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剑流星》 楔 子 冷风如刀。 刀,就挂在他的马鞍上。 马走得很慢,刀鞘轻敲着马鞍,发着叮叮当当的声响,仿佛正在为他庆幸,庆幸他能够平安脱险。 任何人能够逃出“飞龙阁”的追杀,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更何况他还赚了一匹骏马,-柄上好的钢刀。 所以他很兴奋,虽然经过了一天两夜的苦战,却连一点倦态都没有。他决定到了下个镇集,就将马匹和钢刀卖掉,至少也可以卖个百十两银子,他要用这笔钱好好享乐一番;先找间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然后再找个女人,找个比小翠花更美的女人。 一想到小翠花,他就不禁叹了口气,那女人实在太美了,从上到下几乎没有一个地方不美,只可惜她是“飞龙阁”杜老大的女人,别人连看都不敢多看她-眼,而他却糊里糊徐地上了她的床。 幸亏他胆子并不太大,逃命的本事也高人一等,当他发觉事情真相之后,连脚都没敢沾地,直接便从床上扑向后窗,总算没有被枚老大派出的杀手堵住。 现在,他已远离“飞龙阁”的势力范围,那些杀手非死即伤,对他早就不构成威胁,唯一让他担心的是那女人会不会为他害相思病;因为他以一向自认为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一般女人对他的兴趣都浓厚得很,尤其像小翠花那种寂寞的女人。 但他发誓只要杜老大一天不死,他就绝对不再踏入“飞龙阁”的地盘。他并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再做无谓的冒险,他认为像他这样聪明,这样能干的人,应该做些有益武林的大事,不能永远为了女人和一些小钱而浪费自己的生命,他愈想愈有道理,干是抖疆催马,只希望早一刻赶到下面的镇集,好好轻松一下,等疲劳完全恢复以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就在这时,坐骑忽然发出一声惊嘶,前蹄也陡然腾起,他想也没想,“呛”地一声,钢刀出鞘,人也闪电般隐入路旁的树林, 北风呼啸而过,山路上冷冷清清,只有路中间躺着一个人,一个胸部已被一柄利剑贯穿的死人。 他环顾四周良久,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 那人血液尚未完全凝固,看上好像刚刚断气不久,左臂上一对金环正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右手紧握着-个染满鲜血的小包,双目直直的凝视着那个小包,一副死也不肯放手的模样。 小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那人如此重视? 他用力扳开那人的手指,刚想打开小包看个明白,树林里突然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唤: “年轻人,请把那个小包递给我!” 他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横刀转身,只见一棵老树下一个老人正在向他招手。 那老人满身血迹,面色苍白,显然已经身负重伤。 他是个心肠很软的人,对一个负伤老人的请求当然不会回绝,于是大步走亡去,很快的把那个小包双手托到那老人面前。 那老人看着那个小包,原本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忽然凝视着他道:“你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他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什么事?请说!” 那老人道:“请你尽快把这个小包交给我的人,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可是除了你之外,我再也没有别人可托了!” 他低下头,他在考虑,因为他对“危险”这两个字一向都很敏感。但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道:“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总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你的人又是谁?” 那老人仰天长叹道:“我……就是关正卿!” 刹那间他的人整个楞住了。只因为关正卿不但是武林中人人崇敬的大侠,也是当今江湖上最大帮派“日月会”的领导人物之一。 他不禁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关大侠,真是失敬得很,这件事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胡欢就是拼着一死,也要把这件东西交到日月会手上。” 关正卿眉头忽然微微皱了一下,道:“你说……你叫什么?” 胡欢挺起胸膛,道:“胡欢,古月胡,欢天喜地的欢!” 关正卿沉默了,过了很久,才淡淡道:“原来你就是浪子胡欢!” 胡欢大喜道;“想不到关大侠居然也知道在下的姓名,当真是荣幸之至。” 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关正卿猛然扑了过来,双手牢牢地把他那只拿着小包的手腕扣住,人也慢慢地倒了下去,双手却死也不肯放松。 胡欢又楞住了。 关正卿的双手愈来愈冷,身体愈来愈僵直,脸孔比原来更苍白,一双无神的眼睛瞪视着苍空,目光中充满了怨恨,仿佛至死还在怨恨着老天对他的不公,怨恨着自己临终之前的“所遇非人”。 胡欢终于渐渐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的心忽然开始发冷,眼眶却开始发热。 夕阳西沉,山风更厉,遍地枯叶片刻间已将关正卿的尸体掩埋起来,只剩下一双苍白的手依旧留在外面,依旧牢牢的扣在胡欢的手腕上。 胡欢突然感到-阵从未有过的悲伤,胸中一阵刺痛,眼泪一颗颗地淌下来。 他一直认为他的人并不算坏,他轻财而重义,心地善良又富有同情心,从来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纵然有时为了生活而走走黑路,那又跟这些大侠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这样不相信他?为什么临死都不能相信他一次? 为什么? 他气愤地撬开那双刺痛的手,将染满鲜血的小包在怀里一揣,疯狂般奔出树林,-它身上马,箭一般的冲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中—— 第一章 猎 狐 (一) 崇阳,是个很小的县城,但在江湖上却赫赫有名,因为神刀侯府就在这个小城里。 神刀侯在武林中绝对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事业遍及大江南北,门下人材济济,据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他的耳目,所以他的消息比任何人都要灵通。 关大侠遇害的消息,在当夜二更左右,就已传进了侯府。 侯府总管金玉堂立刻赶到仪事厅待命。 厅中灯火遍明,炉火也已燃起,案上一坛陈年女儿红刚刚启封不久,酒气弥漫,满室芳香。 酒坛旁边摆着两只精致的酒杯,杯中均已注满了酒,金玉堂却碰也没碰一下,只垂手肃立案旁,静静等待着神刀侯的驾临。 足足等了半个更次,神刀候才在四名年轻的弟子扶持下慢慢走进来,身子尚未坐定,酒杯已捞在手里,脖子一仰,杯中酒一饮而尽。 同来的年轻弟子立刻又替他将酒斟满。 神刀侯满面凄容,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关正卿英雄一生,最后竟然落个如此下场!” 他-面说着,一面摇头,好像对关正卿的遇害感到十分悲痛。 金玉堂也不由叹了口气,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那四名年轻弟子个个垂下头,仿佛都在向已死的关大侠致哀。 过了很久,金玉堂才挥挥手,那四名弟子立刻躬身退下去,小心地把厅门带上。 神刀侯脸上凄容立刻一扫而光,目光炯炯地望着金玉堂,低声问道:“那件东西在谁手上?有没有弄清楚?” 金玉堂答道:“回侯爷的话,已经确定是落在一个姓胡的手里。” 神刀侯道:“胡什么?哪个门派的?” 金王堂道:“江湖上都叫他浪子胡欢,据说只是关洛道上的一个小人物。” 神刀侯冷笑道:“现在,他已经是大人物了。” 金玉堂笑笑道:“侯爷说得对极厂,现在正有二十几个帮派的人在守护着他,唯恐他出了差错。” 神刀侯眉头微微一皱,道:“我们的人呢?” 金玉堂道:“铁戟杨奎的手下早就把他盯牢了,只等侯爷的命令一到,他们与上动于捉人。” 神刀侯摇首道:“杨奎猛勇有余,机智不足,难当大任,再派几个弟兄去打个接应!” 金王堂道:“不劳侯爷费心,大半个时辰之前,萧家弟兄就已赶去,明天午时前后,就可以跟杨奎会合了。” 神刀侯满意的点点头,道;“好,很好。但愿那个姓胡的能够撑到明天午时。” 金玉堂自信满意的道:“只要明天午时他还活着,那件东西就是我们侯府的囊个之物了。” 说着,两人同时举杯,两张股上同时展露出得意的微笑。 (二) 翌日,午时将尽。 曹家酒店依然挤满了客人。 楼下的八张桌子坐的尽是佩刀带剑的武林人物,每个人都在闷声喝酒,每双眼睛却都在窥伺着楼上的一举一动,整个店堂里充满了紧张气氛。 楼上宴客用的大厅,一早就整个被人包了去,那位客人也不知是干什么,神通却极广大,镇上的坤伶名妓几乎全都被他请到,一直个停的添酒加菜,嘻笑之声不绝于耳,场面显得非常热闹。 曹老板是老江湖,一看情况,就知道今天非出毛病不对,紧张得他冷汗直淌。 跑堂的伙计们也早已累得满头大汗,只有年纪最小的小金陵体力最好,楼上楼下的跑了两三个时辰,精神仍然好得很。 现在他又端起托盘,准备上楼送酒,谁知刚-转身,整个人就楞住了。 店里每个人全都楞住,每双眼睛都从楼上转回来,直直地瞪着店门口。 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店里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十分出色的女人。 那女人手上紧抱着一个花布包袱,头上还插了一朵小红花,看上去好像一个刚刚过门的新娘子,虽然一副村姑打扮,却显得格外清丽脱俗,比楼上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客更加动人。 小金陵连自己在干什么都忘了,竟端着摆满酒壶的托盘跑上去,笑嘻嘻道:“始娘是打尖?还是找人?” 那女人俏生生道:“喝酒。” 答得干干脆脆,声音也好听得不得了。 小金陵-失神,托盘差点翻在地上。 曹老板急忙赶过来,满脸陪笑道:“实在对不起,小店已经客满了,请姑娘多走几步路,到别家去看看吧!” 那女人脸上立刻流露出一片失望的神色,万般无奈的呆望着满堂宾客,那副表情,任何男人看了都无法忍心不管。 果然有位客人已忍不住道:“随便让她在那一桌挤挤算了,太冷的天,何必叫人家跑来跑去!” 曹老板正在为难,最靠外首有个年轻人已站起,笑眯眯道:“如果姑娘不嫌弃,就在我们这桌挤一挤吧!” 那女人悄悄在年轻人脸上瞄了一眼,即刻垂下头,轻轻道了声:“谢谢。” 那年轻人高兴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同桌的人也个个兴高采烈,有的收桌子,有的擦凳子,欢天喜地的请那女人坐下。 旁边的人也都围上来,个个馋涎欲滴,一副色中饿鬼模样。 曹老板却神色凝重的走回柜台,他自己也搞不清今天为什么总是疑神疑鬼,连这么可爱的女人,他都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儿。 那年轻人色眯眯地盯着那女人,轻声细语道:“想吃什么,只管叫,今天我请客。” 那女人又道了声:“谢谢。”那个花布包袱却紧紧地挡在胸前,好像生怕那些人对她有非礼的举动。 这时小金陵已赶回,从人缝里笑嘻嘻问道:“姑娘想吃点什么?” 那女人好像想了半晌,才道:“先替我来壶冷酒!” 那年轻人愕然道:“冷酒,这么冷的天,为什么喝冷酒?” 旁边已有人接道:“说不定是姑娘肚子里太热,想拿冷酒消消火!” 说完,立刻引起一阵爆笑。 小金陵拼命往里挤了挤,又道:“姑娘还想要什么?” 那女人道;“顺便再替我带块磨刀石来。” 小金陵目瞪口呆道:“磨……磨刀石?” 那女人点头道:“对,就是磨刀的石头。” 小金陵又楞住了。 旁边的人全都楞住了,每个人都斜着眼睛瞧着她,谁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金陵楞头楞脑地走进去,过了一会,果然提着壶冷酒,捧着块磨刀石走出来,一声不响地摆在那女人面前。 那女人将冷酒洒在磨刀石上,这才解开那个花布包袱,从一件红花棉袄底下取出了一柄全长不满两尺的红鞘短刀。 短刀出鞘,寒光四射,旁边的人个个脸色大变。 那女人-副穷若无人模样,竟在众人面前磨起刀来。 整个店堂登时静了下来,楼上的嘻笑声也已停住,只有霍霍的磨刀声。 过了很久,磨刀声才戈然而止,那女人突然伸手从那年轻人头上抓起一绺头发,轻轻放在刀刃上,头发迎刃而断。 那年轻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只呆呆地瞪着那女人。 那女人拿刀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看这把刀够不够快?” 那年轻人这时才如梦乍醒、连人带凳子同时翻倒,指着那女人失声大喊道,“玉……玉流星……” 喊声一出,满堂骚动,每个都亮出兵刃。 玉流星也已出手,桌上的筷子已飞快地被她充当甩手箭甩了出去,碗盘也都已变成暗器,那柄短刀更是锐不可当.但见刀光闪闪,碗盘纷飞,刹那间已连伤数人。 店堂里早已乱成一片,有的穿窗而出,有的夺门而逃,有些负伤的更是连滚带爬的冲出店外,转眼工夫所有的人全都跑光,连曹老板的伙计们也都已踪影不见。 玉流星环目四顾,还刀入鞘,将短刀往背上一系,这才昂然抬首,目光如刀一般往楼上望去。 胡欢正斜坐在楼上的栏杆上,俯视着威风凛凛的玉流星。 这两年他听到很多有关玉流星的传说,但却从来也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女人。 他忍不住大声道:“伙计,替我送杯酒给那位姑娘,我要好好地敬她一杯!” 小金陵立刻从厨房里跑出来,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是-杯酒,满满的一杯酒。 玉流星嘴角忽然掠起一抹冷笑,酒杯刚一人手,人已腾身而起,凌空美妙地翻了个身,正好坐在距离胡欢不远的栏杆上,坐姿跟胡欢完全一样,只是胡欢的腿在里边,她的腿却在外面。她双脚不停的在栏杆外晃动,手上的酒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胡欢不禁赞叹道:“江湖上都说玉流星的轻功暗器妙绝武林,今日一见,方知传闻不假。” 玉流星回首朝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膘了-眼,淡淡的道:“你浪子胡欢好像也名不虚传。” 那几个女人好像对玉流星十分畏惧,一个个低着头走下楼去,不但没有招呼一声,连看都没敢回头看一眼。 直等到那几个女人走出店门,玉流星才含笑举杯,一饮而尽,随手将酒杯“呼”地一声甩了出去。 酒杯在空中划了个弧形,飘飘摆摆地落在方才给她送酒的托盘上。 托盘正摆在楼下的柜台上,站在一旁的小金陵吓得差点栽倒,连见多识广的曹老板都已吃惊得合不拢嘴巴,他也曾听说过暗器中有一种“回旋镖”的手法,却从没有亲眼见到过,想不到今天倒让他开了眼界。 整天在江湖上打滚的胡欢,当然不会被她唬住,他只觉有点不明白,年纪轻轻的玉流星,她这身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赞佩之余,他也含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也随手将酒杯扔出,他只想把杯子扔到距离最近的一张桌子上,只可惜那只杯子实在太不争气,竟然滚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玉流星傲然-笑,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生意了。” 胡欢莫名其妙道:“什么生意?” 玉流星道:“当然是你怀里的那批东西。” 胡欢眉头立刻皱起来。 玉流星道:“二一添作五,如何?” 胡欢道:“什么二一添作五?” 玉流星道:“你一半,我一半。” 胡欢摇着头,走到临窗的座位上倒酒。 玉流星跨栏杆,从背后打量胡欢良久,突然道:“我看你这个人还不错,好吧!我就吃点亏,四六拆账,怎么样?” 胡欢依然摇头。 玉流星俏脸一沉,冷冷道:“姓胡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也不想想,那批东西,凭你一个人吞得下去吗?” 胡欢也沉下脸,道:“你认为两个人就能吞得下去?” 玉流星道:“总比一个人安稳得多。” 胡欢连连摇头道:“玉流星,你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方才那些人不过是江湖上的小角色,说不定只是人家的眼线,倘若来的是正主,嘿嘿……” 玉流星眼睛一瞪,道:“来的是正主又怎么样?” 胡欢冷笑道:“只怕你玉流星早就夹着尾巴跑了,跑得比那些人还快。” 玉流星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盈盈的走上来,嗲声嗲气道:“你仔细瞧瞧,看我是不是真的有尾巴?” 胡欢坐在凳子上,舒舒服服的伸直双腿,招手道:“来,让我仔细地看看!” 玉流星急忙止步,冷冷道:“姓胡的,你也未免太藐视我玉流星了,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没有几成把握,我就不会来躺这场浑水!” 胡欢笑笑道:“把握?几成?一成?还是两成?” 玉流星道:“废话少说,肯不肯,一句话!” 胡欢道:“我要是不肯呢?” 玉流星道:“最好你不要逼人太甚。” 胡欢叹了口气,道:“瞧你年纪轻轻的,人长得又漂亮,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送命,划得来吗?” 玉流星沉默,死盯着胡欢良久,猛一跺脚道:“好吧!他妈的就算我上辈子欠你的,三七,你拿七成,我只拿三成,总可以吧?” 胡欢不禁又叹了口气,道:“我倒很想答应你,只可惜就算我答应了,恐伯也有人不答应。” 玉流星道:“谁敢不答应?” 远处忽然有个人道:“我。” 另外又有人接道:“我们。” 声音还在楼下,玉流星已变色。 胡欢耸肩摊手,做无可奈何状。 玉流星楞了好一会儿,突然往前凑凑,轻声道:“这两个点子后台太硬,我惹不起,看样子我得先定一步了。” 胡欢也轻声道:“方才我没说错吧?” 说着,还伸头朝她身后看了眼。 玉流星脸孔一红,指指窗口道:“能不能借个路?” 胡欢做肃容状,道:“请。” 王流星道:“三七,可别忘了!” 说话问,人已穿窗而出,不但用嘴衔走了一个馒头,同对双脚也将桌上仅余的大半壶酒夹走。 店堂里又沉寂下来。 曹老板和小金陵早已不见,只有店堂中间站着两个相貌完全相同的人。 两人不仅同样的身型,同样的打扮,而且也同样都是鬓发灰白的中年人,唯一的差别是一个左手持剑,一个右手持剑。 寒风透过破碎的窗纸,穿堂而过,两人灰发飘飞,人却动也不动。 胡欢站在楼上,远远朝两人举杯,慢慢将最后的-杯酒喝光。 左手持剑的人终于开口道:“阁下是不是姓胡?” 右手持剑的人立刻接道:“是不是浪子胡欢?” 胡欢叹道:“两位的运气真不错,在下刚好姓胡,单名也刚好是个欢宇,看样子,两位是找对人了。” 左手持剑的人道:“在下萧风。” 右手持剑的人道:“萧雨。” 胡欢拱手道:“风雨双龙剑萧氏双侠的大名,在下是久仰了。” 萧风道:“阁下的大名,我弟兄也久仰得很。” 萧雨勉强接道:“恩,久仰得很。” 胡欢苦笑.笑得也很勉强。 萧风道:“我弟兄是奉命而来,专程恭请阁下到候府做客,希望阁下能赏光。” 萧雨道:“临来的时候,金总管一再交代,非将阁下请回去不可,希望阁下千万莫辜负了他的盛意。” 胡欢道:“不瞒两位说,在下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做客,因为做客一向都比请客划算得多。”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道:“只可惜在下这几天太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请两位先回去上覆侯爷及金总管,就说等在下将手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后,即刻赶到贵府登门求教,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萧风冷笑不语。 萧雨冷笑不语。 胡欢道:“既然两位都不反对,想必是都已同意在下的请求,那么在下可要告退了。” “呛”的一声,双剑同时出鞘。 胡欢立刻反手抓刀,却抓了个空,他这才想起钢刀和马匹都已被他卖光,手上除了一只酒杯之外,已一无所有。面对着名震武林的风雨双龙剑,不禁慨然长叹道:“听说两位双剑联手,比武当的两仪剑法更具威力,不知是真是假?” 萧风、萧雨同时傲然-笑。 胡欢感叹道:“如今江湖上能够抵挡两位联手攻击的人,为数已经不多,能够胜过两位的更是屈指可数,看到两位前辈过人的风采,不禁让人想起了当年笑傲江湖的铁剑追魂胡大侠。” 萧风、萧雨相顾变色,四只眼睛同时冷冷地盯着他。 胡欢却若无其事道:“据说当年两位跟胡大侠打赌,曾在追魂十八剑下硬撑了二十招,逼得胡大侠不得不服输放人,直到现在,江湖上对两值当年的神勇事迹,仍在赞佩不已。” 萧风、萧雨听得同时楞住。 只因当年两人不仅败在胡大侠剑下,而且败得极不光彩,想不到胡欢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竟将两人平生最大的耻辱变成一件非常光荣的事,虽然明知是假,但听起来还是十分过瘾,于是两人的神色也自然缓和了不少。 胡欢这才继续道:“在下也很想附庸风雅,东施效颦一番,不知两位还有没有兴趣再赌一次?” 萧风道:“阁下想赌什么?” 萧雨道:“怎么个赌法?” 胡欢道:“我们也不妨以三十招为限,如果三十招之内,在下败在两位双剑之下,立刻乖乖跟随两位赶回崇阳侯府覆命。” 萧风想了想,道:“好。” 萧雨想了想,道:“很好。” 胡欢道:“如果在下侥幸也能够撑满三十招呢?” 萧风道:“我弟兄回头就走。” 萧雨道:“绝不跟你罗嗦。” 胡欢也不噜苏,抖手将空杯打了出去。 空杯击中大梁,砸了个粉碎,碎片纷纷落下,萧风、萧雨急忙闪避。 胡欢也趁着两人分神之际,已从楼上一跃而下,脚下一沾地,手里已多了一把刀,一把那些逃命的人所遗留下来的刀。 萧风冷哼一声,道:“阁下的花样还真不少!” 萧雨冷哼一声,道:“但不知功夫怎么样!” 胡欢道:“试一试便知分晓。” 说着,人已扑出,一刀直向萧风的脑袋劈去。 萧风轻松闪过,侧身回剑,萧雨的剑锋也同时刺到。 胡欢躲开前面一剑,后面的剑却险些顶到屁股上,他拼命往前一扑,慌忙的从一张桌子底下窜过去,才算被他逃过了一劫。 萧风笑笑道:“这是第一招。” 萧雨笑笑道:“还有二十九招。” 胡欢一声不响,越过桌面,又是一刀劈出,目标又是萧风的脑袋。 萧风闪身反击,胡欢的刀又已拦腰削到,同时左脚一钩,一张长凳陡然竖起.只听“叮”的一响,萧雨的剑正好刺在凳子上,萧风的剑招也硬被他虎虎生风的钢刀给逼了回去。 胡欢喘了口气,反手抖了个刀花,钢刀连环劈出,双脚也连连运用桌凳,尽量阻止萧家弟兄的双剑联手。 但见刀光闪闪,满堂桌凳都在挪动,一时之间,萧家弟兄也很难将他奈何。 转眼又是十几招过去,胡欢钢刀舞动,脚下却忽然落空,他这才发觉桌凳都已彼人堆积到墙边。 就在这时,萧风的剑又已刺到,萧雨的剑也尾随而至。 胡欢别无选择,只好一个懒驴打滚,接连又冲出好几步,才让他勉强脱出两条森冷剑锋的夹攻。 萧风、萧雨也不追击,只抱剑望着他,两张脸上同时展露出轻蔑的冷笑。 胡欢惊魂乍定,气喘喘道:“好像差不多了吧?” 萧风冷笑道:“还早得很,才不过二十三招。” 萧雨冷笑道:“还有七招,难过的七招。” 胡欢连连透了几口气,手脚活动一香,又来来回回的走了几趟,陡然腾身跃起,凌空翻了个筋斗,又是一刀直向萧风的脑袋劈去。 萧风对他这招早已习惯,依样画葫芦的又已轻松避过刀锋,刚想回剑,却突然觉得耳后生寒,他对敌经验老到,毫不思索的就已翻了出去,再慢一点,纵然脑袋不丢,恐怕耳朵也难保。 只可惜他翻出去的身子正好挡住萧雨的剑路,逼得萧雨只得匆忙收剑,踉跄倒退不迭,虽然两人很快就已站定,但那副狼狈模样也极不雅观。 胡欢也不追击,只在一旁抱刀观赏。 萧风跟随神刀侯多年,熟知各家刀法,却从来未有见过这种招式,不禁愕然问道:“你这是哪一家的刀法?” 萧雨立刻接道:“这招刀法叫什么名字?” 胡欢翻着眼睛想了半晌,突然道:“这招刀法就叫做一石打落两只鸟,一个翻来一个倒,大鸟摔得吱吱叫,二鸟脸都吓白了。” 说完,已忍不住哈哈大笑。 *** 萧风、萧雨面色的确有点发白,却不是吓的,而是被他气的。 萧风、萧雨相互看了一眼,突然双剑齐出,剑风劲急,分向胡欢刺来。 胡欢刀势竟也一变,原本虎虎生风的刀法,忽然变得极其细腻,穿跃在两剑之间,刀出无风,狡诈异常。 风雨双龙剑在武林中享名多年,不但剑拍凌厉狠毒,应变也迅捷无比,且萧家弟兄一向心意相通,攻守相济,武功再高的人,跟他们对敌之际也很难全力施为,而现在难以施为的却变成了他们自己,胡欢的刀法虽然杂乱无章,却有许多奇招怪式刚好将两人心手相联的剑招分化。 刀光剑影中,萧风、萧雨忽然同时跃出丈余,分站胡欢左右,吃惊地瞪着他。 胡欢算了算,道:“已经打了二十九招,只剩一招,为什么站着不干?” 萧风突然道:“阁下使用的不是刀法。” 萧雨接道:“是剑法。” 胡欢哈哈大笑道:“幸亏这把刀并不太长,如果再长几寸,只怕两位一定会怀疑在下使的是枪法。” 萧风、萧雨同时冷哼了一声,双剑又已刺出,森冷的剑锋,疾如闪电般分向胡欢胸背刺到。 胡欢突然跃身直上,回刀拨开萧风一剑,竟从萧雨胁下钻过,分身扑倒在地,左手猛地在地上一撑,竟已擦地平飞而出,腰身一挺,已站在两丈开外。 萧家弟兄也快速无比,就当胡欢身形刚一站稳,萧风的剑已抵佼他的咽喉,萧雨的剑也已顶在他腰上。 胡欢却含笑拱手道:“承让。” 说完,缩头挺腰,小心翼翼的从双剑缝隙闪出,钢刀随手一丢,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萧风、萧雨呆呆地楞在原地,连姿态都没有改变,看上去好像弟兄两人正在切磋剑法一般。 小金陵忽然跑出来,抓着玉流星的花布包袱追出店门,口中不断的高喊着胡大侠。回来的时候,包袱没有了,手上已多了一块很大的银子。 铁戟杨奎也在这时冲进来,急得连连跺脚道:“难道就这样把他放走不成?” 萧风、萧雨却动也不动,直到此刻,两人的脑筋还盘旋在胡欢的招式里,脸上充满了迷惑的神色。 (三) 时近子夜。 侯府大厅里的炉火比灯火还亮,落地长门扇扇紧闭,寒风在门外怒吼,而大厅里却一丝不闻。 神刀侯靠在宽大的太师椅上,面对着风尘仆仆的萧家弟兄,久久不发一语。 萧风、萧雨拘谨的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满面羞愧的垂着头,好像正在等待着神刀侯的责怪。 可是神刀侯却忽然淡淡道:“你们也不必难过,怪只怪我们的消息不够正确,连金玉堂都认为他只不过是个关洛道上的小人物,更何况你们!” 萧风、萧雨终于松了口气。 神刀侯忽又叹了口气,道:“一个能在风雨双龙剑下独挡三十招的人,竟说是个小人物,江湖上的传闻,也未免太离谱了。” 萧风突然抬头道;“属下认为那姓胡的行迹十分可疑,我们应该仔细查查他的来历。” 萧雨接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神刀侯静静的听着,只把目光转到萧风脸上。 萧风立刻道:“属下怀疑他极可能跟胡大侠有点关系。” 萧雨道:“铁剑追魂胡景松胡大侠。” 神刀候动容道:“可是胡大侠遇害已近二十年,从没有听说他还有后人留在世上!” 萧风道:“但属下总觉得他的武功招式中有胡家铁剑的影子。” 萧雨道:“而且其中有几招,铁定是从追魂十八剑里变化出来的。” 神刀侯想了想,道:“好吧!改天你们把那几招练给我看看,也顺便让我看看你们那套剑法有没有进境,怎么会被人糊里糊涂地走了三十招。” 萧风、萧雨急忙称谢。 就在这时,小婢秋儿捧着一杯名茶走进来。 神刀侯刚想接茶,眉头忽然微微一皱,又将手缩了回去。 萧风、萧雨已同时拔剑,目光紧盯着右上方的天窗。 小婢秋儿娇喝了声:“什么人?”竟将杯盖脱手打出,不仅反应奇快,劲道也十足- 条黑影越窗而入,身在空中,众人已认出竟是总管金玉堂。 萧风、萧雨急忙收剑,秋儿俏脸早已胀红。 金玉堂飘然落地,满身俱黑,只有手上抓着个雪白的东西,正是秋儿打出的杯盖。 秋儿忙道:“小婢莽撞,请总管包涵。” 金玉堂却道:“打的好,下次再碰到这种场面,用热茶招呼他,千万别客气。” 秋儿释然,将茶捧交神刀侯手上,含笑而退。 神刀侯接过杯盖,在茶上拨了拨,喝了口茶,这才看了金玉堂一眼,道:“你在搞什么鬼?放着大门不走,怎么钻起天窗来?” 金玉堂赔笑道:“属下是急着赶回来替两侠萧兄请罪的。” 神刀侯道:“胜败兵家常事,何罪之有?” 说完,低头喝茶,好像根本没将两人的过失放在心上。 金玉堂满意地笑了笑,转对萧家弟兄道:“两位一路辛苦,请回去休息吧。” 萧风、萧雨面含感激,躬身而退,刚刚走出几步,忽然同时停步转身。 萧风道:“有件事情差点忘了向总管禀报。” 萧雨道:“一件很重要的事。” 金玉堂道:“请说!” 萧风道:“那姓胡的可能跟玉流星联上手了。” 萧雨道:“铁定联上手了,因为上流星的包袱还在那姓胡的手上。” 金玉堂道:“我早就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萧风、萧雨转身出门,步声逐渐远去。 神刀侯突然恨恨道:“这两个糊涂虫,误了我整个大事!” 金玉堂笑笑道:“侯爷尽管放心,那小子跑不掉的。” 神刀侯道:“你说话可倒轻松,如果他真的跟玉流星联上手,那就更难办了。” 金玉堂却忽然神秘兮兮道:“属下刚刚才从县衙的迎宾馆回来。” 神刀侯道:“你到迎宾馆去干什么?” 金玉堂道:“这几天林剑秋刚好住在那里。” 神刀侯变色道:“玉堂,你可不能胡来,任何人都能沾,唯独神卫营的人,我们可千万沾不得。” 金玉堂道:“属下还不至于那么糊涂。” 神刀侯道:“那么你去找他干什么?” 金玉堂道:“属下只不过悄悄在他床头留了一张条子。” 神刀侯道:“留什么条子?” 金玉堂道:“告诉他玉流星的下落。” 神刀侯道:“林剑秋跟玉流星有什么关系?” 金玉堂道:“侯爷大概也知道,林剑秋这个人武功既高,人又精明,所以人称滴水不漏,但他却有个致命的漏洞,就是好色如命。” 神刀侯道:“哦?” 金玉堂道:“两年之前,大概是这家伙走了背字儿,居然让他碰上个颇具姿色的女煞星,” 神刀侯道:“玉流星?” 金玉堂道:“不错。于是他千方百计,用尽各种手段,终于把玉流星给弄回家,谁知在紧要关头,玉流星却出其不意的下了毒手。” 说着,以手做刀状,狠狠地往下体一比。 神刀侯怔了怔,突然纵声大笑。 金玉堂也在一旁边笑边摇头。 过了很久,笑声才停止下来。 神刀侯喘了口气,道:“这样一来,他正好可以进宫去享享清福,何必再在江湖上奔波?” 金玉堂道:“属下也是这么想,可是林剑秋却想不开,到处捉拿玉流星,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神刀侯道:“于是你就想以恶制恶。” 金玉堂道:“属下正是这个意思。” 神刀侯道:“好,这样一来,玉流星那两条腿又有得跑了。” 金五堂突然于咳两声,道:“至于浪子胡欢那件事。也请侯爷放心,他再能,也逃不出侯府的掌心,” 神刀侯道:“哦,你又做了什么安排?” 金玉堂笑笑道:“那小子今晚住在马寡妇客栈、据说他跟马家老五交情不错,住得一定安心得很,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客栈里有我们的人。” 神刀侯道:“你想在客栈里捉他?” 金玉堂道:“我只吩咐他们暗中施点手脚,把他用车拉回来,如果事情顺利,明天午饭的时候,他已是侯爷的座上客了。” 神刀侯道:“希望这次不要再出差错。”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金玉堂皱眉道:“什么人?” 门外答道:“属下陈平。” 金玉堂守刻道:“进来!” 话刚说完,一个短小精干的人已夹风而入,风刚吹到,人也到了面前,他手上捧着个极小的纸卷道:“启禀总管。这是刚刚接到的马家寨传书。” 金玉堂打开纸卷一看,面色不禁一变。 神刀侯道:“什么事?” 金五堂尴尬地笑了笑,道:“又被那小子溜掉了。” 神刀侯面色也不禁微微一变,道:“这件事你要多用点脑筋,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金玉堂道:“属下知道。” 神刀侯摇头,叹气。 金玉堂却若无其事地打量着陈平道:“你最近的脚程怎么样?” 陈平笑嘻嘻道:“总管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快腿陈平是跑出来的,不是欧出来的。” 金玉堂满意的点点头,道:“以你的脚程,赶到五龙会总舵要多久?” 陈平道:“最多一个时辰。” 金玉堂道:“好。替我传令给彭老大,叫他尽快在马家渡上下十里布网,准备在水里捉人。” 陈平道:“是。” 金玉堂又道:“顺便替我放个风,就说林剑秋已到了马家渡附近,叫五流星赶紧开溜。” 话刚说完,陈平已不见。 神刀侯斜膘金玉堂,道:“这样行吗?” 金玉堂自信满满道:“侯爷放心,这叫做瓮中捉鳖,十拿九稳。” 神刀侯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四) 凌晨。 胡欢仁立江边。 江边寒风刺骨,江面冷雾弥漫,没有人迹,没有船只只有丛从芦苇随着寒风在水边摇摆,景色十分苍凉。 胡欢举目四顾,神色问充满失望。 风渐静止,芦苇仍在不停地摇摆,-只小舟从芦苇丛中摇荡而出。 胡欢大喜过望,急忙奔赶过去。 摇舟的人已大声喊道:“你怎么现在才来,害我等了大半夜,冻死了。” 胡欢惊愕得已闭不拢嘴,摇舟的竟然是玉流星。 小舟转眼巳靠岸边,玉流星已冻得面无血色,身体仿佛也在不停地颤抖。 胡欢不免有点怜惜,父有点奇怪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儿渡江?” 玉流星冷冷道:“如果连这点事都估不准,我凭什么拿你三成?” 胡欢不讲话了,他不但很佩服这个女人,也突然发觉这个女人很可爱,几乎比小翠花还要可爱。 玉流星已急形于色道:“快点上来,再迟恐怕就过不去了。” 胡欢莫名其妙;直:“为什么?” 玉流星道:“如果我所料不差,五龙会的人马马上就到。” 胡欢慌忙跃上小舟,舟身一阵摇晃,个站脚不稳,整个扑在五流星冰冷身子上” 玉流星冷冷道:“三成,不包括这个。” 胡欢笑眯眯的道:“几成才包括?” 玉流星冷冷的瞪着他道:“听说你这个人并不太笨。” 胡欢道:“我的确不算太笨,有的时候好像还聪明得很。” 玉流星道:“如果你真聪明,就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莫及。” 胡欢只想了一下,就马上弹起来,远远的躲在船头,那副神情,就好像刚刚才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样。 玉流星冷笑道,“所以我们最好商言在先,除了生意外,其它一概免谈。” 胡欢忙道:“好,好。” 玉流星想了想,又道:“不过有件事你不妨好好记住。” 胡欢道,“什么事?请说。” 玉流星道:“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人家对我好一分,我想尽办法也要还他两分,假如有人敢敢欺负到我头上,哼!林剑秋就是个绝好的榜样。” 胡欢不停的点头,-副完全明了模样。 玉流星突然指着他肩上的花布包袱,道:“那是什么?” 胡欢急忙从肩上解下来,双手托给他,道:“你看,我对你不错吧?连逃命的时候都不忘记你的东西,这种朋友到哪儿去找?” 玉流星居然又像个女人一样白了他一眼,红花棉袄往身上一套,小舟已在水中摇晃起来,直向冷雾弥漫的江心播去。 天色渐明,冷雾己散。 小舟越过江心,对岸枫林在望。 玉流星忽然停桨绷听,神色突变。 胡欢环目四颐,一无所见,不禁大声问道:“怎么了?” 玉流星道:“糟了,五龙会的人已经到厂。” 胡欢又回头望了望,道,“在哪里?” 玉流星指舟下。 胡欢道:“好像比你估计的更快。” 玉流星叹息道:“金五堂这家伙真不简单。” 胡欢也叹了口气,道:“难怪江湖上都称他为神机妙算!” 玉流星打量着对岸的距离,道,“你过得去吗?” 胡欢随手抓起块木板,道、“有这块东西大概还可以,你呢?” 玉流星傲然一笑,道,“如果这点距离就把我难倒,我还有外么资格叫玉流星?我还有什么资格拿你那三成?” 说话间.小舟已在摇晃,胡欢几乎跌出舟外,幸亏玉流星将他拉住。 府底已有凿孔声。 胡欢急将木板掰成几块,道:“我得先走-步,我们在右边的火枫林见。” 说着,已将手中第-块木板投出去,木板刚落水面,人也飞了出去,足尖在那飘浮的木板上轻轻一点,身形又已腾起,第二块木板也已投出,倏然间,他的人就像点水的蜻蜓,几个起落已跃上对岸。 玉流星看得连连摇头,好像还嫌他太笨,她在水里接连刺了几刀,惨叫声中,她的人也如流星般疾射而出。身子轻得就像纸人一样,竟踏波直向对岸奔去。 胡欢很快就已找到铺满枯叶的林中小路,他朝右边走了几步,突然停住,歪头斜眼的想了想,却转身直向左边飞奔而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才慢慢停下来,一面擦着汗,一面回头观看,确定后面没人追来,这才松了口气。 但前面却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你的脚程真慢,怎么现在才到,人家的腿都快站断了。” 胡欢吓了好大一跳,连擦汗的手巾都差点掉在地上。 玉流星正倚树而立,面含不耐地在摆弄着一块手帕。 胡欢尴尬地笑道:“玉流星,还是你行,我算服了你!” 玉流星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拿你三成是那么简单的事?” 胡欢没话可说,干笑遮丑。 玉流星道:“说吧!现在要往哪边走?” 胡欢道:“附近有没有吃东西的地方?” 玉流星道:“饿了?” 胡欢道:“饿得快啃树皮了。” 玉流星往前一指道:“穿过树林,就是李老头的茶棚,东西虽然不怎么样,填肚子是一定没问题。” 胡欢什么话不说,拔腿就朝玉流星所指的方向走去。 (五) 太阳已渐爬起,温和的阳光透过枯枝,渗入树林,多少给阴冷的林中带来一些暖意。 两人埋首疾行,各怀心事,脸色也随着明暗的阳光变幻不定。 突然,两人同时停步,同时回首后顾。 林中一片寂静,四周渺无人迹,可是两人的神色却同时一变,相互望了一眼,胡欢“嗖”的窜上枝头,五流星也拔刀隐身树后。 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匆匆走来,一边走着,一边像条猎犬般伏身查看地上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两人藏身之处。 玉流星忽然闪身而出,一刀砍了过去。 那年轻人身手非常敏捷,身形-晃,已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半晌才露出半张脸道:“玉流星,你我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必见面就下毒手?” 五流星狠狠道:“秦官宝,你他妈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跟踪起你姑奶奶来了!” 秦官宝急急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跟踪你,是专程赶来给你送信的。” 玉流星道:“送信?” 秦官宝道:“恩,二件事,都很重要。” 玉流星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姑奶奶没空跟你罗嗦。” 秦官宝道:“你要先听好的,还是先听坏的?” 玉流星倒没好气的道,“坏的。” 秦官宝道:“玉流星,你要小心哪,林剑秋那老家伙就在附近。” 玉流星惊慌四颐,定了定神,才道:“林剑秋来了厂又怎么样?他又能将我奈何?” 秦官宝道:“我知道你腿快,他追不上你,可是事先有个防备,总比突然碰上好,你说对不对?” 玉流星这才还刀入鞘,神色也缓和不少。 秦官宝从树后走出来,依然不敢太靠近玉流星,生怕她又给他一刀。 玉流星道:“第二件呢?” 秦宫宝立刻眉开眼笑道:“天大的好消息。” 玉流星冷冷道:“说吧!” 秦官宝作揖道:“玉流星,恭喜你,你要发财了。” 玉流星瞪眼道:“发你奶奶的棺材,你要再胡说八道,我可要赶人了” 秦官宝忙道:“慢点,慢点,我说的是实话,有笔大生意,只要你肯做,保证你发大财。” 玉流星嘴巴一歪,道:“你秦官宝会有什么大生意,真是笑死人!” 秦官宝急道:“大,大得吓死人,一旦得手,包你两辈子都用不完。” 玉流星道:“哦?说来听听!” 秦官宝朝四下扫了一眼,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前几年江湖上盛传的那批藏金,突然又出现了。” 玉流星道:“哦?” 秦官宝道:“听说那张藏金图前几天还在日月会的关大侠手上。” 玉流星道:“后来呢?” 秦官宝道:“谁知关大侠名声虽大,福份却太薄,一路被人退杀,虽然逃出重围,最后终因伤重不治,死在半路上。” 玉流星道:“这件事早就传遍江湖,还要你来告诉我?” 秦官宝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戏还在后头呢!” 玉流星道:“说下去!” 秦官宝喘了口气,继续道:“在他临死之前,刚好有个家伙经过那里,关大侠别无选择,竟将那张价值连城的藏金图白白送给了那个人。” 玉流星道:“还有呢?” 秦官宝道:“那家伙也不知是走运,还是倒霉,凭空得到那张大家争得你死我活的东西,可怜他直到现在.恐怕还不知道那张东西的价值呢!” 玉流星不耐道:“直说,别兜圈子。” 秦官宝道:“是,是。那家伙在关洛道上也小有名气,江湖上都叫他浪子胡欢,你别看他笨头笨脑,却极可能是个名门之后,昨日神刀侯门下居然有人料定他是当年铁剑追魂胡大侠的后人。” 玉流星讶然道:“真的?” 秦官宝点头道:“恩,神刀侯门下既然有人这么说,可能性就很大,不过如果他真是胡大侠的后人,那就好玩了。” 玉流星道:“就算他是胡家的后人,充其量也不过多个人追杀他,又有什么好玩?” 秦官宝道:“难道你不知道当年胡大侠的儿子跟江大小姐自小就订了亲?” 玉流星道:“哪个江大小姐?” 秦官宝道:“就是这几年名震武林的无缨枪江大小姐。” 玉流星动容道:“有这回事儿?” 秦官宝道:“恩,只可惜人家江家现在正如曰之中天,而胡家却早就完了,这姓胡的本身又不争气,像条丧家之犬-样,终日浪荡江湖,一事无成,你想想,这两个人怎么能够配在一起?将来怎么上床?” 说到这里,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玉流星蹙眉道:“你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吗?” 秦官宝急忙止住笑声,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把那件东西弄过来。” 玉流星道:“你打算怎么下手?” 秦官宝道:“听说那姓胡的既贪酒,又好色,见到漂亮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所以只要我们找到他,凭你玉流星这身本钱,你只要稍微给他一点甜头……” “啪”地一声,秦官宝已挨了-记耳光。 王流星指着他鼻子骂道:“他妈的,你把你姑奶奶当成什么人?” 秦官宝-手捂脸,-手乱摆道:“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叫你在前面吸引他的注意,我趁机从后向下手,只要-下.这一百万两黄金就变成我们的了,” 玉流星呆了呆,道,“你……你说什么?一百万两金子?这么多?” 秦官宝道:“对,整整一百万两,到时候你五十、我五十,不不不,你六十,我四十,我们岂不是发死了?” 玉流星目瞪口呆,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秦官宝道:“玉流星,你不妨仔细想想,如果你有了六十万两黄金,起码你可以盖一座看不到边的庄院,用二百名老妈子,三百个婢子,四百个家丁,五百名贴身护卫,六百名护院,养七百匹马,八百头中,九百只羊,然后再嫁……” 玉流星接口道:“嫁一千个老公?” 秦官宝道:“不不,嫁一个起码也有三五十万两身价的老公,真是事不尽的荣华富贵、岂不比浪荡江湖要好得多?” 玉流星冷笑道:“你想得可真美。” 秦官宝急道、“并不只是想,只要你玉流星一点头,那批东西就是我们的了。” 玉流星道:“就这么简单?” 秦官宝道:“比你想象的还要简单得多,但是要快,再迟就来不及丁。” 玉流星道:“为什么?” 秦官宝道:“因为我十三叔随时都可能赶到。” 玉流星道:“勾魂秦十三,逃命难上天。” 秦官宝道:“对,就是他。” 玉流星道:“他来了又怎么样?” 秦官宝:“我十三叔也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姓胡的,两人臭味相投,交情好得不得了,万一两人一联手,那就难办了。” 玉流星道:“他既是你叔叔,自己人,岂不是更好谈?” 秦官宝叹了口气,道:“唉!你不知道,我跟他八字犯冲,见了他我就腿软,别说合作生意,就算他送给我东西,我都不敢要。” 玉流星歪嘴一笑道:“瞧你这点出息,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讨个媳妇儿等着抱孩子算了。” 秦官宝道:“玉流星,这机会可是干载难逢,稍纵即逝啊!” 玉流星道:“秦官宝,老实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意思跟你合作。” 秦官宝道:“为什么?” 玉流星道:“因为我已经有了合伙人。” 秦官宝道:“哦?是谁?” 玉流星抬手一招,胡欢飘然而落。 秦官宝愕然望着胡欢,道:“就是他?” 玉流星点头道:“就是他。” 秦官宝道:“他……他是什么人?” 玉流星淡淡道:“这个人武功既不高,人品也不怎么样,既贪酒,又好色,连是哪家的孩子都没搞清楚,但他却有一样人所难及的长处。” 秦官宝急忙追问道:“什么长处?” 玉流星道:“他的名头很唬人,有人一听到他的名字撒腿就跑,连头都不敢回-下。” 秦官宝呆了呆,道:“哦?不知这位仁兄高姓大名?” 玉流星膘了胡欢一眼,得意洋洋道:“他姓胡,单名一个欢字,江湖上的人都叫他浪子胡欢。” 秦官宝张口结舌的楞了半晌,突然-个旱地拔葱,身形倒射而出,转眼已失去踪影。 玉流星看他那副落荒而逃的模样,又想起那庞大的数目,不禁开怀大笑。 胡欢只静静地站在她旁边,直待她笑得差不多的时候,才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玉流星扭头望着他,脸上依旧笑意盈然。 胡欢却一丝笑容都没有,只抬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后。 干流星回首一瞧,神色大变。 就在两人身后个远的地方,正并排站着三个人。中间是个鬓发斑白的官人,身着白色的官服,外面罩着-件宽大的银狐披风,相貌堂堂,神情凛然。 两旁是两名侍卫,衣着鲜明,体态威武,远远望去,使人不寒而栗。 胡欢忽然问道:“是不是林剑秋?” 玉流星道:“恩。” 胡欢道:“一个人应付得了吗?” 玉流星冷笑道:“如果我连这点小场面都没法料理,我还能活到今天吗?” 胡欢笑笑道:“那么你就自己慢慢去料理,我先到李老头的茶棚等你,怎么样?” 玉流星道:“好,不见不散。” 胡欢含笑挥手,大步而去。 玉流星霍然拔刀,身形疾射而出,目标并不是林剑秋,而是相反的方向。 林剑秋与两名侍卫也同时腾身而起,飞快的朝玉流星的去向追赶下去—— 扫校 第二章 名 捕 (一) 林外阳光普照,群峰耸立,视野非常辽阔,唯一缺少的是一条通往对崖的道路。 玉流星干方百计的奔出树林,正想一展脚程,却意外的走上一条绝路。她站在崖边,心急如焚,一涧之隔,犹如阴阳两界,想要回头,林剑秋和两名侍卫已然赶来。 三人成三角形状将她包围在中间。 林剑秋得意的望着她,道:“玉流星,几个月不见,你长得更漂亮了。” 玉流星恨恨道:“姑奶奶漂不漂亮,干你屁事?” 林剑秋狞笑道:“死到临头,嘴还这么硬,大概这就叫做视此如归吧!” 玉流星焦急回顾,觅寻活路。 林剑秋却道:“玉流星,别打冤枉主意,这道山涧,你跳不过去的。” 玉流星道:“你想怎么样?” 林剑秋摸着寸草不生的下出想了想,道;“没见面之前,我本想杀掉你算了,现在我又有点舍不得了,像你这种万中选一的美人儿,我若糊里糊涂的将你杀掉,岂非暴殓天物。” 玉流星道:“废话少说,你究竟要怎么样呢?” 林剑秋道:“我看这样吧!你曾经废了我一条腿,你就还给我一条吧!” 两名侍卫闻言忍俊不禁,玉流星俏脸胀得通红。 林剑秋继续道:“是左腿,是右腿,随你选,你愿意送给我哪一条,我就要哪一条。” 突然,对崖传来一阵婉转的黄莺啼声。 寒山之中哪儿来的黄莺?林剑秋及两名侍卫警戒之心油然而生。 玉流星神情稍定,拂首弄姿道:“我这两条腿生得又白又嫩,为什么要自白送给你?” 林剑秋道:“难道你忘了?你欠我一条啊!” 玉流星冷哼一声,道:“我欠你的既不是左腿,也不是右腿,如果你一定要我还给你,改天还你一条狗腿好了。” 两侍卫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在林剑秋脸上,只要他下巴一歪,马上准备动手杀人。 可是林剑秋就像没有听到了流星的话一样。眼睛不停的在对面断崖上搜索。 婉转动听的黄莺啼声不断传来,玉流星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舞手蹈足。摇曳生姿。 林剑秋冷笑道:“玉流星,省点精神吧!你的同党虽然到了,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纵然他长出翅膀,也救不了你的。” 玉流星比手作势道:“如果我长出翅膀,从这儿飞出去呢?” 林剑秋突然脸色大变,急忙下巴一歪,二人同向玉流星冲去。 只可惜这时玉流星早已飞出断崖,站在对崖的秦官宝也同时将手中的绳索抛出。 林剑秋立刻掏出暗器,连环打了出去。 只听玉流星一声惊呼,身子在空中微微一顿,但最后还是勉强将秦官宝抛过来的绳头抓住,绳索凌空一抖,玉流星又已藉力腾起,直向对崖扑去。 玉流星登上断崖,早已筋疲力尽,身子一阵摇晃,突然又失足翻落下去。 秦官宝大吃一惊,急收绳索,终于将玉流星拉住。 断崖下一片死寂,吊在绳索上的玉流星连一点声息都没有。 秦官宝急忙喊;直:“玉流里,你怎么样?” 玉流星竟在下面大喊道:“你他妈的穷喊什么,还不赶快往上拉!” 秦官宝这才松了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半死的玉流星拉上崖。 玉流星满身污泥,灰头士脸,右胯上也已沁出血迹,显然已被林剑秋暗器所伤,她伏在崖边歇息了很久,突然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看,都是你这个王八蛋,害得人家这副横样!” 秦官宝楞了楞,哭笑不得道:“姑奶奶,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拼命才把你救出来的啊!” 玉流星道:“救我出来又怎么样?” 秦官宝道:“你就算不感谢我,也不应该怪我啊!” 五流星道:“不怪你怪谁?你看这个样子,你叫我怎么见人?” 秦官宝不禁生气道:“好吧!就算我救错了你,总可以吧?” 说完,绳索往怀里一揣,回头就走。 玉流星却冷哼一声,道:“本来我还想在胡欢面前替你求求情,叫他见到你十三叔的时候不要说你坏话,既然你这么不通情理,那就算了。” 秦官宝听得立刻折回来,满脸赔笑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我怎么会真走,这样吧! 我们找户人家,我替你买套衣服,就算我向你赔不是,你说够不够?” 玉流星又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秦官宝道:“那么我们就赶紧走吧!从这儿到李老头茶棚的半路上,正好有几户人家,让你先换好衣服再去吃东西也不迟。” 玉流星眼睛翻了翻,道:“为什么一定要到李老头的茶棚去吃东西?” 秦官宝道:“浪千胡欢不是约好跟你在那儿见面吗?” 玉流星叹道:“像你这钟毫无江胡经验的人,居然也能活到今天,真不简单。” 秦官宝怔了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流星道:“胡欢的话能相信吗?” 秦官宝道:“为什么不能相信?我听十三叔说过,那家伙毛病虽然几牛车,说话倒是一向很有信用。” 玉流星笑笑道:“再有信用的人,如果让他怀里揣着一百万两黄金,也会变得一肚子鬼话,你信不信?” 秦官宝想了想,道:“信。” 玉流星道:“信的话,就跟我走。” 秦官宝道:“到哪儿去?” 玉流星道:“前面就有几户人家,我们到那儿打听-下,说不定能探出他的下落。” (二) 山脚下有几间农舍,有个农妇正在屋前喂鸡。 玉流星伸手,秦官宝立刻将-锭银子交在她手上。 直待两人走到跟前,农妇才抬起头。 玉流星道:“这位大嫂,我想向你买点东西。” 农妇瞄了那锭银子一眼,道:“你想买什么?” 玉流星道:“一套衣服,两只鸡。” 农妇这才吃惊的望着玉流星,道:“哎唷,这是在哪儿摔的,怎么全身都是泥巴?” 玉流星道:“就在前面的山路上,一不小心,从上面滑下来。” 农妇道:“这附近的路可难定得很,姑娘可得当心哪!” 说着,目光匆匆朝后山坡的小路瞟了一眼。 农妇打量着玉流星的身材,道:“幸亏我出嫁时的衣服还留着,姑娘穿起来一定很漂亮。” 玉流星随农妇入房。 秦官宝又像一条猎犬般地仔细查看那条通往后山坡的小路。 过了很久,玉流星容光焕发的又跟随那农妇走出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玉流星道:“前面不远有个山神庙,你有没有去过?” 秦官宝道:“去过,这附近我熟得很。” 玉流星道:“你到那边先把这两只鸡做好,半个时辰之内,我们准到。” 说完,飞快地朝后山坡奔去。 胡欢舒舒服服的躺在斜坡上,嘴里啃着干馒头,二郎腿不停地在晃动。 王流星悄悄地走到他头前,垂首默默的望着他。 胡欢也翻着眼睛尴尬地望着玉流星。 玉流星道:“你不是说在李老头的茶棚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胡欢咽下嘴里的馒头.含含糊糊道:“迷路了。” 玉流星道:“迷路的人通常都很惊慌,我看你逍遥得很嘛!” 胡欢急忙坐起来,干笑道:“经常迷路,习惯了。” 玉流星得意地笑笑,道:“三成不冤吧?” 胡欢忙道:“不冤,不冤。” 玉流星道:“半天没吃东西,却跑到荒山野地里来啃馒头,我看你真是大爷不当当孙子。” 胡欢叹了口气,道:“没法子,恶鬼缠身,有馒头啃已经不错了。” 玉流星冷笑道:“如果真是恶鬼,就不会赶来请你去吃花子鸡了。” 胡欢怔了怔,道:“花子鸡?” 玉流星点头道:“恩,天下一品的花子鸡。” 胡欢道:“总不会比丐帮的简长老还高明吧?” 玉流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简花子那两手算什么,差远了!” 胡欢咕的咽了口唾沫。 玉流星道:“想不想吃?” 胡欢道:“当然想。” 玉流星道:“想吃就跟我走。” 两人匆匆走下山坡。 农妇仍在喂鸡。 胡欢看看那农妇,又看看玉流星,道:“你这身衣服,八成是那位大嫂出嫁的时候穿的。” 玉流星道:“你这个人有时候还真的有点小聪明。” 胡欢含笑不语,低首前行。 玉流星道:“方向走错了,是这边。” 胡欢却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愈走愈快。 玉流星微微楞了一下,突然飞身扑向农舍,胡欢也闪电般冲入房门。 那几件沾满污泥的旧衣服正堆在墙角上。 两人同时抓到那件红花棉袄,同时用力-挣,棉袄登时撕成两半。 胡欢从棉絮中取出-样东西,飞快的往怀里一揣,若无其事道:“花子鸡在哪儿?走啊!” 玉流星什么话也没说,只将半截棉袄狠狠的朝地上一摔,扭身冲了出去,(三) 山神庙的庙门刚好挤在两棵老树中间,庙堂的后半段也整个隐藏在山壁中,从外面看上去面积很小,里面却极宽敞。 三入席地而坐,当中摆着两只香喷喷的花子鸡。 胡欢撕下个鸡腿拿给玉流星,道:“你先尝尝看,味道好像还不错。” 玉流星头一甩,给他个不理不睬。 胡欢也不介意,老实不客气地咬了一口,边嚼边道:“恩,果然不坏,想不到秦官宝还有这一手!” 秦官宝腆着脸道:“这两只鸡,就算我向胡叔叔赔罪的吧!” 胡欢道:“不敢当,不敢当。” 秦官宝道:“大人不记小人过,方才在树林里的那些话,只当我放屁,您可千万不能记在心上。” 胡欢道:“你放心,我跟你十三叔是好朋友,那点小事,我怎会放在心上?” 秦官宝松了口气,道:“谢谢,谢谢。” 胡炊沉吟着道:“不过有两件事情,我倒很想郑重的拜托你一下。” 秦官宝忙道:“拜托可不敢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 胡欢道:“第一,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出息,却还不想攀龙附凤,江家的事,以后不对乱说,万一她师徒找起麻烦来,我可实在惹她们不起。” 秦官宝道:“是,是。” 胡欢又道:“第二,我贪酒好色,见到漂亮女人就没命……” 说到这里,忽然斜瞟了玉流星一眼。 玉流星立刻横目回视。 胡欢笑笑,小声接道:“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官宝尴尬道:“那是我为了想说动王流星,临时胡诌的。” 胡欢道:“这种事平时说说倒也无妨,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不同,今后最好不要再提。” 秦官宝又道:“是,是。” 玉流星却大声道:“为什么不能提?我偏要替你宣扬一下。” 胡欢色眯眯笑道:“如果人家问你玉流星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说?” 玉流星瞪目相向,一时无言以对。 胡欢道:“你玉流星虽然浪迹江湖,却一向洁身自爱,所以道上对你的口脾还不坏,假使我真是那种人,你整天跟我泡在一起,岂不坏了你大好的名声?” 秦官宝道:“对,对。” 胡欢道:“我这样做,也全是为你设想,如果你喜欢,你只管宣扬去吧!” 玉流星冷哼一声,道:“你少跟我卖交情,姑娘不承你这份情。” 秦官宝迷惑道:“奇怪,今天玉流星的火气怎么特别大?” 胡欢笑笑道:“这女人气量狭得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 玉流星却气得几乎哭出来,道:“人家被你耍得团团转.连命都差点丢掉.你居然说是开玩笑?” 胡欢叹了口气,道:“其实我动了半天脑筋,也只是想保护那件东西,因为那件东西很怕水,渡江的时候,摆在你身上总比摆在我身上安全得多。” 玉流星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掉在水里?说不定我比那件东西更怕水。” 胡欢道:“但那段距离却绝对难不倒你,否则你还有什么资格叫玉流星?” 玉流星道:“你当时又怎能断定我会在江边等你?万一错过了,你的安排岂不完全落空?” 胡欢道:“如果你连我要走的路线都估不准,你还有什么资格拿我三成?” 玉流星哼了一声,又道:“那么过江之后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追得上你?万一走失了.