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云罗一雁飞》 第一章秦桧府中 几行归塞尽,念尔独何之? 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迟。 渚云低暗度,关月冷相随。 未必逢赠缴,孤飞自可疑。 唐人崔涂的这首五言律诗“孤雁”,写尽了失、迟、低、冷四个字。孤雁的苦况,活生生地闪耀在纸上,有心人来读它,备觉凄凉惆怅!北宋末年,各处盗匪云涌集结,卖国自私的人把持朝纲,外患频起。那个时代,动荡变乱到极点,官、贼、兵、匪,你来他去,干戈遍地,十室九空。 靖康元年的正月初九,胡虏的主力陈列在河朔,太上皇仓皇出走了! 十九的这一天,金兵分布河上,何现、梁师成竟然弃城逃遁!金兵南下,势如破竹,终于在二月初二围困了京师。 靖康二年的三月初三,皇帝和太上皇被金兵掳掠而去;初四到十五这十几天内,后妃皇族和各王公主们,被铁索串穿着经过胡虏的军营前,吞声饮泣。从此,宋朝的京都被迫南迁,山河陆沉,黎民呻嗷,呼救无门…… 蓦地里尘雾扫尽,佳音传来!黄天荡鏖兵,梁红玉擂鼓催军,韩世忠奋勇杀敌;这一场大战,鲜血长流千里,尸骨堆满江河,金兀术弃甲曳兵亡魂丧胆侥幸逃得了狗命!岳家大军,兵到城克,百战百胜;胡虏的精锐主力,在朱仙镇上被戮尽诛绝,唤起了大汉民族的忠魂!两淮各路豪杰率众来归,剑气冲霄,旌旗遮日;马尘飘起百里,歌声响传九重,大军浩浩荡荡,誓师北进,直捣黄龙。 ………………………………………… 夜!凄风苦雨的深夜! 庄穆、严肃、宁静、威武的岳家军营中,飘起了万点灯火。零星聚结,聚结成队,悄悄向中军游动。那匹百战的铁骑,低沉着长颈,倒垂着剑鬃,缓慢沉重无力的运动着四蹄,得!得!嗒!嗒!驮着它那忠勇俊穆的主人,远离了万马军营! 它驮走了人们心目中的主宰,岳家军的主帅,胡虏慑惧的人物,和大宋朝二百多年的江山! 乍出旗门,神驹蓦地抬头,一阵索索颤抖,仰颈声声悲嘶难止,是无限的依恋,也是沉痛的叹息!它似有灵知,是死别?是生离?何所依?!马上人频频回顾,眼前一片模糊,泪泣如雨! 他明知自今一别,即成永诀,悲凄一手创建的长城毁灭;他深觉愧对这千千万万生死相依的袍泽,冰天雪地,关山万里,弃家离乡带他们来到此地,但却中途遗弃了他们,再也不能带他们回去! 万千将士无言,两淮英雄泪下,他们悄寂呆板的拖着步子,冷酷沉默里面,含蓄着难以形容刻划的悲哀伤痛和恨怒不知从那个角落,传来一阵裂金碎钢的悲凄箫音,配着一句嘹亮雄壮的“怒发冲冠”歌声! 刹那间,激昂、慷慨、悲痛、愤怒的《满江红》曲,糅合着无比的心酸、依恋和凄情,自十里连营中唱出,响彻云霄! 除夕夜,大雪纷飞,滴水成冰,消息传来——“岳元帅父子,已被拿问在大牢!” 岳家军营,仍然峙立雪地,不缺一兵一卒;尽管已经有好几个月,得不到丝毫粮饷,他们心如一,志如一,义气如虹,静待最后的音信!是元宵灯节,自临安来了一位奇异的僧人,带着个十三岁的小男娃儿。僧人是周侗老师父的师兄,岳元帅最恭敬的云蒙禅师。他带来了惊天动地的消息:“岳元帅父子,去年的年底,已经在‘莫须有’的罪名下,于风波亭上归天!” 刹时间哭声动地,铁骑散尽;可叹堪怜,这支百胜护国的雄师,只剩下了十里空营。 一匹乌豹般黑马上一位高大的老者,独自绕营飞驰了一周,才待疾驶而去,云蒙禅师拦住了马的进路,指着小娃儿对老者说道:“这孩子姓楚,十三岁了,整整跟了我十三年,你带他去吧!” 高大的老者飘身下马,紧皱着浓眉恭敬但却推辞的说道:“老禅师的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我要到临安,怕不方便吧?”禅师固执地说道:“我明白,带着他去!从此他是你的了!” 说着老禅师竟转身离去,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了他那灰大的形影!高大的老者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问小娃儿道:“你家在哪里?” 小娃儿摇摇头,老者暗骂自己一声糊涂,禅师说他十三岁,跟着禅师整整十三年,哪儿还有家?又问小娃儿说道:“跟着我到临安可好?”小娃儿点点头。“你会骑马?害怕不?” 小娃儿又点点头,嘴角一撇,是笑,是一种成年人的冷笑,看着别扭得很。“你不会说话?” 老者生气了,也真怕小娃儿是哑巴,那一路上有多烦心。 “谁说的!”小娃儿开了口,就说了三个字。 “那问你怎么不说话?” 小娃儿冷冷地回道:“点头省事!” 老者笑了,不再多问,扶他上马飞驰渐远。 清明时节,晨光熹微,风波亭上,挂满了垂垂尸体——是昨夜哭奠的那些人,岳元帅旧日的袍泽,生死相共的弟兄!万户千家不约齐集,收英灵,焚香纸,烧锡箔,哀动天地!蓦地里,狂风横卷,箔灰纸灰,团团飘开,吹起了满天愁雾。一道火闪,碧绿,奇亮,直泻风波亭上;带来了一连串的劈雷,焦响不绝,像是要粉碎这无情的河山!暴雨倾盆降下,转眼间平地上水深数尺,洪流似乎要涤清这人间的卑污和不平,冲洗流荡不止!上天震怒了,风是它的怒威!它恨——雷是咆哮的吼声!它更悲痛——雨是它哀泣忠勇将士们无辜被惨遭杀戮的泪水! 是夜深更,一条庞大的黑影,飞投入临安奸相秦桧的府邸,略一瞻顾,飘隐无踪。接着有条似炊烟般轻灵、飞猱般迅疾的影子,紧盯在庞大身形的夜行人后,闪闪消失。 隔了一会,内宅传出来连串的喝叱声,卖身投靠到秦贼府中的武林高手,发现刺客临门,接应围捕而来。花园里,这般狐鼠鹰犬,已将那庞大的人影围住。此人赤手空拳,双手互挽着六颗鲜血淋漓的人头,对面前被人包围的事情,非但不现丝毫惊慌的神色,反而仰天发出了一声嘹亮震耳的狂笑!目光如炬,虎视着一众武林高手说道:“愿意和老夫一搏的上前!” 一声狞笑,夹杂着一道银闪,划出数十朵梅花,已袭到此人的胸前!是江南有名的剑客,司马丹!施展他那诡奇狠毒的剑招,一式四杀,刺的都是要紧的部位。 此人一声微哼,沉声说了一句:“既然找死,就算上你一个!”微抖膀臂,左手挽着的三颗人头中的一颗已脱手飞打而下,竟将司马丹的青钢剑砸落;人头并不倾斜,疾厉的打在司马丹的前胸。但听半声惨吼,人头破腹碎胸没入,司马丹尸横地上。又一声狂笑,此人间道:“还有哪位?” “我!雒南董维!”一对泼风鬼头刀,已砍到此人左肩头!“好!多多益善!” 仍然是个狰狞恐怖的人头,鬼头双刀俱折,死人头和活人头恰好碰到一块儿,活人头变成了一堆碎肉,雒南董维也是一招丧命!此人霍地双手高扬,余下的四颗人头,似是要向其他秦府卫士们打去的样子;卫士们早已吓破了苦胆,呼啸一声,纷纷纵避。他目睹斯情,一声冷笑道:“凭你们也不配消受这些东西,我正好留着奠灵,秦桧狗贼命大,竟不在家中;寄语一对狗男女,萧震东迟早取他们的心肺肝肠!”说着缓缓转身,哈哈狂笑着扬长走下。 突然背后一声冷笑,接着有人说道;“萧震东留步,我要见识一下你那中原绝学‘般若降魔’掌法和‘霹雳震禅’功力!” 萧震东倏然转身,一个二十多岁的书生,外貌不显奇异,衣衫也很平常,披头散发,发长三尺;陡地想起了一件旧事,把手上挽着的四颗人头放在地下,低沉但却有力地问道:“你是‘长发’鲁达?” 鲁达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是我就好,让你个先着!” 萧震东一声怪异慑人的狂笑,手指鲁达恨声怒叱说道:“你是粘罕胞弟绎利的儿子!竟匿居此处,可怜岳元帅怎能不死!狗奴纳命!” 萧震东才要飞扑近前,鲁达却冷漠的作式止住他的进攻,阴阴地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必须死!用兵刃吧!你的‘弹丸柔剑’我早就想要!” 突然在那众卫士中,闪出来一个人,惊诧地指着鲁达问道:“你果然是‘金’人?秦桧真的私通敌人?” 鲁达狠毒的扭头看着这名卫士,嘴角带出残忍冷酷的一丝阴笑道:“麦维民!你说得不错!” 麦维民惊退了数步,鲁达却已冷笑着抬起右手说道:“我觉得抱歉,必须杀了你们!”卫士还有七名,闻言色变,正想四散逃遁,鲁达猛甩右手,一股白雾般的奇冽寒潮,自七名卫士身上透过。仅仅是一刹那,个个显露着丑恶狰狞的模样,死在那儿,平空都矮小了好几寸;仍然站立在一旁,像是寺庙中的木偶,看上去恐怖阴森而死寂!鲁达扭回头来,露着雪白的尖牙,长发无故飘起又垂下,对萧震东说道:“施你的柔剑吧!让我开开眼界,迟早今夜你和他们一样!”萧震东暗自悲伤,鲁达说得对,今夜他死定了,谁也休想在“玄寒冰煞阴功”所化的掌力下逃得活命!那是“冰玄老人”四十年前宇内无敌的功力,这个阴险狠毒的金狗,竟然也会!自己纵然拚将数十年的内功修为所得全部施出,也不过落一个多支持片刻罢了。死又何惧?可惜未能到风波亭上一拜,还有云蒙禅师父交自己教养的楚姓娃儿,现在客栈存身,如何善后呢?这一刹那,他千百事务萦系不绝,那旁鲁达冷着一张淡脸说道:“你是目下中原七大高手之一,想必已看出我施展的是‘玄寒冰煞阴功’,你死后‘弹丸柔剑’归我所得,看在那对柔剑的份上,答应替你办一件身后未了的事情,说吧!”萧震东略加沉思,冷笑说道:“金人没有一个守信用的君子,你想骗谁?”鲁达眼一闭、嘴一掀说道:“我例外,快着点儿。” 萧震东沉声道:“你发誓!” 鲁达露出了怒容说道:“可以,不过你不信我,又逼我发誓,死前却要受点活罪!”跟着他发了一个极重的誓言。萧震东不再和他争辩,说明了他所托的事情,竟是要鲁达将十三岁的楚姓娃儿,妥善地送到山东青州的“古城”南关外敬阜山庄自己家中,当然也说出娃儿现在住的地方。鲁达深觉事出意外,脸上现出了半丝情感说道:“你不要我把你的尸骨送回故乡?”“不!”萧震东简捷了当的回答他。 “为什么?” “这是我的事,你问不着!”萧震东怒声回答。 鲁达无可奈何的摇摇头,立即恢复了他那种冷漠的样子说道:“那就动手好了,让你三招!”萧震东心头倏地升起了一个念头,正色说道:“等一下!万一死的是你,可有什么事要我办的?”鲁达阴笑着问道:“你相信这可能吗?” “当然可能!要不冰玄老人如今何在?”原来萧震东是在试探一件事情的真相。鲁达这次真的笑了,声如枭鸣,难听得很,他笑罢说道:“你很聪明!可惜我比你更聪明。就算可能,萧震东你听着,死的要是我,埋我尸骨入土三丈!”萧震东点点头,自怀里摸出一对大如杏子一般雪亮的圆球;鲁达直瞪着这对圆球,不眨眼的打量着它。