萧朋,佐以勇猛机智的解超,再加上个七分火候的解莹莹,居然这麽久还没能够将对手解决掉,对方究竟是什麽人物? 白朗宁越想越心惊,警惕之心油然而生,行动也特别小心起来。 奔到那座破乱不堪的库房,他不敢从正门闯入,沿着破裂的墙缝,悄悄朝阁楼上爬去。 白朗宁不声不响爬上楼顶,找了个破洞,小心窜了进去,刚刚寻得立足点,马上发觉解莹莹与萧朋都在里面。 一身牛仔打扮的解莹莹,整个跪伏在脏兮兮的楼板上,双手支在破碎的天窗框沿,心无旁骛地托看她那杆有效射程五百分尺的比利时造强力手枪。 萧朋就站在她身後不满十公尺的暗处,静静凝视着窗外,显然解莹莹并未发现身後有人,否则凭她的脾气,岂肯让人免费欣赏她那付狗爬的丑像。 白朗宁成心看看热闹,不想让萧朋和解莹莹知道他也到了,便蹑足走到墙角,找了个破洞旁边坐下,既有东西挡住两人视线,也可瞧见外面的情况。 置身在胎堆桶山里的快枪解超,这时正抓着手枪,沉着的穿梭在纵横交错的通道上。 看情形那些对手一定隐藏在附近,白朗宁居高临下,察看了半晌,却连个人影也没发现,不禁又感觉奇怪,又替解超着急。 解超转了几圈,忽然停下脚步,仰首楞楞望着小山似的油桶轮胎发呆。 白朗宁遥遥看了他那付神态,心里不禁微微一动。 解超楞了一会,突然还枪入鞘,轻手轻脚住油桶上爬去。 白朗宁睁圆了眼睛,紧盯着解超的一举一动。 解超爬上高达六七层的油桶,像小孩子一般,玩起搬桶游戏来了。 过了一会,平坦的桶顶,已被他搭了个乱七八糟。他又跳下油桶,爬上轮胎,照样搬动起来。 白朗宁看得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连连点头,转首望了萧朋一眼,萧朋庄严的脸上,也隐隐露出了一丝微笑。 转眼解超的搬弄工作已经完成,他飞快的跃下地面,重又拔出手枪,回身不断对着白朗宁方向打手势。 白朗宁偷偷看了看解莹莹,只见解莹莹正紧张的托起枪枝,东张西望,根本错会了她哥哥的意思,以为敌人出现了,还拼命在找敌人呢。 白朗宁急得差点叫起来,正想出声提醒她,身後的萧朋已经悄悄走上去,一手抓住解莹莹的枪,一手抚住她的小嘴,轻喝着:“别出声,我是萧朋。” 解茔莹微微一楞,那只安装着托柄的手枪,已经到了萧朋手里。 萧朋连瞄都没瞄,托起枪来一轮快射。 “碰碰碰碰碰碰。” 接连六声刺耳的枪声,枪口吐出一道火舌。 每一枪都击中二三百公尺外,解超辛辛苦苦搭成的目标上。 一阵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桶山胎堆排山倒海似的倒塌下来。 在一片混乱的尘海里,突然跳出六七条人影,快枪解超来回奔跑,见一个打一个,转眼已被他干掉大半。 “解超这小子真有两套。”萧朋大声称赞。 解莹莹抬头瞟了萧朋一眼,又把注意力转到解超身上去。 外面声音渐渐静了下来,两面通路都被凌乱的油桶车胎堵住,只剩下中间一条狭径。 解超站在里面,不断两边搜索。 突然在解超背後二十码处窜出三条人影,吓得解莹莹尖声大叫起来。 在解莹莹尖叫的音波尚未传到之先,解超早已发觉。身子闪电般扑了下去,身体还没着地,枪机已经扣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萧朋也发出两枪,那三条人影一齐倒在地上,只是摔倒的方向不同,一人往後倒,另两人却朝前扑。 解超翻身跃起、赶到三具尸体处看了又看,瞧了又瞧,察看了半晌,匆匆朝库房奔来。 萧朋把枪往解莹莹手上一丢,大声说:“叫解超快点滚,否则我要抓人了。” “抓人?为什么?”解莹莹莫明其妙的问。 “持械杀人的罪名不轻,我身为警察,岂能不管?”萧朋神气活现说。 “可是……”解莹莹哭笑不得地举起那把萧朋刚刚用过的枪,说:“你方才不是也杀了几个?” “解小姐,你们兄妹的事,可别往我姓萧的身上推,枪是你的,与我萧某人何干?”好家伙,他倒推了个乾乾净净。 “你……你……你怎么不讲理呀?”解莹莹苦脸急声说。 “傻瓜!”白朗宁突然搭腔了:“你要跟萧朋讲理,岂不等於对牛弹琴。” 萧朋“嗖”的一声,猛将手枪掏了出来,一看是白朗宁,又揣进怀里,前後不过一秒钟,好快的速度。 “白朗宁,你怎么总是鬼鬼祟祟的,万一我一个收手不住,枉死城岂不是又多了个新鬼?” “萧朋,少跟我白朗宁耍这一套,昨天还马马虎虎,今天可唬不倒我了,万一杀了我,自有冯大律师替我出面,持械杀人的罪名不轻,这官司你可有的打了。” “喝,刚刚给你披上张狗皮,马上就来咬人,神气的未免太快了点吧?” “彼此,彼此。” 解莹莹被两人一对一答,逗得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 突然,楼下“轰”地一声,库房的大门被闯开了。 “莹莹,莹莹。”解超到了。 “哥哥,快上来。” “莹莹,”解超大喊着:“真有你的,打得又快、又准、又狠,哥哥都比你不上了。乾脆,太平山下四把枪里的快枪解超,从此除名,改成解莹莹算啦,哈……” 解莹莹俏脸急得通红,一付哭笑不得的模样。 白朗宁与萧朋也不敢笑出声来。 “这回可好了。“解超越走越近,声音也越来越响亮,“那天跟丁景泰碰上,哥哥在前面宰他,你在後面给哥哥压阵。哈,保险吓得那龟儿子腿发软。” “哥哥,少说两句嘛。” “为什麽不能说?”解超距离更近,声音也更大了:“我明天还要好好放放空气呢,不但吓吓丁景泰,也叫白朗宁、萧朋那两个鬼东西知道,我七海帮虽穷,身手却个个强硬得很。” “哥哥,哥哥。”解莹莹急得直跺脚。 “咚咚咚咚。”一阵楼梯响。 解超有说有笑一头窜上来,却被楼上的热闹场面吓了一大跳,差点又栽下去。 “萧朋,还……还有白朗宁,你们两个跑来干什麽?”解超惊魂未定问。 “来瞧瞧你快枪解超的身手究竟硬到什么程度。”萧朋抢先回答。 解超瞟了瞟解莹莹手上的枪,松了口气,说:“瞧清楚了麽?” “从头到尾,一点没漏。” “怎么样?” 萧朋大拇指一挑,说:“的确高明。” 解超得意地笑了,解莹莹却差点哭出来。 “白朗宁,你呢?”解超见白朗宁站在後面不声不响,指着他大声喝问。 “快枪解超的身手,我一向都很佩服。”白朗宁忍笑回答。 “莹莹那几手如何?”解超有意让妹妹出出风头,得意忘形的追问。 萧朋听得肚子痛,急忙转过身去。 “咳咳,”白朗宁乾咳两声,避重就轻说:“莹莹那把枪的威力真大。” “废话。”解超眼睛一翻。说:“谁问你枪的威力,我问的是她的身手。” “身手麽……身手麽……” 白朗宁正不知如何回答,解莹莹高声抢着说:“哥哥,算了吧,洋相都被你出尽了。” “什……什麽洋相?”解超被妹妹怨得莫名其妙,楞楞的问。 解莹莹正想说出实情,白朗宁与萧朋已忍不住笑了起来。 解超仔细看了看解莹莹,解莹莹缩缩肩膀,做了个苦脸,浑身脏兮兮的跪在那里,毫无一丝得意的神色。 那把替他解围的枪,虽然托在手上,可是却一点精气神采都没有,依照平日解莹莹的脾气,早已吹得满天飞花了,怎会如此无精打彩? 解超稍微想了想,已经完全明白了,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凭他妹妹那两把刷子,怎么可能打出那么快,那么准,声势那么惊人的枪法来? 解超再也得意不起来了,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一屁股坐在楼板上,一下一下捶着自己的脑袋,说:“真不中用,真不中用。” “怎么不中用?”萧朋一旁安慰说:“凭你方才的乱阵机智和追杀手法,换了我萧朋或白朗宁上去,还未必做得到呢。” “就是嘛。”解莹莹给她哥哥打气了。 “唉,”解超叹了口气,说:“有什么用?最後还不是靠人家解围。” “彼此帮点小忙,也算不了什麽,何必认真。”萧朋说。 “为什麽每次要人帮忙解围的都是我解超,为什麽不能换一换,也叫我解超帮你们解解围呢?”解超目怨自艾说。 白朗宁走上来,拍拍解超的肩膀,说:“如果我白朗宁事事能赶在别人前面,现在坐在这里自怨自艾的,恐怕不是你解超,而是我白朗宁了。” “赶在别人前面管什麽用,到今天为止,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还没摸清呢。”解超两手一摊说。 “解兄!”白朗宁神秘的说:“你已经追到这里,难道还猜不出他们是那一路麽?” “什麽?”萧朋突然赶过来,一把抓住白朗宁,喝问:“真的会是北角杨文达?” “差不多。” 解超抓了抓脑袋,摇头说:“不对,不对,杨文达手下那群人,我差不多都见过,可是这些人却都面生得很。” “当初我也不大相信,可是现在却被我想通了,”白朗宁索性也坐下来,说:“北角是个死地方,如果杨文达想扩充势力,增进财源,就必须往繁华地区进军。可是目前港九的形势,早已划分的清清楚楚,偏僻地区不谈,中心地区的中环有丁景泰把持,对海有九龙王孙禹坐镇,水上有你解家父子盘据,这些人那个是好惹的?以他杨文达的实力,别说对付九龙王孙禹和中环土皇帝丁景泰,就是你七海帮也够他受的了。” 一旁的萧朋听得兴趣来了,也凑过来坐下。 白朗宁喘了口气,接着说:“杨文达是个外柔内刚的人,这些年来一直被挤在一隅,他表面上安然若泰,内心必定气闷得很,却一直抓不到机会翻身,直到最近,他才碰上个好机会。” “什麽好机会?”解超急忙追问。 白朗宁笑了笑,接着说:“无论任何帮会,要想风云一时,必须拥有得力的人手,譬如中环帮如果没有丁景泰接手,怎会有今天的局面?七海帮没你解超,早就完蛋了,孙禹手下如果少了萧白石,还称得起九龙王麽?” 说到这里,白朗宁和解超兄妹,不约而同朝萧朋望去。 原来萧朋正是九龙王孙禹手下第一号人物萧白石的亲弟弟,当年九龙王一再邀请萧朋入帮,萧朋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就是受了他哥哥的影响。 因为萧白石自身已经深深体会到置身黑社会的苦恼,怎肯再教弟弟步入他的後辙,所以一直希望萧朋走上正路。萧朋为了不愿辜负长兄的期望,才断然投入警界。 这件事当年曾轰动港九,凡是在黑社会插过一腿的,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段故事,难怪一提到萧白石,大家都要看萧朋一眼。 萧朋被大家瞧得有点别扭,手一摆说:“闲话休提,快点言归正传吧。” 白朗宁又接下去说:“杨文达的机会,便是最近他忽然发现一批足堪利用的人手。” “就是这些不中用的家伙麽?”解莹莹满脸不屑的说。 白朗宁正色说:“千万别小看这群人,他们里面藏了不少高手,昨天晚上和丁景泰挑战的小子,恐怕港九就找不出几个能对付他的人物,万一後面还有比他高明的人马,我们几个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批人的来历一定大有问题,杨文达怎会如此糊涂,弄得不好,将来吃苦头的恐怕是他自己。”解超说。 “杨文达如欲从虎口上拔须,不冒点险行麽?何况他也不是傻瓜,说不定早已有了打算。”白朗宁说。 萧朋一旁催促说:“别管他那些,继续说下去。” 白朗宁继续说:“杨文达与这些人当然一拍即合,有了人手,就不得不想办法弄钱来维持庞大的开支,於是他一面派人打丁景泰的主意,一面把脑筋动到亿万富翁林家身上去。” “你怎麽知道他在动林家脑筋?”解超问。 “本人现在是冯朝熙大律师事务所的探员,第一件任务便是负责林大小姐的安全。” “哟,改邪归正了?”解莹莹惊奇的说。 “不错,自古来邪不胜正,你们兄妹怕不怕?”白朗宁笑着问。 解超哈哈一笑,说:“怕,怕你的皮太厚,我解超的子弹打不进去。” 白朗宁和解莹莹都被解超逗笑了,萧朋却在一旁拼命的皱眉头。 “萧朋,你又在动什么鬼脑筋?”白朗宁问。 萧朋想了一会,说:“白朗宁,林家的事有点邪门。” “有什么不对?”白朗宁吃惊的问。 “如果杨文达要谋杀林大小姐,应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为什麽前後三次行刺,都只将她身边的男朋友杀死,而林大小姐却毫发无伤?” 白朗宁一拍大腿,说:“对啊!林家十三名保镖,有十个是他们派去的人,任务只是监视林大小姐行动,为什麽?” “何况,他们杀了林大小姐又有什么用?他杨文达既非林家的遗产继承人,也不是林大小姐的丈夫,就算林大小姐死了,钱也不会到他手上啦。”萧朋不解的说。 “既不准林大小姐接近其他男人,也不叫她死。嘿嘿,”白朗宁冷笑一声,说:“只有一种可能了。” “什么可能?”萧朋急问。 “人财两得。” “哈哈!”萧朋笑了:“不可能,杨文达今年已经五十多了,林大小姐才十九岁,配不上液。” “难道不能派个配得上的?”白朗宁笑着回问。 萧朋不说话了,显然已经同意了他的看法。 白朗宁伸了个懒腰,笑着说:“明天开始到差,第一件事先追问人家男朋友姓名,太不像话了。” “说不定林大小姐错会意思,以为你白朗宁动她脑筋呢,哈……”解莹莹吃上豆腐了。 “也许林大小姐真的看中了他,带着亿万家财,投进白朗宁先生宽大的怀抱,到时咱们大家也可以沾点光,弄两文用用。”解超财迷心窍的说。 “哥哥,你穷疯了,怎么说出这种没出息的话来?”解莹莹居然教训起哥哥来。 解超笑了,白朗宁也跟着笑了。 “先别轻松!”萧朋提出警告说:“白朗宁,你要特别注意两件事,第一小心自己吃冷枪,第二,小心林大小姐被绑走。” 白朗宁听得大吃一惊,再也笑不起来了。 “解超,”萧朋笑着说,“咱们来个警匪大合作如何?” “什么警匪大合作?”解超奇怪的问。 “我和你合作,岂不是警匪大合作麽?” “好小子,你真会骂人。” 大家忍不住又笑了一阵。 萧朋脸色一整,认真说:“解超,玩笑开的差不多了,说真的,为了四海帮,你也非和警方合作不可?” “怎麽个合作法?” “尽你所能,每天穷找他们麻烦就够了,行动稍微小心些,千万不可追进杨文达地盘里,免得发生意外,一旦有了接触,马上通知我,我自会与你会合。” “可以,不过子弹要你出。”解超笑了笑,说:“这就是穷人苦处,萧兄不要见怪。” 萧朋当场取出日记簿,开了张条子,交给解超说:“用多少直接找九龙帮去拿,他不给就开枪,可千万别打错人,只能打孙禹,家兄方面还请手下留情。” 解超笑着把条子接过来,小心藏进袋里。 “白朗宁,赶快去找张佩玉吧,叫侯先生多派些人手,冯大律师事务所那几个人不够用。”萧朋笑着说。 “为什麽一定找侯先生,难道就不能叫警署拨些人来支援吗?”白朗宁莫名其妙的问。 萧朋摇头说:“警方做事限制太多,什麽事都得合法,只怕很难与大家配合,所以还是找侯先生比较恰当。” “难道侯光生就不算警方的人吗?” “不算,他们只是警署之外的天星小组。” 白朗宁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说:“好吧,就算非找侯先生不可,直接拨个电话就好了,何必一定要找张佩玉呢?” 萧朋笑了笑,说:“张佩玉已调到天星小组,专门负责对你白朗宁连络事宜。因为侯先生说跟你白朗宁办事,女人要比男人有用很多。” 白朗宁只有摇头苦笑。 解超与萧朋定好连络办法後,带着解莹莹先一步走了。 白朗宁帮萧朋从轮胎堆里救出警车,两人窜进车厢,萧朋问:“去那里?我先送你。” “飞达酒馆。” “你还有闲情喝酒?” 白朗宁苦笑着摸摸脑袋,不知会不会真挨瓶子。 (三) 白朗宁硬着头皮走进“飞达”酒馆。 老板娘依露拼命擦着杯子,理也不理他。 白朗宁往酒台上一坐,也不开口,两人泡上了。 依露越擦越使劲,恨不得把杯子擦碎。 白朗宁从坐下就一直盯着依露手上那只杯子,他闷声不响的坐了五六分钟,依露也闷声不响的擦了五六分钟,手上的杯子换也没换一只。 白朗宁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依露开口说。 “换只杯擦吧!这只再擦就被你擦被了。” “要你多管。” 依露头也不抬,换了只杯子,又开始擦了起来。 “依露,来杯酒怎麽样?” “哗”地一声,杯子与酒瓶一起滑过来,正好停在白朗宁面前。 白朗宁接住酒瓶,皱眉问道:“没有好的吗?” 依露白眼一翻,说:“小小一名探员,摆什么臭架子,那种高级酒你喝得起麽?” 白朗宁微微一笑,随手将原封没动的五万三千五百元港币,一起抛了过去。 “哎吆,白朗宁你抢了那家银行?”依露捧着钞票,匆匆忙忙赶过来问。 “用不着大惊小敝,这不过是一个月薪金而已。”白朗宁满不在乎的说。 “一个月薪金怎会这麽多?”依露急急追问。 “别小看了我,目前行情翘得很哩。”白朗宁含笑回答,脸上充满得色。 “白朗宁,”依露担忧的说:“别想一下把人敲死,做事情要图个长远打算呀。” “喝,”白朗宁笑眯眯说:“口气倒活像个管家婆。” 依露眼睛又瞪起来了,钞票往衣袋一揣,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酒,“碰”的一声,摆在白朗宁面前,回身远远走开,又不理他了。 白朗宁耸耸肩,满满斟了一杯,脖子一仰,整个倒了进去。 依露三步并成两步地赶上来,一把将酒瓶子抢过去,急声说:“这种酒要慢慢喝,怎能像你这么灌,成心醉倒是麽?” “醉了也好,免得看人家白眼。” 依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葱指在白朗宁头门一点,娇声说:“讨厌鬼,这回姑且原谅你,下次再敢不听话,哼,看我饶你才怪。” “放心,下次总督亲到,也请我不去了。” 依露咬着小嘴想了想,从怀里抽出几张钞票,朝白朗宁口袋一塞,俨然太座风范,说:“不能给你太多,免得花到女人身上去。” 白朗宁做了个苦脸,哼也没敢哼一声。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 依露伸长粉颈朝外瞄了瞄,低声说:“土皇帝来了。” 白朗宁慢慢喝着酒,连头也不回。 轰然一声,店里全部不过十几个客人,几乎全部站起来。 丁景泰哈哈一笑,高声说:“各位慢慢喝,喝够自管请便!酒帐算我的。” 众人谢了一声,一个一个溜了出去。 丁景泰把大钞往依露手里一塞,坐在白朗宁一旁,笑问:“战况如何?” “丁兄,下次再有这种事,还是你自己去吧。” 丁景泰吃了一惊,急问:“为什么?” “差点命都送掉。” 丁景泰忽地站了起来,大声问:“对手是些什么人物?凭你白朗宁和解超两人还吓不倒他们?” “还有萧朋!” “三个?”丁景泰惊得手指乱动,差点把枪拔出来。 “别紧张,别紧张,”白朗宁把丁景泰接到座位上,大笑说:“丁兄完全误会了,我说的送命,并非由於战况凶险,而是差点被笑死。” “究竟是怎么回事?”丁景泰楞楞的问。 白朗宁便将当时情况,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丁景泰听得哈哈一笑。 突然,丁景泰的笑声就像被刀子切断般,一下停了下来,冷冷说:“看来杨文达第一个目标是我丁景泰了?” “错了,是我。”白朗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管他对谁,反正总免不了要大干一场。” “丁兄,咱们也来个警匪大合作如何?” “哈……”丁景泰一阵敞笑,说:“刚刚做了一天人,马上就神气起来了。” “不过这次合作,你丁兄难免要吃亏的。” “没关系,如何干法,尽管说出来。” “第一、派出你帮中好手,日夜守在林公馆四周,碰到不顺眼的就干,惹出麻烦自有冯大律师替你打官司。” “可以,第二条。” “找几个身手俐落的人,随时跟踪我,我落脚在那里,叫他们马上与你连络,然後你再派出大批人马,严守一旁,就像保护太上皇一般,免得我白朗宁吃冷枪。” “好家伙,讨起便宜来了。” “怎么样?办得到吗?” “你白朗宁的事,还有什么话说,我一定像保护土皇子一样,尽量不叫人欺侮你。” 两人相对大笑一会,丁景泰伸出三个指头。 “第三条!”白朗宁看依露已经不在,悄声说:“由你丁景泰亲自负责保护依露安全,免得遭人绑架。” 丁景泰怔了怔点头说:“放心,包在我身上,第四条呢?” “没有了。” “什么?”丁景泰哇哇大叫说:“这算那门子合作,简直是我中环帮全体总动员,专门保护你白朗宁嘛。” “吃不起亏就算了。” “好吧,跟你白朗宁台作,明明知道吃亏,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谁教我们是好朋友呢!” “如此一来,杨文达也就再没闲空找你丁景泰麻烦了。” “总算没亏光。” 这时,依露亲自瑞着两盘炒饭走过来,往台子一摆,笑嘻嘻说:“晚餐我请客。” 白朗宁真的饿了,马上大吃大嚼起来。 丁景泰却朝着那盘东西拼命皱眉头。 依露笑眯眯问:“是不是东西太坏,不合您丁大哥口味?” “谁说的?只要他白朗宁能吃,我了景泰为什么不能吃?” 说罢,果然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去,只是那付苦眉苦脸的吃相,看得实在令人心酸。 (四) 白朗宁一直陪依露坐到深夜二点钟,酒馆的生意不但未曾中断,反而更热闹起来。 依露芳心急得冒火,却又不好赶客人走路,只有眼巴巴挨着。 白朗宁忙了一整天,实在有点疲倦,不断连连呵欠。 依露看在眼里,心里又急又痛,硬把他拉进房里,让他自己先睡下。 客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盛,可是老板娘依露却越来越愁。 两个雇用的酒保,也忙的晕头转向,里里外外跑个不停。 依露身在酒台,心在房间,不时赶进去开门看看,见白朗宁好好睡在床上,才放下心又依依不舍地走回来。 客人出出进进,依露也出出进进,转眼三个小时过去了。 眼巴巴盼着客人走光,依露亲自熄灭里外灯火,拖着娇慵的身子走回房里,已经快天亮了。 本来这段季节,正是酒馆生意最旺的时期,平日经常做到清晨方歇,依露所以发急,不过急着要早上床吧了。 换上睡衣红着脸蛋,半喜半忐忑地窜进被窝,像条小猫似的蜷伏在白朗宁怀里。 白朗宁睡眼未睁,双手便开始高山平地的搜索起来。 “嗤嗤”的桥笑声,紧张的喘息声,不停地发散出来。 忽然房门又响了。 “白朗宁,白朗宁。” “什麽事?” “警署萧警官在外面等,好像说林家出了事。” 白朗宁“嗖”的一声,跳下床来,拼命睁开惺忪睡眼,伸手把枪抓在手里。 “白朗宁,不要去,不要去嘛。” “抱歉,职责所在,非去不可。” “还没到上班时间嘛。” “外面有人在等。” “白朗宁,”依露急声叫着:“你不是说总督亲到,也请你不去麽?” “可是外面等的人不是总督,而是萧朋啊。” 依露气得牙根发痒,随手抓起枕头,狠狠朝白朗宁扔去。 白朗宁连衣服也来不及穿了,拉开房门,提着裤子就往外跑。 “白朗宁,这次我再也不会轻轻饶过你了。”依露恨声高喊着。 可是这时的白朗宁,早已爬上萧朋警车了。 依露越想越气,抓起东西拼命往外抛。 转眼之间,高跟鞋、三角裤、尼龙袜、奶罩……等等,通通飞到门口透空气去了。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六章 铁汉·红颜 (一) 蒙蒙的曙色里,车子吃力的爬上半山,足足走了二十分钟,直到天色已亮,才爬到整整占了一条长街的林公馆。 走上平坦的横路,车速也快了很多。 突然萧朋喝了声小心,轮胎一阵“吱吱”乱响,车子转进一道宽大的铁栅门里。 一进大门,白朗宁的视线不禁一亮,自然生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一片微微起伏的花园,占地足有里许方圆,地上铺满了绿油油的茵草,中间夹杂着一些五颜六色的花木,看上去有如历身仙境一般。 一幢奶油色的平顶洋楼,远远耸立在花园尽头,也正如仙境里的宫殿楼台。 白朗宁这是第一次到林公馆,虽然他自负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景色,也不禁被林家的气派吓住了。 车子开了几分钟,慢慢停在楼房门口,吕卓云匆匆赶出来,把车门打开。 “这位是吕卓云,认识吧?”白朗宁指着吕卓云问萧朋。 萧朋看了吕卓云半晌,大声说:“原来你躲在这里?上次我来过一次,怎么没碰上?” 吕卓云露齿一笑,说:“我胆子小,见不得大人物,藏在里面没敢出来。” 萧朋在他肩头上捶了一拳,含笑与白朗宁并排走了进去。 绿油油的地毡,绿油油的墙壁,连天花板都是一水的绿色。 “这林雅兰是怎么搞的。”白朗宁皱眉说:“活像从泥巴里窜出来的一样,跟绿色分不关。” “真倒霉,”林雅兰忽然出现了,正从楼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翘着嘴,怨声说:“昨儿晚上睡前没祷告,害得人听了一夜枪声,一早又挨上骂了。” 三人微微一笑,一同迎了上去。 “白朗宁,”这三个字在林雅兰嘴里喊出来,充满了洋味,“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来?” “忙着把钱用掉!”白朗宁理直气壮的回答。 林雅兰笑了,笑得比花还美,声音比唱歌还动听的说:“如果你不知节俭,这辈子也发不了财。” “还好,我一直不想发财,免得那些坏人乱动我脑筋,也免得夜里听枪声,早晨挨保镖骂。” “哟,没想到你的嘴巴也厉害。”林雅兰几乎把身子贴在白朗宁身上。 白朗宁急忙退了两步,不敢再跟她搭讪,他发现这小丫头难缠得很。 可是林雅兰却像对白朗宁特别投缘,非要找他说话。 “白朗宁,”林雅兰的手指,差点碰到萧朋的鼻子:“这是什么人?” “警方第一高手箫朋。”白朗宁看她那付大剌刺的神气,皱眉说:“他的枪法最厉害不过,你若对他无礼,如果他要打你的黑眼球,子弹就绝对沾不上眼白。” 林雅兰吐舌说:“原来也是四把枪里的人马。” 萧朋走上来,指着林雅兰的鼻子,说:“白朗宁,这丫头是谁?” 白朗宁笑着说:“她就是林大小姐林雅兰,你千万不可对她无礼,她的钞票足够把你们警察总署买下来。” 萧朋笑了笑,规规矩矩对三人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出门外,扫视一下被子弹打得伤痕累累的墙壁,低头宽进车厢,风驰一般驶去。 白朗宁凝望着渐渐开远的车影,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就像当年初到香港,刚刚登上码头的滋味一样。 “白朗宁,你的房间在楼上。”吕卓云说着,领先走了上去。 “就在我的房间隔壁。”林雅兰接了一句。 白朗宁笑了笑,跟随吕卓云爬上软绵绵的楼梯,走进香喷喷的卧室。 三人刚刚坐定,电话铃已响了起来。 吕卓云伸手抓起听筒,听了一阵,脸色立刻变了。 “白朗宁,我们又被些不明来历的家伙包围了。” “别紧张,可能是自己人,叫他们上去问问。”白朗宁镇静的说。 吕卓云挂上电话,一直楞楞的望着白朗宁。 林大小姐一旁像个没事人儿一般,哼着流行歌曲,非常开心。 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吕卓云听完,脸色果然轻松下来,笑着说:“白朗宁,你的神通越来越大,怎度连土皇帝的御林军也给调了出来?” “暂时借用几天,如果情况再严重,说不定把九龙主,四海龙王的人手都调来。”白朗宁得意的说。 “哟,我的保镖好威风。”林雅兰唱着说。 “大小姐,我要睡一觉,你请回房休息吧。”白的宁被她唱得心烦,有意赶走她。 谁知没把林雅兰赶走,反将吕卓云唬了出去。 “没关系,白天你尽管睡,我替你保镖,晚上我睡,你再替我保镖,如何?”林大小姐竟然开起白朗宁玩笑来了。 “我要脱衣服了。”白朗宁成心吓吓她。 “请便,要不要帮忙?”林雅兰笑嘻嘻问着,白朗宁一气之下,真的大脱特脱起来。 林雅兰笑眯眯瞟着他,神态自若得很。 白朗宁一面脱衣,一面瞄着她,最后脱得只剩下一套内衣裤,林雅兰仍然一付悠哉悠哉的模样。 “林大小姐,你真的不走?” “我们女孩子都不怕,难道你还害羞?” 白朗宁一气之下,汗衣也扒了下来。 “哎唷,你怎么真脱?”林雅兰的脸红了。 白朗宁理也不理她,又开始作出脱内裤的样子。 “哎唷,等一等,我要出去。” 白朗宁停住手,问:“你不是要给我保镖么?” “哎,你这人睡觉怎么连内衣都不穿?多难看?”林雅兰娇嗔的说。 “自己不懂欣赏,还说难看,真是少见多怪,”林雅兰啐了一口,嘴里骂声:“缺德鬼。” 急急推开通过浴室的门,穿回自己房里。 (二) 早晨起来一睁眼,林雅兰一定站在门边,一双大眼睛一眨一泛的望着他,洗睑也要被瞟着,吃饭也要被盯着,到外面察看一下地势,林雅兰也要站在阳台上瞄着他。 对林雅兰来说,白朗宁就好像她刚刚买回来的大玩偶,弄得白朗宁没办法,只有尽量少和她接触。 “吕兄,林大小姐的脑筋有没有问题?”白朗宁偷偷把吕卓云拉到无人之处问。 “很正常。”吕卓云诧异的问:“有什么不对?” 白朗宁把那两只大眼睛的情形,说了一遍,吕卓云听了,摇头叹气说:“白朗宁!不必太认真,林大小姐可怜得很,孤单单一个人,每天生活在惊吓中,连出外散散心的自由都没有,以她的年纪说来,正是个好玩的大孩子,却硬将她闷在家里,你叫她如何打发这漫长的日子?白朗宁,万一她找你麻烦,马马虎虎让她点算了。” 白朗宁叹了口气,不禁对林雅兰生出了同情之心。 吃过午餐,林雅兰又出现在白朗宁的门前了,一双大眼睛又开始看他。 林雅兰有两个爱好,第一,特别喜欢听唱片,第二特别喜欢踢拖鞋,常常把电唱机连开十几个小时,也常常将拖鞋踢上半天,那鞋子往上一踢,在空中翻几个筋斗,又会穿到她脚上,就像白朗宁玩枪那么熟练。 “大小姐,我们谈谈好吗?” “谈不过你,看得过你,所以不谈,乾脆看。”这就是她对付白朗宁的办法。 白朗宁凑过去,笑看说:“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老老实实答覆我,今天晚上带你去……散步,怎么样?” “散步有什么意思?”林雅兰无精打彩说。 “那么你喜欢干什么?” “夜总会坐坐,舞厅泡泡还差不多。” “好吧,只要你回答得令人满意,到那里去玩都可以。” 林大小姐又高兴了,一直催着白朗宁快问。 白朗宁取出一张纸,往林雅兰面前一摆,说:“把你男朋友的名字都写出来。” 林雅兰怔了征,说:“写男朋友的名字干吗?” “想知道一下他们的姓名。” 林雅兰肩膀一耸,难过的说:“早都跑光了。” “没关系,以前的也好,现在的也好,随你写,写得越多越好。” 林雅兰想了想,抓起那张纸,跑回房去,过了一会,果然写了满满的一张。 白朗宁高高兴兴的接过来一看,气得一阵乱搓,摔在地上,原来满纸上面写的都是“白朗宁”。 林雅兰得意的“咯咯”一阵桥笑,笑的开心极了。 “大小姐,帮帮忙好不好?”白朗宁真拿她没办法,高兴就笑,不关心就哭,只有趁她高兴时求她。 林雅兰笑够了,眼睛一翻,问:“你急着要他们的姓名究竟干什么用?” “保护他们。” “不必,让他们都死光算了。”林雅兰恨恨的说。 白朗宁苦笑了笑,说:“他们死活不管,难道你不要出去玩玩么?” 林雅兰被他说动了,眼睛转了转,问:“是不是要写出最好的男朋友姓名?” “当然。” “好吧。”说完,又跑回房去了。 这次出来,果然写了三个人的名字。 (三) “白朗宁!算了吧,这几天外面乱得很。”吕卓云有点担心的说。 “吕兄放心,我早有防备。” 吕卓云苦笑着坐进车厢前座,白朗宁陪林大小姐坐在后面。 车子一开出大门,马上有两台车子跟缀上来。 “要不要把后面的车子甩开?”司机问。 “不必。”白朗宁安然说:“别开得太快,叫他们跟上来好了。” 吕卓云不安的紧抓住枪柄。 林大小姐拼命挽住白朗宁的手臂,脸蛋都吓白了。 白朗宁知道她已经被前三次的凶险吓破了胆,所以一直在安慰她。 车子开进闹区,林雅兰的脸色才渐渐好转,一路上东张西望,好像对香港的市街已经陌生了。 车子在新加坡大舞厅门前停下,林雅兰高兴得跳了起来。 “舞国艳后白丽娜”的七彩霓虹,一闪一闪照射着林雅兰的俏脸,更增添她几分兴奋神色。 舞厅里的侍应生,匆匆迎上来,正想拉开林大小姐座车的车门,一路上跟踪在后的两台车子已然赶到,车身尚未停稳,一名壮汉已从车厢里窜出,一拳将那侍应生推开。 另外十几名大汉,也通通跳出来,把林大小姐的车子团团包围住。 吕卓云抽出他那把左轮,焦急地望着白朗宁,林雅兰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躲在白朗宁怀里发抖。 “别怕,是自己人。”白朗宁大声安慰两人,伸手将厚厚的防弹玻璃窗转开。 立刻有名大汉弯身说:“白朗宁,稍等几分钟,为了你的安全,我们得先布置一下。” 身旁另一名大汉,从窗口递进一具电晶体遥控对话器,说:“白朗宁,我们大哥要找你谈话。” 白朗宁接在手里,把天线往窗外一送,里面已传出一串洪亮的笑声。 “白朗宁,要跳舞为什么不到咱们自己舞厅去,新加坡那地方杂得很。” “没关系,有你丁景泰保驾,十八层地狱也去得。”白朗宁笑声回答。 “你这小子就会计算我,这次我被你坑惨啦。”丁景泰哭一般的声音传进白朗宁耳里。 白朗宁笑笑说:“丁兄,出几个人陪小弟打打前阵,你也并不吃什么亏,说的这么严重干吗?” “哎,人手当然算不了什么,我丁景泰不是糊涂蛋,还会不明白么?惨就惨在你那要命的第三条了。” “第三条?你现在那里?” “当然在飞达,既已答应你白朗宁,不来行么?” “可是依露有什么失礼之处?” “唉,别提啦,提起来真伤心。”丁景泰那苦兮兮的声音,听得白朗宁都有些心酸。 “丁兄,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朗宁,一定是你昨夜里练错了功,把她给得罪了,今天一直把个漂漂亮亮的脸蛋拉的比马脸还长,柜子里的好酒不肯拿出来,硬把连四海龙王洗脚水都不如的东西朝我杯子里倒。老弟,替我想想,凭我丁景泰怎能喝这种酒?昨天那盘炒饭已经倒足胃口,今天又让我喝这种洗脚水,怎么吃得消么?” 白朗宁哈哈笑说:“那就乾脆别喝算啦。” “没那么简单,喝得慢一点,她都要赶人。” “这么说来,只有委屈你丁兄了。”白朗宁知道依露的扭脾气一发,难应付得很,除了对丁景泰抱歉外,他也一点办法没有。 “唉,你白朗宁的事,还有什么话说,就是真的洗脚水,也只有提着鼻子朝下灌。”说到这里,突然语声一紧:“来了,来了,好吧,你跳你的狄司可,我喝我的洗脚水,下次再谈。” “卡”地一声,声音断了。 白朗宁笑着收起天线,把遥控对话器还回窗外大汉手里。 这时又有两辆高级轿车停下来,男男女女跳下一大堆,男的西装笔挺,女的花枝招展,活像一群富豪之家的子弟。 窗外大汉弯身轻轻说:“老五已先进去清场,再等两三分钟就好了。” 白朗宁仔细一瞧,那堆花花公子果然都很面熟,其中一人正是中环帮的老五飞刀江静。 吕卓云听得楞了楞,叹息说:“丁景泰这家伙真不简单,中环帮被他搞得比二年前更有声势了。” 白朗宁点点头,说:“丁景泰这人雄才大略,这几年中环帮被他治理的景景有条,俨然香港第一大帮,足可与九龙王隔海对峙了。” “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吕卓云含笑说:“据我所知,丁景泰不是个好讲话的人。为什么独独买你白朗宁的交倩?” 白朗宁悠悠叹息说:“凭丁景泰的地位和身手,大可不必买我白朗宁的帐,与我为友固然天下太平,与我为敌也兴不起什么大风波,只是这几年来,我们四把枪之间,内心早已滋生了一股浓郁的友情,见面时大家冷言相向,背后却彼此关怀无异手足,如今解超与他,为了两帮利益问题,闹得势同水火,萧朋又摇身一变而为警方大员,两人都与他日渐疏远,唯有我白朗宁依然如故,于是他便将对四把枪的情感,全部灌注在我一人身上,处处关照,事事忍让,既怕我突然变成仇敌?又怕我为仇敌所害,说起来,他的友情,实在令人感动。” 吕卓云听得不断的点头。 林雅兰却似懂非懂,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望着白朗宁发楞。 这时,车门突然被拉开,四周大汉也分散开来。 三人一起跳下车子,大摇大摆走进舞厅大门。 迷人的气氛,动人的音乐,鼓舞起林雅兰寂寞已久的芳心,还没见到舞池的影子,便在白朗宁怀里扭摆起来。 吕卓云一旁笑笑说:“白朗宁,你陪大小姐去跳吧。我要守住电路,免得你们乐极生悲,跳进鬼门关去。” “不必了。”身后突然露出个娃娃面孔,笑嘻嘻说:“我早就派人把守住了。” 白朗宁头也不必回,听声音就知道是飞刀江静,摇首说:“那种地方,普通人手应付不来,还是把你那位公子兵请回来跳舞吧。” 飞刀江静怔了一下,扭头仔细打量吕卓云一眼,惊声说:“我道什么人被白朗宁捧上了天,原来是吕大将。” “不服气么?”吕卓云翻着白眼说。 飞刀江静摆摆手,说:“唬我没用,有本事到我大哥面前去耍。” “丁景泰有什么了不起?”吕卓云把眼一瞪:“那天我端着枪去找他,看他还拿什么神?” 说罢,冷笑一声,扭身走了。 白朗宁也被林雅兰拖开,只剩下飞刀江静,楞楞站在那里,突然从怀里取出对话器,躲到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把天线拉了出来。 (四) “白朗宁先生,好多天没见了。”衣帽间小姐接过林大小姐外衣,对白朗宁笑眯眯说。 林雅兰瞄了白朗宁一眼,说:“原来你常常来。” 白朗宁笑了笑,不声不响牵她走了进去。 “白朗宁!怎么这么久没来,白丽娜……”侍应生突然发现林雅兰,急忙收口,干笑说:“我给二位找个好位子。” 林雅兰瞟了白朗宁一眼,说:“原来你是舞国艳后白丽娜的熟客。” 白朗宁耸耸肩,拥着她跟随侍应生走去。 两人被带到紧靠舞池的位子坐下。 乐台上奏着强烈的热门乐,舞池里跳着疯狂的狄司可,变幻不定的灯光,照耀在舞池里一张张充满兴奋的脸上,虽然近乎狂癫,却充份表现出青春的活力。 白朗宁并不大喜欢这种调调,除了故意寻白丽娜开心,硬拉她出出洋相外,平日还是喜欢跳跳贴面狐步舞,他认为唯有贴得紧紧的狐步舞,才能达到既开心,又实惠的目的。 “白朗宁,请白小姐过来一块坐坐吧?”舞女大班凑上来说。 以往白朗宁也常常带女朋友来玩,每次都要请白丽娜过来同坐,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对象也不同,舞女大班当然不知道。 白朗宁含笑摇摇头。 待舞女大班一走,林雅兰笑笑说:“看来交情蛮不错嘛。” 白朗宁乾脆以行动代表回答,推开椅子,一步一步朝池中摇去。 林雅兰身子还没站直,已经开始摆起来了。 白朗宁身子扭动中,两眼却不停的四周察看,直待江静等人一对对摇过来,将两人围在中间,才安心下来。 林雅兰好像早将身边的危险完全忘记,拼命扯动着那付美妙的身段。直跳得脸上汗珠滚滚,身子依然扭的有劲得很。 音乐停了,林雅兰柳腰丰臀还在微微摇幌。 “大小姐,算了吧,人家都在看你呢。”白朗宁笑着说。 林雅兰俏脸一红,赶快躲进白朗宁怀里,轻轻说:“跟你跳舞真过瘾!” “是么?”白朗宁含笑问。 “嗯,”林雅兰点头说:“既安全,又神气。” “真的?”白朗宁故作惊容问。 “当然是真的,”林雅兰认真说:“冯朝熙背后虽然说你是活土匪,我看却一点也不像,土匪那有你这么英俊潇洒?那有你这么威风?以前我爸爸有很多将军朋友,看起来都没你威风呢。” “以前你有很多男朋友,也没我英俊么?”白朗宁趁机套问她。 林雅兰冷哼一声,把头朝旁边一摆,不出声了。 音乐又响了,白朗宁正想开扭,却发现是慢拍子。 “扭不成了。”白朗宁耸耸肩,说:“是狐步舞曲!” “放心,”林雅兰笑嘻嘻说:“这种贴面孔舞,更是我的拿手好戏。” 果然,没等白朗宁伸手过来,林雅兰已经将他的颈子搂住,脸蛋也凑了上去,那股调调,连舞国艳后白丽娜也要稍逊几分。 柔和的音乐,柔和的灯光,与方才的疯狂情调完全不同了。 林雅兰整个身子紧贴在白朗宁身上,连两条大腿也非等白朗宁的腿贴上来,才肯挪动。 渐渐她连眼睛也闭上了,闭的紧紧的,就像真的跟情人来跳贴面舞一样。 白朗宁被她弄得非常尴尬,既不能照贴,也不便推却,只好睁着眼睛活受罪。 突然,白朗宁发现两道明亮的大眼睛远远朝他扫来,仔细一瞧,正是老相好白丽娜。 两人远远的便开始打暗号,白朗宁更是连转带拉的带着林雅兰朝白丽娜移去。 白丽娜也渐渐凑过来,一看林雅兰那付消魂相,小嘴一撇,转了几转又不见了。 乐声一停,林雅兰立刻放开紧抱白朗宁的手,轻笑说:“怎么样?贴得不错吧?” “好是好,却把我害惨了。”白朗宁苦眉苦脸说。 “给你便宜占还不好,怎说我害你?”林雅兰不开心的说。 “唉,”白朗宁故意叹了口气,说:“被你贴得几乎喘不过气,全身血液循环加速,一颗心差点从喉咙出来,直到现在还跳得厉害呢。” 林雅兰听得“嗤嗤”一笑,说:“真的?让我摸摸看!” 说着,当真伸手穿进白朗宁西服衣襟,朝里摸去,谁知没摸着那颗跳跃的心,却摸到一只冷冰冰的枪柄,吓得她急忙缩手回来,娇声埋怨说:“整天揣着这东西干吗?” “压住心脏。”白朗宁取笑说:“方才如果没它帮忙,心脏早就跳出来了。” 林雅兰又是嗤一笑,送了他一个娇嗔的白眼,瞟的白朗宁真有些心跳了。 音乐一只接一只响,两人也一直的跳,连座位都没曾回去过,一连跳了十多只。 跳到后来,白朗宁实在吃不消了,硬把她抱了回去。 两人回到座位,刚刚坐稳,白朗宁立刻发现白丽娜坐在他不远的对面,正对他眯眯微笑,白朗宁一面逗着林雅兰闲聊,一面朝白丽娜瞟去。 白丽娜也一直把两只媚眼不停地朝白朗宁乱飞。 忽然,白朗宁发觉白丽娜的眼神里吐露出一丝迷惑的光芒,心里不禁一惊,急忙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貌陌生的侍应生,托着一只茶盘,直奔他而来,转眼已到了眼前。 白朗宁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一腿将椅子对准那人蹬去。 那侍应生身手非常了得,耸身越过椅背,人尚未到,茶盘已先甩出,直对白朗宁脸上飞来。 一片惊呼声中,白朗宁刚刚避过茶盘。一道青森森的刀锋已经到了胸前。 白朗宁闪避不及,双手同出,硬生生把那侍应生持刀手腕抓牢,猛将身形一转,那侍应生一双惨叫,人带刀同时翻了出去。 一旁飞力江静等人,早已一拥而上,抓人的抓人,保驾的保驾,舞客们也纷纷起身,东窜西逃,当场情势大乱。 在一片混乱中,又有数十个身着侍应生服的大汉窜出,直向白朗宁攻来。 白朗宁一手抱住林雅兰,一手抓住手枪,慢慢朝角落里退去。 