岂不要落个人财……” 说到这里,突然收口。 秦官宝却在一旁接道:“人财两空。” 玉流星狠狠地瞪他一眼.秦官宝急忙低下头去。 胡欢笑了笑,道:“我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江湖上让我甩不脱的人并不太多,你玉流星绝对是其个一个。” 玉流星这才撕了个鸡翅膀,得意地咬了一口。 胡欢继续道:“更何况那时我要躲的根本就不是你。” 玉流星诧异道:“哦?你在躲谁?” 胡欢道:“这附近有多少人在追踪我们。难道你不知道?” 秦官宝又已接道:“没有一百,起码也有个八九十人。” 胡欢道:“所以现在李老头的茶棚铁定已挤满了人,我们去了,八成又是一场铁公鸡,哪有在这儿吃花子鸡来得舒服?” 秦官宝立刻道:“对,对。我曾听十三叔说,这种躲躲藏藏,避重就轻的本事,胡叔叔-向都极高明,连我十三叔都对你无可奈何。” 玉流星叹道:“连九城名捕秦十三都将你无可奈何,想来你这个人必定狡诈得很。” 胡欢笑眯眯道:“心地也善良得很,否则秦十三的脑袋早就不见了,” 玉流星讶然道:“你还救过秦十三的命?” 胡欢道:“救命倒谈不上,只不过放了他一马而已。” 玉流星看看胡欢,又看看正在狼吞虎咽的秦官宝,不向兴趣盎然道:“我倒很想了解一下你跟秦十三的交情是怎么来的?能不能说来听听?” 胡欢道:“当然可以,你要听哪-段?” 玉流星道:“又不是听说书,怎么还分段?” 胡欢道:“我跟秦十三结识六年,发生过不少事情,每件事都极有趣,每件事也都使我们的交情更深一层,如果不分段,只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玉流星笑笑道:“好吧!你就先说第一段吧!” 秦官宝也停住嘴,聚精会神的望着胡欢,好像对胡欢和他十三叔的事也极感兴趣。 胡欢清理了一下喉咙,道:“我跟秦十三第一次打交道,是在六年之前的春天,那时他是九城总捕贺天保最倚重的助手之一,在京城附近已经有了点小名气。” 玉流星截口道:“那时你在于什么?” 胡欢道:“我在干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大内正好遗失了-串价值连城的明珠,而那串明珠又正好落在我的手里。” 玉流星失笑道:“如果你没去拿,那串明珠又怎会无缘无故的落在你的手里呢?” 胡欢也不理她,继续道:“这件案子也正好交在秦十三手上,于是我就跟他捉起迷藏来,我东躲西藏的整整跟他斗了三个月,硬是无法将他甩掉。” 玉流星道:“后来呢?” 胡欢道:“后来我被他逼得实在无路可走,只好躲进一个县城的大牢里。” 秦官宝立刻接道:“于是我十三叔也追进大牢,把你堵在里面。” 胡欢道:“对。” 玉流星道:“那串明珠呢?” 胡欢得意的笑笑,道:“其实那串明珠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藏在秦十二的行囊中,只是他一直没有发现而已。” 玉流星怔了怔,道:“后来他有没有发现?” 胡欢道:“他自己当然不会发现,后来我看他实在可怜,而我也不愿为了区区一串明珠,将保定秦家祖孙三代都得罪光,我才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当时那家伙简直把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感动的差点跪下去亲我的脚……” 秦官宝已忍不住截口道:“可是我十三叔却说,当时你被他逼得连滚带爬,连尿都几乎尿在裤档里,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胡欢瞪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秦官宝也回瞪了他一眼,满不情愿的低下头。 玉流星笑道:“后来呢?” 胡欢道:“后来我把那串明珠卖掉了。” 玉流星愕然道:“你不是还给他了吗?” 胡欢道:“不错,当时我是还给他了,他也拿回去销案了,可是经过二个月的相处,我跟秦十三和那串明珠都有了情感,有一天,一不小心,那串明珠又正好糊里糊涂的落在我的手里。” 玉流星听得哈哈大笑,秦官宝却极不开心,保定秦家是驰名武林的名捕世家,秦十三又是当代的精英人物,如今被胡欢一阵胡诌,秦家的人听起来当然很不是味道。 胡次却得意洋洋的继续道:“这只是第-段的前半段,精彩的还在后面。” 玉流星道:“还没有完?” 胡欢道:“早得很呢!” 玉流星道:“后来又怎么样了?” 胡欢道:“后来案子自然又落在秦十三手上,可是这次他却作梦也没想到那串明珠早就被我喝光。转眼限期己到、秦十三以办事不力的罪名锒铛入狱,眼看着脑袋就要搬家,我的心又软了。” 玉流星道:“东西已经被你卖掉,你心软也来不及了。” 胡欢道:“我当时也只有死马当着活马医,把朋友和仇人的钱通通凑在一起,干方百计的终于把那串明珠给买回来,连夜送回原来的地方。” 玉流星又道:“原来的地方是不是宫里?” 胡欢点点头,道:“那些宫女太监突然发现明珠失而复返,不兔疑神疑鬼,有个太监头头更说是狐仙作祟,不过无论如何,秦十三的脑袋总算保住了。” 玉流星含笑膘着他,道:“想不到你这个人有的时候还蛮够朋友?” 胡欢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是有的时候乱交朋友也并不一定是好事,像那次我虽然救了他的命,却也毁了他大好的前程。” 玉流星道:“哦?为什么?” 胡欢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秦十三个性大变,开始广交武林人物,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后来弄得不仅在京城无法容身,连各大城镇也都对他畏之如虎,最后才逼得他不得不跑到崇阳来。” 玉流星恍然道:“难怪名满天下的秦十三肯屈就一个边陲小县的捕头,原来是被逼来的。” 胡欢道:“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他,如果当年不是我一念之贪,也就不会害他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了。” 就在这时,门外已有个人大笑道:“好小子,你终于说实话了。” 玉流星神色一变,秦官宝也霍然跳了起来。 (四) 敞笑声中,一个身形微胖,唇上留着两撇八字小胡子的人已昂然而入。 只见他龙骤虎步,神气十足,衣着也显得十分考究,不仅剪裁缝制得非常合身,质料也极高贵,腰畔刀鞘上镶着的几颗宝石,颗颗俱是上品,相信任何人见到他都一定以为他是哪家大镖局的大老板,但他的身份,却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捕头而己,秦官宝忽然变得就像只碰到猫的老鼠一般,畏畏缩缩的叫了一声:“十三叔。”连声音都走了样。 玉流星也已紧握住刀柄,将半个身子藏在胡欢背后,只因为秦十三的出鞘一刀,在武林中是很有点名气的。 可是秦十三的双手却一直背在身后,既没有拔刀的意思,也没看秦官宝一眼,只挺着肚子,翘着小胡子望着胡欢,那副神情,好像得意的不得了。 胡欢张口结舌地愣了半晌,才道:“胖猴子,你跑来干什么?” 秦十三道:“来听你忏悔的。” 胡欢干笑两声,道:“有的时候朋友为你奔波办事,你总得说两句好听的让他开开心,你说对不对?” 秦十三笑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为你办事?” 胡欢道:“你总不会是专程跑来拜山神的吧?” 秦十三满脸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苦笑,从怀里取出一条雪白的手帕,小心的铺在地上,一屁股坐在胡欢对面,不断摇着头道:“小狐狸,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外面已被你搞得天翻地覆,你还有心情抱着妞儿在这儿吹牛,我真服了你!” 胡欢忙道:“秦兄,当心祸从口出,这女人气量狭得很,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玉流星果脸孔已经胀红,眼睛也瞪起来,一副随时都可能拔刀的样子。 秦十三急忙往后闪了闪,满脸赔笑道:“你……就是玉流星?” 玉流星凶巴巴道:“是又怎么样?” 秦十三道:“恩,江湖上传言倒也不假,长得果然不赖,只可惜太凶了点儿。” 玉流星冷冷道:“你这人嘴巴虽然不干不净,眼光倒还不差。” 秦十三昂首一阵大笑,突然伸手-拨,秦官宝已跌坐在他身旁,同时秦官宝怀里一团零乱的绳索也已落在他手上。 秦官宝整个人都吓呆了,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秦十三脸孔一板,恶声道:“这是什么?” 秦官宝嗫嚅着道:“这……这是绳索。” 秦十三点头不迭道:“哦?原来这是绳索,如果你不告诉我,我还当它是-条死蛇呢!” 胡欢、玉流星不禁相顾你莞尔。 秦官宝急声辩解道:“这是刚刚才用过,还没来得及收。” 秦十三将绳索朝他脸上-丢,道:“你离家不满一年,就把家规全忘了,这种吃饭的家伙居然收也懒得收,你还算是秦家的子弟吗?” 秦官宝急忙将绳索收成一个整整齐齐的小圈圈,手法灵巧熟练已极。 秦十三斜瞥了玉流星一眼,冷哼-声,道:“转眼就能收好的东西,你竟说来不及,你究竟在搞什么鬼?你在打什么糊涂主意哦?” 秦官宝垂着头,哭丧着脸,-句话也不敢说。 秦十三忽然一叹,道:“平时你跟胡叔叔跑跑,我并不反对.起码也可以学点江湖经验,不过现在时机不同,你跟他泡在一起,不但帮不上他的忙,反而会影响他的脚程,他现在正是逃命的时候,假如再要他回头照顾你,岂不等于害了他?” 秦官宝忙道:“是,是。” 胡欢突然道:“难道我除了逃命之外,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秦十三道:“有。” 胡欢振奋道:“哪条路?你说!” 秦十三道:“你跟谁有仇,就把那件东西送给他。” 胡欢叫道:“这叫什么路?” 玉流星道:“就是嘛!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凭什么白白送掉?” 秦十三道:“那么就赶紧逃吧!逃得越快越好。” 胡欢沉默了一阵,道:“外面的情况真的那么严重吗?” 秦十三叹道:“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 胡欢道:“严重到什么程度?” 秦十三道:“如今不仅神刀侯调兵遣将,对那件东西势在必得,其他像大风堂、万剑帮、锦衣楼、曰月会等有实力的大帮派几乎全都出动,最要命的是神卫营也已派出大批高手,据说他们的统领申公泰昨夜已赶下来,你说情况够不够严重?” 胡欢道:“够。” 秦十三道:“那你还等什么?再迟想走也走不成了。” 胡欢沉默了一阵,忽然道:“秦兄,依你看我这次成功的机会占几成?” 秦十三道:“一成都没有。” 胡欢双手一摊,道:“既然如此,我还逃什么?来!吃鸡!” 说着,抓起大半只花子鸡,撕了个鸡腿往秦十三手中一塞,便大啃大嚼起来。 不但玉流星和秦官宝看了傻了眼,连秦十三也楞住了,手上拿着个鸡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胡欢边吃边道:“咦?你们为什么不吃?” 秦十三哭笑不得地望着他,道:“小狐狸,你究竟有几条命?” 胡欢含含手,道:“一条。” 秦十三道:“你只有一条命,你还有胆子在这儿吃花子鸡,我看你是活腻了。” 胡欢道:“放心,有你这种好朋友保驾,我一时半刻还死不了。” 秦十三着急道:“小胡,你可不要搞错,我并不是不想帮你忙,而是这次事情太大,我无能为力啊!” 胡欢道:“哦。” 秦十三稍许迟疑了一下,道:“不过如果你不太贪心的话,我倒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胡欢道:“请说。” 秦十三道:“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在这段期间,绝对不能出错,否则神仙无救。” 胡欢道:“要躲多久?” 秦十三想了想,道:“最少也得五天。” 胡欢道:“五天以后呢?” 秦十三道,“五天以后你就有机会了。” 胡欢道:“什么机会?” 秦十三道:“当然是成功的机会。” 胡欢精神一振,道:“说下去!” 秦十三道:“到时候各帮各派都已赶到,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去找神刀侯了。” 胡欢吃惊道:“你叫我去找神刀候?那不等于自投罗网吗?” 秦十三得意地笑笑道:“也不见得,神刀侯一向以侠义自居,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能把你怎么样?杀你,他立刻会变成众矢之的;放你,他又不放心。唯一的方法就是全力保护你,于是最危险的地方,也就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胡欢道:“可是神刀侯为什么要保护我?” 秦十三道、“因为他怕你落在别人手上!” 胡欢想了想,道:“恩,有道理。” 秦十三道:“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谈谈了。” 胡欢道:“谈什么?” 秦十三道:“当然是谈生意。” 胡欢喜形于色道:“好,好,想不到我浪子胡欢居然有机会跟神刀候谈生意,这倒有意思得很。” 秦十三道:“但你可千万不能大意。神刀侯好应付,他身边的金玉堂却很难缠,一个小心,就会落进他的圈套里。” 胡欢道:“这你倒个必担心,只要那件东西不露相,他再难缠,也将我无可奈何。” 秦十三猛地一拍大腿,道:“对,这就是你的王牌,你善加利用吧!” 胡欢把鸡骨一扔,笑道:“我就知道你这胖猴子的胖脑袋里,一定有点鬼名堂!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方法还真不错。” 秦十三也笑呵呵道:“还有件事情,你也千万不可忘记。” 胡欢道:“什么事?你说。” 秦十三道,“如果这笔生意侥幸谈成,可不能忘了我这一份。” 胡欢哈哈一笑,道:“你放心,只要金子到手,不但你的少不了,连秦官宝也有一份给他。” 秦官宝大喜过望道:“真的?” 胡欢道:“当然是真的,不过你得替我办件事。” 秦官宝道:“什么事?请胡叔叔吩咐。” 胡欢道:“想办法替我把蛇鞭马五和神手叶晓岚找来。” 秦十三怪声叫道:“找他们来干什么?” 胡欢道:“人多好办事。” 秦十三道:“他们能帮你什么忙?神手叶晓岚那两套只能骗骗小孩子,蛇鞭马五更没用,他娘那间客栈目标太大,你不能住,他那条鞭子也只能赶赶马匹,至于他手下那百十辆马车,更是派不上用场,你找他们来,岂不是糟蹋粮食?” 胡欢笑嘻嘻道:“如果是拉金子呢?” 秦十三哈哈大笑道:“拉金子?你别逗了。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准备车子了,我看你还不如干脆准备几块尿布算了。” 胡欢怔了怔,道:“准备尿布干什么?” 秦十三道:“等你跟玉流星生下孩子的时候用啊!” 话刚说完,只见寒光一闪,玉流星的短刀已然横削过来。 秦十三体型虽胖,动作却灵敏无比,“呼”地一声.人已翻了出去,凌空-个筋斗,不但将整个身子贴在墙壁上,同时也把被玉流星短刀削断的一块鸡腿咬在嘴里。 身体缓缓出壁上滑落,口中的鸡腿也吞了下去。 突然,他的脸色变了变,道:“玉流显,你能不能告诉我-句老实话?” 王流星横刀而立,怒目不语。 秦十三道:“你自从赏了林剑秋那一下之后,你有没有洗过刀?” 胡欢听得哈哈大笑,秦官宝也在一旁偷笑不已,最后连玉流星也忍不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十三连连接头道:“这女贼实在厉害,说干就干,连招呼都不打-声。” 胡欢笑道:“这次你可不能怪我,我可是早就跟你打过招呼。” 玉流星冷哼一声,横眉竖眼道:“秦十三.我警告你,下次你再敢出言无状,就没这么便宜了。” 秦十三忙道,“好吧!算我怕了你,总可以吧?” 玉流星还刀入鞘,临坐下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秦十三在他昂贵的衣服上打理一番,道:“我们要先定了,你们也赶快准备开溜吧!” 秦官宝最怕跟秦十三走在一起,闻言不禁大吃一惊,道:“我……我们?” 秦十三横眼道:“对,我们的意思就是我和你。 秦官宝急道:“可是……我还要替胡叔叔办事!” 秦十三道:“既然要办事,就该早点走,还泡在这里干什么?” 话还没说完,秦官宝已窜出庙门。 秦十三手凌空一抓,铺在地上那块雪白的手帕己飞起来,缓缓飞入他的手里。 玉流星骇然望着胡欢,道:“这是什么功夫?” 胡欢淡淡-笑,道:“八成是从神手叶晓岚那儿偷学来的戏法。” 秦十三嗤之以鼻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其实你错了,老实告诉你,这是我苦练半年才体会出来的,小叶那两手算什么?差远了!”说完,胖头一甩,昂然阔步而去。 胡欢一面笑着,-面伸出了五个手指,道:“五天,有没有地方躲一躲?” 玉流星道,“有。” 胡欢立刻道:“什么地方?” 玉流星什么话也没有,只朝后上方指了指—— 扫校 第三章 冷暖江湖 (一) 越过山头,就是凤镇,只要到了凤镇,两人就有了藏身的地方。 因为田大姐在凤镇是个有权势的人,她也刚好是玉流星最知己的朋友。 山路崎岖,举步艰难,但玉流星却愈走愈起劲,脸上也充满了兴奋的神色,仿佛-个离家己久的游子,突然走上了归乡的路途。 胡欢从她的表情里,很快就已体会出这种味道。 过去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感觉,但在他的感觉里却没有兴奋,只有惆怅。 所以他很羡慕玉流星,也暗自替她高兴,因为能有个田大姐这样知己的朋友,也等于有个亲人,总比他这种像无根浮萍般的人幸运得多。 时近正午,两人终于踏上山腰的一块平地上,胡欢已经疲惫不堪,玉流星也已香汗淋淋,她-边擦汗,一边松开领口,露出了自嫩的粉颈,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胡次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玉流星立刻横眼道:“我看你的精神还蛮不错嘛!” 胡欢干笑两声.道:“爬到山顶大概还没问题。” 玉流星冷笑道:“只爬到山顶有什么用?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而且下山之后。少说还有四、五十里,你是不是想叫我背你?” 胡欢忙道:“那到不必。”接着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过了山就到,没想到还有那么远的路。” 玉流星冷冷道,“所以我奉劝阁下最好是闭上你的眼睛,好好养一养精神吧!” 胡欢没等她说完,就已躺了下去,玉流星的话刚刚说完,他却忽然以手撑地,双脚齐出,竟将玉流星轻盈的身子蹬得飞了出去, 玉流星又惊又气,她作梦也没想到胡欢会选这种地方向她下手,脚一着地,短刀己在手中,刚想冲回去与他一拼,忽然发觉一张巨网自天而落,刚好将胡欢罩在网里。 四周树摆枝摇,四条灰衣人影分队四棵树上现身.齐向胡欢扑下。 玉流星不假细想,便已掠起,身在空中,两柄飞刀已疾射而出,同时连人带刀也已扑进-名灰衣人怀中。 惨叫连声,刹那间己躺下三人,最后那人一看情况不对,转身便逃,玉流星手腕一抖,又是一柄飞刀射出,那人奔出二丈多远。终于扑面栽倒。 胡欢坐在网里,不禁拍手大叫道:“好身手,又快又狠,不愧是杀人闻名丧胆的玉流星!” 玉流星笑了笑,突然短刀在胡欢脖子上一架,道:“你怕不怕?” 胡欢呆了呆,道:“你这是于什么?” 玉流星什么话都没说,只将手掌伸到胡欢面前,手指几乎碰在他的鼻子上。 胡欢也什么话都没说,从怀里取出在农舍中抢过来的那棉袄,乖乖交中玉流星手上。 王流星翻看了-下,狠狠往地上一摔,道:“姓胡的,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可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胡欢笑笑道:“玉流星,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浪子湖欢不是个傻瓜,对你这种女人,我会不防你一手?经过整整一个上午,我还会把那件东西摆在身上?” 玉流星眼睛-瞪,道:“说!把它藏在哪里?是不是山神庙?” 胡欢道,“你一直都在我旁边,我有时间藏吗?” 玉流星想了想,猛一点头道:“恩!你一定是转给了秦十三!” 胡欢淡然道:“也许是秦官宝。” 玉流星死盯着胡欢。蹙眉咬唇,久久不语。 胡欢道:“好在这两个人你都认得。你杀了我,可以去找他们谈谈、如果在秦官宝手上,说不定他会连人带那件东西通通送给你.可是万一在秦十三手里,那可就麻烦了。” 玉流星冷哼-声,道:“有什么麻烦?我就不相信他有三头六臂!” 胡欢淡淡-笑,道:“他的确没有三头六臂,他只不过是个出了名的胖猴子而已,而且是个标准的铁公鸡,你就算连人都贴上去,他如果肯分给你一成,已经算你走运了。” 玉流星又想了想,突然冷笑道:“姓胡的,你少唬我,那件东西不可能在秦家叔侄手里,也不可能藏在山神庙,铁定还在你身上。” 胡欢笑笑道:“你既然这样有把握,为何不干脆给我一刀?” 玉流星道:“我在考虑后果问题。” 胡欢道:“你能够想到后果问题,足以证明你这入还不算太笨,但好像也不算聪明,因为聪明人做事至少也会替自己留一条退路。” 玉流星道:“你是说我这样做是自截退路?” 胡欢道:“不错。你不妨仔细想想,万-你失手给我一刀,而那件东西又不在我身上,你岂不是白忙了一场?” 玉流星沉默不语。 胡欢立刻接道:“所以我劝你赶紧把刀收起来,这件事就只当没发生过一样,至于我答应你的话,绝对算数,只要金子到手,一分都不会少你的,就算你死掉,我也把它塞进你的棺材里。” 玉流星斜着眼睛想了半晌,才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你得记住,如果你敢跟我耍什么花样,你这辈子就别再愿有好日子过。” 说完,手起刀落,网上多了个洞。 多了个足可以使胡欢窜出来的洞。 山顶上有个小小的凉亭,由于年久失修,亭顶上的茅草早已剥落,亭柱也已腐蚀不堪,只有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凳依然保持完整。 胡欢舒坦地躺在石桌上,虽然时有冷风吹过,但阳光当头而下,仍然有些温暖的感觉。 他只希望玉流星迟一点上来,让他能多休息一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坐起来,环日四顾,山顶上冷冷清清,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 玉流星呢? 以玉流星的脚程,落在他后面已是怪事,不可能过了这么久还没上来,莫非出了毛病? 他手掌轻轻在石桌上-撑,人已跃出凉亭,走到来路上一瞧,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玉流星正直挺挺的睡在距离不远的斜坡上,睡得好像比他刚刚在石桌上还更舒服。 胡欢生怕吓着她,轻声喊道:“玉流星,还没有休息够吗?” 玉流星没有应声,连动也没动一下。 胡欢笑笑道:“怎么?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要扶你一把?” 玉流星依然不动,鼻子里却已哼了一声。 胡欢故意叹了口气,道:“女人嘛!就该乖乖在家煮饭抱孩子,何必在江湖上走动,岂非自讨苦吃!” 玉流星忽然叫起来,道:“放屁,都怪你方才蹬了我一脚,否则伤势也不会发作得这么快。” 胡欢怔了一下,道:“你受伤了?” 玉流星道:“受伤了又怎么样?你高兴是不是?” 胡欢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玉流星道:“你现在可以独吞了,再也不必担心随时会有人给你一刀了。” 胡欢又是一怔,道:“你为什么会随时给我一刀?假如你想杀我,刚才不就是个大好机会,你为什么没有动手?” 玉流星狠狠道:“那是因为我还没见到那件东西,只要东西到手,你还怕我舍不得宰你吗?” 胡欢道:“我跟你无冤无仇,你真的下得了手?” 玉流星道:“我为什么下不了手?你以为你真的那么可爱?你要搞清楚,我是玉流星,可不是小翠花!” 胡欢诧异道:“你连小翠花的事都知道?” 玉流星狞笑道:“我当然知道,老实告诉你,我就是杜老大重金聘来杀你的第十二个杀手。” 胡欢不禁吓了一跳,幸少有那件东西保命,否则只怕脑袋早就不见丁。他楞了半晌,才道:“所谓重金,究竟是多少?” 玉流星道:“三千两。” 胡欢苦笑道:“想不到我浪子胡欢的头居然值二千两银子,早知如此,我干脆自己提去卖给他算了。” 玉流星突然叹了口气,道:“三千两银子虽然不是小数目,但跟那批金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只可惜我已经无法消受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以手捶地,-副痛惜不已的模样。 胡欢瞧她的举动神态,一点都没有受伤的样子,可是那种悲痛的语气,却又不像装出来的,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忍不住大步走了上去。 玉流星急忙滚出很远,忽忽拔刀,疾声道:“你想干什么?” 胡欢道:“我只想看看你的伤势。” 玉流星短刀乱挥道:“你走开,我不要你看!” 其实在她滚动时,胡欢就已发现她大腿后面的裤管上已有血迹渗出,她原来睡过的那块枯草地上,也有一片血.痕。 胡欢拔取-撮枯草,轻轻嗅了一下,骇然道:“毒!你中了毒!” 玉流星叫道:“中了毒又怎么样?” 胡欢道:“你什么时候跟唐门的人交过手?” 玉流星道:“为什么一定是唐门的人,难道别人就不会用毒?” 胡欢想了想,忽然道:“难道是林剑秋?” 玉流星恨恨道:“对!就是那个千刀杀的死王八蛋!他把我害惨了,眼看就要到手的一百万两金子,就这样泡了汤。” 说完,竟已痛哭失声。 胡欢怔怔地望着她,只感到这个女人既可恨,又可怜。这些年来,他曾经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但像她这种又贪心、又狠毒的,却还是第一次碰到。 过了很久,玉流星的哭声才渐渐静止下来。 胡欢这才叹了口气,道:“其实你也不必太懊恼,就算你有了那件东西,金子也没有那么容易就到手的,说不定最后连命都赔掉。” 玉流星猛一抬头,道:“那是你笨,在我来说,-点都不困难。” 胡欢摇着头,苦笑道:“你以为五天之后崇阳真的会安全吗?你以为跟神刀侯的生意就那么好谈吗?” 玉流星道:“我为什么要到崇阳?我为什么去找神刀侯?难道我就不会在田大姐家里躲个-年半载,等风平浪静之后,再慢慢去搬吗?” 胡欢失笑道:“你想的也太简单了,你以为江湖上都是死人?别说你躲在田大姐家里,就算你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他们也会找到的。” 玉流星道:“你错了,只要我把坑挖得深一点,把你的容貌先毁掉再埋起来,他们就永远找不到了,因为他们的目标是你,而不是我。” 胡欢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惊愕之余,也不禁奇怪,这女人为什么把这些话告诉他?她的目的是什么? 玉流星已冷笑着道:“你-定觉得奇怪,我为什么把这些话告诉你?” 胡欢不得不服气道:“我正想向你请教。” 玉流星恨声道:“我只想告诉你,我比任何人都聪明,只是运气太坏罢了。” 胡欢呆了呆,道:“你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和精伸,只是要告诉我你是个聪明人?” 玉流星道:“不错。” 胡欢叹了口气,道:“玉流星,如果你这次真的死掉,你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吗?” 玉流星道:“当然是中毒死的。” 胡欢道:“错了,是笨死的!” 玉流星居然没生气,只惨笑道:“你一定认为我该求你救救我,起码也应该拜托你把我背下山去。” 胡欢道:“对!到了山下,多少总有个活命的机会。” 玉流星摇首道:“就算你肯,你也未必办得到,这条小路远比你想象中难定得多。” 胡欢道:“我可以赶到凤镇叫出大姐来救你,只要多带些人来,总会有办法将你弄下山。” 玉流星叹道:“来不及了,我现在毒性已经散开,最多也只能活两二个时辰,除了林剑秋的独门解药之外,神仙都救不了我,何必给连当归和党参都分不清的田大姐徒增麻烦。” 胡欢也不由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是想帮你也没用了。” 玉流星摇着头,挥手道:“你走吧!你只要对田大姐说是玉流星的朋友,她一定会好好接待你的。” 胡欢呆立了一阵.终于掉头而去。 玉流星合上眼睛,眼角已溢出了泪珠。 日影偏正,山风渐起。 昏睡中的玉流星突然被冻醒过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人影晃动,仔细一看,立刻吓呆了。 原来她身旁正站着四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灰衣,就好像方才在山腰上杀死的四个人复活了一样。 她楞了-阵,刚想挣脱四人的包围,却发现早有四柄剑在她胸口。 站在她右首的是个刀疤大汉,他的剑比一般剑宽,却也比较短,所以距离她也最近,他笑起来刀疤掀动,显得格外恐怖。 玉流星立刻想起了这个人,这人是江湖上出名的快剑,人称“闪电剑”姜十郎,也是“大风堂”里有名的高手。她对这人印象深刻,因为他股上那条刀疤,正是她两年前的杰作。 姜十郎不但剑快,说起话来也快,他狞笑着道:“玉流星,还记得我吧?” 玉流星冷笑道:“你脸上那条疤越来越像闪电了,我看你干脆叫闪电疤算了。” 姜十郎笑得更恐怖,道:“我那四个手下,是不是你杀的?” 玉流星道:“你错了,不是四个,是八个。” 姜十郎怔了怔,道:“八个?” 玉流星道;“对,再加上你们四个,不正好是八个吗?” 姜十郎惊慌四顾,见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道:“你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吹大气,说!那个姓胡的呢?在什么地方?” 玉流星眼睛一翻,道:“怪了,他又不是我儿子,他在哪里,关我屁事?” 姜十郎笑了笑道:“那小子难缠得很。你不是他的对手.我看八成是被他甩了吧?” 玉流星道:“你管得着吗?” 姜十郎突然脸色一沉,道:“我当然管不着,不过你杀了我们的人,我就得把你的头带回去交差,这是我们大风堂的规矩,我想你也该知道。” 玉流星一副蛮不在乎的调调道:“请!反正姑奶奶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有头没头还不是一样!” 姜十郎听得微微一怔,从上到下重新打量她一阵,突然在她大腿上面按了一下。 只痛得玉流星闷哼一声,眉眼口鼻整个挤在一起。 姜十郎看了看手上的血色,恍然道:“哦!难怪你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原来是中下毒。” 玉流星狠狠道:“如非你姑奶奶中了毒,早就把你们这王八羔子给宰了,还轮得到你们在这儿耀武扬威。” 姜十郎突然还剑人鞘,慢慢蹲下来,唉声叹气道:“那小子哪一点比我强?你为他杀人拼命,他照样在你身上下毒手,你王流星也未免太没眼光了,怎么会看上这种无情无义的人?” 玉流星道:“姑奶奶喜欢他,就是看不上你,你能怎么样?” 姜十郎又叹了口气,道:“你虽对我不仁,我却不能对你不义,你这个仇,我替你报,你尽管放心,就算他长出翅膀,也飞不出我们的掌心。” 玉流星叫道:“你他妈的又不是我孙子,要你来尽什么孝心!” 姜十郎随她叫骂,丝毫不以为撼,随手将剑往地上-插,色眯眯笑道:“我知道你嘴上讲的虽狠,心里却一定很感激我,而且一定想在没死之前,好好回报我一次,对不对?” 玉流星狠狠碎了一口,道:“放屁,我凭什么要回报你?” 姜十郎不再理她,朝那三名手下-摆头,道:“你们在上面守着,我要跟玉流星谈谈离别之情。” 那三人立刻收剑,嘻嘻哈哈地往上走去。 同时.姜十郎的手指已经在玉流星的衣襟上。 玉流星又惊又急,双手一阵乱推,只可惜她已力道全失,对姜十郎根本已不构成威胁。 姜十郎动作极快,转眼已将玉流星钮扣全部解开,里面透出了一件大红肚兜,肚兜上绣的是一幅鸳鸯戏水图。 玉流星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得好死的死王八蛋,你竟敢趁你姑奶奶之危,你他妈的是人?还是畜牲?” 姜十郎笑嘻嘻道:“是人还是畜牲,少时即知分晓!” 玉流星气得几乎晕过去,两手四处乱抓,只希望能抓到她那柄短刀,可是那柄短刀中已被人抛在-丈升外。 姜十郎手指蜿蜒而下,终于停在她的腰间。 玉流星只觉小腹一凉,泪珠登时如雨水般的洒了下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三声惨叫。 姜十郎反应奇快,抓剑腾身,一气呵成,闪电般朝山顶掠去。 玉流星也急忙连滚带爬,横向那柄短刀。 一阵兵器交鸣过后,四周一片沉寂。 玉流星费尽全身力气,总算将那柄短刀抓在手里,刀身一揉,雪白的颈子已凑了上去。 突然问,背后伸出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手指就像一把钳子,适时将刀挟任。 玉流星回首一看,竟是胡欢去而复返,一时仿佛见到亲人一般,往他身上一扑,竟然嚎陶大哭起来。 胡欢稍许迟疑了下,终于将她拥入怀里,轻拂着她零乱的头发,动作自然而熟练。在他来说,这是经常有的场面,却没想到会用在玉流星身上。 玉流星哭了很久,突然挣出他的怀抱,瞪着泪眼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胡次苦笑着道:“送点吃的给你,免得你死后变成饿鬼。”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小包打开,里面全都是药草。 玉流星感动得眼泪又淌下来,呜咽着道:“原来你是去替我采药的!” 胡欢叹道:“我知道这些药救不了你的命,但至少可以使你多活几天,只要有时间,就有机会,要活命的话,就赶快吃吧!” 没等他说完,玉流星已抓起一把药草,含着眼泪吞了下去。 (二) 两人越过山顶,沿路而下。 玉流星伏在胡欢背上,她的背上除了那柄短刀之外,又多了一把剑。 姜十郎那把闪电快剑。 乌黑的剑穗,不停的在她眼前摇晃,不由勾起她心中一个莫大的疑切。 姜十郎在江湖上是个出了名的狠角色,他的三十六路闪电剑法,快捷辛辣无比,一般武林人物绝非他的放手,想要三招两式击败他,纵是一流高手,只怕也不太容易,而胡欢只不过是关洛道上的一个小人物,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将鼎鼎大名的闪电剑姜十郎致于死地?他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他真是深藏不愿的高手,又何必被“飞龙阁”追得如此狼狈? 玉流星越想越奇怪,忍不住敲敲他的头.道:“喂!我想问你一件事?” 胡欢缩头叫道:“王流星,在你没死之前,我总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不能对我客气-点?敲人家的头是很不礼貌的事,难道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玉流星噗嗤一笑,道:“那么我应该怎么招呼你呢?” 胡欢道:“你可以拍我的肩膀啊!” 玉流星道:“我要拍你的肩膀,就得先把手松开,你不是交待过我不能松手吗?” 胡欢道:“你可以顶顶我的背。” 王流星寒声道:“拿什么顶?” 胡欢咳了两声,道:“你可以挟挟我的腰。” 玉流星道:“我腿上有伤,难道你忘了?” 胡欢想了想,道:“你就算弯下身子去拍拍我的屁股,也总比敲头好。” 玉流星尖声道:“咦!我一个女人家,你竟叫我拍你的屁股。你是不是想勾引我?” 胡欢急忙道:“不敢,不敢。” 玉流星顺水推舟道:“所以想来想去,我认为还是敲头最理想。” 胡欢无可奈何道:“好吧!就算你敲得对,什么事?你问吧!” 王流星道:“我是想问问你学的是哪一派的功夫,你的师父是谁?” 胡欢道:“我没有师父,所有的功夫都是自己学来的,至于门派、那就得看是哪一种功夫了。” 玉流星道:“你会的功夫好像还不少。” 胡欢道:“杂得很,凡是短兵刃,几乎都练过几天。” 玉流星诧异道:“为什么只练短的,不练长的呢?” 胡欢道,“兵刃太长,逃起命来不方便。” 玉流星失笑道:“你这个人倒也真怕死,好像随时随地都准备着逃命。” 胡欢道:“对!我这个人一向把命看得很重,只要情况不对,我比谁逃得都快。” 玉流星道:“那么方才你为什么不逃呢?姜十郎的闪电剑也并不好对付啊!” 胡欢道:“我本来是准备开溜的,可是那家伙剑法虽快,脑筋却慢得很,他一看二个人躺在地上,只有他一个手下靠在凉亭旁边,他就放了心,竟然从我身上飞越过去,我一招分花拂柳,就解决了问题。” 玉流星想了想,道:“分花拂柳,那不是山西顾家的刀法吗?” 胡欢道:“是啊!” 玉流星道:“你不磕头拜师,顾老头会把功夫白白传给你?” 胡欢道:“我也没说他白自传给我,我整整替他洗了一年的马。” 玉流星一楞,道:“原来你是去偷学的。” 胡欢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玉流星道:“偷学人家的功夫,是武林大忌,被人发现了可不得了啊!” 胡次道,“所以我才被人家吊在屋梁上两天两夜,幸亏秦十三把我救下来,否则早就没命了。” 玉流星道:“秦十三怎么晓得你出了事。” 胡欢道:“他事先当然不晓得,他第一天被调到太原府就去看我,本以为我在顾家一住经年,早就登堂入室,谁知我爬得竟比他想象得还要高得多,居然上了屋梁。” 玉流星听得吱吱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两人差点同时栽下山去。 胡欢惊魂乍定道:“玉流星,帮个忙好不好?你已经是活不久的人,摔下去也无所渭,我可不-样,我还要活命啊!” 玉流星笑道:“我看你这种人的命也不会太长,死掉也没什么可惜。” 胡欢忙道:“谁说的?去年我才算过命,那位算命的先生说我这个人不但长寿,而且娇妻美妾一大堆,我若现在-死,我那些未过门的老婆们怎么办?” 玉流星道:“她们可以另外去嫁人呀!” 胡欢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可倒轻松,你为什么不替她们想一想,像我这么好的男人到哪儿去找?” 玉流星嗤地一笑.道:“我发现你这人的脸皮真厚,恐怕连刀都砍不破。” 胡欢道:“你这女人的胆子倒也不小,你就不伯我把你扔到山沟里去?” 玉流星道:“那倒不会.因为你这人的心地也比一般人善良得多。” 胡欢满意的点点头.道:“恩!这还差不多,只可惜你玉流星已经是个快死的人,如果你能活得久一点,你就会发现我这个人的长处多得不得了,你扳着脚趾头数都数不清。” 玉流星悄悄从后面打量他半晌,忽然道:“喂!姓胡的,你究竟有多少女人?” 胡欢道:“你问的是哪一年哪个月份?” 玉流星道:“当然是现在。” 胡欢道:“现在赶着逃命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情找女人?” 玉流星道:“听说小翠花待你不错,你为什么不带她-起跑呢?” 胡欢叹了口气,道:“她跟你不一样,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她家却有十八口,全都在靠她养活。” 玉流星道:“那么多人就靠她一个?” 胡欢道:“恩!我说的还只是现在,过了年恐怕就变成二十四口了。” 玉流星愕然道:“怎么增加得这么快?” 胡欢道:“因为她三个嫂嫂都已怀了身孕。” 玉流星道:“就算她三个嫂嫂每人生一个,也不过才二十-口而已,哪儿来的二十四口?” 胡欢道:“如果都是双胞胎呢?你算算应该是多少?” 玉流星被他逗得又足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好像早将死亡的威胁抛诸脑后。 山路越走越险玉流星的手臂也越抱越紧,冰冷的脸颊整个以为在胡欢的颈子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玉流星忽然道:“喂!姓胡的,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胡欢小小心心道,“我想应该没问题.什么事?你姑且说说看。” 玉流星道:“这几天你暂时冒充我老公怎么样?” 胡欢吓了一跳.立刻停下脚步,迷惑看着玉流星,道:“你是纯粹为了好玩,还是想在临死之前开开洋荤?” 玉流星笑脸含春道:“你所说的开洋荤,是什么意思啊?” 胡欢干笑着道:“所谓开洋荤嘛,就是……就是……” 玉流星没容他说出来,就突然狠狠地在他耳朵上咬了-口。 只痛得胡欢龇牙咧嘴.大叫道:“玉流星,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不是你老公,你怎么可以随便咬我?” 玉流星咬牙切齿道:“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死狐狸,我才不管你是谁,只要你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的耳朵咬下一只来才怪!” 胡欢忙道:“好,好,我不说,但你也总该把你的理由说给我听听吧!” 玉流星道:“那是因为田大姐一再逼我嫁人,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胡欢恍然道:“哦!原来你这样做,只是为了应付田大姐。” 玉流星道:“对,事情就这么简单,肯不肯,-句话。” 胡欢道:“既然是你玉流星开口求我帮忙,那还有什么话说。” 玉流星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答应了?” 胡欢叹道:“你已经是个快死的人,我还能忍心回绝你吗?” 玉流星抱得他更紧,嗲声嗲气道:“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同丁?” 胡欢晕陶陶道:“当然,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是你玉流星的老公了。” 玉流星再也不说什么,只对准他的耳朵,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三) 田大姐是个标准的江湖人。 她今年虽然只有三十几岁,但至少己在江湖上混了二十多年,几乎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已在江湖打转,直到现在,仍然跳不出这个圈圈。 她的手下众多,她死去的丈夫没留下太多田产,却给她留下两百几十名的忠实弟兄,为了这批人的生计,她什么生意都做,只要能赚钱,杀头的生意都要插上-脚。 所以她很忙,除了手下之外,根本没机会交朋友,她唯一的朋友就是玉流星。 现在玉流星就躺在她经常靠在上面,想赚钱点子的软塌上。 当她看到玉流星那副狼狈的模样时,心痛的跳了起来,瞪着软榻旁边老老实实坐着的胡欢,大声问道:“谁!是谁把她伤成这个样子?我去找他算帐?” 不待胡欢回答,玉流星已抢着道:“还有谁?还不是林剑秋那个该死的者乌龟。” 田大姐猛地一拍茶几,大喊道,“来人哪!” 胡欢愣愣的瞧了玉流星一眼,他简直已被田大姐的气势给唬住了。 玉流星笑笑道:“你放心,我大姐足个很识时务的人,她不会真的去找林剑秋拼命的。” 田大姐叹了口气,道:“不错,别的人我或许还可以跟他斗斗,唯独神卫营的人,我可不敢惹。” 这时已有四名大汉分从两个门拥进来。 田大姐大声吩咐道:“赶紧把镇上的人夫都给我叫来,准敢迟来一步.以后就甭想在镇上混了。” 四名大汉立刻应命而去。 田大姐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胡欢。 胡欢装得一副又苯又龊的样子,连玉流星看了都觉得有点好笑。 田大姐蹙眉道:“这……就是你自己选的男人?” 玉流星道:“是呀!你看怎么样?” 田大姐只得点头道:“恩!还算不错,看起来蛮忠厚的。” 玉流星膘了胡欢一眼,忍笑道:“我就是看他忠厚老实,所以才嫁给他的。” 田大姐道:“嫁个这种男人也好,起码可以规规矩矩的跟他过太平日子,” 玉流星叹道:“我原本也是这么想,只可惜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田大姐急着道:“你在胡扯什么?镇上几个大夫的医道都不错.像你这点小伤,保证药到病除。” 玉流星摇头道:“没有用的,我中了林剑秋的毒药暗伤,没有他的独门解药,神仙也救不了我。” 经过三个大夫的会诊之后,田大姐才知玉流星所言不假,难过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 在田大姐的威逼之下,三个大夫只有各尽所能,死马当着活马医,直忙到深夜,才倦极而去。 到了第二天,玉流星的精神居然好多了。 田大姐也许由于玉流星已命不长久,对她更亲切,更体贴,凡事都自己动手,照顾得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连在一旁的胡欢都大受感动。 当晚,田人姐突然将她出嫁时所穿的衣裳都找山来,把玉流星打扮得像新娘子一样,也硬逼着胡欢换了一套很体面的衣服,竟替两人大办喜事,直闹到起更时分,才将两人送回客房。 当然,这时的客房早已布置的像洞房一般,猩红的地毡,鲜红的被子,红通通的炉火。 以及桌上一对大红的喜烛,将房里点缀得喜气洋溢,温暖如春。 火炉旁边摆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坛尚未开封的女儿红。 玉流星面色红红的坐在桌前,垂着头,表现得真像个新娘子一般。 胡欢呆望了她一阵,忽然道:“玉流星,给我亲一下好不好?” 玉流星个仅没生气,居然还把鄢红的面颊送上来。 胡欢受宠若惊之余,小心冀冀凑上去,谁知尚未嗅到香味,玉流星的巴掌已横扫而至,幸亏胡欢早有防备,急忙一闪,才算没有当场出丑。 玉流星笑眯眯道,“怎么样?要不要再亲一下?” 胡欢摇头叹气道:“算了,算了,幸好我只是客串几天,如果真讨了你这种老婆,你叫我夜间怎么敢跟你上床?” 玉流星脸孔一绷,道:“你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就算你把我的脑袋割下来,我也绝对不会真的嫁给你这种人。” 胡欢“叭”地一声,将酒封拍开,兴高采烈道:“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好好敬你一杯。” 说着,很快将酒杯注满,然后从怀巾取出一副银筷,在酒杯里试了试,才把酒杯高高举起。 玉流星横眉坚眼道:“你这是干什么?” 胡欢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样做,总不会错吧?” 玉流星道:“你错了,你可以怀疑天下的人,就是不能怀疑田大姐。” 胡欢道:“你为什么这样相信她?” 玉流星道:“她曾经为了救我而卖过她自己,你想这种人还会回头来害我吗?” 胡欢整个楞住,楞了很久,突然举杯道:“这杯酒是我向出大姐道歉的,从今以后,如果我再怀疑她,我就是你生的。” 说完,一饮而尽。 然后又倒了一杯酒,又把杯子举起,道:“这杯酒是敬你的,希望你早一点得救,如果实在没救,就请你早一点归西,千万不能耽误了我的大生意。” 玉流星沉吟着道:“你在山腰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胡欢道:“当然算数。” 玉流星道:“你说就算我死掉,也要把我那份塞进我的棺材里,是真的吗?” 胡欢道:“当然是真的,不过现在想起来,真有点怕。” 玉流星道:“你怕什么?” 胡欢道:“万一你老姐不甘寂寞,到时候一把将我抓住,硬叫我再陪你几天,那我可就惨了。” 玉流星道:“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胡欢道:“什么办法?你说!” 玉流星道:“如果你真有诚意的话,你就把我那一份送来给田大姐吧。” 胡欢道:“你是想用这批金子回报她过去对你的恩惠?” 玉流星道:“不错。” 胡欢道:“好,你安心去死吧!你这个愿望,我一定替你达成,” 说着,两人相顾举杯,同时将酒喝厂下去。 炉火渐烬,红烛也已燃烧过半。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梆鼓声。 玉流星只觉得很疲倦,接连打了几个呵欠,身子一阵摇晃,突然栽倒在地上。 胡欢停杯唇边,楞楞地望着她,道:“你这么快就要死了?” 玉流星也正在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惊异之色。 胡欢放下酒杯,绕着桌子走到她跟前,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遗言?” 玉流星吃力道:“我……好像中了毒。” 胡欢道:“我知道你中了毒。” 玉流星急道:“不是那次,是……现在。” 胡欢道:“哦?” 玉流星手臂颤抖的指着他身后,道:“那两枝蜡烛,好像有毛病。” 胡欢愕然回顾,这才发现两枝红红的喜烛,竟在吐着蓝色的火焰,房里也早已蓝烟弥漫,喜气全消,整个房里充塞着一股诡异气氛,不由惊叫道:“咦!这是怎么回事?” 玉流星好像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连眼睛也已合起来。 胡欢的身子也开始摇晃,也缓缓地躺了下去。 就存这时,忽然传来大厅里田大姐尖锐的叫声,道:“这算什么,明明讲好五千两,怎么变成了四千五?” 只听有个男人笑着道:“那五百两,就算田大姐赏我们弟兄的吧!” 田大姐厉声道:“不成,少一两你们也休想把人带走!” 胡欢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扭头看了玉流星一眼,玉流星眼角已溢出泪珠。 (四) 胡欢渐渐苏醒过来。 他也不知昏睡了多久,也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正跟另外一个人面对面的紧绑在一起,只凭那股淡雅的发香,就知道那人是玉流星。 然后,他才发觉正躺在一辆急驰中的马车上,厚厚的车帘不停的摆动,车外已现曙光。 他弯头看了看,只见玉流星正在理首哭泣,不禁讶然道:“咦!你还没有死?” 玉流星哭着道:“都是你害我的,当初你叫我死在山上就好了,那时候死,至少心里还有个亲人,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死得好寂寞啊!” 说着,哭得更加伤心。 胡欢想了想,道:“那么我看你还是先不要死吧,等将来有了亲人之后,慢慢再死也不迟。” 玉流星泪眼一瞪,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叫我不死,我就可不死?” 胡欢道:“我当然没有办法叫你不死,除非你自己想活下去,多少还有点希望。” 玉流星道:“我不但中毒己深,而且又被绑得这么紧,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胡欢道:“你中的这点毒算得了什么,老实告诉你,我最少有十次中毒比你更深,情况比你更惨的经历,但我都活过来了,因为我自己想活。” 玉流星道:“真的?” 胡欢道:“当然是真的。” 玉流星道:“我现在真的不想死了,你赶紧想个办法吧!” 胡欢道:“你的牙齿能不能咬到绳子?” 玉流星道:“咬不到,如果能咬到,我早就把它咬断了,还等你来教我!” 胡欢道:“手呢?” 玉流星道:“手绑得更紧,连动都不能动。” 胡欢道:“好吧,我们用脚。绳头一定在腿上,我的靴子被绑住了,没法动,你把鞋子脱掉,用脚趾解解看!” 玉流星道:“我的脚早就不是我的了,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否则我早就动脑筋了。” 胡欢叹了口气,道:“玉流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死的再也不寂寞了。” 玉流星道:“为什么?” 胡欢道:“我虽然是你的假老公,看样子却真的做了你的同命鸳鸯了。” 玉流星一听又垂下头,又开始伤心流泪。 马车速度渐渐缓慢下来,路面越走越颠簸。又过了一会儿,已可听到车外的流水声,显然已到了江边。 只听有个人大声道:“竹筏准备好了没有?” 远处立刻有人答道:“回香主,都已准备妥当。” 然后是一阵人吼马嘶,马车已向江边驰去。 玉流星惊惶的抬起头,正好胡欢也想低头望她,两人的嘴唇刚好碰在一起。 胡欢急忙低声叫道:“玉流星,你怎么可以偷偷亲我的最?” 玉流星气极败坏道:“你这个死不要脸的死狐狸,你占了人家的便宜,还敢倒打一耙,我跟你擒了。” 说着,头撞脚蹬,闹得不可开交。 胡欢突然大喜道:“玉流星,你的腿能动了,我们有救了。” 玉流星试了试,道:“咦!真的能动了。” 胡欢道:“赶快找找绳结在什么地方。” 玉流星却低着头,动也没动。 胡欢道:“快啊!再迟就来不及了。” 玉流星忽然有气无力道:“想来想去,我干脆还是死掉算了。” 胡欢怔了怔,道:“方才不是讲得蛮好嘛,怎么又变卦了?” 玉流星冷哼一声,道:“姓胡的,你未免聪明过度了,你想利用我逃命,门儿都没有。” 胡欢发急道:“你在胡扯什么?逃命是两个人的事,怎么能说我在利用你?” 玉流星不慌不忙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绳子解开之后,你打算怎么逃?” 胡欢道:“当然是见机行事,你想凭这些人,还能拦得住我们吗?” 玉流星道:“拦不住你,却可以拦住我,我现在连走都吃力,还有能力逃命吗?” 胡欢忙道:“我可以背你,就跟前天下山的时候一样,我这两条腿可比你想象的管用得多。” 玉流星叹道:“前天我多少还有点利用价值,现在一点都没有了,你凭什么还要背我?” 胡欢道:“难道你连同舟共济,患难相助的道理都不懂?” 玉流星道:“好吧!就算你肯背我,那么脱险以后呢?” 胡欢道:“脱险以后就安全了。” 玉流星道:“你安全了,而我还是非死不可,因为以我现在的能力,不可能从林剑秋手上拿到解药。” 胡欢道:“我可以帮助你。” 玉流星道:“这次又为什么?是同舟共济?还是患难相助?” 胡欢道:“如果算这次你帮我脱险的交换条件,你可以接受吗?” 玉流星道:“可以,不过你得给我一点保证。” 胡欢道;“你要什么保证?” 玉流星道:“我要那件东西,只要你把那件东西交给我保管,我马上动脚。” 胡欢道:“好,你赶快把嘴凑上来。” 玉流星已将嘴送到一半,又缩回去,道:“你要我把嘴凑上去干什么?” 胡欢道:“我好吐给你啊!” 玉流星狠狠的啐了一口,道:“你少跟我鬼扯淡,那件东西最怕水,你不可能含在嘴里。” 胡欢道:“那么你看我可能藏在什么地方呢?” 玉流星道:“你当然藏在自己怀里。” 胡欢道:“恩!果然聪明,一猜便中。” 玉流星大喜过望道:“真的在你怀里?” 胡欢道:“是啊!你赶快拿去吧!” 玉流星挣了几下,又停下来,楞楞地看着胡欢。 胡欢长叹一声,道:“现在你该知道自己有多聪明了吧?你想想看,除非那东西含在嘴里,否则我纵然想交给你,也是绳子解开以后的事,你说对不对?” 玉流星道:“你能发誓在绳子解开之后,马上把那件东西交给我吗?” 胡欢道:“不能。” 玉流星道:“为什么?” 胡欢道:“因为那件东西也许根本就不在我身上。” 玉流星全身一颤,道:“啊呀!糟了。” 胡欢道:“什么事?” 玉流星道:“你不会把它藏在哪套旧衣服里面吧?” 胡欢摇头苦笑道:“如果你再拖下去,藏在哪里都是一样,反正马上就要变成别人的东西,你又何必替人家瞎操心呢!” 玉流星虽然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将鞋子脱了下来。 这时天色已明,车厢里的亮度也增加不少。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绳子挣开,玉流星早已累得香汗淋淋,脱水般的躺在胡欢身边。 胡欢不停的活动着手脚,突然看了玉流星一眼,道:“玉流星,你的脚好臭啊!” 玉流星立刻爬起来,道:“你胡说,昨晚刚刚洗过,连地都没有沾,怎么会臭?” 胡欢道:“既然不臭,又何必凉在外面吹风?难道你想光着脚板让我背你跑路?” 玉流星急忙将鞋穿起,道:“现在就要走吗?” 胡欢从车帘缝隙朝外瞧了瞧,道:“快了,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玉流星楞楞道:“什么好戏?” 胡欢笑了笑,道:“现在竹筏已经到了江心,你还伯金玉堂的爪牙不出现吗?” 说话间,只觉得竹筏已开始在江心打转。 突然有人怪声惊叫道:“不好,水里有人……” 语声未了,人已“扑咚”一声,落入水里。 慌乱声中,那个被称为香主的人喝道:“下面可是五龙会的弟兄?” 对方一点回音都没有,只有急浚的流水声。 片刻之后,忽然接连几声惨叫,又几个人被拖下水去。 那位香主又已大叫道:“在下锦衣楼第九楼座下刘长青,请彭老大出来答话。” 水里依然是一点声息都没有。 刘长青立刻回首喝道:”快!把车上那两个人架住,他们再不露面,我们就给他来个玉石惧焚。” 话刚说完,一个持剑大汉已冲进车厢。 胡欢出手极快,刹那间已将那人全身穴道封佐。 玉流星抓起那人的剑,想了想,竟很大方的交在胡欢手里。 胡欢将车帘往上挑,人已坐上车辕,笑嘻嘻道:“刘香主,报告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你这一招失灵了。” 同时又是两声惨叫,竹筏上仅余的两名手下,也已被人套入水中。 刘长青惊愕的看看胡欢,又看了水里,突然腾身掠起,宽大的衣袖连连挥动,足尖在江面上轻轻一点,人已耸上了岸。 胡欢不禁倒抽口冷气,道:“想不到锦衣楼一个小小的香主,竟有如此功力,真是太可怕了。” 玉流星道:“那刘长青人称含翅鹏,轻功的确有点火候!” 胡欢道:“比你怎么样?” 玉流星鼻头一耸,道:“差远了。” 胡欢哈哈一笑,对着水中大喊道:“现在锦衣楼的人已经走了,你们这群怕事的家伙可以上来了吧?” 水里依旧没有人应声。 胡欢道:“咦!这群家伙的胆子也未免太小了,好像连我都怕!” 玉流星道:“也可能是怕我。” 胡欢道:“对,你玉流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狠角色,他们怕你,也是应该的。” 玉流星笑笑道:“现在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这样跟他们耗下去呀!” 胡欢考虑了一下,道:“我看这样吧,他们既然不敢上来,我们干脆把马车赶到水里去找他们算了。” 玉流星惊叫道:“你要下水?你疯了?” 胡欢道:“你放心,我只是随便说说,他们不敢让我下去的。” 玉流星道:“为什么?” 胡欢道:“因为金总管要的那件东西就在我怀里,我一下水,那件东西马上泡汤,他们回去怎么向金总管交差?” 玉流星呆了呆,道:“原来你又在骗我,你不是说那件东西不在你身上吗?” 胡欢苦笑道:“玉流星,你就不能偶尔聪明一次?” 玉流星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身子都挤到车里面去。 胡欢大笑道:“五龙会的弟兄们,我可是把实话告诉了你们,如果你们再不上来,我可真的要下去了。 说完,已将疆绳紧紧勒在手里。 健马惊嘶中,突然有条黑影从水中同时窜起,刚好拦在马车前。 居中的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他漆黑的水靠依然滴着水,脸上却没有一丝寒意,含笑望着胡欢,道:“浪子胡欢果然是个厉害角色。” 胡欢忙道:“好说,好说,还没请教贵姓大名?” 那人道:“在下彭中。” 胡欢道:“原来是彭大哥,幸会得很。” 彭中道:“不敢。这次我们弟兄也是奉命行事,想请胡老弟随我们走趟崇阳,不知胡老弟肯不肯赏我个面子?” 胡欢毫不思索道:“没问题,既然是彭大哥开了口,纵是火坑刀山,我也要陪你走一趟。” 彭中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干脆,不禁怔了一下,才道:“多谢赏脸。” 