萧震东斜目瞄了他一眼说道:“鲁达,你的兵刃呢?” 鲁达眉心一攒,淡淡地说道:“你很义气,我不想叫你尸分两段,就这样动手好了!”“你好像觉得天下无敌似的,不嫌过份了些?”萧震东有心延迟,也有点着恼他那种狂妄劲,不服的这样问他。鲁达毫无表情,低低地说道:“这话难说,不过我记忆所及,还没碰上能和我搏斗超过三十合的人物!”“冰玄老人莫非也不如你?”萧震东终不死心,又提到老人的称谓。 “我不想多说话,你再不动手可没有机会了!”每逢提到冰玄老人,鲁达不由得着恼!萧震东哼了一声,开始稳慢的向后挪动,鲁达瞬视不懈。 倏地萧震东突然转身高拔,似想逃去;鲁达低吼一声,像幽灵般拦在了前面,功力身法迅疾诡奇难测,但却上了大当!萧震东名满人寰,为中原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生平磊落光明,临难不苟,怎肯未战先逃?鲁达施出“鬼风飘踪”轻功,自萧震东脚下过去的刹那,耳听得萧震东一声:“接招看剑!”不由羞愧至极。他却并不惧怕,虽然明知道萧震东剑术卓绝,但他更信任自己无敌的功力。临危应变是他习练武技的第一课,凌虚左掌下按后甩,全身即迅疾的挪前丈余;颈后寒风厉袭吹到,一声裂帛微响,背上一阵冰冷。鲁达木然地落在地上不再闪避,阵阵悲伤耻痛,从内心的深处泛泛透出。低着头狠恨急怒中,夹杂着伤感的意味沉声道:“你去吧!三年后的今天,正三更,山东青州古城南关外敬阜山庄再见。听明白,预备好灵堂等我!这身碎裂的衣服你带走。”说完,他把长衫、小褂三把两把撕落地上,赤着半身一晃无踪!萧震东用三个手指头,轻轻的刮弹下额头的冷汗,暗道一声侥幸;设非突出奇谋,和这对异绝天下的弹丸柔剑神妙无方,此时早巳魂断魄消!一声长吁,放好剑丸,挽起地上的四颗人头,身形闪处,眨眼消失在暗影中。萧震东回到客栈,轻手轻脚越窗入室,娃儿睡得好甜。他伸手到娃儿的棉被里,奇怪!棉被里没有半点温暖?想是小孩子曾蹬散过,半夜冷了又拉盖上。四面替娃儿掖好,伸伸懒腰脱衣安眠。萧震东并没有回到家乡,他必须安葬好旧日袍泽们的遗体,分别拜会了死难者的家属,直到腊月初六日,才带着娃儿到达古城!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二章 奇童遭忌 时值隆冬,气候严寒,大雪飞降,昼夜不停。池塘中小溪上,全部冻结成厚厚的晶亮冰层,房檐下垂着一根根的冰柱,枯树秃枝上压覆着洁白的雪花,大地一片银白,埋藏了人间的一切邪恶。 这是孩子们的天地,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都是一身雪,白成一堆。嘻嘻笑笑蹦蹦跳跳,滑个跟斗,溜出老远;然后大家一齐拍手欢呼,赛一下谁跑得快,滑得远;有一个摔倒,都跌坐一堆,挤靠着滑溜出几丈以外,其乐无穷。 万里大地,冰冻乾坤,傍晚时分,萧震东带着楚零踏进“敬阜山庄”。 楚零的这个“零”字,是萧震东在路上给十三岁的小娃儿取的;零,表示什么也没有,但何尝不蓄无尽宏大的意味?当真,真到今天,萧震东除了晓得这孩子姓楚之外,其余的家乡身世半点不知,不是个“零”又是什么? 一路上一老一小改了称呼,楚零正式拜认萧震东为义父,这孩子满肚子热情,一脸的冷冰冰,不肯讲话,多说一个字;比叫他多跑一百里路都难;人虽小但却极勤奋,就是有一种令人不敢接近而说不出道理来的劲头。萧震东却十分喜爱他,爱到心里。有时萧震东也暗自发问,为什么从心里爱这个实在并不讨人喜爱的孩子?没有结果,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道理! 萧震东离家整整十年,故园依旧,但河山早已被碎,壮志颓然消沉!夫人梅素玉和十五岁的长子萧珂、十一岁的幼女萧瑾,欢欣兴奋至极。等看到萧震东身后那个娃儿时,不由全发了楞,萧震东笑对楚零道:“见个礼吧!路上全给你说清楚了,还记得吗?”楚零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叫道:“义母,大哥,小妹!”多一个字没叫,萧震东不由得皱了皱眉。 室内生着火盆,萧震东脱下来那身羊皮长袄,顺手递给了楚零;那旁萧夫人也正伸手想接,萧珂更快走了几步要拿,但却都慢了一步。不!萧震东根本就没打算给别人,直接交给了楚零,这是几个月来的习惯。 上次他远离家乡,萧瑾刚刚周岁,如今已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了,愣愣地看着萧震东。自然她并不认识这就是她的父亲,但却觉得这个高大的老人很慈祥。萧震东上步就抱起她来,出乎萧瑾意外;反抗是人类的本能,她小拳一伸,实生生的打在萧震东的肩头,萧震东不由一凛!萧夫人急忙喝叱萧瑾,告诉她这就是爸爸,萧瑾看看母亲,再瞧瞧抱着自己的父亲,小手缓缓抬起,轻轻的抚摸着刚才打过的地方。萧震东笑了,萧瑾也笑着伏在父亲的肩头;夫人的脸上也泛出欣喜的颜色,萧珂给爸爸搬椅子。楚零却一阵心酸,泪水夺眶而出;一转眼用袖子擦干,再回头,仍然是那种木然的冷漠神色! 晚饭后一切都已说明,萧震东却隐瞒了和鲁达订约三年的事情,一家人欢谈之时,萧震东突然问夫人道:“瑾儿已经开始练功夫了?” 夫人笑着点点头,萧震东又问道:“你自己教?” 夫人一怔说道:“是呀!有什么不对?” 萧震东笑道:“没什么,这丫头力气不小。” 夫人想起适才瑾儿捶他好几拳的事,看着他不由得笑了,片刻才说道:“珂儿进步很快,小小年纪,已是古城附近一带无敌的人物了。” 萧震东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萧珂,点点头,正想要说什么,楚零近前说道:“义父,马棚旁边的那间屋子可给我住?” 夫人接过话锋奇怪的问道:“你为什么要那间屋子呢?我本来想要你和萧珂同住到一块的!” 楚零还没开口,萧珂急忙说道:“妈,我不高兴!” 萧震东盯了儿子一眼,楚零却说道:“我喜欢那间屋子,它很清静。” 夫人知道萧珂说错了话,已经惹得丈夫生气;不愿再继续谈这件事,遂笑对楚零道:“只要你愿意,好孩子,随你就是。里面倒是很干净,卧具也齐全,从今天就算你的睡房吧!住不惯再告诉我。” 楚零高兴的展开笑脸,连连称谢说好。萧震东看着奇怪,这是从和楚零见面,第一遭看到他由心里现出欢喜的笑容来。 思索间无意的看了萧珂一眼;萧珂恰好露出满脸卑视傲慢的神色看着楚零! 萧震东不由怒生,浓眉一挑,才待训叱萧珂,夫人却轻嗯了一声,无限情意祈求的看着自己;萧震东不忍在第一天回家就使贤惠的妻子伤心,笑了笑压住怒火。 夜已深,炉火渐熄,灯亮早断,敬阜山庄鸦雀无声,第一天就这样度过。 次晨清早,萧震东已来到马棚,他有些话必须对楚零说明。奇怪,小屋里找不到楚零的踪迹,但却洒扫得异常干净,马棚里也焕然一新,看得出经过一番收拾。他正思索着楚零一大早何处去了,蓦地院外传来萧珂的厉叱声:“小鬼,谁让你动我的马?” 萧震东正要赶出马棚看个究竟,心念一动,闪到马棚门口暗影中,冷眼静观。楚零正牵着一匹雪白玉驹;这是当年自己爱马,龙驹“飘雪”所生的小驹,十年前离家时,送给儿子乘骑的,如今已是雪鬃玉蹄,活似当年的“飘雪”了。 只见玉驹一身汗湿,嘘气如云,似是经过长途奔跑,怪道的是,并没披上鞍子。楚零拉着玉驹的笼头环绳,一步步朝马棚走,没停,也没答理萧珂的喝问!萧震东摇摇头,暗中觉得楚零这个孩子够怪。 萧珂一个箭步纵拦到马前,圆睁着发怒的双眼,指着楚零吼道:“少爷问你!哪一个叫你骑我这匹马的?” 楚零抬头看了看萧珂,回答他道:“是我自己叫我骑你这匹马的!” 萧震东在暗影中直想笑,好妙的话,他不喜欢儿子那种狂傲的样子。 萧珂似乎想不到楚零会这样回答他,又气又恼,一时火得说不出话来。楚零却开口道:“这是匹雪山异种的宝马,不知是谁伤了它的前蹄,又不懂得医法;昨夜它痛嘶了半宿,伤处已有溃痕和积血,必须活开血脉,才能医治。我骑它跑了百里地的来回,就为了好医它的伤,这也用得着大呼小叫的?” 萧震东陡地一阵颤栗,这孩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十三岁,懂得这么多?萧珂这时冷笑一声说道:“你敢和我犟嘴,医马?你懂个屁!”萧震东霍地气冲牛斗,好畜牲!竟然没说人话。 楚零只是淡淡地一笑,牵着马要走,萧珂用手指着楚零骂道:“野小子,你再不放开我的马,可要挨揍了!” 楚零不理,牵马就走。萧珂一声叱喝,举掌劈向楚零的左太阳重穴。萧珂家传武学“霹雳震禅”功力已有四成火候,这一掌拍下来,楚零必死无疑!楚零竟然不知躲闪,木立在那儿等着挨打。萧震东早有防备,飘身而到,一把抓住了萧珂的右臂,一抖一甩一声:“畜牲!”把萧珂摔出丈余远。萧珂挣扎着起来,萧震东伏身查看了一下玉驹的前蹄,果然伤成积血,楚零所说不假,转身厉声对萧珂道:“过来!” 这声音吓得萧珂一哆嗦,一拐一点的蹭了过来。萧震东面含秋霜说道:“小畜牲,你自己看看马的前蹄子!”其实根本不用看,他比谁都明白。昨夜冰上飞驶,玉驹不听号令,发气一连着十几鞭子,打伤了它的前蹄,不过他可不敢不看。 “小畜牲,这匹马只有你骑。这种伤是倒刺马鞭子打成的伤,你干的好事?开口骂人,你还算我萧家的儿子?楚零一丝功夫都不会,你和他有什么冤仇,用霹雳掌打他的太阳穴?你说!”萧珂紧咬着牙,一言不发。 萧震东哼了一声又说道:“心胸如此狭小,天性又这样凉薄,有朝一日,你武技练成,必是阴狠毒辣、好勇喜斗的匹夫,更许为恶江湖,祸害一方。滚到屋里等我,我宁可无子绝后,也不要你这种东西!” 萧珂低着头,转身挺住伤痛走去,蓦地回身,投瞥了老父和楚零一眼,怨、恨、狠、怒,猛摆头,他决定了一件事情。 萧震东吁叹一声,慈祥而略带感伤的对楚零说道:“楚零,我觉得对你不住,珂儿这孩子任性,别拿他的话当真。” 楚零却说道:“本来是我不好,应该先跟大哥说一声,义父!我没有什么,你还是安慰一下大哥吧!我看他像是很难过似的!”说着自顾自的牵马进了马棚,嘭的一声,他扣上了棚门。 萧震东无言的沉默了片刻,走向正房。 午饭的时候,萧珂站起来对楚零说道:“楚弟弟!早晨的事是我不对,应该向你道歉。”楚零看着萧珂,双目闪射着激动的火光,四手互合,一切都已过去? 花开花谢,匆匆已是第二年的隆冬。萧夫人梅素玉病重!