这时江静等人的刀枪早已出手,连连惨嚎声中,场中情况更加凌乱。 “江静,不要误伤舞客,赶快调人。”白朗宁大声吩咐。 飞刀江静应了一声,立刻抓出遥控对话器,呼喊外面的同伴接应。 潜伏门外的中环帮弟兄,一批一批拥进来,在江静的调配下,一部分加入战圈,一部分掩护舞客退出舞池。 转眼舞客退尽,白朗宁手中的枪开始怒吼起来。 一阵惊人的快射,对方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林雅兰的身子被白朗宁紧挤在墙角,她拼命支起脚尖,从白朗宁肩膀上偷看外边的战况,温暖的呼吸,正好喷在白朗宁后颈上,喷得他奇痒难熬,几次差点误伤了中环帮弟兄。 敌方显然被白朗宁的神射,和中环帮源源不绝的援兵吓住,再也不敢恋战,纷纷从太平门退走。 惊心动魄的战场,马上静了下来。 紧藏在白朗宁身后的林雅兰,伸手将他拦腰抱住,笑嘻嘻说:“白朗宁,你的枪法真棒,中环帮几十个人都比不上你一个。” 一直掩护在白朗宁身前的飞刀江静,听得蛮不服气,说:“有什么稀奇,我们大哥比他还棒。” “真的?”林雅兰贬着大眼睛问。 “当然是真的,”白朗宁大声说:“他们大哥的子弹是特制的,一颗子弹最少可以连咬好几人。” 白朗宁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像话,忍不住一阵耸声豪笑。 这种话如若出自别人之口,中环帮弟兄一定跟他拼命,但白朗宁在他们心目中,早已视同自己人一般,大家非但不以为怪,反而陪同他一起大笑。 林雅兰在白朗宁身边,好像真的有了安全感,也跟着大家笑起来。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众人不禁大吃一惊,一同止住笑声,掏出家伙准备再干。 转眼间,一批警察当先冲入,侯先生、萧朋、冯大律师等人也同时奔进舞池。 “白朗宁,怎么样?”萧朋大声喝问。 “放心,有我白朗宁在场,还会打败仗吗?”白朗宁大刺刺的说。 侯先生走上来,朝舞池里看了看,摇头叹息说:“唉,地下这么多死伤,也真亏你们还笑得出来!” “不笑难道还哭吗?”不知天高地厚的飞刀江静,顶了侯先生一句。 这句话果然出了毛病,侯先生把眼睛一瞪,大声说:“这些是什么人?通通给我抓起来。” “慢点!慢点,”白朗宁走上去,陪笑说:“您误会了,这几位都是林家合法雇用的保镖!” “合法雇用的保镖?”侯先生半信半疑向冯大律师追问:“冯兄,这些人都是经你手雇用的吗?” 冯大律师既不便否认白朗宁的话,也不能骗他的老朋友,正在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林大小姐接腔说:“冯朝熙,你这律师怎么越干越怕事,连替我雇用的人也不敢承认了?” “咳咳!舞池里光线太暗,我还没看清楚,怎能胡乱承认。”冯大律师走上几步,皱眉在这群凶神的脸上扫了一眼,硬把嘴角朝上吊吊说:“老侯,一点不错,这些都是我用的人。” 侯先生也不为已甚,笑笑说:“就算你冯大律师说的不是黑心话,那么这些死伤怎么办?” “不劳费心,”一旁林雅兰娇声说:“自有冯朝熙出庭打官司,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侯先生冷冷一笑,说:“由你们胡搞去吧,萧朋,我们走。” 侯先生一出门,所有的警察也跟着退走。 冯大律师顿足大叫:“白朗宁,你为什么把大小姐带到这种地方来?” 林雅兰抢着说:“别错怪白朗宁,是我自己要来的。” 冯大律师苦笑说:“好吧,既然你大小姐维护他,我也没话可说,不过我身为你的保护人,不得不告诉你,花钱消罪在香港不是件难事,自己的安全却要自己留神,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大家都不好过。” 林雅兰走到冯大律师面前,轻轻在大律师老脸上摸了一把,笑嘻嘻说:“多谢你的好心,我自会留意的。” 大律师与律师不同,在香港的社会地位非常高,冯大律师平日连个笑脸都不肯轻易露一露,如今被林雅兰当众一摸,弄得他尴尬万分,急忙倒退两步,说:“吕卓云死到那里去了?” 白朗宁这才想起守住电路的吕大将,急忙冲了出去。 “吕卓云,吕卓云。”白朗宁见电机房门大开着,人还没到,便已大喊起来。 里面像狮子吼般应了一声。 白朗宁冲进去一看,地上挺挺躺着五具尸体。 飞刀江静也随后冲了进来,惊声问:“这么多?” 吕卓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凭你们几个乳臭未乾的毛小子,应付得来么?” 飞刀江静把颈子一缩,嘻嘻说:“算你狠,好了吧?” 三人回到舞池,冯大律师正指着经理鼻子,像教训孙子似的,说:“你窝藏凶手,刺杀顾客,我不告你已是天大的面子,你居然还敢提出赔偿问题,我看你是不想在香港混了。” 舞厅经理被骂得一楞一楞的,看看被毁的家俱和躺在地上的尸身,再瞧瞧冯大律师脸色,连连唉声苦叹,不知如何是好。 林雅兰一旁摆摆手说:“算了,明天叫他把损失单送来,用不着为些小钱难为他。” 冯大律师惊奇地瞧瞧白朗宁,又看看林雅兰,心说:这丫头今天怎么变了? 在舞厅经理千恩万谢的恭送下,白朗宁拥看林雅兰窜进车箱,正对远远的白丽娜飞眼做别,中环帮一名大汉又把对话器递进来。 “白朗宁,”丁景泰笑呵呵说:“听说吕卓云那家伙被你捞去了?” “你的耳朵真长。” “白朗宁,打个商量怎么样?” “说说看吧。” “这场仗打完,把他让给我如何?” “让给你?” “我……我出高价。” “丁兄,你以为吕大将那种人,花些钱就能买到手么?” “唉唉,”丁景泰叹息说:“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难道我丁景泰做人那么差劲?” “丁兄,”白朗宁笑了,“像你这种朋友,打着灯笼都难找,我白朗宁第一个就想交你,可是一谈到入你中环帮,情形可就完全不同了。” “为什么?” “被你丁景泰看上眼的,大都是些顶尖人物,起码也是一流高手,这些人个个心高骨傲,那个愿意屈居人下,甘做你丁景泰副手?” “嗯,有道理。” “丁兄,以你目前的人手,也该满足了,不但手下名将如云,且与我白朗宁推心置腹,有如弟兄一般,萧朋跟你处境虽然不同,但相惜之心,也不在我白朗宁之下,放眼港九,还有谁比得上你?” “哈哈哈,对,对,就是九龙王孙禹,也未必比我强到那里。” “只有一点,我真替你遗憾。” “那一点?快说,快说。” “快枪解超。” “唉唉,事关帮中数百名弟兄生计问题,有什么办法?” “给他点方便,对你中环帮也未必有大损失,像解超这种血性朋友,不好找哇。” 半晌没声音,突然“卡”的一声,线路断了,显然丁景泰不愿再谈论这个使他伤透脑筋的问题。 白朗宁随手把对话器往那大汉怀里一丢,朝司机挥挥手,车子立刻飞驶出去。 “怎么把我也扯上了?”吕卓云回头问。 “丁景泰想出高价把你买过去。” “哼,少做他的春秋梦。”吕卓云冷哼一声说:“我对他中环帮才没胃口呢。” “丁景泰对人实在不坏,能够跟上他,也不失为一条明路。”白朗宁认真说。 吕卓云越听越摇头,摇到最后,突然回身抓住白朗宁的膀子,正容说:“白朗宁,我对你的兴趣倒大得很,等这次事情完,乾脆你把北角接下来,我吕卓云一定帮你轰轰烈烈搞一场,凭咱们两人的身手和人望,并不一定比他中环帮差到那去,你看如何?” “吕兄,蒙你看得起,小弟先谢啦。”白朗宁停了停,憾然接着说:“现在的黑社会,已经不同往昔了,你看九龙、中环两帮,都先后走上企业路线,帮中出钱经营各种营利事业,弟兄们安份守己替帮会赚钱,有了钱便有声势,有了声势才能固守地盘,大家也才有口饭吃,我们既无财力,又没有好地盘,拿什么兴帮闯业,难道像以往一般专靠聚赌抽头,到土婊馆收花捐维持么?吕兄,不简单,我们这两把枪虽然罕有敌手,可惜凭玩刀耍枪闯天下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咱们有恒心,不怕不能成大业。白朗宁,别泄气,听我老吕的话保证没错。” 白朗宁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这件事还早得很,以后慢慢谈吧。” 吕卓云昂首一阵敞笑,笑声里充满豪气,那神态就像几年前在黑道打滚时一般模样。 林雅兰似懂非懂的静静听着,两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两人。 (五) 清晨起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倚在浴室门边,林雅兰踢在空中翻筋斗的那只绣花拖鞋。 整个上午,耳朵里尽是电唱机播出的流行歌曲,好不容易挨到中午,林雅兰那对无声的眼睛又来了,看得白朗宁几乎把饭扒进鼻孔里去。 白朗宁再也忍耐不住,吃过午饭,把林雅兰提进卧房,指着鼻子狠声说:“我警告你,以后你再敢拿眼睛死盯着我,我一定好好揍你一顿,到时可别怪我不够客气。” 这办法果然收效了,可惜仅仅收效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那两只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又偷偷瞟了过来。 白朗宁真拿她没办法,只有随她去了。 其实现在的林雅兰,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每天闷在笼子里,见到生人当然睁圆眼睛看,叫她干什么? 白朗宁正要睡午觉,浴室的门又开了,林大小姐那满天翻飞的绣花拖鞋又登场了。 那拖鞋飞的虽然好看,里面却充满了孤独情调,白朗宁一点都不喜欢。 他非但不喜欢那只拖鞋。对林雅兰本人也不感兴趣,在白朗宁的头脑里,林雅兰虽然美冠群雌,却终归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影子,何况她既不能像依露般惹人心动,也不能像张佩玉般使人心急,更不能像白丽娜般逗人心痒,甚至连令人开心的海棠都比不上,最多只能叫白朗宁为她的处境感到心酸而已。 “大小姐,你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进房连门也不敲一下。” “别冤枉好人,人家正站在两房交界上,根本算不得进门。” 白朗宁无可奈何的摆摆手,说:“好吧,算我错怪了你,现在我想睡一会,你可以走开了。” “你睡你的觉,我踢我的鞋,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两不相涉,何必一定赶我走开干吗?” 白朗宁无名火起三丈,正待发作,冯大律师的请驾电话,适时赶到。 白朗宁如获重释,急忙把看顾她的责任交给吕卓云等人,匆匆冲下楼去。 林雅兰急忙追赶上去,说:“白朗宁,带我去好不好?” “不好?” “卖个交情了。”林雅兰像个尾巴似的跟在白朗宁身后。 “不卖。” “谈谈条件怎么样?”林雅兰半跟半跑,苦声哀求着。 “免谈。” 林雅兰气得脚一踩,恨恨说:“不去就不去,有什么稀奇。” “那就请回吧。” 林雅兰停下脚步,双手一叉,气呼呼喊着:“你请我也请不动了。” 白朗宁回身笑问:“真的?” “当然真的。”林雅兰嘟着小嘴,耸耸鼻头说。 白朗宁哈哈一笑,说:“正好。” 林雅兰一气之下,绣花拖鞋真朝白朗宁飞去。 白朗宁一把捞在手里,反手甩上阳台,头也不回,大摆大摆跳上车子,直朝大律师事务所驶去。 (六) “白朗宁,听说昨晚你又出个大风头?”白朗宁刚刚走出电梯,李玲风已经笑盈盈迎上来问。 “那种风头还是少出为妙。” “为什么?” “免得遗憾终生。” 李玲风一时百思不解的模样问:“你这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事?” “死了倒是小事一宗,充其量只当早睡一会见,可是在临死之前,未能见你一面,岂非大大的憾事。” 李玲风这才知道白朗宁在开她玩笑,微微怔了一下,含笑摇头,扭身摇摆着柳腰走进了办公室。 白朗宁跟着走进去,正想跟她聊聊天,冯大律师已闻风赶出来,一把将他拖进里间。 “白朗宁,求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冯大律师双手合十的说。 “什么事?”白朗宁被他拜得糊里糊涂问。 冯大律师苦眉苦脸说:“别再带林大小姐去那种杂乱地方,那些地方太危险了,万一弄出什么差错,岂非前功尽弃,教我如何对得起故去的林千翔,教我如何对她叔伯辈交代?” “难道你要让她长期过着软禁式的生活?”白朗宁不以为然说。 “有什么办法?安全第一啊。” “大律师,我看你乾脆把她送进赤柱监狱算了,既安全,又省钱。” “胡说,我并非绝对不准她出来,只是别去那种不安全的地方就好了。” “请问大律师!什么地方安全?” 冯大律师嘴巴大开,却讲不出话来了。 “大律师,长期躲躲藏藏,终归不是办法,长此下去,不被那群人打死,也要被自己闷死了?你看她那只绣花拖鞋,踢得又新奇又熟练,已经可以到夜总会表演了,家里情爱缠绵的流行歌曲唱片,更是多得不可胜数,如果不老闷得发慌,拖鞋岂能踢得那般热巧,如果不寂寞得要命,怎会一天到晚听那些哥哥爱妹妹,妹妹爱哥哥的肉麻歌曲,大律师,请救救她吧,再闷下去真把她毁了。”白朗宁拼命想说服冯朝熙。 “怎么才能救她脱险呢?”冯大律师问。 “把那些坏人一网打尽。” “这事情不简单,忍忍再说吧,也许那些人会知难而退的。”冯大律师是个有声望,有地位的人,当然不愿意大动干戈。 “纵然再等十年廿年,那群人也绝不会轻易放手的,除非他们达到目的。” “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钱。” “唉,有钱也并不一定幸福。”冯大律师叹息说:“就以林大小姐来说吧,虽然家财百亿,资产遍及欧亚两洲,却连一天安逸的日子都过不到;自从林千翔一死,几乎每天都在躲躲藏藏,从新加坡躲到曼谷,又从曼谷躲到东京,一直都未曾摆脱那群魔鬼的纠缠,去年偷偷把她接回香港,刚刚轻松几天,又出了毛病,差点把小命都送掉,我真搞不懂,那些人的目的既然是钱,为什么三番两次想谋害她呢?杀了她钱也不会飞到他们手里去啦?” 白朗宁听得心里一惊,急忙追问:“其他地方也发生过人命案子?” “唉,”冯大律师又叹了口气,说:“已经死了七八个了。” “死的一定都是林大小姐的男朋友。”白朗宁好像在自言自语。 “对,你怎么知道?”冯大律师奇怪的问。 “只要你大律师动动脑筋,从头到尾仔细想想,也不难发现这案子的关键。” 冯大律师想了想,摇头说:“年纪老了,脑筋也慢了,你就乾脆说给我听听吧。” “那主谋者并不想杀害林大小姐,他的目标是林大小姐身边的男朋友。” “为什么?” “他要孤立林雅兰,让她找不到男人,最后自然带着亿万家财嫁给他。” 冯大律师恍然大悟说:“人财两得。” “不错。” “那主谋者是谁?”冯大律师紧张的问。 “当然是林雅兰男朋友其中之一了。” 冯大律师忽然叹了口气说:“林大小姐男朋友多得比海里的鱼少不了几个,想查也没法查啊。” “没法查也要查,”白朗宁说。 冯大律师想了想,说:“也许她自己心里有数,你回去问问看。” 白朗宁摇头说:“还是你去问吧。” “嗳,我这么大年纪!怎好追问这种事,还是你设法问问她吧。” “如果她不肯讲呢?” 冯大律师大声说:“不讲也要逼她讲。” “好吧,”白朗宁耸耸肩,把林大小姐写给他的名单递给大律师,说:“你先查查这三个人的底细。” 冯大律师看也没看,随手按了按桌上的按钮,李玲风像只粉蝶似的飞了进来。 “查查这三个人的来历!” 李玲风看了一眼,楞楞说:“人都死了,还查他们干吗?” 白朗宁跳起来问:“怎么死的?” 李玲风摇头笑着说:“这三人便是代替林大小姐死掉的那三个忠心耿耿的男朋友。难道你还不知道?” “这该死的臭丫头。”白朗宁咬牙切齿说:“回去非得教训她一顿不可。” “你要教训那一个?”冯大律师急声问。 “当然是林雅兰。” “你……你要怎样教训她?”冯大律师有点发慌了。 “严刑逼供。” “严刑逼供?”冯大律师吓了一跳,说:“她有什么供好逼?” “全部男朋友名单。” “使不得,使不得。”急得冯大律师声音都变了,双手乱摆说:“她又不是那群坏蛋,你怎能对她乱来?千万使不得啊。” “她比那群坏蛋也好不了多少。”说罢,再也不听冯大律师那一套,气呼呼冲了出去。 (七) 车子像坦克车般冲回林公馆,白朗宁像头野牛似的冲上二楼。 “轰”地一声,林大小姐的房门被闯开了。 电唱机亮着,里边正播放着软绵绵的情歌。 白朗宁走上去,抓出正唱到一半的唱片,摔了个粉碎。 “哗哗哗”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白朗宁冲到浴室门外,几次想破门而入,终于忍了下来。 浴室里的林雅兰,似乎被突然中断的歌声迷惑住了,关掉蓬头,娇声问:“谁?” “白朗宁。”那声音活像野牛叫。 浴室里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笑声一住,林雅兰娇滴滴呼唤说:“白朗宁,进来嘛,帮我擦擦背嘛。” 白朗宁冷哼一笑,当真推门闯了进去。 林雅兰正赤裸裸的站在依然滴水的莲蓬头下,羊脂白玉般的皮肤上,沾满了亮晶晶的水珠,修长的大腿,浑圆的丰臀,平坦的小肮以及纤细的蜂腰,几乎将女性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尤其那对由于双臂高抬着整理云发而更加挺耸的酥胸,更是摄人心魂,纵然是铁汉,也一定被她溶化。 可是气头上的白朗宁,根本没将这些优越的条件看在眼里,直冲上去,把林雅兰高抬的粉臂一拉,狠声说:“擦背没学过,我倒想替你松松骨。” “哎哟,哎哟,你……你怎么真进来了?”林雅兰一直斜着身子,根本没发觉,也没想到白朗宁真闯进来。惊得她花容失色,颤声喊叫。 “你既然有胆子喊我进来,怎么又怕起来了?”白朗宁冷笑着。 “人……人家跟你开玩笑嘛。” “林雅兰,你的玩笑开得太多了,”那声音好像从冰箱里取出的冰块,又冷又硬。 只吓得林雅兰身子拼命往后缩,剩下的一只手,顾得上面,顾不得下面,顾得下面又顾不得上面,弄得她又羞又怕又急,手臂慌乱的上下乱挡。 “林雅兰,你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敢戏弄起我白朗宁来了。”白朗宁大声怒吼。 “开开玩笑有什么了不起,也用不着发这么大脾气呀。”林雅兰羞愤之下,声音也大了起来。 白朗宁一巴掌打了过去,声音又响又脆,打在什么地方连他也不知道。 “哎哟,哎哟,你敢打人?”林雅兰尖叫着。 “几十条人命都完蛋了,你还敢开玩笑,不打你打谁?” “我……我对你开开玩笑,跟几十条人命有什么关系?” 白朗宁抓出那三个死鬼的名单、说:“你竟敢写三个死人名字骗我?” “人家只记得这么多嘛。” 白朗宁越想越气。抡起巴掌又是两下,打得更响更脆。 只打得林雅兰一阵乱跳,最后竟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你这人太不讲理,怎么动手就打人,打的人家痛死了。” “痛就快说,不说还要打。” “我偏不说,你乾脆打死我吧。”林雅兰大小姐脾气发了,跟白朗宁较上劲儿了。 白朗宁也蛮不客气,当真打了起来,“拍拍”一阵狠打,打的林雅兰又喊又跳,最后实在吃不消了,急忙说:“别打了,我说,我说。” 白朗宁停下手来,掏出纸笔,往林雅兰面前一送,大声说:“通通写下来,少一个还要打。” 林雅兰哭哭啼啼接过纸笔,一会便写出十几个,正想还回去,白朗宁已大声说:“不够,再写。” 林雅兰已经被他打怕了,慌慌张张又加了几个。 “不够,再写。” 林雅兰收住哭声,想了又想,又添了几个。 “不够,不够,还要写。”白朗宁得理不饶人。 “人家实在想不起来嘛,”林雅兰可怜兮兮说。 白朗宁一把抓回名单,朝袋里一塞,狠狠说:“限你明天中午之前全部想出来,否则打得更重。” 说罢,打开通往自己卧室的房门,闪身退了出去。 林雅兰又羞又气,摸索着被打的地方,哭得非常伤心。 谁知退出不久的白朗宁,忽然又闯进来。 “你……你还进来干吗?”林雅兰抽抽泣泣问。 “林雅兰,我警告你,以后入浴只能锁你那边的门,如果你再敢扭住通往我房间门锁,我扯断你的胳臂。” 白朗宁冷笑几声,又朝林雅兰赤条条的身子上下扫了一眼,满脸不屑说:“放心吧,我白朗宁要动脑筋也不会找你这种半生不熟的货色,比你好的见得多了。” 话声未了,身子已经冲出门外,狠狠把门带上。 “白朗宁,你太不讲道理。”林雅兰高声大喊。 “不高兴尽管通知冯朝熙,教他解聘我。” “等一会我立刻通知他,马上教你滚蛋。” 白朗宁理也不理她,急忙着手抄写那张潦潦草草的名单。 过了不到三分钟,浴室门打开了,林雅兰红红的眼睛,披着件浴抱走出来。 白朗宁看也不看她一眼,抓起电话,接通冯大律师事务所,把听筒递了过去。 电话就在白朗宁身边,冯大律师焦急的声音虽然很小,白朗宁也能听得很清楚。 “大小姐,有事吗?” “白朗宁找我要过去男朋友的名单。”林雅兰平静的说。 “告诉他了吗?” “随便给了他几个,”林雅兰瞟了白朗宁一眼,得意洋洋说:“差不多三分之一吧。” “为什么不完全告诉他?” “急什么?慢慢来嘛。” “大小姐,事关紧要,不能耍孩子脾气啊。” “只要他客客气气,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说着,又膘了白朗宁一眼。 “方才他对你……没什么吧?” “嗯……还不错!蛮客气的。” “那就好了,那就好了,还有事吗?” “白朗宁的月薪多少?” “咳咳,六万港币,是不是太高了?” “不高,不高,我看他这人眼睛虽然不亮,却蛮会打人的,下个月再加他一万。” “还……还要加?”冯大律师的声音好紧张。 “钱是我的,你这么紧张干吗?” “好,好,下个月照加。” 一声拜拜,林雅兰轻轻把电话一挂,望着白朗宁说:“方才真把我气死了,后来仔细想一想,你待我还算不错。” “打得不够重吗?” 林雅兰鼻子里哼了一声,说:“现在还疼呢,还说不够重?” “那么一定是选对下手的地方了?” 林雅兰啐了一口,扭扭身子,说:“都不对,都不对。” 白朗宁头也不抬,只低头继续抄写名单。 “告诉你吧,”林雅兰推了白朗宁一把,说:“你能在盛怒之下,不忘记我的安全,足证明待我还不坏。” “原来是房门的事。” “因此我的气便消去了一半。” “另外一半呢?” “当然还闷在肚子里。” “别气了,下次我保证打轻一点。” “打几下倒无所谓,只是你的话太气人了。” “什么话?” “当然是半生不熟那种气死人的话了。” 白朗宁自己也觉得太过份了,笑了笑说:“那是故意气气你的,别认真,其实你已经熟的像个熟透的苹果一样。” “还有……你说比我好的见得多了,是真的么?” “逗你玩的,像你这种身段,香港也找不出几个来,我还是第一次碰见呢。” “嗯,这还差不多。” “气都消了吧?” 林雅兰噗嗤一笑,说:“逗你玩的,其实气早就消了,不然怎会给你加薪,一加就是一万,钞票又不是拾来的!” “加不加薪倒无所谓,”白朗宁趁机游说:“倒那三分之二的名字,能不能告诉我?” “当然可以,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白朗宁,”林雅兰突然弯下身,几乎咬住白朗宁的鼻子,说:“你吻过多少女人?” 白朗宁楞了楞,说:“不多,也不算少。” “唉,”林雅兰悠悠叹息说:“我还没开过洋荤呢。” 白朗宁发觉情形不对,急忙低下头,又开始抄起名单来。 “喂,”林雅兰又推了白朗宁一把说:“你吻我一下,我告诉你一个名字,怎么样?” “这么大丫头,怎么一点不害燥。”白朗宁笑骂着。 “不愿意算了!”林雅兰小嘴一嘟,回身就走。 “等一下,等一下。”白朗宁想起那些人名的重要,急忙把她喊住。 林雅兰俏生生贴了上来,比昨晚那场舞贴得还要紧些,嫣红的樱唇,一直送到白朗宁嘴边。 白朗宁毫无选择余地,只有轻轻吻了下去。 单子上多了一个名字,白朗宁意犹未足,又吻了下去,于是……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七章 天台上的谈判 (一) 唇边余香犹在,白朗宁已经赶到华灯初上、人潮汹涌的中环闹区。 “飞达”门外霓虹灿烂如昔,四周却弥漫了一层紧张气氛。 白朗宁窜出车厢,中环帮弟兄立刻将车子接过去,好像已经知道白朗宁行踪,早就等在那里了。 刚刚进门,丁景泰洪亮的笑声马上传进耳里。 “好快。”丁景泰迎上来,说:“比我预计早到一分钟。” “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你的眼线里了。” “岂止你白朗宁,”丁景泰得意说:“凡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都在我的追踪网内,任何行动,半分钟之内即可传进我的耳朵里。” 白朗宁大拇指一挑,说:“真有你的!” 丁景泰又是一阵豪笑。 两人习惯的坐在酒台外角,依露早已将酒斟好。 白朗宁惊奇的瞟瞟依露,对她的友善态度非常诧异。 “看什么?”依露绽露出雪白的皓齿,说:“刚刚分别一天,就不认识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然要多看几眼才对。”丁景泰一旁说笑。 白朗宁举杯喝了一口,含笑说:“难怪丁兄如此开心,原来杯子里已经不是四海龙王的洗脚水了。” “什么洗脚水?”依露问。 丁景泰皱皱眉,犹有余悸说:“昨天那瓶酒,你是从那里弄来的?” 依露噗嗤一笑,翘起足尖,几乎把身子爬上酒台,伏在白朗宁耳边说:“看在第三条份上,再饶你一遭,如果再犯在我手里,哼,洗脚水也休想。” 白朗宁含笑举起右手,如同法庭上宣誓模样。 依露满意的笑了笑,依依不舍照顾生意去了。 白朗宁把从林雅兰处打听出的所有名单取出,摊在丁景泰面前,问:“丁兄,这些人中,有熟识的吧?” 丁景泰仔细看了一遍,说:“没熟人,如有必要,我可以派人查查。” 白朗宁摇摇头,说:“查也未必有结果,反而耽误时间,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外埠来的。” 丁景泰在台子上拍了一下,说:“萧白石或许认识。” 白朗宁听了,迫不及待站起来,拔腿就走。 “现在就去?”丁景泰拉住他问。 “恨不得长出翅膀来!”白朗宁急急说。 “别急,别急,先让我把路线替你铺好。”丁景泰说着,匆匆抓起遥控对话器。 (二) “白朝宁,什么事如此匆忙?”站在艇上中环帮弟兄,大声喝问。 “去找萧白石。” “萧朋已先一步去了。” 白朗宁点点头,飞步跃上汽艇,拼命催促那人快开。 汽艇以最高速度驶近对岸,岸上早有车子等待。 白朗宁知道是丁景泰事先准备好的,也不多问,急忙跳了上去。 车子一阵飞驰,转眼到了九龙帮大本营,气势宏伟的盘龙大厦。 白朗宁匆匆忙忙走进去,急步窜进直达高层的电梯。 “先生要到几楼?”电梯女服务生问。 “十六楼!” 女服务生呆呆瞪着他,却不肯开动。 “十六楼去不得么?”白朗宁喝问。 “去得,去得,”电梯外面闪出一名壮汉,一面接口回答,一面对女服务生递个眼色。 女服务生吃惊地瞟着他,一直瞟到十六楼。 “欢迎,欢迎。”电梯口等待的九龙弟兄说:“难得白朗宁先生大驾光临。” “萧白石在么?” “不要先见见我们大哥吗?” “先见萧白石,再见孙禹不迟。” 那人怔了一下,说:“是,是,不过,……萧二哥正在天台上跟他弟弟谈话。” 白朗宁想了想,问:“我可以上去吗?” “白朗宁先生是自己人,当然可以上去。” 白朗宁说了一声,急步奔上天台。 远远已听到萧朋的吼声:“目前中环帮已经全体总动员,七海帮也已参战,白朗宁更是站在危机四伏的最前线,随时都有丧命可能,你九龙帮真的无动于衷?” “事体重大,不得不从长计议。”萧白石的声音非常和平,了无他弟弟那股火气。 “一定要等大家全都死光,对方逼过了海,你们才肯动么?” “别跟哥哥发脾气,九龙帮不是咱们萧家的,哥哥作不了主啊。” “九龙帮的事,你萧白石作不得主,连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相信。” “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哥哥说作不得主,就是作不得主。” “既然你不愿作主,请你带我去见孙大哥,我直接跟他去谈。” “不必,谈也没用。” “没用也要谈。” 萧白石笑了,笑好一会,才说:“你还是回去吧,要谈可以,换白朗宁来吧。” “为什么一定要白朗宁来?” “老大的决定,哥哥我也不太清楚。” 白朗宁暗骂了声:简直在胡说八道,九龙帮那有他萧白石不清楚的事?真是骗三岁幼童也骗不过了。 “白朗宁来谈就一定可以?” “谈得好,当然可以。” “随时都可参加?” “其实九龙帮早已进入备战状态,只要老大一点头,三分钟之内,香港的实力即可增加一倍。” “好,我去找他。” 白朗宁知道现身的时辰到了,学着平剧的调门,大声唱道:“白朗宁来也。” “喝,”萧白石难得的微微一惊,笑着说:“说起曹操,曹操就到,白朗宁,你好快的腿啊。” 白朗宁嘻嘻走上去,说:“人家都说我白朗宁枪快,如今萧兄说我腿快,听起来倒蛮新鲜的。” 萧朋一见白朗宁露面,早已高兴的合不拢嘴巴,笑着说:“你来得正好。” 白朗宁摇首自嘲说:“想不到我白朗宁也变成了风云人物。” “在我九龙帮心目中,你白朗宁极具身价,的确当得起‘风云人物’四字。” 白朗宁怔了怔,问:“怪了,我白朗宁与你九龙帮虽然相处不恶,也不至于有这么高的身价才对。” 萧白石走进楼梯,朝下面弟兄吩咐几句,回身微笑说:“究竟缘由何在,跟我们大哥一谈,便知分晓。” 萧白石话声方住,身旁已响起一阵“隆隆”之声。 白朗宁仔细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平平坦坦的天台一角,竟然慢慢浮升起来。 渐渐从那浮升之处露出了灯光,那灯光越来越亮,天台也越升越高,转眼工夫,一间宽大的厅房,已经整个浮出天台。 白朗宁这才知道天台上布有机关,浮升出来的大厅,必定是九龙王孙禹的特殊会客室。 少时机器声消失了,那大厅就像天台上的一部分,安安稳稳停在三人眼前。厅里灯火通明,陈设豪华,比一流的豪华饭店还要富丽得多。 厅中摆着几张高大的靠背沙发椅,其中一张沙发忽然一转,高大雄伟的九龙王孙禹,正安安稳稳的坐在椅上,厅前一排攻璃门自动打开,九龙王豪放的声音马上传了出来。 “太平山下四把枪到了一半,难怪这幢大厦都有些摇撼的感觉。” 白朗宁萧朋相对一笑,两人都知道九龙王一向喜欢夸大,也不以为怪了。 “大哥,最近好吧。”萧朋自小生长在帮中,所以对九龙王的称呼也特别亲昵。 “好什么?”九龙王叹息说:“断臂之痛,到现在还没有痊愈呢。” 这时三人已经走进大厅,分别坐在九龙王四周。 白朗宁诧异的问:“孙兄几时断过手臂?” “萧朋开溜,岂不等于折断我孙禹一条手臂?”九龙王气呼呼说。 萧朋笑笑说:“大哥说笑了,如今九龙帮霸业已成,帮中更是人材济济,像小弟这种人手,留在帮中又有何用?” “胡说。”九龙王眼睛一瞪,说:“闯业难,守业更难,这是你哥哥的口头语,难道你也忘了?” “当然记得。”萧朋说。 “既然记得,还敢拿话来气我,那天我脾气来了,找几个警察出气,看你萧朋在警署如何做人。” “大哥,千万使不得。”萧朋紧张说。 九龙王一阵豪笑,说:“小朋,你的枪法虽然厉害,脑筋却比你哥哥差远了,居然几句话便被我嘘住了,哈……” 白朗宁一旁听得好笑,也随声笑了起来。 “白朗宁,”九龙王止住笑声,说:“前天到你相好的酒馆看你,没能碰上,正感遗憾,想不到今天你来看我,好,好。” “孙兄有事么?”白朗宁笑问。 “听说你到冯朝熙事务所干起探员来了?”九龙王反问。 “不错。” “那有什么出息?” “像我这种人,本来就没什么大出息的。” “谁说的,太平山下四把枪里,数你要得,既不像丁景泰那么奸滑,也不像解超那么莽横,更不像萧朋那么糊涂,如果再说你不成,四把枪还有什么价值?” “孙兄过奖了。” “白朗宁,乾脆把那差事辞退,入我九龙帮算了,我开个全港九最大的夜总会给你干,怎么样?” “多谢孙兄好意,夜总会要找脑筋快的人干,手快的没用。” 九龙王叹了口气,指着白朗宁、萧朋两人说:“你们两个已经走火入魔了,看来我这九龙王让给你们,恐怕也打不动你们的心了。” “如果孙兄真肯让出九龙王宝库,我白朗宁倒有兴趣得很。”白朗宁笑着说。 九龙王孙禹怔了怔,忽然脖子一仰,扬声大笑起来。 “白石说的不错,”九龙王停笑说:“你白朗宁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萧白石,突然开口问:“白朗宁,这两天情势如何?” “紧张得很。” 萧白石皱皱眉又问:“杨文达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物?” 白朗宁把怀里那张名单取出,摊在萧白石面前,说:“说不定就藏在这里面,萧兄能不能找出来?” 萧白石从头看到底,一直未曾出声,待将名单全部看完,脸色变得非常沉重,悠悠说:“原来是黑鹰帮人物,难怪杨文达敢如此嚣张了。” 白朗宁虽然不知黑鹰帮底细,但从萧白石沉重的脸色和言词上,已不难断定该帮的实力必然强大无比,否则凭萧白石这种人。绝对不至于如此动容。 萧朋不知厉害,蛮不在乎说:“管他是什么后台,大家联合起来,把他除掉算了。” “那么简单?黑鹰帮实力非同小可,像你这种人手,少说也有三五个,够你们四把枪对付的了。” 大家听得大吃一惊,连白朗宁都有些不安的感觉。 “白朗宁,”萧白石又说:“可要我九龙出兵,助你一臂之力?” “故所愿也,莫敢请耳。” “咱们且先谈谈斤两。”萧白石庄容说。 “还有条件?”萧朗一旁惊问。 萧白石微微一笑,说:“白朗宁纵然不是外人,但像这种事关全帮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不能毫无条件啊。” “说说看吧。”白朗宁笑笑说。 “北角一半。” 白朗宁摇头说:“太多,太多。” “三分之一怎么样?”萧白石让步了,真是少有的事。 白朗宁依然摇头,说:“分明四家合力,为什么你九龙帮要多得一份?” “四家?”萧白石明知故问。 “中环、七海、九龙,再加上我白朗宁岂非四家?” “你一人一枪,怎能与我三帮众多人手相比?” “守业我白朗宁派不上用场,打天下却不同了,你九龙帮虽然兵多将广,也未必比我有用。” “好吧,四分之一就四分之一。” 萧白石好橡完成了一件大事,轻轻松松站起来,倒了四杯酒,分送到众人面前,边喝边问:“听说中环帮已经出动,七海帮如何?” “解超兄妹早已出手。”萧朋抢着回答。 “船呢?” “还没派上用场。” “少时顺便告诉解大叔,叫他严守海岸,尽量拦截黑船,弹药补给,由我九龙帮和中环帮分担。”萧白石做惯了号命三军的人物,大战还没开始,已经发起令来。 白朗宁点头答应,含笑回问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动?” 九龙王孙禹一旁大笑说:“白朗宁,你耳目失灵了,四百人早就过去罗。” 白朗宁微微一惊,自己耳目失灵倒没什么,丁景泰居然也没发现,真是怪事。 萧白石见白朗宁沉思不话,笑问:“你一定奇怪,为什么丁景泰都没发现,是不是?” 白朗宁微笑点头,心里暗说:萧白石这家伙果然厉害。 “都在电影院看电影,他当然不会发现了,再过四个小时,如果没通知他,可能就闹出事了。”萧白石解说着。 “原来如此。”白朗宁恍然大悟。 “白朗宁,”九龙王的身体往前凑凑,说:“来个附带条件如何?” “还有什么条件?” “别紧张,小事一宗。”九龙王难得也小声起来。 “请说。” “这场伙一完,你白朗宁一定会离开冯朝熙,对吧?” “不错。”白朗宁笑答:“孙兄的意思我明白,乾脆一句话,我要投帮绝对先找你九龙王,如何?” “好,好,咱们一言为定。”说着,高兴的伸出大手,准备跟白朗宁击掌。 “慢点,慢点。”白朗宁往后缩了缩。 “为什么?”九龙王惊问。 “我也有个小条件。” 九龙王望了望微笑的箫白石,说:“居然有人跟我九龙王谈起条件来了?真新鲜。” “新鲜的还没说出来呢。” “快说,快说,也让我孙禹饱饱耳福。”九龙王笑声催促。 “北角的四分之一。” “什么?”九龙王大叫:“你想敲我孙禹竹杠?” “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如果一方面不愿意就算了。”白朗宁毫不勉强的说。 九龙王张大嘴巴,瞧瞧萧朋,又望望萧白石,自言自语说:“他竟以这件小事,来交换我血汗赚来的地盘?” 白朗宁脸上毫无表情,只顾喝酒,萧氏弟兄也默不做声,九龙王一双牛眼瞪得又圆又大,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时拿不定主意。 停了很久,萧白石笑着说:“其实咱们九龙地盘已经够大,北角又不是块好地方,送给他算了。” “可是……可是……”九龙王呆了呆,说:“咱们这场仗岂非白打了?” “交个朋友也是好的。”并非萧白石说得大方,其实这场仗大家都不打,九龙帮也要打的,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好吧,”九龙王叹了口气说:“十里江山,只换得半个朋友,我九龙王之重义,由此可见一般了。” 身旁三人听得忍俊不禁,却又不好笑出声来。 九龙王重新伸出了手掌,使劲跟白朗宁击了三下,恨不得把丢掉了的打回来。 (三) 白朗宁和萧朋在海边一站,几名船夫打扮的大汉吃惊的望了望两人一眼,立刻昂首朝海里喊了几声。 马上有条小艇如飞驶来,一名与两人年龄相若的青年汉子跃上平地,跑到两人面前,恭恭敬敬说:“两位大驾光临,有什么指教?” “访龙王!!”萧朋大声说。 那青年不知萧朋做了两年警官,已将嗓门练大,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担心问:“两位找的是我们少帮主么?” “老的。”萧朋的声音更大了。 那青年皱皱眉头,又问:“两位找他老人家什么事?” 萧朋正待发作,白朗宁已接口取笑说:“请你们帮主相相女婿。” “相亲?”那青年咧开大嘴,笑问:“咱们小姐要嫁那位?” 白朗宁朝萧朋一指,说:“当然是萧朋了。” 萧朋一脚踢了过去,幸亏白朗宁早有防备,如果踢上还真不轻。 “还好你的脚没枪快。” “下次再敢胡说,小心我这把点四五!” 说笑声中,那青年早就跃上小艇,如飞驰去。 等了一会,突然一声枪响,子弹从萧朋耳边飞过,差点打在脑袋上。 两人大吃一惊,急忙寻找掩护。 “该死的萧朋,你吃了豹子胆,敢来寻姑奶奶开心。”解莹莹托枪稳稳站在起伏不定的艇端,高声大骂着。 “解莹莹,你敢谋害亲夫。”白朗宁蹲在一艘废船边,故意气气她。 “碰,碰。”又是两枪,打的木屑乱飞,不但吓的白朗宁不敢抬头,连远远的萧朋也动弹不得。 “这不是没事找事么?”萧朋怨声说:“别人还可以开玩笑,这母老虎也能乱惹吗?” “解超,救命啊。”白朗宁大声喊。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我不管。”解超从舱里窜出来说。 “莹莹,开开玩笑,别认真嘛。”白朗宁求饶了。 “别怕,我只想打下你们的耳朵。” “莹莹,我郑重向你道歉,可以了吧?” “不成,除非你叫我声姑奶奶。” 白朗宁无奈,只好照叫,好在他平日叫解莹莹姑奶奶已不下一百次了。 可是萧朋却不同了,说什么也不肯。 最后大家做好做歹,才将解莹莹的火气消下去。 两人跳上小艇,解莹莹为了萧朋不肯叫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爬上七海龙王的大船,龙王正坐在炉旁,烤鱼下酒。 “解大叔好。”两人对龙王一向恭敬得很,因为在这圈圈里,他是唯一真正的长辈。 “来,我请你们喝酒。” 解超搬出两张凳子,摆在龙王座前,请两人坐下。 龙婆从舱里冲出来,大声问:“相那个?相那个?” 白朗宁不敢再指,偷着递了个眼色。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龙婆笑眯眯相了好几眼,把萧朋瞧了个仔细,瞧得萧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屁股离开凳子半尺高,神态非常尴尬。 “很好,很好。” “好个屁!”解莹莹在一旁怒骂。 龙婆根本没空听女儿的话,笑眯眯说:“别客气,坐好,坐好。” 萧朋朝下一坐,解莹莹正好赶到,将凳子一脚踢开,害得萧朋一屁股坐在船板上。 众人一齐大笑,龙王更笑得连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 “解大叔。”白朗宁不愿耽误太久,急忙言归正传,说:“这次杨文达引狼入室,想把咱们一举消灭,咱们乾脆大家合作,把他赶走算了。” “好,好。”龙王边喝边答。 “中环,九龙都已出动,想麻烦你老人家派船守住海岸,杨文达后台可能是黑鹰帮,你老人家千万注意外来的黑船。切断他们后援要紧。” “好,好。”嘴里咬着鱼,声音也含含糊糊。 “将来北角最少也有你七海帮四分之一,地上有个落脚点,一定比现在好混多了,大叔,怎么样?” 七海龙王听了北角四分之一天下,酒也不喝了,鱼也不咬了,哈哈大笑说:“你怎么不早说。” “你老人家打算什么时候出动?”白朗宁急急问。 七海龙王把手中的酒瓶一举,得意说:“昨天就出去了,不然怎能喝到这种好酒!” (四) “白朗宁,情况有些不对。” 白朗宁刚刚赶回“飞达”酒馆,丁景泰的话已转进他的耳里。 “什么事?” “附近的人头突然杂乱起来。”丁景泰面露愁容说。 白朗宁笑着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是九龙王的援兵到了。” “这么快?”丁景泰吃惊的说。 “下午就开过来了。” “我怎么没发现?” “人家老老实实坐在电影院看电影,你当然不会发现了。” 