胡欢道:“不必客气,那么就请赶紧靠岸吧,我这人一向不太喜欢走路。” 彭中立刻喝道:“来人哪!” 应诺声中,又有两人自水中窜起。 彭中道:“替我把这两人绑起来。” 胡欢脸色-变,道:“且慢。” 彭中道:“胡老弟还有什么吩咐?” 胡欢冷冷道:“你未免太不上路了,我已赏足你面子,你居然还要动手绑人,你这几十年江湖是怎么混的?” 彭中笑笑道:“胡老弟,请你不要忘了两位是在我们手里。” 胡欢道:“我看你大概是泡江水冰晕了头,把事情整个颠倒了,事实上,不是我在你们手里,而是你们在我手里。” 五龙会弟兄闻言相顾大笑,彭中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道:“这家伙也真会说笑话,在水中他居然敢说五龙会的人在他手里,真是可笑极了。” 胡欢冷笑道:“你们原来的确是在水中,可是现在已经被我逼上来了,而我却一直都坐在马车上,连一滴水都没沾到,你敢说我在椒们五龙会手里吗?” 彭中脸孔也渐渐拉下来,冷笑着道:“看样子不给你喝几口水,你是不会服气的。” 胡欢冷哼一声,道:“不瞒你说,我早就想下去洗个澡,只可惜你们金总管实在太想不开,连日劳师动众,食不下咽,睡不安稳,眼巴巴的在盼着那件东西,我只是可怜他,不好意思把那东西毁掉,所以才没下去。” 彭中当场楞住,半晌没讲出话来。 胡欢道:“我想你心里一定很不服气,要不要我告诉你金总管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彭中道:“正想请教。” 胡欢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一张小小的藏金图而已,就算按图把金子搬回来,也不过是一百多万两,最多也不会超过两百万两,所以只要你彭老大敢担保你们金总管不上吊自杀,我马上自己跳下去,你不是想叫我喝水吗,好,到时候你叫我喝多少,我就喝多少.你看怎么样?” 彭中脸色青一阵,红-阵,垂着脑袋又是半晌没有吭声。 胡欢得理不饶人道:“所以你不必再浪费时间,你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因为我只给了你一条。” 彭中突然拾起头,手臂朝江边一挥,大声喝道:“靠岸。” (五) 彭中端坐车辕,手挥马鞭,虽然手法不太熟练,却也能循规蹈矩的让马车平平稳稳的奔驰在官道上。 五龙会的弟兄们都已脱掉水靠,跟随在马车四周,看上去与一般行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车帘低垂.车里安安静静。 彭中每走一段路,总要撩起帘角,跟里面的人聊上几句,明是聊天,其实是在监视,车厢里面的胡欢和玉流星当然清楚得很。 这时太阳早已高高升起,路上行人越走越多,彭中也益发小心,索性朝后挪了挪,将车帘整个坐住。 突然间,身后晌起一阵隆隆之声,只见一列篷车浩浩荡荡疾驰而来,少说也有三十几辆以上。 路上行人纷纷回避,彭中也急忙将马车赶到路旁,现在在他看来,车里的人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宁愿让路,也不愿冒一点危险。 转眼车队已到近前,一时轮声雷动,蹄声震天,一辆接着一辆的飞驰而过,每辆车的车夫都很剽悍,每个车夫的驾驭功夫都极高明,高明得就如同五龙会弟兄们在水里的身手一样。 三十几辆篷车终于全部过去,只留下了满天灰尘,直到车队去远,灰尘才逐渐消失。 彭中吐了口气,满脸含笑的又将帘角掀起,谁知往里一瞧,他脸上的笑容整个冻结住。 车厢里的光线已比原来明亮得多,因为篷顶上已多了个大洞,被他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两个人,却已踪影不见,只剩下那名锦衣楼手下还直挺挺的躺在那里。 彭中楞了很久,才拍开那人穴道,大声问道:“那两个人呢?” 那人道:“被人救走了。” 彭中道:“被什么人救走的?” 那人道:“我没见到人,只看到一条鞭子。” 彭中也不多问,一把将那人摔出车外,抖疆鞭马,大喝道:“弟兄们,追!” 呼喝声中,马车飞快的冲出,刚刚冲了几步,那匹马竟忽然失蹄栽倒,原来不仅人已被救走,连马都被人动了手脚。 彭中几乎从车上翻下来.幸亏他身手不错,腰身一拧,已平平稳稳的落在车旁,遥望着远去的车队,不禁咬牙切齿道:“蛇鞭马五,除非你永远不再过江,否则我一定叫你好看。” 蛇鞭马五正横躺在一辆篷车口上,轻抓着满腮胡须,得意洋洋地望着车里的胡欢,道: “你猜彭老大现在在干什么?” 胡欢道:“八成在骂你。” 马五道:“不是八成,是十成,那家伙一定正在咬牙切齿的说,蛇鞭马五,除非你永远不再过江,否则我一定叫你好看。” 说罢,两人相对哈哈大笑。 玉流星忍不住道:“你们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马五道:“我们为什么要担心?” 玉流星道:“难道今后你真的不再渡江了?” 马五道:“我为什么万渡江?说不定明天一早我就已经过去了。” 玉流星道:“你不怕他对你报复?” 马五笑笑道:“如果他真有那么厉害,早就成了一方霸主,又何苦在神刀侯下面混饭吃。” 胡欢突然道:“你的话或许不错,但这几天你还是不要过江的好。” 马五道:“为什么?” 胡欢道:“因为你这几十辆篷车对我有点用处,最好你能尽快把你手下的车子全都调来,免得用的时候措手不及。” 马五道:“你要这么多车子干什么?” 胡欢道:“当然是拉金子。” 马五翻身坐起来,苦笑着道:“小狐狸,你别开玩笑了,金子到处都有,你的命却只有一条,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纵然真是有那批金子,也要等到风平浪静之后,慢慢再拉也不迟。” 胡欢道:“那么你想我应该躲在什么地方呢?” 马五沉吟道:“你明早先随我过江再说,我想天下之大,总可以找到个安全的地方。” 胡欢摇头道:“我认为安全的地方只有一处,是在江这边,而不是江那边。” 马五道:“哦?在哪里?” 胡欢道:“崇阳。” 马五大吃一惊,道:“你疯了?你现在到祟阳,岂不等于狐入虎口?” 胡欢道:“也不见得,神刀侯势力再大,也不可遍及每个角落。” 马五道:“你错了,在别的地方,你也许还有地方躲一躲,唯独在崇阳,你无论躲在哪里,也休想瞒过侯府的耳目。” 胡欢道:“我根本就不想躲,也不想瞒,我要大摇大摆的走进崇阳,堂堂正正的住进聚英客栈。” 马五急忙道:“聚英客栈更不能去,你忘了那是日月会的暗舵,你从关大侠手里得到那件东西,他们找你还来不及,你还敢自己送上门去?” 胡欢道:“那件东西虽是取自关大侠之手,但人却不是我杀的,他们总不会要我的命吧?” 马五道:“但他们却会向你要那件东西。” 胡欢轻轻松松,道:“既然大家要的都是那件东西,而不是我的命,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马五抓着胡须,无言以对。 胡欢道:“所以你最好是马上把我送进崇阳,并且叫你手下将我的住处宣扬一下,知道人越多,我就越安全。” 说着,回望了玉流星一眼,继续道:“另外你再派个机警的人通知林剑秋一声,说不定还能赚个几十两银子。” 马五诧异道:“你找林剑秋干什么?” 胡欢道:“因为林剑秋身上有件东西,在玉流星说来,比我怀里这件东西更重要。” 玉流星却眼睛眨也不眨膘着胡欢的衣襟,恨不得整个人都窜进去—— 扫校 第四章 狐朋狗党 (一) 聚英客栈就在西大街的街尾上。 西大街是崇阳最繁华的几条街道之一,街道两旁商店林立,各行各业应有尽有,聚英客栈的地头虽较偏僻,但依然宾客常满,生意兴隆,这天傍晚,又是楼下大堂上座的时刻,平日潘老板很少在客栈露面,但这几天却从早到晚笑嘻嘻地盯在柜台里,对每个进出的客人都很留意。 现在,他又坐在柜台里,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因为林剑秋正带着两名侍卫走了进来。 堂口上的伙计贾六急忙迎上去,哈着腰道:“三位官爷请坐。” 林剑秋抬手阻止他说下去,道:“替我准备三间上房。” 贾六赔笑道:“对不起,房间早就客满了。” 林剑秋就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伸出三个手指,一字字道:“我要三间上房。” 贾六为难道:“这……” 他一面说着,一面回望着柜台里的潘老板。 潘老板大步走上来,道:“三位官爷请随我上楼。” 说着,已先走上楼梯。 林剑秋走在最后,刚刚走上几步,忽然停止回首道:“伙计。” 贾六忙道:“官爷还有什么吩咐?” 林剑秋道:“有没有一个叫玉流星的女人住在你们这里?” 贾六想了想,道:“没有。” 林剑秋取出一锭银子,在手上抛弄着,道:“那个女人大概二十二、三岁,人长得很漂亮,头上经常插着一朵红花,如果来了,马上告诉我。” 贾六连忙应道:“是,是。” 林剑秋将银锭高高一抛,转身登楼。 贾六伸手去接那锭银子,却没想到已被另外一个人接在手里,他急忙转身一看,那人竟是侯府总管金玉堂。 这时金玉堂也正模仿着林剑秋的姿式,将银子一上一下地抛弄着,只是原本小小的一锭银块,现在竟已变成了一个十两重的大元宝。 贾六眼睛发亮道:“原来是金总管。” 金玉堂将元宝递到贾六手上,道:“这是你的银子。” 贾六道:“您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说?” 金玉堂笑呵呵道:“潘老板的手下果然个个精明,一点就透。” 贾六捧着元宝,嘴巴刚得比元宝还大,不断地点着头。 金玉堂含笑转身而去。 楼上的潘老板看到这种情形,不禁暗自冷笑。 就在这时,一辆篷车已缓缓停在门前。 玉流星是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脸色几乎比刚刚换上的白色床罩还要苍白。 胡欢靠在椅子上,手上端着一杯还在冒着热气的热茶,眼睛却紧盯着房门。 门外有人在敲门。 胡欢道:“什么人?” 门外那人轻轻答道:“潘秋贵!” 胡欢急忙放下茶杯,将房门打开。 潘老板闪身而人,随手将门栓上,凝视着胡欢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胡老弟,想不到你竟是这么一个有血性的人,潘某仅代表敝会全体弟兄先谢谢你。” 胡欢笑笑道:“潘老板最好先不要客套,因为这件事我们还得谈谈。” 潘秋贵道;“胡老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出来,如果潘某做不了主,也好向总舵请示。” 胡欢低头寻恩一阵,突然问道:“贵会有一位叫楚天风的人。不知潘老板认不认得?” 潘秋贵皱眉思虑了一会儿,道:“恩!好像有这么一个人。” 胡欢道:“如果要谈,叫他来;其它人最好免开尊口,并不是我不赏你潘老板面子,因为这件事关系重大,不是熟人不好说话。” 潘秋贵立刻道:“好,我这就传话过去,三、五天之内,楚天风-定赶到。” 胡欢苦笑道:“但愿三、五天之后,我还活着。” 潘秋贵道:“老弟只管放心,在这几天之内,两位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胡欢道:“请多劳神。” 潘秋贵道:“不过这几天还得请两位委屈一下,在这房里挤一挤。” 玉流星马上爬起来,道:“为什么?难道你们就没有别的房间了?” 潘秋贵道:“房间是有,却跟这间不一样。” 说着,走到床前,伸手在床柱上一转,墙壁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 玉流星匆匆跑过去,往暗门里探视一眼,道:“这道暗门是通什么地方的?” 潘秋贵道:“直通西郊一座破庙的佛像底下。” 胡欢道:“哦!那座破庙我住过。” 潘秋贵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万一有情况,两位不妨到那儿去避一避。” 胡欢道:“这几天附近乱得很,那地方会个会被人先一步占了去?” 潘秋贵道:“老弟放心,前两天我就已派人把守住,而且这两天侯府的人也经常在那附近走动,一般江湖人物,想在那里站一会儿只怕都不太容易。” 胡欢道:“莫非侯府的人也知道这条暗道。” 潘秋贵叹道:“在祟阳,无论任何事都很难瞒过侯府的耳目。” 胡欢道:“难道你不怕他们从庙里混进来?” 潘秋贵道:“这一点他们倒不敢,第一,入口的机关时常更换,他们搞不清楚,第二,他们打的是侠义的招牌,总不能明目张胆的跟日月会的人过不去,所以他们对我多少还有几分顾忌,不敢随便乱来。” 胡欢道:“看样子,我的一举一动,也一定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潘秋贵道:“那是当然,方才金玉堂已经来过,说不走现在还在这附近。” 说完,忽然对玉流星笑笑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告诉姑娘一声。” 玉流星道:“什么事?潘老板请说。” 潘秋贵道:“林剑秋已经来了,一进门就急着打听姑娘的下落,我们当然不会告诉他,不过姑娘最好多留点神,他就住在你们的头顶上。” 玉流星惊慌地望着胡欢,胡欢却正在留意着门外的动静,潘秋贵也朝门外望了一眼,道:“两位请休息,我得出去瞧瞧。” 胡欢道:“潘老板请便。” 潘秋贵随手又在床柱上转了一下,直待暗门合起,才闪身出房。 过了不久,门外又有个声音轻喊道:“胡叔叔,胡叔叔。” 两人一听,就知道是秦官宝到了。 胡欢一把将他抓进来,往墙上一顶,恨声道:“我叫你找的人呢?” 秦官宝嘎声道:“我都找到了,马五叔不是已经把你们救出来了吗?” 胡欢道:“我问的是神手叶晓岚!” 秦官宝道:“他就在后街的赌场里,我怎么叫他都叫不动。” 胡欢手一松,恨恨道:“好小子,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还有兴致赌钱,走,带我去抓他。” 玉流星急急道:“我呢?” 胡欢想也没想,只在床柱上轻轻一转,暗门又已缓缓地打开来。 (二) 在江湖上,每个人都知道这神手叶晓岚生了一双巧手,但在赌场里,他却是个出了名的送财童子。 长相清秀,举止斯文的叶晓岚,怎么看都不像个赌徒.而现在他却偏偏挤在赌台上,手上棒着几锭碎银子,头门的冷汗已比银子还多。 胡欢站在他背后很久,他竟一直未曾发觉,只聚精会神地紧盯着庄家摇动的宝盒,专心猜测着那双少说也比他拙笨一百倍的手会摇出什么点子。 宝盒终于放定,每个人都在抢着下注,每张脸上都充满了自信,好像只要-下注,银子就会滚进来。 叶晓岚牙齿一咬,就想把最后那几锭银子押下去。 就在这时,胡欢向秦官宝递了个眼色,两人竟硬将叶晓岚从人堆里倒架出来。 叶晓岚登时火冒三丈,刚想大发雷霆,忽然发觉架他的人竟是胡欢,不禁吓了一跳,急忙强笑道:“咦!小胡兄,你怎么来丁?” 胡欢斜眼瞪着他,道:“你想押几点?” 叶晓岚神秘兮兮地伸出三个指头,道:“十拿九稳,保证没错。” 胡欢道:“错了。” 叶晓岚毫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错了?” 胡欢道:“因为我不像你那么愿。” 说着,朝秦官宝一歪嘴,道:“官宝,把点告诉他。” 秦官宝笑嘻嘻道:“四、四、四、满堂红,双,吃小赔大。” 胡欢道:“你相不相信?” 叶晓岚嗤之以鼻道:“说得比唱的还好听,这种点,怎么可能探得出来!” 话没说完,只听庄家已大喊道:“四、四、四,满堂红,双,吃小赔大啊!” 赌桌四周立刻响起一片骚动。 叶晓岚不仅人被吓呆,连银子都掉在地上。 胡欢冷笑道:“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叶晓岚咕地咽了口口水,道:“你怎么会知道?” 胡欢道:“有一种听音辨点的功夫,你有没有听说过?” 叶晓岚指着秦官宝,道:“他会?” 胡欢道:“岂止他会,凡是保定秦家的人都会。” 时晓岚失声道:“那么秦十三也会?” 胡欢道:“高明得很。” 叶晓岚顿足捶胸道:“啊呀!我上了他的当。” 胡欢道:“你少胡说,秦十三那种人,你就是砍下他的头,他也绝对不会跟你赌钱。” 叶晓岚道:“不是钱,是刀,是-柄价值上万两银子的宝刀。” 胡欢想起秦十三腰间那柄刀,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那柄刀是从你手上骗去的。” 叶晓岚叹了口气,道:“交友不慎,莫此为甚。” 胡欢道:“算了吧:我认为他比你够朋友多了,至少合朋友性命交关的时候,他总不会袖手旁观。” 叶晓风急忙道:“小胡兄,这次你可不能怪我,我跑到这里来,只不过想凑点去开封的盘费而已。” 胡欢道:“你到开封去干什么?” 叶晓岚道:“我原想到锦衣楼的老巢去救你,谁知你又落在五龙会的手上。” 胡欢道:“五龙会总舵就在附近,根本就不需盘费,你为什么没有去?” 叶晓岚道:“我正想赶去,秦官宝却告诉我,你已被马五哥救出来了。” 胡欢道:“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但你明知我佐在聚英客栈,又在急着找你,你为什么不去见我呢?” 叶晓岚叹了口气,道:“我已经没脸见你了。” 胡欢讶然道:“为什么?” 时晓岚垂着头道:“我把你的剑和玉流星的刀都给输掉了。” 胡欢一怔,道:“我的剑和玉流星的刀?” 叶晓岚道:“恩。” 胡欢道:“你去找过田大姐?” 叶晓岚道:“找过。” 胡欢道:“有没有修理她一顿?” 叶晓岚道:“我本来想给她点教训的,可是见她哭得比死了娘还伤心,我又不忍下手了。” 胡欢道:“于是你只拿了刀剑就走,五千两银子一分都没动?” 时晓岚道:“我是想动,只可惜那些银子已被她手厂分掉了,听说那女人最近混得不太好,她手下已经几个月没拿到钱了。” 胡欢恍然道:“哦?难怪她把玉流星都卖了,原来是日子混不下去了。” 叶晓岚道:“她出卖天流星我不管,出卖你却不能轻饶,所以我临走放了一把火,多少也可以替你解点心头之恨。” 胡欢叹道:“我倒无所谓,我认为她出卖玉流星实在太不应该。” 叶晓岚诧异道:“为什么玉流星比你重要?” 胡欢道:“因为玉流星是她的朋友,我不是。” 叶晓岚一点头,道:“有道理,那把火就算我替玉流星放的吧!” 胡欢突然将他手臂一抓,道:“现在我也不再怪你,刀剑也不要了,赶紧跟我走,我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叶晓岚忙道:“等一等。” 胡欢道:“你还等什么?是不是非把这几锭银子输光才肯走?” 叶晓岚道:“银子输掉我一点都不心疼,刀剑却非拿回来不可,否则以后我还有什么脸见你?” 胡欢想了想,道:“你押厂多少钱?” 叶晓岚道:“一百八十两。” 胡欢一惊道:“这么多?” 叶晓岚道:“玉流星那把刀虽然不值几文,但那口剑却有点身价,少说也值个五六百两银子。” 胡欢怔怔道:“你不会骗我吧?” 叶晓岚道:“我骗你,难道庄家也骗你?没有个五六百两的价值,他肯押给我一百八- 卜两吗?” 胡欢瞧着地上那几锭碎银子,沉吟着道:“要想赢回来,就得下点本钱,凭这点银子怎么够?” 叶晓岚眼膘着秦官宝,嘴巴却在胡欢耳旁低声道:“够了,只要有他在旁边就够了。” 秦官宝一听,回头就想开溜。 胡欢好像早有防备,一时将他拉住,道:“你想到哪里去?” 秦官宝惊慌失措道:“胡叔叔,请你高抬贵手,饶了我吧,我们秦家的家规定得清清楚楚,赌钱是要逐出家门的!” 胡欢道:“谁说要叫你赌钱?” 秦官宝道:“不叫我赌钱,叫我干什么?” 胡欢道:“我只叫你听,听音辨点在你们秦家总不犯法吧?” 秦官宝拼命摇着头,道:“虽然不犯家规,却犯了我十三叔的大忌,万一被他发现,他不剥了我的皮才怪。” 胡欢道:“你为什么这样怕你十三叔?” 秦官宝道:“怕惯了,想不怕都不行。” 胡欢突然笑眯眯道:“你猜你十三叔最怕哪个?” 秦官宝道:“当然是我二爷爷。” 胡欢道:“其次呢?” 奏官宝道:“我二奶奶。” 胡欢道:“第三个呢?他还怕谁?” 秦官宝道:“我大伯。” 胡欢皱了皱眉,道:“第四个呢?” 秦官宝想了一下,道:“一定是京里的贺爷爷。”胡欢道:“错了,大错特错。” 秦官宝呆了呆,道:“依你看,他第四个应该怕谁?” 胡欢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就是你胡叔叔我。” 叶晓岚急忙接道:“你猜他第五个怕谁?” 不等秦官宝回答,就已拍了胸膛道:“第五个就是我,就是你叶叔叔我。” 胡欢道:“如今有我跟你小叶叔替你撑腰,你还怕什么?更何况你十三叔这几天忙得很,怎么可能跑到这种地方来。” 秦官宝想了半晌,猛一跺脚道:“这次我拼了,可是以后可千万不能再找我,夜路走多了,总有一天会碰到鬼的。” 叶晓岚急忙抢着道:“好,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说话间,手掌一拾,地上的几锭银子已同时飞起,争先恐后地落在他手里。 秦官宝呆望着他的手掌,道:“这是什么功夫?” 叶晓岚笑嘻嘻道:“想不想学?” 秦官宝道:“想。” 叶晓说道:“想学的话,就把耳朵伸长一点,千万莫要扳错点子。” 胡欢和时晓岚威风八面坐在赌台旁,面前的银子已叠得看不到鼻子,站在两人身后的秦官宝仍在倾耳细听,一副非把庄家赢垮不可的样子,庄家一面拭汗,一面缓缓地摇动宝盒,已经摇了很久,就是不肯放下来,就在这时,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妇人翩然而出,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朝赌台瞄了一眼,姗姗走到庄家面前,道:“小同,你觉得怎么样?” 庄家苦笑着道:“好像有点邪门,还是老板娘自己来吧!” 说着,已将座位让出,宝盒也交在那女人手上。 叶晓岚低声道:“当心点,这女人就是水蜜桃,手法高明得很。” 水蜜桃人长得美,赌技也高,在西南道上是个极有名气的女人,胡欢还是第-次见到她,忍不佳眯着眼睛多看了几眼。 水蜜桃也正在打量着他们,忽然娇滴滴笑道:“两位是不是保定秦家的人?” 时晓岚眼睛一翻,道:“哪个王八蛋才是秦家的人。” 胡欢连忙点头道:“对,秦家的人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跟狗一样,鼻子和耳朵稍微比人灵一点罢了。” 秦官宝居然也在后面跟着点头,好像连自己姓什么都已忘记,水蜜桃依旧笑盈盈道:“可是两位听音辨点的功夫,却也已经很有点火候。” 叶晓岚道:“哪个王八蛋才会听音辨点的功夫。” 胡欢立刻把脖子往前一伸,道;“听说懂得听音辨点的人,跟狗一样,耳朵都会动,你看看我们的耳朵有没有动?” 秦官宝耳朵忽然动了动,道:“不好,那女人把宝盒里的猴子换了。” 水蜜桃马上站起来.葱心般的手指指着秦官宝,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秦官宝呆呆地道:“我是谁?” 水蜜桃道:“你一定是秦十三的侄子秦官宝。” 秦官宝登时傻住了。 这时,门外突然有个人敞笑着道:“哟!金总管今天怎么有兴趣跑到这里来?” 金玉堂的笑声也传进来,道:“秦头儿的兴致好像也不小,天还没黑,居然就跑来了。” 话声未了,只听“砰”的一响,秦官宝急不择路,竟已破窗而逃。 门外两人闻声即刻冲了进来。秦十三看看胡欢和叶晓岚面前的银子,又看了看那扇破窗,只见他双脚一跺,“嗖”的一声,也跟着窜了出去。 金玉堂就停留在进门不远的地方,背负着双手,动也没动。 赌局整个停顿下来,每个人默默地瞧着他,好像都把他看成鸭群里的一只秃鹰一般。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难怪潘老板的人都守在附近,原来有贵客在座。” 胡欢匆匆回顾,道:“金总管指的贵客,莫非是在下?” 金玉堂道:“阁下大概就是浪子胡欢吧?” 胡欢道:“不错。” 金玉堂道:“你能如约的赶到崇阳,就是给我金某面子,今后有什么事,只管知会一声,无须劳动日月会弟兄们的大驾。” 胡欢身后立刻有个大汉冷冷道:“金总管也不必紧张,我们一共才不过五十几个人而已。” 金玉堂道:“金某只有一个人,各位总不会为难我吧?” 那大汉道:“金总管真会说笑话,你能放我们一马,我们弟兄就已感激不尽了。” 金玉堂笑了笑,忽然对叶晓岚道:“叶公子今天的手气好像很不错。” 叶晓岚忙道:“托总管的福,还算过得去。” 金玉堂语调暖昧道:“你可千万不要赢得太多,否则你的好朋友会不高兴。” 叶晓岚怔了怔,道:“我的朋友多得很,不知金总管指的是哪一个?” 金玉堂道:“当然是这里的后台老板。” 说完,又是哈哈一笑,转身出门而去。 时晓岚楞楞地望着水蜜桃,道:“这里的老板究竟是谁?” 水蜜桃巧笑倩兮道:“我是老板娘,老板当然是我老公了。” 叶晓岚道:“他人呢?我怎么从来未见过?” 水蜜桃道:“谁说的?他就是方才去追郎中的那个,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三) 秦十三仁立街头,街上行人很多,唯独不见秦宫宝的影子,却见三名捕快自远处匆匆奔赶过来,为首的正是跟随他多年的得力帮手,人称鬼眼程英。 程英是个经验十分老到的人,如非情况特殊,绝对不会如此匆忙。 秦十三急忙迎上去,喝问道:“什么事?” 程英吐了口气,道:“启禀秦头,京里的掌剑双绝高飞高大人到了。” 秦十三怔了怔,道:“带了多少人来?” 程英道:“就他一个,看上去神色很匆忙,好像有什么重大的差事。” 秦十三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先赶回衙门报备一声,京里来了大人物,我们总不能让县太爷蒙在鼓里。” 程英应命而去,走得比来的时候更快。 秦十三很自然地将手搭在一名短小精干的捕快肩上,轻轻叫道:“王得宝。” 那名短小精干的捕快开心得就像得到宝贝-样,笑嘻嘻道:“请秦头吩咐。” 秦十三道:“你到水蜜桃的场子去找金玉堂,把消息递给他,如果他给你赏钱,你可不能独吞。” 王得宝道:“头儿放心,有多少,报多少,可是万一他不给呢?” 秦十三笑笑道:“他不给我给。” 王得宝也不噜苏,身形一晃,已消失在人群里。 只剩下一名老老实实,一点都不像捕快的捕快,眼睛正在一眨一眨地望着他。 秦十三鼻子微微一耸,道:“李二奎。” 李二奎毕恭毕敬道:“在。” 秦十三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李二奎窘笑道:“不瞒头儿说,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我那孩子在我身上撤了一泡尿。” 秦十三立刻瞪眼大喝道:“浑帐!” 不仅李二奎吓得一哆嗦,连路上的行人都纷纷避开,唯恐惹上麻烦。 秦十三指点着他的胸,叱道:“你是衙门的官差,这套衣服代表的就是衙门的威信,你竟敢叫自己的孩子在上面撤尿,你心里还有王法吗?” 李二奎急忙打恭作揖道:“请头儿包涵一次,以后我会多加小心。” 秦十三道:“什么以后?你现在就得给我一个明白的交代,本来老婆偷人,小孩子撤尿,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可是让自己的孩子在上面撤尿,就不能原谅了。” 李二奎点头不迭道:“是,是。” 秦十二道:“所以现在你再把事情从头到尾的对我说一遍,说得不对路,我马上以侮辱衙门的罪名把你押起来,你要特别当心。” 李二奎寻思良久,忽然挺胸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早我一出门,就见一匹快马急弛而来,当时正有个小孩子在路上玩耍,我因不忍他丧命蹄下,所以奋不顾身,硬把他从马蹄下抢救出来,可是那小孩子却因惊吓过度,将一泡尿整个撤在我怀里,头儿您说,碰到这种事,叫我有什么办法?” 秦十三非常满意地点点头,道:“恩!这就对了。只要是为老百姓做事,就算你把衣服撕乱,也只能再发给你-套新的,谁也不敢怪你,这件事情,你可千万要好好记住。” 李二奎松了口气,一揖到地道:“多谢头儿栽培。” 秦十三得意地笑了笑,突然将头一摆,道:“走,跟我到聚英客栈去一趟。” 李二至当然知道聚英客栈是日月会的暗舵,闻言不禁一怔。道:“到那儿去干什么?” 秦十三道:“林剑秋住在那里,他的同僚来了,我们能不去报告他一声吗?” 林剑秋昂然阔步地走下楼梯,两名侍卫尾随在后,所经之处,人人让路。 这时,忽然存个人从他身旁一闪而过。 林剑秋止步喝道:“站住。” 那人正是举止斯文的叶晓岚,手上拿着一柄红鞘短刀,刚想登楼,闻声急忙停足回顾。 林剑秋盯着他手中的短刀,道:“你这柄刀是从哪儿来的?” 叶晓岚道:“赢来的。” 林剑秋道:“在哪儿赢的?” 叶晓岚道:“后街的赌场里。” 林剑秋道:“赌场是赌钱的地方,哪有赌刀的?” 叶晓岚道:“有的人输得连裤子都赌,你信不倍?” 林剑秋笑笑道:“你是不是从一个叫玉流星的女人手上赢来的?” 叶晓岚也笑笑道:“如果是玉流星,我就不要她的刀了。” 林剑秋道:“哦!你要她什么?” 叶晓岚笑嘻喀道:“裤子。” 林剑秋阴森森笑了几声,突然朝左首那名侍卫打了个眼色,道:“把那柄刀拿过来给我看看。” 那名侍卫立刻走亡去,一把将那柄刀抓在手里,谁知刚一转身,忽然刀已不见,回头看时,叶晓岚正在含笑望着他。手中竟也中空如也,不禁原地转了一圈,道:“咦!刀呢?” 另一名侍卫大声道:“当心,这小子会妖法。” 叶晓岚却已指着他,道:“你这人太阴险了,自己搞鬼,居然还想赖在我头上。” 说着.走到那名侍卫跟前,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怀里慢慢地将那柄刀拎了出来。 四周-片哗然,那名侍卫整个傻住。 林剑秋冷笑着道:“你大概就是叫什么神手叶晓岚吧?” 时晓岚道:“林大人好眼力。” 林剑砍道:“你认识我?” 叶晓岚道:“我若连林大人都认不出,我在江湖岂不是白混了。” 林剑秋笑了笑,道:“好吧!我也不为难你,你说那开赌场在后街的什么地方?” 叶晓岚道:“只要你问问水蜜桃的场子,每个人都知道,不过要去就得快,迟了恐怕就见个到人了。” 林剑秋道:“为什么?” 叶晓岚笑笑道:“那人手风背得很,万一连裤子都输掉,他还坐得住吗?” 林剑秋道:“你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吗?” 叶晓岚道:“大家好像叫池浪子胡欢。” 林剑秋也不再多问,转身便朝外走。 刚刚走出几步,只听右首那侍卫忽然大叫道:“糟了。” 林剑秋道:“什么事?” 那名侍卫道:“不好,属下怀里的那支青瓷瓶被他摸走了。” 林则秋狞笑一声,口里喊了声:“追。“人己率先扑上楼梯。 秦十三早巳混在乱烘烘的店堂里,这时也一声不响她跟上楼去。 两名侍卫犹如巨鸟般腾身跃起,足尖在坐满宾客的饭桌上-点,人已耸到林剑秋前面,直朝叶晓岚消失的方向追赶,而林剑秋却不慌不忙的回顾了一眼,鬼魅似的闪进了自己的客房。 秦十三在远处瞧得一清二楚,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四) 叶晓岚先将那柄红色短刀放在桌上,然后不急不忙的取出青瓷小瓶交在胡欢手上,洒洒脱脱道:“幸不辱命。” 胡次欢天喜地地援过瓷瓶,小心地启开瓶塞,在晕睡在床上的玉流星面前晃了晃,道,“玉流星,你命不该绝,你的救命仙丹回来了。” 玉流星眼睛都没睁开,只将眉尖微微一皱,道:“这是什么?” 胡欢开心地刚着嘴,道:“解药啊!” 玉流星有气无力地摇着头,道:“味道好像不大对。” 胡欢道:“你不是说解药装在一只青瓷瓶中吗?你看看是不是这一只?” 玉流星睁眼看了看,道:“瓶子是不错,可是……” 叶晓岚道,“只要瓶子不差、大概错不了,先给她吃了去试试看。” 胡欢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将玉流星扶起来,叹息着道“玉流星。你的时间有限,我们也尽了力,对不对就看你的命运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将瓶门对准玉流星半启的樱唇。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发出一阵冷笑。 胡欢猛将玉流星往被里一塞,随手抓起姜十郎那柄剑.身形-闪.已贴在门边,叶晓岚也已将玉流星的短刀拔出,藏身门后,准备只等那人进门就赏他-刀。 只听门外那人叹道:“你看看你们,又勾引小孩子赌钱,又想骗女人上床,伤天害理的事,几乎都被你们做尽了。” 话说得虽然难听.两人却同时松了口气,因为说话的竟是秦十三。 胡欢急忙打开门,将秦十三迎进房,笑呵呵道:“看样子,秦兄好像对我们有点小误会。” 叶晓岚接道,“岂止是小误会,我看简直已经误会得-塌糊涂!” 秦十三眼睛一瞪,道:“误会?你们敢说方才没带官宝去过赌场。” 胡欢道:“去过,不过我们从头到尾只让他站在厉面,连碰都不准他碰-下。” 叶晓岚立刻笑嘻嘻道:“十三兄若是不信,回去问问水蜜桃姑娘便知分晓。 秦十三冷笑道:“你们让他站在后面干什么?替你们把风?还是算钱?” 胡欢道:“我们只想让他看看开赌场人的厉害,教他以后绝对不敢去赌钱。” 叶晓岚又已接道:“最多只能赌赌别的东西,既不犯家规,也不会吃亏上当。” 他-面说着,-面两眼不停地在秦十三腰间扫来扫去.脸上充满了讥俏的味道。 秦十三紧抓着那柄刀,半晌不吭声。 胡欢笑笑道:“至于骗女人上床,更是笑话,你想凭我跟小叶,想要女人。还用得着骗吗?” 叶晓岚也笑笑道:“是啊!我跟小胡兄平生最大的麻烦就是银子太少,女人太多,为了躲避女人的纠缠,也不知伤过多少脑筋。” 秦十三道:“峨?你们既然这么有办法,又千方百计的弄瓶春药来干什么?” 胡欢怔了怔,道:“你说这瓶是春药?” 叶晓岚也怔了怔,道:“不会吧?” 秦十二冷笑着道:“你们也真会装糊涂,我在门外都已嗅到气味,我就不相信你们会分辨不出来,莫非你们的鼻子都出了毛病?” 胡欢赶紧打开瓶塞嗅了嗅,突然将瓶子塞到叶晓岚手里。 叶晓岚也嗅了嗅,也忽然像抓着个烫手山芋般,慌不选地扔在桌子上。 秦十三得理不饶人道:“亏你们一个个自以为比神仙还神,谁知这么容易就上了人家的当。你们也不想想像林剑秋那种人,他会轻易把自己的独门解药交给别人替他保管?” 胡欢道:“可是小叶查过。的确也不在他身上。” 叶晓岚道:“他身上除了两个元宝,五锭银子,十八枚铜钱、二只短剑,以及一盒鼻烟之外,再也没有其它东西。” 秦十三轻蔑地笑笑,道:“你的手脚倒蛮快,只可惜脑筋慢了点。” 叶晓岚匆匆瞄了胡欢-跟,陪笑道:“十三兄说得对极了,小弟的脑筋,-向都不太灵光。” 胡欢忙道,“那么依秦兄之见,林剑秋会把那瓶解药藏在什么地方呢?” 秦十三道,“当然藏在房里。” 胡欢摇头道:“不可能、方才我已仔细搜过,结果一无所获。” 秦十七道:“你真的仔细搜过?” 胡欢道:“搜得彻底得很,几乎连枕头里边都已搜过。” 秦十三眼睛-翻-翻道:“靴子里边呢?” 胡欢又是-怔,道:“靴子里边?” 秦十三道:“恩!那双小牛皮的长统马靴里,你也找过?” 没等他说完、胡欢已跳起来,随手抓起天流星身上的被子,将窗口整个掩盖佐、叶晓岚也忙着把桌子换了个方使,又把刚才扔掉的青瓷瓶小心冀翼地摆在桌子中间,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黑布,蒙在那只小青瓷瓶上。 秦十三愕然地望着两入,道:“你们想干什么?” 胡欢道:“变哪!” 秦十三一副打死他都不相信的样子道:“变?东西在楼上,你们连个边儿都没摸到,就想凭空把它变过来?” 胡欢道:“对,这就是小叶的看家本事。” 叶晓岚笑嘻嘻接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本事,只是一种小手法罢了。” 胡欢笑笑道:“他的脑筋已不太灵光,如果手底下再没有一点绝招,他这个人还有什么价值?” 叶晓岚得意洋洋道:“如果小弟是个毫无价值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在江湖上号称神手? 还有什么资格跟十三兄这种杰出人物称兄道弟?” 秦十三鼻子都已被两人呕歪,一时却又无言反击,索性往椅子上一靠,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的手法有多高明,变吧!” 房里立刻静了下来,只见叶晓岚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昏暗之中,凭添了不少神秘气氛。 就在这时,蒙在黑布下面的青瓷瓶忽然跳动了-下,不仅坐在一旁的秦十三吓了一跳,连卧在床上的玉流星也跟着打了个哆嗦。 胡欢兴高采烈叫道:“这次大概不会错了。” 叶晓岚猛将黑布一掀,摇头叹气通:“糟了,那东西不在靴子里,在那老家伙手上!” 胡欢微微一楞道:“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办法变过来?” 叶晓岚道:“可以变,只要你有办法叫那老家伙松松手。” 秦十三一旁嗤嗤鬼笑道:“算了吧?洋相出一次已经够了,这台戏再唱下去就没意思了。” 胡欢根本巳无暇理会秦十三的汕笑,只回头看了万流星一眼。抓起宝剑,朝外就走。 秦十王一把拉注他,道:“你要到哪儿去。” 胡欢道:“楼上。” 秦十三低叱道:“你疯了!你这样上去,岂非自找难堪?” 胡欢道:“那也未必。” 秦十三道:“奇怪,你的胆量一向不大,怎么突然变得勇敢起来?” 胡欢叹道:“你也应该看得出来、玉流星已支撑不了多久了。” 秦十三道:“你跟玉流星是什么交情,外人无从知晓,不过我就不相信她的命会比你自己的命更重要。” 胡欢故作洒脱地笑了笑,道:“没有那么严重,我也只想上去试试看,如果不能逼他松手,我再设法逃命也不迟。” 秦十三道:“你有没有想到,万一林剑秋被你逼得把解药毁掉,玉流星的小命岂不是整个完蛋?” 胡欢当场楞住下。 秦-个二摇头不迭道:“你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入,想不到仍然冲不破这一关,真是出人意外得很。” 胡欢急忙分辩道:“你们千万不要误会,我跟玉流星也仪止于朋友之交!朋友有难,我能见死不救吗?” 秦十三冷眼看了看玉流星迷惘的眼神、又看了看胡欢那副惶急的神态,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吧:算我倒霉!谁教我是你的朋友,我就再帮你跑一趟。” 胡欢大喜道:“如果秦兄肯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 秦十三道:“你们最好先做个准备,林剑秋不是省油灯.他只要-发现东西丢掉,-定马上追人,好在马五的车就停在街角,他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大材料,帮你逃命大概还没问题,你们最好逃得远-点.千万不要再替我添麻烦!” 胡欢忙道:“秦兄只管放心,东西到手,我们马上开溜。” 秦十三冷冷地蹬着叶晓岚,道:“神手叶老弟,这次你可要争点气,千万不能再失手,你要知道两条命都在你手里。” 叶晓岚楞楞道:“两条命?” 秦十三道:“不错,你想想看,万一玉流星死掉,小胡还活得下去吗?” 说完,将门汀开-道缝,朝外看了-眼,身形一闪.肥胖的身躯已挤出门外。 玉流星痴痴地望着胡次,胡次紧张地盯着叶晓岚,叶晓岚紧闭双眼。嘴唇却在不停地翕动。 只听楼上的林剑秋突然大喊道:“秦头,你来的正好.点子就在附近,赶快替我去追人人!” 叶晓岚掀起黑布,抓起瓷瓶,狠狠在瓶子亲了一口,叫道,“成了!”随手丢给了胡欢。 胡欢-看瓶塞颜色已变,也不禁亲了一下,又丢给了玉流星。 玉流星小心地捧着瓷瓶,激动得眼泪都已淌下来。 呼喝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已从楼上转到楼下。 胡欢急忙搬开暗门,拉下窗子上的棉被、将玉流星连人带药,连剑带刀,一同卷在被千里,往怀里一抱,道:“小叶,善后交给你了。千万别留下痕迹。” 叶晓岚道:“你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话没说完,胡欢已走进暗道,暗门也已缓缓合起。 叶晓岚立刻将桌椅回复原状,又在房间四处仔细打理一番,然后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边喝边等,直等到吵杂的呼喊以及凌乱的脚步声已远离门外,他才推开窗户、越窗而去,一个垫步,人已窜上对面的屋脊。 (五) 胡欢在黑暗走出很远,才将玉流星放下来.摸索着点燃壁上的火把。刚一掀开被角,就发现玉流星的一双眼睛正在瞪视着他。 暗淡的火光下,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孔显得更苍白,更憔悴,更惹人怜惜。 胡欢却好像一点也不懂得怜香借玉,只用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逼:“来,赶快把解药吃下去。” 玉流星住被子里缩广缩,道:“等一等,我得先跟你谈谈。” 胡次道:“有什么话.等服过药之后,慢慢再谈。” 玉流星却紧抓被角,坚持道:“不,这件事我非得光问清楚不可。” 胡次微微一怔.道:“什么事这么重要?” 玉流星道:“请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要救我?” 胡欢道:“咦,你忘了?我不是曾经答应过你吗?” 玉流星道:“你劳动诸亲好友,拼命弄来这瓶解药,只是为了对我守信?” 胡欢道:“不错。” 王流星道:“没有别的理由?” 胡欢道:“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 玉流星摇头道:“不够.差得太远:,。” 胡欢失笑道:“玉流星.你在搞什么?你是不是被林剑秋吓昏了头,如今解药已经到手、你的小命总算保住了,你还追问理由于什么?” 玉流星忽然长长一叹,道:“我的命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珍贵.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恩怨纠缠.生死我说来并不重要。如果叫我靠人施舍,糊里糊涂地活下去,还莫如早点死掉的好。” 胡欢忙道:“你我患难之交,理当互相扶助,我帮你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说是施舍呢?” 玉流星道:“问题是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交情,过去也只是为了相互利用才凑在一起,可是现在我分明己没有利用价值,你为什么还在不顾一切地搭救我?你的真正意图究竟是什么?你想在我没有把实情弄清楚之前,你的人情.我敢接受吗?” 胡欢微露不悦之色,道:“玉流星,你是在跟我撒娇?还是在威胁我?” 玉流星道:“我既没有跟你撒娇的情份,也没有威胁你的本钱,我只想叫你把真正的理由说出来,你不说,我就不吃。” 胡欢霍然站起来,冷笑道:“你不吃,死了活该!” 说完,转身就走。 突然“叭”地一声,那只青瓷小瓶已落在他脚下,只听玉流星大声喊道:“盛情不敢领受,这瓶解药,请你带走。” 胡欢勃然大怒。拾起药瓶,气冲冲冲到玉流星面前,喝道:“玉流星,你太不识好歹了。你知道这瓶东西多不容易才弄到手?你怎能对它一点都不珍惜?” 玉流星道:“我就是因为知道它得来不易,所以才请你带回去。” 胡欢气极败坏道:“我又没中毒,你叫我带回去做什么用?” 王流星悠悠道:“做什么用是你的自由,你扔掉也好,喂狗也好,都不关我的事。” 胡欢冷哼一声,道:“我既不想扔掉,也不想喂狗,我唯-处理的办法,就是把它塞进你的肚子里。” 玉流星翻身坐起,道:“你想干什么?” 胡欢道:“两条路随你选,你是自己吃?还是等我灌?” 玉流星身子往后-滚,手上已多了一把刀,刀刃比着自己的颈子,道:“你敢碰我,我现在就死绘你看。” 胡欢吓了一跳,急忙摇手道:“慢点,慢点,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你可不能当真。” 玉流星道:“其实我死掉对你只有好处,既没有人动你怀里那件东西的脑筋,也没有人跟你分金子,你何必非逼我活下去不可?” 胡欢急形于色道:“好,我不逼你就是了,赶快把刀放下。” 玉流星道:“要我放下刀不难,只要你把救我的真正理由说出来。” 胡欢抓着头,想了半晌脑筋,道:“你能不能提示我-下,哪-个理由你才满意?” 玉流星道:“只要是真的,什么理由都可以。” 胡欢留意着手流星的脸色,试探着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我舍不得你死,你认为这个理由怎么样?” 玉流星刀刃贴颈做势道:“理由是不错,可惜是假的,我不要听,我要死。” 胡欢吓得声音都变厂,尖叫着道:“等一下,等一下,我发誓说的是真话,绝对没有骗你。” 玉流星神色立刻缓和下来.道:“我怎么-直没有发觉?” 胡欢忙道:“那是因为你-直没有注意,你不妨仔细想想,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千辛万苦地把你从山顶背下来吗?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会冒着生命危险,提早赶来崇阳帮你找林剑秋吗?” 玉流星感动得眼睛一红,眼泪又已淌下来,一面擦着泪,一面道:“这么重要的话,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胡欢抓着头,叹着气,道:“其实我在田大姐家里就想告诉你,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已被你一个巴掌打回去。” 玉流星微扭着娇躯,忸怩着道:“谁叫你没把话说清楚,就想占人家便宜。” 胡欢往前凑了凑,道:“现在呢?” 玉流星垂着头,窘红了脸,手上的刀也自然滑落下来。 胡欢轻柔地将她拥入怀里,慢慢地托起了她的脸。 王流星也一改往日的作风,柔情无限地将双唇递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欢忽然将怀里的玉流星推开,打开瓷瓶,凑近火把一看.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大声喝问道:“药呢?” 玉流星就像做了亏心事般,一声也不敢吭,只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 胡欢冷冷地盯着她,道:“原来你早已吃下去,你却一直在骗我,你太过分了。” 玉流星颞颥着道:“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所以……所以……” 胡欢沉痛地叹了口气,道:“你要死就去死吧!这次我再也不会拦你。” 说完,转身大步而去,连头都不回一下。 玉流星赶紧爬起来,左手拿刀,右手提剑,慌慌张张地追在后面,边追边喊道:“胡欢,你等等我嘛,你别生气嘛,你听我说嘛,你听我解释嘛……” 喊声愈来愈小,人也愈走愈远,转眼间两人已消失在黑暗里,—— 扫校 第五章 神机妙算 (一) 街角上停着一辆破旧的篷车。 马五就像往常一样,横睡在篷车口,头枕-只空酒坛,两腿高高翘起,满身酒气,直溢车外。 秦十三围着篷车绕厂一圈,停在马五头前,道:“你是自己起来?还是等我把你拉下车来?” 话没说完,马五已翻身坐起,左顾右盼道:“林剑秋呢?” 秦十三道:“被你骗走了。” 马五松了门气,抓着胡碴,笑呵呵道:“骗别人容易,想骗秦兄,好像还不太简单。” 只听车里有人道:“那是因为他知道你的酒量,只要再多加几个酒坛子,保证可以把他唬住。” 说话间,铺在车板上的褥子-翻,叶晓岚笑嘻嘻从底下窜出来。 秦十三瞧了他一眼,淡淡道:“酒是喝的,不是用来洗衣裳的,想要唬我,就得多动脑筋,靠酒坛子是没用的。” 叶晓岚在马五身上嗅了嗅.道:“恩,十三兄的鼻子,的确管用得很。” 秦十三道:“幸亏这辆车又脏又破,而林剑秋又有洁癖,如果他再让前走几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马五把玩着腰间的鞭梢,眯眼笑道:“林剑秋的剑法.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么?” 秦十三道:“据我所知,神卫营里绝对没有一个浪得虚名之辈。” 叶晓岚道:“可是江湖上谁都知道,林剑秋是其中最差劲儿的一个。” 秦十三道:“也许,不过他再差,也一定比你高明,你相不相信?” 叶晓岚无精打采道:“相信。” 秦十三笑笑道:“所以我劝你最好是到城外躲-躲,否0则你非出事不可。” 马五蛮不服气道:“也不见得,有我在他旁边,我想还不至于出大批漏。” 秦十三笑笑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先告诉你一声,也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马五道:“什么事?你说。 秦十三道:“如今神卫营的人在城里已不止林剑秋一个。刚刚又来了个掌剑双绝高它,你不妨仔细估量一下,凭你一条鞭子和小叶那些骗人的玩艺儿,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两个人?” 马五脸色微变道:“掌剑双绝高绝也来了?” 秦十三道:“不仅人来了,而且还带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马五道:“哦?什么消息?” 秦十三道:“听说江大小姐已经离京了。” 马万道:“你说的可是无缨枪江大小姐?” 秦十三道:“不错,正是她。” 马五道:“她离不离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秦十三道:“关系大得很,尤其对小胡,更是大得不得了。” 叶晓岚突然双手合十道:“十三兄.拜托你,你千万不要说江大小姐是为小胡来的,更不要说她是小胡的未婚妻,我听了会害怕。” 马五骇然道:“有这种事?” 秦十三也吃惊地望着叶晓岚,道:“小叶,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叶晓岚道:“昨天官宝告诉我的。” 秦十三道:“他怎么会知道?” 叶晓岚道:“他是前几天从侯府手下哪儿听来的。” 秦十三穷追不舍道:“那么侯府手下又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呢?” 叶晓岚苦笑道:“据说是因为小胡兄跟风雨双龙剑萧家兄弟动手时泄了底,好像使丁几招很像南宫胡家的剑法。” 马五嗤之以鼻道:“简直是鬼扯淡。小胡怎么可能使得出南宫胡家的剑法?” 叶晓岚道:“是啊!据我所知,小胡兄至少精通四家的剑法,五六家的刀法,拳脚、轻功、暗器等更是杂得无法计算,可是我就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会南宫胡家的追魂十八剑?” 马五道:“如果他真会追魂十八剑,早已成为一代名家,前几年又何苦为了偷学鲁东曹家一套破拳法,而被人打得遍体鳞伤,险些连小命都送掉?” 秦十三忙道:“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现在的问题,己不在他使的是不是南宫胡家的剑法,而是他究竟是不是南宫胡家的后人。” 马五摇摇头道:“不可能。” 叶晓岚也连连摇摇头道:“绝对不可能。” 秦十三道:“我也认为不可能.如果他真是南宫胡家的子嗣,以他的为人而论,多少总会在我们面前透露一点,口风不可能这么紧。” 马五道:“对,小胡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你教他把话憋在肚子里.比杀了他还耍难过。” 叶晓岚道:“所以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相信。” 秦十三道:“我们相不相信已无关紧要,要命的是不仅江大小姐相信,连神卫营那些人也已深信不疑。” 马五伸色一紧道:“那就糟了,听说当年南宫胡家就是毁在神卫营手上,如果那批人认定小胡足胡家的漏网之鱼.那可麻烦了。” 叶晓岚紧紧张张道:“我得赶快通知小胡兄一声,叫他金子也别要了,趁早逃命要紧。” 秦十三道:“逃不掉的,被神卫营猎捕的人,绝对没有一个能逃出他们的掌心。” 叶晓岚急形于色道:“那该怎么办?” 秦十三沉吟片刻。道:“唯一的办法、就是叫小胡硬充下去,” 马五一惊道:“你想叫小胡冒充江大小姐要找的人?” 秦十三道:“不错、想要护身保命,非得借重她的力量不可。” 马五道:“江大小姐师徒的实力固然可观,但是想靠她们对抗神卫营,恐怕还差得远呢!” 秦十三道:“如果跟候府联手呢?” 马五道:“那就另当别论了,只是金玉堂那人刁滑得很,你要想说动他,可能不太容易。” 秦十三轻松地笑了笑,道:“我想也下会太难,因为神卫营倾巢而出,主要的目标还是侯府。” 马五抓着胡碴想了想,道:“有道理,如果只是为了小胡.随便派三两个来也就够了。 何必劳动申公泰亲自出吗!” 秦十三道:“现在,我们就只剩下一个最小的问题了。” 说话间,目光自然转到叶晓岚脸上。 叶晓岚笑嘻嘻道:”什么问题?” 秦十三道:“我们三个人,应该由谁去说动小胡呢?” 马五抢着道:“当然是小叶。” 叶晓岚脸色大变,道:“为什么一定要我去?” 马五笑呵呵道:“秦兄要去找金玉堂打交道,我准备即刻过江,替江大小姐师徒打个接应。免得她们在路上遭到神卫营那批人暗算,如今只有你闲在这里,你不去,谁去?” 叶晓岚愁眉苦脸道:“可是这种事,你叫找怎么跟他开口?” 马五道:“你不要搞错,这也是救命的事,为什么不能开口?” 叶晓岚道:“万一他不肯呢?” 秦十三已吃吃笑道:“你放心,他-定肯,他是个极珍惜性命的人,只要能活命,你叫他冒充江大小姐的儿子他都干。” (二) 脏乱的庙堂已被人收拾得一尘不染,不仅有灯有火,而且有酒有莱,甚至连被褥都准备得整整齐齐,只比客栈里少了张床。 酒菜是摆在一张矮桌上,桌边-盆炭火上的壶水尚未烧沸,显然刚刚置放不久。 胡欢坐在矮桌旁的蒲团上,满满地斟了一杯酒。 玉流星适时从佛像后面窜出来,气喘喘喊道:“等-等。这酒喝不得!” 胡欢回头瞪着她,道:“为什么不能喝?” 玉流星道:“这些东西不是潘老板送来的。” 胡欢道:“你胡说什么?除了潘秋贵之外,还有谁知道我们在这里?” 玉流星急忙走上来,指着桌上的碗盘道:“可是这些分明不是聚英客栈的东西,如果是潘老板送来的,他会舍近求远,故意不用自己店里的餐具么?” 胡欢只当她的话是耳旁风,蛮不在乎道:“管它是谁送来的,先喝了再说。” 说完,刚想送酒入口,突然“叮”的一响,玉流星头上的银簪已投进酒杯中。 胡欢一见银簪没有变色,不禁火冒三丈道:“你看,好好的-杯酒,被你弄得脏死了,你也不算算自己的头发几天没洗了?臭不臭?” 玉流星委委屈屈地坐在对面,嘴巴翘得几乎可以挂只酒瓶。 胡欢没好气道:“好吧!你说,你又跟来干什么?” 玉流星道:“当然是来保护你的。” 胡欢道:“不必了,我跟你已经散伙了。” 玉流星立刻把眼睛竖起来,道:“那可不成,你想把我甩掉,门儿都没有。” 胡欢指着她的鼻子道:“你这女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人家不要跟你在一起也不成么?” 玉流星理直气壮道:“当然不成,当初我们说好的。在金子到手之前,谁也休想把我赶走。” 胡欢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你是为了金子才跟来的,那好办,现在我就给你,全都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随手一抛,已丢在玉流星身后。 玉流星看看那小布袋,又看看胡欢、怔怔道:“那是什么?” 胡欢道:“那就是你朝思夜想的东西2” 话未说完,王流星已紧紧张张地扑过去,一把将它抓在手里,神色间充满了贪婪。 胡欢冷冷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玉流星颞颥着、试探着,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胡欢道:“何不打开来看看?” 玉流星道:“可以吗?” 胡欢道:“反正已经是你的东西,你吃掉也不关我的事。” 玉流星迫不及待地解开缠在小布袋口上的红绒结,刚将绒绳松开一半.忽然停住,脸上那股贪婪之色刹那问已不复见、目光也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胡欢瞟着她道:“你发什么呆?还不赶快解开?” 玉流星不但没有继续解下去。反而将绒绳重系好,依依不舍地托到胡欢面前,道:“这件东西,还是请你收起来吧。” 胡欢道:“你不是一直都在动它的脑筋么?怎么又不要了?” 玉流星道:“我……我突然不想要了。” 胡欢冷笑道:“你这个人的毛病可真不少,你想死,突然又不死了,你想要的东西,突然又不要了,你莫非中毒太深,脑筋被毒糊徐了?” 玉流星摇着头,慢慢凑近胡欢身旁,轻轻道:“我的毒已经解了,而且一点也不糊涂。 我知道你是因为方才被我骗了一下,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胡欢道:“咦?你骗过我么?不会吧?我对你这么好,为救你的命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你怎么可能还忍心骗我?” 玉流星急忙道:“其实我也不是有意骗你,我只是想听听你的真话罢了。” 胡欢道:“你想听我的真话?你简直在做梦,老实告诉你,我这辈子还没有说过真话哩。” 玉流星道:“可是我知道方才你对我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胡欢道:“你想得美,对你这种女人,我会说真话?你以为我疯了?” 玉流星道:“既然你说的不是真话,你又何必生气呢?” 胡欢作个笑脸,道:“谁说我在生气?我开心得很,如果你马上走开,我会更开心。” 玉流星吃吃笑道:“你想都甭想,老实告诉你,我再也不会走了,这辈子跟你泡定了。” 胡欢仰首-笑,道:“玉流星,你也真会自说自话.你有没有想一想,人家愿不愿意跟你泡?” 玉流星自信满满道:“我知道你一定愿意,否则你也不会舍命救我了。” 说着,毅然将那只小布袋塞进胡欢怀中,深情款款道:“我现在也把心里的话告诉你吧!打从在山上我吃了你替我采的草药开始,我就下了决心.我这辈子是跟定了你,你要我,我就死心塌地地跟你跑江湖;你不要我,我就死。所以这件东西,摆在你身上和摆在我身上完全一样,你现在该相信我了吧?” 胡欢道:“我一点也不相信,因为你说的又是一堆谎话。” 玉流星急道:“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胡欢道:“-句都不假?” 玉流星道:“一句都不假,你没有看到我连金子都不要了么?” 胡欢道:“那么我问你,你既然在山顶上就下了决心,为什么在切大姐家里又说就算割下你的脑袋,你也不会嫁给我这种人呢?” 玉流星嗔道:“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已死定了,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因为我伯我死掉之后,你心里会难过。” 胡欢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点都不会难过。” 玉流星吃惊地望着他,道:“你……真的想叫我死?” 胡欢淡淡道:“我没说叫你死,我只是不敢要你而已。” 玉流星迷惘道:“为什么?” 胡欢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这个人太老实,所以我只配要那种又拙又笨、既不会说谎话,也不会骗我的女人。” 玉流星呆了呆,突然将那柄剑递给胡欢,道:“好,你既然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就请你拿回去吧!” “呛”地-声,胡欢真的将剑拔出来,身子却疾如闪电般扑向佛像,一剑刺了出去。 只听佛像后有人尖叫道:“小胡兄剑下留情,找是叶晓岚。” 胡欢收剑道:“你既然早就到了,为什么不出来?鬼鬼祟祟躲在后边干什么?” 叶晓岚笑嘻嘻道:“你这出斩经堂还没有唱完,我怎么舍得出来?” 胡欢道:“我想你一定不是专程来听戏的,有什么事么?” 叶晓岚道:“我是特地来给你送信的,保证你听了会开心得满地翻筋斗。” 胡欢想了想,道:“是不是金玉堂死了?” 叶晓岚笑道:“你千万不要咒他,他现在对我们还有用处,暂时还不能死。” 胡欢皱眉道:“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令人开心的消息?” 叶晓岚往前凑歹凑,神秘兮兮道:“你一定想不到,无缨枪江大小姐已经离开北京,朝这里赶来了。” 胡欢莫名其妙道:“她来不来.干我什么事?” 叶晓岚道:“谁说不于你的事?这次她是专程赶来救你的。” 胡欢楞了楞.道:“你有没有搞错,我跟她非亲非故,她凭什么来救我?” 叶晓岚道:“只怕是你搞错了,你是南宫胡家的后人,怎么说跟她非亲非故?” 