是年端阳,她抛下了一子一女,和那久经风霜、须发全白的一生良伴,撒手西归! 临终遗言,只有几句,几句令人怀疑她是否在清醒时说出来的话。那几句话是对楚零说的:“萧珂后果堪忧!楚零,你看在我老夫妻的份上,答应永远照顾他!” 楚零向不流泪,闻言竟嚎啕大哭不止,他回答义母说:“终生不忘所嘱。活着一天,任谁也休想伤害珂哥半指,宁死誓不违反承诺!” 不知道他凭什么敢这样承诺?但萧夫人临去时的神色,却显示出无比的信任和安慰。 萧珂自然悲哀,但在他悲哀伤痛中,另起了一种念头;这念头定然是可怕得令人寒栗,因为他曾一个人面对着灵堂,做出残酷狰狞、丑恶至极的窃笑!萧珂满怀无法告人的怨恨,其实原因极为单纯,他生性高傲,耻与别人为伍,一心崇拜老父;楚零夺走了自己不能缺少的东西,他恨!恨楚零也恨自己的父亲! 楚零懂得太多,他好像和自己不属于同类?刷马扫地整理内外,这是贱役,敬阜山庄多得是庸人,根本不必那野小子来做,他却献尽殷勤!这些正是自己不屑干的,可偏偏是父亲所喜欢的! 瑾妹妹一向和自己好,从这个野小子进门以后,变了!整天和野小子泡在一起,一年多来跟野小子学了不少玩意儿;三刀两刀刻一个老虎头-,三笔五笔抹一幅“夜半无人舟自横”的画啦,又都活生活像,拿给老父去瞧,总得到夸赞。自己不知道那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凭我们这种人家,会仰仗着手艺过活? 记得有一次,野小子不知道从那儿找了些碎铁烂铜,当成宝贝,生起火来,又烧又敲,叮叮没完,第二天变成了四口小弯刀,送给父亲,又亮又快。那天父亲喜欢得一直笑,夸奖野小子个没结没了,说他是人间奇才,今世欧冶。岂有此理,贱胚操贱艺,大不了是个臭铁匠,可是爸偏喜欢他。 奇才?哼!下场子练功夫就笨得像条牛,爸教了他一年多,“霹雳震禅掌”法就会四式。叫他笨牛有个道理,他真像老牛一样,熬得住打!自己也只有下场和他对手的时候能出气,一掌打他八尺远,像条懒牛似的滚着爬起来,那副样子逗人好笑。瑾妹妹笑得不能直腰,拍着手喊:“好一个懒龙舒腰!”再一掌摔出一丈,像只大蝎虎似的煞是好看。正想再打他几下,爸爸总是喊住自己,不说野小子笨,反而说他天生不是练武的人。哼!有一次自己背着人向瑾妹妹夸耀掌法,瑾妹妹竟然嗤笑连声,一生气迫着打她;爸爸好偏心,又私下传了她轻功,凭自己竟没能追得上她。 事情太多了,没有一件不使自己想来怨恨的;最疼自己的母亲已死,今后谁还关心自己? 妈也奇怪,临终竟要野小子照顾我;野小子不自量力,大模大样的当成真事,一巴掌能打他丈二远,叫他照顾我,岂不是笑话!在这个家里,反正和他势难两立,野小子,咱们走着瞧……这就是萧珂决定要下的毒手,除掉楚零的原由。 俗话说,人算千遍,不如老天一算!敬阜山庄即将来临的大风暴,被老天爷一算,波折迭起,意外横生。萧夫人谢世的消息传出,山西吕梁山的怪杰“酸秀才”白秀山连夜赶来,铁牌道人涵龄恰好同日来到。 白秀山是萧夫人梅素玉生父“五指阴阳”梅秉逊的衣钵弟子,一把“阴阳赤金扇”,一掌“三连墨珠”,和他那一身秀才的酸味,被武林中同称三绝。 萧震东大喜过望,直捷了当的对白秀山说道:“你来的正好,珂儿叫我心烦,记得他满月的时候,你曾说要收他做徒弟,如今就麻烦你了。” 酸秀才笑着说道:“诚然昔日曾有斯言,如此甚佳,萧兄安心可也。” 萧震东笑道:“你那三十六式‘天罡扇’法,墨骨珠弹百步穿杨,珂儿能学个七八成,已是福份不小,我自然安心。” 铁牌道人涵龄却打个哈哈说道:“秀才公,你什么都可倾囊相授,唯独那身酸味,我替珂儿说句公道话,敬谢了!”这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即席决定三日后白秀山带萧珂到吕梁。 萧珂不但不喜,反而怨恨万分;若不是野小子硬挤上家门,父亲一身绝奇功力高出酸秀才多多,何须自己奔波江湖? 萧珂独自来到灵堂,先是跪伏地上喃喃祝祷,慢慢站起又直视着亡母神主牌位。不知是什么念头在他心里作祟,他渐渐觉得连死去的母亲都开始怨恨了起来,竟忘其所以直对神主牌位说道:“为什么要求那野小子照顾我?为什么不说要我不伤这个野小子,照顾这个野小子?难道你不信任自己儿子的能力,难道你临死前又多懂了些什么?还不就是多我一个!还不就是多我一个!你多着我才愿自己死,爸多着我才要我远离开家。好吧!如此别怪我狠!迟早总有一天,我会觉得多了你们,总有一天叫你们都怕我,哈哈……”他变为疯狂,哈哈大声的狂笑不停! 倏的飘进来萧瑾,奇异的看着哥哥,她觉得害怕,不由飞纵到哥哥身旁,用手去拉动哥哥的臂膀。谁知萧珂蓦地转身,貌露丑恶、狰狞的冷笑着,霍地厉喝道:“我也多着你,你干么不去死?”说着猛下毒手,用足内力,一掌击向萧瑾的天灵而来! 萧瑾先是一怔,哥哥的掌力已堪堪打到天灵,她倏地一缩-转,奇妙俊俏至极,竟到了萧珂的身后,并开口焦急的问道:“哥哥你怎么啦?是我,我是萧瑾呀!” 萧珂狞笑一声,错步转声,扬掌再打,一面说道:“管你是谁,我恨姓萧的!”萧瑾飘开八尺,又躲过这一招。 萧珂双目发红,进步上身,全力发出霹雳震禅掌功,直劈妹妹胸前!萧瑾秀眉一扬,满面惊诧,但却不再躲避,身形飘起疾厉迎上。灵堂门口适巧传采萧震东的一声怒喝:“萧珂大胆,还不停手!” 这声暴喝,惊醒了萧珂,但却收掌不及,眼见妹妹要伤在自己的霹雳震禅掌下。岂料萧瑾手法绝异,妙不可言;小手微拂,竟将震禅掌力弹开,不容萧珂收招,已被萧瑾拿住臂腕;一拧一送,萧珂被推出丈远,正对着站在门口的萧震东撞来,竟无法留住脚步! 萧震东猛抖右臂,暴怒之下拍向萧珂肩头。老头子适才在兄妹对话时,已经来到,萧珂那句“管你是谁,我恨姓萧的。”的胡话,听个满耳,怒在胸头,悲在心田,立即作了决定。 他宁愿震残这个儿子,养他终生,否则萧氏一家,结果必落得无比凄惨。是故乘萧珂撞跌身前之时,含悲忍痛硬起了心肠拍下这一掌! 楚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此时落魄丧魂似的闯进来;门槛绊了他个跟斗,恰从萧震东抬起来的右臂下摔进灵堂,正巧和萧珂撞了个满怀,一齐跌倒地上。萧震东怔怔地举着右臂,缓缓的松垂下来,既定的方略,迫得改变。他暗地里吐了一口闷气,自忖这也许是天意,盯了在地上的萧珂一眼,转身走去。 萧震东走出三五步远,蓦地一丝疑念闪上心头,霍然回转;萧瑾正好扶起萧珂,楚零早已站起,双手不停的揉着膝下,大概是摔疼了那儿。萧震东若无其事的问楚零道:“你急急忙忙跑来,可有什么事情?” 楚零打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说:“义父要不问我,真差一点忘掉,萧福送来一封信,说是刚刚有人送给您的,送信的人留下信就走了!”说着楚零自怀里拿出一封信来,送了过去。 萧震东接过信件,不由浓眉攒聚,觉得奇怪,什么人送信来此?为什么不见我一面?拆信之后,面色陡变,一言不发,低头转身而下。 是夜二更,萧震东收拾利落,一封弹丸柔剑放妥囊中;轻手轻脚闪出内宅,微一顾盼,身形腾起,朝正东方疾纵而去。 霎时敬阜山庄之中,又腾飞出一条人影,其疾如电,斜射中天,直向萧震东去路投下。又一个影子,背着个长长的东西,闪、闪,他闪进灵堂,把一个长白干扁的物件,放置灵前,倏然转身纵出,直奔马棚,轻悄的牵出白玉驹,背后解下长长的东西,再次进入马棚,取来马鞍背好,长长的东西紧拴在马鞍桥后。一切准备妥当,第三次再进马棚,抱着几束干枝枯草出来,堆集楚零所居小屋窗下,一次又一次,直到堆满了小屋的三面为止。 这影子又从怀里取出一个尺长的包儿,把里面的东西撒满在草枝之上,原来是松香和硫磺的细末;再探囊猛抖手,恍着了火摺子,投到枯枝干草之上。火光暴起,这人竟是萧珂,他面包狞恶,冷笑着飞身上马,加鞭急驶,闯出敬阜山庄。 他并不立刻远行,驻足在里余外的山岗上,回顾山庄已化成一片火海,他在马上哈哈狂笑不止,遥指山庄自语道:“野小子,火烧的滋味不好受吧?哈哈……奇才!你到阎王爷那儿去卖弄好了!哈哈……”。 四野悄寂,无人应声。他感到沉寂难耐,仰天大吼道:“敬阜山庄是我萧珂的!老天作证,我要回来!我要治理这敬阜山庄,成为世人们慑伏危惧的地方,我要做我要做的事!杀我要杀的人!你记住,你记住!”他疯狂的一声厉啸,玉驹受惊,一阵嘶鸣,猛展四蹄,如飞般电掣远去! 敬阜山庄正东方三里处,一座庞大的坟场。是青州有名的“刘家墓地”;此时正有两人,互离丈余,分坐对面石供矮桌上,面色庄重,一问一答。坐在南面的那个人,正是敬阜山庄庄主萧震东;对面这位,竟是一年半以前要约三年的长发鲁达!只听得萧震东问道:“三年的约期离时尚早,你来此作什?” 鲁达比昔日更加阴沉,冷冷地回道:“有事回籍,路经此地,听说尊夫人等不得我三年约期,已然故世,深觉遗憾……” 萧震东冷笑一声拦住他的话锋,沉声说道:“订约是我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 鲁达阴阴地闪了闪眼睛说道:“敬阜山庄约会之日,鲁达是有一个算一个!” 萧震东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豪放的说道:“你自认能办得到,任凭于你!” 鲁达却问道:“你舍得下?” 一声敞笑,算是萧震东的回答。蓦地鲁达霍然站起,侧耳竖眉仔细静听,半晌瞒着萧震东道:“你还带来帮手?” 萧震东冷嗤一声说道:“萧某磊落光明,况且今夜就没准备动手。” 长发鲁达“哦”了一声,慢慢坐下问道:“你要听偏安一隅的宋室最近的动态吗?” “不必!”萧震东断然回答,并接着说道:“鲁达!没要紧的话说我就不陪你了!”他明知鲁达定有所为而来,迟迟不说必有原因,才以退为进,逼鲁达摊牌!! 鲁达头都不抬,似是自语,冷酷无情的说道:“快了!三年的前约,已过去了一半,府上除仆妇之外,有一子一女,可怜到日子都是死数!他们虽然是你的子女,但却没有为你必死的义务!你又凭什么权利这样安排,自私作祟?还是被虚名所累,令人不解!” 萧震东沉静的回他一句说道:“权利也罢,义务也好,或是自私作祟,也许为虚名所累,姓萧的事,不劳姓鲁的挂怀!换我是你,有这一年多的时间,早去干点应当干的事了!” “你认为什么是我应当干的?”鲁达这样反问。 一声吁叹,萧震东感慨的说道:“生为大丈夫,当作奇男儿!