丁景泰一拍大腿,说:“萧白石果然厉害。” “丁兄,”白朗宁正色说:“这次是四家合作,万事多担侍一些,我们要表现点地主风度给他们瞧瞧。” “听你的。” “将来打了胜仗,中环帮的地盘又长了十里。” “四分之一?” “四家当然各占四分之一了。” “好小子,你一人也算一份,真黑心。” 白朗宁伸出两个指头,在丁景泰眼前一幌笑着说:“二份,九龙那份被我没收了。” “为什么?”丁景泰诧异的问。 “唉,九龙王硬要卖交情,有啥办法,我只有照收了。”白朗宁居然还叹了口气。 丁景泰怔了一会,举起拳头“碰”地砸在酒台上,大声说:“白朗宁!你已经占三份了,凭你我的交情,比九龙好了十万八千倍,他能送,我为什么不能送,哪天我高兴,把中环割一半给你,他成么?” “当然当然,论交情,九龙王孙禹怎比得上丁兄,只是无故收下你中环帮血汗换来的地盘,教小弟如何安心呢?” “什么话,有道是金钱如粪土,仁义值千金,只要交情够,区区十里地盘又算得了什么?既然已经决定,还谈它干吗?来,喝酒喝酒。” 两人杯子一碰,同时一乾而尽。 依露忙着替两人斟酒,眼睛不断的瞟着白朗宁,恨不得把满腹的柔情蜜意,尽从眼睛里传过去。 “老弟,”丁景泰亲切的呼唤一声,问:“你真想在杨文达那块地盘上干一场?” “有这个意思,却不知能否干得起来。”白朗宁含笑回答。 丁景表感叹的说:“你白朗宁再干不起来,还有什么人能干?只可惜那地方太穷了,埋没了你白朗宁和吕卓云两个大好人手。” “地方穷有啥关系?”依露一旁笑嘻嘻接口说:“有你神枪丁景泰这种好朋友,还怕不能成事么?” 丁景泰哈哈一阵大笑,指着依露说:“这丫头居然替我丁景泰戴起高帽子来了。” “越来越没规矩了。”白朗宁佯怒责骂着依露。 丁景泰急忙阻止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白朗宁的相好,是何等身份,别说开开玩笑,既使骂上几句,谁又敢怎样?像昨天,我丁景表还不是乾瞪眼?” “丁兄把她宠坏了。”白朗宁笑声说。 依露笑盈盈将酒杯递到丁景泰手上,嘴里一再陪不是。 丁景泰接过酒杯,抑起脖子,倒得一摘不剩,胸脯一拍,大声说:“依露!你尽管放心,只要白朗宁好好干,我丁景泰绝对支持他到底。” 白朗宁杯子一举,说了声:“先谢啦。” “慢来慢来!”突然散座里闪出个高瘦人影,一身码头工人打扮,边走边说:“这种帮朋友忙的事,我九龙帮向不后人,说不得也要插上一脚。” 三人微微一惊,一同朝那人望去。 丁景泰首先大叫道:“萧大兄,你来干什么?” “到了中环,当然是来拜会你土皇帝的,还用得着问么?” 说话间,那人已走到三人跟前,白朗宁仔细一瞧,正是与他分手不满两小时的萧白石。 丁景泰打量着平日最考究衣着,而现在却穿得活像个苦力般的萧白石,连连啧嘴摇头说:“你怎么大爷不做,当起龟孙来了?” 萧白石打了个哈哈,说:“不化化装。怎能这么简单混进铁桶般的‘飞达’酒馆?” “难怪你能瞒过我中环帮上下,”丁景泰取笑说:“瞧你这付德性,晚上回家,也保证被你那口子踢下床?哈……” 此言一出,大家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依露突然问:“萧先生,你方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我萧白石答应的事,就跟九龙王亲口承诺一样,怎能说了不算?” “好,好。”丁景泰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九龙王肯拿出几分力量来。” “你士皇帝拿得出,他九龙王也做得到,绝不含糊。”字眼虽硬,在萧白石口中道来,却一点火药气味都没有。 “好,咱们一言为定。”丁景泰大声说。 “一言为定!”萧白石笑眯眯的,声音平和得很。 白朗宁一旁笑着说:“萧兄的好意,小弟心领,这事情且莫决定得太快,恐怕我白朗宁跟他九龙王的交情未必够得上呢。” “谁说的?”萧白石挤挤眼睛,呵呵一笑,说:“交情不够,怎会把那四分之一的地盘毫无条件送给你?” 白朗宁知道方才与丁景泰的对答,都被他听去了,脸上不禁一阵发烧,急忙转过头去喝酒。 酒台里的依露,这时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说:“唉,看来我这酒馆也该搬家了。” 丁景泰听得一楞,大声问:“这里地点适中,老主顾又多,为什么搬走,难道房子有了问题?” 萧白石接口说:“土皇帝,你这人真糊涂,人家白朗宁在北角开山立柜,依露身为压塞夫人,还留在你中环干什么?” “我们的事,用不着你狗头军师操心,”丁景泰大声说:“凭我跟白朗宁的交情,他的老婆,我丁景泰代他供养,也是份内之事,何况仅仅在我的地盘上开个酒馆?!” 萧白石笑笑,不讲话了。 丁景泰尽量把声音放软,笑睑说:“依露,北角离中环近得很,坐上车子,几分钟便到,何必搬来搬去惹麻烦。何况经此一战,这间‘飞达’酒馆,已俨然变成抗敌总都,说起来也变有历史性价值,改天我跟房东谈谈,乾脆把它买下来,翻盖一下,索性盖个港九最大的酒馆,不但可傲视全港,也藐藐九龙王座下的‘醉龙’酒馆,免得以后他们乱吹大气。” 依露听得既高兴,又奇怪,摸不清丁景泰为什么突然对她大方起来,一时拿不定主意,急忙以询问的眼光朝白朗宁望去,希望他表示点意见。 白朗宁既不便谢绝丁景泰的好意,也不能替依露乱做主张,正在期期艾艾的答不出诟来,萧白石已经开口了:“土皇帝的话虽然带刺儿,却也有几分道理,这间‘飞达’酒馆不但具有历史性价值,也慢慢变成港九各巨头的聚会地了。依露,别搬了,等这场仗打完,他土皇帝替你翻盖时,也算上九龙帮一份,盖得更大一点,陈设也尽量豪华些,将来港九地面万一有什么事,大家也好有个地方碰头。” 丁景泰听得开心,举杯大叫说:“萧大兄,难得咱们谈对了路,来,乾一杯。” 两人一杯又一杯的乾,依露高兴得拼命倒酒,恨不得把满柜子酒都倒进两人肚子里去。 突然,丁景泰怀里发出一连串的紧急信号声。 丁景泰匆匆放下酒杯,取出遥控对话器。 “什么事?” 三人听不到回声,六只眼睛一齐盯在丁景泰脸上。 丁景泰脸色一紧,急声对白朗宁说:“杨文达在林家附近出现了,指名要见你白朗宁,你看该怎么办?” 白朗宁尚未开口,萧白石已抢先问:“除了要见白朗宁外,有没有攻击现象?” 丁景泰依样画葫芦的问过去,少时摇摇头说:“目前还没有。” “好,叫杨文达耐心等着,就说白朗宁正陪丁景泰喝酒,现在没空见他。” 丁景泰楞了楞,照样将萧白石的话传过去,把对话器一收,瞪眼睛说:“萧白石,你是出了名的诸葛军师,丁景泰不得不听你的,林家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可别怪我丁景泰不够朋友。” “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来,闲话体提,喝酒要紧。” “什么?”丁景泰跳起来,说:“这种时候,你还真的有心喝酒?” 萧白石也不理他,端着酒杯,一口一口在嘴里喝,神态非常悠闲。 白朗宁也不慌不忙,照喝不误。 丁景泰焦急地坐了一会,忍不住说:“萧大兄啊,你们这是干什么?以后喝酒的机会正多,眼前林家的性命要紧啊。” “土皇帝,沉住气,林家内有吕卓云那等高手,外有贵帮保护,我九龙帮三百多名弟兄也尽在四周待命支援,凭他杨文达进得去吗?既使有高手相助,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放心喝你的酒。”萧白石悠哉悠哉说。 丁景泰仍然有些放心不下,继续催促说:“有没有危险都是一样,早些赶去总是好的,何必提心吊胆泡在这里?” “杨文达指名要见白朗宁,一定有非见不可的理由,在目的尚未达到之先,他绝不会冒然进攻的,我们正好借此机会,教他多等一会,也算给他个下马威。土皇帝,多喝两杯再走不成么?” 丁景泰听萧白石说得有理,心里也安定下来,便不再多说,当真坐下喝了起来。 三人足足泡了半个小时,萧白石才推杯离座,照规矩付过酒钱,领先走了出去。 “丁兄也要去?”白朗宁见丁景泰也跟着朝外走,不免有些焦急。 “放心,这周围少说也有两百只枪,万一对方大举来攻,也足可守到警察开来解围,保证万无一失。”丁景泰得意的说。 依露一旁听得真切,心中有些不信,悄悄追出门外,极目四望,不禁啐了一口,跺脚说:“这丁景泰倒会吹牛,连个人影都没有,那来的两百只枪?”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尖锐的口哨,依露愕然回顾,一名大汉正冲着她微笑。 依露急忙又朝四周望去,就在这一刹那间,街头巷口已经尽是人影,每个人手上都抓着只枪,不必数,两百只有多没少。 扫描:shean校对:ns 上册第八章 神机妙算 (一) 三人坐上丁景泰那部宽敞,舒适,附有气温自动调节设备的豪华宾士房车,平稳得宛如睡在柔软的弹簧床上一般。 丁景泰瞄了萧白石一眼,洋洋自得问:“萧大兄,你看我这部车怎样?” “还过得去。” “比九龙王的座车如何?” “差得远呢。” “吹牛,”丁景泰哇哇大叫说:“孙禹那部老爷凯迪拉克,怎比得上我这部崭新的宾士,你当我不知道么?” “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萧白石笑眯眯说。 丁景泰冷哼一声,好像气派犹未摆足,有意显给萧白石看看,伸手在车顶一排电扭上按了一下,座底慢慢突出个方方的箱子。 丁景表拉开箱门,立刻有一股冷气扑了出来,里面尽是冰果冷饮,原来是个小型冰柜。 丁景泰取出几瓶冷饮,分递给白朗宁和萧白石,满脸傲笑说:“方才喝得太多了,来瓶冷饮解解酒。” “唉,”萧白石微微一叹,说:“可借车里没有酒柜,真想再喝两杯。” 丁景泰怔了一下,说:“对!车里确实该有个酒柜,改天我另订一部,到时再请你到新车上来喝一杯。” 白朗宁一旁听得不断摇头,对于中环土皇帝丁景泰与九龙王孙禹之间的事事都要别苗头的心理,感到非常不解。 房车平平稳稳爬上了半山。 时间已近子夜,半山道上早已万籁静寂,别说行人,便是鬼影也难找到一个。 “萧大兄,九龙帮的人马何在?”丁景泰问。 萧白石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具袖珍型电晶体遥控对话器。 丁景泰斜首望去,只见那对话器不但体积小,天线更短得出奇,全部拉出来也仅及筷子一半长,看上去犹如娃娃玩具一般。 丁景泰微微冷哼一声,满脸不屑说:“这小东西倒精巧得很,但不知管不管用?” 萧白石含笑将对话器捧在嘴边,开关一按,立刻亮起一盏闪闪的红灯,一阵讯号声音,“叽叽”的响了起来。 “九龙全体领队随车集合,九龙全体领队随车集合。” 丁景泰难以置信的盯着萧白石,根本不相信九龙帮人马能够找到方位来随车集合。 萧白石手中的袖珍遥控对话器的小灯,仍然闪闪发光,有规律的讯号声也不断的响着。 白朗宁默默瞧着两人,沿途一直未曾开口。 过了不到两分钟,前面样路上接连窜出几都车子,后面也有几部急急追赶上来,转眼便纷纷驶近丁景泰座车的四周。 丁景泰急忙命司机停车,乾笑两声,说:“看不出这小东西还真管用。” 萧白石杷对话器捧到丁景泰面前,说:“这东西只求实用,不在大小,你用的那种货色,通话范围太小,而且只要对方调好周波,也照样可以收听到,既不能及远,又不能保密,早就落伍了。” 丁景泰掏出自己的对话器,反覆看了看,满不服气说:“那有那么严重,我一直使用的蛮好?” 萧白石翻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掀开衣襟,在胸前一具五英寸大小的总控制器上按了一下。 “二号分机答话!” “第二队领队孙启芳报告。”声音从对话器直接发出来,就像车里多了个人一样。 白朗宁微微吃了一惊,问:“小龙王也来了?” 萧白石点点头,继续发令说:“北角杨文达行踪何在?” “报告总座,据收听中环帮彼此连络所得,杨文达已被该帮包围,地点大约在正前方五千公尺左右的山腰部位。” 孙启芳虽是九龙王孙禹的爱子,答话时的语气,仍是恭谨。 萧白石瞟了正在发楞的丁景泰一眼,大声说:“什么大约?什么左右?从新查过。” “是,我马上亲住调查,一有结果立即回报。” 萧白石呼了一声,又在控制器上按动一下。 “三号分机答话。” “第三队领队刘刚报告。” “杨文达周围情况如何?” “报告总座,杨文达随来护卫,火力极强,一旦开火,双方必定弄得两败俱伤,杨文达如得部下拼命掩护,冲出去大概还不成问题。” 萧白石哼了一声,又呼唤第四号分机。 “杨文达沿途布署如何?” “报告总座,从山腰到山下平均每百公尺埋伏两辆卡车,十名枪手,大概是准备撤退时拦阻追兵用的。” 萧白石把对话器一关,苦笑说:“杨文达有备而来,要想拦劫,还真不太容易呢。” 丁景泰亲眼看到萧白石手中的新型对话机的威力和集合部属之神速,亲耳听到九龙帮各队分门负责的情形,对萧白石的才能,不得不信服几分,神态动作之间,就像刚刚打了一场败仗,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你看该怎么办?”丁景泰有气无力的问。 萧白石含笑说:“我们大哥临别一再交代,一切都要遵从你丁兄命令行事,所以小弟不敢妄作主张,如何处理,还是你丁兄吩咐吧。” 丁景泰眼睛一瞪,说:“少在我面前鬼扯,我丁景泰不领这份情,有什么点子快说出来,用不着拿跷。” “好吧,”萧白石两手一摊,说:“既然你士皇帝圣旨下来,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干了,不过万一出了差错,你可不能真的对我不够朋友啊。” 萧白石针对着丁景泰在“飞达”酒馆放的炮,硬给他顶了回去。 丁景泰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自怨自艾说:“我丁景泰最多只能讲讲狠话,其实我能把你萧白石奈何,就算我惹得起九龙王孙禹,也惹不起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啊。” 白朗宁听得有些不忍,接口安慰说:“丁兄未免太自怜了,其实放眼港九这些人手,那个比得上你丁景泰,九龙王孙禹本身并没多大才干,他一生最大的成功不过是抓牢了萧白石,萧兄虽然足智多谋,深受九龙王父子礼待,却终归是屈居人下,为他人卖命而已,其他如箫朋解超和我白朗宁之流,更是微不足道,如论本身既具才干,又有成就的,唯你丁景泰了,你难道还不满足么?换了别人,恐怕连狠话都不敢讲一句。” 丁景泰被白朗宁捧得开心已极,仰首大笑一阵,说:“你们两个一个损,一个捧,把我弄得晕头转向。反正搞你们不过,萧大兄,别拖时间,你那些坏点子快出笼吧。” 萧白石想了想,说:“杨文达仅仅带了一两百人,竟敢孤军深入,显然未把港九这些人看在眼里,依我之见,白朗宁乾脆不必露面了,索性我们攻他个出其不意,纵然侥幸被他逃出,也必定搞得他狼狈不堪,教他以后不敢再如此目中无人。” “好主意,就这么办。”丁景泰大声说。 “不成,不成,”白胡宁摇头摆手说:“杨文达既然指名见我,我怎能置之不理,一旦传扬出去,岂不被同道耻笑。” 萧白石微微一笑,道:“那么就等你们见过之后,来个前堵后追,杀他个落荒而逃,也算出了口恶气。” “不成,不成,”白朗宁依然摇头说:“他既然冒险前来看我,无论如何总要放他安全离去,如若趁机拦截追杀未免太无江湖道义了。” “白朗宁,不要再谈什么江湖道义了,要以大局为重啊。”丁景泰说。 白朗宁正容说:“平日我白朗宁虽然常在几位面前动动鬼心眼,打打坏主意,像这种不信不义的事却还做不出来,如果我白朗宁是个妄顾道义之徒,丁兄还肯跟我推心置腹么?” 丁景泰愕了愕,说:“老弟说的对,这种违背道义之事,确实不该做,确实不该做。” 白朗宁含笑说:“丁兄别急,这位大军师点子多得很,保证杨文达有的亏吃。” 萧白石叹息说:“一条条都被你挡回去,那还有那么多主意好想,算了!还是你们自己来吧,本军师投降了。” “什么?”丁景泰把萧白石领口一抓,大吼道:“你这狗头军师竟敢临阵退缩?限你一分钟之内想出好办法来,否则军法从事。” 白朗宁知道两人开玩笑,索性二郎腿一翘,看起热闹来了。 萧白石抓了抓脑袋,大声说:“有了,有了,快些放手。” 丁景泰急忙追问:“什么好主意?快说。” “不能说,又要被白朗宁挡回去。” 萧白石抓起对话器,说:“第五队,第六队听令。” 立刻有两人同声答应。 萧白石瞄了白朗宁一眼,发令说:“即刻分散潜入北角境内,准备配合第二队行动。” 两人一声领命,急急驰车而退。 萧白石又呼唤七八两队,发令说:“即刻开到北角界外准备拦阻追击第二队的敌人。” 窗外的车子又少了两部。 “第三队第四队听令。” 三、四两领队齐声答应。 “尾随杨文达车辆,准备会同第七、八两队,拦阻北角追兵。” 窗外的车子又少了两部,只剩下一部车子,孤零零停在一旁。 萧白石收起对话器,扭开车窗,朝那车子招招手,一名大汉窜出车门,匆匆赶了过来。 “第一队领队何武见过总座!” 说罢,又朝丁景泰,白朗宁点点头,说:“好家伙,港九的火力到了一半。” 丁景泰哈哈一笑,说:“半晌没见你露头,我还当你那条宝贝左手被黄狗咬断了呢?” 原来这第一队领队何武,也是港九有名人物,人称左手神枪,为人勇武好义,不但深获九龙王倚重,与太平山下四把枪的交情也不错,见面难免说笑几句,因他平日爱吃狗肉,丁景泰每次跟他取笑,总要带上个狗字。 “胡说!!”何武大叫道:“我何武虽然杀了不少黄狗,却都是用右手杀的,万一它们来讨债,我自会拿右手给他们咬,这条左手一定好好保留,否则九龙帮还拿什么吓唬你丁景泰?” 众人听得一齐大笑起来,连一向在属下面前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白石,也为之忍俊不禁。 过了一会,萧白石喝止住众人的笑声,拉住何武左手,说:“何武,你带领第一队紧随孙启芳潜进北角,专门负责保护他个人安全,其它事情一概别管,无论遭遇任何情况,都要设法把他弄出来,绝对不能出疵漏。” “总座放心,就是断了这条左手,我也要把他接出来。” “好,我把他交给你了。” 何武规规矩矩答应一声,转身退回车里。 丁景泰一旁听得奇怪,忍不住问:“萧大军师,既然知道是件危险差事,为何不派别人,一定要派孙启芳去呢?” 萧白石悠然说:“年轻时不教他立点功勋,将来让他拿什么服众?” 丁景泰瞧他那付诸葛亮保阿斗的神态作风,正想打趣几句,萧白石的对话器突然响了。 “第二队领队孙启芳报告。” “嗯,实际地点在那里?” “在总座座车正前方五千五百公尺的山路斜坡上。” “身边警卫多少?” “二十四人。” “武力呢?” “六只冲锋,八只卡宾,其它都是短的,看起来火力强得很。” “怕了么?” “笑话,如果不怕您总座生气,早就赏他几发了。” “别急,在这里揍他算我们欺侮他,等会派人到他窝里给他难看,教他尝尝我们的手段。” “总座打算派什么人去?” “嗯……还没决定。” “总座,派我去吧。” “派你去?不太合适,万一……” “总座,为什么您一直忘不了我是九龙王的儿子?难道您就不能把我当其他七队领队一般看待?” “本来你就是九龙王的儿子啊。” “总座,帮个忙吧,别教我孙启芳让人看成扶不起来的阿斗。” “唉,这件事实在教人为难得很。” “总座,卖个交情怎样?将来我一定好好报答您。” “喝,你居然贿赂起我来了?” “总座别误会,我不过是千拜托,万拜托,拜托得没别的话可说罢了。” “好吧,看在你平日还听话的份上,说不得只有便宜你一次了。” “谢谢,谢谢。” “且慢高兴!后面还有条件。” “总座尽避呀咐。” “只能吓唬他,可别太认真干,你年纪还轻,不能抢了人家四把枪的生意。” “知道了。” “好,领着你的第二队,即刻出发,小心潜进北角,把三十五名弟兄分布在入口一百尺左右的地方,你自己和四名弟兄坐在车上巡逻不停,见到杨文达的车子就干,干完就往外冲,其它我自会料理,听清楚了吧?” “听清了。” “如果不按照我的话去做,该怎么说?” “依照帮规处分。” “好,快去吧。” 萧白石对话器一收,身旁两人早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别笑,后面好戏就要开场了。”萧白石大声说。 “什么好戏?”丁景泰问。 “白朗宁义释奸贼,杨文达惊魂北角。” (二) 车子停在距离北角帮众五十公尺的路边上。 老奸巨滑的北角龙头杨文达,戴着金边眼镜,大摇大摆踱过来,一付有恃无恐的模样。 白朗宁也从容跳出车厢,一步一步凑上去,眼角不时扫视着北角众人的动态。 丁景泰从车座下取出一枝配有红外线瞄准镜的长枪,架在车窗上,瞄准杨文达的鼻梁,准备一旦发生变化,先解决掉他再说。 农历十八九的下弦残月,吐露着水银般的清光,洒射在两人身上,飕飕的山风,吹得两人衣角飘飘乱舞。 杨文达远远伸出手来,笑呵呵喊着:“白朗宁,又是几天没见了,好吧?” “多谢杨兄关怀,还过得去。”白朗宁也伸手迎了上去。 从双方举止神态望去,犹如久未谋面的老朋友一般,谁会相信两人是正在几百只枪口下相见的死对头呢? 转眼两人的手掌已经别别扭扭的拉在一起,因为杨文达伸出的是右手,而白朗宁的却是左手。 “呵呵,”杨文达乾笑两声,说:“你们玩枪的人真没办法,吃饭用左手,抱女人用左手,跟老朋友握手也用左手,难道那只右手除了拔枪就不用了么?” “当然要用,”白胡宁微笑说:“劈敌人的头子,扭敌人的脖子,挖敌人的眼睛,都用右手。” 杨文达倒抽了口冷气,说:“这条右手几乎都用在敌人身上了。” “也不尽然!”白朗宁神秘兮兮的说:“松女人的腰带,我也喜欢用右手。” 杨文达微微一怔,立刻纵声大笑起来,白朗宁也被自己一番胡扯逗笑了,远远望去,两人笑得非常开心。 车厢的丁景泰,被两人笑得犹如堕入五里雾中,搞不清在这种场面下,还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发笑。 “萧大兄。他们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 “你也有搞不懂的事?” 萧白石耸耸肩说:“搞不懂的事多着呢,你看,两人又坐下了。” 丁景泰一看,白朗宁果然拉着杨文达的手,双双席地坐了下来。 “好,好,”丁景泰兴奋说:“白朗宁这小子真有点门道,这一坐下,身形整个被杨文达遮住了,北角众人如想动手,非得冲上几步不可,但在那些人上来之前,杨文达早就完蛋了。” 萧白石点头说:“不错,安全性确实增加不少,你这只枪口,也可以找只冲锋枪瞄瞄了。” 丁景泰白眼一翻,说:“萧大兄,别的我斗你不过,沾上枪这门东西,你可差远了,只要我瞄准杨文达,后面那些枪根本派不上用场。” 萧白石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说:“瞄准杨文达管什么用?也许后面那群人,根本没将他们龙头的生死看在眼里呢。” “错了,错了。”丁景泰满腹自信说:“杨文达生死对其他人也许无关紧要,对白朗宁却重要得很,双方一旦冲突,对方的火力一定集中在白朗宁身上,那时白朗宁如想全身而退,唯有以杨文达的身体做掩护,可是杨文达也不是个省油灯,岂肯乖乖受制于人,而白朗宁身手虽然了得,心肠却未必狠得下来,他绝对不肯先将相识多年的杨文达置之死地,再以他的尸体做盾牌退回来,所以最上策莫过于我先替他下手,到时白朗宁有了掩护物,那些冲锋卡宾又能将他奈何?只要他能安身而退,还怕我中环帮两三百名弟兄对付不了那几只废铁么?” 萧白石一直静静的听着,待他话声一停,大拇指早就高高挑起,赞佩说:“土皇帝果然要得,难怪我那目中无人的宝贝弟弟,也对你推崇倍至呢。” 丁景泰得意的笑笑,又把长枪架好,从红外线瞄准镜里朝三十公尺外的两人望去。 白朗宁与杨文达正面对面坐在山路上,神情非常愉快。 杨文达捶着大腿苦笑说:“年纪老了,在车里多坐了一会,浑身都有些酸麻麻的。” “抱歉抱歉。”白朗宁陪礼说:“方才多贪了几杯,倒害杨兄久等了。” “没关系,自己弟兄,说得太客气,反而显得生疏了。”杨文达拍着白朗宁的肩膀,态度和霭,语气亲切,满脸都是笑意。 白朗宁被他亲切得有些吃不消了,急忙扯进话题,问:“前几天杨兄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嗯,”杨文达点点头,沉重的说:“可惜那天没能好好谈谈,否则也许不会弄到今天这般尴尬地步了。” 白朗宁听出话已入港,索性不声不响,静静等候着下文。 过了一会,杨文达又说:“白朗宁,听说冯大律师以六万港币月薪,聘你做探员了?” “不错。” “真可惜,真可惜。” “有人出六万块一个月请我,已经够运气了,还可惜什么?” “嗳,像你白朗宁这种身手,港九能找出几个?别说六万,就是八万也不算高啊。” “杨兄太抬举我了。” “唉,”杨文达突然叹息一声,说:“我杨文达一向敬佩你老弟的才干,早就想拉你到北角来,只因这些年来敞帮的景况一直欠佳,所以几次碰面,都未会冒然出口,直到最近,敝帮情形才逐渐好转,正想高薪礼聘,想不到竟慢了冯朝熙一步,遗憾!真是遗憾。” 白朗宁眼睛一直盯着坡下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影,根本没留意杨文达的话。 “老弟,”杨文达一下抓住白朗宁的左手,说:“辞掉冯朝熙的差事,我出你十万。” 白朗宁听得眉头微微一皱,理也不愿理他,只轻轻摇了摇头。 杨文达还以为白朗宁嫌少,笑着说:“港九能拿到十万高薪的虽然不多,对你白朗宁确嫌少了一点,二十万块吧,你瞧怎么样?” “杨兄肯出如此高薪相聘,究竟打算教我替你做什么呢?” “什么事也甭做!”杨文达说:“替我全帮上下八百名弟兄壮壮胆子也是好的。” “膨胀得好快啊,二个月不到,人手居然增加了两倍。”白朗宁冷冷说。 “想不到吧?”杨文达脸上充满得色。 淡淡的月色下,杨文达脸上的皱纹,随着他那急形于色的笑容,一紧一松的耸动,现出一条条阴暗不定的纹路,看在白朗宁眼里,更增添了几分厌恶感。 “杨兄冒着风寒,远远赶上半山,不会是专为拉我入帮吧?” “一点不错。就是专为这件事来的。” 白朗宁冷冷一笑,说:“既然专为拉角而来,何须带领那么多人手?” 杨文达急忙说:“这些都是我随身护卫,算起来也没多少。” “杨兄的气派越来越大了,六挺冲锋,八杆卡宾,十只短枪,外加几十辆卡车,每辆车上十个人,算起来全帮岂非都变成龙头大哥的随身护卫?好威风啊。” 杨文达听得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安排,全都落在人家眼里,再看白朗宁那付满不在意的神态,更令人为之心跳,为了不愿被白朗宁发现自己心内的不安,急忙乾咳两声,说:“老弟果然厉害,老哥哥这点安排,全都落在你眼里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咱们是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吧,究竟是干什么来的?”白朗宁拉下脸色问。 “老弟别误会。”杨文达不安的挪了挪身子,说:“最近情况不大对,我不过是小心一点,给自己留了个退步而已。” 白朗宁冷冷盯了他一会,说:“这几年港九地面一直很平静,只要没人从中掀动,怎会发生不大对的情况?” 杨文达勉强笑了笑,说:“不瞒你说,我最近确实采取了一点主动。” “何苦来?” “唉,”杨文达叹了口气,理直气壮说:“这些年来,我杨文达一直压在人家下面,吃不饱,睡不暖,憋在北角那块死地方!连动都不能动,人家是人,我也是人,我凭什不能找块好地方混混?纵然我杨文达能过苦日子,可是我身为一帮之主,也不能不为全帮弟兄们打算打算啊。” “那么你的目地只是块好地盘了?” “不错。” 白朗宁回手一指,问:“难道林家那片花园,也被你看上了?你几次找林大小姐麻烦,是什么意思?” “老弟,你何必趟这场混水?” “我现在的任务,就是保护林家的安全。杨兄,我白朗宁是个穷鬼,好不容易才捞到这件差事,如果有人来敲我的饭碗,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要怎样?” 白朗宁活动着右手,狠狠地说:“只有把右手上的玩艺都拿出来了。” “老弟,何必呢?” “饭碗要紧!” 杨文达闪闪身子,躲开那只伸缩不停的右手,说:“老弟,别忘了,我出了你二十万,比林家的薪水多出三倍有余。” “杨文达,”白朗宁瞪起眼睛,大声说:“别打冤枉主意了,你以为多出点钱就能把我买过去吗?” “你不要钱,要什么?” “钱谁都喜欢,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如果接下你二十万块的条件,将来有人出我三十万,我能回头再打你么?” “这个……这个……” “别这个那个啦,老老实实告诉你,就是出我一百万也没用,我白朗宁绝对不会帮着外人打自己朋友的。” “难道我杨文达不是你的朋友?” “算了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装模作样干吗?你勾引外奸,扩充自己势力,还当大家不知道么?” “你的消息倒蛮灵通。” “杨文达,别想得太天真,黑鹰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心人家反咬你一口,何况他黑鹰帮全部开来,也未必胜得了港九这批人,你又何必自讨无趣呢?” “这些倒不劳你老弟费心,只要你白朗宁撒手不管,我自问还有几成把握。” “像这种既尽维护道义的责任,又能赚钞票的事,我怎能撒手不管?” 杨文达的脸色慢慢变了,再也找不出一丝笑意,声音非常阴冷的问:“白朗宁,你决心不肯放手吗?” “除非你把星马那群人赶回去,凭自己的本事干,我白朗宁立刻撒手,绝对不管你们这份闲帐。” “看情形我们敌对的情势是结定了?” “差不多。” 杨文达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乌云,阴沉沉思虑了一会,说:“白朗宁!我最后再让你一步,我出你一百万,只要你离开港九一个月,如何?” “大义所在,把汇丰银行搬来也没用。” “白朗宁,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为敌为友,都看你了?” “杨文达,现在也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为奸贼,为英雄,你自己去选择吧。” “我劝你再考虑考虑吧,跟我杨文达为敌,吃亏的是你自己。” “该考虑的是你杨文达,过了今天,再回头就来不及了。” “哼哼,”杨文达冷哼两声,瞪看白朗宁说:“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懒得再多费口舌,以后你要小心了,最好少出门,多睡觉,免得吃冷枪。” “以后你更要当心,最好不要见到我,只要你一露头,我的子弹保证专找你的鼻子,免得打在你的避弹衣上,教你受惊。” 杨文达气得眼睛几乎冒出火星,忽地站了起来。 谁知他快,白朗宁更快,脚尖在杨文达小腿上一勾,杨文达还没站稳,一屁股又摔在原地,连姿式都没改变。 “白朗宁,”杨文达气得发抖,说:“你竟敢对我无礼?” 白朗宁从地上拾了一块小石头,使劲在两人中间一划,说:“杨文达,你我的交情到此为止,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敌人,像你这种奸贼,人人得而诛之,我对你已够客气了,否则早就在你头上开了个洞。” “嘿嘿,别想得那么简单,只要你一动,保证一秒中之内就有两百颗子弹照顾在你身上,你白朗宁应付得来么?” 白朗宁一巴掌甩过去,“啪”的一声,打在杨文达的左顿上,差点把他那付金边眼镜打下来。 “你……你敢动手。”杨文达轻声叫着。 “为什么不叫大声一点?为什么不教你那群随身护卫来保护你?” 杨文达脸色红得像猪肝一样,胸部不停的起伏,显然已经气极。 白朗宁却轻松得很,神态自若的瞧着他,一件有恃无恐模样。 “白朗宁,你料定我不敢跟你一拼么?” “杨文达,还是乖乖听我的吧,拼也没用,你沿途的布置,早都被包围住了,剩下这二十四个人有什么用?他们火力再强,一个也不可能拼过十几个啊?至于我白朗宁,更是安全得很,只要有你杨文达的尸体做掩护,谁能伤得我一根汗毛?” 杨文达楞了楞,说:“我不信凭丁景泰那几百人,就能将我沿途的人马全部包围住。” “瞧瞧那部车子里,除了丁景泰之外,还有什么人在?” 杨文达伸长颈子,眯起眼睛,仔细朝车窗里瞧了一会,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老眼一般说:“会是萧白石?” “足证明你这付眼镜还不坏。” “九龙帮也插手了?”杨文达吃惊的问。 “插手的岂止九龙帮?”白朗宁笑得开心说:“像你这种勾结外贼的汉奸作风,港九同道,那个饶得了你?” “白朗宁,现在你要将我怎样?”杨文达神态有些焦急了。 “看在多年同道份上,最后再放你一马,不过你要按照我的指示撤退。” “说吧。” “教你那群人先坐车退出去,你要跟在他们一百公尺之后,走出两千公尺才能登车,只要你不玩花样,我以信用保证一定教你安身而退,直退到北角为止。”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吧,听你的。” “你可以坐着发命令了。” 杨文达正要站起来,听了白朗宁的话,只好又乖乖坐下,张开喉咙把命令传了过去,北角帮人众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凑上去一看,白朗宁正笑嘻嘻坐在那里,一点敌对的气氛都没有。 “大哥!还是一块走吧。”北角帮一名弟兄大声喊着。 “你们先走,我跟白朗宁还有几句话说,随后就来,你们在两千公尺外等我。” 北角帮众人无奈,只好登上车子,缓缓开了出去。 直到车子开出一百公尺外,白朗宁才把杨文达抓起来,朝前一推,说:“滚吧,慢慢滚,别动邪脑筋,免得提前到阎罗殿去报到。” 杨文达虽然恨得牙根发痒,却连句狠话也不敢说出口,像条夹尾巴狗似的,慢慢尾随车后一百分尺,朝山下走去。 白朗宁目送越去越远的杨文达,心里说不出的懊恼,多一个强敌固然败兴,失掉个朋友更属可悲。 丁景泰跑过来,诧异的问:“白朗宁!你用什么办法将他搞成如此可怜兮兮模样?” 白朗宁叹息说:“他自讨苦吃,人不做,偏要做鬼,可怜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萧白石也跟了上来,笑眯眯说:“可惜快枪解超不在,否则正好来个山头夜会,商讨一下对付北角帮的大计。” “北角之战,不要去帮忙么?”白朗宁问。 “免了。”萧白石摆手说:“事出杨文达意外,当他尚未摸清敌人来路,大家早就退出来了。” 丁景泰急急说:“既然不需帮忙,乾脆咱们三人先研究研究对付北角帮的办法,有了决定,明天麻烦白朗宁通知七海龙王一声也是一样。” “唉,”萧白石叹了口气,说:“如果有瓶酒就好了,谈起来多带劲。” “好办,只要通知留守飞达的弟兄,教他们把我那部车子开过来就好了。”白朗宁微笑说。 丁景泰眨了眨眼,问:“车里有酒柜?” “不但有你车里没有的酒柜,还有你家中没有的好酒。”白朗宁有意藐藐他。 丁景泰吹了声口哨,说:“看不出那小丫头倒会享受。” “因为她的钱多,多得几乎可以把香港买下来。”白朗宁对着月亮胡吹一通。 萧白石恍然说:“难怪黑鹰帮不放手了。” 丁景泰翘着嘴巴,拼命想再吹声口哨,却再也吹不出声音来。 (三) 白朗宁拖着疲惫的身子,跨下汽车,已经深夜三四点钟了。 吕卓云迎上来,问:“白朗宁,方才的枪声好像发自北角,出了什么事情?” 白朗宁淡淡的一笑,拍拍吕卓云肩膀,说:“狗头军师已经把战场迁移走了,刚刚不过先给杨文达个下马威吧了。” 吕卓云松了口气,说:“九龙王也下水了?” “不但九龙王下了水,七海龙王也登陆了。”白朗宁心情开朗,虽然非常劳累,说起话来依然蛮带劲。 “好,好,”吕卓云轻轻在白朗宁胸前击了一下,说:“还是你白朗宁有办法,几乎把港九有实力的大头都拖出来了。” “大势所逼,他们为了保全本身的利益,不出来也不行,因为找我们麻烦的只是黑鹰帮,杨文达的目标却是本地的一群老朋友。” “杨文达这老家伙,果然是勾引外奸做乱,该杀,该杀。”吕卓云咬牙切齿的说。 “快了,萧白石已计划将北角全部封锁,今后完全采取主动,以三帮的实力算来,杨文达能够维持到一个月已经不错了。” 吕卓云突然抓住白朗宁手臂,问:“北角的地盘如何?” 白朗宁笑了,慢慢伸出四只手指。 吕卓云瞪圆眼睛,急声问:“四分天下?” 白朗宁点点头。 “唉唉,”吕卓云连声叹息说:“太小了,太小了。” “别急,”白朗宁笑嘻嘻说:“九龙王那份已经送给我了。” 吕卓云笑了两声,眉毛又锁起来了,说:“北角地方根本就不大,一半实在太少了。” “别急,”白朗宁笑意更浓,说:“丁景泰那四分之一也骗过来了。” 吕卓云精神一振,意犹未足的追问:“七海龙王那份呢?” 白朗宁哈哈大笑,说:“你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四分之三还不够?” 吕卓云乾笑两声,说:“多一份好一份,地盘大点比较好混,快些动动脑筋,想办法全弄过来算了。” 白朗宁摇头苦笑说:“别做梦了,七海帮这辈子还没嗅过土味,就是把七海龙王头上的角投下来,他们也绝不会放手的。” 吕卓云叹了口气,说:“好吧,四分之三就四分之三,小一点也总比没有好混得多。” 说着,突然又抓住白朗宁手臂,神秘兮兮说:“白朗宁,好好跟大小姐打打交道,如果她肯帮帮忙,咱们可就更好混了。” 白朗宁朝暗暗的露台上瞄了一眼,笑着说:“乾脆咱们也学黑鹰帮那招,把她绑票算啦。” 吕卓云仰起脖子,正想大笑一场,谁知他还没笑出声音,露台上倒先传来了一串足够使两人汗毛全体肃立的娇笑。 “好办法,好办法。”林雅兰在露台上搭腔了。 吕卓云脖子一缩,转身溜之乎也。 白朗宁摇头仔细望去,林雅兰正坐在露台外角的一张藤椅上,头门紧顶着栏干,俏脸的轮廓从栏干缝里露出来,两只亮亮的大眼睛,正一眨一眨的瞄着他。 白朗宁打个哈哈说:“快天亮了,怎么还不睡?” “等你。”林雅兰答得倒乾脆。 白朗宁皱眉问:“等我干吗?” “我又想起几个名字来了。”这小嘴尝到了甜头。 白朗宁噗嗤一笑,说:“大小姐,你迟了一步,现在已经派不上用场了。” “真倒霉。”声调虽然不太愉快,听起来仍然悦耳得很。 白朗宁耸耸肩,回身朝楼上走去。 房中一片漆黑,唱机里播放着一阵阵动人心弦的轻柔歌声。 白朗宁走进暗暗的房间,一直奔向露台。 谁知露台上已然空空如也,林雅兰不见了。 白朗宁摇头叹了口气,林雅兰这种女人,实在让他有些穷于应付。 白朗宁重又走进房里。随手把电灯打开。 可是灯光刚刚一亮,白朗宁就像看见鬼一般,回身扑向开关,急忙又将开关关闭。 “大小姐,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得太大啊。”白朗宁近乎哀求的说。 林雅兰得意的“咯咯”一阵娇笑,笑声越来越近,转眼已经到了白朗宁身前,两条滑溜溜的玉臂,轻轻绕在了白朗宁的颈子上。 白朗宁慌里慌张的往外一推,正好推在一堆极具弹性的小丘上。 白朗宁仔细摸了摸,发现摸错了地方,急忙把手挪开,身子拼命在后退,直退到双腿被软绵绵的床位阻住去路,才停了下来。 林雅兰像条蛇似的,紧紧把白朗宁缠住,火热的娇躯,完完全全贴在他的身上,贴得一丝空隙都没有。 “大小姐……”白朗宁急声呼唤着。 可惜平日那张能说善辩的嘴,也被林雅兰两瓣火热的樱唇封上了。 白朗宁虽然是他的化名,但他的真名也绝对不是柳下惠,何况喝了大半夜的酒,再加上一番过火的挑逗,教他如何忍受得住。 白朗宁内心一阵慌乱,身体立刻起了急剧的变化,双手再也不听自己指挥,自动落在林雅兰细腻柔滑的娇躯上。 (四) 白朗宁轻飘飘驾着车子,驶下山路,驶过市区,一直驶到海边。 “白朗宁,又是给我们小姐来说媒么?”四海帮弟兄笑着问。 “你们小姐究竟想嫁几个?” 七海帮弟兄听得哄然大笑。 北角那四分之一的地盘,虽然小得可怜,可是在七海帮上下看来,却比什么都要珍贵,所以大家不但一团高兴,办起事来也带劲得很。 白朗宁停妥车子,跳上小艇,转眼已赶到龙王的大船上。 “解大叔在吧?” 解莹莹从舱里窜出来说:“姑奶奶在还不是一样?” “莹莹!”白朗宁苦兮兮哀求说:“今天有重大事情跟大叔商量,放我一马如何?” 解莹莹哼了一声,身子一甩,窜进舱里去了。 白朗宁刚刚松了口气,解莹莹又探头出来。 白朗宁微微吃了一惊,不由自主朝后退了两步,唯恐她跟自己算昨天的帐。 解莹莹瞪眼喝问:“我又不是老虎,这么怕我干吗?” “不怕,不怕。”嘴里答应不怕,心里却真有点发毛,在他看来,解莹莹比老虎难缠多了。 “进来吧。”解莹莹的声音虽然也是娇滴滴的,听起来却刺耳得很。 白朗宁一进舱门,龙婆已经笑嘻嘻迎上来,说:“白朗宁,怎么没把萧朋带来?那孩子真不错,越看越顺眼。” 白朗宁强笑说:“改天带他来。” “你敢。”解莹莹一旁吼着。 白朗宁急忙闭紧嘴巴,一头窜进龙王房里。 烟、酒,和各种食品,堆了大半个舱房。 小小的茶几上,摆了十几罐打开的罐头,七海龙王拿着一双竹筷,东尝尝,西品品,时而皱眉,时而点头,好像个食品检验员一般。 “解大叔!”白朗宁指看那堆东西,说:“战利品不少么?” 龙王露齿一笑,筷子指指身旁的椅子说:“坐!坐!” 白朗宁依言坐下,瞧着龙王那件吃相,心里不禁好笑,嘻嘻问:“味道如何?” “不高明、不高明。”龙王大概刚好碰上一罐难吃的,连连皱着眉头。 说着间,抓了双筷子往白朗宁面前一递,说:“你也尝尝看。” 白朗宁接在手里,也学着龙王模样,东一口西一口吃将起来。 “大叔!”白朗宁边吃边说:“萧白石想出个对付北角帮的办法,想跟您商量一下。” 七海龙王正好吃到对味的了,笑眯眯问:“什么好办法?说来听听。” 白朗宁陪笑说:“准备把北角整个封锁,教他们只能进去,不得出来,出来一个搞一个,出来十个搞十个,直到搞光为止。” “胡说,”龙王老眼一翻!说:“难道要把杨文达手下几百人都杀光?那还了得,岂不比当年日本鬼子的南京大屠杀还要厉害?” 