胡欢脸色忽然变得比尚未复原的玉流星还难看,紧瞪着叶晓岚,道;“告诉我,这是谁造的谣?是不是金玉堂?” 叶晓岚轻轻松松道:“这种事何须造谣?江湖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 胡欢顿足叹道:“唉!我完了,以后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叶晓岚道:“如果你还想有以后,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 胡欢道:“哪条路?” 叶晓岚道:“唯有借重江大小姐的力量,先保住性命再说。” 胡欢道:“你也未免太高估江大小姐了,她只不过是个年轻女人。枪法就算不错,功力也必定有限,至于她那群徒弟.更是不成气候,她有什么能力救我?” 叶晓岚道:“但你也不能太低估她的实力,这两年她师徒的名声,存江湖上响亮得很。” 胡欢道,“那是因为她师徒每个人都有一个强而有力的背景,-般人惹她们不起。” 叶晓岚道:“我们要借重她的也正是这些、只要有她全力保护你,纵然实力不足与神卫营抗衡,对方动起手来,也必定投鼠忌器,更何况我们背后还有个极具实力的神刀侯支援!” 胡欢怔了一下.道:“你们几时跟神刀侯搭上的线?” 叶晓岚道:“今天。” 胡欢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你们大概是把我卖了,说!你们答应了他几成?” 叶晓岚怔怔道:“几成什么?” 胡欢道:“金子。” 叶晓岚道、“这跟金子有什么关系?” 胡欢道:“你们不给他金子,他会答应跟你们合作?” 叶晓岚笑笑道:“你把事情整个想歪了,这次神卫营出动,他们的目标比你还大,只要你把江大小姐抓牢,你叫他们给你金子都可以商量。” 胡欢道:“我有什么资格抓牢江大小姐?你简直在跟我开玩笑。” 叶晓岚道:“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只要你是南宫胡大侠的儿子,你就绝对有这种资格。” 胡欢恍然道:“哦?原来你们打算叫我冒充江大小姐的未婚夫,对不对?” 叶晓岚开心道:“对,这就是我跑来的目的。” 胡欢道:“这是谁出的主意?是不是金玉堂?” 叶晓岚道:“你错了,直到现在为止,十三兄有没有找到金玉堂还是个问题,这个主意,完全是我们三个人想出来的。” 胡欢道:“真的是你们三个想出来的?” 叶晓岚得意地点点头.道:“你认为怎么样?还不错吧?” 胡欢突然狠狠地啐了一口,道:“你们这三只猪居然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你们想害死我是不是?” 叶晓岚呆了呆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想救你,难道你看不出来么?” 胡欢道:“你们可曾替我想过.我一旦承认是南宫胡家的子嗣,反叛的帽子就戴定了,以后还摘得下来吗?” 叶晓岚道:“反正你现在想澄清这件事也不太容易,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 胡欢道:“那么江大小姐呢?你们有没有替她想想?她父兄均在朝里做官,弟子中也不乏官宦之后,她们能正面与神卫营冲突么?” 叶晓岚轻松一笑,道:“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将神卫营那批入歼灭,一切责任自有神刀侯承当,跟你、我,以及江大小姐师徒都没有关系。” 胡欢摇头叹气道:“小叶,你太天真了,神刀侯会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来替我们背黑锅?你认为可能么?” 叶晓岚道:“可能,因为这正是十三兄找金玉堂商谈的条件之一。” 胡欢道:“好吧!就算他们肯,那么江大小姐呢?事关她的名节,你叫她将来怎么嫁人?” 叶晓岚道:“她将来如何,是她们的事,我们怎么可能管那么多?” 胡欢冷笑道:“抱歉,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我不干!” 叶晓岚急急道:“现在箭已离弦,你不干怎么成?” 胡欢道:“为什么不成?谁规定我-定干?” 叶晓岚愁眉苦脸道:“可是你这时候一抽腿,你叫我们怎么办?” 胡欢道:“现在我就告诉你以后怎么做,你仔细听着。” 叶晓岚怔道:“好,你说。” 胡欢道:“第一,干万不要跟侯府合作,因为申公泰武功奇高,除了神刀侯本人之外,没有一个人是他的敌手,如果我们抽手不管,侯府自会孤军奋战,一旦中途插手,他们反会坐收渔人之利,不到最后关头,他们是绝对不会出动,你想在他们出动之前,我们这群人还有命在么?” 叶晓岚道:“照你这样说,侯府也未免太不讲道义了。” 胡欢道:“这是金五堂的一贯伎俩,根本不足为奇。” 叶晓岚道:“还有呢?” 胡欢道:“第二,如果侯府侥中获胜,金玉堂一定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们头上,最倒霉的不是我,而是秦十三,叫他千万小心应付。” 叶晓岚道:“为什么最倒霉的是他?” 胡欢道:“你只要告诉他,他就会知道了。” 叶晓岚道:“好,第三呢?” 胡欢道:“江大小姐这些年一直在京里专心授徒.从不在江湖上走动,一方面是因为受到神卫营的严密监视,另一方面也是在尽孝道,一旦江老爷子一死,她必定不激而反,将来对整个武林以及忠义之士都大有稗益,像她这种忠孝节义俱全的女人,我们千万不可以害她。” 叶晓岚迷惑地望着他,道:“咦?她的事你怎么知道得特别清楚?” 胡欢理也不理他,继续说道:“第四,那批金子,你们还想不想要?” 叶晓岚立刻道:“当然想。” 胡欢道:“想要金子就得照我的话去做,否则到时候连看都不准你们看一眼。” 叶晓岚道:“好,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们。” 胡欢道:“第五,你现在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叶晓岚道:“哪条路?” 胡欢搞手朝庙门一指,只见人影一闪,叶晓岚已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外。 (三) 冷月当空。 叶晓岚如约赶到了县衙的侧门。 门是开着的,秦十三好像在等他,正坐在一排矮房前的廊檐下。 房里没有点灯,月光已足够亮,亮得连叶晓岚脸上无精打采的表情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的。 秦十三一直望着他,直待他走近,才道:“他不肯?” 叶晓岚道:“恩。” 秦十三道:“金玉堂早就料定,他一定不肯干的。” 叶晓岚道:“你已经见过金王堂了?” 秦十三道:“见过了。” 叶晓岚唉声叹气道:“糟糕。我们自己窜进了人家的圈套里。” 秦十三沉着道:“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叶晓岚道:“他叫我转告你们四件事。第一件就是绝对不能跟侯府合作。” 秦十三道:“理由呢?” 叶晓岚道,“合作,我们拼命,他们看;不合作,他们拼命,我们看。” 秦十三道:“哦?” 叶晓岚道:“他强调申公泰的武功奇高,除了神刀侯亲自出马,否则任何人都不是他的敌手,当然也包括江大小姐在内,所以纵然他肯抓牢江大小组,对我们也是死路一条。” 秦十三只点了点头,一丝惊异之色都没有,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 叶晓岚道:“第二,事后金玉堂必将一切责任推在我们头上,到时候最倒霉的不是他、而是你?” 秦十二怔了怔,道:“恩?为什么?” 叶晓岗道:“他说理由你自己应该知道,” 秦十三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道:“第三件呢?” 叶晓岚道:“不要害江大小姐。” 秦十三道,“最后一件是不是如果我们不照他的话去做,金子就没有了?” 叶晓岚道:“是。” 秦十三笑笑,抬手一招,鬼眼程英已从黑暗的房里定出来。 秦十三道:“有没有空房?” 程英道:“有,七号房刚好空出来。” 秦十三道:“把他送进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放人!” 话没说完,程英已将叶晓岚的手臂抓住。 叶晓岚大惊道:“十三兄,你要干什么?” 秦十三道:“别紧张,我只是替你安排个林剑秋绝对找不到的地方,让你好好休息两天。” 矮房里亮起了灯。 灯下坐着一个,竟然是“神机妙算”金玉堂。 秦十三取出鼻烟,猛吸了几下,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缓缓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 金玉堂淡淡笑道:“还可以谈么?” 秦十三道,“当然可以。” 金玉堂道:“金于不短要了?” 秦十三道:“金子照要,话照谈。”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秦头兄快人快语,实在令人佩服。” 秦十三道:“可是金总管也莫要误会,在下虽然不才,却也不是出卖朋友的人。” 金玉堂道:“哦?” 秦十三道:“所以合作暂缓,如果金总管有兴趣的话,我们不妨先来点零星交易。” 金玉堂道:“只要秦头兄有诚意,金某极愿奉陪。” 秦十二道:“金总管尽管放心,在下还不至于糊涂到敢在阁下面前耍花样那种地步。” 金玉堂又是哈哈一笑,刚想开口,却忽然将话收住,目光闪电般投向门外。 秦十三早已飞快地迎了出去。 月光映照下,但见短小精干的王得宝直冲进来。 几乎在同-时间,有个人已轻飘飘地落在廊檐下。 只见那人朝秦十三一拱手,道:“在下侯府陈平,请问敝府金总管可在里边?” 秦十三和工得宝两人全都楞住。 金玉堂已不慌不忙地定到陈平面前,道:“什么事?” 陈平道:“启禀总管,城里有个年轻女子,到处在打听浪子胡欢的下落,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理,请总管指示。” 金玉堂含笑不语,只默默地望着秦十三。 秦十三却苦笑着望着王得宝,道:“你匆匆赶回来,莫非也是为了这件事?” 王得宝笑眯眯地点点头。 秦十二道:“你是在路上摔了一跤?还是撒了泡尿?为什么一定要比人家慢一步?” 王得宝笑容不减,道:“因为人家是快腿陈平,本事都在腿上,而属下的本事却在眼睛上,属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女人是无缨枪江大小姐门下。” 秦十三微微-怔道:“你不会看错吧?” 王得宝道:“属下敢拿脑袋汀赌,绝对错不了。” 秦十三想了想,道:“好,现在你就到西郊那座破庙附近去等,少时一定会有人跟她动手,看过之后,你再来告诉我她究竟是不是江大小姐的徒弟。” 王得宝道:“要不要先去指引那女人一下?” 秦十三道,“不必,通风报信让腿快的人去干,你只要先赶到那里,仔细瞧清楚就够了。” 王得宝答应一声,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秦十三回望着金玉堂,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 金玉堂笑笑道:“陈平。” 陈平道,“属下在。” 金玉堂道,“秦头儿的话,你都听清楚了么?” 陈平道:“听清楚了。” 金玉堂道:“马上通知那女人一声,就说胡欢在西郊那座破庙里,顺便也把你的身份告诉她,秦头儿既然把这个人情卖给我们,咱们就干脆领受到底。” 陈平口里答应着,人已失去踪影。 金玉堂摇首叹息道:“想不到江大小姐的脚步,倒也快速得很,真是后生可畏。” 秦十三得意道:“所以在下的本钱远比金总管想象中充足得多。” 金玉堂道:“如果胡欢坚持否认呢?” 秦十三笑笑道:“他愈否认,江大小姐愈相信。久而久之,假的都会变成真的。” 金上堂也笑了一笑.道:“看样子,咱们真有好好谈一谈的必要了。” 秦十三道:“只希望金总管也拿出点诚意来,莫叫在下太吃亏才好。” (四) 夜已深,酒将尽。 胡欢醉眼惺松的看了正在调息中的玉流星一眼,终于将最后-杯酒也喝下去,身子往后面一仰,酒意睡意俱来,转瞬间已发出轻微的鼾声。 闪烁的灯火下。玉流星忽然睁开眼睛,悄悄爬到胡欢身边,轻轻地从他怀里摸出那只小布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瞧,不禁跳了起来,原来袋子里除了几校制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胡欢翻了个身,鼾声如故。 玉流星突然扑上去,在他身上又捶又扭道:“姓胡的,你怎么可以骗我?” 胡欢梦呓般嗤嗤笑道:“你可以骗我,我为什么不可以骗你?” 玉流星一时无言以对,两眼一翻一翻地坐在胡欢身旁发楞。 胡欢指着自己的肩膀,道:“这里,这里。” 玉流星怔怔道:“什么这里?” 胡欢道:“你不是要替我按摩么?” 玉流星叫道:“我才不替你按摩呢!我要掐死你!” 说着,扑到胡欢身上,真的把他的颈子捏住。 胡欢一个翻滚,整个将玉流星压在身下,身体扭动着道:“你不替我按,我替你按。” 玉流星双手立刻松开,原来苍白的脸孔胀得通红,呼吸也逐渐紧促,最后连眼睛也闭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 蹄声由远而近,转眼已列庙前。 只听庙外有人呼喝道:“这是候府待客之所,请来人转道。”- 声马嘶,蹄声顿止。 玉流星睁开眼,道:“原来这些东西是金玉堂送来的!” 胡欢翻身坐起。道,“其实我们早该知道,除了他,别人的手脚不可能这么快。” 说话间,清脆的兵刃交鸣之声不断传了进来。 玉流星道:“好像有人硬闯!” 胡欢道,“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能不能动手?” 玉流星立起来,活动-下道:“如果再休息个两三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胡欢抓起短刀,扔给她,道:“找个地方避起来.我没躺下之前,你不必出手。” 玉流星也不客气,身子一拧,已上了横梁。 突然“砰”的一声,庙门已被撞开,只见一个劲装少女挺抢而入,一名持剑大汉也跟在她身后冲了进来。 那少女身材已不算矮小,手上一支雪亮的枪却比人还高-双乌溜溜的阵子瞧了胡欢半晌,才道:“我可以进来吗?” 胡欢无可奈何道:“你已经进来了。” 那少女指指楞在身后的三名大汉,道:“他们可以出去吗?” 胡欢失笑道:“他们当然可以出去。” 那三名大汉互望一眼,“唰”地-声,同时还剑入鞘,退了出去。 那少女往前走了几步,轻轻道:“你大概就是胡师伯吧?” 胡欢皱眉道:“师伯?” 那少女道:“恩,我是江大小姐的弟子,不叫你师伯叫你什么?“” 胡欢苦笑道:“姑娘大概是找错人了,我跟令师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师伯这个称呼,实在不敢接受。” 那少女惊讶道:“咦?你难道不是浪子胡欢?” 胡欢道:“我是浪子胡欢,却绝对不是你的师伯,” 那少女迟疑着道:“那我该叫你什么?’, 胡欢道:“最好你什么都不要叫,赶快回去,以后见了面也只当不认识我。” 那少女道:“那怎么可以?如果你是我师父要找的人.岂不是坏了礼数?” 胡欢道:“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是你师父要找的人,所以礼节的问题,你根本就不必放在心上。” 那少女想了想,猛一摇头道:“不成,我还是暂时叫你师伯好了,反正我师父三五天就可赶到,到时-切即知分晓。” 胡欢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叫也叫过了,如果没有事,你可以走了。” 那少女怔道:“等一等,有几句话我还没有转告给师伯呢!” 胡欢道:“谁的话?” 那少女道:“当然是我师父的话。” 胡欢打了个哈欠,道:“你说,简单扼要的说,不要耽误我睡觉的时间。” 那少女眸子转了转,道:“我师父叫师伯不要担心。只要再撑几天,等我师父一到,万事都可解决。” 胡欢哭笑不得道:“哦?你师父的本事好像真不小?” 那少女道:“恩,大得很呢!连那些成名多年的人物,都不得不对她礼让三分。” 胡欢道,“还有么?” 那少女又想了想,道:“还有我师父说神刀侯义不是好人,要师伯提防他一点。” 胡欢蹙眉道:“神刀侯义?” 那少女道:“对、听说神刀侯年轻的时候原本叫候义,后来把义字都忘了、你想这种人不提防他一点,成么?” 胡欢道:“哦。” 那少女父道:“尤其是他手下的金五堂,更是坏的不得了,跟他说话都得特别当心,以免上了他的当。” 胡欢道:“哦。还有么?” 那少女忽然目光四扫,道:“我师父还说最近这一带时常有狐狸精出没,叫师伯小心,千万别被她逮住。” 话没说完,王流星已凌空而下,刀光一闪,直向那少女砍去。 那少女枪身一顿,身形已然翻起,人在空中,长枪已如雨点般刺出。 玉流星身法虽无过去轻灵.招式却变化多端,诡奇无比,但那少女竟将-杆长枪使得犹如绣花针一般,既轻巧、又细腻,每一招的动作都韵昧十足,看上去仿佛在舞蹈一般。 胡欢一旁看得不禁暗自喝采,他虽久闻江大小姐的无缨枪式如何优美,但亲眼所睹,还是第一遭。 刹那工夫,两人已拆了十几招,只听那少女一声娇喝,枪身一抡,硬将玉流星逼了回来。 那少女收枪后退两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看上去很有点大将之风。 玉流星喘了口气,又想冲上去.胡欢急忙把她拉住,重新打量那少女-阵。道:“姑娘是李艳红?还是沈贞?” 只因江大小姐众多弟子中,以李、沈两人在江湖上最负盛名,胡欢深信这少女必定是两人中的一个。 谁知那少女却哼了一声,道:“如果换了我两位师姐,这女贼哪还有命在?” 玉流星作势欲扑.又被胡欢止住。 胡欢微笑着道:“请问姑娘在令师座下排行第几?” 那少女道:“第九,我叫杜雪儿,今后还请师伯多加教诲,” 胡欢道:“不敢当,请问你离开令师多久了?” 杜雪儿道:“整整一个月了。” 胡欢脸色陡然-沉,道:“你年纪轻轻,胆子倒不小。你知道假传师命是什么罪过么?” 杜雪儿登时楞住了.一张高高兴兴的脸孔也马上走了样。 胡欢道:“举亏我不是你师伯,否则的话……哼哼!你猜我会怎么样?” 杜雪儿颞颥着道:“你……你会怎么样?” 胡欢眼睛一瞪,凶巴巴道:“我非把你的屁股打烂不可!” 杜雪几不禁吓了一跳,连脸色都已吓白,好像这辈于还没有听过如此粗暴的话。 胡欢冷笑着道:我这个人脾气-向不太好,所以最好在我没有发火之前,你走,顺便也告诉你师父一声,叫她赶紧回去。” 杜雪儿怔怔道:“回哪儿去?” 胡欢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杜雪儿愁眉苦脆道:“可是……万一我师父一回去,师伯怎么办?” 胡欢冷冷道:“我过去从来术见过她,还不足活得蛮好?为什么一定要靠她?” 杜雪儿楞了半晌,道:“师伯是否还有别的话让我转告家师?” 胡欢道:“还有-句话。” 杜雪儿忙道:“什么话?” 胡欢道:“叫她的徒弟们永远不要再叫我师伯.我还年轻,我不喜欢人家这样称呼我!” 杜雪儿黯然拆枪,一杆八尺长的枪身,刹那间已拆成三节,很快的收进系在背上的一只皮匣中。然后恭恭敬敬地向胡欢别过,默默走出庙门,临出门还狠狠地瞪了玉流星一眼。 玉流星一脚将烛台踢倒,拧身纵上横梁。 胡欢英名其妙道:“咦?你这是干什么?” 玉流星道:“吃醋。” 胡欢失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你吃哪门子的醋?” 玉流星大吼道:“人家师父徒弟们都可以吃,我为什么不能?” (五) 杜雪儿神情落寞,坐骑也显得无精打采,一人单骑,缓缓奔驰在麓郊路上。 月色凄寒,四周渺无人迹。 路旁有片树林,林中昏鸦惊起。 杜雪儿急忙勒疆,马嘶蹄舞间,无缨枪已然接合,紧紧握在手里。 忽然间,十几条人影自林内掠出,并排阻住她的去路,月光映照下,每个人都己亮出兵刃。 杜雪儿略-迟疑,突然挺枪纵马.直向那批人冲了过去。 长枪本就是马上兵刃,当年江、胡两家的祖先,都是沙场名将.一枪一剑,曾为先朝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传到江老爷子和胡大侠这一代,两家仍有往来.是以才结成儿女亲家。 后来由于胡大侠遇害,江家却已入京为官,两姓的关系,才渐渐被江湖中人淡忘。 然而自幼许身胡家的江大小姐,却立志不二.专心钻研枪法,终于被她创出这套名震天下的无缨枪。 所以杜雪儿长枪挥舞。正如同沙场名将一般,威风檩凛、锐不可当,杀喊声中,已连创数人。 谁知就在她即将脱出重围时,只觉得枪身一沉。雪亮的枪身已被一对钢环锁住。 对方是个粗壮的大汉,两臂肌肉暴起,脸上挂着一股狞笑,锁住枪身的双环猛地-拽,硬将杜雪儿拉下马来。 只听杜雪儿一声娇喝,枪身突然中分,枪尖已刺进那大汉的咽喉。 那大汉脸型扭曲,双目凸出。像座小山般轰然倒了下去,目光中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好像至死都不相信无缨枪竟然如此玄奇。 这时另外几人早已扑上来,将杜雪儿围住。 杜雪儿一人一枪,勇不可当,但她力气到底有限,时间一久,已露败相。 就在最紧张的时刻,突然林中又窜出一条人影,几个起落,已到众人面前。 来的赫然是侯府总管金玉堂。 围攻杜雪儿那批人不约而同地跃出圈外,每个人见到他,都像碰到鬼一般,转身便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刹那工夫已跑得一个不剩。 杜雪儿也趁机纵上马鞍,以诧异的眼光瞪着他。 金玉堂一任那些人逃走,也不追赶,只望着杜雪儿,道:“姑娘好俊的枪法。” 杜雪儿道:“我想阁下的功夫,也一定错不了。” 金玉堂笑了笑,朝那手持双环大汉的尸体看了一眼,摇头叹,急道:“子母金环在江湖上也算个硬角色,想不到竟糊里糊涂地死在姑娘枪下。” 杜雪儿道:“我看他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金玉堂又笑了笑,道:“请问姑娘在江大小姐门下排行第几?” 杜雪儿道:“第九。” 金玉堂道:“哦,是杜妨娘。” 杜雪儿道:“方才多谢阁下解围。还没有请教阁下贵姓?” 金玉堂道:“在下姓金,草字玉堂。” 杜雪儿不仅人吓了一大跳,连马好像都吃了一惊,接连朝后退了几步才停下。 金玉堂道:“姑娘可是要赶回去会见令师?” 杜雪儿想了想,道:“是啊!” 金玉堂道:“姑娘方才可曾见过你胡师伯?” 杜雪儿又想丁想,道:“见过,可是他不喜欢人家叫他师伯。” 金玉堂讶然道:“为什么?” 杜雪儿刚想开口,又急忙收住,想了想才道:“他说他年纪还轻,不喜欢人家这样称呼他。” 金玉堂道:“这是辈份问题,跟年纪有什么关系?有的十几岁就有人叫他爷爷了。” 杜雪儿道:“就是嘛!” 金玉堂道:“你根本就不要理他,该叫照叫,他能把你怎么样?” 杜雪儿忙道:“那可不成,他脾气不好,万一发起火来,那就糟了。” 金玉堂道:“谁说他脾气不好?” 杜雪儿道:“他自己说的。” 金玉堂哈哈一笑,道:“他是唬你的,其实他脾气好得不得了,否则怎么会朋友一大堆?” 杜雪儿斜着眼,咬着嘴唇,深以为然地直点头。 金玉堂突然把声音压低,道:“方才你师伯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杜雪儿莫名其妙道:“他会交给我什么东西?” 金玉堂道:“譬如一张纸、或是一封信,当然是叫你转给你师父的。” 杜雪儿道:“哦,有是有……” 金玉堂神色不变,静静地等着下文。 杜雪儿道:“不过只是口信。” 金玉堂道:“口信?” 杜雪儿道:“恩,说什么叫我师父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说像话吗?” 金玉堂道:“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令师为他远道赶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他怎么可以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杜雪儿道:“而且他还说跟我师父-不沾亲,二不带故,好像存心要把我师父跟他的事推掉一样,你说气不气人?” 金玉堂道:“这件事姑娘倒不必生气,我想他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你们。” 杜雪儿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金玉堂道:“你想他一旦承认下来,不仅他跟你师父今后无法安身,连你们这群做徒弟的都不免受到牵涉,他一个人倒无所谓,可是你们师徒却个个拖家带眷,到时如何得了?” 杜雪儿怔了怔,道:“对呀!我怎么未曾想到,我还以为他是为了身边那个女贼呢!” 金玉堂道:“那女贼跟他素无瓜葛,只是在动他怀里那批东西的脑筋,如果姑娘在意,明天我就想办法把她赶走。” 杜雪儿微讶道:“喂?你好像在帮我们忙?” 金玉堂道:“不是好像,是一直,如果没有我帮忙,你能这么快就见到你师伯么?” 杜雪儿道:“为什么?是跟我师伯原本就有交情?还是也在动他怀里那东西的脑筋呢?” 金玉堂笑笑道:“不瞒姑娘说,交情也有,东西也想要,不过那批东西太重了,凭我们侯府一家是搬不动的。” 杜雪儿道:“你想合作?” 金玉堂道:“不错。” 杖雪儿道:“有诚意么?” 金玉堂道:“不能没有,因为这次动这批东西脑筋的人太多,少分一点,总比落空好,你说是不是?” 杜雪儿道:“好,那么就有劳金总管多支撑几天,等家师赶到,万事都好商量。” 说完,抖缰转马,就想上路。 金玉堂急忙道:“姑娘慢走,在下还有事请教。” 杜雪儿回首道:“什么事?” 金玉堂道:“这次令师真的能赶来么?” 杜雪儿道:“为什么不能?” 金玉堂道:“神卫营那批人已监视你师父多年,他们肯让你师父离开北京?” 杜雪儿冷笑道:“神机妙算,这次你失算了,你以为阻拦我们师徒,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冷笑声中,人马已如离弦箭般冲了出去。 金玉堂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杜雪儿的影子完全消失,才自言自语道:“好像不太容易。”—— 扫校 第六章 无缨枪 (一) 凌晨。 天寒地冻,北风刺骨.北国的荒原,充满了肃杀之气。 江大小姐端坐在寒风里。 端庄、美貌的脸上,没有-丝表情,只默默地凝视着远方,在江湖上极负盛名的李艳红,就站在她身旁。 姑苏李家,本是书香门第,李艳红自幼便具才名,后来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带着她过人的才智,投到江大小姐门下,几年来,不仅将枪法练得出神入化,也替师门承担了不少繁杂事务,俨若江大小姐的左右臂。 所以只要江大小姐到哪里,李艳红-定随侍在侧,只要李艳红出现,江大小姐也必在附近。 李艳红身后不远的一棵小树上系着两匹马,显然是师徒两人的坐骑,江大小姐一向注重骑术,每个弟子的马上功夫都不错,也许是由于要与枪法配合,也许她早已想到总有一天会抛弃养尊处优的日子,骑着马去闯荡江湖。 晓风削面而过,东方出现紫霞。 远处隐隐现出了一个朦胧的骑影。 李艳红道:“来了。” 江大小姐只用鼻子应了一声。 李艳红道:“这家伙好嚣张,居然敢一个人跑来。” 江大小姐道:“如以刀法而论,五虎断门刀冯刚的确有他嚣张的理由,只可惜……” 李艳红立刻接道:“只可惜他这次的对手是无缨枪江大小姐。” 江大小姐淡淡一笑,神态间充满了自信。 骑影愈来愈近,转眼已驰进清晰可见的距离。 马上的五虎断门刀冯刚好像也已发现江、李两人,骑速立刻慢了下来。 江、李不言不动,静待冯骑走近。 尚在五丈开外,冯刚就已勒僵下马,随手将悬挂在鞍旁的兵刃取下。 江、李依旧不言不动,只远远地望着他。 冯刚一步步走上来,他身材修长,脚步沉稳。极具大将之风。 但江大小姐却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直到此刻,连枪还装在李艳红背上的皮匣巾。 冯刚停步笑道:“幸好你还没有走远,否则对我倒真是个麻烦。” 江、李嘴角同时泛起一抹冷笑。 冯刚道:“听我良言相劝,还是赶紧回去吧!江湖上风浪大得很,哪儿有在京城舒服呢?” 江大小姐冷冷道:“冯刚,你-向工于心计,却接连做了两件糊涂事。” 冯刚道:“哦?什么事?” 江大小姐道:“第一,你不该离开京城,第二,你不该一个人来。” 冯刚道:“我为什么不能离开京城?我为什么不能-个人来?” 江大小姐道:“你屈居神卫营次位多年,如今机会来了,你却轻离走险,岂不等于自毁前程?” 冯刚笑笑。 江大小姐又道:“你匹马单刀赶来,更是糊涂透顶,等于截断了自己的回头路。” 冯刚道:“你能断定我回不去?” 江大小姐道:“能,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冯刚昂首一阵狂笑。 江、李只冷冷地瞪着他。 冯刚脸色一冷,道:“汇大小姐,你太狂了,你也太小看我冯某了,你当我是土豆?你当我没见识过你们江家那套破枪法?” 江大小姐轻蔑地笑笑,道:“你一定没有见过。” 冯刚道:“你的枪呢?” 江大小姐朝旁边一指,刹那间李艳红已将枪接好。 冯欲拔刀,横目视李。 李艳红笑眯眯道:“不要害怕,我们师徒两人只带了-杆枪.我师父说对付你这种土老头,一杆枪已经足够下。” 冯刚又是一阵狂笑.笑声一停,刀已出鞘,刀鞘往旁边一甩,喝道:“请。” 江大小姐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左手接枪.右手松开颈间的披风带子,直待李艳红将披风及坐骑收走,才缓缓道:“你先请,不必客气。” 冯刚难以置信道:“你叫我先出手?” 江大小姐淡淡道:“不错,如果被我枪到先机,只怕你再也没有进攻的机会。” 冯刚冷笑道,“江大小姐,拿出真功夫来吧!冯某身子重,靠吹大气是吹不倒的。” 江大小姐道:“你不信?” 冯刚道:“但愿你能使我相信。” 江大小姐喝了声:“好。”无缨枪已闪电般刺出,转瞬间已接连刺出一十三枪,快如电光石火,招招不离冯刚要害。 冯刚左闪右避.好不容易抓到空隙,揉身欺进江大小姐,-刀砍了出去。 谁知江大小姐分明刺出的枪尖,竟忽然从胁下窜出,灵蛇吐信般直奔冯刚的咽喉。 冯刚大吃一惊,连连倒退几步,才算勉强逃过意外的一击。 江大小姐收枪挺立,淡淡道:“如何?” 冯刚再也个敢托大,钢刀舞动,连环劈出,招招威力无比。 江大小姐枪法轻灵,攻守之间,更是韵律十足,远远望去,宛如翩翩起舞,优美绝伦。 转眼已缠战三十几个回合,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冯刚突然退出战圈。 江大小姐挺立不动,右手高举,无缨枪犹如一只巨伞般在手中不停地旋转。 只见冯刚凝神运气,刀法陡然一变,刀风虎虎,如电般又扑了上来。 江大小姐面露疑色。连避十几招之后,才开始出枪反击。 双方有攻有守,又是十几回合过去,突然两人同时朝后跃开。 江大小姐满面疑容地呆望着冯刚。 冯刚也怒目回视着江小姐,钢刀却忽然自手中滑落,鲜血顺指滴下。 江大小姐道:“你走吧!回去等着那个机会吧!” 冯刚冷笑道:“江大小姐,你也莫要得意,以你目前的功力,碰到历害角色,能够支持个二三十拍就算不错了。” 江大小姐惊道:“哦?” 冯刚道:“但愿你还能够回来,我们找个机会再较量-场。” 李艳红一旁道:“那你就赶快去找大夫吧!万一废了-条膀子,就更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了。” 冯刚冷冷一笑,抬手上马,扬长而去。 李艳红替师父披上披风,道:“这家伙倒也想得开,好像根本就没将胜负放在心上。” 江大小姐叹了口气,道:“你错了,方才他是故意败给我,最后那二十几招,他使的根本就不是五虎断门刀。” 李艳红诧异道:“那是什么刀法?” 江大小姐道:“当然是申公泰的压箱绝招。” 李艳红恍然道:“哦,原来他是存心不想让申公泰回来!” 江大小姐点点头,道:“可是如果申公泰的武功.连我也只能抵挡二三十招,又有谁能留得住他呢?” 李艳红悄悄望着师父的脸,试探着道:“但不知胡师伯的武功如何?” 江大小姐道:“他的武功如何,并不重要。” 她眺望着天边,喃喃道:“重要的是他还活着.在我们赶到之前。他还能够活着。” (二) 胡欢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他首先看到,是一锅热气腾腾的早饭,后来才发现玉流星坐在矮桌旁。 玉流星病容尽去,打扮清新,正用银簪在饭菜中试毒。 胡欢打量着她,道:“你用什么洗的脸?” 玉流星道:“稀饭。” 胡欢微怔道:“难怪你满脸都是骚疙瘩,难看死了。” 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像话,哈哈大笑着朝后殿走去。 当他再走出来的时候。玉流星早巳将饭盛好。 他端起饭碗,拿起筷子,道:“没问题吧?” 玉流星道:“大概不会有问题,神刀侯想杀我们,大可明来,何必暗施手脚?” 胡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筷子在稀饭中搅了搅,就想入口。 王流星突然叫道:“等-等!” “-”地一声,银簪已插进胡欢的碗中。 银簪变色,胡欢的脸孔也变了颜色。 门外已有几条黑影在闪动。 胡欢恨恨道:“他妈的!原来在筷子上!” 说话间,抓起两只筷子,抖手打了出去。 门外立刻响起-声惨叫。 玉流星抄起短刀,刚想扑出厢门,只见一个黑衣人疾冲而入,从她身边闪过,直取里面的胡欢。 胡欢却坐在桌前动也不动, 那黑衣人反倒楞住-柄刀举在半空,也不知应不应该砍下去。 胡欢左手端碗,右手持筷,指指点点道:“你是要东西?还是要人?” 黑衣人道:“没有东西,就要人。” 胡欢道:“要东西就好办,来,先坐下来陪我吃碗稀饭。” 话没说完,满碗稀饭已然泼出,两只筷子也同时甩了出去。 惨叫声中,那黑衣人弯下身弓。 没等黑衣人躺下,胡欢已飞身将王流星扑倒,刚好压在下面。 咚咚几声轻响,几只暗器越顶而过,接连钉在庙堂的柱子上。 玉流星既没有看那暗器一眼,也没有感谢的意恩,一把扭住胡欢的领口,道:“你说,我的骚疙瘩长在哪里?” 胡欢嘻嘻笑道:“要不要我替你挤出来?” 玉流星道:“你挤,你挤。” 胡欢当然没有东西好挤,却突然将玉流星的嘴捂住。 只听厢外有人道:“咦?这些人见到我们怎么跑掉了?” 另外一个人道:“八成是没干好事。做贼心虚。” 正在打情骂俏的两个人,立刻相顾失色。 胡欢道:“第一个人好像是林剑秋。” 玉流星点头道:“恩。” 胡欢道:“第二个人呢?” 玉流星道:“一定是掌剑双绝高飞。” 这时林、高两人已到了门前。 只听林剑秋道:“这不是蜀中唐门的人么?” 高飞笑着道:“看样子越来越热闹了。” 胡欢就地一滚,已将宝剑抓在手里,同时拿起一个饭碗.朝后殿扔去。 后殿-声轻响,前面马上人影一晃,显然其中-人已飞向庙后。 两人打了个眼色.同时扑出门外。 (三) 阶下一尸体己面呈黑色。 尸体旁边的林剑秋,脸色也不太好看。 胡欢故作轻松道:“咦?这老家伙怎么还没死?” 玉流星冷冷道:“快了。” 林剑秋笑了了笑,道:“玉流星,你不是一向都很正经么?怎么跑到这儿来偷会小白脸?” 胡欢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玉流星道:“姑奶奶高兴,你管得着吗?” 林剑秋冷笑道:“如果少了一条大腿,不知人家还敢不敢抱你?” 玉流星道:“有本事,就来拿吧!” 说着,一招玉女投怀,人刀同时投向林剑秋。 胡欢拔出宝剑,正想上前相助,掌剑双绝高飞的剑已从后面刺到。 胡欢头也没问,反手拨出一剑,十分巧妙地将高飞的剑拨开。 高飞跃下石阶,道:“这浪子胡欢的剑法,好像还不错嘛!” 话当然是对林剑秋说的,可是胡欢却已抢着道:“刀法也高明得很。” 话没说完,剑已劈出,果然是以剑当刀,连削带砍.将高飞逼退好几步。 林剑秋也连施杀手,把玉流星逼出很远,忽然扑向胡欢,双剑夹击,硬想先将胡欢置于死地。 玉流星急忙扑过来,奋不顾身地冲入战圈。 混战中高飞突然劈出一掌,只听“嘭”的一声,结结实实击在玉流星身伤上。 玉流星借刀翻出,落地时仍然把桩不稳,踉跄倒退几步,一胶摔在地上。 胡欢在两剑合攻之下,倍感吃力,险象丛生。 玉流尾赶紧从怀里取出两锭碎银,前后打了出去,第一块尚未财到,第二块已撞上第一块,两块碎银突然转向。分击林、高两人要害。 林、高急忙闪避,相顾大吃一惊,两人绝没想到玉流星暗器手法竟如此之高。 胡欢压力-减,立刻拍腿喝道:“好手法!” 玉流星傲然一笑,又是两锭银子抖手疾射而出。 只见高飞往前一滚,银块擦衣而过,而林剑秋却是一声网哼,那锭银子刚好打中了他的肩骨。 胡欢趁乱一阵急攻.只逼得高飞手忙脚乱,险些栽在他手上。 林剑秋伤痛之余,再也不顾同伴死活.提剑直奔玉流星、看他那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已不像只要她的腿,而是非要她的命不可。 玉流星又将手伸进怀里,可惜怀里再也没有可打的东西,情急之下,连那柄短刀也扔了出去。 林剑秋身形-晃,短刀已落空,人也缓缓走到玉流星面前,脸上露出了恐怖的狞笑。 就在这时,忽然出现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接住尚未落地的短刀,闪电般刺进林剑秋的后心,行动之快速,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林剑秋连声音都没喊出,就已直挺挺地栽在玉流星脚下,玉流星这才发觉那人竟是神刀侯。 神刀侯笑眯眯地望着她,道:“玉流星,你这次可闯下了大祸,杀官造反,罪名可不轻啊!” 玉流星楞了半晌,才道:“侯爷真会开玩笑,人是你老人家杀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神刀侯笑笑道:“别把城里的捕快们当傻瓜,量量伤口。再想想你过去跟林剑秋的恩怨,你说不是你,他们会相信么?” 只听有人远远接道:“他们当然不会相信,连我都不相债。” 说话间,金天堂潇潇洒洒地走上来。 玉流星慌张道:“金总管!” 金玉堂洒笑着道:“如果我是你,早就溜了,死缠着胡欢有什么用?命要紧啊!” 玉流星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想陷害我?” 金玉堂道:“不是害你,是救你,这批东西太重,不小心会被压死的。” 胡欢急攻几招,忽然收剑,道:“掌剑双绝我已领教过了,不知阁下高飞的功夫怎么样?” 高飞愕然瞪着胡欢,一时搞不懂他话里的含意。 胡欢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知阁下往高处飞的功夫怎么样?” 高飞匆忙回顾,这才发现了神刀侯和金玉堂,当然也发现了林剑秋的尸体,脸色不禁大变。 胡欢道:“阁下要走就快,再迟就走不掉了。” 话没说完,高飞已腾身而去。 远处的金玉堂也随之掠起,门中大喝道:“侯爷,快!” 神刀侯身形一摆,人已到了墙外。 胡欢急忙跑过来,紧紧张张道:“你还坐在地上干什么?还不决走:“玉流星身子还没站直,就已跺脚道:“你方才为什么把高飞放走?” 胡欢拔出插在林剑秋背上的短刀,往玉流星手里一塞,道:“傻瓜,高飞不走,我们还走得成么?” 玉流星道:“为什么走不成?神刀候要抓我们,就不会去追赶高飞了。” 胡欢叹道:“那是因为杀高飞灭口,比抓我们更重要!” 说完,把玉流星一抓,两人飞快地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两人奔到林边,忽然停住脚步。 路旁的大树下躺着两具尸体,正足林剑欢的两名侍卫。 胡欢走近一看,只见每具尸体的颈子上都有两个制钱大小的斑点,一黑一红,颜色分明,不禁讶然道:“咦?这是什么功夫伤的?” 玉流星走上去瞧了瞧,道:“倒有点像峨嵋的阴阳指。 林中有人哈哈一笑,道:“姑娘好眼力。” 说话间,潘秋贵自林中缓步而出。 胡欢笑笑道:“想不到潘老板竟是峨嵋派的高手,失敬,失敬。” 潘秋贵摇头道:“胡老弟误会了,潘某出身少林,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跟峨嵋派可扯不上一点关系。” 胡欢想了想,道:“莫非是金玉堂干的?” 潘秋贵道:“对,此人深藏不露,两位再碰到他,可得格外当心。” 胡欢苦笑道:“看来这条路是越来越难走了。” 潘秋贵道:“胡老弟放心,只要你相信我,任何人想动你都不容易。” 胡欢道:“如果我信不过潘老板,当初就不会走进聚英客栈。” 潘秋贵道:“胡老弟既然这么说,事情就好办,现在城里太乱,我想请两值到城外躲两天,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胡欢道:“城外就安全么?” 潘秋贵道:“只要两位肯依潘某的安排行事,潘某就敢担保两位的安全。” 胡欢突然朝林里望了一眼。 潘秋贵立刻道:“老弟放心,里边是自己人。” 胡欢笑了笑,道:“潘老板不妨把你的安排说出来,大家也好有个商量。” 潘秋贵道:“离城十里,有个叫十里屯的小村庄,我想两位一定走过。” 胡欢道:“恩。” 潘秋贵道:“村尾有户人家,本是一对年轻夫妇住的,那对夫妇已被留在城里。” 胡欢道:“潘老板是想叫我们冒充那对夫妇住进去?” 潘秋贵道:“不错,那对夫妇经常拉柴进城的牛车,现在就停在林子那边的大道上,两位只要稍微装扮一下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赶车回去。” 胡欢想了想,道:“好,一切就依潘老板吩咐。” (四) 牛车缓慢地行驶在林边的大道上。 车上载着些日用杂货,刀剑暗藏在杂货下面。 胡欢坐在车辕上,玉流星斜靠在他身后,两人士里士气的打扮,极像-对乡下夫妻。 时光尚早,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有几辆车驰过,也都是赶进城送货的,绝少跟他们同一个方向。 胡欢头垂得很低,好像在打盹,但碰到错车的时候,他也自然会懒洋洋地挥动着鞭子,将车往边上赶。 玉流星不禁好笑道:“我瞧你赶车的功夫还不错嘛!” 胡欢道:“那当然,有时候连马五都很佩服我。” 玉流星道:“你跟蛇鞭马五认识多久了?” 胡欢道:“整整十五年。” 玉流星道:“当初是他救了你,还是你救了他?” 胡欢道:“都不是,是他妈妈看上了我。” 玉流星吓了一跳,道:“啊?他妈妈不是很老么?” 胡欢用鞭子敲着她的头,道:“你这小脑袋里装的怎么竟是脏东西!她不老,能收我做干儿子么?” 玉流星抱着头笑了半晌,道:“神手叶晓岚呢?” 胡欢道:“在他第一次逃家的时候,我就认识了他,算起来也有八九年了。” 玉流星讶然道:“他为什么要逃家?” 胡欢道:“因为他看上一个比他大十几岁的女人。” 玉流星问道:“他想认她做干妈?” 胡欢道:“不,他想讨她做老婆。” 玉流星格格一阵娇笑,道:“后来呢?” 胡欢道:“后来那女人嫁了,他伤心得坐在路边哭.我看他可怜,才把他送回去。” 玉流星道:“你认识他家?” 胡欢道:“我当然不认识,不过在江湖上提起江陵叶家,几乎每个人都晓得,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 玉流星诧异道:“你说他是江陵叶家的子弟?” 胡欢道:“不错。” 玉流星道:“江陵叶家,以棍法驰名武林,他为什么去学变戏法?” 胡欢道:“因为那个女人是走钢索的,为了接近她。才不得不投师学艺。” 玉流星道:“你说他第一次逃家,你就认识池,难道他经常逃家?” 胡欢道:“不错,总之他看上一个女人就逃-次家,到现在究竟逃了多少次,只怕他自己都已算不清。” 玉流星道:“这次他又看上了谁?” 胡欢道:“只有这次例外,这次是他家里要替他讨老婆,把他逼出来的。” 玉流星道:“你的朋友倒是什么怪人都有。” 胡欢道:“你错了,不是怪,是性格,我认为他们每个人都很可爱。” 玉流星笑了笑,道:“还有潘秋贵呢?” 胡欢道:“咦?你一再调查我的朋友干什么?” 玉流星道:“我经常冒充你老婆,不把你身边的关系搞清楚怎么成?” 胡欢道:“你好像还冒充得蛮过瘾?” 玉流星道:“到目前为止,滋味好像还不错。” 胡欢叹了口气,道:“我却已倒尽了胃口。” 玉流星怔怔道:“为什么?我哪一点不好?” 胡欢道:“你既不替我铺床,也不替我按摩,你这种老婆,我要来做什么用?” 玉流星道:“好吧!我替你按摩,你就快点告诉我吧!” 说着,果真在背后替他推拿起来。 胡欢一脸过瘾相道:“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玉流星道:“潘秋贵的事呀!” 胡欢道:“潘秋贵根本就不是我的朋友。” 玉流星意外道:“既然不是你的朋友,你为什么如此相信他?” 胡欢道:“那是因为他是日月会崇阳分舵的负责人。” 玉流星道:“我看他办法好像大得很。” 胡欢道:“人手多,好办事。” 玉流星道:“比神刀侯的手下还多?” 胡欢道:“多得太多了,若以人数而论,日月会应该是目前江湖上最大的帮派。” 玉流星道:“可是看上去,他好像对金玉堂还是十分顾忌。” 胡欢道:“这就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在崇阳,朝廷的势力都没有他大,何况一个江湖上的帮派?” 玉流星道:“你是否早就知道潘秋贵是日月会的人?” 胡欢道:“不错。” 玉流星道:“按说他的身份应该很隐秘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胡欢道:“朋友告诉我的。” 玉流星道:“哪个朋友?” 胡欢闭口不言,只顾赶车。 玉流星道:“就算你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胡欢道:“哦?你猜猜看?” 玉流星道:“是不是楚天风?” 胡欢讶然道:“咦?你还真有两套,居然被你猜中了。” 玉流星得意地笑笑道:“楚天风是谁?” 胡欢道:“当然是浪子胡欢的朋友。” 玉流星使劲儿在他背上捶了一下,道:“废话,谁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胡欢道:“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玉流星道:“我想知道他的人品、家世、武功,以及目前的身份等等。” 胡欢道:“你要知道这么多干嘛?是不是想叫我替你作媒?” 玉流星狠狠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胡欢龇牙咧嘴,做痛苦状。 玉流星道:“他的人品,比秦十三怎么样?” 胡欢道:“差不多。” 玉流星道:“家世呢?” 胡欢道:“差不多。” 玉流星道:“武功呢?” 胡欢道:“差不多。” 玉流星没好气道:“身份呢?” 胡欢道:“也差不多。” 玉流星气得两脚在车板上一阵乱跺,道:“你究竟肯不肯说?” 胡欢叹道:“我想说.可是直到现在,我的腰还痛得要命,你叫我怎么有心思说?” 玉流星急忙在刚刚扭过的地方又搓又揉,连哈带哄,灌足了迷汤。 胡欢这才满意道:“其实楚天风和秦十三完全是两种人,走的也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玉流星道:“哦。” 胡欢道:“他是世家子弟,名将之后,人品好、学问好、武功更好,如非生在这个时候,他一定是一员名将。” 玉流星道:“那么现在呢?他在日月会里干什么?职位是不是很高?” 胡欢接头道:“他到日月会也并不太久,目的仅是藏身避祸,纵然给他较高的职务,只怕他也未必肯干。” 玉流星不禁奇怪道:“他和你完全是两种人、怎么会跟你交上朋友?” 胡欢笑笑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不配跟他做朋友?” 玉流星突然一拍大腿,道:“哦,我几乎忘了,你也是武林名门弟子.南宫胡家的后人。” 胡欢拨开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所以今后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更不可乱碰我。” 玉流星一怔、道:“为什么?” 胡欢道:“如果我是南宫胡家的后人,就等于江大小姐的老公,你整天跟我泡在一起。 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杀绰。” 玉流星黯然道:“她要杀就让她杀吧!” 胡欢道:“咦?你好像-点都不怕?” 玉流星道:“有什么好伯的?反正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老婆杀了我,我们刚好恩怨两清。” 胡欢又拿鞭子敲着她的头,道:“你是不是余毒未净,脑筋被毒坏了?你怎么每天都想死?” 玉流星叹门气。道:“我和你们不-样,你们都有显赫的家世,而我呢?什么都没有,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胡欢道:“你不是姓玉吗?” 玉流星道:“有姓玉的吗?” 胡欢道:“好像有。” 玉流星道:“纵然有姓玉的,一个女人家,也不可能取一个像我这样怪的名字。” 胡欢道:“谁说?我有一个朋友,姓名就跟你一样怪。” 玉流星道:“哦?是谁?” 胡欢臂肘在她身上-顶,哈哈大笑道:“就是你玉流星啊!” 玉流星立刻弯下身子,半晌没直起腰来。 胡欢回头瞧着她,道:“玉流星,你怎么啦?” 玉流星急忙坐正,道:“没什么。” 胡欢道:“其实你根本就不要想这些,朋友相交,主要的还是靠缘份,跟家世一点关系都没有。” 玉流星道:“是吗?” 胡欢点头道:“就像我们两个,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不是很自然就变成好朋友了么?” 玉流星道:“你是说今后你也会把我当做朋友?” 胡欢道:“不错,这就叫患难之交。” 玉流星道:“就和秦十三、马五、叶晓岚、楚天风他们一样?” 胡欢道:“是啊。” 玉流星突然双脚乱蹬,大声叫道:“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就在玉流星闹得不可开交时,忽然有个人迎面奔来,转瞬间已擦过车旁,飞快地朝两人扫了一眼,直往进城的方向跑去,速度十分惊人。 玉流星也不闹了,紧盯着那人背影疑道:“这是什么人?好快的脚程?” 胡欢道:“他就是金玉堂的腿,江湖上都称他快腿陈平。” 玉流星道:“看他行色匆匆,八成又没有好事。” 胡欢苦笑道;“管他呢!反正事情已这么多,再多个一两样也没什么差别。” (五) 林剑秋的尸体依然伏卧在原来的地方。 四周已站满捕快,每个人都面色沉重的望着正蹲在地上查看尸体的鬼眼程英。 过了很久,程英才慢慢站起来。 秦十三背负着双手,缓缓道:“依你看,这件案子是哪个干的?” 程英道:“根据报案人的说词,以及现场的线索,铁定是玉流星干的。” 秦十三道:“不会错吧?” 程英道:“绝对错不了。” 秦十三道:“好,照实报上去。” 程英道:“是。” 一旁的李二奎却忽然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的麻烦可大了。” 秦十三道:“什么麻烦?” 李二奎道:“听说玉流星哪两条腿快得很,想抓她归案,恐怕不太容易。” 秦十三眼睛翻了翻,道:“谁告诉你要追?” 李二奎一愕道:“不追成么?” 秦十三道:“为什么不成?现在的情况不比往常,今天-早发现的尸体,几乎比全城的捕快还多,如果我们一个个追起来,城里的治安由哪个维持?” 李二奎指指地上的尸体,道:“可是躺在这里的不是那些人,是神卫营的林大人啊!” 秦十三若无其事道:“不管什么人都是一样,能够报的我们就往上边报,不能报的就往下边埋,只要人不是我们杀的,神卫营的人再狠,也不可能叫我们偿命.你说是不是?” 李二奎听得连连点头,好像又被他学会了一招。 就在这时。王得宝匆匆跑过来,道:“启禀秦头,那边还有两个。” 秦十三不耐道,“两个什么?” 王得宝道:“死的。” 秦十千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手臂往前-挥,人已率先朝林边走去。 秦十三一路追查,终于追到林外的大路旁。 众人紧随在后.李二奎跟得更紧,总想找机会多学几招。 秦十三抓起一撮泥土嗅了嗅,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李二奎也抓起-把土拼命地嗅,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惹得众人一阵大笑。 哄笑声巾.只见一个人影飞快地跑了过去。 秦十三大喊道:“陈平?” 人影一晃,陈平已站在地面前。 秦十三大拇指一挑,道:“好快的腿!” 陈平笑嘻嘻道:“不快的话,人家会叫我快腿陈平么?’秦十三笑笑、突然低声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往城外方向走的人?” 陈平想了想,道:“只碰到一辆牛车,上面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好像正在吵架。” 秦十三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又在忙什么?是否又有大消息?” 陈平道:“不大,也不算小。” 秦十三道:“能中能说?” 陈平摇头。 秦十三道:“我也有个消息,保证比你的大得多,要不要交换?” 陈平想都没想。便道:“要。” 秦十三道:“你先说。” 陈平道:“秦头儿,你可不能骗我?” 秦十三傲然一笑,道:“我要骗也要去骗金玉堂.骗你算什么本事?” 陈平立刻道:“又有个点子要进城了,这次我已经学精,一看就知道她也是无缨枪江大小姐的徒弟,不过比昨天那个可要高明得多。” 秦十三道:“回去告诉你们金总管,就说江大小姐的老公已经出城了,叫他赶快追吧!” 陈平“咕”的咽了口唾沫,招呼也不打一声,撤腿就跑,转眼已不见人影。 李二奎咳了咳,道:“秦头儿,你看是陈平的腿快,还是玉流星的腿快?” 秦十三不假思索道:“谁快我是不知道,不过我敢打包票,玉流星那两条腿,一定比陈平那两条要可爱得多,你们相不相信?” 众人听得齐声大笑—— 扫校 第七章 惜玉怜香 (一) 玉流星横卧在床铺上,双腿垂在床边。 屋子很宽敞,光线也很充足,两扇宽大的窗户高高撑起,宽阔的院落一览无遗。 胡欢将牛车上最后的-批东西也搬了进来,在-张长板凳上一仰,斜瞟着玉流星,道: “玉流星,你会不会烧饭?” 玉流星有气无力道:“会。” 胡欢道:“会不会洗衣服?” 玉流星道:“会。” 胡欢道:“会不会缝缝补补的?” 玉流星道:“会。” 胡欢道:“会不会生孩子?” 说完,立刻跳了起来,躲到桌子后面.好像料定玉流星一定会有报复行动。 谁知玉流星却动也没动,说话更加无力道:“我……我不知道。” 胡欢愕然,慢慢走近床边.道,“你怎么啦?是不是不舒服?” 玉流星摇头。 胡欢道:“现在可千万不能生病,一病就糟了。” 玉流星突然头一扭,失声哭了起来。 胡欢-怔,急忙摸了摸她的头,触手滚烫,不禁暗暗吃一惊。 玉流星边哭边道,“我也不愿意生病,可是……可是胡欢故作轻松道:“你放心,我看也没什么大病,三两天就好的小毛病,也误不了什么事。” 说着,将手指搭在玉流星的脉搏上。 玉流星梨花带雨地望着胡欢,道:“你会治病?” 胡欢也不理她,只专心把脉.过了很久、才道:“不要紧。只是受了点风寒。不过……” 玉流星忙道:“不过什么?” 胡欢道:“玉流星,你老实告诉我,你的伤势是否又严重了?” 玉流星不语。 胡欢将玉流星的身子整个挪上床,随手把她的腰带松开来。 玉流星急忙推开他的手,紧张道:“你……你要干什么?” 胡欢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玉流星道:“不不是那儿。” 胡欢惊愕道:“你莫非又另外受了伤?” 玉流星点点头,眼泪又滚下来。 胡欢急道:“伤在哪儿?给我看一下。” 玉流星一面护住胸口,一面不停地哭泣。 胡次恍然道:“哦,-定是高飞伤了你.在胸口,是不是?” 玉流星边哭边点头。 胡欢开始解她肋旁的衣扣。 玉流星窘红了脸,死抓着衣襟不放。 胡欢焦急道:“玉流星,我是替你治病啊!你不许我看伤口,我如何下药呢?” 玉流星犹疑地瞟着他,道:“你……真的会治病?” 胡欢道:“如果我不懂得一点医道,你还能活到现在么?” 玉流星想了想,终于松开手,转头对着墙壁,用手臂将脸孔遮住。 衣襟敞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起伏的酥胸被一件大红的肚兜罩住,肚兜上面绣着一幅鸳鸯戏水图。 胡欢小心地掀起胜兜,但见乳峰挺耸。两点猩红馋涎欲滴,不由得咕的咽了口唾沫。 玉流星轻声道:“伤得怎么样?” 胡欢这才发现乳下有块乌黑的伤痕,轻轻在伤痕四周按了按,道:“幸亏你当时闪避得快,否则肋骨少说也要断个一两根。” 玉流星道:“严重吗?” 胡欢道:“轻得很。” 玉流星急忙掩上衣襟,红着脸望着胡欢,道:“好不好治?” 胡欢道:“内服外敷,一剂见效。” 玉流星道:“好像真的一样!” 胡欢道:“玉流星,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玉流星叹道:“好吧,我这条命就交给你了,你要想把那三成收回去,干脆医我死算了,我绝不怪你。” 胡欢笑笑道:“可惜我还舍不得呢!” 玉流星眼睛-眨一眨地瞅着他,道:“舍不得金子,还是舍不得人?” 胡欢道:“舍不得患难之交的好朋友。” 玉流星头-扭,脸孔又拉下来,似乎对“朋友”这两个宇极端不满。 胡欢笑着替她盖好被子,把短刀放在她的被里,然后抓起了自己的剑。 玉流星急忙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胡欢道:“去替你抓药。” 玉流星紧盯着他道:“你不会溜掉吧?” 胡欢哈哈一笑,道:“笨蛋,我要开溜,还莫如干脆把你医死,以绝后患。” 玉流星也笑了-笑,又忽然叹了门气,道:“我现在己失去自卫能力,说不定在你回来之前,我已被人干掉了。” 胡欢忙道:“这一点你倒不必担心,我敢担保,铁定不会。” 玉流星道:“何以见得?” 胡欢道:“因为很快就会有人来保护你。” 玉流星讶然道:“哦?谁会来保护我?” 胡欢道:“衙门里的公差。” 玉流星大吃一惊,道:“衙门里的人怎会知道我们躲在这里?” 胡欢道:“是我告诉他们的,我一路上都留下了记号。” 玉流星道:“你既然已将行迹公开,又何必躲起来?住在城里岂非更安全?” 胡欢道:“你不要搞错,那些记号,只有秦十三才看得懂,秦十三是我的朋友,我要躲的,当然不是他。” 玉流星道:“那么你要躲的究竟是准?” 胡欢道、“当然是神机妙算金玉堂。” 他得意地笑了笑,继续道:“我要让他急一急,将来谈生意的时候,他才不敢在我们面前太嚣张。” (二) 金玉堂独自坐在侯府餐厅的椅子上,面对着满桌酒菜,筷子几乎动都没动过,仿佛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胃口。 侯府七名管事,全都垂手肃立厅外,个个面色沉重,偶尔有人交谈,也尽量把声音压低,唯恐惊动了正在火头上的金总管。 一名厨司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鸭子走过来,立刻被内务孙管事挡住。他随手接过托盘,朝其他几人望了一眼,转身定进餐厅,小小心心地将盘子放在金玉堂面前。 金玉堂瞧瞧那盘鸭子,又瞧瞧孙管事,皱眉道:“这个时候,怎么还在上菜?” 孙管事陷笑道:“这是总管最喜欢吃的香茶鸭,本来一早就已做好,谁知-不小心被野狗叼走了,所以属下又吩咐他们赶做了一只,但不知火候如何,请总管尝尝看。” 金玉堂听得连连摇头道:“孙管事,你好糊涂,侯府的厨房,怎么会有野狗?这种鬼话,你居然也相信?” 孙管事尴尬地笑笑道:“总管责备的是。” 金玉堂道:“你马上去查清楚,看看厨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孙管事恭身退下,临出门时,金玉堂又道:“顺便把田力叫进来。” 没等孙管事传话,身着劲装的田力田管事已闪身而入,只见他腰秆笔挺,充满了英悍之气,与举止斯文的孙管事完全是两种典型。 金玉堂对待两人的神态也全然不同,他冷冷的瞪着田力,道:“怎么样?” 田力道:“启禀总管,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那辆车。” 金玉堂冷笑道:“三十六匹快马,赶不上一辆牛车,你说好不好笑?” 