须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那才算是英雄豪杰,方不负昂藏七尺,你虽自觉英雄了得,可惜……” 鲁达一声干笑说道:“萧震东,不必激将,书我比你读得多!” 萧震东正色回道:“那尤其可惜!空读圣贤之书,竟忘人子之义,礼耻何存?” “萧震东你敢?”鲁达竟然大怒厉叱起来。 萧震东毫不理会,仍是侃侃说道:“萧震东问心无愧,怎得不敢?若你背弃三年之约,就下毒手,我绝不还你半招,萧震东不屑和无义背信之人搏斗!”至此微停,长吁一声接着说道:“令堂为宋室皇亲,国破家毁,胡贼入寇,掳为人质,惨遭侮辱;求生不得,取死不能;你竟认贼作父,自命大金紫贵……” 鲁达厉吼一声,目瞪出火,长啸一声双手捂耳,仓皇站起,飞步奔去。 萧震东提高声音喊道:“泰山之顶,找三山和尚,还你本来面目!” 鲁达已经消失形影于黑松林中。萧震东频频摇头,慢步归去;偶望正南,一片火红,正是敬阜山庄,哪能不急,飞纵疾归。 敬阜山庄正为救火忙乱,所幸马棚单独建造在角落上,不至连累正房。萧震东返来时火势已衰,顺风吹来一阵火烟;他已断定有人放火,一把抓住散发蓬头的萧瑾,迭声追问楚零的下落。萧瑾乍睹老父慈颜,悲伤难支,摇着头扑到父亲怀里。 白秀山从那旁迎上,见面就道:“涵龄去追放火的狂徒,瑾儿说这小屋里有人,可是当真?” 萧震东霍地挣脱萧瑾,急问白秀山道:“你可看见过萧珂?” 白秀山正摇头间,瑾儿却哭着说道:“哥哥不在房里,火起了好半天,到现在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白秀山惊问道:“萧兄,小屋内莫非是他?” 萧震东恨声道:“我但愿是他就好了,小畜牲,我非活劈了你不可!” 说着就要扑向烈火中的小屋,白秀山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臂急声道:“萧兄这是做什么?屋中若有人在,此时早已烧死,岂非徒劳!” 萧震东明知不假,但又怎能不尽到人事,万一呢?他猛然抖开白秀山的双手,才待扑奔小屋;楚零穿着一身内衣单裤,不知从那里哆嗦着跑来。萧瑾破涕为笑,萧震东悬心稳放,猛地右手抱起楚零,左手带着萧瑾,飞步返回正房。白秀山暗中点头,他明白了一半,原来如此! 正房内萧震东放下两个孩子,对萧瑾说了句:“帮楚零找套衣服换上,你自己也收拾好。”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章 同病相怜 深更夜半,萧珂单人一骑,任由马匹随意奔腾。倏地一阵疾风,自身后滚卷而来,快速绝伦,眨眼近前。萧珂惊诧之中动了孩子气,原来这滚卷着的疾风中,竟裹着一个人。这人好快的飞纵轻功!萧珂不服长途奔驰,有人会比他这匹异种玉驹还快,猛加三鞭飞奔驰近。 果然再也没听到那滚卷的风声,偶一回顾,来路上早已失去了夜行人的踪影,他开心的笑了;觉得有些劳累,约计至少已跑出了四十里,遂紧拉缰绳缓缓而行。岂料背后突然有人说道:“这马果然脚程不慢,后劲长得很,你为什么不让它再跑下去?” 萧珂吓了一哆嗦,停马回头;他的气来了,怒声说道:“你这算是什么?我说看不见你的影子,原来躲到我背后来了,下去下去!” 那人飘身下马,冷冷地说道:“小娃儿别不知好歹,路上你敢和我较劲,暗底里用四个蹄子的畜牲比我两条腿的人,依我的脾气早就不客气了!” 萧珂正有一肚子火,立刻冷笑说道:“你倒像我肚子里的蛔虫,凭什么你敢断定我是和你较劲?” 那人残眉飞扬,右手缓缓抬起;萧珂恰好飞身下马,露了一手轻功,顺手把马拴到路旁树上。那人抬着的右手,又慢慢的放下,声调一变说道:“看不出你还练过功夫,深更半夜,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你管不着!”萧珂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那人这才看清萧珂的模样,暗夸一声:“好!好奇特的骨格!”随着咧嘴一笑,直瞪着萧珂不再开口。 萧珂也看清了那人的相貌,心中一凛。这人好狠毒奇异的一对眼睛,喷射着灼人的光芒,微绿中带有令人望之寒栗的感觉。萧珂并不知道畏惧,但却觉得新奇,不由也睁大了眼对视不瞬。 眼对眼半晌的功夫,那人笑了;虽然笑得很冷,并不慈祥,萧珂却感到亲切,也笑了笑。十六岁半大的孩子,这一笑竟使那人内心凛然,怪!这孩子眼里有火,笑态含着先天的冷酷和残忍,很熟?熟极了!他像一个人——一时想他不起,但却极熟悉的人。 那人残眉紧皱,在苦思这熟悉的影子,萧珂突然惊“咦”了一声。那人头都不回,微甩左臂,三指伸屈朝后下方一弹;“吱”的半声惨啸,一条赤练毒蛇化做一堆碎骨,死在路旁!萧珂这才惊心动魄,那人竟具无上身手,弹指间生杀随心? 他又发觉一件怪事,那人刚刚甩手弹指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像极了自己;当自己决定以焚马棚出走天涯之后,曾面对着铜镜,发誓暴吼,那神色就是这般。娃儿心性未泯,竟没加思索开口说道:“你像我,尤其是在发怒的时候,真像极了!” 那人突闻此言,竟连退三步,蓦地抬头,紧紧盯住萧珂不瞬,霍地仰天狂笑,声如狼嗥,历久不绝。笑罢神色全改,温和的说道:“你说得对,果然你像我,我……” 萧珂不容那人说完,立刻回道:“不!你像我。” 那人先是一怔,继之微笑说道:“你多大?” “十六岁半!”萧珂回得不慢,并反问道:“你呢?” 那人又是一笑说道:“我二十三,天生我的时候还没有你,我大你小,应该说你像我!” 萧珂一时语塞,想了一下说道:“那,咱们都像才行!” 那人无可奈何的点点头,承认了谁也不像谁,但又长得都像。这表示萧珂胜利了,至少不是萧珂长得像别人。 “咱们都像,应该做朋友,你姓什么?”萧珂胜利之后,对那人生出亲切的好感,才这样发问。 那人反问他道:“你呢?你比我年纪小,应该先说。” 萧珂这次让人一步说道:“我姓梅,梅珂。没家!没亲人!从今天起要开始流浪!”他恨“萧”这个姓,宁愿姓母亲的“梅”。天性使他不向别人诉苦,他不信世上还有怜悯与同情。 那人很满意,点点头道:“我姓赵,赵无忌。没家,没亲人,很早已经开始流浪!” 他两个模样儿像,身世一样?凉薄的天性和后天的狠毒绝似?气味相投,三言两语结成异姓兄弟。赵无忌开始问梅(萧)珂,跟谁学的工夫?梅珂天性狡狯,当赵无忌弹指诛蛇的刹那,已判断此人内力虽然极端高奥,但那种化皮蚀骨的功劲,绝非正经家数;萧震东名传天下,为武林正宗一流高手,和这种人物绝不结交,弄巧了就许是冤家对头;早有打算,立刻回道:“大哥还问功夫呢!说来气死人,我就会瞎蹦乱跳,跑得快身子强些!” 赵无忌皱眉道:“老二可别骗我,否则你就算是我的亲兄弟,我也不会饶你的!” “大哥不信算完,我问心无愧!”梅珂虽然一口谎话,但却神宁色安不由赵无忌不信。 他回答加沉思之后说道:“从今之后,老二,你可愿意和我同行同止同甘共苦?” 梅珂慨然说道:“你我两个,谁要舍了谁,罚他粉身碎骨惨死江湖!” 赵无忌阴沉沉的一张死人脸上,抽动了半晌,咧着嘴笑道:“老二,咱们两个像的地方太多了。或许是上天巧妙的安排,我寂寞你孤独,我空有一身威慑天下的功夫,竟连个敢和我讲话的朋友都没有。这会好了,老二,你可愿意学我这身功夫?” 梅珂知道,必须迟些回答,大哥多疑狡诈,说快了他会多心,成心延迟;赵无忌已觉不耐烦,冷冷地问道:“莫非你不愿意?” 梅珂并不看他,似乎仍在思考,慢吞吞地说道:“我当然愿意,不过我听人说,武技各有秘密绝艺,不肯轻易传人。我在想,是不是不该教大哥为难!” 赵无忌笑了,他现在从心里爱这个一切像极自己的梅二弟。他也觉得奇怪,冷酷无情像自己这样,竟然改了脾气,懂得爱人?不过谈到学艺,赵无忌却正经严肃的说道:“本门功力奇特,先天的素质和药物的补助占一半,肯下苦用心占一半,只要想学,错一点都不成,你可要当心。” 梅珂喜在心中,但却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除非我不要学,否则敢说没人比得上我快!” 赵无忌点点头说道:“很好!有信心总是好事,但信心要过了份,就要赔上性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梅珂却说道:“能拿百斤,多拿一斤那是疯子!不拿足百斤,这是傻子!” 赵无忌闻言,仰头长笑,笑得梅珂汗毛直凛;但他能强力压制着自己,脸上不显露任何神色。 赵无忌笑罢说道:“这真是天意,老二,从今天起就开始练,我去替你配洗身子的药。天就要亮了,前面是长辛店,大乡镇,你骑马慢慢的走着,到那儿等我,天亮见!” 梅珂嗯了一声,解开马缰。赵无忌倏地近前,搬着梅珂的肩头仔细看了他的五官半天;又用右手的食指,揉了揉梅珂的鼻尖,满意的笑了。梅珂也不问他这是什么缘故,飞身上马。 赵无忌突然又摇摇头问道;“老二,别骗我,说实话,你可还是个好小子?” 梅珂懂他的意思,脸红了,回他一声;“自然!” 赵无忌接上一句说道:“好小子的意思是说,连自己都没碰过自己,老二,你别弄错了?” 梅珂尖着嗓子说道:“闲着没事干啦!自己碰自己玩?大哥准是碰过,就认为别人一定碰!” 赵无忌脸红,他教梅珂说到心坎上了;要不是当年自己“错碰了自己”,今天,哼!任他天下一等一的高手,也要退避三舍。但他又高兴异常,武林第一奇功传授有人;他年自己立于幕后,眼看着武林高手,一个个跌卧在尘埃,名门正派的传人,一处处称臣服输。想到这里,不禁再次大笑,笑罢向梅珂说一声:“天亮时长辛店会!”身形腾起,长啸一声,似幽灵般一闪无踪。 梅珂欣喜无比,才待策马飞驰,心头一动,慢慢放松缰绳,闭目阖睛,任它得得缓移,他却自言自语道;“赵大哥真好,梅珂,今后要好好的学功夫,别丢了赵无忌的脸,做赵无忌第二!兄弟两人横闯江湖,拔剑高歌,行我所欲行,为我所应为!” 就在他头顶的古松上,赵无忌暗自点头,目送梅珂远去,才飞纵而逝。 果然天亮不久,长辛店兄弟会面,镇口上饱餐一顿,赵无忌问:“老二!累不?” 梅珂笑着说道;“大哥看不出来,我多有精神!” 赵无忌又问道:“那咱们两人共骑,直驰济南?” “好啊!说走就走。” 下半天,他们进了济南府城。 自此赵无忌尽心传授,内服奇药,外洗皮骨,梅珂功力突飞猛进日胜一日。在济南住了三个月,梅珂神色骨格俱变。 