白朗宁急忙解说:“并不一定杀,抓起来也是一样。” 龙王摇头说:“杨文达手下人数众多,如果那些人都被抓住,咱们往那里摆?” “大叔尽避放心,咱们只要把那些人交给警方就好了,警方自然有理由把他们送进监牢。” 七海龙王怔了怔,问:“跟警察合作?” 白朗宁点头笑答:“不错,维护港九安宁,警方比咱们的责任更大呢。” 七海龙王筷子一扔,昂颈大笑说:“想不到咱们这群人,也有跟警察携手的一天。” “大叔说的是,大叔说的是。” 七海龙王停下笑声,大腿一拍,说:“一辈子没打过不犯法的架,这回倒可过过老瘾了。” “机会确实难得,好好把握时机,显显您七海龙王的神威吧。”白朗宁小小心心在一旁敲着边鼓。 七海龙王豪兴飞扬问:“人手如何分配?” 白朗宁急忙说:“九龙帮负责把关,中环帮抓人,您七海帮只要将水路严密包围住就成了。” 七海龙王想了想,抓起筷子,又吃将起来,再也不看白朗宁一眼。 白朗宁一瞧龙王那付神态,知道老毛病又犯了,小心探问说:“大叔,有意见么?” 舱门一推,解超忽然走进来,接口说:“白朗宁!大家都是同样的朋友,萧白石拿我七海帮当傻瓜,难道你也拿我们当傻瓜?” 白朗宁楞了楞,急声问:“此话怎讲?” 解超大声说:“从北角到闹区,一定要路经铜罗湾,他九龙帮只要守住那条马路就没事了,中环帮的抓人,更是简简单单,出来一个,他最多派两个,出来十个,他最多派二十个,既省事又安全,连子弹都费不了几颗,可是我七海帮呢?香港四面都是海,要想严密封锁,全帮人船几乎都得出动,这批庞大的开支,教我们从那里来?人船的损伤找那个赔?” 白朗宁一听,也觉得有理,连忙陪笑说:“如果岸上两帮多施点压力,水上或许轻松一点。” “白朗宁,你好糊涂,岸上压力愈大,我们也愈遭殃,一旦陆路不通,杨文达被逼得没办法,一定走水路,我七海帮岂非首当其冲,倒了他娘的八辈子邪霉?”解超哇哇大喊着。 白朗宁抓了抓脑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眯眯问:“大家别绕圈子,乾脆把条件开出来吧。” 解超哼了一声,从墙上摘下挂着的算盘摆到他老子面前。 七海龙王老花眼睛一戴,运指如飞的打了起来。 “嗯……”龙王手指一停,说:“油料和帮中弟兄们最低开支,每日就靠近二十万,伤亡抚恤以及船只损耗不包括在内!” 白朗宁吃惊说:“如此算来,每天岂不要三十万开销?” “不够,不够,”龙王伸出四只手指说:“起码也要四十万。” “爸爸,您老糊涂了?”解莹莹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娇喊着:“穷人的性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解超接口说:“一天五十万,干就干,不干就算!” “唔!这还差不多。”解莹莹满意了。 白朗宁被他们父子三人敲得晕头转向,苦眉苦脸说:“大叔!算盘打紧一点吧!一天五十万的数字未免太大了?我在中间也不好开口。” “用不着你在中间作难,我们自己去交涉。”解超大声说。 “对,对,”解莹莹娇声应合说:“咱们自己去交涉,量他们也不敢不答应。” (五) 刚刚过午,飞达酒馆里里外外已经坐满了酒客,当然百分之百都是两帮的人。 白朗宁陪同解超兄妹走进去,立即引起一阵纷乱。 “呵呵。”丁景泰见到解超,笑声也不够响亮了,勉强挤出笑声,说:“四方首脑全都到齐了。” 解超兄妹大刺刺在酒台边一坐,看也不看他一眼。 依露笑嘻嘻端出两杯东西,分递到解家兄妹面前。 “大姐。”解莹莹甜甜叫了一声,说:“你愈来愈漂亮了。” “还是解家妹妹有眼光!”依露说着瞟了白朗宁一眼:“有些傻瓜却像瞎子一样!连美丑都分不出来。” 白朗宁乾咳两声,一只杯子正好滑过来,他急忙动手倒酒,一口一口往肚子里灌,一句话也不说。 突然“噗”地一声,解莹莹入口的东西全都喷了出来。 “大姐,这……是什么酒?明明是可口可乐嘛。”解莹莹娇声喊着。 整个酒馆,立刻兴起一阵哄笑。 依露笑眯眯走上去,说:“小孩子家,不准喝酒,只能喝可口可乐。” “人家已经二十一了,大姐姐怎么一直当人小孩子看?”解茔莹腻声说。 “莹莹,”依露板起俏脸说:“大姐可不那么好骗,下次再敢虚报年纪,小心连可口可乐也没的喝。” 真是一物降一物,解莹莹在白朗宁萧朋面前是何等威风,如今碰到了依露,却老实得很,一点也神不起来了,乖乖端起杯子,喝她的可口可乐。 萧白石扬扬手中的杯子,说:“解超,咱们好久没见,来,有什么等会再说,先乾一杯。” “慢,慢,”解超摆首说:“还是先谈正事要紧,免得喝晕了头,误堕进你萧大兄的圈套。” 萧白石依然一付笑面孔,说:“大家公平合作,还用什么圈套?” 解超重重哼了一声,说:“九龙中环两帮守一条马路,我七海一帮包围整个香港,你们如何忍心决定得下来?修理人也不是这种修理法!” 萧白石哈哈笑着说:“别发火,大家慢慢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这场仗你们两帮去打吧,我七海帮决定退出。” “喝,”丁景泰一旁冷冷说:“说得倒轻松,对付北角帮又不是我两帮的事,说退就退了,那有那么简单。” “丁景泰!唬别人去吧,”解超冲声说:“杨文达把港九整个占了,也不关我七海帮的事,了不起开船走路,你呢,能把地皮搬走吗?” “有道理!可惜那么一来,你四海帮再也别想嗅到土味了。”丁景泰冷笑说。 解超杯子一摔,说:“不劳费心,没本事下海捕鱼,有本事能从杨文达手上把中环地盘抢过来也说不定。” 萧白石越听越不像话,唯恐两人吵翻,大声喝阻说:“别吵,别吵,有话慢慢说。”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虽然都面露怒容,嘴巴总算闭上了。 “解超,”萧白石离座走过来,说:“四海龙王的意思如何?说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简单得很,一切开支由你们出,不然你们下海,我们抓人。” “好吧,每天开支多少?” 解莹莹一旁抢着说:“六十万!” 白朗宁差点把酒倒进鼻子里去,正想开口讲话,解莹莹的眼神已经像两只箭似的射了过来,吓得他急忙低下头去,继续喝酒。 丁景泰台子一拍,说:“一天六十万?这不是敲竹杠吗?” “丁景泰,说话最好客气一点。”解超怒声大喝。 丁景泰忽地站起来,冷声说:“解超,你少跟我耀武扬威,你那只快枪,在我丁景泰面前未必快得起来。” 解超也跳起来说:“丁景泰,你也少跟我装大头蒜,你那只神枪在我解超面前又神不到那里去。” 散座上数十名中环帮弟兄,轰然站了起来,大有跟解超一拼之势。 白朗宁推杯而起,回身大喝:“坐下,丁景泰跟解超的事,你们插得上手吗?” 那数十名大汉一向尊重白朗宁,闻声果然坐了下去。 白朗宁扫了两人一眼,冷笑说:“两位既然彼此不顺眼,乾脆干一场也好!省得让人家提心吊胆,迟迟不敢动手。” 解超楞了楞,问:“什么人提心吊胆?” 白朗宁瞪起眼睛,大声说:“你以为杨文达和黑鹰帮那些人,当真畏惧港九三帮区区二千人马的实力,而迟迟不敢动手么?错了,他们怕的不过是太平山下四把枪这点虚名罢了,如果两位死掉一个,或是拼个两败俱伤,嘿嘿,真是姓何的嫁给姓郑的,正合适,地盘丢掉事小,跟随两位多年的帮中弟兄,可就惨了,不但陆上的跑不了,海里的也没那么轻松;抓了鱼卖给谁?补给品断了到那里买?港九你还想踏上一步么?” 不但两把枪楞了,在场之人全都傻了! 白朗宁叹息一声,继续说:“太平山下四把枪的处境、地位和个性虽然不同,但多年来被同道兄弟们喊在一起,早就产生了一股深厚的友情,骂起来虽然口水喷飞,真叫你们拼命,那两只比弟兄还亲的枪拔得出来吗?别自己骗自己了,如果真的那么狠,那天丁兄也用不着差人教我白朗宁赶到三不管地区,去接应解超了。七海帮更不必挨苦受穷,虽然凭快枪解超那只手枪,正面杀不了你丁景泰,背面还干你不掉么?你丁景泰一死,中环帮上下,谁又能将七海帮奈何?!” “唉,”丁景泰长叹一声,屁股摔在椅上,说:“老弟说得有理,我丁景泰并非跟他七海帮有什么过不去,想当年,我初接中环帮之时,帮中贫苦情形比现在的七海帮也好不了多少,为了使全帮上下过得好一点,当时不得不将七海帮挤回海里去,想起来虽然对不起朋友,可是我身为一帮之主的苦衷,谁会知道呢。” 丁景泰一番话,不但身后中环弟兄听得个个感动,在场九龙帮弟兄们,也都为之动容。 解超一把捞住白朗宁的臂膀,大声追问:“白朗宁,那天真是丁景泰教你去支援我?” 依露娇声抢答说:“一点不错,不但是丁景泰差人送信,连送白朗宁去的,都是人家的车子。” 解莹莹一旁问:“这件事大姐也知道?” 依露粉睑一江,扭头走了。 解超圆圆的眼睛,瞪了丁景泰半晌,说:“你丁景泰居然照顾起我解超来了,当真是件出人意外的事。” “太平山下四把枪,大家都叫熟了嘴,万一少了一把,叫起来多别扭?”丁景泰又把那句老话搬出来。 解超杯子一举,说:“从今以后,两帮的恩怨是另一回事,我解超跟你丁景泰之间所有误会,一笔勾消,神枪丁景泰,来,我敬你一杯。” 全场的人,一起叫了起来,大概这件事太新鲜了。 丁景泰也缓缓举起酒杯,说:“快枪解超,只要是你私人的事,随时找我丁景泰,要钱要命,绝不含糊。来,乾杯。” 两人脖子一幌,喝得一滴不剩,相对望了望,突然同声大笑,憋在心里多年的死结,今天居然能够杯酒释前嫌,实在难得,难怪两人笑了。 两人笑了一阵,丁景泰突然正色说:“解超,为了以后别闹得又像仇人一般,我事先不得不一再强调,今后你解超的事,就是我丁景泰的事,但是七海帮的事,可绝对不是我中环帮的事,你可得分辨清楚啊。” “放心。”解超也肃容说:“绝对分得清清楚楚,你丁景泰年长我几岁,今后无论何事,只要有了景泰一句话,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可是帮中之事,请你也分清楚一点,一切免开尊口,否则可别怪我不赏你面子,就像今天这六十万的数目,少一个子儿,你们也别想过关。” 一谈到现实问题,大家又伤感情了。 萧白石轻笑说:“解超,龙王这笔帐是怎么算的?一天那用得着六十万开支。” “一笔一笔规规矩矩加上去的,帮中大小生活开销,油料、弹药、加上死伤抚恤,六十万一点都不多。” “唉。”难得萧白石也叹气了,“数目虽然不大,教我怎么对帮中交待,同样卖命,还要出钱,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丁景泰也应声说:“幸亏中环,九龙两帮日子还过得去,否则这两帮的开销到那里去拿。” 白朗宁听大家说得有道理,正在做难,突然想起林雅兰那些化不完的钞票,胸脯一挺,大声说:“别为这点小事争得脸红脖子组,这一天六十万块钱,我白朗宁出了。” “哗啦”一声,依露手中的酒瓶摔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白朗宁!”依露匆匆跑上来,苦声说:“咱们那有那么多钱?三个银行存摺,加在一起也不过七十多万,两天都不够。” “别担心,”白朗宁隔台拍拍她的肩膀,说:“咱们有后台大老板,打上一千天都没问题,六亿港币在她说起来,就像丁景泰每次付的酒帐一样,我们看上去不少,在他们说来,太小意思了。” 依露眨了眨眼睛,问:“是那位林大小姐?” 白朗宁微微点了点头。 依露俏脸一寒,说:“林大小姐的事,你白朗宁竟能作主,看上去你们的交情蛮不错嘛。” 白朗宁做了个鬼睑,笑着说:“小心别把瓶子也打翻了。” 依露哼了一声,赏给他一个娇嗔的白眼,扭身去了。 白朗宁慢慢抓起杯子,正想送到嘴边,突然发觉静得出奇,忍不住朝四周扫了一眼,发现全酒馆几十个人,都在呆呆的望着他,连丁景泰、萧白石以及解超兄妹也不例外,显然大家都被他惊人的口气吓傻了。 白朗宁一向以为天下最具魔力的,是他那把快得出奇的手枪,现在他才知道,钱的魔力,比他那把枪大得太多太多了。 扫描:shean校对:ns 下册第一章 强敌压境 (一) 日历一张一张撕了下去,犹如扯动着冯大律师的心头肉一般,每一张等于六十万港币,林雅兰虽然毫不在乎,冯大律师却替她心痛得要命。 “该死的白朗宁,六十万块一天的条件,他也竟敢作主答应下来?他眼中还有大律师在吗?” 美丽的女秘书李铃风小姐,陪笑说:“好在林大小姐有的是钱,数目虽然不小,在她说来,又算得了什么?” “说的可倒轻松,你们怎知赚钱之难,我冯朝熙负责替她监察全球上百间公司行号业务情况,管理上千笔不动产问题,计算天文数字的财务收支,还要日夜为她提心吊胆,年薪也不过三百六十万港币而已,我赚一年,他打六天,哎,简直胡搞,简直在胡搞么。万一以后林大小姐叔伯辈问起这笔帐款缘由,教我如何对他们解说呢?” “可是这场仗却非打不可呀,否则白朗宁岂会如此轻率的答应他们?”李铃风一颗芳心,整个投到白朗宁那边去了。 “唉,”冯大律师悠然长叹说:“仗虽然要打,钱也不能胡乱浪费,据林会计师以七海帮船只人数估计,每天耗费最多二十万,白朗宁却糊里糊涂答应人家六十万,这十多天已经扔掉几百万,长此下去,如何得了?” “也许……”李铃风强笑笑,说:“也许林会计师计算错了吧?” 冯大律师惊讶的望着李铃风美丽的脸蛋,责备说:“李秘书!林长年是本港数一数二的会计师,也是本大律师事务所除白朗宁之外,支薪最高的人,你怎么连他也不相信起来?别说这区区小数,就是再大的数字,也从没错过一笔,难道你会不知道?” “可是……可是白朗宁做事的精明果断,大律师也该知道啊。”李铃风依然拼命替白朗宁辩驳。 冯大律师怔了怔,说:“李秘书!八成你是被白朗宁那小子迷住了吧?” “大律师您怎么跟我开起玩笑来了?”李铃风俏险泛红,忸怩着说。 冯大律师一瞧她那付神态,忍不住笑了,笑得神秘兮兮说:“李小姐,白朗宁人虽不错,心性却还有些飘浮不定,最好先观望一个时期,不可太快堕入情网,免得将来追悔莫及啊。” “谢谢您,我自己会小心。”李铃风粉脸几乎垂到胸脯上。 冯大律师哈哈大笑,说:“看在你的份上,这次只好放他一马了。” “谢谢您,谢谢您。”李铃风兴奋的从烟盒中取出根雪茄,恭恭敬敬递到大律师面前。 大律师刚刚接在手里,打火机已然送到。 冯大律师抽了几口,瞟了瞟李铃风,又高兴得笑了起来,因为在他心目中,也只有白朗宁那种男人,才能配得上李铃风这种女孩子。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冯大律师愕然看了李钤风一眼,说:“这么快?” 李铃风早已等得发急,急忙赶过去,匆匆把门拉开,在她想来,一定是刚刚冯大律师电话召见的白朗宁到了,谁知门外站着的,竟是三个从未谋面的大汉。 “几位有什么事?”李铃风有点失望。 那三人理也不理,一起涌了进来。 冯大律师沉下脸孔怒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未得本大律师许可,怎可胡冲乱闯?” 那三名大汉,一名守住房门,一名搜索外间,一名慢慢走到冯大律师对面,抽出手枪,枪口几乎顶着冯大律师的鼻子,阴冷的说:“冯朝熙!不是你耍威风的时候了,叫白朗宁来吧。” 冯大律师早已吓晕了头,颤声说:“白朗宁马上就到。” “真的吗?” “刚刚打过电话。” 那大汉又是阴阴一笑,头也不回,大声喊道:“外边留神,白朗宁马上就到。” (二) 白朗宁硬着头皮登上直达冯大律师办公室的专用电梯,轻轻在二十九字上触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沉,电梯已开始往上升去。 现在他才开始担心,冯大律师这一关如何才能闯得过去,六十万元一天,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五楼、十楼、十五楼,上升速度越来越快。 转眼已到了二十楼,沉思中的白朗宁双眉忽然一耸,想也没想,手指已闪电般按在二十八楼字键上。 他慢慢蹲下去,从脚下拾起一根刚刚被人踏熄不久的烟蒂。 仔细看看那根烟蒂,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 三名大汉,三只枪,已在门外守候多时。 梯门缓缓打开,那三个大汉立刻楞住了,电梯竟是空的,里面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密速惊人的枪声。 三名大汉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身体已像三座小山似的倒了下去。 白朗宁就站在太平梯口,枪口的余烟尚未散尽。 室内三名大汉,同时大吃一惊,彼此对望了望,守门大汉高声喝问:“外面怎样了?” 三声枪响后,外面寂静如死,一丝动静都没有。 守门大汉悄悄将身子贴在墙边,慢慢用枪口启开一条门缝,探首朝外望去。 “碰碰。”又是密密的两枪。 那大汉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木制的墙壁上,只多了两个间隔尺许的小圆洞。 李铃风和硬被架进来的其他三位秘书小姐,吓得缩成一团,冯大律师更惊得面无人色,连手中的雪茄都在发抖。 剩下的两名大汉,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取出一个烟幕弹,随手去在地毡上。 浓浓的白烟,被透窗的风势一吹,立刻布满全室。 大律师的咳嗽声,四位女秘书的惊叫声,顿时乱成一团。 那两名大汉趁机扶起同伴的尸体,拉开房门,随着浓浓的白烟推了出去。 “碰碰。”又是两枪,硬把推出去的尸身送了回来。 二名大汉闪电般分别从李铃风和另一秘书的房门冲了出去。 一连射出七枪,弹夹里仅剩下了一颗子弹,久经沙场的白朗宁,连考虑一下都没有,左手早已取出另一弹夹,以魔术般的手法换了上去。 一阵浓烟,分别从间隔十几尺的两道门里扑出来。 白朗宁身子就地一扑,同时枪机也接连扣了下去,一时枪声四起,白朗宁一阵乱滚,脸部被对方子弹激起的水泥渣射得针刺一般的痛。 枪声平息下来了,白朗宁正好滚在电梯门前一具尸体上,由于方才滚地开枪,不知是否击中对方要害,也不知敌人确实人数,一时不敢妄动,静静等待场中的变化。 两名最后扑出的大汉,终于先后摔倒下去,从倒地的声音和姿态判断,两人也跟随四名同伴去了。 白朗宁仍然不敢动,眼睛眯眯的偷瞄着五道门房。 突然中门一开,白朗宁正要扣动枪机,发现是李铃风疯狂般冲了出来。 “白朗宁,白朗宁。”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关切。 白朗宁知道敌人已经全部歼灭,这才松了一口气,无力似的倒在原地,动也不动。 李铃风远远发现白朗宁在电梯口,急得眼泪犹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她忘了优美的姿态,忘了自己和白朗宁相识仅仅十四天的淡淡关系,更忘了身后那八只眼睛,身子僵直的奔了上去,全身扑在二十年来,第一个闯入她心扉的男人身上,凄声哭泣起来。 冯大律师赶过去,说:“看看他伤在那里,也许还有救。” 李铃风睁开泪眼,一见白朗宁雪白的衬衫上染满了鲜红的血债。不禁完全绝望了,也不顾那身血债,紧紧把白朗宁搂在怀里。 白朗宁真的怔住了,他在怀疑,自己的死,真能使李铃风如此伤心么? 不对,对方既非依露,也非张佩玉,更不是情感突飞猛进的林雅兰,怎会……唉,不去想那些令人伤脑筋的事,且藉机温存一阵再说。 冷冰冰的嫩唇,夹杂着热热的泪水,落在他的脸上,白朗宁的机会来了,“啧”地一声,狠狠亲了一下。 “多谢赐吻。”白朝宁眼睛一睁,贼秃嘻嘻笑着说。 李铃风被出乎意外的变化,惊得失声一叫,俏脸忽然一变,抬手一记耳光甩了过去,把怀里被打得晕头晕脑的白朗宁一摔,转身跑进办公室里。 白朗宁摸着被打的脸颊,慢慢站了起来,想不通李铃风怎会说翻就翻,仅仅一吻,有什么了不起? “糊涂,糊涂,糊涂。”冯大律师狠狠骂了三声,也转身急步去了。 自己做了什么糊涂事?唔,一定是那一天六十万块的战费,六十万块有什么了不起,十天才六百万,钱又不是他的,何必发这么大脾气。 白朗宁越想越窝囊,把西装衣襟一合,回身窜进电梯,没好气的在一字上按了一下。 (三) 白朗宁飞车驶到中环,闪身冲进尚未营业的飞达酒馆。 丁景泰和萧白石也刚刚进来不久,两人正在鬼头鬼脑的偷吃依露在柜子里的好酒。 “啊唷,”丁景泰差点把杯子吓掉,惊叫一声,楞楞指着白朗宁胸前的血渍,喝问:“白朗宁,那……那是什么?” “血。” “怎……怎么弄上的?” “敌人的。” “哦?”丁景泰松了口气,问:“又碰上了?” 白朗宁伸指比一比:“一对六!” 丁景泰吹了声口哨,问:“在那里?” “冯大律师的办公室。” “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到大律师办公室去闹事?” “胆子越来越大,人手也一次比一次高明了。” “一对六仍然落败,高明也有限。” 白朗宁回忆方才之战,犹有余悸的说:“如非对方大意在先,估计错误在后,恐怕这片血渍就是我自己的了。” “听起来倒蛮严重,说来听听,教我们两个过过乾瘾。”萧白石一旁搭腔了。 白朗宁抓过丁景泰的杯子,喝了一口说:“我无意中在大律师专用电梯里,发现一根被踏得惨兮兮的烟蒂,凡是到大律师事务所直接会见冯朝熙的人,大多是绅士淑女,那有扭着脚尖踏烟蒂的货色?” “喝,”萧白石微笑说:“你倒机警得很。” “废话,”丁景泰眼睛一翻,挺胸说:“太平山下四把枪,那个不是机警人物?” 萧白石摇头苦笑。 白朗宁继续说:“我利用那部空电梯,分散留守三人的注意力,从太平梯冲上去,不慌不忙的扣了三下,正好一枪一个。” “万一四个怎么办?”萧白石又搭腔了。 丁景泰大声说:“你这人嘴巴虽尖,耳朵却短得很,你没听到不慌不忙四个字吗?” 说着,脑袋朝白朗宁一摆,说:“别理他,说下去。” 白朗宁笑笑说:“我诱杀三人后,便静待房里的反应,少时房门果被一只枪口拨开,我马上隔墙赏了他两发。” “隔墙?”丁景泰问。 “木板墙。”答话的是萧白石。 “不错,”白朗宁点点头,又说:“房中那两个家伙真不简单,利用烟幕弹作掩护竟将同伴尸体推出,诱我发弹,那尸身合烟扑出,我匆忙中看不清晰,又是两枪打了出去。” “七枪了,只剩下一颗子弹,如何应付两人?”萧白石抢着问。 白朗宁哼了一声,面露得色说:“房中两人跟你一样,忘了我是何许人也,忽然同时从两道门里冲出来,我急忙扑倒地上,又是两枪,两人当场了帐。” “又是两枪?”萧白石诧异问:“白朗宁只装八颗子弹,怎能打出九枪?” 白朗宁笑眯眯将手枪取出来,慢慢退下弹夹,抬手将枪身朝头上抛了出去,枪身在半空一阵翻转,重又落在白朗宁手上。 萧白石凝目望去,那退下的弹夹,不知何时,又被装了上去,不但快速无比,从头到尾,仅用一只右手,一直放在膝头的左手,连动都没动一下。 萧白石摇头赞叹说:“好快,比我那宝贝弟弟萧朋还快。” “不懂就别乱放屁。”丁景泰开骂了:“萧朋用的0点四五与白朗宁的性质不同,手法当然也不一样!一个轻快,一个沉稳,如果白朗宁用的是0点四五,一人一枪已经足够,何须多浪费那些子弹?” 萧白石被他骂得一楞,说:“我骂萧朋与你何干。” 丁景泰理直气壮说:“四把枪也是被人乱骂的吗?别说你区区一个狗头军师,便是孙禹也不行。” “可是萧朋是我弟弟啊。” “算你运气。” 天下间就有这种怪事。 萧白石忽然失笑说:“四把枪既然各个了得,你土皇帝也必定有两手了?” “当然,还用你说!神枪这两个字能胡乱使用吗?”丁景泰大刺刺说。 萧白石瞧他那付得意模样,笑得更暖味,奇声怪调说:“能不能露一手,给小弟开开眼界?” “没问题。”丁景泰痛快答应一声,手掌伸到萧白石面前。 “要什么?”萧白石不解的问。 “用我自己的枪不稀奇,你我都使左轮,用你的枪表演给你看,好教你口服心也服。” 丁景泰对着天花板吹。 萧白石立刻拔出左轮枪,毕恭毕敬倒递过去。 丁景泰接在手里,看也不看一眼,打开弹轮,倒出子弹,在掌中一阵乱摇,六颗子弹被摇的倒正不齐,一团凌乱。 “萧大兄,看清了。”丁景泰话声未了,左手五指已经聚在一起,指尖朝空空的弹轮一送,弹轮立刻合在枪身上,轴承般一阵急转。 萧白石急忙伸手抢了过去,打开弹轮一瞧,六颗子弹整整齐齐装在里面。 “喝,你们简直都是魔术大师么!” 丁景泰得意得仰天大笑。 白朗宁和萧白石也同声笑了起来。 “白朗宁!”一声娇唤,遥遥传来。 三人的笑声,像被刀子切断般,一同中止下来。 依露正披着那件蓝色的睡褛,俏生生站在卧室门口。 “瞧你那件血淋淋的样子,也亏你笑得出来,还不快来换洗,脏死啦。”那口吻,倒活像妈妈责骂儿子一般模样。 白朗宁乖乖站起来,闷头朝里走去。 “白朗宁,最好晚点出来,这瓶好酒,我们两人刚刚够喝。” “柜台下面有的是,够你们喝个痛快。” 依露今天居然大方了,大方得有点出奇。 (四) 依露蛮不高兴的替白朗宁抓下上衣,褪下长裤,没好气的拉下他胁间的枪只,恨恨扔在地上,抬脚踢进床底下去了。 “什么事不开心?”白朗宁笑脸问。 依露白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剥下他那件血淋淋的衬衫,远远甩开。 “究竟为什么生气?”白朗宁小心问。 依露依然不理不睐,蹲下身子,把白朗宁的鞋袜一只只抛进床下。 “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一定是这两天收入不好,对不对?” “谁说的?”依露媚眼一翻,说:“那些人虽然讨厌,出手却大方的吓人。” 白朗宁微微一怔,说:“我的朋友你也讨厌了?” “哼,”依露鼻子里哼了一声,恨恨说:“你心里只知道那群朋友,一见面就谈个没完没了,从来没想想我依露。” “原来又起了化学作用。”白朗宁噗嗤的一笑。 依露鼻头一皱,嗔目瞟了他一眼,又看手剥他的内衣裤。 转眼白朗宁已被她剥光,满身挺健的肌肉,整个落在她的眼里。 依露表面虽然大大方方,芳心也不禁忐忑一阵乱跳,推了白朗宁一把,喘喘说:“水已放好,快去洗洗吧。” 白朗宁嘻皮笑脸凑上去,轻轻拉开依露的袍带,双手从袍襟缝隙探了进去。 “啊?里边还有东西?”白朗宁好像有点失望。 依露肩膀微微一缩,睡褛滑了下去,露出一身淡蓝色的睡衣,娇笑说:“人家又不是‘玛丽莲梦露’,睡觉怎会不穿衣服?” “那天……那天……”白朗宁一阵比手画脚。 “那天正巧人家刚刚洗过身子嘛。” “噢,原来如此。”白朗宁笑眯眯说:“一块洗个鸳鸯浴好不好?” “不好!”依露嘴巴又翘起来了。 白朗宁越看越爱,低头轻轻吻了一下。 依露蓦然秀眉微微一蹙,问:“怎么味道有些不对?” “什么味道不对?” 依露翘起脚根,仰首吐出舌尖,轻轻在白朗宁唇上舐了舐,双唇不住错动,好像在细心尝滋味似的。 白朗宁突然想起李铃风那吻上去沁人心脾的唇膏,心里暗暗吃惊,急忙笑看说:“依露,今天你胃里的酸水真多。” “嗯,真的有点奇怪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再尝尝看。” 依露依言又翘起足尖,丁香粉舌拼命在白朗宁唇上扫。 白朗宁嘴巴一张,咬个正着。 “哎哟,你……你怎么咬人?”依露抚嘴皱眉叫喊着。 “我也想尝尝你的味道。” “咬得好疼。” 白朗宁哈哈一笑,展臂抱起依露的娇柔胴体,大步朝浴室走去。 “你……你要干吗?” “洗澡啊。” “啊呀,不行呀。” “为什么?” “外边有人嘛。” “没关系。” “万一有人闯进来,多难为情?” “外边有丁景泰和萧白石把门,纵是千军万马。也保证闯不进来。” 依露想到外面那两员雄据港九的大将,竟被白朗宁当门神用了,不由得娇笑起来。 白朗宁抱着依露走进浴室,借她的玉足顶上房门,直走到莲蓬水龙头下,开关一扭,温热的水丝,密雨般降了下来。 “哎唷,等一等,等一等。” “等什么?” “等我先脱下衣服啊。” “嗳,还脱什么衣服?” “那有穿着衣服洗澡的?” “你看过人家杀鸡么?” “杀鸡?你问这干吗?” “杀鸡一向都是先烫后脱毛。” “哎唷,哎唷,人家是人,不是鸡嘛。” “差不多,差不多。” “你……你敢骂人?”依露撒娇地在白朗宁胸前轻轻捶敲着说。 敲得白朗宁痒酥酥的,更加得意。 依露被水丝淋的遍体湿透,薄薄的睡衣,完全贴在身上,曲线丰满的胴体,顿时秋毫毕现,诱人心弦。 白朗宁又喜又爱,发狂地吻了下去。 (五) 丁景泰看看表,自言自语说:“这小子怎么搞的?进去一个多小时,怎么连点消息都没有?” 萧白石一旁笑声说:“不知能不能算港九最高纪录?” “去你的,”丁景泰大声笑骂:“当心依露用酒瓶子砸你的头!” 突然依露的房门开了。 白朗宁仪容焕发的走了出来。 萧白石轻声赞叹说:“这小子真帅,难怪讨女人喜欢。” 丁景泰嘴巴一咧,神里神气说:“太平山下四把枪,那个不是一表堂堂,还用你狗嘴来捧场。” “土皇帝,”萧白石摇头苦笑问:“你们太平山下四把枪,究竟有没有比不上人家的事?” 丁景泰怔了怔,皱眉说:“这问题倒要好好想一想。” “什么事伤脑筋?”白朗宁适时赶到。 丁景泰双手一摊,说:“萧大兄刚问我,咱们太平山下四把枪,有没有比不上人家的事,我一时真还想不出来。” “有,有。”白朗宁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事?”丁景泰急急追问。 “咱们的福气比不上九龙王孙禹,少养了条忠于主人的狗。” “哈哈,对对对……”丁景泰笑得真开心。 萧白石指看白朗宁,恶声说:“好小子,以后小心点,早晚总有你的好看。”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丁景泰抚着肚子,说:“肚子饿了,先吃饭要紧,我请客。” “算了吧,”萧白石摆手说:“你那几间馆子差劲透了,这几天已经倒足味口。” “今天由小弟做东,咱们吃西餐去。”白朗宁说。 萧白石眼角一吊,鬼声鬼气问:“怎么?方才中餐吃够了?” 白朗宁伸拳在他脸上轻击了一下。 “好腥气的手,到那去摸鱼了?”萧白石拂脸喊着。 (六) 水晶官大酒店的西餐,在港九最具名声,不但口味做得好,内部装置也别出心裁,使人走进去,彷佛真的踏进水晶宫一般。 餐厅里聘有乐队和名歌星演唱助兴,使顾客们酒至半酣,舞兴浓时,可以和同来的伴侣翩然起舞,真可说是一入水晶宫,犹如进天堂。 只有一点点不大理想,价钱太贵了。 “白朗宁,听说这地方东西贵得很哪。”萧白石有意为白朗宁省几个,一旁提出警告。 “没关系,”丁景泰胸脯一拍,说:“算我丁景泰的,再贵还嘘得住我吗?” “当然,别说这区区一餐饭,把他水晶宫整个买下来,也难不倒你士皇帝啊。”萧白石放心了,他可以好好吃上一顿,不必为穷鬼的口袋打算盘了。 白朗宁微微一笑,领先走了进去。 这时正当中午,餐厅里早已坐满了宾客,一张一张的餐台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亮晶晶的刀叉,乳白色的盘碟,中央陈设着各色的玫瑰花,看上去好大的气派。 “看来香港有钱的人还真不少。”萧白石感叹说。 “能够比上我丁景泰和孙禹的也还不多。”丁景泰又吹上了。 穿着白色制服的侍者,笑脸迎人的赶上来,问:“几位订的是几号台?” “还要先订座?”丁景泰愕然问。 侍者陪着笑睑,说:“不瞒您说,一星期内的座位早就满了。” 丁景泰咽口唾沫,心说:像这种餐厅,我也要弄个一间两间才够派头。 萧白石也咽了口唾沫,心说:恐怕这餐过瘾的饭要飞掉了。 白朗宁却依然沉静的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从袋里取出冯大律师事务所的探员证,说:“告诉经理,替我准备好座位。” “白朗宁先生?”侍者失声的叫了起来。 白朗宁含笑点点头。 侍者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匆匆朝里奔去。 丁景泰与萧白石两人,互看了一眼,摸不清白朗宁在搞什么名堂。 转眼间,西装笔挺的经理已经急步走来。 “白朗宁先生,欢迎光临,欢迎光临。”经理非常恭敬的说。 “有好位子么?” “有,有,三位里边请。” 经理头前带路,边走边问:“大小姐怎么没跟您一块来?” 白朗宁只嗯了一声,一个字都没多说,架子大得出奇。 “原来是林家的。”萧白石轻声对丁景泰说。 “哦。”丁景泰应了一声,悄声说:“难怪这么大气派。” 白朗宁大摇大摆的跟在经理身后,走进靠舞台的一张餐桌前,突然停下来。 “哟,白朗宁,多天不见,近况如何?”是鬓发灰白的侯先生,身边还端端正正坐着个漂漂亮亮的女警佐。 “还好,您也好吧?”白朗宁嘴巴对着侯先生,眼睛却瞄着张佩玉。 “还过得去。”侯先生应对间,突然发现丁景泰和萧白石,哈哈一笑,说:“想不到二位也到了,来,乾脆大家挤一挤。” 丁景泰一见侯先生,再也笑不出来了。 萧白石微微怔了一下,两眼不由自主的朝四周扫了扫,因为谁都知道,只要有侯先生在坐,附近最少也埋伏着一排的火力。 侯先生笑笑说:“放心,都在外边。” 萧白石也只好笑了笑,轻轻推白朗宁一下,希望他能推掉侯先生的建议。 可是白朗宁一见张佩玉,就犹如猫见了鱼一样,怎肯再走?没得两人同意,他已在张佩玉身旁坐下,丁景泰和萧白石也只好跟着坐了下来。 经理亲自动手,将餐具摆好,才唯唯退下。 侯先生看了经理那付恭恭敬敬的神态,微笑说:“白朗宁,想不到短短十几天,你已变成林大小姐面前的红人了。” “那里,那里。” “否则凭杜经理,怎肯亲自动手,我们总监来时,他都没这么客气。” 白朗宁笑了笑,偷偷瞄了张佩玉一眼,张佩玉一双杏目正在瞪着他。 白朗宁清了一下喉咙,说:“佩玉,这两位见过吗?” “鼎鼎大名的中环土皇帝丁景泰先生,九龙帮孙禹手下第一块王牌萧白石先生,我怎会不认识?”张佩玉如数家珍般说。 丁景泰和萧白石,吃惊的望着白朗宁。 白朗宁呵呵一笑,说:“管档案的。” 两人只好苦笑。 “张佩玉小姐的大名,咱们也久仰了。”萧白石说。 张佩玉斜首瞟了白朗宁一眼。 白朗宁嘻嘻一笑,说:“足证明我时常念及你。” 张佩玉俏脸一红,不讲话了。 其它四人,也半晌未曾开口。 侯先生乾咳两声,打破闷局,说:“丁景泰,说起来你我也是老朋友,别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开心点吧。” “这……可不太容易。” “忘记我是天星小组的头头儿就好了。” “侯先生能忘记我是中环帮的龙头老大么?” “呵……”侯先生的笑声。 “呵……”丁景泰的笑声。 又沉默了半晌,侯先生对萧白石说:“萧老弟,我跟萧警官处得很不错,咱们说来不算外人,你怎么也不开心点?” “巧得很,这两天……肠胃不大好。”萧白石想起过去侯先生那付马脸,胃口怎会好得起来? “唉,”侯先生叹了口气,说:“过去我也许对你们凶了一点,可是那段时期,你们闹得也实在不像话,每天杀杀打打,我能不管么?如今情况变多了,你们虽然仍在黑道上混,看上去也俨然大企业家了,只要你们不再胡来,我想管你们也管不到,何况……这次的事,大家多少也要有个连系,怎能再彼此心有敌视?我看两位还是暂且忘记过去,开心一些,我侯某人来水晶宫一趟也很不容易,别破坏了气氛,如何?” “侯先生说得有道理,咱们就这么办。”萧白石说。 丁景泰两手一摊,说:“萧大兄既然已经同意,我丁景泰还有什么话说。” “还是一句老话,”侯先生笑着说:“只要你们不胡搞,我绝不会故意找你们麻烦,用不看怕我。” “侯先生说得对极了。”白朗宁接声说:“酒来了,咱们且痛痛快快喝上几杯,过去的事一概不谈。” 经理亲自送上两瓶酒,丁景泰抓在手里一看,真的开心了,连连笑着说:“好酒,好酒。” 萧白石的胃口也开了,连忙抓起酒杯。 一道一道的名菜接连端上来,侯先生担心问:“这些菜是你们点的吗?” “您今天尽管吃,一切都算我的。”丁景泰的豪气又来了。 “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丁景泰瞪眼说:“说起来你我也是好朋友,既然忘记过去,我请你一餐有什么关系?” 侯先生想了想,说:“好吧,这餐就吃你的,改天我再回请。” “好,”丁景泰杯子一举,说:“咱们先乾一杯。” 五人杯子一举,一乾而尽。 本来极不调合的场面,居然渐渐热闹起来。 乐队开始演奏了,歌星们也轮流登场。 白朗宁几杯下肚,面对美人,不免脚下发痒,眼看着人家一双双走进舞池。忍不住说:“佩玉,跳支舞吧?” “遗憾得很,行头不对。”张佩玉指指自己的警装。 白朗宁失望的耸耸肩,只有闷头吃菜,一时刀叉齐响。 张佩玉桌下踢了白朗宁一下,悄声说:“轻声点,人家都在看你呢。” “管他的。” “没舞跳就这么不开心?” 白朗宁睬也不睬她,刀叉照响不误。 张佩玉瞧他那付模样,不禁有点好笑,眼角扫了侯先生和丁萧三人一下,见他三人正有说有笑,又吃又喝,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注意她和白朗宁两人行动,便伸手搭在白朗宁大腿上,细声细语说:“要跳舞,改天陪你。” “今晚?” “不成,后天吧,正好星期天。” 白朗宁摇摇头。 “那么明天?正好周末。” 白朗宁依然摇头,说:“今天吧,正好星期五。” 张佩玉噗嗤一笑,说:“真会磨人,好吧,下班时间来接我。” 白朗宁满意的一笑,刀叉再没一点声响了。张佩玉松了一口气,抬头又朝三人看去。 侯先生、丁景泰、萧白石三人的六只眼睛,正一齐盯在她的脸上,惊得她差点叫出来,手抚着酥胸,张口结舌惊望着三人,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家抓到一般。 “想不到白朗宁除了枪法之外,刀法也如此了得,恐怕飞刀江静也远非其敌了。”萧白石抓住机会了。 “老五怎能与白朗宁相提并论。”一谈到四把枪,丁景泰连自己帮中的五弟都不要了。 侯先生莫明其妙的盯着白朗宁手里那把正在切牛排的刀,也看不出上面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夫。 张佩玉眉毛一竖,说:“丁景泰!你那些轰轰烈烈的往事,可要我说给大家听听?” 丁景泰急忙说:“张警佐,白朗宁是你的好朋友,我替他捧场,总不能算错吧?你要说,说他的,”说看,指了指身边的萧白石。 “哈哈,”萧白石蛮不在乎的说:“我萧白石可没做过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用不着担那份心思。” “是么?”张佩玉笑眯眯问。 “当然,这叫做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萧白石含笑回答。 “好吧,”张佩玉和和气气说:“那份战迹辉煌的资料,究竟能不能见人,哪天我跟萧警官当面研究一下,当场即知分晓。” 萧白石脸上的笑容,比汽油挥发的还要快,转眼便消失了,硬挤出两声乾笑,说:“张小姐,咱们都是白朗宁的好朋友,说起来不是外人,偶而开开小玩笑,可不能认真啊。” 白朗宁刀叉一摆,摸了摸肚子,道:“真过瘾,真过瘾。” 侯先生一旁放声大笑,拍着张佩玉肩头说:“佩玉,还是你有办法,我苦苦对付他们几年,都没能整得他们如此服贴,乾脆,我把天星小组交给你算了。” 几人也陪同轻松的笑了。 乐台上奏出的悦耳音乐和歌星的美妙歌喉,好像只是几人欢笑的点缀而已。 萧白石从自己那份见不得人的资料,突然联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急声问:“侯先生,前些日子,我交代舍弟转托您调查黑鹰帮枪手的资料,怎么样了?” 侯先生看了看腕上的日历表,说:“大概快到了,很重要吗?” “嗯,”萧白石郑重的点点头,说:“资料、照片都很重要,有了资料,便可知道对方的实力,有了照片,才能认清敌人的面目,否则敌人到了跟前,大家还当是自己人呢。” 张佩玉不安的朝身后望了望。 “别怕,”丁景泰手一摆,说:“有丁景泰和白朗宁保驾,比坐在警署还安全。” 侯先生皱眉问:“黑鹰帮里也有高手?” “据说有几个非常高明。”萧白石答。 “比咱们……什么四把枪如何?” 丁景泰一旁冷冷哼了一声,对四把枪上面的“什么”两字,极端不满。 萧白石想了想,说:“久闻黑鹰帮里有几把枪很厉害,但若说比咱们四把枪还强,我倒有些不相信。” “对!我也不信。”侯先生点点头,说:“我一生见过不少枪中高手,却绝对没一个比得上萧朋,快、稳、狠、准,样样皆全,能够强过他的,除非是神枪。” “不敢,不敢,”丁景泰哈哈一笑,说:“我虽然号称神枪,凭良心说,在萧朋面前还真神不起来。” 大家又被他逗笑了。 侯先生凑近身边的萧白石问:“他们四个,究竟那个厉害?”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萧白石用餐巾拭拭嘴巴,说:“不过去年舍弟倒曾谈过几句,我虽隐隐记得,却不敢乱说。”说话间,眼睛不断朝丁景泰直瞟。 “既是萧朋说的,有麻烦也找不到你的头上,怕什么?快说,快说。”丁景泰催促着。 萧白石正色说:“限于个人的天份和枪只的特性,一个枪手想样样十全十美,是不可能的,舍弟萧朋,不过只占了个稳字罢了。” 白朗宁与丁景泰,不约而同点了点头。 萧白石继续说:“至于枪法之准,要数神枪丁景泰了。” “喂,喂,”丁景泰急忙指着萧白石的嘴巴,朝白朗宁喊着说:“这话可是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与我无关。” “噗嗤”一声,张佩玉忍不住笑出来。 “若论出枪之狠,当推快枪解超那把七公厘口径的日造南部式了。” “快枪解超,难道还站不上那个‘快’字么?”侯先生奇怪的问。 “枪手最注重的,便是出枪之快,以他四人出枪之速,别说一般人无法分辨,恐怕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 “对,”丁景泰点头不迭说:“等到搞清楚,起码已经躺下一个了。” “那么白朗宁呢?”张佩玉急声问。 “别急,压轴戏都在他身上,且慢慢听我道来。”大家越急,萧白石越慢,成心卖起关子来了。 “洗耳恭听。”侯先生居然也幽了一默。 萧白石喝了口酒,说:“白朗宁天生就是个枪手胚子,不但头脑冷静,断事更是机智无比,别说同级枪手,便是高他一筹,也很难从他手中讨好,所以那个‘快’字,明明不是他的,也硬被他抢去了。” 