田力险孔难看得活像挨了两记耳光,显然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金玉堂道:“城西大道的岔路极少,应该很容易就能菠上才对,而你们已追了两个时辰,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摸到,你那群手下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田力忙道:“属下不仅各岔路均已派人追踪,连沿途下个村庄,也都命人挨户查过,可是……就是找不到那辆车的下落。” 金玉堂道:“难道那辆牛车会凭空消失掉不成?” 田力目光畏惧地望着金玉堂,颞颥着道:“属下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金玉堂道:“说。” 田力道:“该不会是秦头儿在耍什么花样吧?” 金玉堂道:“陕腿陈平曾亲眼见过那辆车,难道他也在跟我要花样不成?” 田力愧然垂首,无言以对。 金玉堂道:“你再多派几批人出去,无论如何。非把那辆车给我找到不可。” 他冷笑一声,接道:“如果天黑之前.你们还没有找到,哼哼,我看你这个管事,也甭干了。” 田力吓得冷汗直流,诺诺连声,应命而去。 金天堂这才拿起筷子,挟了块鸭子放在嘴里。 远处传来田力发号施令的声音。 金玉堂摇头苦笑,朝厅外唤道:“杨管事在吗?” 恭诺声中,身型矮胖的杨管事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此人在江湖上也是知名人士,人称“袖里乾坤”杨欣,是金玉堂最得意的得力帮手。 金玉堂疑视着杨欣,道:“依你看,那辆车会不会被秦十三藏起来?” 杨欣沉吟着道:“恐怕不太可能,因为那段时间,一直有我们的人跟在他身边。” 金玉堂道:“那么现在呢?他在干什么?” 杨欣笑笑道:“听说正在大发雷霆。” 金玉堂讶然道:“为什么?” 杨欣道:“因为昨天晚上被他关在七号房的叶晓岚一早就不见了。” 金玉堂冷笑道:“怪只怪他太小看浪子胡欢的朋友了,叶晓岚既称神手,想必精于开锁之术,区区一个县牢,怎么挡得住他?” 杨欣道:“他是否精于开锁,属下倒没听人说过,据说他的奇门搬运法,已深具火候,莫说小小的几把钥匙,就是再大的东西,只伯也难不倒他。” 金玉堂微微怔了一下,突然道:“如果是辆牛车,他能不能搬走?” 杨欣没有回答,神色却是一变。 就在这时,孙管事忽然急急冲进来,气呼呼道:“启禀总管,可能有外人藏在府里。” 金玉堂沉着道:“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孙管事道:“那只鸭子在没有出锅之前,就已被人拿走,府里的人绝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金玉堂缓缓的点着头,回首朝身后的阁楼望去。 身旁的杨欣不待吩咐,腰身陡然-拧,人已腾身跃起,谁知尚未跃上阁楼,便被一阵掌风逼了回来。 杨欣脚一着地,便已大声喝道:“小兄弟,我看你还是乖乖下来吧,你跑不掉的。” 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阁楼屋顶已被闯了个大洞,几乎在同一时间,金玉堂也疾如星火般纵上阁楼,双脚还没站稳,便见一块黑点迎面打来,他随手一抄,触手一片油腻,赫然是一只啃了-半的鸭头。 他狠狠地把鸭头往地上-摔,人也跟着窜了出去。 孙管事怔怔地望着楼上,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来侯府闹事?” 杨欣道:“秦十三的侄子秦官宝。” 孙管事惊道:“哎晴,不好,有很多事绝对不能比他传到秦使三的耳朵里。” 杨欣道:“所以非得把他抓回来不可。” 话没说完,矮胖的身形也已冲出厅门。 (三) 秦官宝一路电奔,连头都不敢回,因为他知道金玉堂那批人离他一定不会太远,一旦被他们追上,再想脱身只怕比登天还难。 他穿过几条小巷,终于奔上西郊大路。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匹乌黑的健马迎面徐驰而来,马上一个年约双十的劲装少女,美得几乎使秦官宝当街栽倒,直到那少女人马擦身而过,他还忍不住频频回头。 马上的少女却连瞧也没瞧他-眼。 突然间,冲出很远的秦官宝又折回来,追在那少女后边喊道:“姑娘请留步。” 那少女勒缰驻马,回首瞪视着他。 秦官宝偷偷朝她背上细长的皮匣瞄了瞄,道:“姑娘可是江大小姐门下?” 那少女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给他的回答。 秦官宝忙道:“在下秦官宝,是浪子胡欢的朋友。” 那少女神色一动,急忙调转马首。 就在这时,金玉堂已赶到,直向秦官宝扑去。 那少女陡然自马上翻起,足蹬金玉堂,手取无缨枪,娇躯刚一着地,枪身已然接起,昂然护在秦官宝前面,长枪挺立,锐气逼人。 金天堂也在两丈开外站定,惊愕地望着那少女。 秦官宝躲在那少女身后,轻轻道:“他就是侯府总管金玉堂。” 那少女道:“哦,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金总管!” 金玉堂道:“不敢。” 那少女道:“久闻神机妙算脑筋动得快,想不到身子也不含糊。” 金玉堂道:“好说,好说。” 那少女道:“听说你昨夜曾经替我师妹解围,我在这里先谢谢你。” 金玉堂道:“那只是适逢其会,不足挂齿。” 那少女又道:“但不知金总管能不能也放我-马?” 金玉堂忙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的目标不是你,是他!” 他含笑朝秦官宝一指,神态极其洒脱。 那少女也含笑道:“我请金总管放我一马的意思,是包括我、我的马、还有他!” 说着,也洒脱地朝身后的秦官宝一指,神态与金玉堂如出一辙。 金玉堂脸色骤变。 这时候府的人己陆续菠到,将两人团团围住。 那少女仿佛根本就没将那批人看在眼里,依旧昂然挺立,静待金天堂的答复。 过丁许久,金玉堂才缓缓道:“始娘知道这个人是谁么?” 那少女道:“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浪子胡欢的朋友。” 金玉堂笑笑道:“浪子胡欢是个什么人物,姑娘想必知道得很清楚,试想他怎么可能跟一个保定秦家的后生晚辈相交?” 那少女道:“这呵难说得很,据说浪子胡欢交友甚杂。九城名捕秦十三就是他的朋友.秦十三不也正是保定秦家的人?” 秦官宝立刻叫道:“对,对,那是我十三叔,也是浪子胡欢最好的朋友。” 那少女道:“他既是秦十三的侄儿,你想他的事,我能不管吗?” 金玉堂脸色一沉,道:“姑娘好像存心在跟金某过不去?” 那少女道:“那倒不敢,不过在双方闹翻之前,我倒有几句话想奉告金总管。” 金玉堂道:“姑娘请说。” 那少女道:“家师这次南来的目的,第一当然是要与我胡师伯见上一面,第二就是想登门给侯老爷子请安,顺便也想拜会金总管与贵府的各位前辈们,希望今后我们姐妹在江湖上也多个照顾,如果在家师赶到之前,我和金总管为了些小事已先闹翻,你叫家师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侯老爷于?还有什么颜面与各位攀交?” 金玉堂虽然足智多谋.一时也被她搞得晕头转向,不知如何作答。 那少女笑了笑,又道:“更何况金总管曾经跟敝师妹言及有意要和家师合作,万一彼此伤了和气,双方的合作计划,岂不是也要胎死腹中?” 金玉堂听得摇摇头,对眼前这个少女,不得不另眼相看,那少女忽然环目四顾,神态傲然道:“如果金总管非要抓破脸不可,为了师门荣誉,我也只有舍命相陪,不过我自信在我躺下之前,贵手下起码也得死伤十之八九,一旦闹出人命,大错铸成,纵然家师肯登门负荆请罪,也已了事无补,但愿金总管能体会到事情的严重性,凡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她佩佩而谈,非但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金玉堂,甚至连胜负以及后果,也做了强烈的暗示。 金玉堂这才发觉这少女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不禁仔仔细细地打量她一番,道: “不知姑娘在令师门下,排行是第几位?” 那少女道:“金总管又何必多此一问,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么?” 金玉堂神情不由一震,道:“你……莫非就是名动江湖的沈贞沈姑娘?”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响起一片骚动。 秦官宝更是目瞪口呆,险些连口水都淌下来。 沈贞淡淡一笑,道:“只希望金总管莫要失望才好。” 金玉堂呵呵一阵苦笑,道:“不敢,不敢,姑娘高见,金某佩服之至。” 沈贞道:“沈贞言尽于此,是敌是友,就看金总管了。” 金玉堂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好,这个面子就卖给姑娘了,两位请吧!” 说完,手掌一挥,众人立刻让开一条去路。 沈贞翻身上马,匆匆道了声:“承情之至!”随手将秦官宝抓上马背,纵马疾驰而去—— 扫校 第八章 (一) “你在看什么?” 秦官宝道:“我正在欣赏一件宝物。” 沈贞一把将那根树枝拔起,只看了一眼,便往地上一丢,道:“这算什么宝物?我看你的脑筋八成有点毛病。” 秦官宝接着头,苦笑着道:“如果我们其中有一个人脑筋有毛病,那个人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不等他说完,沈贞已扑过去,将他的手臂一扔,轻轻松松就把他制服住,而且用的竟是秦家擅长的擒拿术。 秦官宝半张脸贴在地上,眼睛-翻-翻地膘着沈贞,连挣都不狰一下。 沈贞恶叱道:“方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听!” 秦官宝眼睛翻动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说正有十二匹马朝这边赶来,你相不相信?” 沈贞急忙松手,惊惶四顾道:“在哪里?” 秦官宝慢慢爬起来,一面活动着肩膀,一面竟然吃吃笑道:“离这儿还远得很,你穷紧张什么?” 沈贞也伏首听了听,冷笑道:“你倒蛮会唬人,我还说有十三匹呢,你相不相信?” 秦官宝立刻点头道:“我相信。” 回首指着沈贞的马,笑得开心道:“加上你这匹笨马。不多不少,的确是十三匹。” 沈贞作势欲扑,道:“你敢说这匹马笨!” 秦官宝躲出很远,道:“我为什么不敢?你瞧它那副笨相,跑得满身大汗,溪水就在旁边,连自己找水喝都不会,你难道还以为它聪明么?” 沈贞冷哼一声,突然走到黑马旁边,也不知在它耳边说些什么,那匹黑马竟连连点首,低嘶一声,飞也似的向溪水奔去。 只看得秦官宝张口结舌,整个楞住了。 沈贞得意洋洋道:“你再说一遍看,我这匹马究竟笨不笨?” 秦官宝抓着头,窘笑着道:“我对马匹一向不太内行。不过我敢跟你打赌,你这匹马,铁定比那十二匹要聪明得多。” 说着,朝沈贞背后一指。 沈贞转身翘首,极目望去,果见远处烟尘弥漫,滚滚而来,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把枪接了起来。 秦官宝却神色泰然道:“你不必害怕,那些人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贞半信半疑道:“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秦官宝装成一副大人模样,摇头晃脑道:“谁都知道金玉堂是聪明人,他明知不是你的对手,你想他会赶来自讨没趣么?” 沈贞冷笑道:“你太低估侯府的实力了,神刀侯座下高手如云,如果真想留住我,随便派一两个出来就够了,何需金玉堂亲自出马?” 秦官宝突然往前凑了凑,神秘兮兮道:“沈姑娘,你白担心了,告诉你一个小秘密,那些能够留住你的高手,昨大夜里已全部被金玉党派出去了。” 沈贞愕然道:“派出去干什么?” 秦官宝道:“当然是去杀人。” 沈贞道:“杀谁?” 秦官宝道:“名字太多,我可记不清楚,不过好像都是神卫营的人。” 沈贞暗惊道:“你不会搞错吧?” 秦官宝道:“我亲眼看到金玉堂把人一批批的派出去,难道还错得了么?” 沈贞沉吟片刻、忽道:“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侯府最高机密.如何会让你看到?” 秦官宝又往前凑了凑,道:“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昨夜刚好偷偷在侯府借住了一宿,所以这件事才会被我碰上。” 沈贞道:“不会是你十三叔叫你模进侯府去刺探军情的吧?” 秦官宝连连摇头道:“事情跟你所说的正好相反.老实告诉你,我是被我十三叔追得无处可躲,才躲进候府的-辆采购马车.被他们糊里糊涂地拉进去的。” 沈贞斜睨着他,道:“你十三叔为什么要追你?是不是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秦官宝叹了口气,道:“只怪我-时耳软,上了胡叔叔的当,糊里糊涂地帮他去赌钱,又糊里糊涂地被我十三叔撞上,真是倒霉透了。” 沈贞俏脸忽然一沉,道:“我看你不但糊涂透顶,而且满嘴胡说八道,试想胡师伯是何等人,怎么可能让你-个小孩子帮他去赌钱?又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后生小辈吃亏上当?” 秦官宝倒也识相,虽被她骂得窝窝囊囊,却也没有开口分辩。 沈贞停了停,又道:“有关侯府的事,你可曾跟人说过?” 秦宫宝道:“有。” 沈贞紧张道:“跟谁?” 秦官宝道,“你。” 沈贞道:“除了找之外呢?” 秦官宝摇头。 沈贞松了口气,道:“记住,这件事关系重大,千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秦十三在内。” 秦官宝叫道:“你在开什么玩笑?秦十三是我叔叔,如此重大的事,我能不告诉他么? 恩?” 沈贞寒着脸道:“你最好是听我吩咐,否则我自有办法封住你的嘴。” 秦官宝-呆,道:“你不会杀我灭口吧?” 沈贞冷冷道:“那倒不会,我只想在你颈子上开个小洞,叫你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泄漏出去。” (二) 蹄声雷动中,十二匹健马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人剽悍,马神骏,行动快捷而划一,看上去极其壮观。 秦官宝一见马匹的数目不差,早巳得意地挺起胸膛,开心的台不拢嘴巴。 沈贞笑视着他,目光中也不禁流露出赞佩之意,缓缓道:“你的听觉果然不凡,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十二匹。” 秦官宝傲然道:“我的脑筋好像也并不差,那批人马显然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沈贞点首道:“保定秦家能够享誉江湖两百余年,果非幸致,确有人所难及的长处。” 秦官宝吃了半天鳖,终于扬眉吐气,过瘾得几乎跳起来,早将方才所受的窝囊气忘得一干二净,笑嘻嘻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个小秘密?” 沈贞失笑道:“你的秘密还真不少,说吧:“秦官宝又往前凑了凑,道:“你想知道那批人是去干什么的吗?” 不等沈贞追问,便接着道:“告诉你吧,他们是追赶胡叔叔的。” 沈贞变色道:“胡师伯不是住在城里么?怎么又跑出来了?” 秦官宝耸耸肩,咧咧嘴,道:“他要开溜,谁又能拦得住他?” 沈贞也不多问,回旨一声呼哨,坐骑很快地便已奔回身旁。 她一面抓缰,一面朝秦官宝招手,道:“赶快上马!” 秦官宝道:“上马干什么?” 沈贞道:“去找胡师伯呀!” 秦官宝道:“如果你想跟那批人去找胡叔叔,我劝你还是趁早作罢。” 沈贞道:“为什么?” 秦官宝道:“胡叔叔是开溜派的祖师爷,只要他先脚一定。莫说那批人马,就算侯府上下倾巢而出,也休想找得到他,除非……” 说到这里,突然冲着沈贞露齿一笑。 沈贞忙道:“除非怎样?” 秦官宝挺胸昂首道:“除非保定秦家的人出马,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沈贞松了口气,道:“我险些忘了你们秦家最擅长的便是追踪之术,你既是秦家子弟,这种事想必难不倒你。” 秦官宝眼珠转了转,道:“本来要找到胡叔叔倒也不难,只可惜事情被你摘砸了。” 沈贞莫名其妙道:“咦?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秦官宝道:“谁说跟你没关系?方才那件宝物,就是胡叔叔特意留下的线索,谁叫你把它毁掉?” 沈贞一怔:“你说的可是那根树枝?” 秦官宝道:“正是。” 沈贞急忙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良久,才被她找到,然后又小心翼冀地插回原来的地方。 秦官宝瞧她那副满地乱爬的模样,只乐得眼睛眯成-条细缝,嘴巴咧得像只元宝一般。 沈贞抬头望着他,道:“你赶紧过来看看,原来是不是这样?” 秦官宝只看了一眼,便已笑得东倒西歪道:“照你现在的插法,胡叔叔就藏在你后边的大树上,你快点爬上去找找,看他有没有躲在上面!” 沈贞蓦地跳起来,怒视着秦官宝,娇喝道:“你人不大、胆子可倒不小,居然敢戏弄起我来了。” 秦官宝笑脸不改道,“沈姑娘言重了.你是江大小姐的高足,大名鼎鼎,武功高强,我只不过是保定秦家的一个小辈,如何敢来戏弄你?” 沈贞厉声道:“你虽是秦家的小辈,眼力也必定高人-等,那种暗记只要被你瞄上一眼,便该看出胡师伯的去处,而你却在斤厅计较那根树枝的事,你倒说说看,你究竟是何居心?是不是有意跟我为难?” 秦官宝依然笑笑道:“不敢,不敢,不瞒你说,我这人眼力虽然不差,胆子却小得可伶,即使当时瞧出点名堂,被你大呼小叫的一吓,也早就忘光了。” 沈贞冷冷道:“秦官宝,我警告你,我的耐性有限得很,我劝你赶快把胡帅伯的去处说出来,否则可莫怪我对你不客气。” 秦官宝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眼睛也瞪起来,大声道:“你这算什么?是威胁,还是命令?你以为秦家的人好欺负么?像你这种吹胡子瞪眼,严刑逼供的手段,我比你在行得多了,老实告诉你,我对你这种求人的态度极不欣赏。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沈贞冷笑一声,道:“真的吗?” 秦官宝道:“什么真的假的,男了汉大丈夫,说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话没说完,但见寒光一闪,冷冰冰的枪尖已经顶存他的颈子上。 秦官宝没想到她说干就干,登时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吓傻了。 沈贞语调更加阴冷道:“看样子,非在你颈子上开个洞,你才知道我的厉害。” 秦官宝嘎声道:“你在我颈子上开个洞道,我以后还怎么吃饭?” 沈贞道:“你可以从洞口灌下去.远比在嘴里嚼完了再咽下去省事得多。” 秦官宝忙道:“不好,不好。” 沈贞道:“有什么不好?” 秦官宝眼珠一阵乱转。道:“万一胡叔叔叫我陪他喝酒,他一杯一杯的干,我却得捧着漏斗往下灌.那种怪相,我想他看了一定很不开心。” 沈贞迟疑了一下,突然把枪尖转到他的耳朵上,道:“也好,我就割你-只耳朵充数吧!” 秦官宝忙道:“等一等,等一等。” 沈贞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秦官宝道:“我这双耳朵对我的用处虽不大。对胡叔叔的用处可不小,我可以帮他找人、探路、查敌情、寻失物,必要时还可以帮他赌一赌,万一少了一只,他看了一定会大发雷霆,那时候你叫我怎么跟他解说?” 沈贞冷笑道:“你的花样倒不少,你以为拿胡师伯当挡箭牌,我就没有办法对付你么? 那你就错了,因为有件事,只怕你还不晓得?” 秦官宝道:“哦?哪件事?” 沈贞道:“就是我的花样,也绝不比你的少。” 说着,枪身调转,“波”地一声,枪杆已灵蛇吐信船点在秦官宝的笑腰穴上。 秦官宝陡地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捧着肚子开始“吱吱咯咯”的笑了起来,只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连鼻涕眼泪都笑出来,好像痛苦的不得了。 直待秦官宝已笑不成声,沈贞才解开他的穴道,冷玲道:“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她蛮以为秦官宝必定会向她服软求饶,谁知秦宫宝肚子一抹,竟然大呼道:“过瘾,过瘾,简直过痛极了,来,再来-下!”- 面叫着,一面指着自己的穴道部位,好像生怕沈贞点错了地方。 沈贞倒被他的举动吓住了,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 秦官宝见她那副神态,反倒吃吃地笑起来,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沈贞吃惊道:“你……你还有秘密?” 秦官宝道:“恩,我的秘密多的不得了,只看你要不要听!” 沈贞道:“好,你说。” 秦官宝道:“你在江大小姐门下是数-数二的人物,而我在秦家,却是最不起眼的人,自小几乎是低着头长大的,从来没有尽情欢笑过,今天这一笑,简直笑得我身心舒畅,百骨惧酥,仿佛把堆积胸中多年的怨气全都吐了出来,只觉得全身轻快无比,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沈贞侧视着他,一副死都不肯相信的样子。 秦官宝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对我这次的反应很不满意,没关系,你再点我一下,我发誓一定装得痛苦不堪,让你心里也舒服一番。” 沈贞听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却再也狠不起来,最后终于慢慢地蹲下去,和颜悦色道:“小兄弟,我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 秦官宝想了想,道:“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沈贞轻声软语道:“你能不能告讲我,怎么样你才肯带我去见胡师伯?” 秦官宝歪着头,斜着眼,想了半晌,才道:“如果你对我客气一点,礼貌一点,尊敬一点的话,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三) 户外冬阳普照,屋中却暗如黄昏。 几扇紧闭的门窗。挡住了光线,却留住了浓烈的草药气味。 王流星斜倚在床头,嘴角上依然残留着吃过东西的痕迹。 所以胡欢走上来第一件事就足先将她嘴角上的东西擦掉,然后才把一碗汤药小心地捧到她面前。 玉流星皱着眉尖,接过碗药,尚未沾唇,脸上的表情已苦味十足。 胡欢笑笑道:“荷叶轩的包子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玉流星道:“包子的味道当然不锚,可是这碗药……” 胡欢道:“我告诉你个好方法,你-面吃药,一面想着方才的包子,就不会觉得药苦了。” 玉流星苦笑道:“照你这么说,如果我一面吃药,一面想着翠花斋的酥糖,药不就变成甜的了吗?” 胡欢猛一点头,道:“对,你这人举一反三,果然聪明得很。” 玉流星叹了口气,-口气把药喝了下去。 胡欢接过药碗,立刻取出一个纸包,塞在她手里。 玉流星诧异道:“这是什么?” 胡欢笑而不答,转身进入厨房。 玉流星急忙打开纸包一瞧,立刻开心得笑出声来,原来里边包的竟是翠花斋的酥糖。 过了不久,胡欢又端着一盆汤药走出来,满满的一盆,盆里还冒着热气。 玉流显花容失色道:“呃?还要喝这么多?” 胡欢道:“谁说是喝的?” 玉流星道:“不是喝的,难道……” 话没说完,脸孔又已通红。 胡欢笑着道:“我说你这个人聪明,真是一点不假。” 玉流星双手护胸,紧张地瞪着胡欢。 胡欢瞧她那副模样,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强奸你,你这么紧张干嘛?” 玉流星颞颥着道:“是不是非敷不可?” 胡欢道:“你想好得快,就得双管齐下,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玉流星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把身子躺平,又用手臂将脸孔遮起来。 胡欢将一块面巾浸在盆里,缓缓道:“看到了这盆药,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事。” 玉流星也不搭腔,好像根本就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胡欢道:“回想起来,这个故事还真有意思。” 玉流星仍然默不作声。 胡欢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把我跟楚天风过去一段有趣的事告诉你,既然你不想听,那就改天吧!” 玉流星忽然道:“你说,我在听。” 胡欢不徐不急地解开她的衣襟,继续道:“有一年大雪封山,我跟楚天风夫妇都被困在一个和尚庙里。” 玉流星讶然道,“楚天风真有老婆?” 胡欢道:“倘若他没有妻子,以他的个性,只怕早就死于非命,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玉流星道:“后来呢?你们怎么办?” 胡欢道:“我们只好在庙里佐下来,一位就半个多月。 玉流星道:“可是楚天风的老婆是女人,怎么能住在和尚庙里!”,胡欢道:“那有什么稀奇,不仅住进去,而且还在庙里生了个孩子。” 玉流星忽将手臂移开,连酥胸已完全袒露都未曾发觉。只满脸惊愕地望着胡次。 直到-块热气腾腾的面巾敷在伤口上,她才猛然警觉。急忙又把脸孔遮住。 胡欢道:“你猜是谁替她接生的?如果我不告诉你.只怕你永远也猜不出来。” 玉流星道:“哦?是谁?” 胡欢道:“庙里的位持广慈和尚。” 玉流星忍不住又把脸露出来,道:“老和尚也会接生?” 胡欢道:“他虽然不会接生,却深造医道,总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玉流星“嗤”的一笑,道,“方才倒吓了我-跳,我还以为是你接的生呢!” 胡欢也笑笑道:“接生的虽不是我,但端水洗孩子的却是我,所以我看到了这盆药,才陡然想起这段往事。” 玉流星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道:“胡欢,你不是在讨我便宜吧?” 胡欢失笑道:“你这人疑心病真重,生孩子的既不是我老婆,我也没替你洗澡,你怎么能说我讨你便宜呢?” 玉流星也觉得好笑,脸孔红了红,道:“你还没告诉我,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胡欢道:“庙里住着一个女的,已使全寺的和尚头大如斗,怎么可以再生女的,当然是男的。” 玉流星听得突然“吃吃”的笑了起来,丰满的乳峰也不兔跟着不停地颤动。 胡欢瞧得脸都变了形,急忙又拧了一条药巾替她换上,连乳房也一起盖上。 玉流星的笑声总算停下来,道:“后来呢?” 胡欢道:“后来他们夫妇高高兴兴地带着儿子走了,我却独自留在庙里。” 玉流星一怔,道:“你留在庙里干什么?” 胡欢道:“学医啊!” 玉流星道:“哦,原来你的医道是跟广慈老和尚学的。” 胡欢忽然一叹,道:“只可惜他第二年就坐化了,如果我能随他多学儿年,或许已可悬壶济世,不必再浪荡江湖了。” 玉流星忙道:“其实我看你现在的医道也蛮不错了。” 胡欢道:“差远了,不过你放心,像你这种小伤,大概风还没问题。” 说着,又是一块热腾腾的面巾换了上去。 玉流星皱眉道:“哎唷,这一块好烫!” 胡欢急忙低下头去,想替她吹-吹,岂知匆忙间鼻子正好碰在她乳尖上,脸孔登时又变了样。 玉流星这次却一点也不回避,依然挺着双蝉,睁着两眼,痴痴地望着他。 胡次赶紧坐正,干笑两声,道:“你们女人的皮肢真嫩。又怕冷,又伯热,又怕摸,又怕碰,嫩得像豆腐一样,真受不了。” 玉流星气得头-扭,再也不看他一眼。 胡欢也不敢再多嘴,只专心替她敷伤,每次的热度都先小心试过。 过了很久,玉流星转回头,道:“喂!” 胡欢一惊,道:“什么事?” 玉流星道:“我问你,像秦十三、叶晓岚和楚天风这种朋友,你究竟有多少?” 胡欢道:“多得很,-时也数不过来。” 玉流星停了停,道:“如果再加上我,那不就更数不过来了?” 胡次道:“可不是嘛。” 玉流星道:“将来你跟别人谈起我的时候,你会说些什么?” 胡欢想了想,道:“找会说我有一个女朋友,美得像块玉,快得像流星。所以人家都叫她玉流星。” 玉流星满意地笑了笑,道:“还有呢?” 胡欢道:“她不但脸蛋儿美,身段儿也美,皮肤更是光滑的像缎子-样,还有……” 说到这里.目光自然而然的又停在玉流星坚挺的乳峰上。 玉流星情急道:“胡欢。我可警告你,这种事,你可千万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我绝不饶你。” 胡欢笑道:“好,我不说,我不说。” 玉流星道,“除了这些,我还有没有其他值得你谈的事?” 胡欢道:“有,我可以跟人家说,我这个女朋友有个怪习惯。” 玉流星截口道:“什么怪习惯?” 胡欢道:“她不太喜欢睡床铺,每天晚上都睡在屋梁上,所以我一直很担心。” 玉下流星“噗嗤”一笑.道:“担心她摔下来,是不是?” 胡欢摇头道:“不,我是担心将来她老公一旦心血来潮,夜里想抱抱她,还非得先练好轻功个可。” 说罢,忍不住哈哈大笑。 玉流星脸儿又是一红,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胡欢把子己备妥的膏药替她贴在伤处,然后双手一拍。道:“好了,大功告成.你可以好好睡一觉,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玉流星边整理着衣襟,边道:“但愿到时候你还能叫得醒我。” 胡欢苦笑道:“你好像对我的医术一点信心都没有?” 玉流星道:“你错了,我对你任何事都愈来愈有信心,我只是担心此地是不是安全?” 胡欢皱起眉头,沉吟着道:“奇怪,秦十三这家伙为什么还没来?” 玉流星道:“是啊!你不是说他会跟来保护我们么?” 胡欢忽然一笑,道:“也许他早就来了,只是不好意思打扰我们,现在正在外面替我们把风呢!” 玉流星妩媚地白丁他一眼,嗔道:“你胡扯什么?我们又没做坏事,要人把什么风?” 话刚说完,胡欢突然以指封唇,做了个禁声状。 玉流星毫不迟疑地将身于往下一缩,雪白细腻的足踝己将放在床脚下的剑挑向胡欢,同时也把藏在被里的短刀拔出。 胡欢更快,剑方人手,人已窜出后窗,动作比狐狸还要敏捷—— 扫校 第九章 信 物 (一) 胡欢越过屋脊,悄悄翻落院中,双足刚刚着地,整个人便已楞住。 紧闭的窗户下,果然有个人正舒坦地坐在一张矮凳上,那人却非他久候不至的秦十三,竟是意想不到的“神手”叶晓岚。 胡欢不禁惊喜道:“咦,你怎么来了?” 叶晓岚眯眼笑道:“小胡兄有难,小弟能不赶来护驾么?” 胡次哈哈一笑,道:“你既然来了,为何不招呼一声,鬼鬼祟祟的躲在外边干什么?” 叶晓岚笑啥喀道:“小弟不敢贸然打扰,只好坐在外边替两位把把风。” 胡欢一阵急咳,转首道:“秦十三呢?有没有跟你在一起?” 叶晓岚脸色一阴.道:“小弟对六扇门的人一向不感兴趣,怎么可能跟他走在一起?” 胡欢微微一怔,道:“你一个人如何找得到这个地方?” 叶晓岚道:“这有何难?我循着牛车的轨迹,很容易便找到这里。” 胡欢怔怔地望着他,道:“你可曾去找过潘秋贵?” 叶晓岚摇头。 胡次暗惊道:“那就怪了,我坐牛车离城的事,只有潘秋贵和他的手下晓得,这消息如何会泄漏出去?” 叶晓岚笑笑道,“在崇阳绝对没有秘密,任何事都休想瞒过侯府的耳目。” 胡欢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只怕侯府的人也早已出动了。” 叶晓岚道:“不错.金玉堂已派出大批人马,正在四处寻那辆牛午的下落。” 胡欢虽-向临危不乱,这时也不免面露惊慌地朝停放牛车的后院扫厂一眼。 叶晓岚忙道:“小胡兄不必担心,那辆牛车早已藏好。否则在你出去找药的时候.玉流星早就落在他们手中。” 胡次松了口气道:“你把它藏在哪里?有没有留下痕迹?” 叶晓岚含笑站起。走到院角一间比牛车也大不了多少的柴房前。将狭小的房门打开。神态洒脱地往里指了指。 胡欢满腹狐疑地赶过去.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探首往里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辆牛车直立在柴房里,那头拉车的黄牛也正挤在一旁吃草,牛角不时磨擦着车轮,车轮还在不停的转动。 叶晓岚笑嘻嘻道:“小弟本想把它搬远一点,只因那五个小鬼鬼小力微,实在搬它不动,所以只好临时在这里藏一藏。” 胡欢仰首哈哈-笑,手臂在叶晓岚肩膀山一勾,道:“走,先跟我进去喝杯热茶,等秦十三赶来,我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叶晓岚却动也不动,道:“秦十三恐怕是不会来了。” 胡欢愕然道:“为什么?” 叶晓岚吃吃笑着道:“小弟已将附近的环境清理的干干净净,就算他按照那些暗记找来,也绝找不到这里,最多也只能在三里之外,绕着那座小山岗打圈圈而已。” 胡欢听得不禁又楞住厂。 秦官宝独坐马上,挺胸昂首.神气极了。 沈贞牵着马,扛着枪,说起话来既谦卑,又和气,边走边道:“小兄弟,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件事?” 秦官宝看也没看她一眼,道:“说!” 沈贞道:“你经常跟胡师伯在一起,你有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块玉佩?” 秦官宝道:“玉佩?” 沈贞道:“恩,绿色的,大概只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还刻着几个字。” 秦官宝道:“什么宇?” 沈贞道:“我也不太清楚,我问过师父几次,她都不肯说,我想上面刻的一定是吉祥如意,福禄寿福之类的吉祥话。” 秦官宝道:“那块玉……值不值钱?” 沈贞道:“好像很名贵的。” 秦官宝道:“绝对没有,就算以前有过。现在也早就被他卖掉了。” 沈贞情急道:“你胡说,那是我师父跟他之间的信物,他怎么舍得卖掉?” 秦官宝突然缩起脖子,吃吃笑了一阵,道:“像他那种人,穷起来连裤子都卖,只要能变银子,没有舍不得的东西,哪里还顾得是谁的信物?” 沈贞停马怒喝道:“秦官宝,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把胡师伯说成这种人?” 秦官宝吃过她的苦头,不敢跟她分辩,只好苦着脸道:“那么你说说看,在你的心目中,胡叔叔应该是怎么样-个人?” 沈贞咬着嘴唇,翻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想他一定是个既英俊,又潇洒,武功好、智慧高、讲义气、重气节,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 秦官宝目瞪口呆,道:“你说的是胡叔叔?” 沈贞道:“是呀!” 秦官宝楞了半晌,突然翻身下马,道:“沈姑娘,你赶紧回去吧j你这位师伯,还是不见为妙,否则你一定会大失所望。” 沈贞道:“为什么?” 秦官宝道:“因为他跟你想象中,几乎完全是两种人。” 沈贞道:“真的吗?” 秦官宝道:“当然是真的。” 沈贞连连摇摇头道:“我真有点怀疑,你究竟认不认识我胡师伯?” 秦官宝急道:“这是什么话?我跟他熟得很,熟得像亲叔侄一样。” 沈贞道:“这么说,你对胡师伯的过去,想必也十分了解了?” 秦官宝挺胸道:“岂止了解,简直了解得-清二楚。” 沈贞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胡师伯过去一共有过多少女人?” 秦官宝一怔,道:“你问这事干什么?” 沈贞道:“考考你。” 秦官宝抓耳摸腮道:“他的女人多得连自己都算不清,我怎么会知道?” 沈贞道:“总之很多,是不是?” 秦官宝道:“不少。” 沈贞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人喜欢他?是因为他有财有势?还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 秦官宝道:“财势,他是绝对没有,长相嘛,如果他把胡子刮干净,再稍微修饰一下,好像还不错。” 沈贞道:“你看,我说他长得英俊潇洒,没说错吧?” 秦官宝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有傻笑。 沈贞立刻道:“你对你十三叔。又了解多少?” 秦官宝又是-怔,道:“他是我亲叔叔,我当然了解得比谁都清楚,他一生只有两个女人,第一个是我十二婶。第二个就是水蜜桃。” 沈贞笑道:“我问的不是他有多少女人。” 秦官宝道:“你想问什么?” 沈贞道:“我想问你他的武功怎么样?” 秦官宝道:“高得很,在保定秦家是顶尖人物,在江湖上也是个响当当的角色。” 沈贞道:“依你看,凭你十三叔那把刀,能在风雨双龙剑联手合攻之下支撑多少招?十招?还是十五招?” 秦官宝蛮不服气道:“不止,我看至少也可以支撑二十招。” 沈贞道:“而胡师伯却轻轻松松地跟他们走了三十招,你能说他的武功不好么?” 秦官宝急忙辩道:“我没说过胡叔叔的武功不好,我对他的武功,一向钦佩得很。” 沈贞笑笑道:“当然.他武功再高,想保住这份藏宝图、只怕也不容易。” 秦官宝立刻接道:“但别人想从他手里夺过来。也不简单,他满肚子都是鬼点子,你没看见连金玉堂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沈贞立刻道:“你所谓的那些鬼点子,也就是我所说的智慧。” 秦官宝道:“哦!” 沈贞继续道:“只可惜他的对手不止一个金玉堂,也不止一个侯府,还有实力与侯府相当的大风堂和锦衣楼虎视在后,如果没有好朋友帮忙,靠他一个人行么?” 秦官宝道:“这个你放心,胡叔叔别的没有。朋友可多的不得了,每个人都跟他有过命的交情,就跟我十三叔一样。” 沈贞淡淡一笑,道:“你想想看,如果他个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会有这么多好朋友么?” 秦官宝道:“是啊!连我十三叔都说胡叔叔是个轻财重义的人。” 沈贞道:“至于气节,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对他置疑,因为他是南宫胡家的后代。” 秦官宝点头不迭道:“那当然。” 沈贞道:“如果你对他的问情心尚有疑问,你不妨进城去找找你十三叔。” 秦官宝一惊道:“找我十三叔下什么?” 沈贞道:“去看看他的脑袋还有没有长在颈子上。” 秦官宝莫名其妙道:“这跟我十三叔的脑袋有什么关系?” 沈贞道:“当然有关系,当年如非胡师伯同情你十三叔。他的脑袋还能留到现在么?” 秦官宝道:“你不要搞错,他们两个是好朋友,我十三叔也曾救过胡叔叔的命。” 沈贞道:“他们的交情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当时胡师伯救你十三叔,只是居于同情心罢了。” 秦官宝想了想,道:“恩,也有道理。” 沈贞道:“所以我说胡师伯是个既英佼、又潇洒、武功好、智慧高、讲义气、重气节,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你相信了吧?” 秦官宝道:“我当然相信。” 沈贞道:“可是方才你为何说胡师伯跟我的想象中完全是两种人?” 秦官宝道:“准说的?” 沈贞道:“当然是你说的。” 秦官宝眼睛一翻,道:“开什么玩笑,我几时说过这种混帐无知的话?一定是你听错了。” 沈贞怔了怔,突然失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纪,耍赖的功夫倒是天下-流。” 秦官宝转首他顾,避不应声。 沈贞笑笑道:“好吧,我们也不必再为此事争论,还是赶紧办正事要紧。” 秦官宝道:“什么正事?” 沈贞道:“当然是找胡师伯,他一路上留下暗记,想必急待支援,我这杆枪和你那双耳朵,说不定还可以派上-点用场。” 秦官宝忽然又往前凑了凑,道:“沈姑娘,我又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 沈贞苦笑道:“你请说,我正在洗耳恭听。” 她一面说着,一面还直挖耳朵。 秦官宝轻声细语道:“我在秦家任何功夫都是敬陪末座的人马,但听觉和嗅觉都灵敏过人,比我十三叔还要高明得多,只是这件事,我一直没让我几位爷爷发觉。” 沈贞诧异;置:“你为什么不肯让他们发觉?” 秦官宝道:“我怕万一他们认为我是一个可造之材,几位爷爷轮流给我来个填鸭式的教导,然后再弄个差事把我一拴,我怎么办?” 沈贞道:“你不喜欢当差?” 秦官宝道:“当差有什么出息?” 沈贞道:“那么你将来想做什么?” 秦官宝道:“我要做大侠。” 沈贞道:“恩,有志气。” 秦官宝道:“你猜我为什么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沈贞道:“正想请教。” 秦官宝道:“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嗅觉异于常人,你一定以为我在吹牛。” 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因为我已经嗅到了生人气味,人数好像还不少。” 沈贞大吃一惊,道:“你再仔细嗅嗅,看看究竟有多少人?” 秦官宝手指在耳鼓上一弹,道:“要想知道正确的人数,就得靠这个了。” 于是立刻伏身下去,嘴里开始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沈贞不等他数完.使将他抓上马背,身子尚未坐稳。马已冲了出去。 (二) 也不知奔驰了多久,陡闻身后的秦官宝叫道:“停-下,停一下。” 沈贞急忙勒马、气息喘喘道:“是否又有什么发现?” 秦官宝道:“这个地方,我们好像刚刚走过。” 沈贞环首四望,道:“不会吧?” 秦官宝斩钉截铁道:“方才经过的马蹄痕迹仍在.绝对错不了。” 沈贞道:“你不要瞎疑心,也许是别的马匹留下来的。” 秦官宝道:“沈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沈贞道:“你是不是想说你的眼力也高人一等?” 秦官宝道:“不错、每一匹马的痕迹,我都能分辨得很清楚。” 沈贞蹙眉道:“可是方才我们分明没有转弯,怎么可能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秦官宝身子往前挤了挤,道:“这种情形.只有一种解释。” 沈贞道:“你说。” 秦官宝颤声道:“我们一定是碰到鬼打墙丁。” 沈贞乍听之下,不禁毛骨悚然,惶惶道:“你……你胡说,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可能闹鬼?” 就在这时,坐骑陡然发出-声惊嘶,前蹄也已腾起。 沈贞急忙将马制住.强自镇定道:“小兄弟,赶快下去听听,看附近究竟有什么东西!” 秦官宝拼命摇头.赖着不肯下马。 沈贞冷笑壮胆道:“你胆子这么小,将来还想做什么大侠?” 秦官宝道:“谁说我胆子小?我……我只是认为听也白听。” 沈贞道:“为什么?” 秦宫宝道:“你难道不晓得.鬼是没有脚的。” 沈贞突然下马.顺手将秦官宝也扯下来。道:“说不定是个有脚鬼.你别怕。安心的听,我在旁边保护你。” 秦官宝战战兢兢地伏首下去,很快就己抬起头,悄悄道:“是人。” 沈贞忙道:“几个?” 秦官宝伸出一个手指。 沈贞松了口气,冷笑道:“-个人有什么好怕?不要理他,我们走!” 秦官宝道:“等一等,这条路有点邪门儿,我得仔细查看一下。 一面说着,-面往前走,走出不远,忽然喊道:“你看,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在这里动了手脚……” 喊声未了,只觉得舌头一痛,嘴巴突然多出个东西。 只吓得秦官宝登时跳起来,拼命将嘴里的东西吐出一瞧,心里更加惊慌,原来只不过是一片小小的枯叶。 走存他身后的沈贞,早巳飞扑出去,越过一棵粗大的树干,回首就是一枪。 树后果然有个人影窜了出来,看上去步法轻灵,动作其快无比。 可是沈贞也不慢,雪亮的枪尖一直穿梭在那人左右,几次都险些刺在他身上。 秦官宝陡然发觉那人是叶晓岚,急忙挥手叫道:“是自己人,赶快住手!” 沈贞唯恐误伤了胡师伯的朋友,闻声立即收枪。 叶晓岚这才有机会喘了口气,凝视着沈贞,道:“出枪见血,回马连环,始娘是李艳红?还是沈贞?” 没容沈贞答话,秦官宝便己抢着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沈贞沈姑娘。” 叶晓岚苦笑道:“幸亏是沈姑娘,若是换成李姑娘,在下恐怕早就见血了。” 沈贞淡淡一笑,傲气十足。 秦官宝莫名其妙道:“为什么换成李姑娘就要见血?” 叶晓岚道:“因为李姑娘的绰号就叫出枪见血。” 秦官宝道:“那么沈姑娘呢?” 叶晓岚道:“你难道没看见她的回马连环枪差点要了我的命么?” 秦官宝道:“回马连环枪,哇!好威风的名字!” 叶晓岚道:“所以我劝你千万不要乱偷她的东西,否则一旦被发现,非把你刺成蜂窝不可。” 秦官宝傻笑道:“小叶叔叔真会开玩笑,我几时偷过人家的东西……” 谁知话没说完,只觉得手里忽然一重,摊手一看,赫然是只银簪,急忙朝沈贞头上瞄了一眼,登时声色惧变道:“咦!这是怎么回事?沈姑娘头上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我的手里?” 沈贞拾手在头发上一摸,也不禁花容变色,原来头上簪发的银簪,不知何时已变成-根树枝,她警觉性一向极强,而这次被人在头顶上动了手脚,竟然一丝都未曾发觉。 秦官宝双手棒着那只银簪,走到沈贞面前,-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道:“沈姑娘,你可千万不能误会,我只是一时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 一边向沈贞解释,一边还悄悄地膘了叶晓岚一眼。 叶晓岚也正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贞只笑了笑,银簪往头发上一插,顺手将树枝取下来,手指把玩着树枝,眼睛却打量着叶晓岚,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才缓缓道:“阁下莫非就足江陵天羽堂的叶公子?” 秦官宝又已抢着道:“不错,正是他,不过江湖上却都称他为神手叶晓岚。” 沈贞道:“叶公子手法神奇,果然名不虚传。” 叶晓岚洒脱笑道:“雕虫小技,贩笑大方,失礼之处,还请沈姑娘多多包涵。” 沈贝忽然诡异的一笑,道:“叶公子不必客气.我和海州言四小姐是至交,说起来我们也算自己人,你说是不是?” 叶晓岚-听,脆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举止也大失常态,局促不安地望着秦官宝,道: “你那该死的十三叔呢?” 秦官宝顺口答道:“我那该死的十三叔……不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十三叔好像还在城里。” 沈贞一旁“噗嗤”一笑。 叶晓岚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回手一指道:“你胡叔叔就在前面村干的最后一家,你带沈姑娘去见他,我要到城里去一趟。” 秦官宝道:“你要到城里干什么?” 叶晓岚道:“我要你十三叔左好好算一笔账!” 说完,闪过秦官宝,匆匆而去,连招呼也没跟沈贞打一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自己人。 秦官宝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解道:“奇怪,我十二叔又不欠他的,他去找我十三叔算什么账?” 沈贞笑道:“他找你十三叔算账是假的,找个藉门开溜倒是真的。” 秦官宝愕然道:“他为什么开溜?” 沈贞道:“因为他怕我。” 秦官宝道:“他为什么怕你?” 沈贞道:“因为我是言四小姐的朋友。” 秦官宝更加不解道:“那么他又为什么怕言四小姐呢?” 沈贞笑笑道:“因为言四小姐就是他那位未过门的老婆,现在你明白了吧?” 秦官宝恍然大悟道:“难怪他落荒而逃,原来是怕你抓他回去。” 沈贞道:“我才没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我现在唯-要做的,就是尽快见到胡师伯。” 秦官宝头-摆,道:“走!我带你去找他。” (三) 沈贞勒马村前,眺望着那条可以一眼看到底的街道,脸上充满了迷惑的神色。 街上没有行人。也没有玩耍的孩童。甚至连一条狗都没有,户户院门紧闭,家家的烟筒仿佛都已封闭,已近申未时分,依然不见一缕炊烟,整个村子如同死水般的寂静,静得令人颤惧。 街上唯一活动的是一块正在风中飘摆的酒帛,但那间酒店的店门,却也关得没有一丝缝隙,显然是打烊得过于匆忙,忘记将酒帛收进去。 沈贞愈看愈心惊,忽然用臂肘触了秦官宝一下,道:“只怕胡师伯有麻烦了。” 秦官宝道:“没有血腥气,只有伤药的味道,麻烦好像还没开始。” 沈贞道:“伤药?莫非胡师伯负了伤?” 秦官宝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八成是玉流星。” 沈贞冷哼一声,恨恨道:“如果是那女贼,伤得愈重愈好,最好干脆死掉算了。” 秦官宝吃吃笑道:“你又不是你师父,乱吃哪门子的醋?” 沈贞回首瞪了她一眼,道:“你眼力好,看看村尾那户人家有没有异样?” 秦官宝立刻眯起眼睛看了-阵,道:“咦!烟筒里好像开始冒烟了。” 沈贞道:“那就证明胡师伯还没落在对方手里,你坐稳了,我们冲过去瞧瞧。” 秦官宝什道:“何不打村外绕一绕?” 沈贞道:“如果有人拦劫,绕得再远,他也不会放过我们,何必多此一举?” 秦官宝道:“恩,有道理。” 沈贞道:“何况在这种时候,绝对不能示弱,非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可。” 说罢,双腿一挟,纵疆直向村内驰去。 寂静的街道上,忽然出现了四个人。 四个身着灰衣,手持利剑的彪形大汉,并排阻任沈贞的去路。 沈贞冷笑一声,道:“原来是大风堂的人马。” 秦官宝急忙道:“当心:这群家伙厉害得很。” 沈贞又是一声冷笑,挺枪催马,飞快地冲向那四个人。 那四人犹如四座小山,动也不动,直待沈骑已冲到面前,才同时腾身挥剑,疾扑而上。 沈贞一声娇喝,顿马挑枪,其中两名大汉尚未接近,便被挑得斜飞出去。 另外两人略一迟疑,彼此交换过眼色,一前一后,又分两路同时攻到。 沈贞陡然转首回枪,腰身灵蛇般绕过身后的秦官宝,枪尖向后一抖,惨叫声中,第二名大汉也已滚向街边。 这时最后那人的剑锋已然刺到,眼看沈贞已避无可避,但那匹黑马好象有灵性一般,突然后蹄撅起,刚好闪过那大汉一剑,却意外的将秦官宝弹了起来。 沈贞趁势出枪,枪身猛地一拨,最后那人吭也没吭一声,便也当场裁倒。 秦官宝身在半空,大呼倒霉,咬紧牙关,准备再摔一次,谁知就在他身体即将着地那一刹间。沈贞的枪杆适时赶到,只觉得腰间被她轻轻-挑.身子重又弹起,凌空打了个转,正好落回马背上。 无论时间、力道,都用得恰到好处,连马匹的动作都配合得天衣无缝。 秦官宝整个楞住了,他还真没想到沈贞的枪法竟然如此玄妙。 就在这时,前面已传来了喝采之声。 两人抢眼一瞧,才发现去路又已被人阻住。 这次不是四个,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几个。 每个人的打扮均与躺在地上的四人一模一样,灰色的劲装,漆黑的剑,雄纠纠气昂昂的排成-列,宛如一道钢铁铸成的墙。 其中只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年纪虽不过二十上下.气源却大得出奇,竟然人马金刀的坐在人墙正中,以剑做杖,拄在胸前,神态十分狂傲,显然足这批人的首脑人物。 方才喝采的也正是此人。 沈贞远远打量着他,冷冷道:“瞧阁下这刚神气活现的模样,莫件是大风堂少总舵主驾到?” 那人也不以为怜,哈哈-笑道:“不敢,在下正是庄云龙。” 沈贞眼睛一瞪,道:“我问你,你-再拦住我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 庄云龙缓缀道:“在下也正想请教始娘,你连杀我四名手下,又是什么居心?” 沈贞冷笑,笑容里充满了讥消的昧道,道:“少总舵主,你看走眼了,你那四名手下只是被我挑中穴道而已,保证-个都死不了。” 庄云龙半信半疑的朝那四人望去。 这时早有人过去解开四人穴道,那四人相继而起,果然毫发无伤。 庄云龙不禁动容道:“难怪这两年你两姐妹在江湖上名躁一时,原来果真有点名堂!” 沈贞傲然不语。 庄云龙道:“以姑娘的枪法而论,是今师门下数一数二的人物,不知姑娘是姓李,还是姓沈?” 沈贞道:“来的若是李师姐,早就杀得你们片甲不留,还容得你们在这儿横行霸道?” 庄云龙又是哈哈一笑,道:“你既是沈姑娘,那就再好不过,听说你在贵同门中骑术最精,坐骑又是日行千里的良驹,你不妨赶快去禀报令师-声,就说浪子胡欢已由我大风堂负责保护,教她不必担心。” 沈贞沉默一阵.道:“你们的胆子倒也不小,在神刀侯脚下,也敢公然劫人?” 庄云龙笑笑道:“神刀侯早被神卫营的人马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的事?” 沈贞道:“你们大风堂呢?难道-点都不伯?” 庄云龙悠然道:“神卫营针对的是侯府、我们大风堂怕什么?” 沈贞突然冷冷-笑,道:“少总舵主,这次你们恐怕失算了,如果神卫营的目的只是侯府,他们早就来了,何必等到今天?” 庄云龙淡淡道:“以前没有这批黄金,神卫营还可以忍、现在一举可收双重效果,他们断然出兵,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又何足为奇?” 沈贞也淡然道:“他们所收到的效果,只怕不止双重,而是三重。” 庄云龙想了想,道:“不错,南宫胡家的后人,在申公泰眼中,可能比黄金更重要。” 沈贞立刻道:“所以我奉劝阁下还是赶紧回去吧,你们一旦劫走我胡师伯,马上就会变成神卫营追逐的对象,你们这样做,划算吗?” 庄云龙道:“谁说我们要把他劫走?我们只是在这里保护他,直到侯府与神卫营双方分出胜负为止。” 沈贞笑笑道:“阁下的算盘打得是不坏,可惜你太低估了金玉堂,像他那种人,会让你们大风堂坐收渔人之利么y” 庄云龙冷笑道:“他神机妙算再神,在神卫营的压力下,又能将我奈何?” 沈贞忽然笑了笑,道:“我们无意中获得了一个小秘密,个知阁下有没有兴趣听?” 庄云龙道:“我在听。” 沈贞道:“昨天夜里,金玉堂突然把侯府所有的高手全都派了出去,你猜他们去干什么?” 庄云龙道:“自然是去迎击神卫营的人。” 沈贞道:“计算时间,双方相遇的地点,刚好在贵总舵所在地的开封附近,不知阁下有何感想?” 庄云龙依旧面不改色,淡然道:“还好我们早有万全的准备,任他们杀得天翻地覆,我们也绝不出一兵一卒。” 沈贞急得脸都红了,突然道:“还有一件事,只怕你没有计算到。” 庄云龙道:“什么事?” 沈贞道:“我胡师伯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凭你们几十个人,看得住他么?” 庄云龙神秘一笑,道:“沈姑娘,我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不是几十个,而是三百九十六个,莫说他想开淄,就是想离开那个院子,只怕也比登天还难。” 沈贞傻眼了。 就在这时.旁边晌起一声轻咳,一扇院门呀然而开,一个农家打扮的人慢吞吞地走出来,经过两人面前,还笑眯眯地直打招呼, 秦官宝急忙下马,轻声道:“他就是胡叔叔。” 沈贞也慌里慌张地滚下马来。 只见胡欢缓缓走到庄云龙面前,将衣服打理一番,突然一恭到地,道;“在下胡次,见过少总舵主。” 庄云龙看看那扇门,又看看胡欢,半晌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胡欢好像对他的答礼很不满意,依然弯着身,只翻着眼睛望着他,道:“在下出身低,见识少,从来没有拜会过大人物,不知是应该跪着?还是站着?请少总舵主明示!”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都楞佐。 庄云龙更是整个僵持在那里,脸子红一阵,白一阵,僵了很久,突然把剑往身后一扔,哈哈人笑地站起米,道:“胡兄,真有你的,初次见面就幽了我一默,我算服了你了说完,拖着胡欢便走。 胡欢也居然将手臂搭在座云龙的肩膀上,那副勾肩搭背的模样,就像多年的老友一般。 两人边走边聊,有说有笑,经过沈贞身边时,一旁的秦官宝耳朵忽然动了动,骇然叫道:“胡叔叔小心,他怀里揣着歹毒的暗器。” 胡欢一怔,道:“什么歹毒的暗器?” 秦官宝抓着脑袋,迟迟疑疑道:“好像是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钉!” 胡欢强笑道:“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秦官宝急道:“胡叔叔,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耳朵绝对不会听错。” 庄云龙霍然变色道:“这位小朋友是谁?” 胡欢道:“秦十三的侄儿,秦官宝。” 庄云龙顿足叹道:“可惜是保定秦家的子弟,否则倒也真是个人材。” 这时秦官宝以及沈贞早已躲在马后,目光中充满敌视的味道。 胡欢却打着哈哈道:“如果我有这种东西,我也会带来。跟金玉堂这种人打交道,不带点护身保命的东西,成么?” 庄云龙立刻道:“胡兄说得对极了,在下带着这种东西。就是对讨那些王八蛋的,准备-言不合,就先把他干掉再说。”说着,还狠狠地在腰间拍了一下。 胡欢登时吓一跳,道:“少总舵主当心,这钟东西可千万乱拍不得。” 庄云龙也不免面露惊慌.过了很久。才松了口气.猛一跺脚道:“姓金的那个王八蛋实在太坏了,幸好我们早有防备,否则又着了他的道儿。” 胡欢忽然沉吟着,道:“如果贵帮只想按兵不动。恐非上上之策。” 庄云龙怔怔道:“胡只的意恩是……” 胡欢道:“我想金土堂的目的。绝非转移战场。而是想暗施手脚,非将贵帮拖下水不可。” 庄云龙惊道:“你是说他想嫁祸给我们?” 胡欢道:“不错。” 他淡淡地笑了笑。继续道:“申公泰生性多疑,只要他的手下出了毛病,到时候你说不是你们干的.你想他会相信吗?” 庄云龙摇头。 胡欢不徐不急道:“所以我认为最好还是趁机将神卫营的实力消灭一部分,只把几个硬点子放过来.让神刀候伤伤脑筋也就够了。” 庄云龙冷笑道:“岂止是伤伤脑筋.以神刀侯目前的年龄和体能,只怕已非申公泰的放手,说不定连老命都要丢在那批人手下。” 胡欢立即道:“总之无论双方胜败如何,将来谈起生意。对贵帮都百利无害。” 庄云龙微微楞了一下,道:“谈什么生意?” 胡欢笑道:“当然是那批黄金。” 庄云龙叹道:“胡兄,老实告诉你,我们也曾经盘算过,纵然真的找到那批黄金,分到我们手里也有限得很,显然并不是一件很划算的生意,所以当初在日月会手上,我们连想都不去想,可是侯府一旦插手,情况就不同了,我们宁愿大家不要.也绝对不能让他独吞。” 胡欢恍然道:“原来少总舵主是冲着侯府来的!” 庄云龙道:“正是。” 胡欢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过去我还担心金子找到之后,会被金玉堂吃掉,如今有你大风堂替我撑腰,事情就好办多了。” 庄云龙冷笑道:“到时候你只管敞开喉咙跟他去谈,谈不拢,我们就硬干。” 胡欢忽然沉吟着,道:“如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这批东西非还给日月会不可,不知贵帮会采取什么对策?” 庄云龙毫不迟疑道:“只要胡兄有这份雅量,我大风堂绝对没话说。” 胡欢道:“好,少总舵主请回驾吧,我胡某敢以人头向你担保,纵然你大风堂不出一兵一卒,我也不会让你们比侯府少拿一两!” 庄云龙凝视胡欢良久,方道:“胡兄,你我虽是初交。我却绝对相信你,只希望你千万不能叫我在大风堂里下不了台。 胡欢道:“少总舵主只管放心,我胡欢不是个笨蛋,像阁下这种朋友,我是万万不敢得罪的,杏则今后几十年,我还能在江湖上走动么?” 