赵无忌在一天深夜,慨对梅珂道:“我本来有急事到泰山,因为本门功夫,最重要的是头三个月,药物功力一日不能间断,一日不能误时。如今恭喜二弟,大功告成。虽然还有一大关口,咱们到泰山再详细说它可好?”。 梅珂回答的干脆,他说道:“当然好!大哥怎样说,咱就怎样办。” 赵无忌心中觉得甜甜的,次日动身,直奔泰山。泰山脚下,大治村中,寄宿客栈之内。初鼓时分,赵无忌和梅珂悄声谈论着什么,赵无忌一向冰冷淡漠的脸上,显露着迫切郑重的神色;先天凉薄性格刚愎狂妄而短视的梅珂,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沉思忧虑过,可见他们所谈论的事宜,如何严重了。 经过很久很久的沉默,终于梅珂打破了寂静,他像是很感伤的问道:“事到如今,还能再由我选择吗?” 赵无忌深沉地说道:“你当然有选择的自由,虽然你已经得到了武林中一门奇绝无比神功的精华,依照所得苦心习练足可威震宇内,但这是我自愿传授,和你先天悟性相会的结果。彼时我们之间并无目下所谈的约定和默契,你如今经过思考后,有十足的权利,对现在所谈的条件接受或回绝;我并保证,无论是何答复,不伤我们兄弟间的道义和感情。倘若二弟首肯,则四十年来独步天下的神技,庆有传人!要是回绝,我为二弟可惜罢了!” 梅珂缓缓站起身来,紧咬着牙,字字用力地说:“我接受大哥所提的条件!” 赵无忌吁叹一声,似乎完成了一件极艰巨的工作,但也感到有一种悲凉凄伤难言的痛苦。 这天是黄道吉日,萧震东由楚零、萧瑾左右挽扶着,从墓地回来。萧震东老了,他在万物萌发的春天,短短的十几天当中,看上去竟苍老了五年。他埋葬送别了老伴的尸骨,但也埋葬了自己的心志!此时他的心情,只有楚零了解。当萧震东昏倒在亡妻灵前的时候,就是楚零首先发觉;他小心的拾起萧珂那两张留书,妥善的置放在萧震东衣囊内,才开始招呼大家,救治这昏倒的老人。 萧震东只不过是急怒攻心,悲伤感痛之下昏了过去,并无其他病苦,很快的就醒过来;发觉萧珂的留书不见了,焦急的就是挣扎着起来。楚零伏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萧震东看了楚零一眼,手捂着衣囊,长叹-声闭上眼睛。 白秀山立刻着手替萧震东推拿诊治,暗自惊栗萧大哥的病势严重!一位内功高手,极容易的发觉这不是身体的虚损,竟是心灵上的折磨。低声频频催问所以,萧震东紧握着白秀山的手,双目强自猛睁着颤声说道:“我不要紧,贤弟可肯给我办一件事情而不问理由?” “当然!任凭什么事!”白秀山立刻正容回答。 萧震东简单的说道:“不必再追放火的人,萧珂拜师之事,暂时作罢。贤弟和涵龄道长请立刻回去,后年清明的次日,贤弟任有多忙,也要赶到敬阜山庄,千万别忘记了!” 白秀山略一迟疑,萧震东接着说道:“贤弟答应过我不问埋由,我也保证,后年清明节的第二天将详情奉告,此时望勿逼我!” 白秀山紧锁眉头道:“不能早也不能晚?一定要清明的次日?” 萧震东点点头,随即指着楚零和萧瑾,欲言又止,半晌慨然道:“我将瑾儿交给楚零,他们未来是一家人,贤弟作证。” 白秀山点点头,萧震东脸上浮起一阵万种痛苦都已解脱般的笑意,闭上眼不再开口。白秀山等涵龄返来,立刻双双离别山庄,并未再向萧震东辞行。是故今朝安葬萧夫人遗体,白秀山等并未露面。 月如钩,盈又缺,日复一日,已是桂花飘香的季节。 萧震东恢复了昔日的体魄,慈祥、豪放和畅朗的谈笑声又充满了敬阜山庄。 楚零自从来到这里,除对萧震东外,平日极少开口。他没有朋友,也不想找朋友,奇怪的是和萧瑾却无话不说;他照料这位义妹,胜过照料他所熟识的任何人。楚零性不近武,这是萧震东几经观察才下的结论,遂教他文章经书;岂料楚零更不喜文,却愿听些武林掌故杂谈笔记等事故,萧震东只得由他。 这一天,中秋前夜,萧震东告诉楚零和萧瑾道:“明天和你们共度佳节,后天我要出趟远门。” 楚零没开口,萧瑾却缠在父亲的怀里问道:“您去哪儿嘛?就要到冬天了。” 萧震东笑着,手摸着爱女的软发说道:“爸有很多事必须办,再不去要来不及了。小孩子别多问,乖乖地在家等爸回来。” 萧瑾撒娇的嘟着小嘴巴道:“小孩子,小孩子,人家都十三岁了还叫我小孩子。” 萧震东不禁笑出声来问道:“十三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我不管,我说不小就不小,爸不说要到哪儿去,我就不教您走!”萧瑾发赖,和父亲搅个没完。 楚零这时却说道:“义父去找大哥,楚零也去;义父要找云蒙老禅师,就不必了,您找不到他。楚零就是楚零,我自己不想多知道,义父别再为我操心!义父这把年纪,出去散散心是好的。您别为任何事焦愁,善有善报,义父放心好了!” 这番话说得萧震东惊惧万分,立刻问道:“怪呀!你怎么知道我要找珂儿?又怎能断定我要拜访老禅师?义父本来就没有不放心的事?这善有善报四个字,又从哪里说起呢?” 萧瑾却替零哥哥回答道:“珂哥哥下落不明,爸怎能不找?零哥哥来历不清,爸怎能不查?前几个月,爸曾坚持叫白叔叔清明后一天来,准是有什么悬挂不安的事。依爸您的本领功夫来说,只有强敌寻仇,并且您绝非敌手才会这样不安!别说零哥哥聪明绝顶的人,就是女儿也看得出来!其实……” “胡说!你和零儿简直是平空妄撰,想入非非,爸哪儿来的强敌?”萧震东惊骇中,强自争辩。 萧瑾鼻子一耸,舌头一吐说道:“珂哥哥放火的那天晚上,您带着柔剑干嘛去啦?要不是去会强仇大敌才怪呢?!” 萧震东怒声叱道:“谁告诉你火是珂儿放的?”说着眼望着楚零,楚零却接了一句:“义父,您别看我,我谁也没告诉!” 萧震东笑了,虽然楚零这句话越发证明了萧珂放火,但也表露了赤子儿语的天真。以自己的观察,零儿、瑾儿,天生璧人,况名份已定。按说就算楚零告诉瑾儿放火的事实,也没有错,但他却没有;十足证明楚零是个善心肠的仁厚人,虽然文武难就,说来似乎不配瑾儿,但忠厚是福,总比别人家的姑娘嫁给像珂儿这种孩子要幸福得多了,所以他笑啦! 这两个孩子太过聪慧,萧震东倒害怕起来,遂即长叹一声说道:“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小,懂得那么多。现在我决心告诉你们实话,但事情却必须听我的安排,否则就是不孝的儿女!” 萧谨点头应诺,萧震东才把当年秦桧府中那段旧案重提,详述一遍。然后感慨的说道:“世上除云蒙禅师外,再没有人能抵挡鲁达的一身隐寒功力,所以我要在未来的半年中找到禅师。珂儿的事,我另有安排,冰为挂在心上;反是你们两个,我必须妥善安置。来年清明前一日,你们要听我的吩咐离开敬阜山庄,在古城西关的东来客栈暂居,你白叔父会去找的,随他到吕梁,然后----” 萧谨不让父亲再说下去,接口笑道:“爸!这不是明年清明的事么?先在说个没完干啥,反正我记得听爸的话就是。” 萧震东抚摸着女儿的小脸,点着头道:“好孩子,这才是好孩子!” 萧谨又道:“爸说天下除老禅师外,无人能敌鲁达,那您找老禅师就为着抵挡鲁达了?” “傻孩子!爸一生向不求援诉苦,你难道忘记了?”萧震东正色回答女儿的话。 萧谨却道:“那好了嘛!您又不是去约帮手,何必空跑一趟?反正到时候是鲁达和姓萧的事,仅有大半年的时间,爸不愿和女儿多居聚?” 萧震东无言的点着头,孩子的话叫他流泪,也叫他心痛。最后他承认谨儿说得对,云蒙禅师栖止不定,何必空费时日?反正到时不胜则死,今日已知胜绝无望,父女多聚会些日子,多享一些天伦之乐,岂不是好?结果他中止了出外的打算。自此每天教谨儿精研萧家独门手法,讲古今武林奇事,狩猎,游乐,欢欣无比。 楚零和萧谨的情感,也与日俱增。这两小兄妹虽知名分已定,但绝无世俗之见,反而越发亲密;每天不是一块儿练武,就是往庄子外面跑,怎么淘气怎么来;萧震东却不闻不问,高兴异常。 自从萧夫人去世后,瑾儿的吃、喝、冷、暖全都由楚零妥为照顾,天一凉他就柔声说道:“瑾妹妹,天寒你冷不冷,来!多加一件衣服,好不好?” 他多半是碰瑾儿个大钉子,有时瑾儿会骂他道:“瞧你人长的又高又大,健壮的像男子汉,说起话来却是婆婆妈妈的,一股子娘娘腔!走开走开!我不爱看这个样子,冷了我有手,我自己能穿!” 楚零绝不着恼,总是顺着她,但却俏皮的说道:“你是我心中的小仙女,娇媚、飘逸、逗人、惹人;就是这个脾气像老虎,要是一辈子像老虎,我楚零将来可怎么办!” 说完了就跑,瑾儿就追,结果是一顿小玉拳直打得楚零讨饶再三才罢。 萧震东看开一切,虽然朝夕仍是精研柔剑中六式最具威力的绝招,以备来年清明和长发鲁达一搏生死,但却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焦躁不安;并将一切家务全交由老家人萧福主持。 萧福从小就卖在萧家,是当年陪伴萧震东读书的书僮,人还算是忠实可靠。年纪大了,仗着有些苦劳,难免吹胡子瞪眼睛作点威福,任什么都看不顺眼。自认是老家人,平日谁他全都不服,唯对萧珂爱护倍至。楚零来到萧家,老头子就曾扬言道:“不知从哪里来的这么个小野种,还得让我老人家称他一声二少爷?凭他也配吗?”可是萧震东喜欢楚零,曾一再告诫山庄佣人,谁敢不拿楚零当二少爷看待,立时请出山庄;所以萧福空白恨得牙痒痒的,却无可奈何! 萧珂放火出走,萧福越发恨煞楚零,萧瑾偏偏和楚零要好;因此他一看到萧瑾和楚零蹦跳着或骑马出庄,就摇头叹息道:“不像话,简直不像话!一个姑娘家,千金之体,不收拾,不打扮,不分日夜的跟着个野小子胡蹦乱跑,成何体统?这不眼看着不成形,快变成野丫头啦。虽说是练武的人家开通些,可也不能没有点分寸呀?” 萧瑾是真淘气,刁蛮顽皮,听不到就算了;只要叫她听到萧福唠叨,看到萧福闭着眼摇头晃脑的样子,她也不出声,悄悄地走过去,朝着萧福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当然她并不用力真打,但也吓得老头子一哆嗦,恨得直咬牙。萧瑾然后才笑着问他道:“老头儿,还敢背后数落我不?打不好你这个老毛病,今后不打啦!我改……” 老萧福赶紧接着说道:“这才对,不能打老人的。姑娘您也不小啦!着实应该乖一些,别老和那野小子在一块玩耍,谁知道小子到底姓啥!” 萧瑾小眼一翻,生气的说道:“要你管,老狐狸,你和珂哥哥搞鬼当我不知道?再哕嗦我也懒得打了,就专揪你的胡子。不怕?不信?你先试试看!”说着就动手,老管家萧福就怕这个,忙捂着苍白的胡子大步逃去。 楚零每次都劝萧瑾,不应该对老萧福无理;可是老萧福却把满腹怨恨,都记在了楚零的账上!