张佩玉偷偷笑了,笑的既含蓄又开心。 丁景泰怔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对啊,我总觉得白朗宁比我们几个强,却一直想不出强在那里,倒被萧朋先一步想明白了。” “丁景泰,你落伍了。”萧白石说。 “不见得。”丁景泰当然不服气。 “不服气?伸长耳朵听下去。”萧白石得意洋洋说:“前两天舍弟碰到快枪解超,两人。又谈起这件事,最后他们发觉,白朗宁之强,还不只那一点,他在快、狠、稳、准四字之外,又给枪手闯出个新的境界。” “什……什么新的境界?”丁景泰楞楞的追问。 “第五个字,巧。” “巧?”丁景泰牛眼猛转,忽然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打了一下,大喊道:“对,对,这个巧字,用得再恰当不过了。” “服气了吧?” “唉,”丁景泰叹息说:“没想到被他们两个快了一招,看来我丁景泰真的落伍了。” “土皇帝,别泄气。”萧白石安慰说:“你要肩担数百名帮中弟兄的生计,他们只扛着一只嘴巴,脑筋动得快一点,也不算稀奇。” 丁景泰呵呵一笑,杯子一举,大叫:“喝酒,喝酒。” 侯先生真不相信白朗宁会强过萧朋,一旁探问:“丁景泰,真的是这样吗?” 丁景泰眼睛一翻,以责备的口吻说:“侯先生,你怎么也糊涂了?想想看,萧朋是什么人,他的话还错得了么?” 侯先生被他训楞了。 “唉,”久未开口的白朗宁,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说:“真可惜,真可惜。” “可惜什么?”张佩玉问。 “可惜这么好的音乐,没舞好跳。” 张佩玉恨恨得在他大腿上拧了一把。 (七) 下午六点,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 街头华灯初上,霓虹也吐露出五颜十色的秋波。 车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感人的悲歌。 白朗宁的处境,虽不似歌里那般凄凉,但张佩玉这段长期若即若离的情感,却也给他带来了无限烦恼。 几年来,总是表现得那么迷离,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若寒冰,白朗宁冷下来,她比什么都热,白朗宁一热,她逃得比什么都快,正像街头的红绿灯一般,看上去是绿的,赶过去已经变红了,看上去是红灯,一会儿绿的又亮了。 有一次,白朗宁决心放弃她,不愿再为这段水中月亮的情感多伤脑筋,谁知那些日子,张佩玉却像火山爆发一般,差一点把白朗宁溶化,白朗宁只好乖乖收回成命。 其实以目前的社会风气说来,多交几个女朋友也算不得过份,可惜白朗宁身手虽强,对处理情感方面,却并不高明,尤其最近阵容又在不断加强,他真的有了应付不暇之感,所以他决定跟张佩玉来个摊牌式的谈判。 车子缓缓停在警署门外。 白朗宁点着一只香烟,猛吸几口,不断地吐出一层层的烟圈。 一身警装,飞一般奔跑过来,扑到车窗外面,刚刚低下头来,白朗宁一口烟猛喷过去。 “咳……” 白朗宁伸头仔细一瞧,是萧朋。 “你来干吗?”白朗宁翻眼问。 萧朋咳了一阵,皱眉说:“张佩玉正忙着打字,教我替她……” 白朗宁没等他讲完,抢着说:“不行,不行,我们要去跳舞,你这种高头大马的身段,我不欣赏。” 萧朋拉开车门,一把将白朗宁抓出来,狠狠说:“臭小子,吃豆腐也得看看对象,竟敢找到我萧朋头上,今天要教你好看。” “慢点,慢点。”白朗宁挣扎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快放开。” 萧朋话也不讲,硬将白朗宁扭了进去。 张佩玉全付警装,挺挺坐在打字机旁,十指不停的飞舞着。 解超和莹莹兄姐居然也在坐,正睁大眼睛,紧盯着字架上一堆原稿。 萧朋把白朗宁抓到张佩玉面前,大声说:“这小子竟敢公然侮辱警官,另带妨害公务,罪名不轻,张警佐,这案子交给你了。” “好吧,等一会我好好修理他。”张佩玉手指不停的说。 “怎么回事?”解超问。 “哼,”萧朋神气活现说:“这小子竟敢吃起我的豆腐来了。” “有什么稀奇,他连本姑娘的豆腐都敢吃,何况你一个小小的警官?”解莹莹随口道来,好像自己比警官还要大上几级一样。 萧朋一声没吭,转身走进暗房。 白朗宁弯身凑近张佩玉,几乎贴上脸孔,说:“忙什么?” 张佩玉用头顶开白朗宁的脸,说:“黑鹰帮散布在世界各地的枪手资料!” 白朗宁微微一惊,问:“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 白朗宁又把脸凑了上去。 张佩玉娇嗔的推开他,轻叱着:“躲远点。” 解莹莹小嘴说:“脸皮真厚,枪都打不透。” “如果真厚的刀枪不入就好了。”解超搭腔说。 张佩玉把打完的文件往外一抽,匆匆走到屋角,一张张配好,分别钉成一本本的册子,分给白朗宁和解超各一份,说:“你们仔细瞧瞧吧,我打得都有些胆颤心惊。” 两人各自捧看一本册子,静静翻阅着。 过了一会,萧朋抓看几张水淋淋的照片冲出来。 两人急忙凑上去,一张张看了个仔细。 突然,白朗宁随手撕了一张。萧朋急声问:“为什么撕掉?” 白朗宁平静的说:“这家伙早就被丁景泰废了。” “是不是飞达的那个?”解超问。 “不错。就是那小子。” “身手如何?”萧朋问。 白朗宁想了想,说:“大概跟左手快枪何武差不多。” 解超急忙翻看册子,瞧了瞧说:“第六位,算来跟港九实力差不太多。” 突然白朗宁又撕了一张。 “怎么?又废了?”萧朋追问。 “今天早上。”白朗宁笑答。 “什么地方?”解超问。 “冯大律师办公室。” “身手如何?”萧朋好像非常注意对方身手。 白朗宁摇摇头,说:“那家伙脑筋太差劲,连表演身手的机会都没捞到。” 解超看看照片上的编号,又翻翻册子,说:“白朗宁,你走狗运,人家是第四位!” 白朗宁耸耸肩,依然继续翻看照片,不时与解超手中的名册对照。 “就是他。”白朗宁捧着一张照片大叫。 大家凑上去一看,只见个二十多岁年纪,看上去比白朗宁还要年轻漂亮的小伙子。 “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小毛头么。”解莹莹娇声叫着。 “别小看他。”解超说:“这就是黑鹰帮的第一高手枪王欧喜。” “欧喜?”解莹莹皱眉说:“这名字好怪。” “比白朗宁还怪么?”张佩玉瞟着白朗宁说。 白朗宁微微一笑,又抽出张照片。 解超接在手上,相了半晌,说:“第二位,马秀夫。这小子我先订了。” “哈哈,”白朗宁又捧出一张,笑看说:“丁景泰的生意来了,第三位,倪永泰,名字先起了冲突。” “这群家伙的名字,怎么都怪里怪气的?难听死了。”解莹莹专门注意到名字上去了。 “难听的还在后面呢。”白朗宁说:“庄锡坤、叶文雄、陈政,那个好听?” “真难听,你看太平山下四把枪的白朗宁、丁景泰、萧朋、解超,多好听!”解莹莹像个百灵鸟般,在后面说个没完。 “三三两两的,排起来既整齐,叫起来又顺口,对不对?”萧朋慢腾腾问。 “对,对。”解莹莹高兴的喊着。 “小姐,你搞错啦。如果太平山下四把枪换成欧喜、陈政、马秀夫、倪永泰,保证也一样好听,不信你回家背两天试试。”想不到萧朋也有胆子找起解莹莹麻烦来了。 果然,解莹莹虽然没吭气,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笔账保险又记上了。 白朗宁册子一揣,说:“照片明天再取,今天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什么事这么急?”解超问。 “去跳舞。” “跳舞?”解莹莹拍手说:“好哇,没有电唱机?咱们在这里开个小型舞会也不错。” 张佩玉噗嗤一笑,说:“解小姐,这儿是警署办公厅,不能跳舞。” 解莹莹嘴一翘,气呼呼说:“今天碰到鬼了,真倒霉。” 解超被他这宝贝妹妹弄得没办法,只有拉着她先走了。 一声“拜拜”,白朗宁也牵着张佩玉溜了。 萧朋手比着几张照片,嘴上“砰砰砰砰砰”一阵乱喊,恨不得一枪一个。 (八) 车子飞一般驶上山路。 “白朗宁!我还没换衣服呢。” “别换了。” “那怎么行,你不是要去跳舞么?” “舞瘾过了,想找个清静地方跟你聊聊天。” “到那儿去?” “山顶如何?” “好吧,好久没见面了,找个地方聊聊也好。” 车子一直开上山顶,在一片宁静无人的地方停下。 没有月亮的夜晚,点点的寒星,显得特别明亮。 白朗宁刚刚拉起手刹车,张佩玉两条手臂已经缠了上来,轻轻搭在他的脖子上,一股暖暖的呼息,迎面喷来,白朗宁还没摸清是怎么回事,两片火热的樱唇,已然印在他的嘴上。 大概又碰到热情周期了,白朗宁默默的想。 张佩玉热情如火,竟然用牙齿在白朗宁唇上咬了起来。 白朗宁的手开始移动了,慢慢从张佩玉的腰间伸了进去。 张佩玉依然热吻如故,甚至白朗宁的手渐渐往上伸展时,她还若有意若无意的提提气或挺挺腰身,让白朗宁的行动更顺利些。 蓦然,车顶被人轻轻敲了几下。 两人同时怔了怔,急急分了开来。 白朗宁仔细朝车外看去,微弱的星光下,发现一个宽大的人影,正站在车厢窗外。 “唉,”白朗宁叹了口气,说:“警察。” 张佩玉整理一下衣装,拂了拂一头如云秀发,轻轻将窗户转开。 “三十秒钟之后,我要使用手电,你们准备一下吧。”这就是香港警察可爱之处。 “不必,现在尽管使用。”白朗宁说。 电光一闪,短暂得几乎比白朗宁拔枪还快。 “抱歉。”仅仅两个字,回身急急走了。 白朗宁摇摇头,说:“真巧。” 张佩玉泠冷的回答:“真巧。” 那股冷冷的声音,听得白朗宁直皱眉头,斜首瞄瞄扭开的窗子,心想:一定是寒风将热情吹散了。 “把窗子关上吧。”白朗宁说。 “开着吧,吹吹风,也可以冷静点。” “那么冷静干吗?” “聊聊嘛,你不是想跟我聊天么?” 白朗宁叹了口气,好像到嘴的鸭子飞掉般的心痛,双手一摊,说:“聊什么呢?” “随便,诸如你将来的打算等等。”张佩玉说。 “又是那一套。”白朗宁一听到将来两个字就泄气。 “白朗宁,”张佩玉娇唤一声说:“别一提将来就不开心,你总要有个打算呀。” “打算有什么用?”白朗宁语气沉重的说。 张佩玉身子往上凑凑,说:“白朗宁,爱不爱我?” “当然爱。”白朗宁的精神来了。 “既然爱,就该有个打算,譬如打算跟我再好一点,或打算跟我结婚等等。” “嗅?原来你说的是这些,这种打算当然有。” “是前面那种,还是后面那种?” 白朗宁噗嗤一笑,展臂搂住她的纤腰,说:“这两种根本就是一回事,先好一点,好到某一种程度,自然要结婚了。” 张佩玉轻轻吻了他一下,说:“可以,都可以,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黑漆漆的车厢里,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听出她坚决的口气。 “还有条件?”白朗宁迷惑的问。 “当然有条件!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养得又白又嫩又漂亮,岂能毫无条件的白白送给你?” 白朗宁不断的点头。说:“对,白白送人确实可惜、应该有条件。” “你先别担心,”张佩玉语气突然转软,说:“条件小得可怜,在你说来,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哦?”白朗宁精神一振,急声追问:“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张佩玉身子慢慢凑上去,轻轻白朗宁耳朵上咬了一口,软绵绵说:“我要嫁个警官。” 白朗宁听得全身发软,整个泄了气,如今他才明白,为什么张佩玉一直忽冷忽热的吊着他,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怎么样?”张佩玉继续咬着白朗宁的耳朵追问。 白朗宁轻轻把怀里的火团朝外推了推,胡扯说:“咳咳,原来你爱上萧朋了,没关系,那天我替你们拉拉。” 张佩玉征了一下,忽然恨恨说:“白朗宁,你胡说什么?我几时说过爱上萧朋了?” “你不说要嫁警官么?”白朗宁真会装傻。 “警署里的警官多的是,为什么一定是萧朋?”张佩玉的声音好急。 “不是萧朋是那个?”白朗宁装佯到底了。 张佩玉被他急得双脚乱踏,拼命扭着身子,说:“人家是想教你去做警官嘛。” “原来是这样的,”白朗宁勉强笑了两声:“何必呢?私家警探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张佩玉连连摇头,长长的发梢,轻轻拂着白朗宁的脸。 白朗宁微微朝后闪了闪,说:“为什么不一样?算起来也是同类的职业。” “虽然性质类同,差别却很大,私家警探既无前途,又无保障,而且也不太安全,何况……名义上更远得很。” “可是钱却多出几倍。” “要那么多钱干吗?”张佩玉的娇躯又往上娜娜,几乎坐在白朗宁腿上,腻声说:“只要有前途,苦一点有啥关系,况且我们两人合起来,每月所得也足可维持了,更何况几年之后,说不定你已经爬到帮办了。” 白朗宁听得非常感动,轻轻叹了口气,身子往车窗上一靠,说:“将来再说吧。” “将来?”张佩玉急得差点哭出来,“要等什么将来?现在还不能决定吗?” “唉,”白朗宁又是一声叹息:“佩玉,我有我的苦衷,别逼我。” 张佩玉眼睛一湿,泪珠成串滚了下来。闪闪的星光,反映着闪闪的泪珠,逼射在白朗宁的眼睛里。白朗宁不停的叹息着,一颗眼泪,还她一声叹息。 “白朗宁,”张佩玉紧紧贴在白朗宁怀里,凄切的说:“别犹豫了,看在我们多年的情感份上,答应我吧。” 白朗宁被她悲凄的声调,感染得双眼也有些潮润起来,急忙把身后的窗门扭开。 张佩玉好像完全绝望了,身子慢慢挺直,缓缓往后缩去。 车里一片沉寂,天边点点寒星,沉寂的眨着眼睛。 饼了很久,张佩玉忽然开口了,声音异常平静的说:“白朗宁!只要你一点头,我就完全属于你了,五尺三寸半身高,一一二磅体重,三四、二o、三五的身段,随你怎么处理,只要你轻轻点一点头。” “佩玉,别逼我,我确实有苦衷。”白朗宁苦声说。 “什么苦衷?”张佩玉嘶喊着:“还不是被冯大律师事务所姓李的丫头迷上了。” 白朗宁苦笑说:“我跟李铃风的交情,比白开水还淡,那会被她迷上?真是笑话。” “别骗人了,”张佩玉忿忿说:“早晨冯朝熙气呼呼打电话给侯先生,说姓李的丫头为你哭得要死,难道是假的吗?”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唉,”张佩玉伤心说:“没想到我们几年的交倩,还比不上人家几天。” “佩玉,你完全误会了,我跟她根本没什么,我敢对天发誓。” “不必发誓,只要你辞去冯大律师事务所那份差事,投入警界就好了。多几个情敌也没关系,什么依露啊,什么白丽娜啊,见得多了,我才不在乎她们呢。” “为什么一定教我做警官呢?”白朗宁万分不解的问。 张佩玉理直气壮说:“我张佩玉身家清白,受过高等教育,有正正当当的职业,人品也还不错,教我如何甘心嫁个飘飘浮啊的人?” “天下正正当当的职业很多,也并不一定限于警官哪?” “白朗宁,把良心摆在中间想一想,像你这种只会打拳弄枪的人,除了入警界,还有什么更理想、更有前途的职业?” “既然知道我没什么大本事,又何必跟我走得这么近?”白朗宁有些不高兴了。 “当初糊里糊涂爱上了你,有什么办法呢?”理由倒蛮充足的。 “索性糊涂到底,马马虎虎嫁我算了。” “那有那么多好事,事关终身幸福,岂能马马虎虎?” “看不出你倒明智得很。” “当然罗,糊涂事做多了,多少也可以捞点聪明回来。” 白朗宁尽量凝神瞧着那张最美丽,最聪明,最迷人的俏脸,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忍耐不住,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依依不舍说:“佩玉。去找个脚踏实地的人吧,像我这种人,的确配不上你。” “什么?”张佩玉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声说:“你……你说什么?” “找个警官嫁吧,警署里几千人随你挑选,总会找到个理想的,何必在我这种没用的人身上浪费时间?”白朗宁尽量把语气放软,唯恐吓坏了她。 张佩玉难以置信的摇摇头,颤声说:“想不到你竟如此绝情?” “并非绝情,而是什么都干,就是没法干警察。”白朗宁斩钉截铁的说。 “为什么?为什么?”张佩玉猛摇着白朗宁的手臂,急急追问缘由。 白朗宁紧紧闭起嘴巴,一声都不吭。 张佩玉慢慢收回手臂,悲凄凑叹了口气,摇头说:“想不到几年的热恋,就这样简简单单结束了,想不到,真想不到。” 白朗宁鼻一阵发酸,急忙扭转头去。 黑沉沉的苍穹,点点的寒星,眨眨的瞄着两人,是怜惜?是讪笑? 扫描:shean校对:ns 下册第二章 往 事 (一) 白朗宁心里非常难过,自从踏上这块码头,七年以来,从没一件事令他这般心酸过。 张佩玉更是伤心欲绝,小小的绢帕,早已湿透了。 “好吧,既然你打定主意甩掉我,我当然不便死皮赖脸硬往上送。”张佩玉抽抽泣泣说:“不过,我倒要听听你的苦衷,究竟为什么不肯做警察?” 白朗宁燃起香烟,默默吸着,紧紧咬着嘴唇,依然不肯开口。 “白朗宁,难道最后这点小要求也不能答应我?” “告诉你也没用,何苦浪费时间?” “好,算你狠。”张佩玉恨恨说:“既然不愿浪费时间,可以回去了。” 白朗宁香烟一甩,立刻开动马达,掉头朝山下驶去。 车子比来时开得更快,一盏盏的街灯,闪闪照射着两张阴沉沉的脸孔。 白朗宁偶然从反光镜里瞧见张佩玉一双红肿的眼睛,既心痛,又不忍,想起过去她的诸般好处,内心更觉得万分歉疚。 突然一阵“吱吱”的刹车声,车子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又朝山路飞驰而上。 张佩玉吃惊地瞪着红红的大眼睛,静静凝视在白朗宁英俊的脸上,问也不问一声。 车子仍旧停在原处。 依然是那几颗星星,依然是那张黑沉沉的苍空。 白朗宁停好车子,双手一举:“投降。” 张佩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说:“说吧。” 白朗宁悠悠吐了口气,问:“你过去一直管理档案,当然见过我那段不明不白的来历了?” 张佩玉怨声说:“就是那张东西勾起人家的好奇心,才设法认识你的,不然怎会……被你骗上?” 日朗宁淡淡一笑,说:“其实凭那些资料,已经不难猜出我的来路了。” “你是来自日本,这一点我们早就知道了。” “嗯,还有呢?” “你是出身在黑社会里,我想大概也不会错。” “嗯,还有呢?” “可是……前些日子我们接到的当年日本黑社会各帮派火拼的全部档案,除了死亡的二百多人外,所有的生存者都有详细的资料可查,其中却没有一个人可能是你。” “难道你们就不能从那二百多人里找一找吗?” 张佩玉怔了怔,说:“你的意思是指那些死人?” “嗯。”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警方的资料怎会错得那么离谱?” “不要太相信那些资料,警察们……咳咳,日本警察们都好骗得很。” 张佩玉怔了半晌,才说:“难怪我们查不到了,原来你是死人。” “像吗?”白朗宁往上凑了凑。 张佩玉急忙闪开,说:“白朗宁,你究竟是谁?” 白朗宁哈哈一笑说:“我当然是白朗宁了。” “不,”张佩玉打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问你原来是谁?” 白朗宁这才叹了口气,说:“我原来只不过是个生长在日本的孤儿罢了。” “孤儿?” “嗯。” “那么……”张佩玉犹豫一下,问:“你究竟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 “当然是中国人,我十岁那年父亲才弃世,面貌至今还记得呢。” “母亲呢?” 白朗宁耸耸肩说:“谁知道。” “后来呢?”张佩玉说。 白朗宁说:“后来我被一个日本人收养,一直受着良好的教育,直到我那养父惨死为止。” “惨死?” “惨死在仇家围攻之下。” “嗯,毕竟是黑社会人物。” “虽然是黑道人物,心地却善良得很,否则也不会死得那般凄惨了。”白朗宁悠悠道来,语调充满了悲伤和气忿。 张佩玉若有所悟说:“你想回去报仇?” “当然要报仇。”白朗宁大声说:“他虽然不是我的生父,却从小爱我如己出,这种杀父般的大仇,岂能不报?” “所以你才不肯投入警界,恐怕职位阻止你报仇的行动。” “一点不错!” “傻瓜。”张佩玉嗔嗔的骂了一声,说:“你不会先去报仇,再回来做警察?” “呵呵。”白朗宁苦笑说:“仇家实力强硬无比,只怕比黑鹰帮更难应付,虽然侥幸不死,也必弄得积案累累,警署不抓我已经不错了,怎肯再录用我?” “尽量不要杀人么?” “不杀人怎能报仇?” “可以先诱对方拔枪,自卫杀人是没罪的。” “哈哈,”白朗宁被她天真的想法逗笑了:“等到人家被抢出来,我还有命在吗?” “冒点险么?” “这种险未免冒得太大了。” 张佩玉身子往上凑凑,腻声说:“人家肯替你冒险,难道你就不肯为人家冒点险么?” 白朗宁楞了楞,说:“你倒挺痴心的?” “岂止痴心?简直是死心塌地嘛。” “哈……”白朗宁终于高兴的笑了。 张佩玉伸了个懒腰,娇声喘了口气,开心说:“我以为你成心抛掉我,原来别有苦衷,那就难怪了。” 说着,伸起足尖,摸索着在驾驶盘下的一个小开关上挑了一下。 白朗宁觉得背后一空,坐椅的靠背忽然渐渐降了下去。 “佩玉,这开关是你打开的吗?”白朗宁奇声问。 “嗯,”张佩玉鼻子轻应一声,听起来真醉人。 “你……你放下它干吗?” “躺下歇歇嘛。” (二) 白朗宁返回林公馆,已经很迟了。 林雅兰房里的灯还亮着,电唱机也依然播放着使人听得肠子疼的情歌。 白朗宁轻轻在半掩的房门上敲了敲。 “谁?” “白朗宁。” “还敲什么门?快进来。” 白朗宁身子刚刚踏进房门,一团粉红的人影已经扑了上来。 白朗宁急忙托住她的腰肢,皱眉说:“枪王欧喜来了。” 林雅兰满面笑容的脸蛋,立刻阴沉下来。 “拼命追求你的,大概就是他吧?” 林雅兰不安地锁上房门,关闭唱机,问:“那张名单上并没写上他,你怎会知道?” 白朗宁冷冷一笑,说:“除了黑鹰帮主欧天成的儿子外,黑鹰帮岂肯如此费力?” “他在那里?” “谁知道。” “你方才不是说他来了吗?” “唬唬你的。” “唉……”林雅兰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说:“吓了人家一跳,原来还没到。” “瞧你怕得这付模样,难道枪王欧喜真的那么厉害?” “当然是真的,否则那张名单上,我为什么别人敢写,单单不敢写他,就是怕你不是他的敌手。” 白朗宁听得暗暗吃惊,表面上却笑脸说:“哦?听来你对我还蛮不错呢。” “就是嘛。”林雅兰腻声回答。 白朗宁摇头笑笑,朝浴室门走去。 林雅兰急步追在后边,怨声说:“白朗宁,人家真的爱上你了,别总是不相信嘛。” “小孩子家,懂什么爱情。” 白朗宁头也不回,穿过浴室,走进自己房里。 林雅兰像条尾巴似的,紧紧跟了进去,急声说:“白朗宁,人家已经足足十九岁,明年就二十,后年就二十一……” “对,对,大后年就二十二,大大后年就二十三,大大大……” “白朗宁,”林雅兰气得身子直扭,翘着小嘴说:“人家是说二十一岁就成年了,谁管它二十二,二十三。” “还远得很呢,两年就是七百三十天,等于……一万七千五百二十个小时,你这么急干吗?” “可是……可是别人十七八岁结婚的,还不有的是?” “别人已经成熟了,你呢?每天就知道缠人,好像小孩子一样。” “我也早成熟了,你应该知道得很清楚嘛?”林雅兰拼命分辩着,俏脸都急红了。 “咳咳咳。”白朗宁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卡住似的,拼命咳了几声,说:“有话等一会再谈,我要入浴了。” 说着,冲进浴室,紧紧将门扣起来,把林雅兰留在他的房间。 “白朗宁,”林雅兰在门外喊着:“我真难过,好像……好像失恋一样。” 白朗宁摇摇头,没理她。“唉,活得真没意思,我……我想自杀。” 白朗宁差得把大牙笑掉,依然没理她。 “我想跳楼。”林雅兰哀声说。 “会摔断你的腿。” “我……我上吊。” “先用手扭住自己颈子试试,尝尝滋味如何。” 过了一会,林雅兰喘喘说:“真难过。” 白朗宁大摇其头,对这天真的大丫头真没办法。 “对了,我可以拿你的枪自杀。” 白朗宁吓了一跳,伸手一摸,还好挂在旁边。 又过了半晌,林雅兰忽然兴奋的喊着:“白朗宁,我向你求婚好吗?” 白朗宁在浴室里险些滑倒。 “白朗宁,答应不答应,回个话嘛。” “不答应。” “为什么?” “我年纪还小,两年以后再来吧。”白朗宁说得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朗宁,我……把你买下来好不好?用我总财产的一半。” “不卖。” “为什么?” “价钱出得太低了。” “四分之三怎么样?” “不够,不够。” “那么……五分之四吧。” “没诚意。” “并不是没诚意,总不能一点不留啊?” 白朗宁开始穿衣服了。 “好吧,”白朗宁半晌没吭声,林雅兰有点急了,忙说:“全部就全部,到时可不能跑掉呀。” 浴室门一开,林雅兰正瞪着两只大眼睛站在外边。 “大小姐,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该谈谈正事了。” 林雅兰眨眨眼睛一本正经问:“白朗宁,如果我真肯以全部财产换你,你答不答应?” “别说傻话了,两年以后,仅仅一吻就可以把我换走了,何必拿祖上辛辛苦苦赚来的财产开玩笑。” 林雅兰耸耸肩,蛮不开心说:“两年的日子好长啊。” 白朗宁托起她的俏脸,柔声说:“只要把欧喜除掉,你便可以欢欢乐乐的生活了,欢乐的日子过得最快,两年时间转眼即过,何苦为这段短暂的日子伤脑筋?” “可是要除掉枪王欧喜,难得很哩,他拔枪比眨眼还要快。”林雅兰认真说。 白朗宁知道林雅兰绝非危言耸听,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微微点点头,说:“这些我都知道,别担心,我自有杀掉他的把握。” 林雅兰半信半疑,睁大眼睛凝视着他。 白朗宁取出名册,看了看,说:“欧喜的年纪既轻,人又英俊,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林雅兰狠狠啐了一口,说:“讨厌死了,见到他连隔夜饭都想呕出来,怎么喜欢得起来。” 白朗宁瞧她说话时的神情,已不难想像她对枪王欧喜厌恶之深,微微诧异问:“你怎会厌恶他到这般地步?一定有什么特殊缘故吧?” 林雅兰眼球转了转,说:“我这人有个怪毛病,缠得愈紧,我愈讨厌,对我看不上眼的,我偏偏送上去,唉,可惜我生得太漂亮了,看不上我的人,真是少之又少,十九年来,才仅仅碰上一个呢。” 白朗宁伸手将她推在椅子上,指鼻轻叱说:“再胡说八道,当心我修理你。” 林雅兰翘起嘴巴,眼睛一翻一翻地盯着白朗宁。 “说。”白朗宁恶声恶相吼着。 林维开双手把脑袋一抱,身子缩成一团,大声喊着:“偏不说,偏不说。”好像准备着挨修理了。 白朗宁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蹲下身去,好言好语说:“大小姐,方才逗你玩的,我怎舍得真动手修理你,至于我追问你厌恶欧喜的原因,不过想从中采取一些欧喜的个性和习惯罢了,说出来等于帮我的忙,不高兴说就算了。” 林雅兰慢慢放下双手,挪动一下身子,摆好姿态,说:“既然可以帮你忙,我当然要说了。” “请。” 林雅兰秀眉一索,恨声说:“嗳,那东西坏透了,人家才十三岁,他开始嘻皮笑脸吃豆腐,十四岁那年,起码求了三百六十次婚,十五岁时手脚齐来,坏死了。”说着把脚狠狠一跺。 “坏到什么程度?”白朗宁忍不住追问。 林雅兰俏脸微红,瞟了白朗宁一眼,嗤嗤笑着说:“放心,比你差远了。” “咳咳,”白朗宁急忙站起来,转了个圈子,又问:“以后呢?” “十六岁那年更不像话,他居然几次把我骗出去,想……想……” “想怎样?”白朗宁急忙追问。 “想那种好事。” “嗅?原来想那个。”白朗宁开始还没介意,后来忽然想到情况严重,慌忙赶上去,问:“结果如何?” “哼,”林雅兰娇哼一声,得意说:“那有那么便宜,有一次差点被我咬下一块肉来,吓得他整整两三个月没露面。” “咬在那里?” “手腕子上。” “不能拔枪,当然不敢露面了。”白朗宁点点头,继续问:“后来呢?” 林雅兰花容一惨,凄声说:“十七岁那年爸爸一死,他更漫无顾忌了,每天跟在人家后面,有一次他又开口求婚,那时我对他已厌恶欲死,使断然回绝了他,于是他当场提出警告,如果我一个月之内不答应,他便用枪打掉我的耳朵……” “所以你就开始躲藏起来?”白朗宁插嘴问。 “当然要躲。”林雅兰抚着耳朵说:“万一耳朵真的被他打下来,多难看?” “别怕!他故意吓你的,如果真要打你的耳朵,纵是十只,二十只也早被他打光了。” 林雅兰半信半疑说:“可是……为什么一直有人用枪打我?” “他的目的是你身边的男人。” “杀他们干吗?” “教男人们不敢接近你,逼得你非嫁他不可。” “呸,”林雅兰又狠狠啐一口,怒吼着:“我情愿做尼姑,也绝不嫁他。” “活该尼姑庵倒霉。”白朗宁笑声说。 林雅兰蹙眉思索一会,担心说:“白朗宁,这次他们会不会找上你?” “当然会。” “啊呀,”林雅兰跺脚说:“我害了你,我害了你。” 白朗宁笑声安慰说:“反正早晚总要碰面,他们自动送上来,倒省了我许多麻烦。” 林雅兰满心不安的说:“如果不为我这件事,根本你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们怎会找你?唉,说来说去,还是我害了你。” 白朗宁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你这件事,我怎能拿到这么高的薪金,怎能交上你这么可爱的女朋友?” 林雅兰被后面那句话逗笑了,高兴说:“白朗宁,我想把你的薪俸再提高些。” 白朗宁急忙摇手说:“帮帮冯朝熙的忙吧,别把他吓成心脏病。” 林雅兰“吱吱咯咯”的笑了一会,又索起眉尖说:“我真想帮上你的忙,却不知怎样帮法。” “当心你自己,别被人家绑票,就等于帮上我的忙了。” 林雅兰点点头,怔了一会,突然说:“白朗宁,这次事了之后,你真想跟吕卓云去北角打天下么?” 白朗宁笑了笑,说:“有这个打算,怎么?大小姐有意支持一下吗?” “当然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 “白朗宁,”林雅兰娇滴滴呼唤一声,说:“何必一定留连在黑社会里,做做生意多好,我们有的是资金,你做总经理,我当董事长,多有意思。” 白朗宁微微一怔,立刻苦笑起来。 依露等着做压寨夫人,张佩玉一心要做警官太太,现在林雅兰又要拉他做生意,让他当总经理了。 “白朗宁,好不好?好不好么?”林雅兰抓住白朗宁的手臂,不停地摇撼着。 “好,好。” “什么时候开始?”林雅兰兴高采烈的问。 “两年之后再说。” “嗳,”林雅兰气得身子一摆:“又是两年之后,真没意思。” 白朗宁无可奈何的耸耸肩,叫了声:“大小姐。” 林雅兰瞪了他一眼,给他个不理。 “雅兰。” 林雅兰听得心头一高兴,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回身子,笑问:“什么事?” “你们林家跟欧家,究竟是什么关系?” “唉,”林雅兰又跺脚了:“欧家父子最没良心,想起来就气。” “怎么没良心呢?” “爸爸一直出钱资助他们,否则凭欧天成,仅仅十几年工夫,岂能弄出那么大的帮会来?” 白朗宁明白了,一定是林千翔为了巩固自己的事业,才支持欧天成组织黑鹰帮。一个中国人,在人家国度里闯下偌大一片事业,自然难免与当地黑社会发生磨擦,如欲不受那帮地头蛇的迫害,资助本国人扩充势力,也算是件明智之举,他怎会想到当年一着之错,竟害惨了自己唯一的骨肉林雅兰呢? “雅兰,你自小常常与欧家来往,一定见过枪王欧喜练抢了?” “见得太多了,如果不是爸爸教我学芭蕾舞,恐怕欧喜还不会那么快呢。” “芭蕾舞与手枪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要不要我练给你看?”林雅兰睁着大眼睛,认真的说。 “好哇。”白朗宁要瞧瞧她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 林雅兰高高兴兴跑回自己房里。 白朗宁跟进去一瞧,又急忙退了出来,原来林大小姐正在脱衣服。 过了一会,林雅兰笑嘻嘻跑进来,全身芭蕾舞装,手上捧着个“拍节器”。 林雅兰身子在白朗宁面前一个旋转,娇声问:“身段如何?” 红色的舞鞋,雪白的大腿,狭狭的红短裤,配上件紧紧的白尼龙杉,全身曲线完全暴露无遗,转动之间,酥胸更是震震欲飞,看上去比赤裸时还要诱人心弦。 白朗宁连忙说:“美极了,美极了。” 林雅兰开心的转到桌前,把拍节器端端正正摆在上面,那“拍节器”立刻“嗒……”的响了起来。 林雅兰扶着桌角,大腿随拍一伸一缩的舞动着,姿态极端美妙。 白朗宁目不转瞬的瞪着那具拍节器,恍然叫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林雅兰回首一笑,说:“明白了吧?” “就这么快么?” 林雅兰边舞边点点头。 “一秒?” “对,一秒。” “连拔带还?” “什么连拔带还?”林雅兰抬腿问。 白朗宁比手作答说:“连拔枪,带还鞘。” “对,啊,不对!不对。” “怎么不对?”白朗宁惊问。 “连拔枪,带扣机,再还鞘。” “那么快?!”白朗宁楞住了。 “嗯,”林雅兰越跳越过瘾,喘喘说:“不过要脱下上衣,穿着就赶不上拍子了。” 白朗宁松了口气,脱下外衣,随手甩到旁边。 “来,你也试试,让我评评看。”林雅兰叫着。 白朗宁取下枪夹,子弹一颗颗退下来,再将空夹装了上去。 “嗒,嗒,嗒……”拍节器均匀的响着。 白朗宁随着拍节,拔枪、扣机、还鞘,循环的练习起来。 林雅兰慢慢停下舞步,惊喜的说:“原来你也这么快?” “比欧喜如何?” “差不多。” 白朗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拍节加快。” “再快我就赶不上了。”林雅兰眨着眼睛答。 白朗宁气得真想踢她一脚,说:“站在旁边看我的。” 林雅兰在“拍节器”上拨动一下,“嗒嗒”的声响开始转快了。 白朗宁又随拍抽动起来。 林雅兰一旁瞪大眼睛看着。 前几下还勉强随得上,后来再也追不上拍子了。 白朗宁停下来废然一叹,说:“赶不上,赶不上。” 林雅兰突然高兴的拍手说:“你比欧喜多一下,你比欧喜多一下。” “什么比欧喜多一下?” “欧喜也随这种拍节练过,他最多只能随上五次,你方才却赶上了六次,看起来你比他还棒呢。”林雅兰又笑又叫,好生开心。 白朗宁却大摇其头,苦笑说:“快那么一点管屁用,等他倒下,我也翘了。” 林雅兰又泄气了,脸也不笑了,嘴也不叫了,舞也不跳了。 两人默默站在那里,谁也没开口,只有桌上的拍节器,依旧“嗒嗒嗒嗒”地响个不停。 过了一会,林雅兰慢慢凑上去,贴进白朗宁怀里,说:“白朗宁,咱们跑掉吧。” “为什么?” “何必跟他们那些亡命之徒硬拼呢?”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那些财产不要了?” 林雅兰搂住白朗宁的颈子,深情款款的说:“只要有你,我什么都可放弃。” 白朗宁拍拍她汗淋淋的背脊,柔声说:“雅兰,我们不能再逃避,一定要面对现实。” “可是……可是太冒险了。” “唯有以性命换取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不过……不过……” “别不过了,夜已深了,回房去睡吧。” 林雅兰默默松开双手,回身走出两步,又转回来,说:“白朗宁,吻我一下好不好?” “不好,不好。” “轻轻一吻就好了,别小气嘛!” “我这人也有个怪毛病,”白朗宁扳着脸孔说:“人家愈往上送,我愈往下推,人家一冷下来,保险我追得比什么都快。” “真的?” “试试看嘛,只要你两年不睬我,那时也许我会跪在你面前,向你求婚呢。” 林雅兰呆了呆,说:“白朗宁,听说你这人最守信诺,可不能说了不算,从今天起,我便忍两年给你看。” 说罢,身子一扭回房去了。 白朗宁浑身一阵燥热,连耳朵都在发烧。 桌上的拍节器仍在“嗒……”的响着。 (三) “砰砰砰”一阵枪声。 林雅兰推了白朗宁一把,冷声说:“你看这几枪如何?” 白朗宁朝电视上扫了一眼,含笑说:“电视里的动作虽然好看,却认真不得,否则明星们早就没命了。” 林雅兰冷冷哼了一声,又把眼睛转到电视上去。 车厢前座的吕卓云诧异的瞟了白朗宁一眼,轻声问:“大小姐怎么了?” 白朗宁耸了耸肩。 林雅兰插嘴说:“跟白朗宁打赌。” 吕卓云微微一征,笑问:“赌什么?” 林雅兰冷冰冰说:“只要我跟他摆两年冷面孔,他就……” “咳……”白朗宁急忙用咳声打断她的话。 谁知吕卓云偏偏不识相,急声追问:“他就怎么样?” “他就跪下向我求婚。” 吕卓云“噗”地一笑,司机也跟着笑了起来。 白朗宁急忙扭开窗子,透透空气。 林雅兰被大家笑得莫明其妙,冷声问:“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吕卓云陪笑说。 林雅兰扭着脖子想了想,自言自语说:“白朗宁不会逗我玩玩吧?” “不会,不会。”白朗宁急忙应声说。 “老吕,白朗宁这人讲话可靠么?”林雅兰问。 “当然可靠。” “嗯,”林雅兰点点头,说:“只要他不要黄牛就好办。” 车子缓缓停在飞达酒馆门口,立刻跑上两名大汉,把车门打开。 “大小姐,真的要进去么?”白朗宁问。 林雅兰白了他一眼,睬也不睬他,慢慢移下车子,下来的姿态和那股慢腾腾的劲儿,十足表现出亿万富翁的论调。 几人一进门,酒柜四周的人,全体肃立起来。 丁景泰、解超兄妹、萧朋弟兄,全都在座。 白朗宁一一介给给林雅兰认识,林雅兰分别点首答礼。 介绍到依露时,林雅兰仔细瞄了几眼,凑近白朗宁耳边,轻声问:“真漂亮,听说她是你的红颜知己,真的?” “不错。” “你怎么跟人家那么好,跟我……” “因为她对我比冰块还冷。” 林雅兰急忙闪开。 最后,白朗宁指着丁景泰,说:“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神枪丁景泰。” “神枪倪永泰?”林雅兰没听清楚。 白朗宁、萧朋、解超兄妹,不约而同笑了。 丁景泰客客气气招手过,扫了几人一眼,轻叱说:“林大小姐没注意,偶而叫错名字,有什么好笑?真是少见多怪!” 几人笑得更加厉害。 丁景泰发觉有些不对,大声喝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萧朋抽出一本册子,随手甩了过去。 丁景泰打开一瞧,屁股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哇哇大喊:“还了得,这还了得!这小子成心跟我对上了。” “丁兄,算了吧。”萧朋摆手说:“忍下一时气!留得百年身,别跟自己过不去。” “什么?”丁景泰走上来,一把扭住萧朋的制服:“你敢瞧不起我丁景泰?” “丁兄,”萧朋指了指衣服,说:“这是政府的制服,乱抓不得,当心罪法啊。” 丁景泰手虽放开,嘴巴仍不饶人说:“萧朋,别唬人,就凭这身……虎皮,还吓得了我丁景泰吗?” “幸亏穿在他身上,”萧白石插嘴说:“如果穿在我萧白石身上,又变成狗皮了。” “你倒有自知之明!” 众人也一齐笑了起来。 这时,丁景泰手下早将客人们劝出去,店门也关闭起来,桌椅一阵乱响,全部移到墙边,只在中央留下张大圆桌和几张椅子。 众人一齐走过去,围着圆桌坐下。 林雅兰忽然说:“难得跟港九全部高手聚在一起,更难得见到依露小姐,今天真令人高兴。” 白朗宁微微一惊,暗道这丫头倒蛮会耍社交词令的! 众人一阵客套后,依露开口说:“难得林大小姐光临,使我飞达酒馆也沾上些高尚的气味。” “依露小姐客气了,是太平山下四把枪的朋友,更是白朗宁的知己,走到那里,也没人听说你不高尚啊。” 几句柔言软语,几乎把在座之人全捧上了。 白朗宁惊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缠起人来,活像个不知世故的小孩子般的林雅兰,社交词令竟然如此了得。 依露高兴得把好酒都取了出来。 “吕大叔。”林雅兰又开口了,连称呼也变了。 “啊?”吕卓云受宠若惊的问:“大小姐叫我么?” 林雅兰微微一笑,柔声说:“麻烦您叫司机把车上的酒拿下来。” 丁景泰和萧白石精神同时一振,忍不使偷偷咽了口唾沫。 吕卓云应声走了出去。 “丁兄。”白朗宁笑问:“这人你都不认识了?” “这是谁?” “吕大将。” “天哪,”丁景泰惊叫:“几年不见,他怎么胖成这付样子,对面都不认识了。” 解超与萧白石也吃了一惊。 白朗宁取笑说:“大概是丁兄发了财,眼皮子底下瞧不见穷鬼了。” “好小子,豆腐轮圈吃,又吃到我丁景泰头上来了。”说着,瞟了林雅兰一眼,说:“其实我这点财产,在林大小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林雅兰抬首一笑,笑得比花还美,娇滴滴说:“丁先生客气了,我不过承受了先父余荫,怎比得上您凭自己本领赚进来的钱,何况……我财产虽多,却不像您丁先生那么会用钱呢。” 白朗宁一旁噗嗤一笑。 丁景泰诧异的问:“我……我那里会用钱了?” 林雅兰声态娇媚无比的说:“昨天水晶宫里,出手就是五千小费,听说当时在场之人都被您吓住了,真是又豪气,又漂亮,咱们有钱的人,正该如此,可惜我却一直抓不到表演的机会。” 丁景泰哈哈一阵豪笑,说:“原来是那码事,本来讲好由我请客,那杜经理却一定不肯收钱,我只有重重赏他一笔小费了。” “这手法虽然高明,却可一而不可再,我已经吩咐下去,今后对白朗宁的朋友,一概免费招待,各位尽管随时光顾,却不能拿小费吓唬他们了。”