庄云龙立刻伸出手掌。 胡欢也将手掌伸出,两人郑重地击了三下。 沈贞、秦官宝同时松了口气,目光中也不禁对胡欢流露出敬佩的神色、(四) 大风堂的人马终于浩浩荡荡而去。 院落中宁静如故。 柴房的门依然开着,车轮似在不停地转动。 沈贞和秦官宝紧随胡欢走进院中,乍见这种景象,登时被惊呆了。 过了很久,秦官宝才喃喃道:“难怪他们找不到这辆牛车,原来藏在这里。” 沈贞迷惑道:“这是怎么搬进去的?” 秦宫宝笑眯眯道:“当然是小叶叔叔的杰作。” 胡欢忽然道:“咦,你小叶叔叔呢?” 秦官宝嘴巴-歪,道:“被沈姑娘吓跑了。” 胡欢浑然不解地望着沈贞。 沈贞忙道:“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我是言四小组的朋友而已。” 胡欢恍然失笑道:“原来是你们无意个踩到了他的痛脚。” 沈贞道:“侄女愚昧,还请师伯不要见怪。” 胡欢眉头一皱,道:“不敢,不敢。” 稍许沉吟了-下,道:“沈姑娘,我们来个约法三章如何?” 沈贞必恭必敬道:“请师伯吩咐。” 胡欢道:“第-,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师伯,我实在担当不起。” 沈贞为难道:“不叫您师伯,叫您什么?” 胡欢道:“随便你叫我什么都成,不过我比你年纪大得多,你可不能讨我便宜。” 秦官宝听得“嗤”地-笑。 沈贞却咬着嘴唇想了半晌,断然摇头道:“不,我还是称您师伯的好。” 胡欢叹了口气道:“好吧,随你。” 沈贞道:“第二件呢?” 胡欢道:“你在我面前,千万不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这样我会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秦官宝立刻道:“对,对,胡叔叔这个人-向不拘小节。太拘泥反而显得生份。” 沈贞又咬着嘴唇想了半晌,又是猛一摇头,道:“不。尊卑有序.无论如何,我总不能失了礼数。” 秦官宝已先双手一摊,作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胡欢无可奈何道:“好吧!也随你” 沈贞眼睛一眨一眨道,“那么第三件呢?” 胡欢愁眉苦脸道:“我要先向你说明一下,这次外间的风言风语,跟我毫无关系,我对令师一向十分敬重.绝无冒犯她的意思,如果将来发现我不是她要找的人.你们可不能怪我,万一你们姐妹同时找起我麻烦来.我可实在吃不消。” 沈贞又把嘴唇紧紧咬住,斜着眸子想了又想,忽然道:“不可能,你铁定是我师父要找的人,我-看就知道,绝对错不了。” 秦官宝也帮腔道:“对。对,我也愈来愈有这种感觉。” 胡欢横眉叱道:“这种事要有凭有证,怎么可以靠感觉。” 沈贞一听.急忙朝秦官室连递眼色。 秦官宝往前凑了凑、笑嘻嘻道:“胡叔叔.能不能请示你一个小问题?” 胡欢道:“什么事?你说!” 秦官宝眯着眼睛.轻声试探道:“你身上有没有一块玉佩?” 胡欢也轻声道:“什么玉佩?” 秦官宝道:“大概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还刻着几个字。” 胡欢道:“是不是上面刻着珠联壁合四个字的那一块?” 秦官宝扭头望着沈贞。 沈贞迟迟疑疑地点了点头。 秦官宝却猛地把头一点,道:“对,一定是那一块,绝对没错。” 胡欢莫名其妙道:“你问这事干什么?” 秦官宝笑得合不拢嘴道:“可否请胡叔叔借给我们看一看?” 胡欢道:“你在开什么玩笑?那块玉当初为了救你十三叔早就卖掉了。” 沈贞尖叫道:“卖掉了?” 胡欢道:“恩。” 秦官宝跌足叹息道:“唉!那种东西,你怎么可以随便卖掉?” 胡欢眼睛翻了翻,道:“为什么不能卖?那是我堂堂-r正从西安陶四赌坊里赢来的,又不是黑货,我要卖,谁管得着?” 秦官宝-呆,道:“原来你是赌钱赢来的!” 胡欢道:“是啊!” 沈贞急忙道:“不是家师给您的信物?” 胡欢道:“什么信物?” 沈贞比手划脚道:“就是……就是……” 胡欢哈哈大笑道:“我若是有那种东西,早已把她娶回来,何必等到今天?” 说罢,转身走进屋中。 谁知一进门就吃了一惊,紧随而人的沈贞和秦官宝也同时楞在门口。 (五) 玉流星依旧躺在床上。 屋中却意外的多出两个人,一个是正在床边替王流星把脉的侯府孙管事,另一个便是面含洒笑的神机妙算金玉堂。 胡欢惊魂乍定,强笑道:“金总管的脑筋快,腿好像也不慢。” 金玉堂哈哈-笑,道:“在下的脚程比不上玉流星,脑筋也远不及胡老弟,三言两语便将大风堂的人马挡回去,仅仅这份机智,已足可轰动武林,在这方面,金某差得太远了。”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胡欢想到方才与庄云龙的对话,不禁汗颜。 沈贞与秦官宝却笑口大开,称赞胡欢似乎比称赞他们本身还来得开心。 为玉流星把脉的孙管事,这时却站起来,道:“只可惜阁下的医道却让人不敢恭维,幸亏我们及时赶到,否则玉流星便是不死,也将脱层皮。” 胡欢一怔,道:“先生的意思是……” 孙管事道:“玉流星的伤势并不太重,你应该先逼风寒,再补元气,等她完全复原之后,再治外伤也不迟,而阁下却本末倒置,你想她能吃得消么?” 玉流星此刻果然面色通红,气息粗浊,显然已入昏迷状态。 胡欢急忙拱手道:“先生高见,胡某承教了。” 他-面说着,一面悄悄打量着孙管事.道:“还没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秦官宝又已嚷着道:“他便是侯府的内务孙管事。” 孙管事淡谈一笑.道:“在下孙不群。” 胡欢耸然叫道:“毒手郎中孙不群。” 孙管事道:“正是区区。” 此言一出.非但胡欢惊绝,连身后的沈贞和秦官宝都身不由己往后缩了一步。 只因“毒手郎中”在武林个是个极为难缠的人物、此人不仅医道高明.用毒之精,已几可与蜀中唐门的高手抗衡,据说他走过的路。三年之内都会寸草不生,而现在他却忽然出现在此地,而且居然变成了侯府一名小小的管事。 三人既惊异。又迷惑,呆呆地望着孙不群.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三位不必惊慌。这几年孙兄已绝少用毒,否则三位还能站在这里么?” 沈贞和秦官宝立刻松了口气,胡欢却心神不定道:“你们该不会在大风堂那批人身上动了手脚吧?” 金玉堂道:“人,是一个都没动。” 胡欢忙道:“马呢?” 金五堂悠悠道:“也没什么,只不过今天他们是休想渡江厂。” 胡欢跌足叹道:“这种时候。大家应该同心协力,先将大敌除掉才是上策。何苦再勾心斗角,徒增彼此间的仇恨?” 金玉堂道:“胡老弟的意思,是想让我放他们一马?” 刘欢道:“正有此意.不知金总管能否赏在下-个面子?” 金玉堂二话不说。只将手中轻轻拍了一下。 胡欢顿觉冷风扑背。急忙往一旁一让,快腿陈平已笑嘻嘻站在他身边。 金玉堂看都没看他一眼,却笑视着沈贞道:“此事侯府已不便出面,可否请沈姑娘辛苦一趟?” 沈贞睬也不睬他,只默默地望着胡欢,显然是在等他开口。 胡欢无可奈何道:“不知沈姑娘肯不肯赏我一个薄面?” 沈贞立刻道:“一切但凭师伯吩咐。” 金玉堂满意的一笑,这才向陈平道:“传令下去,着杨管事即刻准备一百三十六健马,日落之前赶到江边,面交沈姑娘处理,不得有误。” 话没说完。人影一晃.陈平已冲出门外。 胡欢急急道:“大风堂来的不是三百九十六个人么?” 金玉堂冷笑道:“庄家父子最会虚张声势.胡老弟千万莫被他们唬住。” 胡欢摇头苦笑。 沈贞一旁迟疑着道:“事成之后,侄女是否仍在此地与师伯碰面?” 胡欢沉吟片刻,道:“依我看姑娘最好顺路迎上令师,叫她赶紧回去,以她目前的处境,这场是非是万万沾不得的。” 沈贞一听,脸孔立刻拉了下来,看看床上的玉流星,又看看胡欢,那副表情,要多不开心,就有多不开心。 胡欢干咳两声,道:“姑娘只管把我的意思转给令师,至少也可以给她做个参考。” 沈贞呆立良久,才勉强施了一礼,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看样子,大风堂那批人又有得脸色瞧了。” 胡欢苦笑道:“金总管还有什么差遣?” 金玉堂忙道:“差遣可不敢,金某倒有个建议,不知胡老弟肯不肯听?” 胡欢道:“金总管不妨先说说看,只要不太离谱,在下自当照办。” 金玉堂道:“玉流星病情虽不甚严重,却也拖延不得,为了便于照顾,我认为胡老弟还是尽快带她搬回城里的好。” 孙不群一旁附合道:“总管说的对极了,像玉流星这种病情,如能安心调理,三五日当可痊愈,但住在此地,既不方便,又不安全,纵想派人保护,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金玉堂笑笑道:“所以我建议胡老弟还莫如干脆搬到侯府算了,既方便.又安全,而且保证不会有人打扰你。” 胡欢笑而不答,心里却在盘算。 金玉堂继续道:“更何况住在侯府,玉流星也比较容易安排,试想江大小姐-到,你床上睡着个别的女人,就算江大小姐不讲话,她那群徒弟们的脸色,你受得了么?” 胡欢虽然没做任何表示,脸上的笑容却不见了。身后的秦官宝却在替他不停地摇头—— 扫校 第十章 神刀候府 (一) 胡欢终于进了侯府。 这消息很快便在城里传开来,茶楼酒饱几乎都正谈论着这件事。 有的说胡欢是落入金玉堂的陷阱、硬被架进侯府;也有的说双力已谈妥了条件;更有人说胡欢是被日月会给出卖了。 总之无论什么理由.在武林人物眼中都犹如羊入虎口。个个大失所望。尤其是日月会的潘秋贵,就像被金玉堂狠狠踢了一脚.有苦没处诉,他并不在乎外间怎么说,只担心无法向总舵交待。 其个只有-个人最关心,那便是浪子胡欢最好的朋友追魂秦十三。 深夜。夜阑人静。 秦十三酒意盎然,步伐蹒跚的从水蜜桃的赌场走出来,嘴里哼着京里正在流行的京韵大鼓,神态逍遥极了。 走到转角处,索性敞开喉咙唱了起来,边唱边比划,居然把大街当成了舞台,-段“杨志卖刀”,竟也唱得有板有眼,工架十足。 唱到紧张的地方,“呛”的一声,宝刀出鞘,正待一刀劈出,陡然连退数步,唱作俱停,酒意也登时清醒了一半。 淡淡的月色下,只见金玉堂正站在街心,背负双手含笑地望着他。 假如方才那一刀真的劈出去,就刚好劈在金玉堂的脑袋上。 秦十三犹有余悸的举着刀楞了半晌,才口齿不清道:“哟!这不是金总管么?” 金壬堂悠然笑道,“黄金眼看就要到手,秦头儿何必卖刀?” 秦十三连忙收刀,东插西插,‘总算让他插回刀鞘,摇摇晃晃的把大拇指一挑,笑哈哈道:“金总管。你真高!” 金玉堂忙道:“秦头儿客气了,我这两口,与你可差远了。” 秦十三道:“我指的不是嗓子,是下午那件事。”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道:“幸亏是你亲自出马,换了别人,想把那头小狐狸骗问来还真不容易。” 金玉堂立刻道:“不是骗、是请。” 秦十三歪嘴笑道:“好吧,是请,现在人己被你请到,以后可不关我的事了。” 说完,又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去,嘴里也又开始哼了起来。 金玉堂一把将他拖住,道:“且慢,你现在还不能撒手?” 秦十三回首道:“金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金玉堂忙道:“吩咐可不敢,我只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秦十三道:“什么事,你说!” 金王堂道:“听说当年江家曾经交给胡家一个玉佩当做信物,你可曾听他谈起过?” 秦十三道:“听谁谈起过?” 金王堂道:“当然是浪子胡欢。” 秦十三歪嘴笑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只是在逼他演戏,你怎么自己当真起来?” 金玉堂一怔,道:“连你都不相信他是南宫胡家的后人?” 秦十三嗤嗤的反问道:“你相信么?” 金玉堂苦笑道:“好在你我相不相信都无关紧要,只要使江大小组相信就成。” 秦十三把头-点,道:“对。” 金玉堂道:“所以那块玉佩,就变成了关键问题。” 秦十三摇头晃脑道:“金总管,你多虑了,依我看,江大小姐根本就不会在乎他有没有信物。” 金玉堂道:“何以见得?” 秦十三道:“如果她真的在乎,自会先派人调查清楚。何必亲自赶来?” 金玉堂道:“那是因为她要亲自查证一下,因为那块玉上刻了几个宇,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 秦十三道:“什么宇?” 金玉堂道:“我若知道,又何必来找你?” 秦十三搔首抓腮道:“我好像也不知道。” 金玉堂笑笑道:“所以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秦十三抱着脑袋想了半晌,忽然道:“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困难。” 金玉堂道:“哦?你又有什么高见?” 秦十三道:“胡家灭门已是二十几年前的事,那时江大小姐要找的人年纪尚小,只怕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谁又规定他非记得那几个字不可?” 金五堂道:“你的话是很有道理,我只担心我们手上没有东西,到时浪子胡欢万一没有胆子点头,那就糟了。” 秦十三道:“你放心,他也绝对不会摇头。” 金玉堂又是一怔,道:“何以见得?” 秦十三挤眉弄眼道:“你没见他为了个玉流星便已神魂颠倒,连命都不要了?那江大小组长得花容月貌,美艳无双,比玉流星可高明多了,只要一见面,保证那小子连骨头都酥掉,他还舍得朝外推么?” 说罢,得意得哈哈大笑。 金玉堂却忽然把眉头皱了起来。 秦十三慢慢止住笑声,诧异道:“怎么,难道还有问题?” 金玉堂道:“问题可大了,但不知是你的,还是我的?” 秦十三一听,神情不由一变,竖起耳朵听了听,道:“哇,人数好像还不少!” 金玉堂道:“恩,少说也有四五十。” 只听远处有人冷冷道:“错了,是七八十。” 说话间,但见星火闪动,七八十盏灯笼同时亮起,飞也似的拥向两人,顿时将黑暗的街心照得通亮。 灯火照射下,七八十人色深灰劲装,脚下穿的却都是金色的长靴,看上去虽然不伦不类,却他人触目心惊。 金玉堂神色一懔,道:“原来是锦衣楼的朋友驾到,失敬,失敬。” 秦十三嘿嘿冷笑道:“这些人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到崇阳来撒野!” 金玉堂道:“这就叫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既然敢来,想必已有万全的准备。” 立刻有个锦袍老者排众而出,阴森森道:“金总管说得不错,没有一点准备,我们是绝对不敢贸闯贵宝地的。” 那老者神情威猛,目光精闪,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一看即知绝非等闲之辈。 金玉堂打量他一阵,骇然道:“阁下莫非是锦衣第七楼的司徒楼主?” 锦袍老者缓缓道:“老夫正是司徒刚。” 金玉堂听得心中暗惊不已。 秦十二却像没事人儿一般,醉眼惺松的瞄着司徒刚,道:“听说阁下号称铁掌无敌,不知你那双铁手,是否真的无敌?” 此言一出.当场的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司徒刚横视池片刻.却忽然笑笑道:“那是江湖朋友的抬爱,秦头儿大可不必当真。” 金玉堂不禁捏了把冷汗.生怕他再胡言乱语、节外生枝,急忙道:“楼主深夜率众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司徒刚道:“不敢.我们只是来向金总管商最一下。” 秦十三一旁道:“原来他们是来找你的.你小心应付吧!” 金玉堂果然小小心心道:“楼主有何吩咐.尽管直说,只要金某力所能及,一定遵办。” 司徒刚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只想请金总管把浪子胡欢还给我们。” 秦十三又已在-旁怪叫道:“还给你们?听起来倒好像浪子胡欢是你们的人-样!” 司徒刚厉声道:“不错,那姓胡的正是五龙会从我们手中劫走的,这件事金总管想必知道得很清楚。” 秦十三道:“你好什么玩笑?浪子胡欢分明是今天下午才从大风堂手里抢救回来,跟五龙会有什么关系?” 金玉堂立刻道:“不论他是从谁手里救回来的,现在已是我侯府的贵宾,莫说我金某不能把他交给你们.便是我家侯爷也不能这么做。” 秦十三道:“就算他们肯交人。我秦十三也绝不答府。” 司徒刚狞笑道;“好,好.既然如此.只好请金总管随我们回去一趟,也好让我跟上面有个交待。” 金玉堂不免义暗吃一惊,表面上却不慌不忙道:“楼主的意思,莫非想把金某绑架回去?” 司徒刚道:“正是。” 秦十三登时暴跳如雷道:“大胆,你们竟敢公然在我面前掳人,你们眼中还有王法么?” 司徒刚冷笑道:“老夫一向只知奉帮命行事,从不知王法为何物。” 秦十三哇哇大叫道:“反了,反了,你们这批人简直反了!” 陡然回身大喊道:“来人哪!把那批反贼通通给我抓起来!” 只听四周诺声雷动,震耳欲聋,少说也有两三百人,非但把锦衣楼诸人惊得个个面无人色,连秦十三本人都吓得差点当场栽倒。 他平日耀武扬威已成习惯,这些话也不过是借着几分酒意随口喊喊,谁知作梦也没想到竟喊出这许多人来。 而在惊惶莫名之际,金玉堂已哈哈大笑道:“司徒楼主未免太藐视我侯府了,侯府在武林中虽非名帮大派,却也不是无名门第,如果在崇阳地面都无力自保,我们还能在江湖上立足么?” 司徒刚目光闪动,陡将手臂-抬,七八十人同时亮出兵刃,齐向金玉堂拥了过来。 就在这时,只听“飕飕”连声,三只红羽箭分从二个方向射到,先后落在司徒刚脚前,入地盈尺,劲道威猛无比。 锦衣楼众人同时被镇住,连秦十三都不由自主地朝后缩了两步。 金王堂却负手悠然道:“金某实在不愿锦衣楼折翼崇阳,更不想跟司徒楼主过不去,只希望阁下也能忍一忍,切莫因一时之冲动,而伤了被此之间的和气。” 司徒刚呆立良久,霍然冷冷一笑,道:“好,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我劝你今后最好永远窝在祟阳,千万不要在江湖上走动,只要你给我抓到机会,我是绝对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金玉堂淡淡一笑道:“多谢司徒楼上提醒,金某自会格外小心。” 司徒刚又是一阵冷笑,猛将手臂一挥,喝了声:“退!”率先奔进一条暗巷,众人随后鱼贯而入,转瞬间走得-个不剩。 (二) 明亮的街心登时暗了厂来,剑拔弩张的情势也随之消失于无形。 金玉堂长长透了一口气,轻松笑道:“幸亏秦头儿早有防备,否则今天这个筋斗可栽大了。” 秦十三一怔,道:“你说什么?” 金玉堂环顾四周,道:“这些人不是你带来的么?” 秦十三道:“你是喝醉了,还是在风凉我?我手下一共有多少人,难道你还不清楚?” 金玉堂也不禁一怔,道:“埸?不是你的人,何以会听你号令行李?” 秦十三道:“我看你-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以为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呢!” 金玉堂摇头道:“不是我。” 秦十三道:“不是你是谁?在祟阳,除了侯府之外,还有谁能调动这许多人?” 金玉堂道:“有。” 秦十三道:“谁?” 金玉堂道:“潘秋贵。” 话刚说完.果见潘秋贵大摇大摆地走上来,笑哈哈道:“在下一时兴起,替二位充充场面,滥芋充数,尚请二位莫要见笑。” 金玉堂微微拱手道:“承情,承情。” 秦十三眯着眼睛瞧了他半晌,道:“你出动这许多人。莫非也想把金总管架走?” 潘秋贵干咳两声,道:“不敢,不敢,这种当街掳人的勾当。在下是万万不敢干的。” 秦十三又道:“难道你也想叫他把浪子胡欢还给你?” 潘秋贵笑笑道:“不敢。不敢.胡老弟是你秦头儿的好朋友,要讨人也该由你秦头儿出面,这种喧宾夺主的事,在下也是万万不敢干的。” 秦十三眼睛翻了半晌、道:“你这个也不敢干,那个也不敢干,试问你三更半夜,率众而出.究竟想干什么?” 潘秋责笑哈哈地伸出两个手指,道:“在下只想干两件事。” 秦十三道:“哪两件?” 潘秋鬼道:“第一件已经干过了。” 秦十三道:“什么事。” 潘秋贵道:“偿还金总管的人情债,他替我赶走大风堂得人马.找帮他挡住锦衣楼的偷袭,如今刚好两不相欠。” 秦十三道:“哦哦,第二件呢?” 潘秋贵满脸埔笑道:“想问金总管请教一件小事,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秦十三吃吃笑视着金玉堂,道:“金总管.你的麻烦又来了。这次你可要特别小心应付,万一出了毛病,我可救不了你。” 金玉堂淡淡道:“潘老板有话请说,请教二字可不敢当。” 潘秋贵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在下只不过想问问胡老弟是怎么走进候府的.是他自愿的?还是被你们押进去的?” 金玉堂脸色-寒.道:“按说潘老板和浪子胡欢毫无深交。不知何以对他如此关切?” 潘秋鬼依然笑容满面道:“在下和胡老弟虽无过命交情.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聚英客栈的客人.而且他怀里那批东西又是日月会的。你想我对他的处境,能不特别关切么?” 金玉堂冷冷一笑,道:“说来说去,潘老板的目的还是那批东西!” 潘秋贵道:“也可以这么说。” 金玉堂道:“据我所知,那批东西本是无主之物,在谁手上,就是谁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引起今天这种混乱局面,如果潘老板硬说它是日月会的,金某实在不敢苟同。” 秦十三立刻接道:“我也实在不敢同意。” 潘秋贵道:“如果胡老弟自愿把那批东西送给我们呢?” 金玉堂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潘秋贵慨然-叹道:“只可惜人在你们手里,就算他想送,只怕也送不出手。” 秦十三道:“你可以等,浪子胡欢不会永远留在侯府的。” 金玉堂道:“最多也不过三四天工夫,只要江大小姐一到,我们想留只怕也留不住他。” 潘秋贵苦笑道:“问题是等他离开的时候,那批东西是否还在他身上?” 金玉堂道:“他的东西,当然会在他身上:。” 潘秋贵难以置信道:“你们侯府难道对那批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金玉堂道:“有,但浪子胡欢是自己人,我们总不能出手硬抢,就像当初那批东西在贵会关大侠手上的时候一样,当时以命相搏的人不计其数,我侯府可曾出过一兵一卒?” 潘秋贵听得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那批东西,我就姑且寄放在贵府,一切还请金总管多多劳神。” 金玉堂笑了笑,朝冷清清的四周挤了一眼,道:“现在,你总可以撤兵了吧?” 潘秋贵又是哈哈一笑,道:“早就撤走了,那些人是专门吓唬外人的,我们自己朋友聊天,要他们何用?” 秦十三倾耳细听片刻,道:“哟,这些人来的快,走的好像也不慢?” 金玉堂道:“看来这两天贵会倒也增添了不少高手?” 潘秋贵忙道:“有限,有限。” 停了停,又道:“不过今天下午金总管外出的时候,城里确实来了几个硬点子。” 金玉堂一怔,道:“哦,都是些什么人?” 潘秋贵道:“其它人倒好应付,最令人头痛的是蜀中的唐四先生和丐帮总舵。” 金玉堂皱眉道:“丐帮居然也想插上一脚,这倒出人意外得很!” 潘秋贵道:“所以金总管最好还是赶紧回去,说不定这些人会来个夜闯侯府。” 金玉堂道:“我倒希望他们有胆子闯一闯,这样也省了我不少麻烦。” 潘秋贵愕然地望着他,道:“金总管莫非早有防备?” 金玉堂只笑了笑。笑容却比子夜的风还冷。 (三) 子夜。 胡欢拥枕高卧。好梦方甜。 他梦见齐天的原野,清澈的溪流,溪旁小屋的炊烟。水中的绚烂的晚霞.然后是数不尽的满天繁星。 这就是他生长的地方。 突然,一列铁骑冲过横跨溪上的小桥,也冲破了他美好的童年。 随之而起的是一片杀喊之声。 胡欢一惊而醒,抄剑滚落床边。 窗外冷月当空,房里炉火熊熊。 死一般的沉寂中,只有门栓在缓缓地移动。 胡欢仿佛忽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悄悄地走到门边,悄然地将剑拔了山来。 房门呀然而开,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胡欢挺剑欲刺,半晌却不见人进来。 过了很久.才听门外有人细声道:“胡叔叔。我是官宝,请你把剑收起来好吗?” 胡欢突然失笑道:“你这个兔崽子,耳朵倒灵得不得了!” 说话间。轻轻将剑还进鞘里。 秦官宝也已蹑足而入,还手把门栓好。不但行动无声无息,手法也灵巧无比,看上去忧如-个专门穿门过户的老手-股 胡欢不禁暗自赞叹不己。 秦官宝凑到他身旁。神秘兮兮道:“不得了,不得了。天大的消息.你听了铁定会吓呆。” 胡欢先呆了呆,道:“是不是小叶又狠狠地赢了一票?” 秦官宝急急摇首道:“我根本还没有时间去找他,等把消息禀告胡叔叔之后,再去找他也不迟。” 胡欢道:“什么消息?快说!” 秦官宝轻声细语道:“方才金总管差一点就被锦衣楼的人给桨走,只差一点点。” 胡欢动容道:“有这种事?” 秦官官宝把头一点,道:“恩。幸亏聚英客饯的潘老板带着两三百名手下埋伏在那里,硬将那批家伙吓了回去。” 胡欢诧异道:“潘老板事先如何得知锦衣楼的人要劫持金玉堂?” 秦官宝道:“事先好像也不知迫.只是凑巧碰上而已。” 胡欢难以置信,道:“凑巧埋伏了两三百人在那里?可能吗?” 秦官宝敲着脑袋想了想.猛一跺脚道:“哎呀!不对呀!平白无故.他埋伏两三百人在那儿干什么?” 胡欢沉吟着,道:“说不定他的目的也跟锦衣楼那批人-样。” 秦官宝道:“你是说潘老板也想掳人?” 胡欢道:“有此可能。” 秦官宝恍然道:“难怪金总管一直冷淡淡,连一点感激他的意思都没有,原来早就发觉了他的企图。” 胡欢道,“结果如何?” 秦官宝道:“当时幸好我十三叔在场,金总管总算逃过一劫,不过他也等于向潘老板提出了保证,在你住在侯府这段期间,他绝对不会动你怀里那批东西的脑筋,所以你可以安心在这儿住几天了。” 胡欢笑笑道:“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大消息?” 秦官宝笑嘻嘻道:“这只不过是几句开场白,大消息尚未开始呢!” 胡欢也把声音压低,凑趣道:“那你就赶快开始吧。我已经有点等不及了。” 秦官宝显得更加神秘道:“听说今天下午城里来了不少硬点子,其中最厉害的莫过于蜀中唐门的唐四先生和丐帮总舵来的两批人,连金总管听得都直皱眉头。好像害怕得要命。” 胡欢听得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秦官宝喘了口大气,继续道:“据潘老板估计,这两批人今夜极可能硬闯侯府,你最好不要睡着,这出戏一定精采得很,错过了未免可惜。” 胡欢神色一紧,道:“现在是什么时刻?” 秦官宝道:“三更敲过不久。” 胡欢凝视着他,道:“你来的时候,有没有被人跟踪?” 秦官宝立即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嘴上说着没有,两只脚却飞快地奔向窗口,将窗纸戳了个小洞,只朝外瞧了一眼,便缩头回来,脸色登时变得十分难看,就像刚刚埃过几个耳光一样。 胡欢见他那副表情,就知道出了问题,也连忙把眼睛凑到窗纸的小洞上。 凄清的月光下,但见一个细高的黑衣人正挺立院中,一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如同死人一般,颌下一撮山羊胡须随风乱摆,尖锐的目光,此刻正眨也不眨地逼视着胡欢偷窥的那扇窗户。 胡欢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急忙缩回头,道:“果然是千手阎罗唐笠。” 秦官宝一怔,道:“那不就是唐四先生么?” 胡欢这:“不错。” 秦官宝道:“如果是他,来的就一定不止一个,他那群手下呢?” 胡欢道:“我正想问你,你耳朵不是蛮管用么?为何不找一找?” 秦官宝立刻蹲下身去,在窗沿下面听了又嗅,嗅了又听,最后终于伸出了一个巴掌。 胡欢道:“五个?” 秦官宝点点头,道:“其个好像还有一个女的。” 胡欢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有个女的?” 秦官宝道:“我嗅到了-股胭脂花粉的味道,男人应该不会使用那种东西才对。” 胡欢笑笑道:“说不定是唐门四艳中人。” 素官宝笑嘻嘻道:“听说唐门四艳个个容貌如花,但不知是其中的哪一个?” 胡欢道:“出去看了就知道了。” 秦官宝吃惊道:“唐四先生在外面.出去不等于送死么?” 胡欢道:“送死也要出去,反正房里是绝对不能待了。” 说话间,已有一缕青烟自窗缝中飘了进来。 胡欢急忙将-件长衫抛给秦官宝,转身将火炉上的水壶拎在手里。 (四) 月光淡照下。窗户陡然翻起,只见一条从影穿窗飞越而出。 埋伏在窗下的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向那条灰影扑了过去。 其中一人探手一捞.已抓住那灰影的衣角.猛地用力一拽,登时水气四溅,人人同时惊呼出声。分向四下逃避,神态极端狼狈。 那茶灰影终于落在地上.五人这才发觉只是-领长衫而已.长衫里包的是一个水壶,水壶显然离炉未久、此刻还在冒着热气。 就在五人慌乱之际,胡欢已自房中悄然而出,不徐不急地走到“干手阎罗”唐笠面前,神态潇潇洒洒,悠然已极。 唐笠远远便已盯住他,直待他走到近前.才冷冷道:“你……就是浪子胡欢?” 胡欢笑眯眯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唐四先生吧?” 唐笠仅仅“哼”了一声,道:“江湖上都说你对逃命别具一功,看来果真有点名堂。” 胡欢依然笑容满面道:“在下名堂再多,在四先生面前,只怕也派不上用场。” 唐笠面有得意地笑了笑,道:“你倒有点自知之明。” 胡欢道:“所以在下才索性白己走过来。想亲耳听听四先生的来意。” 唐笠道:“你既然干干脆脆,我也不妨对你直话直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接你回去的。” 胡欢道:“接我回哪儿去?” 唐笠道:“当然是蜀中。” 胡欢沉吟着道:“其实在下并没有什么身价.何劳四先生如此长途跋涉,大费周折?” 唐笠道:“你虽然没有身价.你身上那批东西,却极有价值” 胡欢轻松一笑.道:“只可惜那批东西早已不在我身上。” 唐笠一怔,道:“此话当真?” 胡欢道:“四先生不妨想一想,如果那批东西依然在我怀里,你们可能如此轻易地进入侯府么?” 唐笠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把那批东西藏起来了?” 胡欢道:“不错。” 唐笠道:“藏在哪里?能不能告诉我?” 胡欢笑笑道:“我若那么容易便说出来,我还能活到今天么?” 唐笠冷笑着道:“你认为守口如瓶,使能活得下去?” 胡欢道:“最低限度,截至目前为止,我活得还蛮好。” 唐笠道:“有-件事,我希望你搞清楚。” 胡欢道:“什么事?” 唐笠面色一寒,厉声道:“蜀中唐门不是侯府,我唐四也不是金玉堂,我可没有耐性跟你穷泡,你不说,我自有办法叫你开口。” 说完,微微把头一摆,那五人立刻扑了上来。 胡欢纵身拔剑,倒翻而出,以剑护身,目光紧盯着唐笠,唯恐他突然施放暗器。蜀中唐门,以毒、剑、暗器扬名天下,唐笠是唐门老一辈的杰出人物,在武林中也称得上是个顶尖高手,不仅剑法、施毒深具火候,施放暗器手法更是堪称一绝,弹指间十二种暗器齐发的“满天飞花”手法,江湖上人人闻之丧胆,是以才赢得“干手阎罗”的名号。 胡欢直待脚踏实地,才松了口气。 那五名唐门子弟,刹那间己攻到近前。 每个人都手持长剑,每柄剑的剑锋都呈现出一片淡紫色,月光反射下,显得格外妖艳怪异,显然每柄剑上都渗了巨毒。 胡欢明知那些人无意置他于死地,却丝毫不敢大意,因为只要被其中-剑刺中,都不免要受唐笠挟制,就算金玉堂赶回来,也未必能救得了自己。 正在思忖对策,一柄淡紫色的剑锋已然刺到。 胡欢别无选择,只有出剑还击,边战边退,只希望将自己和唐笠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一点。 那名唐门子弟,剑眉星目,神情稳重,剑法却拖泥带水,出剑迟疑不定,好像生怕刺中胡欢要害。 胡欢索性将计就计.一招风卷落叶.带过攻来一剑,侧身疾向对方怀中欺去,左肘用力一顶,刚好顶中对方的穴道。 那唐门子弟全身-软.长剑坠地,身子也缓缓朝后倒去。 胡欢急忙将他抱住,以人做盾,巧妙的连将两柄剑逼回。第三剑又已飞舞而至。 同时身后香风又起,显然第四剑也已袭到。 胡欢逼于无奈,只好将玉盾推出,挡住了第三剑,身形借力往旁边一闪,顿觉一剑擦颈而过,自己的剑锋也自肋下反刺而出,剑势疾如闪电。 就在这时,突然四周发出一片惊呼。 胡欢不假思索,陡将剑势顿住。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剑尖正停在一个少女的咽喉前。 那少女清丽脱俗的脸已吓得发白.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充满了惊惶、绝望的神色。 胡欢整个楞住。 身旁那二名唐门子弟也一起楞住,每个人的服中都闪烁着急切之色,连躺在地卜那个被胡欢点住穴道的年轻人也不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胡欢的剑已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收回。 那少女却依然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胡欢早巳忘了身在险境,居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只听远处的唐笠忽然暴喝道:“闪开,通通给我闪开!” 那少女这才-惊而起。另外三人也将地上的那个年轻人扶了回去。 此刻.胡欢的心猛地位下一沉,急忙抱剑凝神,远远凝注着唐笠的动静。 唐笠也正在逼视着他,而且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冷冷的笑意。 只见他慢慢摊开右掌,立刻有一名弟子双手托剑,将剑柄递到他的手上。 胡欢见状不免窃喜,因为在他想来,只要对方不动暗器,自己就有一搏的机会。 谁知一念未了,唐笠已腾身跃起,左手连连挥动,十几点寒星业已光人而至。 胡欢大惊失色,正在惊惶间,只觉得一片乌云擦顶而过,随之而起的是一声慑人心魄的暴喝。 喝声过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胡欢定神一瞧,才发觉神刀侯已挡在他的前面,方才那片乌云,也只是他为了阻挡暗器而先扔出的一件火狐皮袍。 唐笠也正站在神刀侯对面不满五尺的地方,两人各垂刀剑,僵持而立,彼此竟动也不动。 旁边所有的人也都僵立当场,没有任何人发出一丝声息。 突然“嗒”的一声,唐笠的剑忽然落在地上,剑柄却依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 原来落在地上的不仅是剑,而且还带着衣袖的一只完整的右臂。 唐门子弟个个惊骇失色,连胡欢也不禁为之神色大变。 唐笠却仍然一点表情都没有,双目仍然眨也不眨地瞪着神刀侯。 神刀侯冷冷道:“看在二先生份上,饶你一命,快快滚吧!” 唐笠这时身体才开始摇晃,接连倒退几步,终于挺挺的躺了下来。 唐门子弟这才纷纷扑上前去,封穴的封穴,抢人的抬人,只有那少女,悄悄走到神刀侯脚下,将那柄剑和断臂拾起,若有意无意地朝胡欢瞄了一眼。 那目光比月色还要凄迷,比星光还要神秘,看得胡欢整个痴了。 (五) 院门开而复合,唐门子弟终于悄然而去。 胡欢仍在望门痴立。 也不知什么时候,秦官宝走到他身旁,轻轻拉他一下。道:“胡叔叔.树上还有三个人。” 胡欢-惊,道:“哪棵树上?” 秦官宝道:“就是墙边那棵老榕树上。” 胡欢信疑参半,朝那棵树上极目望去,久久仍无所见。 神刀侯却忽然笑了一笑,大声喝道:“树上的三位朋友可以下来了吧?” 月色凄迷,树枝摇动,果见两条身影翩然而下。 两人同样的身形,同样的打扮,每个人衣服上都是补了又补,身后还背着五六个麻布袋,年纪虽不太大,看来在丐帮中的身份好像还不低。 树顶仍在不停地晃动,一个高大的身影,仿佛已被树枝钩住,挣扎良久,才弹了出来,凌空几个翻滚,刚好落在神刀侯面前。 这手绝世轻功,不仅令胡欢大骇,连神刀侯不禁为之动容。 那人白发苍苍,鹑衣百结,背后竞有八个布袋,显然是丐帮中地位最尊的长老级人物。 神刀侯打量他一阵,忽然哈哈大笑,道:“难怪今夜城里的狗都变成了哑巴,原来是简长老。” 胡欢虽末见过名满武林的简花子,却已久仰其侠名,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秦官宝却只听过人说他的花子鸡做得不错,心里多少还有点不服气。 简长老站在神刀侯面前,足足高出半个头.但嗓门儿却比神刀侯小得多,只听他哑着嗓子,缓缓道:“-别多年,不想侯兄风采依旧,神威不减当年,真是可喜可贺!” 神刀侯又是一阵扬笑,陡然脸色一寒,道:“简长老星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简长老依然慢条斯理道:“我三人本想看看热闹便走,如今既被侯兄召唤下来,倒想趁此机会结识一位新朋友,不知侯兄可否替我引见一下?” 神刀候道:“你要结识的人,可是浪子胡欢?” 简长老道:“不错。” 胡欢不待引见,已远远一恭到地,道:“晚辈胡欢,见过简老前辈。” 简长老还礼不迭道:“不敢,不敢。” 神刀侯冷笑道:“这批东西的诱惑力倒也不小,想不到连丐帮都动了染指之心!” 简长老忙道:“侯兄误会了,我丐帮不偷,不枪,不诈,不骗,最多也只能站在一旁等人打赏,至于妄图染指.非我丐帮所为,侯兄还是替胡老弟提防着别人吧!” 神刀侯依然冷冷道:“你们现在就来讨赏,不嫌太早了一点么?” 简长老笑吟吟道:“也许早了点,不过我们可以等,我们丐帮一向是很有耐性的。” 远远望了胡欢一眼,大声接道:“最重要的,我们是想让胡老弟知道,现在他已经不再孤独,丐帮总舵已有人守夜崇阳。” 神刀侯道:“你们守在崇阳又怎么样?” 简长老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转冷,紧盯着神刀侯,道:“只要有我丐帮的人在,若有人想把胡老弟吃掉,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神刀侯也逼视着他,道:“原来你们是想替浪子胡欢撑腰?” 简长老道:“正有此意。” 神刀侯眼睛翻了翻,道:“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帮里的意思?” 简长老道:“当然是全帮的意思。” 神刀侯道:“条件呢?” 简长老道:“什么条件?” 神刀侯道:“你们出人出力,总不会毫无条件吧?” 简长老道:“我们丐帮做事,从不跟人先讲条件,到时候胡老弟多赏,我们多拿,少赏,我们少拿,一个不赏,我们也只当对已故去的铁剑追魂胡大侠致最后一点敬意,绝对不会提出非份的请求。” 神刀侯听得哈哈大笑,道:“简长老,你倒也直会逞一时口舌之快,凭你们丐帮,真能做出如此漂亮的事情来么?” 简长老道:“为什么不能?” 神刀侯道:“你们甘冒覆帮之危,却-无所有,这种鬼话,你自己相信么?” 简长老冷笑着道:“覆帮之危?侯兄未兔太小看我丐帮了吧?” 神刀侯道:“如果你们认为对手是我神刀侯义,你们就错了。” 简长老冷言冷语道:“侯兄侠名远播,这等以大欺小的事,自然是不会做的。” 神刀侯也冷笑一声,道:“目前的确有个人想把浪子胡欢吃掉,可惜这个人,你们丐帮绝对惹他不起。” 简长老昂首哑笑道:“哈哈,武林中居然有我丐帮惹不起的人,这倒有趣得很……” 说到这里,忽然把话缩住,呆呆地望着神刀侯,道:“侯兄指的,不知是哪一个?” 神刀侯一字一顿道:“神卫营统领,申公泰。” 简长老呆立良久,才勉强笑了笑,道:“侯兄真会危言耸听,申公泰位高权重,他岂会把这批黄金看在眼里?” 神刀侯道:“你莫忘了浪子胡欢的出身,在申公泰心目中,也许他的命比那批黄金更有吸引力。” 简长老登时楞住,久久没有作声。 神刀侯继续道:“所以你们要插手。就得拿出魄力来。如果只派几个人来说几句漂亮话。就想搬黄金.这次只怕没这么简单,弄得不好,说不定反而惹祸上身,那可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筒长老急咳两声。道:“侯兄真会说笑话,我丐帮忠义相传,乃天下的一大帮,何曾做过投机取巧的事?又怎么会在乎他一个小小的神卫营统领?” 神刀侯笑道:“既然如此.我倒希望简长老留下来,起码也可替我侯某壮壮胆气。” 筒长老忙道:“能与侯兄并肩而战.是我简某的宿愿,不过现在。我却得先回去-趟,待帮中有了决定,我必火速赶来.以供候兄差遣.到时尚请侯兄莫要推卸才好。” 说先.双肩微微一晃.便已跨出院墙,连看都没敢再再胡欢-眼。 身后那两名子弟也匆匆跟出,走得慌里慌张,了无现身时那种慑人的气势。 冲刀侯慨然长叹道:“这就是天下第-大帮!” 胡欢什么话都没说,险上却充满了失望之色。 秦官宝忽然悄悄问道:“胡叔叔,你看他们会不会赶回来?” 胡欢道:“也许会。”停了停。又道:“也许不会。” 神刀侯苦笑,回头,只说了声:“请随我来!”大步朝外走去。 走到门前,陡然停足,向秦官宝招手道:“小朋友。你也来,我刚好有件差事要你帮我做。” 秦官宝大喜过望,昂头挺胸地跟出门院 穿拱门。走曲径、越过一片松林.一幢宽广白色石屋已在眼前。 石屋四周刀光剑影,戒备森严。 金玉堂正面含笑地站在石阶上。 神刀候停步阶下。搭着秦官宝的肩膀.含笑道:“我跟你胡叔叔有事协商.事关机密,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你能帮我守在这里么?” 秦官宝耳朵动了动.道:“这附近三十几人,你想通通把他们撤走?” 神刀侯哈哈一笑,道:“不错,只留下你和金总管两个人,方圆五十丈之内,只要再有第三者侵入,你马上告诉金总管,叫他赶人。” 秦官宝毫不考虑地点头。 胡欢望着他,道:“办得到么?” 秦官宝胸脯一拍.道:“胡叔叔只管放心,绝对不会给你丢人。” 神刀侯听得又是哈哈-笑,举步拾级而上。 胡欢紧随在后,刚刚进入石室,陡然“轰”的一声、所有的门窗同时合了起来。 整间石室空空荡荡。没有橱几。没有桌椅.除了几盏明灯外、就是刀。 四壁挂满了备式各样的刀。 胡欢一看就知是神刀侯练功之所,却不知为何将他带来此地。 神刀侯一言不发,随手从壁上摘下一柄刀,只见刀光一闪,“呼”的一声,人刀惧已到了胡欢面前,刀风凌厉,快速绝伦。 胡欢骇然闪避,惊叫道:“侯大叔,你这是于什么?” 神刀侯冷冷喝道:“拔剑!”又是一刀连环劈出。 就算他不说,胡欢也想拔剑,可惜在刀风笼罩下,除了拼命闪躲之外,再也无暇拔剑。 直至连接了七八招,连命都已丢掉半条,才抓上一个机会,“呛”地一响,剑尖冲破刀幕,竟然闪电般直奔对方眉心。 神刀侯刀势一顿,喝了声:“好剑!”出刀更加快捷。 他身材虽然矮小,臂力却大得惊人,钢刀挥动,虎虎生威,壁上的明灯都随之摇晃,声势威猛已极。 胡欢虽有一剑在手,仍然守多攻少,偶然抢攻两招,很快便被对方的刀势逼退。 神刀侯边攻边道:“剑法是不错,可借灵巧有余,气势却嫌不足。” 紧接着又道:“不过剑就是要轻灵,如果要气势,何不干脆使刀?”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下却毫不容情,连砍带削,转眼间已将胡欢逼到墙角。 胡欢后退无路,只得使尽全力,将神刀侯最后劈来的一刀架佳。 谁知就在这时,神刀候的左手忽然而出,鹰爪般的利指已闪电般地扣在胡欢的咽喉间。 胡欢也正如那唐门少女在他剑下的表情一样,惊惶、无望,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幸好神刀侯指力一发即收,目光森冷地逼视着胡欢,道:“记住,这就是申公泰的秘密武器,哪一天见到江大小姐,务必将这个秘密告诉她。” 胡欢慌措良久,才道:“多谢大叔指点。” 神力侯转身将刀还回刀鞘,又挂回原来的地方,长叹一声道:“我当年不慎伤在他的鹰爪神功之下,无论心理、体能上都受了极大的损害,虽经多年苦练,仍旧没有必胜的把握,更何况我年事已高,体力就已逊他一筹,能够拼个两败惧伤的局面已不错了,问题是继我之后,什么人能将他一举击毙?” 胡欢挺胸道:“我!” 神刀侯回顾他一眼,抢先道:“你的武功太差,就算他负伤之后,你也绝非他的放手。” 胡欢道:“就算晚辈不成,我相信欲置他于死地的人也必定大有人在。” 神刀侯道:“想坐观其成的人当然不在少数,但真正具有实力而又敢出手的只怕难找。” 说到这里,不禁义叹了口气,道:“申公泰的身份毕竟不同,除非有血海深仇,否则谁又肯豁出身家性命与他一搏?” 胡众道:“那老贼残害武林同道已非-日.难道那些被害人之中.就没有一个具有真才实学的么?” 神刀侯道:“过去有,如今早已被他杀光了。” 胡欢惨言无语。 神刀侯道:“如果你早几年去找江大小姐,说不定你的追魂剑法早已学成,现存我们也就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胡欢霍然动容道:“莫非江大小姐曾经学过胡家的剑法?” 神刀侯道:“她当然没有学过,不过江家那三十六招无敌枪法,据说极可能是追魂十八剑式中演变而来,果真如此,以你的智慧当不难从中体会出胡家剑的神髓,纵然不能将追魂十八剑起死回生,至少对你的剑法也有莫大的裨益。” 胡欢听得不知是惊是喜,呆呆地站在那里,半晌没讲出话来。 神刀侯道:“只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你现在开始苦练也来不及了,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江大小姐能够适时赶到,万一途中出了问题,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胡欢立刻道:“大叔只管安心,我的朋友已赶去接应她,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神刀侯诧异道:“你的朋友,是谁?” 胡欢道:“蛇鞭马五。” 神刀侯蹙眉道:“你说的可是马寡妇的那个儿子?” 胡欢道:“正是他。” 神刀侯大失所望道:“他那点儿本事。你叫他赶赶马车也许没有问题,想叫他对付神卫营的人马.义何异以卵击石?” 胡欢道:“叫他动手过招,也许差了点,若是闯关救人,可比任何人都管用得多。” 神刀侯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胡欢笑而不答,笑容里却而充分表现出对蛇鞭马五的信心—— 扫校 第十一章 秘 密 马五跳下马车,走进官道旁的茶棚。 天很冷,官道上的行人不多,茶棚的生意也显得冷冷清清,六张桌子,只有两个客人。 那两个客人坐在一角,面朝窗外,好像不愿让人看见他们的脸,马五进来,他们当然也没有回头。 马五有意无意地坐在他们前面的座位上,拍着桌子,大声喝道:“老张,热茶!” 茶棚老板姓张,年纪已在六十开外,手脚倒还利落,过了不久,一壶热茶已端上来,笑眯眯道:“马大爷,你那批兄弟过去不久,方才也是在这儿打的尖。” 马五应道:“哦!"目光又朝身后那两个人扫了一下。 张老板边帮他倒茶,边道:“包子刚刚出笼,要不要给您来一盘?” 马五眉头一皱,道:“算了吧,你那种包子能吃吗?” 张老板赔笑道:今天的口味可不同,人人吃了都说好。马大爷不妨尝尝看,不好吃,不要钱。” 马五笑了笑,头也不回,蛇鞭已然挥出,鞭梢有如灵蛇一般轻轻一卷,竟从隔壁的桌上卷回一个包子,一口吞了下去, 张老板瞧得不由吓了一跳,唯恐双方发生冲突。 马五却若无其事般,一面嚼着,一面连连点头道:“哦,果然比过去好多了。"说着,蛇鞭又已挥了出去。 张老板急忙道:“马大爷千万别这样!我这就替您送一盘过来……” 话没说完,鞭梢已然卷回。 马五忽然发觉重量不对,陡地侧身一闪,只觉得肩头滚烫,一杯热茶整个泼在肩上。 “当!"的一声,茶杯落在桌上,一直滚到张老板手里。 张老板楞楞地捧着空杯,不知如何是好。 马五突忽地跳起来,指着后面那张桌子,大吼大叫道:“楚天风,你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一见面就拿热茶招呼我?” 后面那两人同时转身。左首一名文士打扮的人笑吟吟答道:“我是怕你口太干,万一噎死,我没法向浪子胡欢交代。” 马五哈哈大笑走过去,不再理会楚天风,却向右首那名身型魁伟、面蓄髯的老者躬身施礼道:“曹大哥,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原来那老者竟是日月会中与关大侠齐名的曹大元。 曹大元也抱拳回礼道:“好,好,这几年马老弟混得好像还不错。” 马五叹道:“本来倒还可以,但近来可差多了。” 曹大元道:“哦?最近有什么不如意的事?” 马五指指肩上的茶渍,道:“你看!” 说完,三人相顾大笑。 张老板这才知道是自己人开玩笑,立刻将包子、热茶端了上来。 就在三人谈笑间,已有三匹马停在棚外。 曹大元眉头微微一皱,道:“又来了。” 马五道,"什么人?” 曹大元道:“还不是神卫营那些人!今天已经是第三批了。” 楚天风道:“奇怪的是每个人都往南赶,唯独这两批人朝北走,不如为什么?” 马五道:“是不是北边出了什么事?” 楚天风道:“一路上并没有听人说起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多少该有点风声才对。” 曹大元沉吟着道:“我看八成是申公泰下了召集令。” 马五突然一惊,道:“该不会是为了拦截汪大小姐吧?” 曹大元道:“这可难说得很。” 马五道:“曹大哥,我看我们干脆把他们留下算了,无论他们往南走还是往北走,总不会是好事。” 楚天风忽然一笑道:“不过其中有个人跟马兄可是同宗,最好在动手之前,先弄清楚你们有没有亲戚关系。” 马五冷笑道:“原来他就是马名远!” 楚天风道,"不错。” 马五抓鞭喝道:“就算他是我孙子,我也要宰了他!” 曹大元连忙阻止道:“且慢,此地不宜动手,要宰他也得找个合适的地方。” 说话间,马名远已带着两名侍卫昂然走入,一张长长的马脸冷得好像一块冰。只朝马五等人斜了一眼,便在临门的座位上坐下来,背对着三个人,神态傲慢之极。 一名身材高瘦的侍卫尚未落座,便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随手往桌上一甩,大声吩咐道:“伙计,这是我们自已的茶叶,水烧开了再泡!” 张老板忙道:“是是。” 那瘦侍卫又道:“有没有干净一点的点心?” 张老板道:“有,有。” 瘦侍卫道,"端上来,快!” 张老板忙道:“是,是。” 马五听得一肚子气,恨声骂道:“他妈的!毛病倒还不少。” 曹大元道:“不管他,喝茶,喝茶。” 马五无奈,只得端起茶杯。 另一名较胖的侍卫一句话都没说,目光却一直紧盯着马五,好像对他那副横眉竖眼的神情十分注意。 马五显得更加有气,他原想借曹大元和楚天风之力将马名远除掉,既然曹大元不愿在此地动手,他和楚天风当然也就不便采取行动。 正在惘然若失之际,陡闻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瞬间已停在棚外。 楚天风道:“又是一个从南往北赶的人,看样子北边可能真的出事了。” 马五忽然讶声叫道:“咦!这不是汪大小姐的徒弟沈贞吗?” 楚天风忍不住回顾一眼,道:“你认识她?” 马五道:“人我是认不大清楚,不过我对她这匹马的印象却很深刻。” 这时,沈贞已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将一只水壶往柜台上一放,道:“老板,替我灌壶冷开水。” 张老板赔笑道:“只有热的,可不可以?” 沈贞道:“成,快!我还要赶路。” 片刻间开水便已灌好,沈贞丢了个铜钱,抓起水壶,转身就要出门。 马名远却忽然道:“慢点!” 那瘦侍卫身形一晃,已拦在门前。 沈贞横目喝道:“你想干什么?” 马名远笑道:“老朋友了,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去?” 沈贞冷冷道,"我从来不跟狗交朋友,也不跟狗打招呼。” 马五等人听得不禁暗暗喝采。 马名远却气得耳根都已涨红,桌子一拍,厉声喝道:“给我拿下!” 那胖侍卫忽地纵身横去,身在空中,双掌已连环挥动,看来身手竟也不弱。 沈贞腰身一拧,已跃入柜台,只见白光一闪,一锅滚烫的开水整个被她当头泼来。 那胖侍卫急忙就地一滚,滚到柜台脚下,不待水花落地,钢刀已抓在手里,正想翻进柜台,猛觉背后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发现一支雪亮的枪尖已自胸前穿出,不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原来沈贞已早他一步一枪刺出,非但出手快捷,劲道也威猛无比,一枪竟将厚厚的木板和胖侍卫的胸膛同时刺穿。 惨叫声中,棚里所有的人全被镇住。沈贞乘机穿窗而出,直扑自己的坐骑。 马名远当然不容她轻易走脱,抓剑纵身,也已扑出窗外。 同时那名瘦侍卫也已提刀赶至,刚好将沈贞夹在中间。 马五立刻起身道:“你们坐,我去帮她应付一下。” 人尚未出门,蛇鞭已到门外,直向马名远颈部缠缠去。 马名远避过鞭梢,正待抢攻,楚天风也已赶到,将缠在腰间的软剑临风一抖,笔直地刺了过来。 马五的蛇鞭也连连挥动,每一鞭都不离马名远的要害。 正在马名远被攻得手忙脚乱之时,身旁又响起一声惨叫。 那名瘦侍卫也已中枪倒地,鲜血箭一般的自腹部射出,射得竟比人还高。 马名远大惊失色,急攻几剑,飞身跃上马鞍,以剑当鞭,鞭马落荒而去。 就在这时,曹大元忽然跃过众人头顶,落在一匹马上,回首喝道:“姑娘,枪!” 沈贞还在迟疑,楚天风已夺枪抛了出去。 曹大元抄枪纵马,疾驰而出,动作比年轻人还要利落。 马五道:“一个人行吗?” 楚天风笑笑道:“一枪一骑,万夫莫敌。” 马五、沈贞对望一眼,不免将信将疑。 三人重又进入茶棚,重新落座。 张老板绕过胖侍卫的尸体,重又送上了一壶茶。 马五打量着沈贞,忍不住赞叹道:“难怪这两年姑娘名声大噪,只方才那一枪,便足以轰动武林了。” 沈贞傲然一笑,道:“瞧你方才出手,倒有点像我一个朋友,不知你认不认识他?” 马五道:“哦?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沈贞道:“蛇鞭马五。” 马五使劲抓了抓胡碴,道:“你还有个朋友叫楚天风对不对?” 沈贞讶然道:“咦?你怎么知道?” 马五道:“简单得很,如果不是朋友,怎么会坐在一起喝茶?” 沈贞面露惊容,呆呆地望着他。 楚天风忙道:“不瞒姑娘说,在下就是楚天风,他就是蛇鞭马五。” 沈贞急忙站起,神色尴尬道:“方才侄女不识二位师伯,言语中多有冒犯,还请二位师伯包涵。” 楚天风道:“不要客气,赶快坐下。” 马五也忙道:“自己人,这点小事大家都不必放在心上。坐,坐下来好说话。” 沈贞依言坐下,神态却仍不自在,好像坐在钉板上一样。 马五道:“姑娘是否想赶回去会见令师?” 沈贞道:“是呀!” 马五道:“姑娘是否已和令师约好碰面的地点?” 沈贞道:“那倒没有。” 马五道:“据说令师已离家四天,如果事先未曾约好,姑娘又怎能找到令师下榻的地方?” 沈贞道:“家师每次出门,都是住在我师姐妹家中,算一算行程,便不难猜出她住在哪一家。” 马五漫应道:“哦,哦,原来如此。” 楚天风道:“马兄匆匆北上,莫非想接应汪大小姐?” 马五道:“不错。” 沈贞喜道:“那太好了,我带师伯去,如果连夜赶路,明日一早便可见到家师。” 马五道:“你的马快,你先走,我还得多找几个兄弟。但愿在我赶到之前,你们师徒的行踪尚未被申公泰发现。” 沈贞冷冷一笑,道:“师伯放心。就算被他发现,他也奈何家师不得。” 马五道:“真的吗?” 沈贞道:“神卫营那些人一向都喜欢单独行动,绝少成群结队。申公泰身边最多也不过只有三五人随行,所以纵然遇到家师,估量实力,他也绝对不敢贸然出手,否则吃亏的只怕是他自己。” 马五道:“如果他在途中把人手召集起来呢?” 沈贞道:“家师与申公泰并无深仇大恨,我想他还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吧?” 马五叹道:“你莫忘了,你胡师伯却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你想他会轻易让你们师徒跟你胡师伯会合吗?” 沈贞俏脸不禁变了颜色。 楚天风立刻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你马师伯自有办法将你们带到祟阳,只要在他赶去之前,你们师徒当心一点就好了。” 沈贞满腹狐疑地看了看马五,又看了看他手上的蛇鞭,实在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的本事。 马五却什么话也没说,只跟楚天风相顾一笑,慢慢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茶,那副自信满满的的模样,由不得沈贞不信。 就在这时,曹大元已然赶回。 一个人,两匹马,一具死尸。 他一进门便拿出一锭银子往柜台上一丢,凝视着面无人色的张老板道:“记住,这三个人全是我杀的,我的名字叫曹大元。 张老板惊喜道:“曹大元是大英雄,我知道,我知道!” 曹大元淡淡一笑,回身把枪还给沈贞,道了声:“好枪!” 沈贞早已站起,道:“前辈原来是曹大侠,失敬,失敬。” 曹大元道:“不敢,回去替我问候令师。” 沈贞忙道:“谢谢。” 曹大元道:“顺便告诉令师,叫她千万小心,申公泰好像真的要对你们师徒采取行动了。” 沈贞不安地望着马五,道:“马师伯,我们能不能先走一步?” 马五连道:“好,好。"两眼只笑视着楚天风,身子连动都没动。 楚天风诧异道:“你是否跟我还有什么话说?” 马五道:“有件差事,不知你肯不肯做?” 楚天风迟疑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马五答非所问道:“小胡身边有个女人叫玉流星,不知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 楚天风道:“喔,此女略具姿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马五道:“你到了崇阳,如果她还在,你最好能把她赶走。” 楚天风道,"为什么?” 马五道:“万一被汪大小姐碰上,恐怕不大好。” 楚天风瞄了沈贞一眼,沉吟着道:“如果她不肯走呢?” 马五牙齿一咬,道:“不肯走就杀!” 楚天风忙道:“你叫我杀女人,我可不干。” 曹大元忽然接道:“你不干我干。” 他冷笑着,继续道:“为了武林大势,为了汪大小姐的颜面,杀个把女贼有什么关系? 这种事也要推三阻四,太不像话了!” 马五、楚天风听得不禁一楞。 沈贞却开心得连嘴都已合不拢。 房里陈设得极为雅致,灯光也显得格外柔和。 粉红色的床幔,粉红色的丝棉被,棉被的一角,露出了玉流星一截粉红色的亵衣。 侯府的客房永远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尤其是专为内眷准备的女客房。 可是玉流星却连一丝舒适的感觉都没有。 她唯一企盼的,就是能跟胡欢早一点离开这个鬼地万,而胡欢却一点也不急,好像还开心得不得了。 现在,他又已开开心心地走进来。 玉流星却极不开心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我一个人,闷死了。” 胡欢随手关上房门,笑眯眯道:“你为什么不找个小丫头聊聊天呢?” 玉流星哼了一声,道:“那些小丫头一个比一个难缠,我一见她们浑身都不自在,就像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 胡欢笑道:“如果你真有这种感觉,你的伤就快好了。” 玉流星急道:“不是伤口,是全身。” 胡欢道:“哦?我看看。"说话间,人已到了床边。 玉流星急忙连滚带爬地躲到床角,紧抱着棉被瞪着胡欢,却无意间把一条雪白的大腿留在被外,腿根上是那件粉红色的亵衣。 胡欢瞧着那件新亵衣,神色不禁微微一变。 玉流星紧张兮兮道;"你……又想干什么?” 胡欢轻咳两声,道:“我只想替你搭搭脉。” 玉流星道:“你还敢替我搭脉?你上次害得我不够吗?” 胡欢忙道:“我下药的火候或许不够,把脉却是一流的。” 玉流星想了想,终于又躺下,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从被里伸出一只手臂来。 胡欢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搭在玉流星的腕子上。 玉流星两眼一直瞟着胡欢的脸,一刻也不放松。 