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四章 祸起萧墙 除夕、新年、元宵灯节,岁月催人!这天是清明佳节的前一日,意外的事情!意外的人!意外地来到敬阜山庄! 是日清晨绝早,白龙驹驮着它的主人,敬阜山庄的少庄主,十八岁的萧珂回来了!近两年来,萧珂长成了大人,也越发的英俊,只是长长的两条剑眉中间敛聚着煞气!老萧福惊喜的扑向前去,紧拥着这个由自己一手抱大了的小主人,狂喊不止。 萧珂动也不动,将马交给萧福,冷冷地说道:“家里的人都在?” 萧福虽然觉得,小主人应该问声好才是,但他没关心这些,点头悄声道:“都在!那个野小子长得又壮又大了!” 萧珂双目齐飞,哦了一声问道:“你也讨厌他?” 萧福存了近两年的苦,恨不得几句全表达出来;但这是不容易的事,他想了句自认为最能解气的话说道:“我恨他!恨死了他!” 萧珂眼睛一闪,可惜萧福没有看见那一闪之时,令人颤栗惧怕的狠毒光芒! 半晌,萧珂才淡淡地道:“很好,回头你不要走开,也许我有事要你去办。” 萧福答应着拴好马,萧珂又道:“去向庄主说,萧珂回来了。” 萧福答应着跑到正房。他推开门,萧震东正在和萧瑾、楚零争论着什么,他高叫着道:“庄主!少爷回来了,珂少爷回来了,他就在外面!” 萧震东霍地站起,心头一懔,面前闪过了昔日灵堂阅读萧珂留书的一幕,楚零、萧瑾已双双站起飞奔迎接。蓦地萧震东一声断喝道:“回来!你们两个给我回来!” 萧瑾和楚零还是第一次看到萧震东发怒,怔怔的止住步子,呆呆地看着老庄主。 萧震东向后面一摆手,说道:“你们两人到后宅去,不许私自出来,我要一个人和珂儿谈谈!”楚零、萧瑾还没回答,正房门-口有人冷声说道:“我看不必,我不怕见人,难道有人怕见我?” 萧珂已经走了进来,萧瑾离他最近,立刻大步跑上前去,并喊着:“大哥!大哥!”就要抱住萧珂。楚零也迎上前去。 岂料萧珂微一举手,两步外竟硬叫萧瑾停了脚,再也无法闯进毫厘!然后他慢慢地对萧瑾道:“你是我的好妹妹,永远是!但在敬阜山庄,就是今天,我要你稍等一下再叫我!” 萧瑾奇怪的问道:“为什么?” 萧珂没理她,却对萧震东说道:“爹!我回来了!” 萧震东自萧珂进门,已发觉不对;萧瑾扑抱上前的时候,萧珂竟能施出无上的内功潜力,阻住她的进身,不由懔惧异常。听萧珂说出“我回来了”这句话,越发明白内中用意,强压着怒火说道:“那很好!” “我愿领受放火应得的家法,我愿向爸您赔罪!”萧珂像背书似的,一字字毫无感情的这样说。 萧震东“嗯”了一声道:“就为这个你回来了?” “不!我为明天的事回来的!” 冷漠、无情,但萧珂这句话却让萧震东内心颤抖不安!他回应了萧珂一声悠长的“哦”字。这世上知道明天和鲁达决战生死的,只有四个人,自己、鲁达、楚零和萧瑾!放火出走已年半的萧珂,竟然也已知道,怎不令萧震东颤抖而不安! 萧珂冷冰冰的语调中,这次略加了威胁的意味,也许多少有点感情的因素存在,他说道:“爹!您绝不是人家的对手,三山大师也没逃过十招!世上只有我一人,能挽回明天的劫数!我仅要求一个您极容易办到的条件,来交换明天的劫难,并愿领放火所应得的罪罚!” “说吧!”萧震东心如万把刀扎,痛!无比的疼痛,压制着,忍耐着。他知道明天和鲁达的生死之斗,已变成萧氏骨血的自相残杀了。这需要清醒的头脑,明智的决断,和无比的忍力才行,所以他回答了儿子两个字,想听听下文。虽然他已能料到萧珂是要说些什么,但他总不相信,“虎毒不食子”,难道虎子再狠当真杀父?! 萧珂缓缓转头,目露寒芒,含着冷酷的笑容瞟了楚零一眼说道:“把楚零今天交给我带走,我保证不杀他,这就是交换的条件,我永远不会后悔!” 萧珂最后这句话,只有楚零和萧震东两个人懂,这是萧珂写在留书上的话——“爸!我走了,我恨你!终有一天我要回来,那一天也许你要后悔,也许是我后悔,看吧!” 萧震东笑了,是丝毫不假的开朗畅笑,他大拇指一伸对萧珂道:“你不愧是萧家的子孙!可是萧珂,你更应该知道,萧震东英雄一世,绝不做后悔事!咱父子俩再往深处谈谈,我也有个条件。”这却出于萧珂意外,他点头表示愿意听下去。 萧震东让萧瑾给他搬了个座位,并叫楚零、萧瑾都坐下,才开始说道:“首先要问问楚零,你可愿意随萧珂去?” 楚零笑道:“当然,跟着大哥和跟着义父有何不同?自然愿意去。” 萧震东暗自轻吐一口闷气,觉得楚零实在灵慧,遂笑着说道:“那么事情就算解决了,我要说我的条件啦。珂儿!爸的条件比你还简单,从现在起,我们不准谈明天的事,一家人像从前似的欢度今朝。首先去上坟,回来摆酒畅饮,天伦共乐,三更前你再带走楚零,如何?” 自然“如何”两个字,是问萧珂。萧珂冷眼看了看父亲,萧震东苍老了不少,脸上带着很诚恳的笑容;再瞧楚零,正看着自己,胸无半点宿物;萧瑾不知想着什么,更显得天真无邪。三个人没有丝毫诡诈的神色。转念想到自己来的突然,出乎他们意外,当然不致于早有对付自己的预谋,何况凭自己这身功夫,又何惧之有?也好!就欢乐今朝吧!遂点头说道:“事既谈定,爹怎么说怎么好!” 萧震东高兴得很,立刻吩咐萧福携香纸备马匹;萧瑾、楚零这才向前给大哥见礼,萧珂也含笑实受,一家人谈笑着到达坟场。萧瑾趁空悄声对楚零说道:“大哥不怀好意,爹今天举止怪极,你真跟大哥去?” 楚零急忙道:“你知道就好,事关重大,别多问,当心些义父!”他们只偷空说了这么两句,为免萧珂多心,再没交谈过。 回到敬阜山庄,竟有不速之客坐候厅内。这一来全出意外,来客一共三位,吕梁山的白秀山、铁牌道长涵龄和一位白发白须白衫白鞋一身白的矮胖老叟——这人入目使你觉得长相怪异,看着特别,再看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笑嘻嘻的,像是南极仙翁。 萧震东并不认识他,但却知道是白秀山和涵龄的朋友。白秀山见到萧珂也在,不由更加高兴,立刻对萧震东说道:“萧大哥,我们早来了两天,这位白胡子的朋友刚才说,你绝不欢迎我们;我一生气和他打了个赌,大哥!你说实话,欢迎我们不?” 萧震东正色道:“我和贤弟曾有约定,武林中人一诺千金,贤弟早来两天,盛情心感,但却无法令人欢迎。不只如此,并望原宥愚心苦衷,即请与道长贵友离庄,后天绝早再会!” 这番话大出酸秀才的意外,不由勾起酸劲,摇头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竟逐客,诚然怪哉,怪乎也哉!” 白胡子矮胖老头笑道:“恶客当逐!何怪之有?秀才公,咱们这场赌你是输定了!” 白秀山点点头,心里却思索着什么。那老头儿转对铁牌道长说道:“老道你是证人,说句公道话就定局子。” 涵龄只得说道:“适才所赌,本证人判定白秀山已输!” 老头儿哈哈一笑,起座说道:“那两位请吧!秀才公别忘了赌约?”酸秀才再次点头,看了萧震东一眼,和铁牌道长快步走出,霎时离开敬阜山庄。 萧震东奇怪这老头儿怎还不走,正要问他,老头儿已对他拱手说道:“小老儿东海雪叟,和尊友并不是一路。” 萧震东对“东海雪叟”的名谓,陌生得很,但不能有失武林道义,还礼问道:“老人家有何吩咐?” 老头儿笑说道:“久慕大侠威名,这次路经贵处,特来拜望,并请赐我斗室一间,暂为休息……” 萧震东才待开口,萧珂早已不耐烦,冷冷地道:“敬阜山庄今明两日谢绝各方宾友,古城近在咫尺,尊驾请吧!” 老头儿不带丝毫恼怒,仍然笑道:“少庄主目下就代敬阜山庄萧老庄主作主,还早了几天吧?小老儿要听听老庄主的意思!” 萧珂闻言嗤鼻冷笑,就要发作,萧震东立刻接着说道:“老人家请多原谅,这两天舍间实在不能留客?萧震东愿令义子……” 这老头儿摆手接口道:“老庄主误会了,东海雪叟另有居处。缘因今夜,有一重约,必须全力以赴;如今觉得甚为疲乏,想借斗室暂为休息片刻,傍黑就去,绝不延迟。” 萧震东不能再推,笑问道:“老人家,咱们就这样约定,傍黑时却必须离开敬阜山庄?” 东海雪叟点头站起,竟对楚零道:“就烦这位小哥儿带我前去吧!” 楚零恭敬的答应着,带老头儿走下,一直把他送到自己所住的屋里,给老头儿拿来香茗,并问他道:“老伯伯还没有用过饭吧?” 雪叟笑道:“几天不吃东西是平常事,楚零!你好大的胆子?!” 这句话突如其来,楚零却全身一凛。雪叟低声道:“不必惊诧,人人都有点必须保守的秘密,你可曾听到有人说过‘异离神火’这四个字?”楚零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反而缓缓地踱到门口,略加张望之后,回手紧闭房门。 有半顿饭的时间,楚零恭送雪叟到正厅,老头儿再三向萧震东称谢后,告辞出庄。 老头儿去远,萧珂厉声对楚零道:“这个老不死的和你去了半天,他干了些什么?” 楚零笑道:“这老头儿真怪,逼我拜他为师学功夫。我无法脱身,骗他说要先看看他的本领,老头儿就在床上跌坐,一只手托天,一只手对地,捣起鬼来。满好玩的,他那头发胡子全往外冒白气,一会儿的功夫,五官四肢也开始冒个不停。 这时我觉得冷,正要告诉他我冷得很,谁知道已经不能说话,也无法挪动了,急得要死!他霍地微哼一声,白气尽收,我也能动了。走过去一瞧,吓了一跳,刚给他倒的一杯热茶,竟结了冰!我那时心里已经很愿意学这手玩意,才想告诉他,谁知道他却摇着头说:‘你小子先天太差,没福学了’,站起来就走,我只好跟着他一直回到这里来!” 萧珂听到老头儿全身直冒白气,脸色已变,等楚零说完,立刻道:“你们别离开山庄,我去追这个老头儿,一会就回来!” 说着他双手微甩,五官四肢略有白气冒出,真快,如雨后长虹,射向远处! 萧震东暗自垂泪,看来凭自己一身功夫,休想制得住这不孝残酷的儿子了。 楚零看着萧珂去远,才走到义父的身旁,悄悄地说道:“东海雪叟,就是冰玄老人!” 萧震东这才沉下了那颗动荡不安的心。其实他也早有准备,安排好了一条势到万难之下,能使他和萧珂毫无牵挂挣扎携手并行的道路! 萧珂去得匆忙,来得也快,在门口和萧福低低说了半天话之后,才回到厅内;死沉沉的面孔,阴鸷的冷笑着,坐到他原先的位子上一言不发。午餐在各怀心事不谐调的气氛下度过。是掌灯的时候,大家共进晚餐,萧珂突然说道:“楚零!那白胡子的老头儿,可是冰玄老人?” 楚零故作不解说道:“我没问他,他不是说叫什么‘东海雪叟’吗?” 萧珂转对萧震东问道:“爹成名得早,应该认识冰玄老人吧?” 萧震东摇头道:“四十前老人名震武林的时候,爹还是毛头伙子呢!