林雅兰娇声道来,礼貌周全,好像已经满了二十一岁一般。 白朗宁偷偷咬了咬舌尖,好疼,不是做梦,天下真有这等怪事。 少时,吕卓云带着司机,把车上十几瓶酒全都抱进来。 丁景泰走上去,抓住吕卓云叫着:“吕大将,你怎么胖成这付模样?害得老朋友都不敢相认了。” 吕卓云进门之后。一直闷声不响,尽量回避着大家的目光,免得多惹罗嗦,如今既被丁景泰认出,只好仰天哈哈一笑,说:“拔枪比不上你丁景泰,只好把自己养胖点,跟你比肉了。” 大家听得哄然大笑。 解超与萧白石也上前招呼。 吕卓云拉着萧白石的手,问:“何武近况如何?” “很好,很好。”萧白石含笑说。 “好个屁,”解超一旁揭短了,“那天几乎裤子都丢在北角,如果没我从旁帮他几枪,哼,恐怕九龙王的左手整个报销了。” 丁景泰推了萧白石一把,说:“萧大兄,什么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丁兄,”白朗宁阴损说:“放他一马算了,何必一定教人家把见不得人的事全搬出来?” 萧白石苦笑说:“没想到你们四把枪的嘴巴都这么厉害?” “哥哥,你怎么连我也骂上了?”萧朋楞头楞脑的问。 萧白石眼睛一瞪,说:“喝,你也帮他们对付起我来了?” 萧朋不敢再吭声了。 萧白石清清喉咙,说:“其实也没什么,何武硬把孙启芳推上汽车,自己留下殿后,一时杀得过瘾,弟兄们均已退走,他还浑然不知,等他发觉情况不对时,已被北角的人包围了。” 说到这里,瞟了解超一眼,继续说:“幸亏快枪解超赶到,他那只三八盒子射程又远,遥遥一轮快射,替何武打开一条血路,总算全身退了出来。” “还有呢?”解超成心出他九龙帮洋相。 “咳咳,”萧白石瞄瞄三位女士,轻声说:“谁知眼看就要脱险,突然飞来一枪,嘿,巧极了,别处不打,偏偏把腰带打断,何武衣着,一向宽大,腰带一断,裤子马上……马上……哈……” 大家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酒保端上杯子,依露忙着开瓶倒酒。 丁景泰首先抢过一杯,朝大家一幌,说:“我是先干为敬。”脖子一仰,倒进去了。 “土皇帝,”萧白石大叫:“天下那有你这种敬法?不行,不行。” “我认错,”丁景泰乾乾脆脆说:“各位尽管罚我三大杯。” “土皇帝,别把你们四把枪的脸面一起丢尽,林大小姐的酒虽好,也要慢慢喝,在女士面前多少总要留点绅士风度才对。” “萧大兄,”丁景泰忍痛把捧到唇边的酒放下来,说:“我今天跟你斗上了,你喝一杯,我喝一杯,你喝十杯,我就喝十杯。” “我一滴不沾呢?” “我……我也一口不喝。” “正好。” “好什么?” “今天胃疼,医生不准我沾酒。” 丁景泰傻眼了,愣了半晌,忙喊:“不算不算,你胃疼不能喝酒,我胃又不疼,为什么陪你干瞪眼?” 依露摇首媚笑说:“丁兄,他逗你玩的,方才我的瓶子几乎都被他吞下去呢。” 白朗宁微微一笑,依露居然也跟着他叫起丁兄来了。 “噢,原来如此,”丁景泰摇着脑袋说:“萧兄的坏水太多,难怪我这老实人常常上当。” 众人又是一阵大突。 吕卓云陪着笑了一会,说:“萧大兄,何武在香港吗?” “在铜锣湾,有事么?”萧白石回问。 “少了个他,好像还没凑齐似的。”吕卓云笑着说。 “对,对,”丁景泰点头不迭说:“少了个左手快枪,港九的火力总像弱了一环,快把他叫来。” 萧白石放下酒杯,说:“咱们在喝酒,又不是打仗,火力凑那么齐干吗?” 丁景泰悠然一叹说:“双方一旦揭开,生死殊难预料,此时不谋一聚,也许……唉,也许再也没有机会重聚在一起了。” 神态凄凉,语调悲苍,众人都被一片悲凄的气氛感染了,不约而同放下手中酒杯,相对默然无语。 萧白石默默掏出遥控对话器,轻轻在上面扭动一下。 “第一队,第一队。” “第一队何武听令。”对话机里传出左手快枪何武豪迈的声音。 “有几个家伙想跟你斗斗,怕不怕?”萧白石想把气氛弄轻松点,故意将对话器的声音开大。 “哈哈,总座怎么跟我开起玩笑来了,我何武一生怕过谁来?” “这次的点子太硬了。” “什么人?” “神枪丁景泰。” “呵呵,这人我可惹不起,那把破枪虽然比我高明不了多少,替他卖命的却太多了,何必给大哥和您闯祸。” “嘿嘿,”丁景泰搭腔说:“这家伙比我丁景泰还敢吹。” 众人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 “萧朋如何?” “什么?老二敢向他师傅挑战?他那几把刷子唬得别人却唬不倒我,叫他老实点吧。” “听你的口气,好像比他高多了。” “咳咳,有限,有限,不过还是少惹他的好,有女皇替他撑腰,不是闹着玩的。” 三位女士也开始笑了。 “白朗宁如何?” “哈哈,那小子真有意思。” “谁问你有没有意思,我要知道你怕不怕他?” “嗳,我怎会怕他,我敲他的头,他都不敢还手,何况拔枪。” “为什么?”萧白石看着白朗宁,脸上一片诧异之色。 “哈哈,”又是两声豪笑,何武声音放低,说:“白朗宁一向最爱惜朋友,我与他相识多年,交情一向不错,他的枪再快,拔得出来吗?” 大家都嗤嗤笑了起来,连萧白石都半晌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萧白石才继续说:“看不出你倒有知人之明。” “哈哈,跟土皇帝差不多,这叫做粗中有细啊。” “哈……”丁景泰一阵杨笑,说:“这家伙真能吹,这家伙真能吹。” “谁在笑?”何武问。 “快枪解超呢?”萧白石又转移阵地了。 “他也在?” “怕不怕?” “本来倒还可以跟他拼拼,现在不成了。” “为什么?” “他的子弹打在我身上,我的枪还没拔出来呢。” “那么差劲?” “并非差劲,而是人家有恩于我,我左手快枪再快,能拔么?” 丁景泰大拇指一挑,说:“是条汉子。” 快枪解超也赞佩得点了点头。 “吕卓云如何?” “吕大将?” “嗯。” “他……他在那里?” “当然在这里。” “怎么?他也想跟我斗斗?” “好像有这个意思。” “不怕他。” “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他的枪在怀里,还是在手上?” 吕卓云正好坐在萧白石旁边,伸头大吼声:“放在裤裆里也可以嬴你。” “咦,这声音好像是吕大将。” “一点不错。” “好哇,你也敢小看我左手快枪何武?” “不是贬你何武,本大将确有嬴你的把握。” “除非……哈哈,除非你穿的是开裆裤。” “并非开裆裤,而是腰带被人家一枪打断,裤子掉了下来,哈……” “你敢损我?好!待我请示过总座,再去找你算帐。” “何武,”萧白石又接口说:“马上来吧。” “那里?” “飞达。” “好,即刻就到。” “还有,我忘记告诉你,他们找你斗的是酒,而不是枪。” “管他是枪是酒,我跟他们拼了。” 扫描:shean校对:ns 下册第三章 漏网之鱼 (一) 大门一开,左手快枪何武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吕大将在那里?吕大将在那里?”何武大叫。 吕卓云杯子一推,越椅奔了上去。 依露轻轻推了身边的丁景泰一把,悄声问:“不会真的干起来吧?” “放心,”丁景泰尽量把嗓门缩小,说:“他两人交情最深,就像我跟白朗宁一样。” 依露安心了,含笑朝门前望去。 吕卓云与何武两人,正在面对面的发楞。 过了一会,何武开口了,语气极不自然的说:“吕大将,这几年你死到那去了?” “何武,对你不起,一躲两年多,倒教你担心了。”吕卓云的声音也有些异样。 “仅仅两年,想不到你吕卓云会变成这付蠢相。” “瞧瞧你自己那张丑脸吧,更令人讨厌了。” 何武嘿嘿一笑,赶上两步,突然展开双臂,紧紧把吕卓云抱住。 吕卓云也使劲的反抱住何武,神态非常激动。 “不像话,不像话,”丁景泰揉着鼻子大喊:“当年我跟家里那口子,一分就是五六年,见面也没像你们这般肉麻!” 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别出洋相了,快滚过来喝酒吧。”丁景泰高声大嚷。 吕卓云却哈哈一笑说:“丁景泰,你懂什么?这叫做真情流露啊。” 哄笑声中,两人大步走了上来。 依露亲自赶到墙边,搬出一张椅子。 “依露,长久不见,你怎么愈来愈漂亮了?”何武笑嘻嘻说着。 “唉,”依露娇声一叹,说:“被白朗宁摆在冰箱里五六年,怎会不漂亮?” “摆在冰箱里?”何武呆了呆,发笑说:“呵呵,你倒会开玩笑,又不是青菜萝卜,冻起来就能永保青春么?” 依露把椅子朝吕卓云座旁一摆,挺挺地站在何武面前,说:“左手快枪,你孤陋寡闻了,这年头科学进步,活人冻起来,不但可以永保青春,几十年甚或几百年后,还可以复活呢。” “真的?”何武疑信参半的望望大家。 “当然是真的,”依露忍笑说:“不信回去把大嫂冻起来,试试看嘛。” 何武还在发楞,大家已然笑了起来。 何武这才知道上当,哇哇大叫说:“好丫头,白朗宁那套坑人的玩艺儿,都被你学会了。” “何兄,不关我的事,别硬把我扯上去。”白朗宁急忙接口说。 何武小眼一翻,大叫:“依露得罪了我,不找你找谁?” 白朗宁笑了笑,说:“算你狠,总可以吧?” “当然了,”丁景泰鬼笑说:“人家打在你头上,你都不敢还手,像这种硬货,你白朗宁惹得起吗?” 依露听得好笑,站在旁边咯咯的笑个没完。 白朗宁伸手推了一把,才把她推了回去。 何武袖子掩起来了,腰带也重新扎过,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吕大将,咱们跟他拼了。” 吕卓云肚子一拍,说:“你何武的事还有什么话说?拼就拼吧。” “有把握吧?” “六成!” “好,也教他们知道,除了四把枪之外,港九还有两个比他们更高明的好手。” 吕卓云端起杯子指了指,说:“何武,我说的六成,是这个。” “枪呢?” 吕卓云伸出两个手指,忸怩说:“两成!” “才……才两成?” “两成已经不错了。” “几分里边的两成?” “当然是十分了。” “唉,”何武好泄气,屁股往椅子上一摔,再也神不起来了。 萧朋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朝两人面前一扔,说:“别尽打自己人主意,要找对手,这里边有的是,随你们选。” 两人一阵翻动,何武大叫:“那个最强?那个最强?” “枪王欧喜。”萧朋说。 左手快枪何武胸脯一拍,说:“算我的。” “何武,”萧白石瞪眼说:“别跟咱们大哥过不去,断臂之痛,不是好受的?” 何武乾笑两声,说:“这欧喜号称枪王,一定很厉害了?” “一秒不到。”白朗宁沉声说。 “连拔带还?”解超急急问。 白朗宁摇摇头,慢慢说出三个字:“拔、射、还。” “砰”地一声,解莹莹手中的杯子,脱手掉在桌子上,虽然没碎,大半杯好酒却完全泼了出来,直溅到对坐吕卓云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开口的不是发楞的祸主,也不是解超,竟是警方第一高手萧朋! 大家一齐诧异的朝萧朋望去,把萧朋的脸孔看得通红。 还好吕卓云的几声豪笑,替他解了围。 “幸亏不是子弹,否则我这胖肚子岂不透了气。”吕卓云拭着肚子上的酒说。 “其他的呢?”丁景泰担心的问:“除了欧喜之外,其他人如何?” “差不多都有一秒左右的实力。” 众人闷闷的沉默一会,丁景泰喝了口酒,豪气又来了,大叫:“好对手,好对手。” 白朗宁朝众人脸上扫了扫,问:“几位的纪录如何?” “一秒绝没问题,再快就吃力了。”丁景泰抢先回答。 “解超,你呢?”白朗宁问。 “一秒……有里无外。” “好,”白朗宁应了一声,眼睛转到解莹莹脸上,有意出出她洋相,问:“莹莹,你呢?” “我?”解莹莹不安的瞄瞄右首的解超,又瞟瞟左首的萧朋,嚅嚅说:“一秒……” “真的?”众人齐声喝问。 “有……有外无里。”解莹莹蛮不愿意的揭开了底牌。 解超一旁噗嗤一声,笑起自己妹妹来了。 “你……你还敢笑?”解莹莹恨恨推了哥哥一把,委委曲曲说:“子弹都舍不得给人家买,让人家拿什么练么?” “解超,”丁景泰瞪眼大叫:“这就是你不对了,不给她子弹,教她怎么练得出来?” “唉,”解超连连叹息说:“她那种子弹实在难买得很哪。” “胡说,”丁景泰大喝一声,说:“香港这地方只要有钱,连天上的月亮都能买到,何况是子弹。” “咳咳,如果没钱呢?”解超红脸说。 丁景泰桌子一拍,说:“没钱不会开口,别说你只有一个妹妹,就算有个十个八个,凭咱们这笔人,还供不起她练枪的子弹吗?” 解超不吭气了,解莹莹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停的在几个人脸上转。 丁景泰换上一付面孔,笑眯眯说:“莹莹,你用的是什么枪?给我看看,说不定我帮里有这种子弹。” 解莹莹打开提包,提出只大家伙来。 别说丁景泰,连见识多广的萧白石,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女孩子家,怎么用这种东西?”丁景泰摇头说。 “卡”地一声,枪套跟枪身接在一起了。 “原来可以当长枪用。”萧白石恍然点头说。 解莹莹枪柄朝外,送到丁景泰手上。 丁景泰接在手里,退下弹夹瞧了瞧,耸眉说:“看上去是九公厘口径,子弹却长出许多,大概射程不短吧?” “有效射程五百公尺。”解莹莹得意的回答。 “比卡宾还远?” “嗯,远了几乎一倍。” “好家伙,”丁景泰摆弄一阵,不解的问:“你们兄妹为什么都用取远的重货,不觉得压手么?” 解超苦笑说:“我四海帮可没有你们那种隔音的地下室,平日都是把船开到海上,拿海里的鱼当靶练习,射程不远,鱼早就吓跑了,还拿什么练?” “原来如此。”丁景泰微微点了点头。 “丁景泰,”解莹莹指名唤姓问:“你究竟有没有这种子弹?” “子弹是没有,不过咱们有的是钱,明天就去买。”丁景泰豪迈的回答。 “算了吧,”萧朋接下来说:“等你把货买进来,起码已经十天开外了,还是我想办法吧。” 解莹莹扭头望着萧朋,问:“你有?” 丁景泰一旁哈哈大笑,说:“莹莹,你找到好后台了,他们家的仓库大得很,子弹更是堆积如山,保证你一辈子都打不完。” 解莹莹立刻说:“对,对,那仓库我们去过——”刚刚说了一半,解超急急把她的嘴巴捂住。 萧朋一阵苦笑,说:“莹莹,记住,那地方千万不能再去,你哥哥不是好人,别被他带坏了。” 解莹乖乖点了点头,仔细瞧了萧朋几眼,说:“你这人蛮不错嘛。” “当然了。”白朗宁笑说:“龙婆看上的人,还错得了吗?” “死鬼白朗宁,”解莹莹娇喝一声,双手插腰,正想跟白朗宁干一架,突然左边裙角被人轻轻拉了几下,不禁微微一怔,火气马上散了,语气也软了下来,说:“不要你管。” 白朗宁拭了把汗,松松领口,说:“好人,你呢?” “叫我么?”萧朋楞楞的问。 “除了你还有谁?”白朗宁作个鬼脸说。 萧朋皱眉苦笑两声,问:“什么事?” “速度。” “我,”萧朋想了想,说:“西装一秒,警装出头。” “那度你可以穿西装干。” “还是穿警装的好。”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漏,天机不可泄漏。”萧朋神秘兮兮的说。 白朗宁也懒得追问他,眼睛又朝萧白石望去。 “别看我。”萧白石摆手说:“诸葛亮一生运谋,从没听说他拿刀持枪的打过仗。” 白朗宁淡淡一笑,瞟向何武问:“你呢?” “一秒。” “不错嘛。” “不带扣机。” “回去把它练出来。” “白朗宁,”何武愁眉不展的说:“别打鸭子上架了,如果练得出来,四把枪还轮到你们做?”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教萧白石给你买个拍节器,跟几天试试看。” “什么拍节器?”萧白石问。 “就是练跳舞,学钢琴用的那种三角型的东西嘛。”林雅兰比手划脚的说。 “噢?原来是那东西,有用么?” “有用得很。”白朗宁正容说:“欧喜的速度就是靠那东西练出来的。” 丁景泰忽地站起来,拍手大喝声:“来人哪。”语声大落,两名大汉闪身进来。 “马上买六个拍……拍……” “拍节器。”林雅兰说。 “对,马上买六个拍节器来。” 两人对望了一眼,糊里糊涂问:“拍节器是什么东西?” 林雅兰又比手解说一番。 两人好不容易才搞懂,正想转身出门,萧朋突然喝声:“慢着。”两人立刻停了下来。 “多买一个回来,一共七个。” 丁景泰一摆手命两人退去,望着萧朋问:“多买一个干吗?” 萧朋不声不响,仅仅朝身边的解莹莹指了指。 “对,对!我怎么糊涂起来。” 萧白石眼瞧看解莹莹从丁景表手中收回手枪,费了半天劲才装进去,不禁好奇的问:“解小姐!你这把枪也快得起来吗?” “要看看么?” “很想开开眼界。” “卡”的一声,皮包打开了,枪口已经对准了萧白石的鼻子。 萧白石急忙避到一边,说:“知道了,知道了,快收起来。” 解莹莹得意洋洋的一甩,手枪在指上翻了两个筋斗,又回到皮包里。 白朗宁拍拍吕卓云的肩膀,说:“吕兄,你怎么样?” “用不了一秒。” “拿在手上?” 吕卓云胖眼一翻,说:“当然拿在手上,我再傻,也不会像你们那么笨,插进去,掏出来的,多么烦。” “假如……假如插在怀里,一秒够不够?” 吕卓云拍拍肚子说:“去年还马马虎虎,今年恐怕不成了。” “吕兄,回去咱们一块练。” 吕卓云长长叹了口气,说:“好吧,你白朗宁吩咐下来,还有什么话说?” 白朗宁微微一笑,慢慢端起了酒杯。 “白朗宁,你自己呢?”丁景泰一声大喝,立刻将全场的眼睛,通通引到白朗宁脸上。 “跟各位差不多。” “别听他胡说!”解莹莹突然插嘴了:“这家伙深藏不露,玩艺儿多得很。” “喝,莹莹今天大概特别高兴,居然给我白朗宁戴起高帽子来了。” 解莹莹鼻子里哼了一声。 萧白石重重咳了两声,把杂乱的声音全部压下去,开口说:“白朗宁,实话实说吧,这种时候,谁也不准再装佯,否则连自己的实力都模不清楚,还打什么仗?” “真的跟大家差不多,大不了快个十分之一二秒而已。” “够了,”丁景泰哈哈一笑说:“十分之一二秒虽短,已足够送枪王欧喜下地狱了。” 白朗宁急忙摇手说:“且莫打错算盘,凭我这两手,对付别人还差不多,想杀枪王欧喜恐怕还没那么简单。” 在座众人,各个听得心惊不已。 丁景泰跳起来,问:“枪王欧喜比你还强?” “各位别慌,没那么严重。”一直落落大方坐在白朗宁身边的林雅兰开口了。 大家眼光又一齐聚在林雅兰娇美的脸蛋上。 林雅兰微微一笑,泰然说:“我曾亲眼见过欧喜练枪,他用十分之八秒的拍节,勉强可以跟上五次,白朗宁却能跟上六次,仅凭这点差别,当然难分高下,可是白朗宁不弱于他却已获得了充分的证明,只要现场能够抓住一丝意外因素,便可制强敌于死地了。” “如果抓住意外因素的是人家呢?”左手快枪何武问。 “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被你敲在头上,而不敢还手的人了。”丁景泰轻声告诉他。 何武斜了安然喝酒的白朗宁一眼,端起杯子也想借酒消消心头的愁闷,又颓然地放下,好像愁得连酒都喝不下去了。 萧白石叹了口气,说:“白朗宁,你勉为其难吧,除你之外,别人恐怕更没把握了。” “萧兄放心,”白朗宁依然轻松的笑笑说:“我不找他,人家也会找上我,躲都躲不掉,这对手是天生注定的。” “对,对,真是天生注定了。”丁景泰脖子一粗,说:“就像我丁景泰和他倪永泰一样,简直是天生注定。” 依露莞然一笑,故意斜眼瞧瞧丁景泰的身后究竟有没有尾巴。 丁景泰故意挪挪椅子,大叫:“冰箱里好像没装杀菌灯,青菜萝卜上沾满了白朗宁的毒菌。” 众人听得各个忍俊不禁,只有端庄的林大小姐,偷偷瞄着依露那盛开花朵一般的笑脸,芳心一直往下沉,好像真的进了冰箱一样。 何武突然桌子一拍,哇哇大喊:“听说那马秀夫号称快枪,注定是我左手快枪的了。” “慢着,慢着。”解超摆手说:“有道是左不胜右,那马秀夫是我右手快枪解超的,轮不到你。” 何武抓了抓脑袋,大叫:“胡说,从来是邪不胜正?那有左不胜右的?唬人也不是这么唬法。” 吕卓云臂肘触了何武一下,说:“左手快枪,做人不能太认真!有时总得吃点亏的,马马虎虎让给解超算了。” “那怎么可以。”何武于心不干说:“风头不能让他们四把枪出尽,咱们多少也要抢上一个。” 萧白石眼睛一瞪,说:“何武,这是场有关三帮几千弟兄生死存亡的大战,岂是出风头的时候?” “总座说的是,不过……”何武手一摊,苦兮兮说:“多少总要分一个给我……尽点力啊。” 解莹莹扭了扭颈子,瞧瞧何武,又瞟膘萧白石,搞不懂这港九出了名的莽汉,为何会对几乎被自己吓住的萧老大那么服贴? “等会总少不了你一个。”萧白石说罢,朝自己弟弟箫朋望去。 萧朋笑了笑,轻描淡写说:“随便留两个给我好了。” “两个?”丁景泰嘴一撇,说:“凭你那一秒出头的速度,一个已经够瞧的了,还两个呢,真是大言不惭至极,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萧明微微一笑,也不与他分辩。 “丁景泰,你先别骂人。”解莹莹又插上嘴了:“我常常听哥哥说,萧朋这人一向稳重,既不像你那么爱吹,也不像白朗宁那么坏,他既然敢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丁景泰脖子一胀,还没喊出声来,解莹莹突然挤眉尖叫起来。 “哎哟,哥哥,你怎么踢人家,疼死了。” 大家又是同声一笑。 解超苦脸解释:“两位别听她胡说,我这妹妹一向口没遮拦。” 白朗宁停杯一笑说:“快枪解超,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过就是说过,何必硬往外推?何况……你妹妹又给你拉上一个,二比二平分秋色,怕什么?” “就是嘛。”解莹莹得意洋洋说。 解超狠狠瞪了妹妹一眼,吓得她急忙把大腿贴到萧朋腿上,唯恐哥哥再赏她一下。 丁景泰只要跟白朗宁站在一条线上,挨骂也认了,仔细分析萧朋的为人,也觉得解莹莹的话有些道理,蓦然想起他方才神秘兮兮的态度,忍不住开口说:“萧朋,还是把天机漏点出来吧,让大家心里也有个底。” 萧朋拂了拂身上的制服,说:“丁兄,放下交情不谈,我这样站在你面前,你敢打我么?” 丁景泰怔了一下,脱口大叫:“有道理,有道理,趁他们那阵短短的犹豫时刻,已经足够了。” 何武也猛一拍大腿,说:“对,这就叫做是邪不胜正啊。” 吕卓云大拇指一挑,说:“咱们枪法虽不如人,脑筋却比他们快得多。” 何武得意的仰天大笑,萧白石却大皱眉头。 直待何武笑够,萧白石才开口说:“这次该你了,三个人随你挑。” 何武翻翻名册,说:“欧喜弄不到手,陈政也将就了。” 萧白石点点头,转首对萧朋说:“要两个就给你两个,到时可别给你们四把枪丢人。” “哥哥放心,保险错不了。” “喂喂,军师大老爷,本大将呢?”吕卓云高声大嚷。 萧白石指了指林雅兰说:“白朗宁对付最强的欧喜,不能再让他有后顾之忧!如果你再找上一个,林大小姐由谁保护?” “萧大兄说的是。”吕卓云点头应着。 林雅兰对萧白石感谢的一笑。 解莹莹突然双手一拍,娇声说:“这狗头……” 解超咳了一声,解莹莹立刻刹住,停了停,改口说:“肃大哥想得果然周到,难怪大家都肯听你的。” 萧白石笑笑说:“解小姐,不是我当面捧你,我萧白石一生见过的高手不少,女人里边,你还是第一人呢。” 解莹莹这下高兴了,偷偷笑了一会,说:“萧大哥,等我的速度快过十分之八秒时,我再练给你看,教你评评是白朗宁快,还是我快。” 萧白石连说:“好,好。” 这时,大门又被推开了,两名大汉抱着七个盒子走进来,将盒子整整齐齐放在桌上,恭身退了下去。 几人纷纷动手,每人从盒里抓出个三角形的拍节器,上满发条,摆在自己面前,“嗒嗒……”地发出均匀的响声,当中一根指针,一左一右的摆动个不停。 七个人头也自然地随着指针摇幌起来,各个都暗自估量着自己的实力。 突然“卡”地一声轻响。 吕卓云椅子一蹬,斜身窜出去好几步。 原来解莹莹小姐的大家伙又出笼了,枪口正对着吕卓云,他不溜等什么? “胡闹,胡闹。”解超抢过手枪,替她塞进皮包里,嘴里不住轻怨着。 吕卓云松了口气,抓出手帕拭了把冷汗,又慢腾腾坐回座位。 一阵紧急的电讯声,丁景泰、萧白石以及何武三人,同时将遥控对话器掏了出来。 萧白石手中的对话器已经传出了急喘的呼声:“第二队孙启芳报告,第二队孙启芳报告。” “别急,有话慢慢说。” “北角已经有行动了,火力强得很,现有人手恐怕不够,请总座派人支援。” “知道了,尽力阻挡他们五分钟,援军即刻就到。” “是,啊,中环人马到了。” “好,守下去。”萧白石又将对话器收进怀中。 丁景泰本来也正在一旁对着那具对话器发话,几乎与萧白石同时开始,同时也收了天线,哈哈大笑说:“喂,帮你三百。” “谢啦。” 何武在萧白石身旁等了半晌,这时再也等不住了,急声说:“总座,我要先走一步。” 萧白石手一摆,说声:“去吧。” 何步连招呼都赶不及打,回身就跑。 “何武,接着。”吕卓云头也不回,一只盒子反手甩了出去。 何武随手一捞,身形已然冲出门外。 “吱——”又是萧白石身上的对话器。 “第二队孙启芳——”萧白石还没等他说完,急问:“什么事?” “对方已欺近避风塘,四海帮援兵也已赶到,可惜可惜……他们占了好的地势,却不肯加强火力,好像舍不得子弹。” “把他们的头领抓一个来再回报我。” 萧白石把对话器朝桌子上一扔,沉下脸说:“一天六十万还不够么?” 解超不安地瞄了瞄林雅兰,嚅嚅说:“萧兄有所不知,我七海帮上下几百弟兄,一年辛苦到头,也仅能混个温饱,从来没什么储蓄,如今北角四分之一地盘眼看到手,地方虽然不大,要想立刻兴建起来,让弟兄们有个改变生活的机会,非得大批资金不可,试想以我们目前能力,这笔庞大的数目从何而来?除了尽量把这战费节省下来,还有什么别的路可走?” “所以你们就连子弹都舍不得买?”萧白石脸色更难看了。 解超眼望着桌面,微微点了点头。 萧白石忽地站起来,桌子一拍,暴喝道:“说,你七海帮为了集攒这笔战费,放了他们多少人进来?” “没……没有。”解超恐怕这辈子还没如此怕过。 “没有?” “没有……多少人。” 萧白石随手抓起酒杯狠狠泼了过去,怒声喊:“我马上找七海龙王去算帐,他竟敢为了一念之私,误了三帮几千弟兄的大事。” 大半杯酒都泼在解超脸上,解超动也不动,任由酒珠滴滴滚下,眼里的泪珠也掺着滚了下来。 白朗宁、丁景泰等人,听出事态严重,谁都不便开口,泼酒之举虽然过份些,也不敢出声阻拦。 萧朋更是悸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吭。 萧白石说罢,回身朝外走去。 白朗宁与丁景泰两人,不约而同窜上去,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兄,”白朗宁平静的说:“事已至此,找龙王争吵也与事无补,何苦浪费时间,且坐下来慢慢商量个补救办法才对。” “不,我非去找他不可。” “何苦来呢?”丁景泰说。 “何苦来?”萧白石跳脚大喊:“你们知道他后门一开,三帮要多死多少人,啊?” “萧大兄,”解超跑过来,悲声说:“家父年岁已老,做事难免糊涂,请大兄原谅,有什么事,尽管教训小弟好了。” “不行,我说什么也要找他理论,不过你尽管放心,我就一个人去,龙王不服,可以差人干掉我,你解超不教我去,也只管把你那把快枪掏出来。” “萧大兄,”解超大声说:“这次的事,我七海帮的确大错特错,不怪你发脾气,我现在只求你网开一面,放过家父一遭,如若你实在气不过……”说着,把自己的枪掏出来,倒递过去,“你拿枪朝我解超身上打好了。” “我只找龙王说开就好,打你解超干什么?” “难道许你萧大兄忠于事,就不许解超尽孝心吗?”解超凄声吼着。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凄凄切切的呜咽,解莹莹哭了。 吕卓云与萧朋也走过来,几人把萧白石团团围住。 萧白石重叹一声,脚一踩,走回座位上坐了下来。 大家一同松了口气,各自走回原位,也一同坐下。 解莹莹依然耸动着肩膀,抽抽泣泣的哭着。 依露跟林雅兰两人的俏脸都吓白了。 “唉,”萧白石又是一声重叹,“解小姐,别哭,别哭。” 解莹莹拭拭眼泪,悲凄凄的说:“我们帮里实在太穷了,大家逼得没路可走,只有想出这个办法,当时哥哥虽然一再反对,可是……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萧白石点点头,火气渐渐消了,轻声说:“凭你兄妹两人的个性,打死你们也做不出这么没出息的事,只怪你爸爸老糊涂,被那群蠢材左右了,如果那些人有我萧白石一半本事,你七海帮早就好了。” 萧白石的语气虽然过于自负,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萧大兄,”解超刚刚坐下,又站了起来,恭声说:“我回去就叫他们全面封锁。谁要再反对,我就干掉他。” “可叹哪,可叹。”萧白石惋惜说:“三帮人数以你七海帮最多,不可能一个人材都没有,只怪龙王太没有识人之明了。” “大兄说的是。” “解超,老的教他老去吧,今后你要多重人材,动脑筋往往比动枪更要有用,切记,切记。” “多谢大兄指点。” “解超,方才一时冲动,也算敬了你一杯,不会怪我吧?” “大兄说那里话,别说我们自己理亏,理应教训,冲着我与萧朋的关系,你就是敬我一脸盆,我也没话好说,何况……这杯酒好像给我开了窍,教我明白了不少事情,真是受益无穷,大兄,真的要谢谢了。” 说话间,桌上被萧白石丢置的对话器又响了。 “什么事?”萧白石没等对方开口,已回问过去。 “七海帮第六号船的王队长来了。” “解超在这里,叫他答话。”说看,把对话器递了过去。 “解超,”丁景泰大声说:“叫他们尽量打,老规矩,子弹算我们两帮的。” “解超吗?”对话器里传来大刺刺的声音。 “王队长,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要认真打,你传话下去吧。” “解超,还是先跟龙王商量一下吧?” “王来富,我警告你,如果从现在开始,谁敢不打,我马上干了他,到时可别怪我不讲交情。还有,我第一个先干你,你小心了,只要你不怕子弹,尽管到爸爸耳边告状去吧。” 说罢,不等对方答话,恨恨地把天线压了下去。 萧白石摇着头,收起对话器,笑问:“解超,这几天你们放了多少人进来?” “百十来人吧。” “也许那几个高手也渗在里面。” “没有。”萧朋说话了。 “你怎么知道?” “有情报,那几个人还没有呢。” 萧白石笑了笑,说:“还是警察有办法。” 解超忽然站起来,说:“各位慢喝,我有点不放心,想过去瞧瞧。” 萧朋也跟着站起,说:“我也想去看看。” 萧白石手一摆,说:“去吧,有事随时找九龙或中环帮的人,抓个对话器,随时可以跟我通话,我跟土皇帝开夜车了。” 三人应了一声,正要动身,林雅兰突然说话了。 “解超先生,你们七海帮那漏洞有多大?” “什么漏洞?” “放人进来的漏洞。” 解超脸一红,苦笑说:“不大!不大!” “五百万港币补得上吗?” 解家兄妹眼睛比嘴巴瞪得还大,那还讲得出话来! 林雅兰微微一笑,说:“七海帮穷富与我无关,快枪解超就不同了,因为你是白朗宁的朋友,我总要买你面子,今后战费照领,五百万奉送,好教你回去有个交代,如果再不好好打,你快枪解超要向我负完全责任,说不定我一发脾气,买艘巡洋舰来,把你们七海帮一举消灭。” 解超大喜,咧开大嘴笑着说:“大小姐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林雅兰打开小小的手袋,取出支票,歪歪曲曲的签了名,在上面写了很多圈圈,撕下来递给白朗宁,白朗宁瞧了瞧,随手交在解莹莹手上。 把解莹莹高兴得直跳,推着解超萧朋两人走了出去。 “白朗宁,你好大的面子。”丁景泰叹息说。 白朗宁乾笑了两声,瞟了林雅兰一眼,越想越怪,这丫头里外怎么像两个人似的? 最后白朗宁实在忍不住了,硬把吕卓云推到墙角上去,问:“吕兄,这林雅兰今晚有些不对啊?” “有什么不对?”吕卓云莫明其妙的回问。 “怎么比平日成熟多了,又能讲话,又会做人,处处都很周到,好像一下子大了几岁一般,不奇怪吗?” “呵呵,原来是这个,白朗宁,你也孤陋寡闻了,林大小姐的社交是有名的,她自小周旋于高层社交场中,公侯帝王面前都能应付得头头是道,何况这小小场面。” 白朗宁楞了一会,又把吕卓云拉了回来。 “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萧白石问。 “萧兄,别得了便宜卖乖,你再多嘴,我可要揭你的底牌了。” 萧白石眼眯眯瞟了白朗宁一眼,笑嘻嘻说:“你这家伙太鬼,我懒得理你。” “什么事?什么事?”丁景泰又叫了。 “没事!喝酒,喝酒。”萧白石急忙摇手说。 依露瞄了萧白石半晌,突然问:“萧兄,你如何知道七海帮走私?” 萧白石自负的笑笑,说:“如果真的教北角帮后援无着,凭杨文达那老鬼,最多也只能忍上一个星期,岂会撑到今天?” “那么……”依露想了想,又问:“方才没有他们两位拉住你,你真的会去找龙王理论么?” 白朗宁一旁噗嗤一笑。 萧白石乾咳两声,说:“依露,别跟白朗宁学,揭好朋友的底牌不是件好事。” 依露娇笑一阵,说:“万一他们不去拉你,岂不糟了?” “这个倒不怕,”萧白石得意失笑,说:“既使白朗宁忍得下,土皇帝也忍不下的。” “啊?”丁景泰跳得比桌子还高,“我又上了你的当,早知道非叫你出出洋相不可。” “可惜早不知道,哈……” 丁景泰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气之下,喝酒。 依露跟着笑了一会,又问:“萧兄,你给小龙王的第一道命令,叫他等五分钟,你怎么知道中环帮人马五分钟之内准到?” “我当时也不知道啊。” “那么五分钟……” 依露的话说到一半,萧白石已抬手止住,笑嘻嘻说:“我们在这里喝酒,五分钟转眼即过,他们在拼命,一分钟比一小时还长,叫他撑五分钟,已经不容易了。” “可是……如果五分钟到了,没人去呢?” “再延五分。” “如果还没赶到呢?” “再延,直延到援军开到为止。” 依露明白了,虽然不关她的事,也难免带点失望的意味,说:“原来你在骗他们。” 萧白石耸耸肩,说:“有什么办法?” “唉,”依露叹了口气,说:“你这人太坏了,当初大嫂怎会看上你?这些年来,还不知被你骗得多可怜呢?” 几人听得哄然大笑,丁景泰连酒都喷出来了,还好身子转的快,否则林雅兰也要洗脸了。 萧白石怀里又叫了:“第一队何武报告,第一队何武报告。” “什么事?” “北角那批人被咱们水陆夹攻,已经退回去了。” “好好守住,小心他卷土重来。” “知道了。” “伤亡如何?” “据初步估计,三帮阵亡仅仅五人,轻重伤十九人。” “对方呢?” “死的比较多,伤的不清楚。” “详细查过,伤得比咱们多就算了,少一个追进去伤他两个,少两个伤他们四个,一定要加倍追回来,少一点都不能饶他。” “是。” 萧白石神里神气的把对话器一收,端起杯子,美酒尚未入口,丁景泰已经说话了:“这是那国军师?还有这种狗屈不通的命令。” 白朗宁一旁接口说:“丁兄,这道命令乍听之下,虽然没什么道理,对士气却起了很大的鼓舞作用,这手你该学学。” 萧白石哈哈一笑,说:“可惜龙婆子瞎了眼睛,竟看上我那宝贝弟弟,如果选中白朗宁,七海帮也许还有点希望。” 白朗宁听得一阵急咳,匆匆站了起来。 “要走?”丁景泰问。 白朗宁看看表,说:“半夜了,该回去了。” 吕卓云也扶林雅兰站起来,跟依露客套一番,慢慢朝外走去。 “嗳,”丁景泰伸了个懒腰,说:“你们一走,又只剩下我们两个可怜虫了。” “三个。”依露搭上腔了。 白朗宁伸手在依露红晕脸蛋上轻轻扭了一把,笑嘻嘻追出大门。 车子早已等在门外,三人鱼贯窜进车厢。 一阵微微的波动,车身已然飞快地急驰出去。 “白朗宁。”林雅兰肩膀触了他一下。 “干什么?”白朗宁冲声应着。 林雅兰眨着两只大眼睛问:“你真准备把我也摆进冰箱么?” “赌不赌随你。”白朗宁蛮不在乎说。 “时间太长嘛,一年怎么样?”林雅兰身子往上凑凑说。 “少一天也不行。”白朗宁一步也不肯放松。 吕卓云慢慢斜过身子,望着林雅兰说:“大小姐,跟他赌了,只要忍得住,到时保证他出洋相。” “出什么洋相?”林雅兰楞楞的问。 “跪在地上向你求婚啊。” 林雅兰“噗嗤”一笑,马上俏脸一绷,朝白朗宁冷冷哼了一声,扭身移到窗口,再也不肯理他。 扫描:shean校对:ns 下册第四章 风雨悲大将 (一) 阵阵的西北风,连日暴雨袭来,使得秋意本浓的香港,倍加寒冷了。 经过一夜接触后,野心勃勃的杨文达手下,又沉寂下来。 于是丁景泰的左轮枪,对准手不离杯的萧白石一天起码照顾他几千下,当然是空枪。萧白石也见怪不怪,照喝不误。 解超的小艇,几乎泡在外海了,专跟小鱼过不去了,一日三餐都是由妹妹送去,每次,解莹莹看个手痒,总难免要找几条大鱼耍耍威风,直到解超连连催驾,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萧朋的大半时间,都消磨在地下靶场里,他的佩枪部位,已从胁下移到腰间,经过几天的猛练,也逐渐习惯了。 只有白朗宁,好像把枪丢掉一般,不,根本连人也丢了,害得林雅兰吹胡子瞪眼,专门找吕卓云麻烦,难怪吕大将练了几天,仍然跟不上拍子。 白朗宁究竟躲到那儿去了。 早上八点。 张佩玉冒雨奔出家门,白朗宁的车子早在门外按喇叭了。 张佩玉匆匆窜进车厢,眉开眼笑说:“每天害你起早,真不好意思。” 白朗宁淡淡一笑,轻轻踏下油门,车身缓缓开了出去。 张佩玉身子往上凑凑,紧倚在白朗宁座旁,脸上流露出甜蜜的笑意。 白朗宁伸出手臂,单手环抱在张佩玉的腰围上。 突然,张佩玉“咯咯”地笑了起来。 “哎哟,哎哟,快停手,人家怕痒嘛。” 原来白朗宁的手指,正在张佩玉腰眼上不断地扣动着,正像扣枪机一样,又均又快,平均一次仅仅十分之八秒。 九点正。 李玲风合上水淋淋的雨伞,走进电梯,白朗宁也跟了进去。 李玲风表面上绷起俏脸,内心却说不出的喜悦,喜气已经从眉梢上溢了出来。 “嗳?你怎么又来了?” 白朗宁淡淡一笑,手指在二十九字上点了一下。 李玲风终于忍不住笑了:“白朗宁,别想在我身上磨洋工,没用,昨天不是告诉你嘛,想动脑筋,先规规矩矩工作半年再说,否则免谈。” 白朗宁点头不迭,说:“这个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快些回去吧,别心急,半年的时间短得很,转眼便过去了?” “对,对。” 电梯上停了下来,李玲风伸出葱心般的玉手,跟白朗宁握了握,扭身走了出去。 谁知白朗宁也跳了下来,紧赶几步,替李玲风推开房门,手掌朝里一摆,笑嘻嘻说了声:“请进。” 李玲风秀眉微蹙,有气无力的说:“还进来干吗?” “既来之,则安之,陪你聊到九点五十分,多一分钟也不坐,如何?” 李玲风奇怪的问:“为什么不坐到十点呢?” 白朗宁肩膀一耸,大拇指比了比,说:“懒得跟他罗嗦。” 李玲风笑了,开开心心的坐在秘书宝座上。 白朗宁也在对面坐下,笑眯眯欣赏着李玲风的姿态。 无意间,李玲风发现了那对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立刻把笑容收起,俏脸一整,手提包里取出毛线,静静地编织起来,再也不看白朗宁一眼。 白朗宁也一旁默默坐着,绝少开口。 过了一会,李玲风站起来,把编到一半的毛衣在白朗宁身上比了比。 “给谁编的?”白朗宁诧异的问。 “少管,”李玲风面泛红晕的抓出一团线,往白朗宁手里一抛,说:“帮我卷线。” 白朗宁乖乖的抬起双手,把线高高撑起来。 李玲风卷了一会,蓦然楞了下来,呆呆盯着白朗宁一动一动的手指,奇声问:“手指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白朗宁笑应着,手指仍然一曲一直的扣个不停。 十点。 白丽娜淡妆站在路边,撑着雨伞,拎着菜篮,心急的望着腕表。 白朗宁从身后悄悄走上来,轻轻一吼,吓了白丽娜一跳。 “哎唷,吓死人家了。”白丽娜抚胸娇怨着。 白朗宁哈哈一笑,接进菜篮,轻轻拖着二十一寸的蛮腰,慢慢朝菜市踱去。 “今天怎么迟到两分钟?” 白朗宁腕子一抬,笑嘻嘻说:“可能是你太心急了吧?” 白丽娜娇嗔的白了他一眼,对了对自己的表,恍然说:“原来我的太快了!” 白朗宁微微一笑,菜篮在手指上不住的发抖。 “白朗宁。” “嗯?” “你看我的身段怎样?” “丰满极了。” “脸蛋呢?” “那还用说,天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有没有胃口?” “什……什么胃口?” “娶我呀。” “咳咳,当然有,不过……不过……” “不过我的负担太重了,是不是?” 白朗宁呵呵一笑。 白丽娜轻轻叹息一声,幽幽说:“也不知那年那月才能熬出头。” “快了,快了。”白朗宁安慰着:“再过个两三年,你弟弟长大就可以替你接棒了?” “可是……”白丽娜苦眉苦脸说:“两三年以后,我已经老了。” “那有那么快?”白朗宁想了想,说:“三年之后,你才不过二十八岁,还年轻得很呢。” 白丽娜依然愁眉不展,说:“那时你白朗宁也许儿女成群了。” “哈哈,”白朗宁脖子一仰,说:“好丫头,你把我比成猪了?” 白丽娜勉强陪他笑了两声,又叹息起来。 “我真担心你溜掉呢。” 白开宁拍了拍臂弯里的玉手,说:“早得很呢,想那么长远干吗?” “对,想那么远也没用,”白丽娜自言自语说:“也许有一天来个大脚客人,把我踩死也说不定。” “好大的蚂蚁。” 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白朗宁,”白丽娜担心问:“你的手指怎么了,有毛病么?” “没有,没有。” 午前十一点。 白朗宁喘喘爬上“蓝塘”公寓五楼。 刚想抬手敲门,房门已呀然而开,一个风姿绰约,媚态撩人的女郎,娇嗔的站在里边。 “白朗宁,”那女郎葱指朝白朗宁一点,展开磁性的喉咙说:“你把人坑死了。” 白朗宁征了一下,问,“是不是昨天舌尖咬得太重了?” 那女郎玉足一踩,一把将白朗宁拉进去,伸首朝门外扫了一眼,回身扣上房门,怨声说:“你站在门外乱喊什么?” 白朗宁笑了笑,一溜烟似的进房里。 “白朗宁,白朗宁。”那女郎追在后,边急声喊着:“你的鞋子脏死了,快换下来。” 当她提着双拖鞋赶进去,白朗宁早已躺上床了。 “啊呀,小心别弄脏床单,快脱下来。” 白朗宁双腿一伸说:“拜托。” 那女郎嘟着嘴,硬把白朗宁脚上一双湿底皮鞋拽下来,拖鞋往上一套,回身提着湿底鞋走了出去。 “海萍,你怎么给我双高跟拖鞋,叫我怎么走路?” 海萍笑着走回来,笑着说:“将就点吧,起来走走看,一定好看的要命。” 白朗宁当真怪模怪样的走了两步,只笑得海萍前仰后台,眼泪都流了下来。 “怎么样?”白朗宁怪里怪气问。 “天哪,”海萍拭着眼泪,说:“你们男人穿高跟鞋走路真难看。” 白朗宁拖鞋一甩,轻轻把海萍搂进怀里。 海萍身子急忙扭了扭,扭脱白朗宁怀抱,紧张地摆着手哀求说:“我这人最怕痒,今天别抱好不好?免得害得人家笑痛肚子。” 白朗宁双手一摊,又躺了下去。 海萍娇柔地坐在一边,轻声唱起情歌来,歌唱低沉,词意感人,听得白朗宁鼻头发酸。 “海萍,唱首快的吧。” 海萍忽地跳起来说:“想起来了,白朗宁,你把人害惨了。” “什么事?” “这几天你整天要人唱快的,人家是抒情歌后,你硬要听迪司可,害得人家唱上了瘾,在台上也唱了起来,昨晚差点被客人嘘下来,难为情死了。” “啊?”白朗宁翻身坐起,眼睛一瞪,大叫:“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嘘我白朗宁的女朋友?我去找他算帐。” “可以,”海萍笑嘻嘻说:“不过你得先跟我到婚姻注册署走一趟。” “为什么?” 海萍媚眼一翻,说:“你到夜总会一吵,我还能再混下去么?除了嫁你之外,教我吃什么?” “有理。” “还要去么?” “占且饶他们一遭。下次……哼。” 海萍凄楚的笑了笑,转身冲了出去。 “海萍,海萍。” “鬼叫什么,人家要做饭嘛。”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听上去,鼻子好像不通气了。 十二点正。 白朗宁坐在餐桌上,海萍忙着上菜,转眼端上了五六样。 “青豆呢?”白朗宁追问。 海萍又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盘青豆,在白朗宁面前一摆,摇首问:“白朗宁,你属什么的?” “属马,怎么样?” 海萍“噗嗤”一笑,说:“难怪喜欢吃豆子了。” 白朗宁微微一笑,青豆一颗一颗挟进嘴里。 “为什么不用汤匙?”海萍有点奇怪的问。 “一颗颗住嘴里送才过瘾。”白朗宁含含糊糊说。 “吃得好快!平均一秒一个。” “不,十分之八秒。” 海萍摇头笑笑,也坐对面吃了起来。 足足吃了十几分钟,白朗宁才放下筷子,说:“海萍,你这两手真不赖。” 海萍开心的托着空盘走进厨房,声音从窗缝里传出来,说:“玩艺儿多得很哩,娶了我保证不吃亏。” 白朗宁苦苦一笑,掏出萧白石分给四把枪的遥控对话器,在桌上一摆。 “狗头,狗头。” “拜托,”萧白石焦急的声音传了来,“白朗宁,不能这么叫啊,弟兄们听了不好。” “萧大兄,有没有消息?” “没有,你那边如何?” “一切如常。” “白朗宁,你那种练法不成啊,时间已经不多,别再胡闹了。” “我的枪怎样才能练好,自己心里有数,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白朗宁,”丁景泰的声音:“你的枪法究竟是怎样练出来的?” “哈哈,说了你们也不信,还是不说的好。” “说来听听如何?” “追着女人,打她们头上的花打出来的,相信吗?” “哈……”丁景泰一阵大笑,说:“跟我差不多,我是江湖卖艺出身,打师傅嘴上的香烟打出来的。” “香烟比花小,难怪你比我准了。” “唉,准有什么用?那要命的十分之八秒,把我累死了,还是赶不上,你说糟不糟?” “别急,慢慢来。” “再慢命都没有了。” “没命?谁没命了?”依露上场了。 “到时即知分晓。”丁景泰答覆依露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白朗宁?”依露娇喊着:“这几天为什么不来?” “懒得跟那两个家伙罗嗦。” “那还不好办?赶他们出去算了。” “喂,依露小姐,”丁景泰急声喊着:“紧要关头,千万赶不得啊。” “哼,被你们弄得生意不能做不算,白朗宁也不肯来了。”依露在发唠叨。 “依露,”丁景泰低声下气说:“这事情一过,保证陪你个七层……不,十层大楼。” “万一白朗宁跑了,有大楼管什么用?” 依露的情意比海还深,连十层大楼都没看上眼,只要白朗宁。 “放心,”萧白石的声音:“白朗宁跑不了。” “你敢保险?”依露问。 “一切包在我萧白石身上,跑了我赔。” “好,”依露沉声说:“万一赔不起,当心你的狗头。” 白朗宁眉头一皱,急忙把天线压了下去。 “白朗宁,”海萍美艳的脸孔从厨房门口探出来:“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 “不对呀,明明听到女人声音嘛。” “活见鬼。”海萍摇摇头,又缩了回去。 “海萍,还有二十五分钟了,快点吧。” “你这人倒蛮有时间观念。”海萍从厨房走出来,解下围裙,拭着手说。 “不错。” “信用呢?” “人无信不立,那还有什么话说。” “好吧,说个时间出来吧。” “什么时间?” “到婚姻注册署的时间。” “唔……别急!以后再说。” “白朗宁!你究竟拖个什么劲儿?像我这种女人,难找得很哩。” “这些我都知道!!不过……我总不能害你年纪轻轻的做寡妇啊?” “什么?”海萍跳了起来:“难道……难道你犯了什么重罪?” “没有,只是因为仇家太多了。” “仇家,躲开他们好了。” 白朗宁苦苦一笑,说:“这些你不懂。”说着,从怀里取出几张照片,往桌上一摊,问:“海萍,你经常在外走动,见过这些人么?” 海萍凑近一看,立刻在欧喜照片上指了指,撇着小嘴,不屑地说:“这家伙最坏,每天穷吃豆腐,硬缠着人家跟他跳贴面舞,讨厌死了。” “看起来蛮帅嘛。” “帅有什么用,满嘴粗话,身上硬邦邦的,好像穿着铁衣服一样。” 白朗宁听得脸色一变,摸到海萍身边,抓住她的手臂,紧张的催问:“他身上穿着硬邦邦的衣服?你确实见过吗?” “白朗宁,”海萍有些惊慌的唤了一声,急声说:“别乱吃醋嘛,人家只是陪他跳跳舞,其它根本没什么。” “我只问你,他里边穿的衣服什么样子?” “碰上去硬硬的,好橡一个个小方块连起来的。” “是不是很宽大?” “没有,穿在身上根本看不出来。” 白朗宁放松海萍,踱了两步,自言自语说:“一定是特制的避弹护胸。” “白朗宁,你在说什么?” 白朗宁勉强露了个笑脸,看了看表,说:“还只有十几分钟,快去换衣服。” 海萍担心地瞧瞧白朗宁,一步一回顾地走进卧室里。 这时,白朗宁怀里突然传出一阵紧急的讯号声。 白朗宁急忙拉起天线。 “白朗宁、解超注意?警署消息,强敌可能到了香港,即刻展开行动,五分钟后再连络。” 紧紧张张的几句话,没容白朗宁援腔,已经断了,想必是急须对九龙帮方面发布什么命令之故。 白朗宁跑到门边,鞋子一蹬,大叫:“海萍,我要先走一步,你自己去吧。” 海萍钮扣尚未扣好,人已匆匆冲了出来。 “白朗宁,白朗宁。” 白朗宁恐怕已奔到四楼了。 (二) 白朗宁奔进公共电话亭,接通林公馆一问,留守人员的答覆是:“大小姐由吕先生陪同出去半小时了。” “去了那里?”白朗宁急急问。 “可能到水晶宫吃饭吧?” 白朗宁电话一挂,又拨通水晶官。 “林大小姐来了吗?” “还没到。” 白朗宁听筒一扔,暗叫声:“糟了。” 立刻掏出对话器,不管它到没到五分钟,天线一下拉了出来。 “萧兄,萧兄。” “白朗宁,什么事?” “叫丁景泰命令中环帮弟兄,即刻全力追寻吕卓云和林大小姐下落,一有消息,立即通知我。” “好。” 一道闪电,冲开阴沉的云层,“轰啦啦”一声巨响,震得白朗宁耳鼓欲聋,冷飕飕的凉风,挟雨扑在白朗宁身上,使他猛然打了个寒颤。 白朗宁冲进车厢,拭了拭头上的雨水,油门一跨,车子绕过绿油油的跑马地,直向中环驶去。 下午一点二十分。 车子徐徐停在警署门外。 “萧朋,”白朗宁朝雨中的萧朋喊了一声:“抱歉,迟到五分钟。” 萧朋手一摆,急声问:“老吕有着落吗?” 白朗宁摇摇头,一付失魂落魄的表情。 萧朋窜进车里,拍拍白朗宁肩膀,说:“别急,香港小得很,飞不掉的。” “会不会过海?”白朗宁突然问。 萧朋立刻掏出对话器,与萧白石取得连络。 “哥哥,我现在跟白朗宁在一起,有消息么?” “香港遍寻不获,我已通知留守九龙弟兄,全体动员查访,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们,叫白朗宁沉住气,吕大将不是那么好惹的,何况,黑鹰帮那几个究竟有没有赶到,还没能确定呢。”萧白石的声音也有些急促了。 萧朋又拍拍白朗宁肩膀,说:“走,咱们到码头附近去等。” “白朗宁,白朗宁。”萧白石的声音。 白朗宁紧张的抓着对话器,急声问:“萧兄,有消息么?” “你们在那里?” “油麻地码头。” “好,我马上与解超连络,你们等在那里。” “萧兄,萧兄。”白朗宁大声呼唤。 可是萧白石根本就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线路早就掐断了。 白朗宁气得要命,反手将对话器朝后摔去。 过了还不到一分钟,被摔在后座上的小东西又叫了起来。 白朗宁连窜带抓,一把抓在手里。 萧白石的声音:“解超马上就到,吕大将带林大小姐吃海鲜去了。” “香港仔?” “对。” 白朗宁松了口气,说:“没发生什么事吧?”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与丁景泰随后就到,何武已从铜锣湾出发,你们尽快赶去,免得被人家早到一步。” “萧兄,有……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 “既然没什么发现,何必如此紧张,岂非小题大做了?” “白朗宁,你手上的东西,不是专线电话,你听得到,人家也可以听到,你为了保护林大小姐,人家老远赶来,为的是什么?少罗嗦,用你那把白朗宁比住解超的脑袋,教他飞吧。” “咔”地一声,白朗宁的心脉也像被人切断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风雨沸腾的卷打着茫茫海面,扬起一片迷雾,连对岸的九龙也被隐藏在雨雾里。 就在这茫茫蒙蒙的雨雾中,一艘快艇,像浪里白条般,突然破浪飞窜而至。 两人急忙跳下汽车,奔进岸边。 一阵惊人的引擎声,小艇在海上猛然一刹,艇身斜斜切了过来。 “跳上来,跳上来。”解莹莹细微的声音,隐隐随着马达声传进两人耳里。 两人对望一眼,不待艇身靠岸,已然腾身跃了上去。 “解超,快,快。”白朗宁大声嘶吼。 解超牙关紧咬,吭都没吭一声,舵轮一轮急打,小艇犹如脱弦箭般直朝茫茫大海射去。 (三) 娇艳的香港仔,完全笼罩在一片雨幕里,再也不若往日那么荡冶媚人了。 小艇冲速一减,七海帮船只立刻靠了上来。 “在那里?”解超大声喝问。 船上大汉抬手朝远远的一座红漆花舫一指。 小艇马力一加,直对目标驶了过去。 “砰砰”突然两声枪响。 白朗宁心脏一阵猛跳,差点栽下艇去。 “左轮。”萧朋高兴地叫着。 “第二枪呢?”白朗宁问。 萧朋楞了楞,伸手在艇身上拍了几下,连喊:“快,快。” 眼看就到了,还怎么快得起来。 画舫上早已乱成一团,看在白朗宁眼里,更是急得要死,飞身纵上船头,籍着小艇的冲力,拧身扑上舫廊,连翻带爬,疯狂般窜入人堆里。 “吕兄,吕兄。” 吕卓云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倚坐在一只圆柱下,右手紧抓着左轮,左手抚在小肚子上,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里不断地溢了出来。 “吕兄。”白朗宁哀嚎一声,伏身跪坐在地上,把吕卓云肥大的身子,紧紧抱在怀里。 “白朗宁,”吕卓云松开了手枪,抓住白朗宁发抖的手,喘喘说:“小心避弹衣。” “我知道,”白朗宁呜咽的问:“吕兄,你觉得怎样?” 吕卓云凄惨地一笑:“完蛋……完蛋。” “别泄气,”白朗宁哭声说:“咱们有的是钱,找好医生治,把颗子弹怕什么?” “不行了……” “白朗宁!”萧朋急声在后面提醒他:“快问正事。” “大小姐呢?” “掳去了。” “什么人?” “陈……陈……政。”吕卓云的脸色更坏,声音也更轻微了。 “吕兄,吕兄。”白朗宁眼泪泉水般洒了下来,悲声吼着:“你不能死,咱们还有一番事业要闯呢!” 吕卓云无力的摇摇头,嘴唇一阵嗡动。 白朗宁立即附耳上去。 “真想……帮你好好干……一场。”吕卓云断断续续的倾吐着心愿说:“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身子一软,最后的一点温度,也随着眼泪送到白朗宁脸上。 白朗宁忍不住哭出声来,往日的交情,月来的相处,未来的计划,使得两人间的友情一日千里,一朝永别,怎不令他痛心? 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不但白朗宁痛哭失声,身后的萧朋和解超兄妹,也为之心伤不已。 “吕大将,吕大将。”左手快枪何武的呼声,由远而近,转眼已经冲了进来。 “吕大哥。”何武分开众人,摇摇幌幌走上几步,两腿一曲,轰然跪了下去,大喝道:“吕大哥,为什么你尽做些令人痛心的事?”说罢,身子朝吕卓云尸体上一朴,捶地嚎啕大哭。 “白朗宁,再不追就来不及了。”解超急声大喝。 “追什么?”白朗宁晕晕淘淘问。 “陈政的船?” “陈政?”何武跳起来大叫:“原来是他,在那里?” 白朗宁慢慢放平吕卓云的尸身,从附近的台子上揭下张雪白的桌布,蒙盖在上面。 “何武,接住。”白朗宁回身用足尖将吕卓云的左轮一挑,何武正好接在手里。 “追。”白朗宁大喝一声,当先奔了出去。 (四) 艇首高昂,船疾如风,引擎声响远远落在后面,好像生了翅膀,在水面滑翔一般。 七海帮的船只,冒雨奔波在海上,拦阻劫贼和指示解超追赶的方向。 “解超,追得上吧?”白朗宁哭过死的,又担心活的了。 “放心。”解超镇定的说:“我七海帮大小三百多条船只都已出动,捉他虽然吃力,影响他的方向却游刃有余,我这小艇冲劲十足,只要给我们时间就不怕追他不上。” “好,快吧。” “再快就要到真龙王殿去报到了。”解莹莹红着眼睛,正色的说。 艇身冲速过高,脚下有些发烫,幸亏头上的雨很大,大部温度均被抵消了。 几人心情极端悲忿,各个睁目闭口,恨不得马上赶上陈政,救下林大小姐,再用吕卓云的左轮,把他打成蜂窝。 小艇一起一伏地往前冲窜,海浪挟杂着雨水,不时打在紧靠船头的白朗宁身上。船身的温度是被抵消了,却抵消不掉他心中急忿的火焰。 “解超,还要多久才能赶上?”白朗宁脸上也显露出一片急躁的神色。 “再过十几分钟就可以看见了。” “还要这么久?” “没办法,那条是七海帮第二快船。” “抢去的?” “不错,陆上来的,想从海里逃走,太渺视我七海帮了,那有那么简单。” 白朗宁急得要命,不断地敲打着艇身。 “白朗宁,”解莹莹一旁柔声说:“别着急,也许再过一两分钟就看见了。” “为什么?” “可能他走到一半,油已用尽,正在海上等我们去捉他呢。” “那么巧?”白朗宁摇头苦笑着。 “也说不定。”解起插嘴说。 白朗宁望了望解家兄妹,说:“谢谢你们,尤其是莹莹,也居然学会安慰人了。” 小艇又冲了一阵,突然一直沉默的萧朋一声大吼。 “看!” “那里?”何武大声喝问。 “正前方……大约两千公只左右。” “别乱紧张,”解超语气非常镇定:“那是自己的船。” 萧朋脸一红,又把嘴巴闭上了。 白朗宁与何武也穷紧张了半天。 又过了十来分钟。 解超突然开口说:“莹莹,枪上好。” 解莹莹取出枪只,转眼工夫便将枪柄安装上去。 “交给白朗宁。” “为什么?”解莹莹以为自己表演的机会来了,正在满心欢喜,谁知又出了岔子。 “船上有个亿万富翁,咱们担不起责任,还是让他自己来吧。” 解莹莹一想有理,立刻腕子一抖,枪身平平稳稳地飞进白朗宁手里。 “白朗宁,陈政是我的,如果你下手,枪王欧喜可得给我。”左手快枪何武紧张的说。 “放心,绝不抢你的生意。”白朗宁托枪试了试,说:“我打船,你打人,如何?” “好,咱们一言为定。” “小心林大小姐。”解莹莹提出警告,可能是看在那五百万的份上。 “黑鹰帮要的是活人,只要何武出枪小心,别打到她,陈政就是丢了老命,也不敢伤她分毫。”白朗宁说。 “白朗宁,”何武大声:“休要小看了我何武,讲快比你不上,准头嘛……嘿嘿,也并不一定差到那里。” “别忘了,海上跟陆地可不大一样呢。”白朗宁有意提醒他。 “有什么不同?”何武不屑的问。 “身子不稳,目标不准。”解莹莹把重点喊出来。 “哈哈,”左手快枪何武仰天一笑,说:“正好!我老何是海盗出身,水上比陆上更有把握。” 虽然各各心中沉重无比,也不禁被他逗得一笑。 “白朗宁,你呢?”解超担心的问。 “差不多。” “难道你也是海盗出身?”解莹莹追上一句。 “差不多。” 大家都一同吃了一惊,疑信参半的朝他望去,连解超都斜过头来。 “解超!”萧朋两眼一直望着前面,问:“在那里?我怎么看不见?” “正前方一万公尺。” 萧朋吓了一跳,怪声说:“你可以看那么远?” “我又没说看见,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那么……你怎么知道敌船的方位?” “凭帮中弟兄的情报,再加上自己的经验。” “原来如此。”萧朋点点头,眼前又朝正前方望去。 过没多久,萧朋又跳起来,大叫:“看见了,看见了。” “这次对了。”解超说。 白朗宁精神一振,忙对擦拳磨掌的何武说:“左手快枪,招呼他的脑袋。他们身上都穿着特制避弹护胸。” “真的?”大家几乎同声喊了出来。 “假不了,否则凭吕大将还会打空枪么?” “噢……”萧朋恍然大悟说:“难怪第一枪明明是左轮声,吕卓云仍不免死在陈政手上了。” 何武突然胸脯一拍,豪气万丈的说:“这点把握还有,我要取的眼球,绝对碰不到他的睫毛。” “万一人家闭上眼呢?”解莹莹又来了。 “莹莹,”萧朋指指她,说:“嘴巴乖一点,有时人家吹牛也要当真的一样听,免得人家下不了台。” “好小子,你敢损我?” “何大哥,她损你,我骂她,你怎么发起火来了?” 何武被他顶得怔了一下,大叫:“好,等会我打给你们看,是不是吹牛,少时便知分晓?” “瞧你的。” 目标越来越近了,转眼已接近两千公尺。 “白朗宁,如何下手?”解超大声问。 “先毁他的船,教他动不得,何武也好表演。” “好,朝屁股上动手,免得打中油箱。” 前面的黑点渐渐大了,隐隐可以看见船上两个人头。 白朗宁托枪站在船头,恨不得马上进入有效射程之内。 一千五百码公尺。 “白朗宁,小心对方长枪。”萧朋提出警告。 “船上只有他和林大小姐两个人,没法用长枪。”白朗宁自信地回答。 一千公尺。 陈政挟持林雅兰的情形,已经清楚地看在白朗宁眼里,更令他心急。 “白朗宁,算准风速。”何武关照地说。 “知道了。” 两船的间隔更近了,八百公尺、七百公尺、六百公尺。 白朗宁抬手探探风速,枪身托了起来。 陈政一手扶着驾驶盘,一手抓着个电晶体对话器,嘴巴不停地动着,林雅兰的手腕,被一付亮晶晶的手铐扣在船栏上。 白朗宁越看越气,手指一用力,枪机接连不断地扫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够了,够了。”解超大声喊着。 “砰砰”白朗宁好像瘾没过足,又补了两枪。 “白朗宁,再打船要沉下去了。”解超心痛的大叫。 接连六枪,几乎都击在船尾同一地方,船速马上慢了下来。 “何武,准备。”白朗宁大声呼喝,托枪的姿式依然如故。 前面的小船渐渐停了下来,陈政马上藏到林大小姐身后,准备以林雅兰的身子作掩护来等待救兵。 艇身转眼冲进百公尺之内。 “砰”又是一枪。 突然,林雅兰身子一跃,一头扎进海里,原来白朗宁把扣住她的手铐打断了。 就在陈政刚刚一楞的工夫,艇身已冲进了七十公尺之内。 “砰”左手快枪何武手中的左轮一跳。 小艇上的陈政应声而倒,解超也马上慢了下来,唯恐撞伤林雅兰。 “林大小姐,林大小姐。”解莹莹抓着一只救生圈,尖声呼喊。 小艇围着伤船徐徐绕了一圈,居然没发现林雅兰的影子。 “奇了,”解超停下引擎,抓着脑袋说:“瞧她入水的姿式,一定会游泳,怎会不见了?” “雅兰,雅兰。”白朗宁放开喉咙,拼命地喊,声音大得几乎连龙宫的龙女都能听到。 可是只有林雅兰听不见。 雨点击打着波浪涛涛的海面,海风一阵阵推波而来,两条小艇在浪里东摇西幌,不时发出“砰砰”的船身相碰的声响。 艇上五人的心,也不住地“砰砰”乱跳,尤其是白朗宁,急得鼻涕眼泪都流下来了。 “雅兰!雅兰……”白朗宁的嗓子都沙哑了。 林雅兰仍然芳踪杳然,难道真的随波而去了? 解超开始扒衣服了。 “哥哥,波浪太大,危险啊。”解莹莹担心的说。 “她瞧得起我解超,我也敬重她,就是死了,也要想法把尸体捞上来。” 白朗宁拳头忽捶着船板,又失声哀泣起来。 “白朗宁真可怜,一会死掉两个好朋友。”解莹莹同情的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白朗宁,噤声,”萧朋突然一声大喊,好像发现了什么? 白朗宁止住哭声,仔细一声,怒啸的海风里,隐隐挟杂着一阵极其轻微的悲啼。 “别是鬼吧?”解莹莹汗毛懔懔的说。 “别胡说。”解超瞪她一眼。 “不是鬼难道还是人?”解莹莹更害怕,回头瞟了另一条小艇上缺眼尸身一眼,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雅兰!”白朗宁忽地跳起来,沿着艇边大叫。 “白朗宁……白朗宁……”那悲悲凄凄的声音更清晰了。 白朗宁疯狂般扑向船头,身子差点栽下海里。 “白朗宁。”正是林雅兰的声音。 白朗宁又往前凑凑,低头一瞧,林雅兰正浸在海里,双手扒着船头,悲悲切切地哭个不停。 “雅兰,”白朗宁心头一喜,急忙伸手出去,“拉住我的手,快些上来。” “是我害了老吕,是我害了老吕。”雅兰边哭边喊着。 “人已经死了,哭也没用,先上来再说。” “白朗宁,你一定气死了。”林雅兰冷得牙齿打颤,声音硬从牙缝挤了出来。 “你……先骂我吧。” “混蛋,死丫头,苯瓜,蠢牛,还有……还有……”白朗宁实在想不出来了,“可以了吧,快伸手过来。” 林雅兰身子在水中窜了窜,猛然住上一跳,冰冷的小手已被白朗宁抓个正着。 “解超,快来帮忙。”白朗宁吃力的喊。 解超早已爬过来,抓住林雅兰另一只手。 两人合力一拽,便将林雅兰拎了上来。 几人七手八脚,将她送进舱里,任由解莹莹照顾去了。 (五) 一路上枪声连响,七海帮跟北角援兵拼上了。 小艇安然转回香港仔,丁景泰与箫白石也已赶到。 “林大小姐如何?”丁景泰大声喝问。 白朗宁朝后一指,林雅兰一身渔家女的装扮,俏生生走了进来。 丁景泰吐了口气,面露凄笑说:“总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何武一见吕卓云的尸体,悲从中来,伤心的在尸身一坐,左轮朝血淋淋的单子上一摆,洒泪说:“吕大哥,小弟幸未辱命,陈政总算死在你的枪下了。” 白朗宁鼻子一酸,也流下泪来,不声不响地在尸身一旁坐下。 林雅兰更是伤心欲绝,跪在白朗宁身边,对着吕大将的尸首痛哭失声。 三人起了领头作用,其他人也自然纷纷围着吕卓云尸身席地坐下,转眼坐了一圈。 萧白石轻叹说:“想不到一时大意,倒害了吕大将。”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人已经死了,徒自悲伤也无济于事,还是好好替他办理后事吧。”萧朋一旁劝解。 “对,”丁景泰应声说:“正该好好替他办理后事,也教他死后风光一番。” 林雅兰抹抹眼泪,也悲声说:“我要替他办个隆重的丧礼,比……比影后林黛的丧事还要热闹。” “唉,”白朗宁摇头叹息一声,说:“人都死了,热闹又有何用?” “话不是这么说。”萧白石接口了:“吕大将一生不得志,教他死后风光一番也是好的。” 这时,外面突然一阵喧嚷,七海帮弟兄们忙着清道,原来是七海龙王驾到。 看在解超兄妹份上,众人纷纷起身,连丁景泰和林大小姐也站了起来。 “坐,坐。”七海龙王随和地摆摆手,自己领先在解超兄妹中间坐下。 众人尚未坐稳,又是一阵喧哗之声,从另一面遥遥传来。 “各位坐着别动,现在不是要客气的时候。”萧白石说。 “对,”何武应合说:“管他什么人来,大家尽管坐着,免得一起一落的麻烦。” “有理,其实凭咱们这些人的身份,还有谁值得咱们站起来迎驾?”像这种话,也只有丁景泰讲得出口。 “谁来了?”林雅兰悄声问。 “大概是九龙王孙禹吧。”白朗宁轻轻在她耳边说。 果然,白朗宁刚刚说完,九龙王孙禹已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偌大的舫身,也跟着他的脚步摇幌不止。 “呵呵,想不到港九名流都到了。”九龙王孙禹打看哈哈说。 丁景泰怪他不识相,冲声说:“难道你不知道中间躺的是什么人么?” “嗯,”孙禹脸面也沉重下来,说:“恐怕也只有鼎鼎大名的吕大将,才有这么大面子。” 萧白石一旁挪动一下,在地上拍了拍。 孙禹怔了一下,朝丁景泰和七海龙王扫了一眼,见两人都坐得安安稳稳,这才慢慢凑上过去,从口袋里摘出一张雪白的手帕,随手抖了抖,平平铺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谁知就在这一刹那的时间里,萧白石伸手一抓,已经把那方铺了半晌的手帕抽了出来。 九龙王孙禹坐下之后,好像极端不习惯,身子微微往后移了一下,低头一瞧,发现手帕不见了,不禁又惊又奇。 众人看得连连摇头,若非中间躺着吕大将,恐怕大家早就笑出声来。 萧白石急忙触了他一下,手帕代他装回袋里,轻声说:“地上乾净得很,用不着铺东西。” 孙禹恍然说:“对,对,这地上果然乾净,坐起来也舒服得很,好像……坐在沙发上一样。” 丁景泰冷冷说:“孙兄,这里可不能摆派头啊,瞧瞧这些人的身份,七海帮解老大,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快枪解超,白朗宁和中环帮大哥神枪丁景泰,那个比你身份低?何况……凭吕大将这种人能躺着,我们还不能坐么?” “有道理。”萧白石抢着回答。 “还有,你孙兄虽然富有,哼哼,”丁景泰肩膀一提,狠狠哼了两声,说:“比起白朗宁身边那位小姐来,还差得远呢,说不定连人家一成也够不上。” “咳咳,”萧白石又插嘴说:“土皇帝说的对,咱们大哥怎比得上人家林大小姐。” “林大小姐?”九龙王孙禹被丁景泰一阵挖苦,正满肚子不高兴,突然听说对面那红眼丫头竟是港九首富林雅兰,不禁惊得跳了起来。 白朗宁急忙招了拍林雅兰的肩膀,说:“雅兰,我替你引见两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说着,先指指七海龙王,说:“这位是解超兄妹的爸爸,七海帮帮主解大叔。” “解大叔。”林雅兰娇声唤了一声。 “不敢当,不敢当。”七海龙王急声说:“白朗宁,你怎么抬起我来了?” 丁景泰一旁说:“快枪解超的父亲当然要比人高出一辈了。” “噢?”萧白石嘴角往上吊吊,问:“难道也比你土皇帝丁景泰高么?” 丁景泰眼睛一翻,说:“凭我跟快枪解超的交倩,喊他一声大叔,有何不可?难道还贬了我的身份么?” 七海龙王连说:“不敢当,不敢当。” 萧白石在旁边不断地摇头。 “哥哥,”萧朋唯恐哥哥失礼,急声叫着:“凭我们四人的交情,叫声大叔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你就少说一句吧。” “唉,”萧白石叹了口气说:“我这弟弟吃里扒外,八成是被……人家迷住了。” 解莹莹鼻子里哼了一声,正想反唇相击,已被身旁的解超阻住。 白朗宁又指了指九龙王孙禹,说:“这位是九龙帮帮主孙禹,孙……” “孙大哥!叫我孙大哥好了。”九龙王孙禹这点倒很识相,可能是看在钱的份上吧。 “孙大哥。”林雅兰当真叫起来了。 当着吕卓云的尸身,虽不便大笑,大家的睑皮也不禁一同抽了抽。 “唉,”何武一声长叹沉痛的说:“港九黑社会有史以来的大团结,吕大哥,这都是你的功劳,你可以瞑目了。” 众人刚刚开朗一些,又被何武几句话引得悲伤起来,尤其是心存歉疚的林雅兰,连泪珠都滚了下来。 过了半晌,萧白石腰身挺直,朗声说:“难得三帮大哥聚在一起,大家且莫悲伤,索性咱们就在吕大哥尸前,商量一下迎敌之策。” “对。”大家几乎同声答应,精神也都振作起来了。 “白石,”九龙王孙禹首先开口说:“咱们九龙帮方面,一切由你全权处理,我完全付托于你了。” 丁景泰瞧了七海龙王一眼,神色庄重的说:“三帮并肩作战,不能没有个主帅,我相信萧大兄的才智,中环帮暂时也交给你了。” “这个……这个……”萧白石迟迟疑疑地半晌讲不出话来,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答应。 “什么这个那个,”丁景泰大叫:“我还要对付姓倪的,那有工夫每天陪着你喝酒。” 萧白石尚未开口,七海龙王也说话了:“萧白石,我年纪老了,不便跟看你们跑东跑西,超儿还要对付人家那把快枪,说不得我这道兵符也要暂时交给你了,水陆由你一人调动,也方便得多。” 萧白石更加犹豫了,恐怕一旦接下来,军心不服,反而弄巧成拙。 “萧大兄,”解莹莹又来了:“别装模作样了,给你这么多兵指挥还不好?” “莹莹,不准多嘴!”解超一时阻止不及,气得一旁怒声喝骂。 “萧兄大概怕难服众望,一旦调动失灵,反而误了大事,对吧?”白朗宁点出萧白石心中顾忌。 丁景泰立刻胸脯一拍,说:“这一点你尽管放心,中环帮上下绝对听你的,否则唯我丁景泰是问!” 解超也郑重说:“今日的七海帮已不同前几天了,我解超敢负全责,再也无人胆敢耽误全体的大事。” 萧白石沉思良久,缓缓抬起头来,肃容说:“既蒙各位推重,小弟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还差不多。”丁景泰赞许的点点头,忽又皱眉说:“可惜这地方没有林大小姐那种好酒,否则真该痛饮几杯。” 萧白石双眉一耸,拍手大叫:“来人哪。” 一声呼喝,不但九龙帮有人应声闪出,跟随七海龙王同来弟兄,也同时赶到。 “传令下去,中环、七海、九龙三帮全体弟兄,即日开始,严行戒酒,违者重惩不赦。” 众人一呼而去。 丁景泰原以为萧白石唤人取酒,正在高兴,没想到蛮不是那回事,不禁大失所望,摇头问:“好好的戒什么酒?” “免得因酒误事,怠懈了军机。” “咳咳,”七海龙王整理一下喉咙,问:“萧大先生,这酒……要戒多久?” “大叔放心,”萧白石身子几乎伏到吕卓云尸身上,轻声说:“多则三五日,少则一两天,北角的天下,就是你七海帮和白朗宁的了,到时我再好好敬您一杯。” “这么快?” “只要大叔多尽些力,可能更快。” “如何做法,大先生只管呀咐。” “附耳过来。” 众人一齐凑了上去,把吕大将的尸身整个掩盖起来。 (六) 风已经小了,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天气比前几天更加寒冷。 吕大将的遗体早已运到殡仪馆里。 整条街道上,尽是各色各样的花圈仪帐,从早到晚,祭客川流不息,其中包罗了社会名流,政府官员,同事好友和三山五岳的英雄,当真是盛况空前。 正如大家所说的一般,吕大将一生不得志,死后却风光得很。 停灵的大厅上,更是坐满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如冯大律师,侯先生,九龙王孙禹,中环土皇帝丁景泰,三帮总帅箫白石,警方第一高手萧朋,快枪解超兄妹等大都在坐,独缺白朗宁和林大小姐。 “白朗宁呢?”侯帮办随口问问。 “大概到飞达喝酒去了。”丁景泰答。 “喝酒?”侯先生皱皱眉头:“你们这几天不是戒酒吗?” “戒酒令只在三帮里生效,白朗宁是第四帮,咱们管他不到。”萧白石平静地应着。 “哼哼,”侯先生叼着烟斗,冷冷地说:“白朗宁最重情谊,大家都在,他绝不可能单独去喝酒,萧白石,究竟玩什么花样?说来听听。” 萧白石也冷冷的说:“侯先生把白朗宁那小子看成神仙了,没有这些人,凭他那两手,除了抱抱女人,还能派上什么用场?” 提起女人,冯大律师突然想起李玲风的痴心,不禁大摇其头,说:“那小子对女人真有一手,真有一手。” “也不见得,”解莹莹接口说:“我就起心里讨厌他,除非什么依露啊,什么白……白丽娜,还有什么女警察啊……” “咳咳。”解超的喉咙又出了毛病。 侯先生微微一笑,说:“了不起,像解小姐这种坚定的女人,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就是嘛,”解莹莹轻飘飘应着,“别说那几个女人,像林大小姐那么有钱。最后还不是……” “莹莹,不准胡说。”解超没等她说完,已怒声责骂起来。 “林大小姐?”冯大律师突然吃了一惊,转身搜索了一圈,果然不见林雅兰下落,慌张喝问:“林……林大小姐那里去了?” 萧白石偷偷触了弟弟一下,萧朋拉拉侯帮办的衣角,说:“侯先生,林大小姐不是在署里么?” 侯先生干了大半辈子警察,反应机敏无比,怎会听不出个中道理?急忙点头说:“外边实在太危险了,我想藏她两天再说,免得砸了老朋友的饭碗。” “原来在警署里,”冯大律师神情一松,指着侯先生说:“老侯,瞧你两人鬼鬼祟祟模样。别是把林大小姐给关起来了吧?” “胡说!”侯先生煞有其事的说:“林大小姐是何等身份,我想关她,总监也不会答应啊。” 萧朋也急忙帮腔说:“大律师别担心,林大小姐在里面也有专人服侍,跟在家里差不了多少。” “这样我就放心了。” 侯帮办狠狠瞪了萧朋一眼,叭叭的抽着烟斗,满厅喷得尽是烟雾。 解超看看表,站起来说:“诸位多谈谈,我们还要过海,要先走一步了。” 少了两个,一点也没影响大家的情绪,照样高谈阔论,尤其是萧白石,谈得更加起劲。 过了一会,丁景泰也站了起来,客客气气说:“各位再聊聊,我还有点私事,先告辞了。” 丁景泰也匆匆忙忙走了,大家也没注意。 谁知又过一会,萧朋也忽地跳了起来。 “抱歉,有件公事忘了,回去交代一声再来,你们多坐坐。” 侯先生发觉情形不对了,也跟着站起来说:“我也帮忙去搞搞,各位再见。” 萧朋大步走出,侯先生立刻追上去,一把将他扭住,恨声问:“好小子,你们搞什么鬼,快说!” “没……什么,没什么。” “萧警官,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连我侯光祖也敢隐瞒起来?” “帮办别误会,事情是这样的……” 语声未了,突然远远传来一阵密密的枪声。 “北角?”侯先生吃惊的问。 “里边。”萧朋轻松地回答。 扫描:shean校对:ns 下册第五章 血泪太平山 (一) 半山的林公馆跟往常一样,静静的浸在细雨中。 阵阵秋风,吹得几排稀落的树干东摇西摆,不时发出些凄惨呜咽。 几名年老的佣人,聚在车房里下棋喝酒,远远避开主人,免得自惹麻烦,三名大律师事务所派来的保镖,瞪着大眼把守在门口,手上全端着家伙,连只麻雀也休想飞进去。 整个楼上,除了大小姐房间外,一点灯光都没有,北角开火,白朗宁当然不在,三名保镖又在楼下,难怪楼上没灯光了,人都没有,开那门子灯? 林雅兰怕兮兮地坐在床边,翻看一本本的账簿,眼角不时扫着露台,好像唯恐有坏人或恶鬼跳进来一般。 电唱机里依然是哭哭泣泣的情歌、电视里的节目,只有动作,却没声音,大概是林雅兰不愿再听那些“砰砰”的枪声吧? 林雅兰一面翻账目,一面想着白朗宁,不知多少圈圈,才能将他买了过来,越想越是头痛,账簿一合,看电视。 电视里英勇的侠士,紧抓看手枪,轻轻推开坏人的房门,发出一声微微的声响。林雅兰秀眉也随之微微一皱,明明已将音响关闭,怎会又出声了。 “维兰,好久不见了。”声音更大了。 只吓得林雅兰身形一顿,转首望去,一个又年轻,又英挺的青年,正站在靠露台的房门里。 “死鬼欧喜,吓死人家了。”林雅兰抚着酥胸说。 “把你吓死,也变成个死鬼,正好跟我配成对。”枪王欧喜眼睛不断扫着四周,一字一步地走上来。 林雅兰强自镇定说:“昨天为什么不来?” “喝,”枪王欧喜拉只椅子,倒骑在林雅兰面前,说:“你的消息倒满灵通。” 林雅兰香肩耸耸,说:“死鬼陈政告诉我的。” 枪王欧喜微微一震,急声问:“他人呢。” “掉在海里喂工八去了。” “谁干了?”欧喜厉声问。 林雅兰歪头想了想,说:“叫什么左手快枪何……” “左手快枪何武?” “对,对,那家伙的枪真快,陈政枪没出鞘,人已经完蛋了。” 欧喜楞了一下,取出个小本子,仅用左手翻了翻,难以置信说:“陈政比左手快枪只强不弱,怎会那么容易被人干掉?” “活该,”林雅兰切齿的说:“谁叫他色迷心窍呢。” “什么?”欧喜跳了起来:“他也敢对你无理?” 林雅兰腕子一举,怨声说:“你瞧,他把人家用手铐扣在船上,拼命毛手毛脚,不然人家怎会把腕子都净破了?” “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算你还有点良心。” 欧喜轻声一笑,眼睛又闪闪在前后瞟了瞟,说:“还是跟我走吧,有我给你保镖,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 “省省吧,”林雅兰俏脸一沉,说:“欧喜,别打如意算盘,我想跟你,当初又何必跑出来?” 枪王欧喜冷泠说:“林雅兰,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欧喜,当心把我逼急了什么都落不到。”林雅兰声音比他还冷。 “你的意思是……” “谈谈条件。” “说吧。” “简单得很,要钱还是要人。” “要钱怎么样?要人怎么样?人钱都要又怎么样?” “要钱一半,要人死的,人钱都要除非做梦。” “好硬啊。” “少罗嗦,干不干一句话。” “冯朝熙同意吗?” “早就商量好了?否则你进得来吗?” 欧喜阴阴一笑,说:“好吧,一半就一半。” “别不知足,一半也够你父子糟蹋一辈子了。” 欧喜想起那庞大的数字,心头一喜,说:“那里办手续?” “当然在冯朝熙那里。” “什么时候?” “现在,冯朝熙等着呢。” 欧喜考虑了一会,说:“不会布下天罗地网吧?” “有我在你身边做人质,怕什么?越来越没出息了。” 欧喜又是一阵阴笑,突然问:“你那叫什么……白朗宁的保镖呢?” “北角捉你去了。” “凭他也配。” “不要小瞧了他,”说着,指了指桌上的拍节器:“也有一秒的程度呢。” 欧喜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听说你跟他很不错?” 林雅兰胸脯一挺,说:“大小姐愿意,怎么样?” “随你,随你,”欧喜感叹的说:“只是太便宜他了,我搞了几年才弄到一半,他只花几个月工夫,不但捞到另外一半,连人也骗上了。” 林雅兰看看时钟,好像不愿再跟他穷拖,急忙将鞋子穿上。 “做什么?”欧喜问。 “走哇。” “别忙?好久不见了,聊聊嘛。” “不高兴。” “亲个嘴怎么样?” “少作梦。” “只一个。” “欧喜,”林雅兰瞪眼说:“这些钱足够你买几万个女人回来,随你怎样啃都行,就是别动我脑筋,免得弄个蛋打鸡又飞,人财两不得。” “好,好,算你狠。” “走吧。” “慢点。”欧喜瞧看她那双硬头鞋,说:“换双软的吧,万一紧要关头你赏我一脚,嘿嘿,吃不消。” 林雅兰气得恨不得咬他一口,有气无力的把鞋一甩,忽然眼球转了转,说:“既然怕我踢你,索性教你放心,我穿拖鞋去,如何?” 欧喜抓过拖鞋睢了个仔细,挥手说:“前面走。” 林雅兰打开房门,又被欧喜拉住。 “开灯。” 林雅兰随手一按,整个走廊立刻一遍明亮。 欧喜取出一面镜子,两旁照照,才将林雅兰推了出去。 “走慢点。”枪王欧喜在林雅兰身后指挥着。 林雅兰一拖一拖地走在前面,芳心碰碰乱跳个不停。 “走后门。” 林雅兰芳心一定,差点笑出来。 走到转角处,林雅兰自动停了下来,欧喜果然又照了一番。 “放心了吧?”林雅兰笑眯眯问。 欧喜哼了一声,两人相隔一步,慢慢沿着走廊走去。 突然,林雅兰刹住了脚步,“为什么不走了?”欧喜前后一瞄,厉声问。 “欧喜,”林雅兰慢慢转回身子,面对面说:“我警告你,别掏枪,你背后没穿避弹衣,后面有只白朗宁正比着你呢。” “胡说,”欧喜嘴上镇定,心里却有些发慌:“方才刚瞧过,跟本没人。” “现在有了,慢慢转身过去,人家要给你个公平的机会,有本领尽管使出来吧。” 枪王欧喜神色一变,身子果然慢慢朝后转去,刚刚转到一半,猛将身子朝林雅兰身上一扑,手枪已飞快地抓在手里,动作快得比闪电还快。 “哈……”林雅兰被他撞倒在地上,抚着肚子大笑起来。 枪王欧喜发现身后根本没人,心里已然有气,听到她的笑声,更如火上加油,举起枪柄就想给她一下。 “欧喜,”林雅兰一声高喝:“你敢碰我一根汗毛,咱们的交易就算砸锅。” 欧喜硬生生收住手,翻身跳起来,没好气的把枪一插,恨声说:“具丫头,我也警告你,如果再敢戏弄我,拼着钞票不要,也要给你来个先奸后杀,到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林雅兰安安稳稳躺在地上,双手往后脑上一垫,翘起二郎腿,说:“欧喜,我再警告你,现在可千万不能掏枪啦,后面那只白朗宁已经扣下半机去了。” 欧喜听得魂都吓没了,紧张的说:“你……你还敢胡说?” “这次是真的了。”后面传来了白朗宁的声音。 “什么人?” “白朗宁。” “你……你要怎样?” “只要不玩花样,绝对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当真?” “不然你还有命在吗?” “斗了。” “慢慢从右首转身过来。” 枪王欧喜再神,也没花样好耍了,林雅兰躺在地上,从右首转身,跟本不便拔枪,既是拔出来也一定慢了人家很多,只有乖乖遵照人家的话去做。 当他回身一看,悬在胸口的心整个放下了,原来白朗宁的枪根本还没出套。 “欧喜,”林雅兰躺在地上得意洋洋说:“方才告诉你白朗宁的速度是假的,人家真正纪录是十分之七秒,快些祷告吧。” “白朗宁,真的么?” “试试就知道了。” 白朗宁一直目不转瞬地盯着他,说话时也不敢张大嘴巴,声音难免有些怪味。 枪王欧喜的神态,也一样慎重,丝毫不敢大意,嘴巴动也不动说:“白朗宁,为什么不从后边给我一枪?” “江湖道义不准我那么做,何况那种卑鄙的行为,岂非唐突了美人?” “奸,跟你赌了。” “赌什么?” “林雅兰和她的财产。” “那要看林大小姐答不答应了。” “照准。”