忽然间,她发觉胡欢的神态的有些不对劲儿,不禁讶然问道:“喂,你心里在想什么?” 胡欢好像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差不多了。再休养两天就好了。” 玉流星大声道:“胡欢,你究竟在想什么?” 胡欢道:“没有啊!” 玉流星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今天有没有出门?” 胡欢道:“有,刚刚才回来!” 玉流星道;"是不是楚天风到了?” 胡欢道:“还没有。” 玉流星道:“那么一定是蛇鞭马五回来了,对不对?” 胡欢道:“没有,早得很呢?” 玉流星道:“或者是汪大小姐那边有了消息?” 胡欢道:“那就更不可能了。” 玉流星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么你究竟去干什么?” 胡欢道:“我去找秦十三。” 玉流星道:“找他干什么?” 胡欢道:“当然是找他要人。” 玉流星一怔,道:“他又把叶晓岚关起来了?” 胡欢道:“那倒没有,不过我这次决心赖上他了。我限他明天午时之前把叶晓岚交出来,否则我就去砸水蜜桃的赌场。” 玉流星道:“水蜜桃又没得罪你,你砸人家的赌场干吗?” 胡欢笑笑道:“傻瓜,我只是唬唬他的。像他那种人,不跟他讲几句狠话,他连动都懒得动。” 玉流星"噗嗤"笑了一阵,忽然道:“不对,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心神不宁,你究竟有什么心事?” 胡欢道:“谁说我心神不宁?” 玉流星眉头一皱道:“你休想骗我!我一眼就能看出,绝对错不了。” 胡欢道:“你的本事好像还不小嘛?” 玉流星道:“那当然。” 胡欢道:“你真想知道?。” 玉流星道:“想,才问嘛。” 胡欢道:“好,我就老实告诉你,我在想你那截大腿,不但想得心神不宁,简直已经晕头转向了。” 玉流星嘴巴一撇,道:“你少跟我胡扯!如果你真想,你的手早就伸进来了,你以为像你这种人我还摸不透吗?” 胡欢没等她说完,手已探入被中。 玉流星动都没动。 胡欢反而吓了一跳,急忙收手道:“咦?你为什么不躲?” 玉流星道:“我为什么要躲?” 胡欢道:“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吗?” 玉流星道:“对,可是你不是别人,你是浪子胡欢啊!” 胡欢哈哈一笑,道:“玉流星,你真不简单,我服了总可以吧?” 玉流星道:“可以,不过你得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心神不宁?” 胡欢回顾房门一眼,突然半伏在玉流星身上,嘴巴凑在她的耳边,悄悄道:“好吧,我现在就告诉你。只是你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叫出来,最好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你办得到吗?” 玉流星连连点头道:“办得到,你说!” 胡欢尚未开口,先在玉流星的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玉流星果然没有叫,只皱了皱眉。 胡欢得寸进尺,又把手伸进被里,而且居然在被里摸索起来。 玉流星眉头皱得更紧,却吭也没吭一声。 胡欢忽然道:“咦!原来里边还有东西!” 玉流星红着脸,喘着气,道:“习惯嘛,没有东西,我睡不着觉。” 胡欢居然也皱起眉头,道:“怎么还是那件鸳鸯戏水图?臭死了!为什么不换一件?” 玉流星道:“我只有这一件,换不下来嘛。” 胡欢道:“有没有洗一洗?” 玉流星道:“我正想洗。你瞧炉子旁边那盆水,那就是我托小丫头替我拎来的。” 胡欢急忙道:“这件肚兜你可千万不能洗,也不要脱下来。” 玉流星诧异道:“为什么?” 胡欢声音压得更低,道,"因为那件东西就藏在肚兜的夹层里。” 玉流星听得全身一颤,张口欲呼。 胡欢立刻将她的嘴捂住,过了许久,才慢慢放下来,玉流星透了口气,哑着嗓子叫道:“你骗我!那是我贴肉的东西,你如果真的藏在里面,我会感觉不出来吗?” 胡欢道:“谁都以为那件东西是一封信,或是一张纸,其实大家全都搞错了,那只不过是一块比手掌还小、比纸还薄的绢帕而已,你当然感觉不出来。” 玉流星马上开始查证,在胡欢的协助下,很快就摸对了地方。 胡欢道:“相信了吧?” 玉流星点头。 胡欢笑了笑,刚欲起身,却被玉流星拉住。 只见玉流星忸怩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你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胡欢道:“在我们来的那一天。” 玉流星道:“趁我昏迷的时候?” 胡欢:“不错。” 玉流星道:“你除了放那件东西之外,还有没有干什么?” 胡欢忙道:“没有,没有,既没有摸,也没有吃,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规矩得不得了。” 玉流星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道:“鬼才相信你!” 胡欢又是哈哈一笑。 玉流星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他,道:“你真的对我这么放心!” 胡欢道:“事实证明,何需多问?-” 玉流星道:“为什么?” 胡欢道:“朋友嘛。” 玉流星道:“你不怕我跑掉?” 胡欢道:“我这辈子什么苦头都吃过,就是还没被朋友拐过,偶尔尝试一次倒也不错。” 玉流星苦笑道:“你倒洒脱得很。” 胡欢耸肩道:“人生如梦,何必太认真呢?” 玉流星叹了口气,忽然愁眉苦脸道:“胡欢,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我在这儿住得好不安心,我有预感,早晚非出毛病不可。” 胡欢忙道:“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再好好休养两天,等你伤势痊愈之后,我们马上就走,你看怎么样"? 玉流星只好勉强地点了点头。 胡欢又安慰她几句,这才翻身下来。 玉流星却意犹未尽道;“你别走嘛,我还有话跟你说嘛!” 胡欢道:“只怕来不及了。” 玉流星道:“为什么?” 胡欢指了指房门。 过了一会儿,果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胡欢道:“什么人?” 门缝中传来小丫头清脆悦耳的声音,道:“胡大侠在吗?” 胡欢道:“胡大侠不是正在跟你说话吗?” 小丫头:“噗嗤"笑道:“胡大侠如果方便的话,请到书房小坐,我们金总管正在那儿恭候您的大驾。” 他能说他不方便吗? 而且金总管的的邀请,他能回绝吗? 金玉堂亲手将一杯香茗放在胡欢面前,满脸堆笑道:“这两天住得还习惯吗?” 胡欢摇头。 金玉堂微微怔了一下,道:“不习惯?” 胡欢叹道:“在江湖上浪荡惯了,这种舒坦的日子反而觉得特别难过,一天比两天还长,尤其是夜里竟做噩梦,而且每次的梦境都一样。” 金玉堂道:“哦?做什么梦?” 胡欢道:“每次都梦见掉进陷讲里。” 金玉堂哈哈大笑道:“胡老弟真会开玩笑!如果真是陷井,你今天还能轻轻松松地去逛街吗?” 胡欢道:“我却觉得一点也不轻松,甩掉后面那几批人可真不容易。” 金玉堂道:“你果然误会了。我是担心你老弟的处境,特别派人随后保护,怎么可以看成跟踪呢?” 胡欢道:“这么说,我还非得谢谢金兄不可了?” 金玉堂忙道:“那倒不必。” 胡欢道;"我想金兄邀我前来,心定有所指教,总不会为了闲话家常吧?” 金玉道:“指教可不敢,我只是想找个机会跟胡老弟随便聊聊。” 胡欢道:“聊些什么呢?” 金玉堂想了想,道:“我们就从那个女人开始聊起吧。” 胡欢道:“哪个女人?” 金玉堂道:“就是方才你险些窜进她被窝的那个女人。” 胡欢刚刚入口的茶差点喷了出来,干咳一阵,道:“我有没有窜进她的被窝,金兄是怎么知道的?” 金玉堂急忙解释道:“这是关心,不是监视,你可千万不能再误会。” 胡欢道:“有件事我觉得奇怪,很想向金兄讨教。” 金玉堂道:“请说。” 胡欢道:“我与金兄素无深交,金兄何以对我的事如此关心?” 金玉堂道:“关心有什么不好?我一直想有个朋友关心我,可惜想还想不到呢!” 胡欢一怔,道:“难道金兄就没有朋友?” 金玉堂道:“江湖上提起我金某,人人畏若蛇蝎,无不敬鬼神而远之,谁肯跟我这种人做朋友?就以胡老弟来说吧,你肯吗?” 胡欢沉默,而且连目光都已避开。 金玉堂叹了口气,道:“胡老弟,听说你是个很讲义气的人,也交了不少过命的朋友。 我倒想请教你,想交一个朋友。就真的那么困难吗?” 胡欢不得不把目光又落在他的脸上,淡淡道:“也不难,只要你肯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 金玉堂苦笑道:“其实我阻止你跟那个女人太接近,又何尝不是一种付出?汪大小姐毕竟是个有身分的人,你跟她的将来固然难以预料,但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我让你们有一个好的开始,总不会错吧?” 胡欢只得点头道:“多谢金兄关心,这件事我自会小心处理。” 金玉堂道:“好,那么我们就聊聊别的。"说着,端起了茶杯,凝视着胡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欢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苦笑道;"看样子,好像要入正题了。” 金玉堂笑笑道:“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你究竟把那件东西藏在什么地方?” 胡欢道:“你何不猜猜看?” 金玉堂想了想,道:“你不可能摆在那个女人身上。” 胡欢道:“何以见得?” 金玉堂道:“因为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相信她到那种程度,而且……” 他忽然暖昧地笑了笑,继续道:“昨天仆妇们替她更衣的时候,也曾经仔细地检查过,结果当然一如所料,没有。” 胡欢淡淡道:“哦。” 金玉堂又道:“你当然也不可能交给秦十三或蛇鞭马五。” 胡欢道:“为什么不可能?” 金玉堂道:“在你的心目中,那件东西总是祸多于福,你不可能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你的朋友,因为你不是那种人。” 胡欢哈哈一笑,道:“金兄太抬举我了,我偶尔也会害朋友的。” 金玉堂也笑笑,紧盯着他的脸,道:“你当然更不可能摆在自己的身上。” 胡欢一点表情都没有,道:“那可难说得很。” 金玉堂连连摇首道:“如果那件东西在你身上,你根本就不可能住进侯府,更不可能坐在此地跟我谈笑风生了,你说对不对?” 胡欢不置可否,道:“那么依你看来,我究竟把它藏在哪里呢?” 金玉堂道:“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胡欢忽然苦笑道:“看来你们侯府对那批东西好像是势在必得?。” 金玉堂立刻道:“你又误会了。不瞒你说,东西我们可以不要,但那张图我们却很想看一看。” 胡欢颇感意外,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只想看一看?” 金玉堂道:“不错。” 胡欢道,"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 金玉堂道:“有,因为我们要确定那张图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胡欢道:“既然东西你们都可以不要,那张图是真是假,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金玉堂道:“关系大得很,足以影响我们侯府下一步的行动。” 胡欢道:“可否请金兄说得再详细一点,也好让我长点学问。” 金玉堂道:“可以,只希望在我说出之后,胡老弟切莫叫我失望才好。” 胡欢稍许考虑一下,道:“好,你说。” 金玉堂道:“其实事情很简单。如果那张图是真的,神卫营的目标当然是那批黄金,只要你胡老弟离开崇阳,自会将他们引走。他们虽然不会因此而放过侯府,但至少也可以替我们争取几天时间,因为他们想捉住你,恐怕还要大费一番手脚。” 胡欢笑笑道:“如果是假的呢?” 金玉堂道:“那么整个事件就可能都是申公泰的阴谋,侯府除了奋力一战,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胡欢呆了呆,道:“你是说连那张藏金图,也是申公泰玩的花样?” 金玉堂:“有此可能。” 胡欢道:“可是你莫忘了,那批藏金之说,已在江湖上流传几十年了。” 金玉堂道:“不错,他这次也许正是运用那个传说,否则一百万两黄金不是个小数目,他何以迟迟无动于衷,直至现在才动手?” 胡欢迟疑着道:“会不会是因为我的缘故?” 金玉堂道,"你认为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会比日月会的关大侠更重吗?” 胡欢沉吟不语。 金玉堂继续道:“其实他心目中的第一号死敌,无疑是我家侯爷。侯爷一日不死,他一日寝食难安。尤其近几年侯府的日益壮大,更使他难以忍受,他才急得连秦十三这种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派了来。” 胡欢一惊,道:“秦十三果真是京里派来的?” 金玉堂笑道:“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胡欢干咳两声,道:“你们既已发觉他是来监视你们的,何以还容他留在崇阳?” 金玉堂道:“当时我本想将他挤回去,但我忽然对这件事起了疑心。试想秦十三是保定秦家的杰出人才,又是贺天保的得意门生,而贺天保跟五虎断门刀韩江又是儿女亲家。就凭这种关系,他的行为再不检点,也不至于跌得如此之惨,所以我认为他的远来祟阳,极可能是京里有人刻意向我们示警,否则申公泰手下人才济济,何必派个名点子来提醒我们小心防范?” 胡次不禁点头道:“喔,有道理。” 金玉堂紧接道:“而这段期间,他对我们侯府十分友善,对我派在他身边的人也浑然不觉,无论公事私事都不加隐瞒,由此益发证实我当初的推断完全正确。只有这次的事实在出人意料之外,直到现在,我还想不出他的消息是怎么递出去的。” 胡次道:“什么消息?” 金玉堂道;"当然是有关你的身分以及藏金的消息。” 胡欢霍然变色道:“原来是这个王八蛋出卖了我!” 金玉堂连忙笑道:“你也不必气恼,说不定他这次出卖的不是你,而是申公泰。” 胡欢道:“此话怎么说?” 金玉堂道:“因为双方的实力他最了解,也许他认为这正是消灭申公泰和他那批爪牙的大好机会。” 胡欢道:“那么汪大小姐又是谁通知的?” 金玉堂道:“当然也是他,也许他认为有汪大小姐的协助,我们的胜算会更大。” 胡欢拍桌而起,道:“这个王八蛋竟敢替我乱作主张,我非得好好修理他不可!” 金玉堂却仍然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含笑望着他,道:“听说胡老弟要砸水蜜桃的赌场,不知是真是假?” 胡欢冷冷笑道:“当然是真的。我不但要砸,而且我要把它砸得稀巴烂!” 金玉堂急忙站起来,道:“胡老弟手下留情。那间赌场是侯府的,你砸得再烂,对他也没有任何损失。” 胡欢一楞,道:“难道水蜜桃也是侯府的人?” 金玉堂道:“过去的确是。” 胡欢道:“现在呢?” 金玉堂道:“那就得问问秦十三了。” 胡欢笑了笑,道:“要我不砸赌场也可以,除非你帮我把叶晓岚找出来。” 金玉堂道:“找叶公子的事包在我身上,只要他没离开崇阳,明天午时之前一定交人。 "说完,从一旁取出两封银子和几张银票,往胡欢面前一推,道:“区区之数,不成敬意,请胡老弟先收下。” 胡欢瞧瞧银子,又瞧瞧金玉堂,莫名其妙道:“这算什么?” 金玉堂含笑道:“纹银一千两,就算是赌场孝敬你的消气钱吧!” 胡欢脸孔一红,道:“这个钱我可不能收。” 金玉堂道:“你也许还有钱用,但那女人身上却已一文不名。你不给她点银子,怎么赶她走路?” 胡欢迟疑一下,还是把银子揣进怀里。 金玉堂道;"至于你答应我的事,可千万不能忘记!” 胡欢道:“什么事?” 金玉堂道:“那张图。” 胡欢忙道:“哦!好,好,你先把人给我找到了再说。” 金玉堂神色一动,道:“你该不会把那张图藏在叶晓岚公子身上吧?” 胡欢道:“谁说不会?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偶尔也会害害朋友吗?” 晨,红日满窗。 胡欢睁开惺松的睡眼,摇摇晃晃地走下来,将厚厚的幔帐拉拢,重又扑回床上。 四周一片宁静,正是睡眠的好时刻,而胡欢的身子却忽然又弹起来,睁大双眼,回首瞪视着昨夜放在桌上的银两。 两封银子竟只剩下了一封,压在银子下面的银票,显然有挪动过的迹象。 窗子仍旧合得很严,房门也关得很紧,只有昨夜分明拴好的门闩已被人拨开。 “是谁动过手脚?是谁趁我熟睡时进来过?” 胡欢整个清醒过来,将银子略加盘点,立刻发现少了三百两。 刚好三成! 胡欢脸色大变,同时心里也陡然浮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正当此时,门外已响起了几声轻咳。 胡欢急忙整理一下情绪,大声道:“是金兄吗?” 只听金玉堂道:“胡老弟,起来了吧?” 胡欢道:“请进,门没有闩。” 金玉堂推开房门,还没有跨进门槛便已笑道:“那女人走了,知道吧?” 胡欢淡淡道:“哦。” 金玉堂道:“她一声不响就走了,几个服侍她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看来她倒也真是个厉害角色!” 胡欢道:“那种高来高去的功夫,在她根本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你们还没有尝到呢!” 说话间,金玉堂已走进来,突然发现了桌上的银两,不禁诧异道:“咦!这些银子你没有交给她?” 胡欢稍稍顿了一下,耸肩道:“交给她一千,退回来七百,我居然也没有发觉。万一她赏我一刀,那可真要浪子归天了!”说完,昂首哈哈大笑。 金玉堂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冷冷道:“胡老弟,我劝你今后还得特别当心才行。” 胡欢一怔,道,"为什么?” 金玉堂道:“那女人一向爱财如命,她肯留下七百两给你,足证明把你看得比银子还重。” 胡欢道:“那是因为我有金子。” 金玉堂道:“不错,所以你想赶走她,恐伯还不容易,她随时随地都可能摸回来。” 胡欢道:“不会吧?” 金玉堂道:“会。” 胡欢默然不语。 金玉堂道:“如果要杜绝后患,我倒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不知你肯不肯干?” 胡欢道:“什么办法?” 金玉堂比着手势道:“杀!” 胡欢眉头一皱,道:“金兄真会开玩笑,我与她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她?” 金玉堂道:“为了你跟汪大小姐的将来,我认为你应该这么做。” 胡欢道:“这种事我不能做。” 金玉堂道:“你不能做,我能,只要你点个头。” 胡欢摇头,拼命地摇头。 金玉堂立刻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现在你不狠一狠心,将来就麻烦了。” 胡欢苦笑道:“反正我的麻烦一向都很多,再多一两样又何妨?” 金玉堂无可奈何道:“好吧,随你,不过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仔细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意,你不妨通知我一声。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替你做到。” 胡欢道:“多谢,多谢。” 他赶紧转变话题,道:“你答应我的另外一件事,不知办得如何?” 金玉堂道:“你指的可是叶公子的事?” 胡欢道:“不错。” 金玉堂笑了笑,自信满满道:“你放心,中午之前,铁定把人交在你手里。” 日正当中,房里反而显得特别阴暗。 胡欢脸上也阴云密布,了无往常的神采。 几上的茶已冷,炉上的水已沸,秦官宝已叫了他许多声,他全都没有发觉,只两眼疑疑地凝视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秦官宝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他才猛然醒觉,道:“哦,你来了?” 秦官宝担心道:“胡叔叔,你怎么了?” 胡欢伸了个懒腰,笑道:“没什么,我很好。” 秦官宝道:“你真的很好?” 胡欢道;"当然是真的。” 秦官宝急忙道,"那你就赶快去救救小叶叔叔吧,他可不好了!” 胡欢吃惊道;"他出了什么事?” 秦官宝回顾了房门一眼,急形于色道:“他被金总管的手下抓来了,还剥掉他的衣服,强迫他跳进热水锅里,好像是要把他煮熟似的。” 胡欢瞟着他,道:“热水锅?” 秦官宝点头道:“对。” 胡欢道:“铁锅?” 秦官宝想了想,道:“木头锅。” 胡欢"噗嗤"一笑,道:“那是桶,不是锅。桶是洗澡用的,不是煮人的。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洗过澡?” 秦官宝脖子一红,道:“当然洗过,不过我可不敢用那么热的水。” 胡欢笑笑道:“你不必担心,煮不熟的,最多也只能把他煮干净,还会送给他一身新衣服,然后再把他带来这里,你相不相信?” 秦官宝嘴巴一撇,道:“金总管真会有那么好的心肠吗?” 胡欢道;"一定会。” 秦官宝道:-我不信,你打死我都不相信。” 胡欢道:“不相信你就等,说不定他们马上就要过来了。” 过了不久,金玉堂果然把叶晓岚带进来。叶晓岚果然被煮得非常干净,而且果然穿了一套新衣服。 秦官宝傻眼了。 一进门,金玉堂便已笑哈哈道:“午时正,幸不辱命。” 胡欢立刻站起来,绕着叶晓岚转了一圈,道:“金兄,你把他打扮得这样漂亮,是不是准备带他去相亲?” 叶晓岚听得吓了一跳。 金玉堂已急咳两声,道:“叶老弟果然窝在城东曹老大的赌场三天三夜,幸亏我们找到他,否则只怕连人都要输掉了!” 胡欢笑眯眯地望着金玉堂,道:“他原来那套衣服呢?难道也输掉了?” 金玉堂脸孔一红,道:“那倒没有,我看太脏了,所以叫手下拿去洗一洗…… 胡欢道:“洗的时候可千万多加小心,万一把里面的东西洗坏就槽了。” 金玉堂忙道:“胡老弟尽管放心,我那批手下精明能干,绝对不会出错。” 说罢,两人相顾大笑。 叶晓岚被两人笑得莫名其妙,正想问个明白,忽然发现桌上的银子,不禁尖叫道;"啊呀!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 胡欢道:“替你准备的,想不想要?” 叶晓岚摸摸鼻子,道:“小弟虽非贪财之辈,但小胡兄的赏赐,是万万不敢推辞的。” 胡欢道:“请。” 叶晓岚迟疑着道:“小弟拿小胡兄这许多银子,能为小胡兄做些什么呢?” 胡欢道:“自己弟兄,不必客套。” 叶晓岚道:“不不,无功不受禄。小胡兄若是不给小弟一点事儿干,这些银子,小弟是无法领受的。” 胡欢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这么说,我只好找件小事儿给你干干。你先把银子收起来,有空的时候我们再谈。” 七百两银子一件小事儿。 叶晓岚鼻子都已笑歪,欢天喜地地把银子收进荷包。 秦官宝羡慕得口水直淌,一直后悔自己为何没把这件好差事先揽下来。 金玉堂却在一旁沉思不语。仅凭直觉,他就知道这件差事不好干,而且他也感觉到这件事可能与那张藏金图有关。 他当然也知道只要有他在场,胡欢绝不可能把事情说出来。 金玉堂非常识趣地告辞而去。 秦官宝立刻关上房门,把耳朵紧贴在门板上,直等脚步声去远,才向胡欢点了点头。 胡欢一把抓住叶晓岚,迫不及待道:“小叶,能不能替我搬样东西?” 叶晓岚道:“当然能,你要什么?你说!” 胡欢道:“我要玉流星穿在身上的那件肚兜。” “扑哧"一声,秦官宝已先笑了个掩口葫芦。 叶晓岚却整个僵住了,过了很久才道:“小胡兄,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胡欢急形于色道:“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吗?” 叶晓岚道:“不像。” 胡欢道:“那就赶紧替我搬!要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叶晓岚愁眉苦脸道:“小胡兄,实在抱歉,那种贴身的物件,莫说是小弟,就算道行再高的人,也无法搬动的。” 胡欢顿足道:“我不管,那件东西我非要不可!” 叶晓岚呆了呆,忽然将七百两银子原封不动地捧到胡欢面前,道:“看来这些银子小弟是无法消受了。” 胡欢颓然坐回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拿去用吧。那件东西追不回来,银子再多对我也已无用。"说完,目光又开始呆视着窗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秦官宝已忍不住叫道:“小叶叔!你难道就不能想个办法?” 叶晓岚埋首苦思良久,方道:“办法倒有一个,但不知能否行得通。” 胡欢即刻跳起来,道:“什么办法?快说!” 叶晓岚道:“只有找个安静的地方不停地施法,只要她走得不太远,也许还来得及。” 胡欢道:“你不是说贴身的东西搬不动吗?” 叶晓岚道:“贴身并不是长在身上,只要她一脱下来,我们就有机会。” 胡欢二话不说,马上抓剑。 叶晓岚急忙位住他,道:“小胡兄,你准备到哪儿去?” 胡欢道:“你不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叶晓岚道:“是啊,而且还得安全。” 胡欢道:“我正好有这么个地方。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叶晓岚却动也不肯动,道:“如果你想找秦十三再把我关起来,我可不去。” 秦官宝一旁接道:“我也不去。” 胡欢道:“你们放心,我也不会自找罪受。我有个比监牢还要安全、比侯府还要舒适的地方,你们去了一定会喜欢。” 两人不禁同声问道:“哪里?” 胡欢轻轻道:“聚英客栈。”—— 扫校 第十二章 决战前奏 聚英客栈的生意比往常还兴隆,楼下大堂也显得更拥挤。 浪子胡欢离开侯府,比进去的时候更加轰动。 城里的武林人物,不论目的何在,都难免要赶来看看究竟。 胡欢仍旧住在那间最靠角落的客房里。 阴暗的走廊一片宁静,没有闲杂人等,除了偶尔从大堂传来的几声喧哗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静得就像没有人住在这里一样。 秦十三昂首阔步地穿过走廊,直走到胡欢门前,伸手便将没有下闩的房门推开。 胡欢正在面窗而立,有人走进房里,他竟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秦十三"砰"的一声合上房门,紧紧张张道:“小胡,你是怎么搞的?你离开侯府,为什么事先不跟我打个商量?” 胡欢转身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住在哪里还不是一样?” 秦十三道:“住在哪里都比这里好,你难道没发觉这里有多危险吗?” 胡欢笑笑道:“我却认为这里比侯府安全得多。” 秦十三顿时怪叫起来,道,"你有没有搞错?你的脑筋是不是出了毛病?进出侯府,少说也得通过三五道关卡,而方才我到这里,竟然一路通行无阻,连鬼都没碰上一个。来的幸亏是我秦十三,若是换了别人,你浪子胡欢还欢得起来吗?” 胡欢赶紧把窗子带上,道:“你的声音能不能低一点?” 秦十三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道:“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老实告诉你,我就是存心要喊给他们听听的!” 胡欢摇头叹息道:“你方才能够顺利进来,那是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朋友。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有十条命、也早就报销了。” 秦十三嗤之以鼻道:“你也真敢吹牛!你当我不知潘秋贵有几两重吗?你当我不知他那批手下都是些什么材料吗?” 胡欢道:“那么你也总该知道这两天日月会来了多少高手吧?” 秦十三冷哼连连道:“人是来了不少,高手嘛……哼哼,我可是一个都没有见到。” 话刚说完,陡闻"嗤"的一声,房门不启自开,显然是被一股阴柔的掌风震开的。 秦十三闪出房,横扫了空荡荡的走廊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对面的房门上,冷笑着道: “这又何足为奇?只不过是招普普通通的隔山打牛罢了。” 胡欢道:“招式是很普通,但相隔丈余出掌,力度又能控制得如此平稳,我相信具有这等火候的人,江湖上已不多见,你能说他不是一名高手吗?” 秦十三冷笑不语。 就在此时,忽觉一丝劲风拂面而过,只听"叮"的一响,一根极小的细针竟将一只飞行的苍蝇钉在墙壁上。 而且附近的墙壁上已钉了不少同样的细针,每根针上都有一只苍蝇,每只苍蝇的翅膀还都在"嗡嗡"地颤动不已。 秦十三呆了呆,道:“这算什么?” 胡欢苦笑道:“这就是告诉你,现在的聚英客栈已被防守得固若金汤,莫说是人,便是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秦十三呆立良久,忽然闪身进房,将胡欢拖到门后,轻声细语道,"小胡,这么一来,你就更危险了。” 胡欢斜瞟着他,道:“为什么?” 秦十三声音压得更低,道,"潘秋贵调兵遣将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保护你吧?” 胡欢道:“当然不是,但东西不在我手上,他们动我也没用。” 秦十三道:“如果他们先将你制住,你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成吗?” 胡欢泰然道:“你放心,时候还没到,他们绝不可能现在就动手。” 秦十三道:“何以见得?” 胡欢道:“倘若他们现在将我制住,立刻就会变成众矢之的,而且有侯府虎视在旁,我想他们也不敢。” 秦十三冷笑道:“你倒好像蛮有把握!” 胡欢淡然一笑,道:“我对自己的事一向都极有把握,但你目前的处境却很让我担心。” 秦十三泰然道:“我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胡欢笑得神秘兮兮道:“你有没有想到,万一你被水蜜桃阉掉,你或许还可以到宫里去混混,可是十三嫂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秦十三狠狠地啐了一口,脸红脖子粗道:“你胡扯什么!” 胡欢"嗤嗤"笑道:“你也不必气恼,我只不过是提醒你罢了。” 秦十三板着脸孔道:“我可没有心情跟你鬼扯淡!我来找你,是有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听,我就说;你不听,我回头就走。” 胡欢忙道:“好,好,你说,你说。” 秦十三竖起耳朵,听听门外的动静,方道:“县里刚刚接到申公泰召集手下归队的密令,这种紧急措施,在神卫营来说是极少有的事。” 胡欢淡淡地道:“八成是侯府派出去的那些人已被他发现。” 秦十三不以为然道:“申公泰不仅武功奇高,为人更是狂傲无比,除非神刀侯亲自出马,如果仅是侯府一些属下,莫说他还有几名高手随行在侧,就算只有一人一刀,也绝不至于发令求援。” 胡欢略显不安地咳了咳,道:“那么依你看,他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秦十三沉吟着道:“我怀疑他极可能要向汪大小姐师徒下手。” 胡欢强笑两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汪大小姐不过是个后生晚辈,以申公泰的身分,岂会做出那种以大欺小、贻笑武林的事?” 秦十三正色道:“你错了。汪大小姐年纪虽轻,却是一派宗师,而且为了胡家的事,两人互相敌视已非一朝一夕。如非汪家兄弟在朝为官,而汪大小姐门下又有不少权贵子弟,申公泰早就对她下手了。你想,如今有了这个机会,他会轻易错过吗?” 胡欢顿足道:“你当初难道就没料到这两人在途中可能碰面吗?” 秦十三叹道:“那时我只竭尽所能将两人引出京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事?” 胡欢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方道:“你现在总可以老实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不计一切后果把他们引了来?是为了升官,还是为了发财?” 秦十三道:“都不是,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你。” 胡欢叫道:“为了我?-” 秦十三道:“不错,你要想报仇雪恨,难道还有比利用侯府和汪大小姐两股力量还好的方法吗?” 胡欢瞪着他,道:“我报什么仇、雪什么恨?” 秦十三立刻道:“当然是报你们胡家二十年前那段灭门之仇。” 胡欢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胡家的后人?” 秦十三道:“哎?你不是姓胡吗?” 胡欢气得狠狠地在茶几上拍了一掌,道:“天下姓胡的多了,难道每个人都是南宫胡大侠的后人?” 秦十三心平气和道,"别人不是,你是。这可不是我叫你硬充,而是大家都认定你就是那个人。连神刀侯、汪大小姐以及申公泰等人都已深信不疑,你想否认都不行。” 胡欢恨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你有没有想到后果问题?如果我不是那个人,汪大小姐一到,岂不是马上就被揭穿?” 秦十三悠然道:“那有什么关系?到时候申公泰已死,你已变成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再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也不可能有人再动你怀里那批东西的脑筋。至于汪大小姐,她更没理由怪你,因为你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那个人。” 胡欢气急败坏道:“可是你有没有替汪大小姐想一想,她以后怎么办?” 秦十三轻轻松松道:“她照样带着她的徒弟回她的北京,你也照样扛着你的黄金跑你的江湖,这件事就像根本未曾发生过一样。” 胡欢急得跳起来,道:“你说得可简单,申公泰一死,她还能回去吗?” 秦十三笑眯眯道:“她为什么回不去?人是你和玉流星杀的,跟她一点点关系都扯不上。” 胡欢楞了楞神,道:“万一申公泰死不了呢?” 秦十三神色一冷,道:“他非死不可!我匆匆赶来,就是请你赶紧想个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把汪大小姐这股力量毁掉,否则一切计划全部泡汤。” 胡欢冷笑道:“很抱歉,祸是你惹出来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我可无能为力。” 秦十三急道:“小胡,紧要关头你可不能跟我呕气!你不是一直都很敬重汪大小姐吗? 你忍心看她毁在那老贼手上吗?” 胡欢沉思片刻,猛一跺脚道:“好吧!你说,你叫我怎么做?是不是想叫我赶去跟她做一对同命鸳鸯?” 秦十三连忙赔笑道:“那倒不必。你只要想办法说动侯老爷子,请他老人家跑一趟就够了。” 胡欢顿时叫起来,道:“你病了?神刀侯会置一家老小于不顾,跑去支援不相干的人? 若是你,你肯吗?” 秦十三道:“我若是侯老爷子,我一定肯。” 胡欢叹了口气:“只可惜有一件事你还没有想到。” 秦十三道:“什么事?” 胡欢道:“就算神刀侯肯去,金玉堂也绝对不会答应。” 秦十三道:“为什么?” 胡欢道:“如果金玉堂也跟你我一样,是个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人,他还有什么资格号称-神机妙算-?” 秦十三也不禁叹了口气,道:“好吧,那么我们就退而求其次。你不是说这两天日月会来了不少高手吗?你不妨跟潘秋贵谈谈看,叫他抽一部分人去支援一下。你看这个办法怎么样?” 胡欢道:“办法是不错,可惜我和潘老板的交情有限,不便启齿,我看还是你跟他们说吧!” 秦十三苦笑道:“我更不成。我们一直都是处在敌对状态,他不暗中把我杀掉,已算对得起我;想开口向他借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接道:“秦头儿言重了。这两年多次暗中维护之德,潘某感念久矣。 莫说借人,便是想借潘某的项上人头,潘某也会毫不考虑地摘给你。” 房里两人听得相顾楞了半晌,忽然同时笑口大开,急忙开门迎客,毕恭毕敬地把潘秋贵请进来。 潘秋贵笑容满面道:“方才那件事已不劳两位吩咐,敝会曹大哥和楚老弟途中发觉情况不对,立刻便折了回去,并已通令沿线弟兄,全力保护汪大小姐师徒。只是敝会弟兄能力有限,难以担当大任,只希望马五兄能早一点赶到。有他在场,那可就安全多了。” 秦十三听得一楞道:“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把蛇鞭马五捧上了天?他除了赶赶马车、耍耍鞭子之外,究竟还有什么本事?” 胡欢道:“他还会骗人。” 秦十三道:“骗人?” 胡欢道:“不错,不过他跟你可有点不一样。” 秦十三小心翼翼道:“哦?怎么不一样?” 胡欢一本正经道:“他只骗外人,从来不骗自己朋友。” 六辆破旧的篷车,风驰电掣般奔驰在寒风里,路面颠簸,轮声隆隆,车后扬起一片烟尘。 烟尘中十几匹快马紧迫不舍,马上的人一色衙役打扮。为首一名中年捕头,以刀当鞭,一面催马,一面大声喝道:“停车,停车!” 马五咬紧牙关,连连挥鞭,对后面的呼喝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 他赶的六辆篷车的第一辆,也是其中最破的一辆,破得随时都有散掉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有点担心。 转眼间车队已奔上了一条大道,车行速度更快,后面追骑的距离也更近。 呼喝声中,陡见马五的车身一偏,一只车轮竟然脱轴而出,直向前方滚去。 马五经验老到,急忙勒缰。饶是他反应得快,依然不免车仰马翻,车上衣物银两顿时撤了一地,他的人也栽出车外。 后面那五名驭者也都是个中老手,匆忙中一个急转,硬将五辆篷车安然停在路旁。 紧随在车后的十几名追骑,刹那间已将人车团团围住。 为首那名中年捕头,纵身下马,"锵"的一声,捕刀出鞘,用刀背轻敲着马五的肩膀,冷冷道:“马五,凭良心说,你赶车的功夫还真不赖,只怪你这辆破车实在太不争气了。” 马五忙道:“王头儿说得对极,在下拼命赚钱,也就是想换辆新车。” 王头儿似笑非笑地紧盯着他,道:“哦?你倒说说看,你替他们卖命,他们给你多少?” 马五伸出双掌,翻动了一下。 王头儿脸色一寒,道:“什么?才二十两?” 马五点头不迭,道;"正是。” 王头儿冷笑,慢慢将捕刀抬起,刀锋也陡地转了过来。 马五慌忙叫道:“王头儿且慢动手!在下还有下情容禀。” 王头儿道:“说!” 马五却一句话也没说,只从怀里取出四只黄澄澄的元宝,双手托到王头儿面前。 王头儿立刻眉开眼笑道:“原来是二十两金子,这还差不多。” 他一面说着,一面匆匆四顾。 身旁那些衙役马上将目光避开,有的甚至调头转马,故意企首眺着远方。 王头儿乘机飞快地把金子收进自已荷包,事后还有些不安地朝四周扫了一眼。 就在众衙役松懈之际,突然两条人影自篷车后疾扑而出,直向荒郊一片树林逸去。 王头儿只朝那两人背影一瞄,立刻喊了声:“杀!” 众衙役一声应诺,六七匹马同时追赶下去。没过多久,两声惨叫已随寒风传到众人耳里。 马五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颤声道:“请王头儿高抬贵手,这可不关我们弟兄的事。” 王头儿拍了拍荷包,道:“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们。只要你们乖乖地把这几辆车给我赶回县衙,我立刻放你们走路。” 马五千恩万谢,急忙命手下弟兄动手修车。 后面那五辆篷车里已隐隐传出哭泣之声。 马五不禁叹了口气,正想去取回那只脱轴的车轮,手臂却忽然被王头儿捉住。 只见王头儿正两眼直直地凝视着前面不远的一片树林。 马五这才发觉林中已缓缓走出九匹骏马,马上的人个个衣着鲜明,一看就知道大有来历。 那九匹骏马不徐不急,并排驰来,转瞬间已到众人面前。 王头儿闷声不响地打量那些人半响,突然走到一个眉心长了颗青痣的老者前面,道: “敢问阁下可是钱涛钱大人?” 那老者冷冷道;"你认得我?” 王头儿满面堆笑道:“小的王长贯,二十年前曾在大人手下当差-” 钱涛默默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迷惑之色。 王长贵急忙调转刀头,将刀柄高高托起,道:“大人请看,这是当年大人亲赐的捕刀,小的使用至今,一直未曾更换。” 钱涛弯身接刀,仔细察看了一遍,道:“哦,我想起来了。这是刘知县任上,为了侦破虹桥弃尸一案,我当时赏给你的。” 王长贵微微怔了一下,立刻赔笑道:“那次大人赏赐的是李顺,这一柄是第二年小的追随大人捕获赵府血案的元凶,才侥幸获赏的。” 钱涛笑笑道:“哦,难得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王长贵道:“小的一向以此事为平生殊荣,怎么忘得了?” 钱涛道,"你今天的运气不错,又碰到一件足够你荣幸一生的事。” 王长贵小心翼翼道:“但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件事?” 钱涛指指身旁一名两鬓斑白、面色红润的老人,道:“这位就是我们神卫营的申统领,你赶紧过来参见吧。” 王长贵当场楞住,所有的人都同时僵在那里,连车中的哭泣声均已截然而止。 “锵"的一声,钱涛随手一甩,那柄捕刀刚好还进王长贵悬在腰间的刀鞘里,显然是有意提醒他。 王长贵这才如梦乍醒,慌忙跪倒下去,毕恭毕敬道:“德安县搞头王长贵,叩请大人金安。” 身后那班衙役也慌里慌张地滚下马来,一齐跪在地上,一旁的马五等人也不得不跟着矮了半截。 申公泰好像很满意地点点头,淡淡道:“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回话!” 每个人都乖乖地站了起来,但身子却一个个弯得像大虾一样。 申公泰缓缓道:“这是怎么回事儿?简单扼要地报上来!” 他一口京腔,慢慢道来,声调尖锐,威仪十足。 王长贵战战兢兢道:“启禀大人,这两人是朝廷久缉不到的要犯,直到昨天才发现藏匿在本县境内。围捕之前,也不知何以走漏了风声,这两人竟携带家小细软,连夜逃出县城。 幸亏小的发觉得早,否则又被这两个点子溜掉了。” 申公泰道:“喔,你处理得很好,碰到这种事,一定要就地解决,以绝后患。” 王长贵连道:“是是是。” 申公泰看了看那几辆篷车,又朝远处那两具尸体瞄了一眼,道:“活的你带回去交差,死的就地掩埋。这种场面,可绝对不能落在老百姓眼里。” 王长贵迟疑道:“这个嘛……” 钱涛截口喝道:“什么这个那个!有申大人的吩咐,你还怕回去没法交代吗?” 王长贵大声吩咐道:“挖坑,埋人,快!” 十几名衙役齐声一诺,倒也很有点气势。 应诺声中,其中两人很快便从篷车下找出两把铁锹,往马上的同伴手中一抛,两匹快马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申公泰瞧得连连点头道;"你这批手下选得很不错,做起事来倒也干净利落。回去车上的细软和那二十两黄金你可不能独吞,可要好好地打赏他们。” 王长贵身子又弯成了一只大虾,脸孔涨得如同红布一般。 申公泰得意地一阵奸笑,突然唤了声:“王头儿!” 王长贵一惊,道:“小的在。” 申公泰话题一转,道:“这两天地面上怎么样?还平静吧?” 王长贵道:“托大人洪福,最近倒是没有什么大案子。只是自从浪子胡欢那件事传出之后,江湖人物个个都往崇阳赶。本县是通往崇阳的必经之路,这几天难免有些紧张。” 申公泰沉吟着道:“有个姓汪的丫头,可曾经过这里?” 王长贵一怔,道:“大人指的可是汪大小姐?” 申公泰哼了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王长贵忙道:“回大人的话,听说汪大小姐昨天一早已经离开新野,如果走这条路,也差不多应该到这里了,不过据小的猜测,她们师徒路经此地的可能性恐怕不大。” 申公泰道:“为什么呢?” 王长贵道:“汪大小姐第六个徒弟住在汉川附近,她应该走西边那条路才对。” 申公泰笑笑道:“你的看法跟你们钱大人刚好相反。” 王长贵一呆,道:“钱大人的看法是……” 申公泰道:“那些丫头们为了避免被我们堵住,一定会走这条路,而且今天晚上极可能住在德安城里。” 王长贵大喜道:“小的正怕回程会出毛病,如今有各位大人同行,那就万一无失了。” 申公泰却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的看法却跟你们完全不同,所以这趟德安不去也罢。” 王长贵脸上立刻现出失望之色。 申公泰突然轻轻道,"你也不必失望。我可以派两个人护送你回去,不过这两人的身价可高得很,你可不能亏待他们。”说完,脖子一昂,又是一阵奸笑,纵马而去…… 那两个挖坑的衙役手脚果然利落,片刻工夫已挖了两个半人多深的坑。 左边那具尸体突然睁开眼晴,道:“这个坑得挖得宽一点,-铁锵震关东-张一洞太胖,狭了装不下他。” 右边那具尸体恨恨地吐了口唾沫,又道:“我叫他们用猪血,他们偏偏使羊血,脏腥死我了!” 那挖坑的衙役道:“腥死总比被人杀死好,如果用猪血,早就穿绷了。” 另一个衙役接道:“不错。你别以为这批老家伙们老眼昏花,其实一个比一个厉害。尤其是-碧眼神雕-钱涛,那老鬼不但工于心计,眼光更是高人一等,能够把他骗倒可真不容易。” 右边那具尸体忽然道:“喂喂,你挖得太短了。‘游龙剑’陈豪起码比你我高出半尺有余,你挖这么短,叫他怎么伸腿?” “铁锵震关东"张一洞从第一辆车查看到第三辆,他对车上的人倒不太注意,对东西却盘算得很仔细,他想估计一下,这一趟他们两人究竟可以捞多少。 “游龙剑"陈豪倚马撑剑而立,他的人高,剑也长,远远望去好像生了三只脚。他默默地观看四周的动静,也等于在替张一洞把风。 马五不慌不忙地修整车轮,连看也不看那两人一眼,直到张一洞走近第四辆篷车,他才突然站起来,向王长贵打了个眼色。王长贵马上笑哈哈地赶上去,从杯里取出一只细而长的蓝绒布盒,轻声细语道:“大人请看,这便是前两年太原府郑财神失窃的那十三颗猫儿眼,据说最少也值十万两银子。” 张一洞一听值十万两,急忙将铁锵往马车旁一靠,小小心心地把盒子接过来。盒盖一掀,晶光夺目,果然不是凡品。 王长贵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目标太大,实在吞不下去,否则……” 张一洞忙道:“否则怎么样?” 王长贵声音更低道:“否则小的真想借花献佛,干脆拿它孝敬二位大人” 张一洞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忽然道:“你方才说这盒猫儿眼一共多少颗?” 王长贵道:“十三颗?” 张一洞由右数到左,又由左数到右,怎么数都少了一颗,不禁诧异道:“怎么只有十二颗?” 王长贵道:“还有一颗镶在盒子底下。” 张一洞合起绒盒,反过来一瞧,果见晶光一闪,却不见猫儿眼,而是一支雪亮的枪尖穿篷而出,闪电般刺进了他的胸膛。他想高声大喊,但他的嘴巴却已被王长贵从身后紧紧捂住。 就在这时,一条红衣身影已自最后那辆车中蹿出,直扑"游龙剑"陈豪。 陈豪久历江湖,反应奇快,身形一转,已闪到马后,正待挺剑御敌,却发觉一根蛇鞭已然卷到,竟将他的腿和马腿缠在一起。 健马惊嘶,前蹄趄起,陈豪的身体竟被倒吊起来。 正在此时,红衣身影已到,但见枪光一闪,已自陈豪背部直贯胸前。 蛇鞭一松,健马泼蹄夺出,陈豪却躺在地上动也没动,只两眼狠狠地瞪着那红衣女子,嘶声道:“李艳红,果然是你!” 李艳红轻轻拔出了枪,唉声叹气道:“陈大人,你的时间已不多,如有遗言请赶快告诉我,我负责替你带到北京。” 陈豪咬牙切齿道,"我……我……我只想咬你一口。” 李艳红道:“那好办。说著,当真挽起衣袖,当真把一条白嫩细腻的手臂送到陈豪嘴边,细声道:“你咬,你咬,给你咬!” 陈豪嘴巴张得蛮大,可惜尚未咬下去便已断了气。 李艳红走到第四辆篷车前,轻轻将车廉掀开。 汪大小姐端坐车中,虽然车中很冷,但她端庄秀丽的脸上却已有了汗珠。 她身旁挤着四名弟子,其中一人正在擦枪。 李艳红一瞧汪大小姐的脸色,不禁有点担心道:“师父,你没事吧?-” 汪大小姐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担心死了!这马五的胆子也太大了,简直是在玩命嘛!” 李艳红应道:“可不是嘛?” 一旁那名擦枪弟子却"吃吃"笑道:“我倒觉得很好玩儿。” 汪大小姐横了她一眼,道:“好玩儿?你有没有想到,如果申公泰亲自查车,结果会怎么样?” 那名弟子赫然道:“不会吧?” 汪大小姐道:“万一会呢?” 这时马五忽然走过来,笑呵呵接道:“就算会也不要紧,任何可能发生的情况,我都已作了万全的准备。"说着,竟突然高举双臂,在汪大小姐面前伸了个大懒腰。 只瞧得汪大小姐师徒全都怔住。 谁知他的手臂尚未放下,远处的官道上便已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轮蹄声。透过稀疏的树林,车队奔驰的雄姿依稀可见。 汪大小姐恍然道:“原来马五哥早有安排!” 马五眯眼笑道:“有你在场,我不好好安排行吗?万一出了毛病,我回去怎么向浪子胡欢交代?” 汪大小姐脸孔一红,慌忙垂下头。 身边那五名弟子却个个变得掩口葫芦,只是都不敢笑出声来。 马五唯恐汪大小姐脸上挂不住,急忙咳了咳,道:“李姑娘,依你看,申公泰他们今夜可能住在什么地方?” 李艳红不假思索道:“新安渡。” 马五道:“何以见得?” 李艳红道:“若要选一个既可拦截我们师徒、又可监看汉川孙家的所在,还有比新安渡更合适的地方吗?” 只听"当"的一声,那名擦枪弟子一时失神,竟将方才刺杀张一洞的枪滑落在马五脚下。 原来她正是汪大小姐座下排行第六的孙秋月,也就是汉川大豪孙雷孙大侠的宝贝幺女。 马五道:“其实你一点都不必惊惶,你看到方才那二是一辆马车了吧?” 孙秋月点点头。 马五道:“那些马车便是直赶汉川的,他们准备在三个时辰之内,把你府上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通通接走。” 孙秋月怔怔道:“接到哪儿去?” 马五道:“哪儿安全,到哪儿去。” 孙秋月道:“那么我们呢?” 马五道:“我们当然要到新安渡。” 孙秋月一惊,道:“莫非我们还要跟申公泰那些人斗下去?” 马五道:“当然要斗下去,否则怎么对得起你孙二小姐?” 孙秋月又是一怔,道:“咦?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马五笑呵呵道:“当然有关系,你刚才不是说过这件事蛮好玩儿吗?” 新安渡唯一的一条渡船又从对岸摇了回来,去的时候几乎把船挤沉,回来的时候船上却空无一人。 这是上面的命令:今天夜里新安渡不准留客。 岸边上的“周家老店"当然也不必悬挂招客灯笼,甚至连大门都关了起来。 其实就算敞着门也没有人敢在这里进出,因为神卫营的申大人今晚在这儿下榻。 大官过境,地方遭殃,尤其是县里的衙役,更是忙得团团转,明岗暗哨,布防得滴水不漏,生怕有人惊驾。 新安渡是汉川境内的一个小渡口,除非有特殊事故,平日县里的捕快极少在这里露面。 可是今天,申公泰等人刚刚歇下脚,汉川捕头何玉昆便已亲自赶到,简直快得出人意料之外。 申公泰不免疑惑地盯着他,道:“你这两条腿倒也快得很!” 何玉昆躬身答道:“回大人的话,小的腿倒不快,消息却比一般人灵通得多。” 申公泰道:“哦?” 何玉昆即刻接道:“小的是在巡查途中接获德安县飞报,得知大人驾临敝境,是以才来得如此之快。” 申公泰恍然道,"原来是王头儿通知你的。” 何玉昆道:“正是。” 申公泰对他的答覆好像还算满意,缓缓点了点头,继续道:“你在路上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何玉昆道:“大人垂问的可是有关汪大小姐师徒的行踪?” 申公泰目光一亮,道:“不错。” 何玉昆道:“据说两个时辰之前,道人桥附近曾有二十一辆马车疾驰而过,不知跟汪大小姐师徒有没有关连?” 申公泰沉吟着道:“二十一辆马车?那丫头明知我离她不远,她还敢如此招摇?” 何玉昆道:“就是因为太过招摇,小的才怀疑这是她们师徒的声东击西之计,所以小的猜想她们必定跟在大人后面,不过距离恐怕不会太近。” 申公泰道:“依你看,大概有多远?” 何玉昆道:“那就得看汪大小姐了,她的胆子有多大,距离就有多远。” 申公泰听得连连点头,对何玉昆的应对表现,显然十分欣赏。 这时天色己暗,店小二正好端了一盏灯进来。 何玉昆急忙接在手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 申公泰摆手道:“这种事不必你来担心,有‘子年断魂’唐老幺在此,我相信绝对不会有人敢来班门弄斧。” 坐在一旁的一个面容清瘦、身材矮小的小老头儿淡淡地笑了笑,眉目间却充满了高傲之气。毫无疑问,这人便是以"断魂砂"威慑武林的唐门老幺唐籍。 何玉昆忍不住对他多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灯摆在桌上。 申公泰道:“你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要告诉我?” 何主昆立刻道:“有。” 申公泰有点出乎意外地望著他,道:“什么事?你说!” 何玉昆道:“听说侯大少负了伤,好像是伤在神卫营两位大人手上。” 申公泰微微一怔,道:“哪个侯大小?” 一直站在申公泰身后的钱涛立刻接道:“他说的想必是侯义的大儿子侯传宗。” 何玉昆道:“正是他。” 申公泰淡淡道:“哦。” 何玉昆忽然叹了口气,道:“听说他伤得好像还不轻,如果侯老爷子想靠他来传宗接代,恐伯是没有指望了。” 他慢慢道来,一副幸灾乐祸模样,就像跟侯家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申公泰忍不住重新打量他一番,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何玉昆道:“小的叫何玉昆。” 申公泰回首道:“钱涛,把他的名字记下来。我看他倒有点当年你的调调儿,将来有机会想办法拉他一把。” 钱涛立刻向何玉昆使了个眼色,道:“何玉昆,大人要栽培你。你赶快叩恩吧!” 没等何玉昆跪倒,门外已有人道:“且慢!” 门帘一掀,一个身着长袍马褂的人切身而入,双手捧着一堆东西,目光逼视着何玉昆,道:“你的腰牌呢?” 何玉昆一瞧那人手上的东西,急忙在自已的怀里摸了一把,骇然道:“你是葛半仙…… 葛大人!” 那人道:“不错,我是葛半仙,那么你又是谁?” 何玉昆道:“小的当然是何玉昆。” 葛半仙道:“如果你真是汉川捕头何玉昆,你为什么连腰牌都没有?” 何玉昆胸膛一挺,理直气壮道:“谁说我没有腰牌?我的脸就是牌。我十七岁进衙门当差,今年已经二十八岁,县里的百姓哪一个不认得我?"假使大人有疑问,不妨问问钱大人,他当年做捕头的时候,可曾带过腰牌?” 葛半仙笑笑道:“好,算你有理。那么我再问你,你既非强盗,也非珠宝商人,你身上哪儿来的这许多首饰?"说完,"哗啦"一声,将十几件首饰和其他东西全都堆在台案上,灯光照射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何玉昆脸孔一红,道:“这是今天出来查案,崔员外硬塞给我的,想推都推不掉。” 葛半仙道:“哦?有这等好事?是什么案子?说给我们听听。” 何玉昆吞吞吐吐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案子。只因为他家里一个丫头得了急病死了,崔员外怕事情传出去不好听,所以,所以……” 葛半仙道:“所以给你们点东西封嘴。” 何玉昆道:“是是是。” 葛半仙冷冷道:“何头儿,人命关天,你可不能胡来啊!” 何玉昆忙道;"小的不敢。” 葛半仙从那堆东西中找出张字条,道:“你跟王长贵是什么关系?你姓何,他姓王,在这张字条里,他为何称你昆儿?” 何玉昆道:“他是小的岳父。” 钱涛一旁笑道,"难怪你年纪轻轻就当了捕头,原来你是王长贵的女婿!” 何玉昆垂着头没敢吭声,一双眼晴却偷瞟着台子上的那堆东西。 葛关仙又从那堆东西中找出一根长近一尺的铜管,道:“这是什么?。” 何玉昆道:“这是小的使用的兵刃。” 葛半仙拿在手上摆弄着,道:“这是什么兵刃?” 何玉昆突然将腰带解下来,往铜管上一扣,手腕猛地一抖,只听"叭"的一声,声音清脆悦耳,赫然变成了一条长鞭。 葛半仙仍然面带迷惑之色道:“如果只是根鞭杆,何需做得如此考究?随便用棍木棒,效果还不是一样?” 何玉昆神秘一笑,道:“实不相瞒,这根鞭杆还另有妙用。” 葛关仙道:“还有什么用处?你不妨试给我们看看。” 何玉昆走到台案前面,从那堆首中拣出一只最不值钱的琥珀戒指,将那块褐色的琥珀挖下来,装进那根鞭杆里,往后退了几步,陡将鞭梢一拉,“叮"的一声,那块琥珀已牢牢镶在墙壁上。 葛半仙忙将鞭拿过来,又仔细地瞧一瞧,道;"哦,这东西威力虽然不大,倒也叫人防不胜防。” 申公泰道:“幸亏何头儿是自己人,否则方才他对准你的脑袋来一下,说不定你现在已经变成葛全仙了。”说罢,哈哈一阵大笑。 葛半仙苦笑着将鞭子朝何玉昆一抛,道:“你赶快把你的东西收起来,到厨房去张罗一下,叫他们快点上酒上菜。申大人难得如此开心,等一会儿你好好敬他几杯,说不定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何玉昆如释重负,将东西往怀里一揣,毕恭毕敬地倒退出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依然不见何玉昆前来敬酒。 葛半仙笑着道:“那小子大概喝醉了,把我方才交代他的话都忘光了。” 钱涛端着酒杯看了又看,道:“这酒烈得很,莫说是他,连我也有些醉了。” 申公泰也皱着眉道:“这是什么酒?后劲儿好像足得很。” 唐籍突然挥掌将窗户震开,喝道:“糟了,我们上了那小子的当了!” 申公泰骇然道,"你说这酒里有毒?” 唐籍道:“不是酒,是墙上那颗东西。"说话间,取出几颗药丸,分别放入众人的酒杯中。 葛半仙眯着眼睛朝墙壁上望了半晌,道:“那不是一块琥珀吗?” 唐籍摇首道:“那不是琥珀,是一块类似琥珀的五色毒胶。” 葛半仙失声笑道:“想不那家伙居然用一种最普通的迷药,便把使毒的祖师爷唐门老幺给骗倒了。我算服了他!” 唐籍脸色红了一阵,忽地站起来,道:“各位大人慢慢喝,我到外面去看看。"说著,将那盏灯往旁边挪了挪,匆匆忙忙地冲了出去。 明灯高悬,炉火正旺,一块即将溶完的五色毒胶,正在炉盖上吐着紫色的火焰。 浓烈的毒烟下,八个人全都躺在地上。其中五名侍卫都已被人点中死穴,气绝身亡。店老板和两个店小二则气息尚存,而且还发着均匀的鼾声。 唐籍急忙将炉盖扔出门,然后提了桶冷水,整个泼在店老板头上。 店老板连喘带咳,半晌才清醒过来,立刻老脸堆笑道:“大人是否要酒?小人这就给您送过去。” 唐籍一把将他拎过来,冷冷叱道:“那个捕头呢?” 店老板一看厅里的情形,不禁吓了一跳,颤声道:“哪个捕头?” 唐籍道:“何玉昆。” 店老板左顾右盼道:“何头儿来了吗?小人怎么没看见?” 唐籍呆了呆,道:“你说那个很会闹酒的年轻捕头不是何玉昆?” 店老板摇头。 唐籍道,"那么他是谁?” 店老板道:“小人不认识他,小人还以为他是跟随各位大人一起来的呢。” 此时神卫营几名高手均已拥入大厅,每个人都楞楞地站在唐籍身后。只有申公泰大模大样地坐在凳子上,右手抓着他那柄薄而细长的精钢宝刀,左手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坚硬的枣红桌面,神色极其不耐。 唐籍无可奈何地松开手,回首望着平日一个个比猴子还精的同僚。 “碧眼神雕"钱涛忽然大步走上来,把店老板往椅子上一推,一只脚踏着椅子边缘,弯着身子,一副问案模样道,"你方才说的可是实话?” 店老板战战兢兢道:“小人说的句句实话。