等爸浪得虚名之后,冰玄老人早已归隐,始终没会过面,哪能认识。” 萧珂脸上闪过一阵疑云,他不相信父亲说的话,但找不到破绽。其实萧震东并没有说谎,只是萧珂疑心太大,如今萧珂已经学会除自己之外,绝不相信别人的权诈了。他冷酷的又说道:“不管这些了,就算他是冰玄老人,又能奈若我何!爸!晚饭吃过我就带楚零走!” 萧震东只是淡笑着点头,萧瑾却问道:“大哥啊!你要带零哥哥到哪儿去?” 萧珂皱眉道:“二妹!萧家只有兄妹两个,我和你。不准你再喊楚零哥哥!” 萧瑾任性反唇道:“你管不着我,零哥哥比你好得多!照顾我和爸,没让爸生过气,不像你这么坏……” 萧珂厉声道:“你敢再说下去?” “敢!敢!敢!就是敢!我喜欢零哥哥,我偏要叫他零哥哥,气死你这个坏东西!” 萧珂霍地站起,双目已含杀气,脸色越显得冰冷,并缓缓抬起左手! 萧瑾不知厉害,哼了一声站起来说道:“你还像萧珂?回来时对爸那样无理,自觉得了不起似的。告诉你,今生休想把楚零带走,这个家不少你,要走你走!” 萧珂阴冷的一笑道:“好得很,我早知道就多了我一个,可没想到连你现在也多着我了。这就怨不得我狠!”他左掌就要击下;萧震东强按住怒火,和心里的痛楚,拦在萧瑾身前说道:“萧珂!咱父子是怎样约定的?” 萧珂冷笑一声,放手坐下。萧震东接着说道:“饭后我让你带走楚零就是!”说着转对萧瑾和楚零道:“你们两个到后面用饭去,我要和珂儿单独谈谈!” 萧珂眼一翻,叫了声:“爹——”萧震东摆手拦住了他,目送楚零、萧瑾去后,才笑着说道:“难道你信不过老爹爹?你就要走了,我已是风烛残年,今生父子是否还能相会,不敢预料!有好多话,必须谈清楚,你不是也有话说吗?” 萧珂点点头,萧震东坐到他的身旁位子上说道:“你是五月初五日的生日,这个日子容易记。” 萧珂若有所感的样子道:“端阳,容易记得很,也容易叫人记起屈原!” “你能告诉我这一年多来,都是在什么地方,做了些什么事么?” “很简单!爹,放火以后……” “珂儿,别提放火的事,那不全怪你,爹疏忽了对你的疼爱!” 萧珂脸上泛起天真的激动,但一眨眼又消失无踪,淡淡地说道:“好!不提也好,省得多些感情也多些恨!” 萧震东惊凛萧珂的话,怎像个十几岁的孩子说出来的?他诚恳地问道:“你差几个月是十八了吧?” “难道爹记不得?其实记得记不得又有什么不同!” “不谈这些,珂儿,还是说说近两年来的事吧!” “长辛店前我遇上了赵无忌!” “赵无忌?”萧震东对这个人觉得陌生! “嗯,赵无忌。他和我长得差不多,我做了他的弟弟,他教我一种奇绝的武技。” 说着萧珂右掌微向桌上那盆汤莱凌虚下按,萧震东暗自注目;刹那间盆内结冰,冻到一块,直冒白气!萧珂若无其事的接着说道:“三个月后,我们到达泰山,他说我们习练的奇绝武技,还没到威力至上无人能敌的地步,必须再练,并要服食一种灵药。练法他懂,灵药他有,问我愿不愿意练成它!” “赵无忌已经早练成了?”萧震东接口问他。 萧珂轻蔑的说道:“没有!他和冰玄老人今生已经无望,他练这种奇绝功夫的时候,已经长成!身体上有了变化,那药他不敢用。冰玄老人却是练成之后,被他暗中破去,火候虽然纯青,功力却不能再进。” “哦!这种功夫还能有办法破?”萧震东这句话问得太露骨了,萧珂阴冷的蔑笑着,不怀好意的瞄着他父亲说道:“爹也想破我这功夫?”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是好奇的问问罢了!” “告诉爹也没有关系,人间宇内,任他是谁,也休想能破了我的功夫。这种功力最怕女色,冰玄老人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经不住诱惑!”说着他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阴冷,笑貌狰狞,那里还是从前的萧珂! 萧震东由心底暴起了阵阵的刺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紧咬着牙,半晌才问道:“珂儿!你有这种志气很好,但总不能不成家吧?何况如今就说保得不受美色诱惑,未免言之过早,你懂得比从前多了,可是男女间事……” 萧珂不耐烦的拦住父亲的话锋说道:“哪个不信,何妨试上一试?” 萧震东没说话,萧珂接述前事道:“我当然愿意练,但必须立下极重极重的誓言,最后我……” “你立了誓?” “嗯!我立了誓,应该说不是誓,是约束,这约束等于出卖了我自己的一切!在当时我很悲痛,我曾在心里懊悔过这件事,但我更恨!更怨!爹,是谁逼我走上这条出卖自己一切的道路?” 萧震东黯然神伤无言,萧珂说话的口吻和语调,至此霍变,他接着道:“自此泰山下苦习苦练,两个多月前,我已是天下无敌的第一高手,虽然我仅仅十七岁!赵无忌才告诉我,他真正名字叫‘鲁达’,人家称他长发鲁达!” 说着他斜目盯视萧震东。萧震东神色自若,自己早已猜到一切,自然不再懔惧;不过他暗自悲伤老天对这件事情的安排,未免罚他过深,降罪忒煞了些! 萧珂又说道:“鲁达不再瞒我,说从爹这儿,知道他那谜样的身世是真的,那他的汉姓应该是‘赵’才对,所以他更名赵无忌,到泰山要找三山和尚。这是爹告诉他的,最后也把和爹订约的事告诉了我。我恨他从前骗我,也慢吞吞地告诉他我是爹的儿子,敬阜山庄未来的庄主!鲁达傻了,呆怔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显然他震凛这突然的消息!”说到这儿,萧珂似是得意到极点,不禁狂笑起来。 萧震东怀疑地说道:“他不知道你姓萧?没问过你?” “问过!我说姓‘梅’,我宁愿姓梅,我恨‘萧’这个姓!” 萧珂的答复几乎使萧震东心疼得昏倒,哀莫大于心死,萧震东到现在才死了心! “鲁达肯放过你?”萧震东忍着苦痛挣扎出这句话来! “这不在约束之内,不放过我他也得放过我,他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了!” 萧震东深觉冥冥安排的可怕,残酷、冷漠、狠毒的长发鲁达,将一身奇绝人间独步天下的功力,竟传授给了一个比他还狠还毒还残酷无情的人,而这个人却正是仇家的儿子!这种巧合令人悚然凛惧。 “最后我们开诚的谈妥了这件事,同登泰山找三山和尚。” “你们是怎样谈妥的?” “爹最好别问!” “我一定要知道!” “用楚零来交换明天的约斗!但绝不杀他!” “你何不说用楚零来换我这条命?认约的是我,和无辜的楚零何干?” “这是条件,否则鲁达不会答应,爹应该知道,我无权勉强鲁达做他不愿做的事!” “你们又有什么权利拿别人当作条件?” “鲁达当年的约会,包括敬阜山庄中所有的人,楚零自然在内,他应是死数;如今可以不死,在我认为这是善行!” 萧震东已无法向他分说何为善恶,只沉声道:“我已将萧瑾许给了楚零!” 萧珂一声狂笑道:“那更好!萧瑾只能怨恨爸,怨恨她自己的命苦!” “我们暂时不谈此事,你说三山和尚已死,当然是找到了他。三山和尚是鲁达的生父,鲁达竟敢下那种狠毒的辣手,杀他的父亲?” 萧珂冷冷地说道:“这种父亲不如不要,其实三山和尚也很可怜,爸!你可知道他是你杀的?” 萧震东双目迷-,泪流满颊。他悲伤老友的下场,也在为自己即将所做的事情痛苦!萧震东并不否认三山和尚死在自己手中;是自己告诉长发鲁达,要他去问三山和尚的! 萧珂冷漠的递过去素巾,要萧震东擦干了泪,一面说道:“天下最无用的人才掉眼泪。它不能追回失去的一切,无法解决现在的困难,对未来也难发生任何作用,仅是代表脆弱懦惧,空主贻人笑!” 他不管萧震东如何消受,接着说道:“三山和尚很好找,在泰山之顶修禅,他承认是赵承正,宋室皇族。鲁达看到他草芦里的‘断情剑’,认出三山和尚赵承正,就是名震中原的‘中州一剑’,最后和尚也承认了这件事。鲁达问他前事和身世,和尚说山河陆沉之后,他怀孕的妻子被绎利掳劫而去,他含恨投入岳家军中。后来岳氏父子尽忠,子弟兵散,他看破世情出家为僧,三山是他的法号。鲁达再问他想不想见见妻子,和尚却说一切均为前定,如今跳出三界,不再过问尘俗之事。最后鲁达问他几个问题,我冷眼旁观,看出鲁达已动父子天性,只要和尚安慰他几句,那怕是一丁点的关怀,我相信后果整个相反。谁知道‘人’这个东西,专在你够多的时候更多给你些,你需要的时候,都吝啬那一点一滴;还有一大堆不通的、混帐的道理来做藉口,终于惹恼了鲁达!” “鲁达问三山些什么问题?” “金兵破城时他在何处?妻子被掳后他干了些什么?有没有计算过他儿子应该出生的年月?岳飞父子被害后,他有没有想到复仇?出家以前有没有考虑过他还应当先做些什么?” “三山和尚怎样回答的呢?” 萧珂冷笑了一声道:“他连一个有道理合情合理的解说都没有,只讲‘事皆前定’,和‘因果循环’,又说出家人不再闻问俗家事的话。” 萧震东长叹一声,暗忖鲁达所问的话,令人多难回答呀! 萧珂却接着说道:“这时鲁达已渐渐着恼,声调难免凄厉,因为他极端悲痛。鲁达指着三山和尚的心口这样说——‘你,一身超俗的功夫,足能保护你的妻子,何况她怀了孕,是你赵家的骨血,你竟弃她而逃,那里还有夫妻的恩义情感?妻被贼掳,依你的能力本领,起码应当搜查营救以尽人事,你却没这样做过,毫无仁爱?不明自己骨血的出生日期,使他背伦忘耻认贼作父,你无父子之情!岳飞孤忠贞臣,惨死奸贼之手,不图为友复仇;昔日生死祸福相共的话,自然是虚假不实,怎能算忠?只顾独善其身,抛下一大堆未完而应办的事不问,参空口禅,于事何补?我是长发鲁达,和你什么关系你自己明白。现在有两条路让你走;一条是还俗办理这些未了的事,我发誓生死不渝相随着你,再十条路是你以死谢罪!’岂料三山和尚竟痛哭流涕,擂胸嚎啕,说出一大堆卑鄙哀求无耻的话来。原来这是个自私怕死的东西!要求鲁达不要烦扰他,并说他不一定必须要认这个儿子,假如鲁达不认他也随便;鲁达才咬着牙逼他走第二条路。谁知道他见哭求哀诉无功,竟趁空迅疾的拔出断情剑暴下毒手;没有几招,冻成了一块死肉,解脱了他一生的罪孽!鲁达把断情剑抛下深泥潭,从此再不姓赵!” 萧震东惊凛萧珂的阴狠凉薄,和鲁达杀父若仇的冷淡毒辣;这种事听者能够泪下,但说者却像极得意似的侃侃而谈,难道这就是动荡乱世之下的天理伦常? 萧震东正思索之间,萧珂阴恻恻笑道:“现在轮到我们萧家自己的事了,爸!您说我应该怎么办?” 