林雅兰大声说:“不过命令要由我发。” “说说看!”欧喜由于嘴不敢动,连口水都滴下来了。 “我喊一、二、三,你们同时拔枪,如何?” “好。”两人同声答应。 “欧喜,小心别摔在我身上。” “放心,摔的日子有的是,何必急在今天?”这小子居然还有心情耍嘴。 “好,准备。” 两人嘴巴一闭,眼睛瞪得像电灯泡那么大。 “一。”林雅兰幌着腿喊。 “二。”绣花拖鞋突然飞了上去。 “三。” 那拖鞋正好翻在欧喜脸上。 枪王欧喜微微一挪,手枪一闪而出。 白朗宁动作更快,那枪好像根本就在外边,林雅兰拖鞋甩出之后,一直斜首盯着他,都没能看清枪是怎么拔出来的。 “砰砰”两枪几乎合成一声。 白朗宁枪一入鞘,马上奔了过来。 枪王欧喜身子一震,笔直朝后倒去,吓得林雅兰连滚带爬,让出好远。 轰地一声,枪王欧喜终于躺下了。 令人吃惊的事出现了,欧喜那只枪竟好好的插在套里。 “我的天,”白朗宁吐吐舌头:“好快的枪。” “白朗宁,你的衣服怎么了?”林雅兰高声大嚷。 白朗宁这才发觉一股怪味,低头一瞧,衣摆正在冒烟,原来欧喜那枪正打在白朗宁的西装下摆上。 “好险,好险。” “唯有冒险得来的东西才是可贵的。”林雅兰走过来,一本正经的说。 “什么东西?” “我林大小姐和亿万家财,都是你的了。” “胡说八道。” “别装佯,这笔赌彩,推也推不掉,本大小姐赖上了。” “唉,”白朗宁苦眉苦脸说:“要没你那一脚,我跟他早就同归于尽了,这场比斗,该是你嬴的才对。” “就算奉送好了。” 白朗宁直拿她没办法,脚一跺,说:“懒得跟你鬼扯。” 说罢,回身便走。 “到那里去?” “北角。” “我也去。” “免谈。” “那么你只好走路去罗。” 白朗宁朝袋里一阵穷摸,车钥匙不见了,回头一瞧,林雅兰笑嘻嘻站在身后,手指上挂着两只小东西,正碰得“叮叮”直响。 “那地方太危险了,去不得啊!” “没关系,这叫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白朗宁,不冒险行么?” 白朗宁气得狠狠踢了楼梯栏干一脚,喊声:“走!” “喂,等一下,我的拖鞋被你打破了,待我穿双鞋子再走。” “不等。” “不等尽管先请。” (二) 车子一下山坡,已隐隐听到一片枪声。 白朗宁心急似火,恨不得把油门踩到底盘里去。 林雅兰蜷伏在白朗宁身边,嘴里郎呀郎地唱个不停,可惜白朗宁听不进,他的耳鼓早被越来越响的枪声塞满了。 冲进中环,越过飞达,一口气驶到铜锣湾,车子慢慢停了下来。 枪声密如爆竹,警察比爆竹梢还多,重重阻住去路。 白朗宁探员证一亮,警察立刻高声大喊:“白朗宁到了。” “啊呀,我的大少爷。”侯先生跑上来,说:“你把林大小姐带到那儿去了?” “在家里。” “什么?”侯先生瞧瞧白朗宁,又瞧瞧林雅兰,问:“这时候,你们躲在家里干吗?” “等枪王欧喜。” “我的老佛爷,”侯先生仰起脸来,让雨水淋了淋,说:“等到了没有?” “当然等到了。” “如何?”侯先生紧张地追问。 林大小姐伸出玉手,指了指地下,娇滴滴说:“翘啦。” “哈哈!哈……”侯先生开心得一阵大笑,雨水都落进喉咙里去了。 白朗宁忽然车门打开,抱起林雅兰往侯先生怀里一塞,叫声:“拜托。” 侯先生抱着林雅兰身子,一阵摇幌,还没站稳脚,白朗宁的车子已经窜了出去。 “白朗宁,白朗宁。”林雅兰手捶着侯先生的头,蹬着大腿直声大吼。 害得侯先生头晕腿抖,还好旁边立刻有人把她接了过去。 (三) 丁景泰一马当先,率领中环九龙两帮数百弟兄,直朝北角总部冲去。 一时枪声震耳欲聋,大街小巷顿成一遍混乱。 “老二。”丁景泰捞住一条膀子,大声呼唤着。 那大汉正是中环帮第二把交椅卜万松。 “大哥有何吩咐?” “带领弟兄们直冲下去,前面即可与七海帮会台上了。” “大哥呢?” 丁景泰傲然一笑,说:“去找姓倪的斗斗。” 卜万松愕了一下,点头喝了声:“好。” “老二,”丁景泰突然面容一惨,说:“万一大哥不幸,中环帮交给你了。” “大哥,”卜万松狂吼一声,说:“你在说什么话,那姓倪的是什么东西,怎是你太平山下四把枪之首,神枪丁景泰的对手?” 丁景泰仰天哈哈一笑,说:“大哥不过随便说说,量那姓倪的也非我神枪之敌,安心去吧,别丢在左手快枪后边。” 卜万松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两人嘴上虽硬,心里却明白得很。也许一旦分手,即成永别。 卜万松反抓住丁景泰的手臂,一阵摇撼,呜咽一声,转首奔了出去,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丁景泰掏出雪白的手帕,拭净脸上的雨水泪珠,反身窜进了一条暗街。 兴奋痛苦的厉嚎,势如破竹的枪吼,不断传进丁景泰的耳里,更激起他狂放的斗志。 几经冲杀,终被他闯进仅隔北角总部后门五十公尺左右的一座高楼里。 混乱的枪声越来越近,北角帮南道中环九龙两帮猛攻,北有七海帮冲杀,军心早已慌乱,成群的大汉,一批批奔了出去,总部附近渐渐空虚下来。 丁景泰爬上楼顶,从平台上悄悄翻进北角大楼,悄悄朝下摸去。 高仅六层的北角总部,层层灯火通明,却连个人影都不见。 丁景泰一层层模下去,直潜到三楼,才听到二楼发出说话的声音。 “唉,”听那一叹,即知是北角龙头杨文达,“早知白朗宁是个祸害,当初一念之慈,没将他干掉,如今果然吃了他的大亏。” “白朗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一个陌生的声音。 “枪法高明,反应机敏,确是一把好手,当然,比起欧兄,多少还要差了一些。” “区区一名枪手,有什么了不起?”又是另一个陌生人。 “那小子虽然毫无权势,却交到不少朋友,这次三帮联合,也都是他居中搞鬼,唉,欧兄早来个把月就好了,如先把他干掉,岂至于这般费事?” “现在宰他也不算晚。” “奇怪,”杨文达焦声说:“欧兄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怎么还不回来?” “哈哈,说不定被那丫头迷倒,正生龙活虎地睡在被窝里呢。” 几人哄然大笑,听得丁景泰又惊又气,没想到这多人都留在这里,真叫他有些无从下手之感。 突然一阵急促的登楼声,一直冲上了二楼。 “报告大哥,解超和萧朋出现了。” “丁景泰呢?”第一个陌生声音问。 “还没露面。” “奇怪,怎么独他不见?” “倪兄稍安勿燥,量他也逃不出你的枪下,让他多活一会算了?” 丁景泰牙齿一咬,左轮已然出鞘,一步步朝楼下挪去。 “两位稍坐,我们去去就来。” “三位小心了。” 又是一阵凌乱的楼阶声由近而远,转眼便静了下来。 丁景泰偷偷望下去,二楼的大厅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北角龙头杨文达,另一个当然是他要找的倪永泰。 “杨兄,那丁景泰的枪法究竟如何?”倪永泰问。 “还过得去。”杨文达瞟了倪永泰一眼,笑眯眯说:“比起你倪永泰来,当然相形见拙了。” 倪永泰大刺刺一笑,连句客套话也不说。 丁景泰再也忍不下了,枪口对准倪永泰的脑袋,扬声大喝:“姓杨的,想不到你脸皮子厚,嘴皮子倒很薄,不但会做汉奸,拍马屁也有一套。” 楼下两人大吃一惊,倪永泰手臂抬了几抬,硬没敢动手,嚅嚅问:“杨兄,这是谁?” 丁景泰抢着回答:“神枪丁景泰。” 倪永泰脸色大变,更加不敢妄动分毫。 杨文达老奸巨滑,居然还笑得出来:“哈哈,丁兄号称神枪,倪兄也是出了名的神枪,却不知究竟那个是真正神枪?” 丁景泰远远啐了一口,唾沫正好射在杨文达脸上。 “不要脸的狗东西,如果再听你放个屁,老子就先干你。” 杨文达果然不再吭声,连脸上的唾沫都不敢去拭。 丁景泰瞧着倪永泰,冷笑说:“瞧你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的东西,也敢号称神枪?” “只要枪法高明,还在乎什么长像?”倪永泰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一股傲气。 丁景泰嘴巴撇撇,满脸不屑地问:“强到什么程度?” 倪永泰傲然说:“足可与阁下一拼。” “好,”丁景泰打量一下二楼的环境,说:“送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身子退到墙边,双手高高举起来。” 倪永泰立刻举手过顶,一步步朝后退去。 丁景泰依然紧守在楼梯口,慢慢把手中左轮收进怀里。 就在丁景泰的枪柄刚刚离手的刹那间,杨文达突然抽出枪来。 丁景泰何许人物,岂容他得手,身子忽地朝楼梯上一个倒翻,同时左轮已然发射出去。 倪永泰的枪也在这短短时间里,从襟里跳出,直朝身未着地的丁景泰射去。 “砰砰砰”三声清脆的枪响。 杨文达捧着肚皮,接连住后冲了几步,身子摇了两摇,终于摔倒在地上,枪口依然冒着青烟,可惜子弹仅将天花板打了个大洞。 丁景泰早已翻上楼梯,手抚着左胸,头上冒出一滴滴的汗珠,连滚带爬地冲回三楼。 “丁景泰,如何?”倪永泰大吼着。 “砰砰”又是两枪。 楼下闻声赶来的两名北角帮弟兄,原封栽了下去。 倪永泰悄悄步进楼梯口,朝上瞄了一眼,楼阶上留下一片血债,木讷的脸孔上,微微露出了一丝冷笑。 (四) 快枪解超兄妹,像出栅的猛虎般,带领一帮弟兄,从北面乘风冲来。 出人意外的突击,杀得北角帮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四海帮一路冲来,如入无人之境。 不到十几分钟,已经与中环,九龙两帮人马会合在一起。 “飞刀江静,”解超抓住个小伙子,“你们大哥呢?” “解兄来得好,我们大哥找姓倪的决斗去了,解兄快去瞧瞧吧。”飞刀江静高兴得好像遇到救星一般。 “在那里?”解超急声问。 飞刀江静呆了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混蛋。”解超大骂说:“难道你们没派人跟下去?” “这……这要问问我二哥!” “走。”解超左手拉着妹妹,右手抓住江静撒腿便跑。 “二哥,解超来了。”飞刀江静远远喊着。 卜万松疾步迎了上来,大叫:“来得好,来得好。” “丁景泰呢?” “大哥宰那姓倪的去了。” “在那里?” 卜万松回手一指:“那边。” “没派人跟下去吗?” “没……没有。” “混帐王八蛋,你们这群龟孙,连自己的大哥都不要啦?”解超跳脚大骂。 卜万松垂头说:“解兄骂得对,小弟一时糊涂,竟忘了派人跟踪下去,当真是混帐至极。” 这时,突然一辆吉普飞驰而来,转眼刹在几人面前。 “丁景泰呢?”萧朋从车上跳下来,大声问。 卜万松目睹解超萧朋两人对丁景泰关切之情,既感动、又惭愧,轮起手掌,狠狠在自己脸上刷了两下,悲声说:“混帐,混帐到了极点。” 飞刀江静也如法泡制,来了个左右开弓。 萧朋大吃一惊,抓住江静领口,喝问:“怎么回事?说!” 飞刀江静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大哥单枪匹马去找倪永泰,咱们竟忘记派人跟踪下去。” 萧朋松了口气,说:“这有什么了不起,也值得哭哭啼啼?” “一个人去,总有些放心不下。”解超说。 “用不着担心,神枪丁景泰是何许人物,岂会败在那些跳梁小丑手上?”萧朋这人胸襟一向开朗,说起话来也令人开心。 “不行,”解超把妹妹往萧朋怀里一推,说:“我去支援他,莹莹拜托啦。” 说罢,跳上萧朋的吉普,飞也似地驶了出去。 “解超,等一等,我也去。”飞刀江静一声大喊,撒腿便追。 吉普一阵疾驰,突然慢了下来,车子缓缓驶向路边,从回光镜里瞧了几眼,猛然把车身转回头,不及不离的跟在四名大汉身后。 “什么人?”那四人停身喝问。 “快枪解超!” “正要找你,想不到自己送上来了。”一名高头大马说。 “你就是马秀夫吧?” “不错,敢不敢比比?” “就是想跟你斗斗才来的。” “有种。” “教他们滚吧。” 马秀夫手一摆,那三人一声没吭,回身就走。 待那三人去远,解超才慢慢探出腿来。 这段时间,解超一直隐在车里,马秀夫以为他的枪必定持在手上,所以一直不敢妄动,心中非常紧张,唯恐他不顾道义,冒然出枪。 如今解超大腿先现,那马秀夫正好抓住了机会,抱着先下手为强的心理,肩膀一耸,手枪已然跳出,直向那条刚刚露出一半的大腿射去。 解超人在暗处,马秀夫的一举一动却看得清清楚楚,见他突然出枪,大腿急忙一偏,飞快地拔枪反击回去。 “砰砰”两声,解超的大腿,被一股强劲的力道一带,整个身子栽下车去。 马秀夫庞大的身躯,也同时倒了下去。 解超躺在车旁,听得马秀夫身体轰然倒地之声,才安心下来,咬紧牙关爬了过去,瞧见马秀夫眉心多了个鲜血汨汨的小洞,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解超,解超,”江静远远奔来。 解超撕下一片衫衣,紧紧将大腿捆住。 “解超,你……你受伤了?”飞刀江静颤声问。 “这点小伤算什么?” “还……还能动吗?” “当然可以。”解超勉强支起身形,扶着江静的肩膀,指了指吉普,问:“能开吧?” 江静两手一摊。 解超傻眼了,楞了一会,说:“老弟,恐怕要借尊腿一用了。” 血气方刚的江静,被解超的英勇感染得豪气丛生,大声说:“好,你的枪,我的腿,咱们杀进杨文达老窝,也教大家知道,我飞刀江静手上虽然比不上你们四把枪,腿下却不含糊,走。” (五) 萧朋脱下雨衣,跟解莹莹合顶在头上,也期着北角总部方向赶去。 这时战火正紧,双方火力大都集中在几条主要大道上,萧朋和解莹莹避开战火,直从小巷穿越过去。 两人半奔半走,-转眼又从小巷中穿进大街,迎面并排走来三人,正好阻住去路。 “就是他。”那三人其中一个,抬手一指,回身溜之大吉。 “什么人?”其实萧朋不问也该知道。 “叶文维。” “庄锡坤。” “来得好。”萧朋雨衣一甩,立刻露出一身毕挺的警装。 正如萧朋的想像一样,叶文雄和庄锡坤,果然微微一楞,两人对望了一眼,似是拿不定主意。萧朗就趁看这刻不容缓的良机,闪电般拔出枪来。 身边“咔”地一声轻响,解莹莹的大家伙也已出笼,与萧朋一先一后朝那两人射去。 叶文雄庄锡坤两人,能够济身星马高手之列,当然也非简单人物,萧朋肩膀一动,两人早已警觉,也飞快地拔枪还击过来。枪声一阵乱响,一刹那便静止了。 “哎唷,我的耳朵被打掉了。”解莹莹尖声喊着。 萧朋听她还有命在,已经大念阿弥陀佛,那还顾得一只耳朵,急步奔了出去。 叶文雄鼻梁中弹,几乎被萧朋的点四五打掉半张脸,庄锡坤不但左胸开了个洞,倒地的位子也比叶文雄远了一步,解莹莹那把大家伙威力之强,由此可见一般。 萧朋伏身摸摸庄锡坤的胸前,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庄锡坤也与其它人一样穿着避弹衣,如若换了普通枪只,解莹莹焉有命在? “哎唷,我的裙子。” 萧朋摇头一笑,回身问:“伤得怎样?” 解莹莹一手抚耳,一手遮裙,眼泪汪汪说:“他们怎么专找我麻烦,打掉人家一只耳朵不算,还把人家的新裙子也开了个洞。” 萧朋拉开她耳朵上的手瞧瞧,噗嗤一笑说:“别穷紧张了,只擦到一点边皮而已。” “没掉?” “差得远呢。” 解莹莹一高兴,两只手一齐放开,阿哥哥短裙中间,露出个鸡蛋大小的圆孔,看上去极不雅观。 萧朋急忙拿起雨衣,替她披在身上,说:“莹莹,你的命真大?” “对。”解莹莹认真说:“从小算命的都说我命大,将来还有官运呢。” 萧朋笑了笑,回手指指庄锡坤的尸体,说:“知道被你杀的是什么人吗?” “管他呢。” “黑鹰帮的一流高手,庄锡坤。” “这个我知道。” “莹莹,你这次风头十足,港九第六把枪非你莫属了。” 解莹莹呆了呆,大叫:“真的?” “我几时骗过你?” 解莹莹忽地搂住萧朋的脖子,又哭又笑,其心中之高兴,可想而知。 (六) 白朗宁不顾林雅兰的呼喊,全速绕过避风塘,一直闯进北角大街。子弹无情地射在车身和玻璃上,还好林大小姐的座车备有防弹装置,否则早就报销了。 左手快枪何武,翻滚到车旁,大叫:“白朗宁,快去北角大楼。” 白朗宁车门打开,硬把他拖上来,问:“那几个呢?” “都去了。” 白朗宁也不多问,油门一踩,车身立刻冲出战区。 转过大街,又穿出小巷,正好瞧见解莹莹正抱着萧朋的颈子有说有笑,白朗宁不禁摇头说:“这两个宝倒开心,居然在枪林弹雨中调起情来。” 何武哈哈一笑,说:“当真伟大,果然伟大。” 白朗宁悄悄停下车子,扭开窗门,轻声问:“萧朋,滋味如何?” 萧朋猛然转身,枪口正对准白朗宁的嘴巴。 “白朗宁,你怎么、永远都鬼鬼祟祟?” 白朗宁回望了何武一眼,两人一阵哈哈大笑。 萧朋枪身打了两转,插回套里,红脸说:“有什么好笑?” “笑我们自己胆小,不敢抱女朋友到这种地方来表演。” 萧朋摇头苦笑说:“你们整个搞错了,方才不过是莹莹得意忘形,扑在我身上罢了。” “哦?”白朗宁瞧瞧脖子都被窘红的解莹莹,问:“什么事值得如此开心?” 解莹莹立刻精神一振,也不窘了,走上两步,得意的说:“白朗宁,你猜我把那个毙掉了?” “一定是个硬角色。” “庄锡坤。” 白朗宁回头望望何武,又瞧瞧萧朋,吹了声口哨,挑起大指说:“不亏是解超的妹妹,萧朋的达令,真有两下子。” 白朗宁一顿赞美,直把解莹莹乐得眉开眼笑,嘴都舍不拢了。 “你跟欧喜的事怎样?”萧朋突然问。 “欧喜被林雅兰的绣花拖鞋砸死了。” “什么话?” “真的,”白朗宁笑眯眯说:“林雅兰把拖鞋砸在他的脸上,我不过把拖鞋打了个洞而已。” 四人同声一笑,萧朋又问:“那欧喜号称枪王,身手必定不弱吧?” “头部中弹,死后依然能还枪入鞘,你说如何?” 萧朋楞了半晌,“咕”地咽了口唾沫,说:“我的天,真快。” 何武也在后边大摇其头,莹莹更是听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解超呢?” 路上的两人这才想起正事,急忙跳进车厢,大叫:“快走,快走。” 白朗宁想也不必想,知道一定很急,开车就走。 又走了一条街,车子突然停住。 “马秀夫?”何武大喊。 “解超跑到那儿去了?”萧朋急声问。 “负伤了。”白朗宁发现地上有片血渍。 “啊?”解莹莹差点哭出来,凄声问:“伤得重不重?” “轻得很,否则还能走么?”白朗宁安慰着莹莹,心里却非常担心,轻伤怎会流那么多血? 车子又赶了一阵,遥遥瞧见路灯下正有两人叠在一起,东摇西摆地朝前直窜。 “哥哥,那是我哥哥。”解莹莹大喊。 白朗宁猛加油门,转眼拦住两人去路。 “解超,伤得怎样?”何武首先跳下车子。 大家也跟随都跳了下来。 “皮肉之伤,算不得什么。”话说得轻松,神色却已憔悴无比。 “江静,”白朗宁恨不得踢他一脚,说:“这么重的伤势,你难道带他去送死?” 江静在几人协助下,慢慢把他放在地上,回身一瞧那苍白的脸,不禁汗颜说:“抱……抱歉,我实在不知他伤得这么重。” 白朗宁退身验验解超伤口,急急说:“快送医院,再迟这条腿就废了。” “慢,慢,”解超支起身子,说:“先救出丁景泰再去不迟。” “丁景泰自有我们几人去救,你先去就医吧。” “不成,大家都是一样交情,你们全去,我怎能独缺?” “可是这条腿……” “少一条腿算得了什么?” 解超生性固执,大家都知道得非常清楚,只有一旁乾着急,解莹莹更急得呜咽起来。 “解超,”白朗宁遥指万家灯火,悠然说:“看这片大好江山,马上都是你的了,正需要这双腿去奔跑,何必跟自己的身体和事业过不去?” “都是我的?你们呢?” “中环,九龙两份早已归我,我原想与吕大将合力闯一闯,如今吕卓云已死,我也灰心了,索性全部送给你吧。” “白朗宁,此话当真?”解超激动的问。 “这等大事,岂能儿戏?当然是真的。” 解超紧紧抓住白朗宁手臂,眼泪一颗颗朝下滚,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解超紧张地问。 “完完整整的快枪解超,少只脚指头都不成。” “好,丁景泰拜托各位了,莹莹,咱们走。” (七) 北角大楼四周的警戒,愈加松弛了,白朗宁、萧朋、何武和江静四人,很容易便混进对面的大楼下。 灯火通明的大楼里面,不时传出些零零星星的枪声。 白朗宁细听一阵,激声说:“丁景泰在里边。” 萧朋也即刻点头说:“很像他的枪声。” 江静精神大振,伸手抓出几柄飞刀,大叫:“咱们冲进去。” “慢着,”白朗宁摆摆手,触了身旁的箫朋一下,悄声问:“萧兄,那些人躲进隔壁干吗?” 萧朋闻声望去,方才从大门走出的几人,果然前后隐进隔壁大厦中。 “抄后路。”萧朋跳了起来。 白朗宁便将萧朋按住,沉声说:“三位正面佯攻,待我赶去瞧瞧!” 丁景泰肩下中弹,伤势虽非致命,由于流血过多和长时间的精力消耗,精神渐感不支,手脚也开始冰冷起来。 “唉,”丁景泰瞧着自己半身血渍,凄然自语说:“想不到我丁景泰竟会落个如此下场。” “丁景泰,乖乖爬下来吧!看在泰字份上,我也送你个公平机会。”倪永泰叼着香烟,斜斜倚在沙发上,大腿骑着二腿,神态好生悠闲。 “砰。砰。”二响,楼梯上滚下了两具尸体。 丁景泰喘喘吹了吹枪口。刺鼻的火药气味,呛得他一阵急咳,引得伤口痛如刀挖,冷汗不断淌了下来。 “北角有的是不怕死的好汉,别枉费气力了,还是乖乖滚下来吧。”倪永泰怪声调地喊着。 “砰。砰。”上下各一。 丁景泰又习惯地吹了两口,咳嗽的比方才更加厉害。 “没用,何必一定把子弹打光,教人上去拖死狗呢?下来吧,让你先拔枪如何?” 丁景泰小小心心把手枪摆在大腿上,急急忙忙在几个衣袋里摸索个遍,面容忽然一惨,暗叫声:“苦也。” “砰!”又一个不怕死的好汉,从楼上直滚下来,一直滚到丁景泰脚下。 丁景泰连吹枪口的习惯也忘了,一把将尸身抱过来,搜了半晌,一无所获,抓过枪只打开一瞧,“嗒”地落下一颗子弹,除此之外,枪里再也没有同样的东西。 丁景泰呆呆地瞪着那颗子弹,那子弹也硬着头皮瞪着他,弹身冒出亮晶晶的铜光。 丁景泰心中一阵难过,眼泪差点掉下来,口里呢喃说:“真绝,真绝。” “丁景泰,”楼下又叫了:“大概子弹该差不多了吧?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可以到那些被你干掉的尸体上寻找,数量不多,每人仅仅一颗,前后一共十八人,正好够你上三次,不过取这十八颗子弹,也要付出不少鲜血和很多气力,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砰!”最后一发。 楼下偷偷摸上一人,被丁景泰子弹推得像车轮般翻滚下去。 “丁景泰,何必呢?还是赶快爬下来吧。” 丁景泰抓起地上那颗子弹,狠狠塞进弹槽。 “姓倪的,有种自己上来,何必教人家替你送死?” “哈……”倪永泰笑得真开心:“丁景泰,少费点心思吧,你倪大爷在沙发上靠得舒服,懒得爬那段楼梯,等会儿随便派个人把你拖下来,岂不既好看,又省事?” “不要脸。” “嘿嘿,等一会我要摸着你的鼻子,扯着你的耳朵,抓着你的头发,扭着你的脖子,问问你究竟那个要睑?那个不要脸?” 丁景泰嘴唇一阵哆嗉,忍了很久的泪水,一齐涌出了眼眶。 “姓倪的,别做你的清秋美梦,我丁景泰是何许人物,岂会受你们这群跳梁小丑的凌辱?” “哈……”倪永泰得意的笑声。 丁景泰慢慢举起手枪,枪口顶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大门外兴起一阵枪声。 “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丁景泰暗自叹息着,紧闭上眼睛,手指颤抖着扣了下去。 “丁景泰,砰砰砰,丁景泰,砰砰。” 丁景泰指劲一收,睁开泪眼,惊喜地瞧着楼梯口。 “丁景泰,砰砰,丁景泰,砰砰。” “白朗宁。”丁景泰颤轻喊着:“白朗宁的枪声,九响白朗宁。” 白朗宁过关斩将,连杀九人,疯狂地冲了下来。 “丁景泰,丁景泰。”白朗宁边跑边喊。 “白朗宁,我在这里。”丁景泰高兴得连太阳穴上的枪也忘记收回,颤声大叫着。 楼梯口一暗,白朗宁英俊,潇洒,比天下任何东西都要可爱千万倍的脸孔,出现在丁景泰的泪眼里了。 “丁兄,使不得。”白朗宁狂吼着。 丁景泰这才想起手里那把枪,脸孔微微一红,急忙将手臂放下。 白朗宁飞奔下来,夺去丁景表手中左轮,忍不住轻轻责了声:“丁兄,你好生糊涂。” 丁景泰脸上肌肉一阵抽搐,脑袋一低,低声呜咽起来。 白朗宁瞧他胸前血涔涔,背后汗淋淋,毫发凌乱,脸色苍苍的一付狼狈像,也不禁有些发酸。 白朗宁亲切地拍着他颤动的肩膀,关心的问:“伤势要紧么?” 丁景泰摇摇头。 白朗宁有些费解了。 “既然伤得不重,何苦自寻短见?” “唉,”丁景泰凄然长叹说:“弹尽援绝,敌人猛攻不息,犹如饱受凌辱而死,倒不如自我解脱来得乾脆。” 白朗宁有意替他打气,应声说:“对,你神枪丁景泰何等英雄,岂能忍受这些宵小的欺辱。” 丁景泰听得果然振奋不少,胸脯猛然一挺,不小心触痛了伤口,又呻吟着弯了下去。 “丁景泰,”楼下的倪永泰已喊了:“你这人未免太不够意思了,临死何必又找个人陪葬?” “放屁,”丁景泰的劲头来了:“什么陪葬,要你狗命的来了。” “少吹大气,凭你们这些货色也配。” “姓倪的,”丁景泰又威风了:“有种的拿出本领斗斗,耍嘴巴没用。” “好,公平的决斗,有胆子下来吧。” 白朗宁回身瞧了瞧,从甬道壁上摘下一面大镜子,轻轻顺着楼梯溜了下去,镜子正好停在半腰,倪永泰的举动,立刻映进了白朗宁的眼里。 “倪永泰,真有胆子吗?”白朗宁开口了。 “少罗嗦,下来受死吧。” 白朗宁手朝丁景泰一伸,喝声:“走,咱们下去。” 丁景泰怔了一下,苦脸说:“我去了岂非碍你手脚?” “什么话,”白朗宁大刺刺说:“我要扶你站在一起,让你亲眼看看他的死相。” 丁景泰嘴巴一咧,豪气顿生,扶腿站了起来,捞住白朗宁的左臂,脑袋微微一摆,说了声:“走。” 白朗宁托住丁景泰的腰身,两人一阶一阶朝下移去。 倪永泰站在厅角,瞪他两人那付狼狈像,嘴角现出一抹不屑的冷笑。 两人步步小心的迈下最后一阶,挺梃站在倪永泰对面,双方相隔两丈上下,正是一决胜负的好距离。 “倪永泰,黑鹰帮六员大将,你已是最后一个,我不想赶尽杀绝,如愿逃生,快些去吧。”白朗宁知道他不是自己对手,有意放他一马。 可惜倪永泰死不领情,哇哇大叫道:“你港九这些人,怎把功夫练在嘴巴上了?凭白朗宁那小子,岂是枪王欧喜之敌?解超又岂是马秀夫的对手,唬人也要打个草稿,免得使人听得反胃。” 白朗宁笑笑,说:“倪永泰,你知道我是那个?” 倪永泰微微一惊,说:“难道……难道你是解超?” “非也,非也。”白朗宁嘴巴说着,一旁丁景泰替他摇着脑袋。 “哦,你必是那号称港九警方第一高手的箫朋。”倪永泰自信满满的说。 “不对,不对,还差一点点。”白朗宁跟他逗上了。 “不可能,不可能。”倪永泰的脸拉得比鬼还难看,比马还长。 “你为什么不说他是左手快枪何武呢?”丁景泰的兴趣也来了。 “对。”倪永泰神色一宽,说:“你一定是何武。” “可惜他偏偏不是左手快枪,也偏偏不叫何武。”丁景泰好生得意啊。 “懒得跟你们罗嗉,报上名来领死吧。”倪永泰终于沉不住气了。 “杀欧喜比吃豆腐还轻松的白朗宁。”白朗宁一字一顿的说。 “你……你吹牛。欧喜那十分之八秒的枪法,岂是你港九人手破得了的?” “抱歉,本人刚好十分之七秒。” “拔、还?” “拔、扣、还。” 倪永泰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一步。 “怎样?”白朗宁兜着嘴角,问:“还要比么?” 倪永泰紧咬着嘴唇,目不转瞬地虎视白朗宁。 “我劝你还是回去算啦,何必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倪永泰又是一惊,下意识瞟瞟自己的胸都,还以为避弹护胸露了出来。 “倪永泰,最后的机会,走不走随你。” 倪永泰腰身一驼,肩膀也塌了,有气无力说:“走就走吧。” 丁景泰脑袋一仰,还没笑出声音,已感到肩下一阵剌痛,身子不由自主朝下弯去。 白朗宁的肩膀被丁景泰压得微微一沉,立刻发觉情势不对,根本无须思虑,手枪已然飞闪出来。 “砰,砰,哗啦。” 倪永泰紧握着吐烟的短枪,身形接连倒冲几步,正好倚在墙角上。眉心已经多了个小洞,一条血蛇破洞奔出,延脸直落而下,身子也擦壁慢慢滑倒在地上。 白朗宁回首望去,那楼阶间的大镜子,早被枪弹打得稀烂。 (八) 时过子夜,风雨皆停,北角也静了下来,静得犹如一池死水。 白朗宁说将丁景泰送上救护车,安步当车朝回程慢慢踱去。 沉寂的北角大街,忽然被一阵汽车声响划破,刺眼的车灯,直对着白朗宁射来。 只瞧那对车灯,白朗宁已然知道是林大小姐到了。 车子缓缓停在他身边,一阵悦耳的圆舞曲,从车厢中冉冉传进他的耳里。 林雅兰的俏脸,像朵盛开玫瑰般探出窗口,操着柔腻腻的腔调,轻声呼唤:“白朗宁,快些上来。” “这么晚还出来干吗?” 林雅兰身子朝里挪挪,娇滴滴说:“专程来接你回家的。” 那付娇媚的神韵和语气,正像太太对先生说话一般。 白朗宁微微一笑,坐上驾驶座位,徐徐将车子驶离北角。 “白朗宁,谢谢你救了我。”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 “啊,”林雅兰双臂一伸,开心地叫着:“今后再也不必东躲西藏了,多好。” “海阔天空,任你飞翔。” “不,”林雅兰粉首枕在白朗宁肩上,柔情万缕说:“只要常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 车子正好驶过避风塘,白朗宁高声喝问:“解超伤势如何?” 船上立刻有人应声了:“保住了,白朗宁,谢谢你。” 白朗宁抬手一挥,继续朝前驶去。 “白朗宁。”林雅兰轻轻拂着他凌乱的头发,“拜托你,娶我吧。” 白朗宁车子一刹,正好停在一片大厦前面。 “看,”白朗宁指指对面的新建高楼,悠悠说:“这本是移山填海的梨园山,现在已经建起摩天大厦了。” “我知道。” “有件事,你不会知道。” “什么事?” “七年之前,我曾在这儿从早挖到晚,每月所获,不过区区百多元港纸,勉强仅够维持个人的温饱。” 白朗宁瞧着林雅兰充满惊奇的脸色,继续说:“没想到连这口苦饭碗,最后也被人挤掉,当时我被环境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混进黑社会里,整天帮人保镖、打架、讨债、吓人,虽然没做下什么大案,却也干了不少令人齿冷的勾当,说起来真教人惭愧。” “英雄不怕出身低,以前爸爸曾经说过;世界上的伟大人物,十九都由贫苦奋斗起家,只要你一心向上,还谈那些历史陈迹干吗?” “我只是告诉你,凭我这种环境和出身,若能获得你大小姐青眯,正如平步登云,是何等荣幸的事。” “别这么说嘛。”林雅兰拼命挤在白朗宁身旁,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唉。”白朗宁一声叹息,车子又开动了。 林雅兰慢慢抬起她那美艳的俏险,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他,好像迫切等待着他的答覆一般。 “你是个亿万富豪的千金小姐,我却穷得身无立锥之地,你是个纯洁无邪的少女,而我却是个满身罪恶的流浪儿,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相距太悬殊了。” “人家不在乎嘛。”林雅兰急声高喊着。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 林雅兰急得眼泪都滴了下来,紧抓着白朗宁的手臂,不停地摇撼着:“我不管,我不管。” “雅兰,”白朗宁又将车身刹住,面朝林雅兰的泪脸说:“结婚要白头偕老,比不得买个洋娃娃,喜欢拿起来抱抱,厌了便随手抛弃,这事情儿戏不得,不管是不行。” “我知道,可是我也知道自己爱上了你!真的看上了你,一点都不假。” “雅兰,这些年来你接触的人和事都太少了,如果你能海阔天空的飞翔一番,一定可以增进很多知识,见到很多理想的男人,那时你就不会对我如此盲目崇拜了。” “白朗宁,”林雅兰不要命的抱住他,呜咽着说:“我虽不太懂事,见过的男人却太多了,我对你绝非盲目崇拜,打从第一眼就偷偷爱上了你,三十天来,对你的爱情一天比一天深,如今已深得再也离不开你,没有你几乎一分钟也活不下去了。” 白朗宁扯开窗门,做了几次深呼吸,冷静的说:“就算你的爱情绝对真实,也不必急着非马上出嫁不可,难道短短的两年也等不及么?” “为什么一定要拖延两年呢?” “让大家都有个冷静考虑的机会,也多少可以把两人悬殊的地位拉近一些。” “妤,只要你不开溜,两年就两年。” “也许在这两年中,你已经碰到更值得垂爱的男人了。” “绝对不会的。”林雅兰坚决地摇摇头:“倒是你这人,实在教人有些放心不下。” 白朗宁听得呵呵一笑,林雅兰直起身子,认真说:“白朗宁,我先警告你,如果两年后你不乖乖回来报到,到时我一定雇用成千成万的枪手,闹得你鸡犬不宁。” 白朗宁倒抽了口冷气,急忙推门跳下车去。 “上那去?” “回家。” “你……你的职责还没完呢。” “辞职了。” “干得蛮好,为什么辞掉?” “功成身退,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傻瓜,七万块一个月的差事不好找哇。” “非份之财不取,这就是白朗宁。” 林雅兰默然怔了一会,挥手说:“由你去吧,只是别忘了两年之约。” 白朗宁应了一声,道声再见,回身匆匆走了。 林雅兰遥望着那使她神魂颠倒的背影,泪珠成串洒了下来。 忽然,她想起一句重要的话忘了问他,急急倒车追赶上去。 “白朗宁,白朗宁。” 白朗宁停下脚步吃惊地回望着她。 “白朗宁,你也真的爱我么?”林雅兰担心的问。 “你以为我真是只白朗宁么?” 林雅兰满意的笑了,拭乾眼泪,玉足在油门上使劲一点,车子如飞的驶了出去。 白朗宁又回到那条陋巷,又踏上那条楼梯。 奇怪,楼梯为什么不响了?白朗宁上去仔细一看,房门已经下锁,玻璃也安装上了。 房租明明付到年底,难道她提前转租了出去? “二房东,二房东。”白朗宁打开喉咙大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房东从楼角闪了出来。 “王太太,这房子……” “修好了,那位张小姐一再交代,限我今天一定完工,你果然回来了。” 白朗宁楞楞地接过钥匙,问:“这些钱……” “张小姐替你送来的钱已经足够,说不定还有多呢,改天再仔细算过。” 白朗宁送走二房东,开开房门,扭亮电灯一瞧,忍不住笑了。 房里已然粉刷一新,桌椅床柜收拾的整整齐齐,床头灯下,书桌左角,墙壁四周,尽是漂亮女人的照片,张数虽多,人却是一个——张佩玉。 白朗宁看得不断摇头,笑声自语:“这丫头的名堂真不少。” 白朗宁浴洗完毕,老毛病来了,换上套衣服,不由自主的朝飞达走去,好像不到依露面前转转,便睡不安寝似的。 已经三点多了,夜风凉如潭水,路上行人早已绝迹。 白朗宁匆匆赶到飞达,依露刚刚把大门关好。 “喝酒,喝酒。”白朗宁捶门大喊。 “打烊了,明天再来。”依露的声音。 “老板娘,”一名酒保说:“这声音有点像白朗宁。” “管他白朗宁、左轮、还是零点四五,不卖就是不卖。”依露大概太累了。 “不卖算了。”白朗宁叫了一声,回头就走。 “啊哟,”依露惊声说:“真的是白朗宁。” 马上里门、外们、铜门、铁门齐开,依露一阵风似的奔了出来。 “白朗宁,白朗宁,白朝宁……” 扫描:shean校对:ns 下册第六章 尾 声 (一) 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 上午九时二十八分,白朗宁又走进天星小组的总部,又踏上那部他认为可以完全自动的电梯,可是电梯却动也不动。 原本无人看守的一楼大厅,忽然同时出现了十几名大汉,每个人手上都端着家伙,每个人的样子都很骠悍,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亲切的笑容。 “白朗宁,你早到了两分钟。”有人大声告诉他。 白朗宁这才知道,侯先生的约会不但不能迟到,连早到都不成。 这时,又有一名大汉端着抢走上来,笑哈哈说:“白朗宁,还记得我吧、那天我曾经帮过你几枪。” “当然记得。”白朗宁急忙往旁边闪了闪,避开他的枪口:“那天你那几枪真不赖。” “客气,客气,我那两手,与你白朗宁差远了。”他嘴上说得谦虚,神态却十分得意。 其他那些人也陆续走上来,把电梯门团团围住。其中一人突然说:“白朗宁,我们真该谢谢你,那天如果没有你在前面打冲锋,我们天星小组起码也得躺下一半。” 后面立刻有人接口说:“对,有白朗宁带头,既安全、又有效,下次再有什么案子,非得叫我们头头儿把他请过来不可。” 白朗宁笑了笑:“你们能够确定,下次案子的对手不是我白朗宁吗?”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怔住了,你看看我,我看了你,同时脖子一仰,同声大笑起来。 好像每个人都认为白朗宁简直是在说笑话,好像每个人都认为白朗宁永远不可能变成他们的敌人,好像每个人都对白朗宁这个人充满了信心。 哄笑声中,电梯自动合起,自动升了上去。 直到电梯升过三楼,白朗宁仍可隐隐听到那些人开心的笑声。 (二) “白朗宁先生,您真准时。”秘书小姐的含笑招呼。 “你也越来越漂亮了。”在如沐春风的笑容下,白朗宁发出由衷的赞美。 秘书小姐开开心的绕过白朗宁,姿态优美的朝里间房门走去。 白朗宁紧随在后,仔细的刻对着上、中、下三围的尺码。 房门启开了,秘书小姐笑脸让到一旁。 白朗宁抬眼望去,宽大的写字台边,张佩玉赫然坐在那里。 “白朗宁,又是几天没见,好吧?”侯先生的态度与前次全然不同了。 “不好,您的近况如何?”白朗宁也洒脱多了。 “老样子。”侯先生指指对面的椅子:“来,坐下来谈谈。” 白朗宁坐在椅子上,三个人正好坐成了三角形。 侯先生隔着宽大的写字台,打量着白朗宁高翘的鳄鱼皮鞋问:“这双鞋子的价钱不低吧?” “一千二百五十块。”答话的竟是张佩玉。 侯先生笑了笑,说:“以白朗宁目前的身价,已经有资格穿这种鞋子了。” 白朗宁不得不把脚放下,乾笑两声说:“您这次约我来,又有什么呀咐?” “没什么事,我只想问你七海帮的情况。” “这些日子全帮上下都忙得很,也开心得很。” 侯先生忽然叹了口气,说:“但愿他们能开心的久一点。” 白朗宁微微一怔:“您的意思是……” 侯先生慢慢的点起烟斗,叭叭的抽了几口,慢慢说道:“早晚有一天他们会跟中环帮起冲突,丁景泰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到那个时候,他们就开心不起来了。” 白朗宁立刻说:“经过这次事情之后,丁景泰与解家父子相处的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那只是蜜月时期,时间一久,双方难免会发生磨擦,一旦发生磨擦,后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如果……”张佩玉沉吟了一下:“如果有白朗宁居中调停,我想一定会好许多。” “当然,如果有白朗宁站在中间,事情会好办得多。”侯先生一面抽香烟,一面眼睛一翻一翻的看着白朗宁,“问题是白朗宁可不可能长久做他们两帮的调人。” 白朗宁居然摇摇头。 张佩玉急忙追问:“为什么?他们不都是你的好朋友吗?” 白朗宁沉默了一会,才说:“不瞒两位说,我最近打算出趟远门。” “什么?”张佩玉不禁大吃一惊:“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白朗宁笑了笑:“这两天才决定的。” “到那儿去?”侯先生身子在椅背上一靠:“东京?” “可能去转一转。” “去干什么?”侯先生吐着烟圈:“去报仇?” “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白朗宁,你的想法落伍了。”侯先生直起身子说:“报仇也并不一定使用暴力,对方既是黑社会人物,就难免有违法的地方,如果能够把他绳之于法,还不是一样?” “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小心处理。” 张佩玉忍不住又在一旁说:“白朗宁,你的情形我已经大概向侯先生报告过,他在东京警视厅有不少朋友,只要你走合法的途径,那些人一定可以帮上你的忙。” 白朗宁不断的在点头,对他们的关爱十分感激。 侯先生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早已备好的信封,郑重的放在白朗宁面前,说:“这是我几个朋友的通讯处,你可以随时去找他们,不过你要明白,他们永远是站在法律一边的,你做的合法,他们一定会全力协助你,如果违法,他们也照样会抓你。” “这个我知道。” “最后,我不得不警告你,尽量别动枪,千万别犯法,一旦有了案底,前途就整个完了,但愿你好自为之,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谢谢您的关照,我自会小心处理。” 说完,他收起面前的信封,却慢慢掏出那只亮晶晶的手枪。枪身出鞘,立刻在手指上旋转起来,一直转到宽大的写字台。 “把它留下干吗?”侯先生诧异的问。 “处理这类事情,怎么能够使用您所赐给我的枪只?” 侯先生赞赏的点点头,说:“嗯,难得你想得周到,我暂时替你保存,随时回来,随时来取。” 白朗宁默默的瞧了两人一会,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侯先生微微摇头,猛吸了口烟,自言自语说:“白朗宁变了,变得比以前懂事多了。” 张佩玉不禁轻叹一声,说:“人嘛,早晚总是要变的,您说是不是?” 侯先生同感的点点头,伸指探进白朗宁的机环,慢慢转动起来。 谁知转了半晌,那只枪依然睡在台子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侯先生。”张佩玉含笑说:“白朗宁不是那么容易上手的。” “没关系。”侯先生充满自信说:“慢慢来,只要有恒心,总有一天被我转到手里。” (全书完) 扫描:shean校对: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