方才那人的长相跟何头儿完全不同,小人绝对不会认错。” 钱涛道:“哦?你倒说说看,真正的何头儿是什么长相?” 店老板道:“何头儿只有一只耳朵,各位大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钱涛点着头,拉着长声问道:“听说他是德安县王头儿的女婿,不知是真是假?” 店老板张大嘴巴,楞了半晌方道:“王长贵只有一个儿子,根本就没有女儿,哪儿来的女婿?” 钱涛也不禁楞了楞,道:“你不会搞错吧?” 店老板道:“绝对错不了。小人跟王头儿私交好得不得了,当年他在世的时候,每隔一两个月,总要赶来看小人一趟。” 钱涛失声道:“你说什么?王头儿死了?” 店老板唉声叹气道:“已经死了两年多了。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啊!” 只听"咔"的一声,申公泰突然将坚硬的桌面抓了个大洞,手掌搓动,木屑纷飞。 钱涛脚也放下了,身子也挺直了,脸色难看得就好像家里刚刚死了人一样。 就在此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疾传而至,只见一个捕头装扮的人急急冲进厅门,目光稍一搜索,低头碎步走到申公泰座前,单膝跪倒,恭声说道:“汉川县捕头何玉昆见驾来迟,请大人恕罪。” 申公泰死盯着他那两只完整无缺的耳朵,恶声道:“你说你叫什么?” 那捕头道:“小的何玉昆……” 语犹未尽,但见刀光一闪,那捕头当场栽倒在地上。 “哒"的一声,一件东西滚落在申公泰脚下。 申公泰垂首仔细一瞧,竟是一只檀木雕成的耳朵,雕工精致,几可乱真。 沈贞穿过黑暗的院落,兴冲冲地冲进房里。 隐在暗处布哨的师妹们也一齐跟了进来,每个人都睁着眼睛,竖着耳朵,等待着她的最新消息。 沈贞喘了口大气,笑嘻嘻道:“师父,告诉您一个好消息,神卫营那些人被马师伯骗走了。” 汪大小姐即刻替她更正道:“不是骗走,是引走。” 沈贞忙道:“是是。"又喘了口气,继续道:“马师伯花了一百五十两银子,买了十五个人,装扮成我们师徒模样,简简单单就把他们引过江去了。” 汪大小姐皱眉道:“不是买,是雇,是雇了十五个人。” 沈贞连连点首道:“对对,是雇。听说那十五个人个个都是水中高手,船到江心,人已不见,他们追一辈子也休想追得上。” 汪大小姐沉吟道:“跟在申公泰身边那几个人都不是简单人物,想瞒过他们只怕不太容易,说不定天还没亮便已折回来,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沈贞立刻道:“这一点师父尽管放心。就算他们马上发现真相,至少也得在那边耽搁一天时间。” 汪大小姐道:“为什么?” 沈贞道:“马师伯已在他们的马匹上动了手脚。” 汪大小姐道:“有唐门老幺在,使毒下药恐怕都不会有效。” 沈贞"嗤嗤"笑道:“这次马师伯动的好像是他们的马蹄。” 汪大小姐苦笑道:“你们这位马师伯的花样倒也真不少。” 沈贞道:“他说更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汪大小姐面色一冷,道:“替我告诉他,该收手了,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的。” 众女弟子同时发出一声叹息,好像每个人都意犹未尽。 李艳红忽然道:“师父,你看申公泰他们在恼羞成怒的情况下,会不会拐到孙师妹家里去?” 汪大小姐道:“孙家除了一片庄院之外,己一无保留,就算他们赶去也不足为惧。” 李艳红道:“如果他们放火呢?” 沈贞接道:“没关系,马师伯说我们胡师伯有的是金子,旧的烧了,马上可以盖新的。” 汪大小姐瞪眼道:“你胡说什么!你胡师伯哪儿来的金子?” 沈贞道"您不是知道吗?他怀里那张图,少说也有一百万两。” 汪大小姐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纵然真有那批黄金,那也是反清复明的经费,我不相信他会据为已有。” 李艳红道:“我也不相信。” 众女立即纷纷附和,每个人都不相信他们所仰慕的胡师伯是个贪财之辈。只有沈贞心里有几分怀疑,却不敢表示出来。 一直未曾开口的孙秋月忽然伤感道:“其实我孙家也薄有资产,重建家园的财力倒也还有。只是我对那座庄园却有说不出的依恋,真想回去再看它一眼。” 她眼泪汪汪地望着汪大小姐,道:“师父,您让我回去转一下好不好?我只要看一眼马上就回来,绝不耽误师父的行程。” 汪大小姐叹了口气,道:“好吧,让你回去看看也好。” 孙秋月破涕为笑道:“谢谢师父。” 汪大小姐想了想,道:“沈贞、雪儿,你们两人对附近的地形最熟悉,明天你们就陪秋月跑一趟。记住,途中不准闹事,也不得在外流连。” 二女连忙答应。 汪大小姐好像仍有些不放心,停了停又道:“艳红,你也陪她们一起去。有你在,我比较安心。” 李艳红微微怔了一下,道:“可是我去了,师父怎么办?” 汪大小姐道:“有你这许多师妹陪我,你还担心什么?” 李艳红道:“我担心师父的安全问题。” 汪大小姐失笑道:“我有你马师伯和他手下几十名雄赳赳的大侠保护,你还怕我被人抢走吗?” 李艳红道:“我是怕我不在,师父刚刚创出对付申公泰的那招枪法使不出来。” 汪大小姐笑笑道;"你放心,那一招一时半刻还用不到,你们早点回来就好了。” 李艳红无奈,只好点点头。 汪大小姐挥了挥手,众女一哄而散,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面对着一盏孤灯,她不禁想起了从末谋面的胡欢。 她只希望胡欢真如传说中那么英挺、豪迈、热情。 当然,她更希望他不是一个贪财寡义的人—— 扫校 第十三章 血 图 深夜,孤灯。 胡欢独坐灯下,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之感。 他自幼浪荡江湖,走遍千山万水,尝尽人间辛酸,但却从不觉得孤独,因为他有朋友。 而现在,黄金尚未到手,似乎所有的人对他都变了样儿,每个人都忘了他是浪子胡欢,而都把他当成了胡百万。 他不禁有些怀疑,难道那批黄金的魔力真的如此之大?难道那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身外之物,真的比友情还要重要? 窗外寒风频吹,窗纸"波波"作响,胡欢的心猛地一阵刺痛。 每当想起玉流星,他的心就在刺痛。 两人相交时日虽短,却曾同生死共患难,这段交情就真的如此脆弱吗? 他实在不相信玉流星是这种人,但转眼已近二更,如非她已远走高飞,叶晓岚和秦官宝那边怎么会没有一点动静?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 胡欢精神一振,道:“什么人?” 只听门外一阵含含糊糊的声音道:“胡大侠,我是贾六,我给您送饭来了。” 说话间,房门已被顶开,贾六提着饭盒,端着菜盘,咬着筷子,筷子两端挂着两只酒壶,一点一点地横着走了进来。 胡欢接过菜盘,强笑道:“这么多东西,为什么不多找个人帮忙?” 贾六将酒菜摆了一桌,小声道:“潘老板特别交代,今晚只准我一个人进出,其他人等不得在这条走廊上走动。” 胡欢道:“何必如此小题大作?潘老板也未免太紧张了。” 贾六忙道:“今天晚上的确有点紧张,直到现在大堂里的客人还没散,赶都赶不走。潘老板正在外边发愁,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胡欢苦笑着取出一锭银子,连同那两壶酒一起塞在贾六手里,道:“今天我不想喝酒,你拿去喝吧。” 贾六千恩万谢地走了出去。 胡欢也的确有点饿了,端起碗来扒了几口,忽然又放下,面对着满桌的小菜,他又不禁想起了锦衣玉食的汪大小姐。 这些年来,他曾去过北京不下十次,可是他却从未到过汪府,甚至连这种念头都未曾动过。 当然他也没有机会和汪大小姐见面,他只能从诸多传说中来揣测她的容貌。 他为什么不肯去见她?是自惭形秽,还是不想增加她的困扰?只怕连他自已都搞不清楚。 而这次,正是他一展抱负的大好时机,他却糊里糊涂把唯一能够抬高他身价的东西丢掉了,而且是被一个女人拐跑的。如果这件事传到汪大小姐耳里,她会怎么想? 思忖间,房门又响了几声。 胡欢不耐道:“哪一个?” 房门一开,贾六又跑了进来。手上捧着个酒坛子,笑嘻嘻道:“潘老板就知道您喝不惯那种酒,所以特别把他珍藏多年的一坛陈绍叫我送过来,请您尝尝看。” 胡欢皱眉道:“我今天不想喝酒。” 贾六望着那坛酒咽了口唾沫,道:“胡大侠,我劝您还是把这坛留下吧,这种好酒可是千金难求啊!” 胡欢只好又赏了他一锭银子。 贾六欢天喜地地走了,还轻手轻脚地替他把房门带上。 胡欢重又拿起碗筷,谁知尚未沾唇,便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突然发现自已很在乎汪大小姐对他的看法。他可以承受任何人的责难,如果汪大小姐为了此事而看不起他,他宁愿死。 想到死,他立刻拍开泥封,举起了酒坛。 酒灌愁肠愁更愁,他忽然觉得更悲伤、更绝望。 于是他又举起了酒坛。 就在这时,好像又有人在敲门。 胡欢放下酒坛,没好气地叫道:“谁?” 没有人应声,也不见人进来。 胡欢拉开房门,门外竟连个人影都没有。 敲门的声音仍在响个不停。 胡欢急忙把房门栓上,两眼直直地瞪着那扇暗门,心开始猛跳。 那声音稍许停了一会儿,又轻轻响了起来。 胡欢扑向床柱,迫不及待地将暗门启开,只见一个脸色苍白、头发蓬乱的女人垂首走了进来,正是他所企盼的玉流星。 玉流星不声不响地站在暗门旁边,愉偷地瞟着胡欢,仿佛做错了事正在等待着他的责骂一般。 胡欢心里虽然大喜若狂,表面却装得怒气冲冲道:“你拐了我三百两银子,你还敢恍再去几个人打打接应。” 胡欢忙道:“昨天曹大元和楚天风已折回去,并已通令日用会弟兄全力保护汪大小姐师徒,我想对我们多少有点帮助。” 金玉堂摇摇头道:“没有用。外面所需的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对各门各派都有影响力的人。” 胡欢道:“金兄是否打算自己赶去?” 金玉堂道:“不是我,是你。” 胡欢失声道:“你有没有搞错!我有什么影响力?” 金玉堂道:“你是目前武林中最有身价的人,只要你善加利用,保证各门各派都会对你唯命是从。” 胡欢道:“你的意思是想叫我以黄金为饵,策动其他门派跟我们合作?” 金玉堂道;"不错。只要你能设法把后面神卫营的人马阻住,尽快把申公泰引过江来,我们就有机会。” 胡欢道:“机会有多大?” 金玉堂道:“你能把他引多近,就有多大。” 胡欢猛地把头一点,道:“好,我去!” 金玉堂道:“现在杨欣和孙不群正在等候,准备与各位同行。我已备了三匹马,三位随时都可以上路。” 叶晓岚突然道:“一匹就够了。” 秦官宝立刻喊道:“两匹!” 叶晓岚道:“咦,你疯了!你二千八百两银子不要了?” 秦官宝笑嘻嘻地摇头,不停地摇头。 胡欢诧异道:“你们哪儿来的二千八百两银子?” 叶晓岚道:“我身上有七百两,翻一个身就是一千四,再翻一个身就是二千八,再翻一个身就是五千六,刚好每人二千八百两,我的帐没算错吧?-胡欢寒着脸道:“你为什么不再多翻一个身?每个人五千六百两岂不是比二千八百两更加过瘾?” 叶晓岚忙摇头不迭道:“不成,不成!有道是知足者常乐。人不能太贪心,否则非出毛病不可。” 胡欢冷笑道:“你的脑筋好像还不太糊涂嘛?” 叶晓岚道,"小弟的脑筋一向都很清醒,尤其算起银子来,一两都不会错。” 金玉堂一旁笑道:“那么叶公子想必也知道这一战千载难逢,正是我辈扬名立功的大好时机,你轻易放过岂不可惜?” 叶晓岚淡淡道:“我对生死荣辱看得都很淡,唯一的乐趣就是坐在赌桌上。只要一坐上去,任何事都可抛诸脑后。” 金玉堂道:“朋友呢?是否也都抛诸脑后?” 叶晓岚道:“朋友当然例外,尤其像小胡兄这种朋友,我看得可比赌桌重要多了。” 金玉堂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肯跟他一起去呢?” 叶晓岚道:“谁说不肯?只要他一歪嘴,水里火里,我马上跟他走!” 胡欢神色立刻缓和下来,二话不说,嘴巴一歪,转身便走,把关在暗门外的玉流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五匹健马漏夜赶路,一口气奔了四五十里。胡欢陡然勒缰驻马,呆坐在雕鞍上。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了玉流星。 其他四骑也纷纷勒马,远远回望着他。 距离他最近的"滴水不漏"杨欣匆匆转回来,道:“胡老弟莫非有所发现?” 胡欢急忙摇首道:“没有,我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忘了跟潘秋贵交代一声。” 杨欣道;"那好办,到了前面的镇上,你写张字条,我差人替你送回去。” 胡欢沉吟了一阵,道:“算了,由她去吧!” 说话间,其他三人也勒马转向。叶晓岚一再追问事由,胡欢只是苦笑不语。 就在这时,胡欢座下的白马忽然发出一声长嘶。 杨、孙两人不约而同地踩镫翘首,企望远方。 曙色苍茫中,但见一条身影疾奔而至,瞬间已停在胡欢马前。 胡欢叹道:“快腿陈平的腿,果然快得惊人!” 陈平呆望他半晌,方道:“原来是浪子胡欢。” 杨欣忙对胡欢笑道:“这匹白马原本是金总管的坐骑,所以陈平才几乎弄错。” 胡欢听得眉头不禁一皱,过分礼遇,反而使他极不自在。 杨欣立刻接道:“金总管感念老弟对侯大少救助之德,无以为报,才以爱驹相赠,希望老弟万勿推却才好。” 胡欢一楞,道:“你们有没有搞错?我几时救过你们侯大少?” 杨欣道:“当然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朋友。如非他及时援手,侯大少和他身边那几个人,恐怕一个也休想活着回来。” 胡欢如坠五里烟中,道:“我的朋友哪一个有这么大的本事?是谁?” 杨欣道:“大风堂少总舵主庄云龙。” 胡欢失笑道:“杨兄真会开玩笑,庄云龙跟我只见过一面,怎么能算是我的朋友?” 杨欣道:“但他却曾当场言明,他不顾身家性命出手抢救,全是看在你浪子胡欢的面子上。当时在场的不止侯大少一人,我想他们不可能全部听错。” 胡欢这次倒真的楞住了。 叶晓岚忽然道:“也许庄云龙是看在小胡兄那批黄金份上,先卖给他一个交情。” 秦官宝也立刻道:“也许庄云龙看出胡叔叔将来一定是一代大侠,先攀好交情,等他接任了总舵主的宝座,好坐得稳一点。” 杨欣道:“这位小兄弟倒是很有眼光,跟我们金总管的看法不谋而合。” 快腿陈平也笑嘻嘻道:“对,我也曾经听金总管说过,三五年之后,浪子胡欢必定是武林的领袖人物。” 胡欢听得一阵耳红心跳,急忙避开众人目光,俯视着陈平,道:“你们侯大少的伤势如何?” 陈平道:“听说已经稳住了。” 孙不群突然道;"好,只要。回龙生肌散,传到之前他还活着,就有救。” “毒手郎中"口气虽狂,却绝对没有人置疑,因为准都知道他的医道高明,而且他的"回龙生肌散"也是武林外伤圣药之一。 陈平看看天色,道:“各位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在下可要赶回去交差了。” 胡欢忙道:“且慢,且慢!你行色匆匆,想必隐藏着重大消息,可否泄漏一点出来听听?” 陈平道:“我这次出来是为了传送伤药,并非打探消息,不过你若一定想听,我倒可以临时凑一个给你。” 胡欢道:“你快凑,我在听。” 陈平道:“你的死对头就住在前面镇上的招商客店,你最好小心一点。” 胡欢一呆,道:“你胡扯什么!我哪里来的死对头?” 陈平道:“唐笠不是你的死对头吗?” 胡欢道:“唐四先生的手臂是你们侯爷砍掉的,他要恨,也应该恨你们侯府,与我浪子胡欢何干?” 陈平嘻嘻笑道;"我只负责给你消息,要抬贡,你不妨跟我们杨管事较量较量。"说完,身形一晃,人已远去。 胡欢只得望着杨欣,道:“杨兄,依你看,唐四先生真的会把这笔帐记在我头上吗?” 杨欣笑道:“这个问题,恐伯只有唐四本人才能答覆你。” 胡欢眼光忽然落在孙不群的脸上,迟疑着道:“孙兄跟蜀中唐门可有什么恩怨?” 孙不群回答得干干脆脆,道:“没有,绝对没有。” 杨欣截口道:“但他和-七步断魂-唐老幺却是名副其实的死对头。” 孙不群冷冷道:“唐籍叛门已久,根本就算不得唐门中人,而且这些年来,惨道他杀害的唐门子弟已不下数十人。如果我能取他性命,我想唐门必定不会怪我,说不定反而会感激我。” 杨欣笑眯眯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问题是你有没有信心把他干掉?” 孙不群冷笑,却避不作答。 胡欢急道:“孙兄这次门,带了多少-回龙生肌散-?” 孙不群道:“不多,也不少,但你若想借送药之名而接近唐笠,我劝你还是赶快打消这个念头。” 胡欢道?"为什么?” 孙不群道:“他夜闯侯府,一定是贪图那批黄金,你这一去,岂非自投罗网?” 杨欣悠然道:“也许他的目的连人也包括在内。他可以去找申公泰,用那批黄金和浪子胡欢去换取唐籍的性命。” 胡欢道:“或许他挟持我,只是想逼侯府放孙兄出马与唐籍决一死战,因为唐四先生虽然号称千手阎罗,却绝非乐于手足相残之辈。如果他借外人之手除掉那个叛徒,还有谁能比孙兄更理想呢?” 孙不群听得霍然动容,回视着杨欣道:“你认为有此可能吗?” 杨欣笑笑道:“这个问题,也只有唐四本人才能说出最正确的答案。” 孙不群沉吟着道:“我牺性一点药粉倒无所谓,可是万一胡老弟一去不返,我们怎么向金总管交代?” 杨欣想了想,道:“不要紧,我们给他半个时辰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他不出来,我们马上去救他。如今唐四重伤,那些唐门晚辈谅必不是你的对手,救他出险应该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孙不群点着头,掏出一只皮制的软袋,毅然抛向胡欢怀里。 黎明。 招商客店依然沉睡在朝雾中。 后院两排厢房的八个房门只启开了一间,静静的院落中只有一个少女在舞剑。 园里已传来鸡鸣,厨下已冒起炊烟,那少女的剑势已近尾声。 伏在墙头窥伺已久的胡欢,这才悄然翻落院墙,随手拾起一块小石子,轻轻向那少女的脚上扔去。 那少女一惊收剑,蓦然回首,目光很快便停在胡欢脸上。 胡欢立刻认出她正是前夜在自己剑下余生的那名唐门女弟子。 那少女似乎也还记得他,清丽的面庞顿时涌起一片惊愕的表情,两脚就像钉在地上,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胡欢唯恐惊醒了众人,一面以指封唇,一面连连向她挥手。 那少女迟疑半晌,才慢慢走过来,以剑护胸,声音小得几不可闻道,"是你?” 胡欢笑笑道:“是我。” 那少女道,"你……你来干什么?” 胡欢道:“我来看看四先生,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那少女道:“我四叔很好,你赶快走吧!"一面说,一面还担心地回首观望。 胡欢却不慌不忙道:“你是唐姑娘?” 那少女点头,悄悄伸出了三个手指。 胡欢道:“梅,兰,菊……你是唐盛菊?” 那少女又点点头,粉颈低垂,把弄着衣角,轻轻道,"你来看我四叔,我很感激,你对我的好处,我会永远记得……” 她突然抬起头,继续道:“但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以后千万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万一被我兄弟们碰到,你会吃大亏的。” 胡欢听得楞了半晌,方道:“多谢你的关心。我这次来,除了来看你,我还想见见令叔,有件事我想向他当面讨教-” 唐盛菊好像吓了一跳,急形于色道:“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难道不知道我四叔有多恨你吗?” 胡欢抬起手臂,原想拍拍她的肩膀,却又急忙放下,只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你四叔不会为难我的。"说完,大步朝院中走去,高声大喊道:“唐四先生住在哪间房里?晚辈胡欢有事求见!” 唐盛菊脸色大变,突然牙齿一咬,疾若流星般扑向胡欢,挺剑直刺过去这时几间房门轰然齐开,十几名衣冠不整的唐门子弟纷纷冲入院中,将胡欢及唐盛菊团团围在中间。 胡欢身形闪动,接连避过三剑,第四剑又已擦臂而过,同时一个香暖的娇躯也整个贴在他身上。 只听唐盛菊在他耳边悄声道:“快把我制住!” 胡欢却一把将她推开,连同自己的剑也塞在她手上,高举双手道:“各位请看,我的剑已交给唐姑娘,我只想拜见唐四先生,绝无恶意。” 正在众弟子难以定夺之际,窗里已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带他进来!” 唐笠面容憔悴地躺在床上,两眼半睁半闭地睥视着胡欢,道:“浪子胡欢,你倒也光棍,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你难道不怕来得去不得吗?” 胡欢道:“晚辈深知四先生是明理之人,所以才敢前来求见。” 唐笠冷哼一声,道:什么事,说!” 胡欢道:“晚辈受人之托,特送上一些药粉,但不知四先生合不合用?” 一旁有名弟子立刻喝道;"放肆!唐四先生医道名满天下,何需别人赠药,另一名弟子一把将胡欢刚刚取出的药袋夺过去,嗅了嗅,道:“这算什么伤药?里面居然还摆了熊胆,好像还有龙脑,你说好笑不好笑?” 唐笠眼中忽然神光一闪,道;"回龙生肌散?” 胡欢道:“正是。” 唐笠道:“原来是毒手郎中差你来的。” 胡欢道:“孙不群本人不便出面,才托晚辈前来当面向四先生求教。” 唐笠皱眉道:“求教?” 胡欢道:“不错,晚辈等即将与七步断魂唐籍碰面,但不知四先生可有什么指示?” 唐笠闭眼摇首道:“毒手郎中艺业虽有些火候,但比起我家那该死的老七来,恐怕还要差上一等,我劝他还是再多躲几年吧。” 那名持药弟子立即道:“而且这是我们蜀中唐门的家务事,我们无意假手他人,你最好教他少管闲事。” 唐笠忽然叹口气,唤了声:“盛杰!” 那名持药弟子应道:“侄儿在。” 胡欢方知他竟是唐门第二代中最杰出的人物唐盛杰,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唐盛杰也正在瞪着他,目光中充满了仇恨之火。 只听唐笠益发有气无力道:“药留下,人出去,我要跟浪子胡欢单独谈一谈。” 唐盛杰只得将药袋放在唐笠枕边,带着几名弟兄悻悻地退了下去。 唐笠这才睁开眼,逼视着胡欢,道:“听说你有一个朋友叫神手叶晓岚,是不是?” 胡欢微微怔了一下,道:“是。” 唐笠道:“他既称神手,手上的功夫想必不错。” 胡欢想了想,道:“很不错。” 唐笠签道:“你能不能教他帮我办件事?” 胡欢道:“当然可以。” 唐笠忽然用仅有的一只手自枕下取出一个扁平的黑布包,布包里包的竟是一只又脏又旧的鹿皮手套。他拿起那只手套,黯然道:“这是一只与唐籍施放毒砂时所用的完全一样的手套,几乎连新旧都一样。只要有人能够把它悄悄换过来,唐籍就再也不会危害武林了。” 胡欢道:“四先生的意思可是想教叶晓岚动手?” 唐笠吃力地点点头。 胡欢道:“这件事太简单了。叶晓岚不仅神手无双,且精通五鬼搬运之术,只要咒语一念,问题马上解决。” 唐笠忙道:“千万不可!申公泰身旁有个叫葛半仙的人,是奇门中顶尖高手,叶晓岚想在他面前施法,等于自寻死路。” 胡欢道,"这就难了,此时此刻想接近唐籍,只怕不太容易。” 唐笠道:“不要紧,我可以等,总有一天他会松懈下来,到那个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胡欢道:“可是有人却已等不及了。” 唐笠道:“谁等不及,谁去想办法,目前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胡欢只得告辞。 通过充满敌意的院落,匆匆跨出后门。 唐盛菊早已捧剑候在门边,就在他接剑那一瞬时,突然发觉掌心里多了一件东西,尚未弄清是怎么回事,已被关在门外。 胡欢不禁怔了一下,摊开手掌一瞧,竟是一只精巧的荷包,水蓝色的缎面,上面绣了一朵盛开的黄菊,绣工精细,针针传神。 荷包却触眼一片银白,二十几粒珍珠般的丹丸,散发出淡雅的清香。 胡欢拈起一粒,刚想尝尝是何药物,面前已有人道:“胡老弟,尝不得,一尝就可能丢命。” 说话的正是"毒手郎中”孙不群。 胡欢这才发现四人早已站在对面的墙根下,慌忙将荷包藏进怀中,强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来了。” 叶晓岚"嗤嗤"笑道:“那是什么好东西?何不取出来给大家瞧瞧i胡欢立刻伸手入杯,取出的却不是荷包,而是那只鹿皮手套。 “毒手郎中”精神抖擞,一马当先,唐笠的那只鹿皮手套,仿佛给他带来了无穷的希望。 而叶晓岚却无精打采走在中间,脸色阴沉,目光闪烁,好象随时都在找机会逃走。 胡欢和秦官宝却紧盯在他身后,不给他一丝机会。 一路上经常有侯府的人向杨欣传报消息,几乎都是有关侯大少的伤势和回程路况等,至于汪大小姐和申公泰的行踪却一无所知,直到中午打尖的时候,才传来申公泰已离开新安渡的消息。 胡欢听得精神大振,一方面是由于有了正确的目标,另一方面起码已经证实汪大小姐师徒还没有落在申公泰手里。 但坐在一旁的叶晓岚却更加食不下咽,因为葛半仙的本事,他知道得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在他的心目中,这个人几乎比申公泰更可怕。 就在这时,杨欣忽然放下酒杯,一本正经道:“胡老弟,你那张藏金图,是否真的藏在玉流星的肚兜里?” 胡欢"嗤"的一声,刚刚入口的热汤整个喷了出来,咳咳道:“你……你问这事干吗?” 杨欣擦擦脸,笑眯眯道:“这件事无论是真是假,江湖上知道的人好像已经不少,也难免会传到申公泰的耳朵里,你说是不是?” 胡欢点头道:“有此可能。” 杨欣道:“我们有一个叶晓岚,已拼命想搬他们的东西,他们有葛半仙在,会不想搬我们的东西吗?” 胡欢道:“甭想。” 杨欣笑笑道:“你猜他们最想搬的,是我们的哪一样东西?” 胡欢嘴角牵动了一下,秦官宝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好像玉流星的肚兜正藏在他怀里一般。 杨欣道:“既然我们知道他们想搬的是什么,何不请孙管事动动脑筋,在那件东酉上玩点花样?” 胡欢道:“对,唐四先生能在手套里下毒,我们为何不能在那件肚兜上动点手脚?” 一直未曾开口的叶晓岚竟然接道:“当然可以。” 胡欢不禁吓了一跳,道:“咦,你不是已被葛半仙吓晕了吗?怎么忽然又苏醒过来了” 叶晓岚笑嘻嘻道:“谁说我吓晕了?我不过在想对付他的方法而已。” 胡欢道:“想到了吗?” 叶晓岚道;"当然想到了。只要孙兄能替我牵制葛半仙一下,我就有办法把那只手套换过来。” 孙不群立刻道:“你说,你要多少时间?” 叶晓岚道:“你能给我多少时间?” 孙不群不慌不忙地倒了杯酒,缓缓地喝了下去,道:“够不够?” 叶晓岚大喜道:“够,太够了!” 孙不群杯子一放,手掌已然伸出,几乎伸到胡欢的鼻子上。 一行五骑在侯府门人的指引下,行迸更加快速,傍晚时分已到汉川对岸的一个小镇。 五人进入侯府事先安排好的客店,没过多久,酒宴便一开了上来,连接上了十几道菜,道道都是江浙名味。 杨欣招来个一脸精明相的小二,含笑道:“伙计,差不多了,我们只有五个人,如何吃得下这许多菜?” 店小二笑呵呵道:“各位不必客气,我们盛楼主得知各位要来,特从对岸带来二十四道名菜,现在才不过上了一半,还早得很,请慢慢享用吧。” 五人一听,不禁相顾骇然。 秦官宝紧张兮兮道:“胡叔叔,他们是锦衣第七楼的人。” 胡欢淡淡道:“哦。” 秦官宝道:“看样子,我们好像掉在人家的陷讲里了。” 店小二立刻笑道:“这位小哥言重了。我们楼主诚心诚意为各位接风,怎能说是陷讲呢?” 杨欣突然道:“这里的陈掌柜和几名伙计呢?” 店小二"嗤嗤"笑道:“听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都在里面躺着休息。” 杨欣五人顿时停杯住筷,秦官宝急忙在茶中试毒,而孙不群却拿起了酒壶,仔细察看了一遍,道:“没问题,喝!"说着,替每人斟了一杯,自己领头喝了下去。 胡欢也一饮而尽,道:“我想也不该有问题。他的目的是那批黄金,在完全绝望之前,他应该不会跟我翻脸才对。” 杨欣笑笑道:“而且有毒手郎中在座,使药用毒均非智者所为。铁掌无敌盛云鹏是个老狐狸,想必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 胡欢道:“问题是他迟迟不肯出面,躲在后面干什么?” 秦官宝突然悄悄道:“他在生气。” 胡欢讶然道:“你怎么知道他在生气?” 秦官宝道:“我听到他的心跳声,二十八个人只有一个人坐着,那人一定是他。” 叶晓岚忽道:“他坐在哪里?” 秦官宝道:“就坐在后堂的正中央……” 语声未了,但觉阴风掠面而过,叶晓岚衣袖一抬,桌上已多了一叠银票和一只小小的扁圆红瓷瓶。 叶晓岚瞧着那叠银票,叹了口气,道:“有这许多银票,何必还要黄金?这盛云鹏也未免太想不开了。” 说话间,拿起了那只小瓷瓶,刚想揭开瓶盖,孙不群已喝声道:“不要打开!那是苗疆的‘一嗅神仙倒-,只要嗅一下,便会沉睡六个时辰,冷水都泼不醒。” 话刚说完,一阵畅笑之声已自后堂传出,只见盛云鹏在锦衣楼徒众簇拥下阔步而出,直走到胡欢身旁,像老朋友般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胡老弟,你这群朋友真厉害,老夫只有认栽!” 胡欢笑眯眯道:“金子也不想要了吗?” 盛云鹏哈哈一笑,道:“金子不能不要,朋友也不能不交。”一面说着,一面已坐在胡欢旁边,不慌不忙地倒了杯酒,道:“来,我敬各位一杯!” 胡欢笑笑道:“如果楼主还想要金子,最好赶紧采取行动,再无谓地浪费时间,恐怕就来不及了。” 盛云鹏道:“我这不是正在行动吗?” 胡欢苦笑道:“想挟持我是没有用的,要是有用,像日月会、大风堂、侯府以及蜀中唐门等门派早就动手,如何轮得到你们锦衣第七楼!” 盛云鹏得意洋洋道:“每个人的福分不同,说不定别人千方百计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轻而易举地落在我们手里。” 胡欢叹道:“也说不定大好的机会,又轻而易举地从你手里溜走。” 盛云鹏咳了咳,道:“什么机会?” 胡欢道:“赚嫌金子的机会。” 盛云鹏道:“怎么赚?” 胡欢道:“难道你没发觉其他几个门派这几天在干什么?” 盛云鹏道:“你想让我去找神卫营的人拼命?” 胡欢道:“想赚金子,就得拼命。” 盛云鹏摇摇头,道:“很抱歉,这种事我不能干。上面给我的命令是抓人,不是杀人,我只要把你带回去,就算大功告成。能不能赚到金子,那是另外一码事,与我完全无关。” 胡欢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的想法倒也不错,不过你们上面如果发现那批金子已被别人分走,你猜他们会怎么样?” 没等盛云鹏回答,杨欣便已唉声叹气道:“我想他们一定很生气。” 叶晓岚立刻接道:“可能气得不得了。” 秦官宝也抢着道:“很可能会气疯。” 孙不群却大摇其头道:“我看不会。” 秦官宝诧异道:“为什么?” 孙不群道;"因为你胡叔叔根本就没空陪他回去。” 胡欢忙道:“对对对,我这两天忙得很,实在抽不出时间来。” 盛云鹏听得气极反笑道:“胡老弟也真会开玩笑,事到如今,陪不陪我回去还由得你作主吗?” 胡欢道:“腿长在我身上,不由我作主,由谁作主?” 盛云鹏狞笑道:“当然得由我作主。”说话间,身形一个倒翻,竟然带着椅子翻出两丈开外,手掌猛地一挥,道:“给我拿下!” 站在厅中的二十七名大汉却动也没动。 盛云鹏怒喝道:“我叫你们拿人,你们听到没有?” 那二十七个人依然没有动,也没有人应声。 盛云鹏盛怒之下,朝距离他最近的那人一脚踢了过去。 那人吭也没吭一声便进挺挺地往前倒去,刚好撞在前面一人身上,前面那人又撞上了另一个人,只听"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二十七人竟如骨牌般相继倒了下去,个个沉睡如死,有的竟已开始发出均匀的鼾声。 盛云鹏这才想起那瓶‘一嗅神仙倒’,只见那只小瓷瓶仍旧放在桌上,却不知何时瓶盖已被人打开,毫无疑问,里面的药早已跑光。 五人也仍旧坐在那里,每个人都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每个人都是一脸得意的神色。 盛云鹏长长叹了口气,道:“毒手郎中”果然不凡,居然把解药事先便已合在酒里,实在令人佩服。” 孙不群道:“由此可见你并不糊涂,希望你也不要再做糊涂事,否则徒增伤亡,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说完,五人同时起身,朝外便走。 盛云鹏突然道:“等一等。” 五个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一声不响地望着他。 盛云鹏道:“你们是否打算过江?” 胡欢道:“不错。” 盛云鹏道:“浪子胡欢,你要特别当心。申公泰那批人刚刚过去不久,你可千万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否则我就没有翻本的机会了。” 胡欢道:“想翻本就马上召集你的人马跟过来,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但愿你这次莫再错过。” 说罢,五人相顾把头一点。转身大步而去。 夜,无星无月。 宽广的庄院已被漫天大火映得一片通红,庄院四周血迹斑斑,显然在不久前曾有过一场血战。 五人刚一下马,已有人大喊道:“浪子胡欢来了!” 喊声方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已夺门而出,竟是丐帮的简长老。 胡欢讶然道:“长老不是要回开封吗?怎么会在这里?” 简长老摊手叹道:“我本来是要回总舵的,可是得知汪大小姐几个徒弟身临危难,我能不救吗?” 胡欢大惊道;"结果怎么样?” 简长老昂然道:“结果我们用四十一条人命,把申公泰吓跑了。” 胡欢又是一惊,道:“四十一条人命?” 简长老道:“不错,我丐帮虽然没有胜过他的刀,却有他永远也杀不完的头。” 他缓缓道来,语调凛凛,听得众人个个热血沸腾。 胡欢咬牙切齿道:“简长老,你放心,这四十一条人命,我发誓会替你加倍讨回来!” 简长老凝视着他,道:“好,浪子胡欢,一切都看你的了。” 就在这时,门里忽然传出一阵轻轻的哭泣声。 胡欢上前一看,赫然是杜雪儿,不禁心惊肉跳道:“杜姑娘,你怎么了?” 杜雪儿掩面悲哭道:“我二师姐恐怕不行了。” 胡欢一颗心猛地往下一沉,道:“沈贞?” 杜雪儿点头。 胡欢提起她的手臂,喝道:“走,带我去看看!” 沈贞睁开无神的眼睛,勉强向胡欢挤出了一丝笑意。 房里的光线很暗,空旷的房中只有一盏油灯,沈贞就躺在灯下,身上盖了一件大红的披风,但脸色看起来依然白得发青。 胡欢蹲在她身边,轻轻道:“你觉得怎么样?” 沈贞垂泪道:“时间好像差不多了。” 站在一旁的李艳红、孙秋月和杜雪儿不约而同地冲出房外,失声痛哭起来。 胡欢掀开披风一角一看,眉头不禁猛地一皱,但他随即换了个笑脸,轻松道:“你穷紧张什么?这点小伤,怎么可能死人?” 沈贞叹了口气,道:“师伯不必再安慰我,我知道我的伤势是绝对没救了。” 胡欢忙道:“你先不要泄气,毒手郎中孙不群就在门外,我们何不请他瞧瞧再说?”说完,大步出房,刚想高声大喊,手臂已被人拖住。 他这才发觉杨欣、孙不群、叶晓岚和秦官宝都躲在暗处,每个人都垂着头,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没等胡欢开口,孙不群已愁眉苦脸道:“胡老弟,实在对不起,唐门之毒,十有八九我都能应付,唯有唐老幺的断魂砂,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胡欢骇然道:“你说沈贞中的是断魂砂?” 孙不群点头、叹气。 一旁的三女哭得愈加悲切。 胡欢心里难过极了,但他还是走进房里,神色自若地在沈贞旁边坐下来。 沈贞又叹口了气,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死,我只是心里还牵挂着一件事,好像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 胡欢忙道:“什么事?你说!” 沈贞道:“师伯,我现在已是快死的人了,你总可以放心告诉我那块玉佩上刻的是什么字了吧?” 她眼泪汪汪道来,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回绝,何况是一向心肠最软的胡欢? 秦官宝突然"嘘"了一声,像老僧入定般在院中坐下来。 三女悲声立止,回首楞楞地望着他。 杨欣、孙不群和叶晓岚也一同屏住呼吸,目光东瞧西望,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情况。 过了很久,秦官宝才慢慢坐起,一脸狐疑之色。 叶晓岚走过去,悄声道:“官宝,你听到了什么?” 秦官宝道:“奇怪,在这种时候,胡叔叔怎么还有心情吟诗?” 李艳红神色一动,道:“什么诗?” 秦官宝抓着头,道:“我也搞不清楚,好像又有什么茶当酒,又有什么窗前月的。” 李艳红想了想,道:“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若有梅花便不同。” 秦官宝截口道:“对对对,就是这四句。” 李艳红欣喜若狂道:“原来那块玉佩上刻的是杜甫的《寒夜》诗,诗里刚好嵌着师父的名字。” 秦官宝喃喃道;"想不到胡叔叔竟真的是南宫胡家的后人。” 这时,李艳红忽然在孙不群面前跪了下来,哀声道:“孙师伯,请你救救我师妹吧!她今年才十九岁,而且她一向最关心师父和胡师伯的事,如果现在死了,她一定死不瞑目。孙师伯,无论如何请你救救她吧!” 说话间,孙秋月和杜雪儿也已跪倒,连秦官宝也糊里糊涂跟着跪在地上,脸上那副企求之色,似乎比三女还来得急切。 孙不群长叹一声,道:“如果我能救,早就救了,还要等你们来求我吗?” 说着,挽起衣袖,揭开一层油纸,露出一截溃烂斑斑的肩膀,道:“你们看,这就是唐老幺的杰作。这片伤已跟了我十几年,如果我能治,还会拖到今天吗?” 李艳红道;"可是孙师伯直到现在还活着。” 孙不群道:“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十几年活得比死更痛苦。如非身受侯爷大恩未报,我早就自我解脱了。” 李艳红道:“只要能让她活着,再痛苦也没关系。孙师伯,求求您,请您答应我们吧!” 那委婉的哀求声,连一旁的杨欣和叶晓岚都已感动,两人目光也有了企求之色。 孙不群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好从行囊中取出针包,直向房中走去。 灯火摇曳,人影晃动。 孙不群手中十二根金针,刹那间已剃下六针。就在他指按沈贞心窝,第七根即将刺下之际,金针忽然停在两指之间。 除了紧闭双眼的沈贞之外,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带着迷惘的神色投在孙不群的脸上。 孙不群金针一收,逼视着胡欢道:“胡老弟,你方才可曾给她服过药?” 胡欢不得不点头。 孙不群道:“什么药?” 胡欢一声不响地将唐盛菊给他的荷包递过去,心里却直在打鼓。 孙不群取出一颗丹丸,嗅了嗅,舔了舔,又嚼了嚼,好像意犹末尽,又取出一颗投入口中,闭目调息片刻,突然兴奋地跳起来,振臂大喊道:“我得救了!我的伤得救了!” 胡欢急忙问道:“沈贞的伤怎么样?” 孙不群笑呵呵道:“我的伤都有救了,她的伤还有什么问题!” 此言一出,房里所有的人个个笑口大开,倒把刚刚进来的简长老吓了一跳。 胡欢立即迎上去,道:“长老可有什么吩咐?” 简长老回手一指,道:“外面有个人要见你。” 胡欢一怔,道:“是准?” 简长老道:“锦衣第七楼的。"笑里藏刀"丁俊。这人诡诈得很,你可要多加小心。” 胡欢点点头,回望了杨欣一眼,两人急急奔了出去。 黑暗的院落中,果见一个身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两人走近一瞧,才认出竟是傍晚方才见过的那名店小二。 胡欢笑笑道:“原来你就是“笑里藏刀”丁俊,真是失敬得很。” 丁俊笑嘻嘻道:“胡兄只管放心,在下对自己人是从来不藏刀的。” 胡欢道:“自己人?” 丁俊道:“不错,我们楼主本想依胡兄之言跟过来,但却意外地发现了申公泰那批人的行踪。我们楼主已悄悄追了下去,特命在下赶来请示一声,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胡欢忙道:“不敢,请丁兄回去转告盛楼主,请他设法把那批人尽量往南引……” 一旁的杨欣突然截口道,"最好在后天晚上能把他们引进神仙岭附近的杨树林。入林之后,自有侯府的人接应你们,以后的事就看我们的了。” 丁俊道:“后天晚上,神仙岭,杨树林。” 杨欣道:“不错。” 胡欢忙道:“还有一件事务必上告盛楼主,教他千万不可与那批人正面冲突,以免伤亡过重,到时候没有人手搬黄金。” 丁俊哈哈大笑道:“浪子胡欢,我就是欣赏你这种凡事都为人着想的个性。等这件事完成之后,我会找你好好地喝几杯。"说完,身形一晃,已跃出墙外。 胡欢想了想,忽然走到门口,悄悄叫了声:“李姑娘!” 李艳红悄悄地走过来,静静地望着胡欢,就好像正在欣赏一件宝物似的。 胡欢急忙往后缩了缩,道,"你师父呢?” 李艳红道:“还在新安渡等我们。” 胡欢道:“你最好马上赶回去,免得你师父牵挂。” 李艳红迟疑道:“可是沈师妹怎么办?” 胡欢道:“如果你不怕单身赶路,你可以请你两位师妹留下来照顾她。” 李艳红含笑颔首道:“好,我准备一下,马上启程。” 她稍许沉吟了一下,悄声道:“师伯可有什么话要我转告师父?” 胡欢咳了咳,道:“请你告诉你师父和马师伯,后天晚上务必要赶到神仙岭西的杨树林。一路上要特别当心,申公泰就走在你们前面。” 杨欣立刻接道:“还有一件事请你告诉汪大小姐,后天夜里凡是进入杨树林的人,最好是穿白色的衣服。” 李艳红诧异道:“为什么要穿白色的衣服?” 杨欣道:“后天是腊月十六,月亮正圆,杨树林的树干和落叶原本就是灰白色,经月光一照,整座树林会变得一片银白,是以穿白色的衣服最容易藏身。” 胡欢失笑道:“杨兄,你有没有搞错?请你看看今晚的天气,后天不下雨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有月亮?” 杨欣笑眯眯道:“你放心,后天子夜过后,月亮一定会出来。” 胡欢道:你怎么知道的?” 杨欣道:“这是我们金总管推算的,金总管精通天文,他的推算绝对错不了。” 腊月十六,神仙岭,杨树林。 子夜过后,林里林外依然一片昏暗。 没有月亮,只有风,寒风卷动枯叶,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声响。 胡欢躲在一颗高大的树干下,他入林已大半个时辰,已转换过二十几棵树干,至今仍一无所见,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自己一身雪白的衣裳。 他忍不住又开始咒骂金玉堂,每当转换一棵树干,他就骂一次,前后已骂了不止二十八九次。 现在,他又打算转到另一棵树下,就在他刚想扑出之际,前面不远的地方陡然传来一声惨叫,静夜中听来,显得格外惊心。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因为至少他知道那个地方有人,但当他赶到时,一切早已归于沉寂,除了少许血腥气味之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于是他又咒骂了金玉堂一遍。 突然,树干后面有个少女道:“您——是胡师伯?” 声音虽然陌生,却是汪大小姐徒弟的口吻。 胡欢大喜道:“你师父呢?” 那少女道:“还在前面。” 话没说完,胡欢已蹿到另一棵树下。 几乎同一时间,另一个身影也尾随而至,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师伯,我是李艳红。” 胡欢顿时松了口气,急忙道:“李姑娘,快带我去找你师父,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李艳红“嘘”的一声,道:“师伯小心,那几个硬点子可能都在附近。” 胡欢突然觉得一阵惭愧,他发觉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伟大,在这种逆境中,表现得反而没有年轻女孩子们沉着。 同时他也不禁联想起更年轻的秦官宝,他后悔当时没有把他带来,如果有他在场,又何必在乎有没有月亮? 一想到秦官宝,胡欢立刻将耳朵紧紧贴在地上,结果耳朵虽没有听到什么,眼睛却意外发现一团黑影忽然自天而降。 他已无暇思索,陡地纵身拔剑,一脚蹬开李艳红,使尽全力地一剑挥了出去。 惨叫声中,那团黑影结结实实地摔在两人原先站脚的地方,胡欢的身体也已连翻带滚地栽了出去,只听"咚"的一声,脑袋竟刚好碰在一棵冷冰冰的树干上。 只痛得胡欢整个身子扭成一团,连眼泪鼻涕都淌下来。他双手抱头,心里又在咒骂金玉堂,几乎把所有恶毒的字眼全都骂光,而且他发誓明天非给那家伙好看不可,只要他还能活到明天。 冷风频吹,枯草轻拂着他的手臂,似慰问,似戏谑,又仿佛在提醒他,教他提高警觉。 他忽然松开抱头的双手,睁大眼睛,因为他发觉冷风中竟有一股淡雅的幽香。 眼前仍旧是一片昏暗,只隐隐感到有片灰白的东西正在眼前飘舞。他顺手一捞,竟是一片长裙的裙角。 一定又是汪大小姐的徒弟。 他忍痛嘎声道:“你师父呢?” 只听一个又优雅又柔和的声音轻轻道:“你是浪子胡欢,还是他的朋友?” 胡欢一怔,猛然抬首,凝视着一个朦胧身影,喃喃道:“你是汪大小姐……还是她的徒弟?” 其实他分明已知对方是汪大小姐,却不知为何偏要多加上一句。 汪大小姐并没有立即回答,过了许久才道:“想不到我们初见面,竟会在这种地方!” 胡欢苦笑道:“这也能算是见面吗?” 汪大小姐又沉默了一会,道:“现在子时已过,也许月亮马上就要出来了。” 胡欢恨恨道:“也许那家伙叫我们等的不是月亮,而是明天早上的太阳。” 汪大小姐道:“你不要心急,我们可以慢慢等的,等到天亮也无所谓,反正时间拖得愈久,对我们愈有利。” 胡欢一怔,道:“为什么?” 汪大小姐道:“因为我们还年轻,我们有耗下去的本钱,而他们却没有。” 胡欢叹道:“你比我有有耐性多了,难怪你能创出如此高明的枪法,又能教出这么多高明的徒弟。” 汪大小姐即刻道:“我这点成就根本算不了什么,倒是你能运用一张真假未辨的藏金图,竟在短短几天之内,将几个彼此敌对多的门派结合在一起。仅仅这份机智,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得上的。” 胡欢听得心里开心得要命,嘴上却淡淡道:“那也只不过是适逢机会罢了,根本不足为奇。” 汪大小姐道:“你也不必太谦虚。说实在的,我和我的徒弟们都对你佩服得不得了。” 胡欢笑笑道:“你的徒弟们佩服我,是因为她们想讨你欢心,而你……” 一提到汪大小姐的徒弟,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的目的,急忙道:“你一共带了几个徒弟进来?” 汪大小姐道:“五个。” 胡欢道:“够了!只要我一冲出去,你马上叫她们跟上来。” 汪大小姐道:“你要干什么?” 胡欢道:“杀葛半仙和唐老幺。” 汪大上姐似乎被吓呆了,久久没有吭声。 胡欢道:“你放心,这是我们早就做好的圈套,绝对不会出间题。” 汪大小姐道:“那么我呢?” 胡欢道:“你得替我们挡住申公泰。记住,只能挡,可不能真的拼命。” 汪大小姐道:“为什么不能拼命?” 胡欢道:“跟申公泰拼命是神刀侯老爷子的事,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可以抢了人家的光采?” 夜更深,风更冷。 胡欢坐在汪大小姐的身边,听她轻声细语陈述着许多闺中趣事,几乎忘了身在险境,当然也不会觉得寒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边忽然闪起一片亮光,刹那间林中变得一片银白,十丈方圆清晰可见。 月亮终于出来了。 胡欢精神大振,目光立刻落在汪大小姐的脸上。 汪大小姐也正在望着他,端庄秀丽的脸庞带着一抹红晕,柔和的眼波犹如醉人的春风,使人当之欲醉。 胡欢的确有点醉了,不但心跳加快,而且头脑一片昏沉。 汪大小姐诧异道:“你怎么啦?” 胡欢晃了晃头,回手将剑抓在手里。 只听远处有人叫道:“唐老幺,我好像中了毒!” 那声音显然正是出自葛半仙之口。 胡欢喊了声:“快!”疯狂般的奔了出去。 汪大小姐师徒也分别从不同的方向冲出。 就在胡欢奔近葛半仙藏身之处时,唐籍陡然出现,正好拦住他的去路。 胡欢好像根本就不把他看在眼里,笔直地向他扑去。 只见唐籍飞快地取出手套,熟练地套在手上,手套刚刚插入装放毒砂的皮袋,整个人忽然僵住,满脸俱是恐怖之色,刚想张口呼叫,胡欢的剑已插入他的心脏。 同时葛半仙也被李艳红从树干后面推出来,仰天栽倒在地上,鲜血如箭般喷射出来,转瞬间便已气绝身亡。 而这时汪大小姐却在连连后退,申公泰一把精钢宝刀威猛绝伦,锐不可当,几次都险些将她的无绥抢震得脱手带出。 胡欢毫不顾虑地扑上去。 申公泰没等他扑到,便舍弃汪大小姐,疾如闪电般向他攻来,好像对他比对汪大小姐更感兴趣。 两人挥刀舞剑,一闪而过,胡欢冲出很远才停下脚步,只觉得大腿猛地一阵剧痛,一屁股坐在地上。 汪大小姐立刻飞奔过去,道:“你受伤了?” 胡欢"噢哼"一声,雪白的裤管很快便已染红。 汪大小姐把枪往地上一插,撕下一条裙摆,将他的大腿紧紧绑住。 只痛得胡欢咬牙例嘴,冷汗直流。 申公泰却尖声大笑道:“汪大丫头!实在抱歉,你寻找多年的老公,只怕要报销了。” 胡欢大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你老子还活得好得很。” 还没容他骂过瘾,嘴巴已被汪大小姐捂住,他这才发现李艳红等人都已赶了来,只好把满肚子的脏话硬给咽了回去。 申公泰又已尖叫道:“姓汪的丫头!你是等我杀过去,还是乖乖过来跟我决一死战?” 汪大小姐霍然站起,正想抓枪,却已被人拦住,同时只觉得头上一暗,一个瘦小老人已掠顶而过,轻飘飘地落在申公泰面前。 不必胡欢引见,汪大小姐已不难猜出那瘦小老人便是神刀侯义,那个阻止她抓枪的面带微笑的中年人,必是神机妙算金玉堂无疑。 只听神刀侯笑呵呵道:“要想决一死战,侯某奉陪,不必欺负人家一个后生晚辈。” 申公泰狞笑道:“姓侯的,你终于露面了。” 神刀侯道:“你怕不怕?” 申公泰道:“我只怕你死得太慢。” 神刀侯道:“那是当然的。我敢跟你打赌,我一定会死在你后面,你相不相信?” 申公泰冷笑道:“当然不信……” 没等他说完,神刀侯身形一晃,已"喇"的一刀劈了出去。 汪大小姐瞧得连连摇首道:“这位老人家倒也干脆,说干就干。” 金玉堂道:“我家侯爷最多也只能打打前锋,后面就要靠你汪大小姐了。” 汪大小姐微微怔了一下,道,"靠我?” 金玉堂道:“不错,申公泰天生臂力惊人,刀路刚猛无比。我家侯爷刀法虽然精妙,却因年老气衰,已不耐久战,只希望能在百招之内先消耗他一些气力,或是拼个两败俱伤的局面,然后就得仰赖你那套神奇的枪法把他留下来了。” 汪大小姐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现在就联手将他除掉?” 金玉堂道:“千万不可!如果不小心把他吓跑,我们全部的计划就通通付诸东流了。” 胡欢立刻接道:“所以你最好能够把握时机接手,千万不要被他跑掉。” 汪大小姐默默地望着胡欢,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 胡欢想了想,道:“尽可能不要跟他的刀接触,他那口刀的力道实在大得出奇。” 汪大小姐道:“你放心,我早有准备。” 胡欢忽然叹了口气,道:“如果我的剑再重一点,方才也就不会受伤了。” 金玉堂道:“等你的伤复原之后,我替你选一把剑,跟当年胡大侠所使用的同样重量的剑。” 胡欢摇首道:“不必了,我已经决定今后不再用剑。” 汪大小姐急道:“你不用剑用什么?” 胡欢道:“我用铁拐。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浪子胡欢,叫我铁拐胡欢就成了。” 汪大小姐师徒听得都很难过,金玉堂却依旧笑容满面道:“胡老弟,别灰心,像你这点伤,瘸不了人的。等毒手郎中回来,不必用手,用脚都能把你这点伤治好。” 一旁的李艳红突然"嗤嗤"一笑,道:“那多臭!” 汪大小姐回首瞪了她一眼,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场中的战情已起了变化。 只见两柄名冠天下的宝刀已然架在一起,神刀侯矮小的身子几乎整个靠在申公泰宽阔的胸膛上。 申公泰的刀锋在下,正在一分一分地往上捺,而神刀侯的刀却拼命地朝下压,全身的力气全集中在手臂上。 突然间,神刀侯刀锋一反,暴喝声中,申公泰庞大的身躯当场栽倒在地,胸前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沟。 神刀侯的刀已被震飞,身子也借力倒翻回来。 金玉堂已然一冲而上,刚好将神刀侯托住。两人踉跄连退几步,一起摔倒在距离胡欢不远的地方。 胡欢连滚带爬地赶过去一瞧,只见神刀侯胸膛间已血肉模糊,急忙叫道:“赶快封住他的穴道!” 神刀侯摇首道:“不用了。只希望汪大小姐快一点解决他,我实在不想死在他前面。” 这时汪大小姐早已冲出,同时申公泰也一跃而起,将腰带解下,飞快地缠住胸部,不待汪大小姐冲到,便已挥刀迎了上来,举动之剿悍,简直慑人心魄。 转眼十几回合过去,申公泰的刀势依然凌厉如故,而汪大小姐的枪法却愈来愈迟缓,就在第二十招上,手中的枪终于被钢刀震得脱手飞出。 胡欢大吃一惊,正想唤人接应,另一杆枪已落在她手上。 谁知没过几招,第二杆枪也被震飞,而第三杆枪又已适时飞到。如此周而复始,几乎每三五招就换一次枪。申公泰攻势强厉,一时却也奈何她不得。 金玉堂忽然道:“如果每一刀都砍在空枪上,是不是一件很累的事?” 神刀侯叹道:“我当初为何没想到这一招?。 胡欢忽然明白换抢竟是为了破解申公泰的刀法,他这才松了口气,提在胸口的心也总算放下来。 汪大小姐满场游走,连连换枪,时间一久,申公泰的招势终于渐渐缓慢下来,力道也显然减弱了不少。 突然间,又是一杆枪疾射而至。 汪大小姐枪一沾手,便己刺了出去,连枪身都没转一下,因为这杆枪根本就是倒射过来的。 当申公泰发觉上当时,枪尖已刺进他的小腹。他急忙扔刀抓枪,双手合力将枪杆握住,狞视着汪大小姐香汗淋漓的脸孔,厉声喝道:“说1这一招是谁教你的?” 汪大小姐理也不理他,只拼力想把枪尖再刺进几分。 金玉堂却已长身而起,道:“申公泰,你太没有知人之明了,你为何不问问无绥枪是谁教她的?” 申公泰狠狠地瞪着他,道:“你是谁?” 金玉堂道:“在下便是人称神机妙算的金玉堂。” 申公泰咬牙切齿道:“好,好,你自己赶来送死,那是再好不过了。” 金玉堂淡淡道:“在下不是赶来送死的,是来给你报信的。” 申公泰道:“什么信?说!” 金玉堂道:“这次你带出来的三十二名高手以及八十四名侍卫已全部歼灭,所以依在下之见,你还是赶紧死掉算了。你的心腹都已死光,你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必再拖延时间?” 申公泰厉声道:“你胡说!凭你们侯府这点实力,岂是我神卫营的敌手?” 金玉堂悠悠道:“申公泰,你的算盘打得太如意了。你当如今武林还跟过去一样,任你个别宰割吗?老实告诉你,那种时代已经过去了。你现在不妨睁大眼睛看一看,站在你四周的都是什么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日月会的曹大元、楚天风、丐帮的简长老、大风堂的庄云龙、锦衣楼的盛云鹏等人都已赶到,每个人都在凝视着场中的情况。 申公泰忽然昂首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忿和绝望。 就在笑声截止的一刹那,陡闻胡欢嘶喊道:“当心他的左手!” 汪大小姐还没搞懂是怎么回事,申公泰鹰爪般的左掌已朝她脸上抓来。 就在这时,只见红光一闪,一柄红衣短刀擦过汪大小姐的粉颊,斜斜地刺进了申公泰的心脏,申公泰伸出的五只漆黑的利指,刚好停在汪大小姐的面前。 寒风频吹,刀衣飘飘。 血红的刀衣不断轻拂著汪大小姐苍白的脸,她的人已整个瘫软。 轰然一声,申公泰终于倒了下去,汪大小姐也跟着跌坐在地上。 树枝轻摇,玉流星飘然而下,走到申公泰跟前,拔出短刀,在鞋底上抹了抹,反手还进刀鞘。i 胡欢大声道:“玉流星,干得好!” 玉流星吭也没吭一声,只似怒若怨地瞪视着他。 汪大小姐在李艳红等弟子的扶持下,慢慢地走回来,走到一半,忽然回首道:“玉流星,谢谢你救了我。” 玉流星冷冷道:“你不必谢我,我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救人的。” 汪大小姐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叹气之外,还能干什么?” 神刀侯的脸色更苍白,气息更微弱,身边的血液早就已经凝固,而这时,他却突然睁开眼,凝视着胡欢,道:“浪子胡欢,那张图,你准备怎么处理?” 胡欢道:“我本来想用那些金子盖一座比侯府还大的庄院,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可是我看了侯老爷子这种舍身取义、为武林造福的作为,我忽然觉得过那种日子太没有意义了。 我想来想去,还莫如把它交给日月会用在反清复明的大业上比较理想,不知侯老爷子意下如何?” 神刀侯眼中有了泪光,点头道:“好,浪子胡欢,我没看错你。” 他喘了口气,又道:“玉堂呢?” 金玉堂忙道:“属下在此。” 神刀侯道:“替我看看那家伙死了没有?” 金玉堂道:“早就去见阎王了。” “我也该走了。"神刀侯吐了口气,道:“请你转告传宗,叫他善待家人,善待所属,更要善待朋友。一个人没有朋友就像树没有根一样,大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就跟我…… 神刀侯义一样。” 话刚说完,气息已绝。 胡欢泪如泉涌般的淌下来,跟当初关大侠死时的心境全然不同,他唯一感到的,就是一种痛失良友般的悲伤。 也不知了过多久,他猛地抬起头,望着楚天风道:“我请你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楚天风道:“什么事?你说!” 胡欢道:“你认为日月会中哪一位最值得信赖?” 楚天风道:“曹大元。” 胡欢立刻割开已被鲜血染红的裤管,解下绑在腿上已被鲜血染红的手帕,从手帕中取出血淋淋的藏金图,双手递到曹大元手上,道:“曹大哥,反清复明不能只靠你日月会。就以这次对抗神卫营这批人来说,如非侯府、丐帮、大风堂、锦衣楼、蜀中唐门以及你们日月会的同心协力,谁也不敢说今日躺下的是哪一些人。这批藏金是先人留下来的,我现在交给你,一切你就看着办吧!” 曹大元道;"胡老弟,你放心,这批金子不属于任何人,而是属于参于反清复明人士所共有。只要我把这批金子寻到,我必会召集在场的每个门派共商支配之策,你看怎么样?” 胡欢道:“好,但愿你言而有信,切莫为了一己之私再度引起武林纷争。” 说话间,侯府子弟已取来担架,将神刀侯的尸体和负伤的胡欢抬了起来。 就在众人纷纷让路之际,陡闻玉流星大声喊道:“浪子胡欢,你骗我!” 在场所有的人全都楞住,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瞪着她。 玉流星理直气壮道:“你说,你答应我那三成在哪里?” 胡欢趴在担架上,愁眉苦脸道:“你不是已经拿走了吗?……那三百两银子。” 玉流星尖叫道,"我不要银子,我要金子!” 胡欢唉声叹气道:“玉流星,你要搞清楚,那批金子不是我的,纵然找到,我也无权给你。” 玉流星竟然扭动着身子,大哭起来道:“我不管,我不管!” 胡欢望着旁边的曹大元,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曹大元立刻道:“玉流星,你今后已是人人敬仰的除奸大英雄,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 玉流星边哭边道:“我不要做英雄,我要金子!” 众人听得个个摇头叹息不已。 金玉堂也不禁叹了口气,道:“不要管她;谁劝也劝不好的。我们还是走吧,替浪子胡欢治伤要紧。” 胡欢的担架终于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朝林外走去,而胡欢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悲哭中的玉流星身上。 月色凄迷,夜风更厉,玉流星的哭声也更加凄切。 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哭金子,还是哭人,还是哭她自己飘零的身世——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