萧震东当适才和萧珂对话时,曾不止一次的想原谅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把过错放到自己肩上,如今却已无法隐蔽自己的明智和良心了。萧珂并非真需要自己,他已泯灭了善良的人性,像狼一样,毫无情义!大丈夫当断即断,苍老了的萧震东,发出开朗的敞笑道:“珂儿!我却不像赵承正那样无用,生平不向仇家低头,我说过!饭后你带楚零走,只要你能,爸不拦你,但明天和鲁达的约斗,绝不更改!你是帮他?还是助我?我绝不问,现在咱们还是父子,那怕只有片刻欢乐,这是你我应得的享受!珂儿,你能喝酒吗?” 萧珂点点头,萧震东自斟了一杯,给萧珂也斟上满盏。萧坷阴鸷乖桀的一把抢过酒壶来,打开壶盖,仔细的看了看又嗅了嗅,才放下它,却仍然把自己这杯酒,和萧震东的那杯换过!萧震东笑了笑,端起来喝了一口。萧珂二次再把酒杯,换回,才放心大胆的喝着! 一壶酒正半斤,刹时喝尽。萧震东又和他闲谈家常。半晌之后,萧震东突然笑着问道:“珂儿可是当真要带走楚零,使你瑾妹痛苦一生?” 萧珂阴恻地说道:“事情早巳说定,再问岂不多余?” 萧震东缓缓敞笑,声震耳鼓,一个字一个字有力的说道:“那你就不替为父的想想?” 萧珂煞眉扬竖,暴戾阴狠的回道:“谁又替我想过?” “我!珂儿,我替你前后都想过,很周到的想过!”萧震东淡然答复。萧珂先回了父亲一声似枭鸟凄鸣般的冷笑,然后怨恨的说道:“很周到!确实是再周到没有!” 萧震东语调淡漠,但却心情沉重的说道:“我是你的父亲,应当替你打算。如今你已天下无敌,才十八岁,未来的荣耀和威名,足令武林中人个个慑惧畏服,何况还有长发鲁达作你的膀臂。果然如此,江湖必定流血万里,武林恐无干净土地;伦常倒转,子杀父,弟杀兄,人间岂不变为恶魔地狱?公道焉在?天理何存!萧震东有此恶子,又何颜偷生?是故刚刚那一壶,酒里,我安排打算了个周到,珂儿!咱爷儿俩个都该死!我有你这种儿子该死,你有我这样的父亲该死,让恶人死净,好人岂不活得更快乐些?” “萧珂先莫蠢动,听我说完!我明天和鲁达有约,必须遵守,何况我另有安排,萧震东江湖走了几十年,岂有不知‘斩草除根’的道理,你和鲁达一狼一狈,我怎肯诛狼而纵狈?但毒酒你我父子一齐饮下,如今早已行开,只有用我独配的解药,才能多支持二十四个时辰!哪!珂儿,你看到了吧!这里有两粒解药,一粒我用,另一粒准备给你服下去!” “萧珂!我说过你别蠢动,你敢挪动分毫,这粒药我立刻毁了它,别说我狠!解药本来很多,现在都毁掉了。毒酒入肠,不动内力可支持两个时辰,妄动真气立发身死;我也告诉了你,生死由你一念!我说了这些话,未免提动真力,我要先吃一粒!现在好了,我还有两个日夜的寿命,珂儿,虎毒不食子!萧震东难道比虎还狠还毒?不!我迟早把解药给你,不过你要等我说完了话之后。” “毒酒无法医治,必须服下解药之后静坐,用自己本身的内力,缓缓逼它出来,约须三个时辰。珂儿,你懂得这番话的意思吗?你服药之后,三个时辰之后,又恢复了你那天下无敌的名头和功力,但我和鲁达的约斗时间仍然没到,岂不前功尽弃!所以这粒药我要在鲁达赴约来庄时才给你吃下去!你和鲁达有约束,我不能再教你背信,但你也要现在发誓,假如鲁达已死,你和他的约束自然完结,你终生要听我的话!如此这粒药明晚留给你用。当然,你不服解药,无法支持到两个时辰之后,这个我有办法,你发誓之后,我点你的穴道,把经脉闭住。直到鲁达到来时,再拍开穴道并服下解药!珂儿,爸的话全说完了,回答我,愿不愿意发誓,肯不肯照爸说的办?” 萧珂怨、恨、狠、毒的意念,一个个闪过心头,他后悔没有早下毒手,竟被老父挟制,阴鸷的天性,诡诈机智的他怎肯就此服输?萧震东左手张开,托着那粒解药,右手的食指按在药丸上,缓缓地滚动着它。咫尺天涯,萧珂无法到手,他在想出奇制胜的办法! “考虑好了没有?我敢打赌,你答应鲁达学那种阴损功力的时候,绝没有考虑这样久!” 萧震东在催问萧珂,并杂有几句讥讽的闲话;萧珂没放在心上,他已经想到一个战略,成功和失败各占半数,他不能不冒险。实在说来,他并不关心鲁达明天的生死,当然更不关心别人,他是无法忘记未来威震天下第一高手的那份荣耀,和令武林江湖人人慑惧畏服的自满;他怎肯在已经到达顶峰的时候,再退回起点? 他蓦地对萧震东背后一笑,说道:“鲁达你来的巧!” 萧震东惊惧的回头,萧珂疾如闪电般已自萧震东左掌内将那粒解药取到,立刻吞下肚去,脸上露出残酷的胜利笑容!他本想顺便施展煞手对付萧震东,但恐惧那句“妄动真气立刻毒发身死”的话,又怕事难兼顾,才只迅捷的单取解药! 岂料萧震东见他吞药入腹颤抖着身子缓缓站起,双目直视着萧珂,珠泪夺眶而出,悲凉哀怨的喊了一声:“萧珂,珂儿!”已悲不自胜痛苦难禁的说不出话来! 萧珂恍然大悟,心头已感痛楚,面色立转苍白。陡然站起,全身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栗抖动,丝毫用不得力;不禁泪如泉涌,悲切切说道:“爸!那酒是假的,这粒药才有毒?” 萧震东悲号一声,点着头道:“珂儿,别怪我,爸比你还痛苦!” 萧珂已然渐觉昏沉,强自振作说道:“好厉害的毒药,爸!你也吃了?” 萧震东失声哭道:“我那一粒性慢,要手刃了鲁达才发作。 珂儿!做梦也想不到,爸会亲手杀你……” “爸!我已觉得难以支持,可有什么解救的办法,我发誓……” “死了心吧!珂儿!这是云蒙禅师独门的药物,只能用解药救,我怕一时心软,解药早都毁了!” “爸!你没骗我?” “爸生平只骗过你一次,就是那粒药。” “爸!你太狠了,萧珂空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竟没能施展一次,死得好冤好恨!” “珂儿!你不后悔?” “不悔!绝不后悔!” 他说着身形已摇摇欲坠,倏地挺起胸膛,惨笑着说道:“我萧珂非但绝不后悔,更不甘心!就是死也不死在敬阜山庄!”一声长嚎,他暴提一口真气,震碎了门墙,迅疾无俦电射而去!消失在暗影之中。 萧震东颓然依靠在墙上,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懒得再想。 楚零和萧瑾匆匆奔跑进厅,立刻挽扶萧震东坐下;他们是被萧珂临去时那凄绝的长嚎声引动,由后宅赶来。萧瑾见父亲脸上气色不正,似是呼吸不畅,一面抚顺老父的胸口,一面问道:“爸!哥哥走啦?” 萧震东闭着眼睛,缓缓说道:“嗯!他走啦!走的很远,今生怕再也见不到他。” “哥哥走时大概很生气,门和两旁的墙都撞碎了!”萧瑾担心一件事情,却不敢问,藉题发挥。 萧震东知道爱女的心思,忍着内心无比的痛楚,含笑说道:“珂儿天性还善,良心未泯,最后他终于后悔了。门和墙就是他悔痛伤悲之时,不由自主才撞碎的。他觉得没脸再见你们,要我代他致歉!你们还恨他吗?” 楚零说道:“我始终就没恨过他。” 萧瑾却道:“哥哥是到哪里去了,我和楚哥哥去找他回来,一家人永不分离有多好。” 萧震东闻言暗自默说道:“珂儿!你听到了吧?你虽死却应当无恨了!”又喃喃自语道:“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为什么人们在相聚的时候,要生心斗气甚至互相谋算逞威夺胜?一旦分离,却又觉得惦念牵挂呢?难道这就是人的本能?我老了,就要去了,仍然不懂!” 楚零、萧瑾怎知老人的悲痛,只有安慰并扶侍着萧震东安歇。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五章 扑朔迷离 就在萧珂误服毒药,闯离敬阜山庄的时候,昔日长发鲁达曾约晤萧震东的刘氏坟场,正展开一幕悲凉凄厉的生死决斗!一共有四个人,决斗的是冰玄老人和长发鲁达,证人是酸秀才白秀山和铁牌道长涵龄。 这个生死的约会,是今天早晨订的;鲁达本来坚持在清明次日,冰玄老人却直指他那意欲毁灭萧氏一家的阴险企图,更声言绝不改期!鲁达自信有必胜的把握,遂忿然承诺。在鲁达的预料中,冰玄老人绝不知道萧珂练成了足能毁灭他的神功!而萧珂却受自己条件的约束。所以他答应了决斗的日子,和二更动手的时间。 中午前敬阜山庄老家人萧福,偷偷前来,奉萧珂之命告诉鲁达,冰玄老人已到,鲁达更放下了悬心。萧珂既知冰玄之事,他计算着不论能否安然带走楚零,或事情决裂,二更天萧珂必定能够赶到萧家坟场,自己保立不败之地!话虽如此,鲁达却狡猾异常,从身上取下了一个鱼皮小囊,交给萧福暂为存放,更不许告诉别人;并吩咐萧福,万一听到自己和萧珂不幸消息时,立刻打开皮囊仔细观看,萧福诺诺怀囊而归。 因此当初在两个证人和冰玄老人来到的时候,鲁达仍然阴恻安闲的讥讽着对方。他对证人说道:“两位很喜欢管闲事,那只有祈求上天赐福给你们了。万一不幸,冰玄老人败死,两位就是陪葬的朋友!”鲁达又怎知道,这份闲事是白秀山打赌输了逼着管的呢!来时冰玄老人已经把利害讲解清楚;白天老人更曾秘嘱过楚零保护萧家应付萧珂的方策,是故冰玄老人也是成竹在胸而来。 白秀山明知冰玄老人若败,自己和涵龄绝难逃生;反正是如此,乐得顶鲁达几句先消消闷气,立刻酸溜溜的说道:“何方小子这般狂妄,设非尔与老人成约在先,区区定然重责不贷。死到临头,尚不知悔,诚系堪叹可怜无知蠢才也!”鲁达不和他斗嘴,静等二更。 搏斗时间已到,萧珂渺无消息,长发鲁达不由暗中焦急。 冰玄老人看透这点,冷言说道:“你等萧珂?鲁达,没有指望了,他碰上更厉害的对手!那人自婴儿时玄关已通,‘异离神功’已到化境,萧珂此时自顾不暇,管不得你了!这一场是咱们两人的事。昔日暗算于我,偷劫了我的‘寒禅宝卷’,本和利现在一起算清!你我两人的功力相等,火候我深,内力你足,半斤八两,时间已经到了,证人也等了好久,咱们就动手吧!” 鲁达没想到萧震东会请有精习“异离神功”的高手,在敬阜山庄等敌;果真如此,异离神功正是寒禅阴功的克星,萧珂至今未到,看来凶多吉少。冰玄已经催斗,只得抛下心头一切,静敛内力与敌一搏。 冰玄老人肃穆的问道:“鲁达!是单单用真功夫,还是各凭心智?” “实对实!”长发鲁达慨然回答。 冰玄老人点点头说道:“很好,不愧无敌二字,你我相距若干尺寸?” “两丈!”鲁达傲然吐出互相动手的距离,并轻蔑的看着冰玄老人。 冰玄毫无表情,笑对白秀山道:“证人帮忙吧!画一条直线,要够两丈才成,两端各画一尺直径的小圆圈!” 白秀山立刻画好,冰玄转对鲁达道:“你对证人说动手的规矩吧!” 鲁达冷然说道:“证人发动手的号令,我与冰玄站在长线两端的小圆圈内,出圈为负!” 搏斗之人已稳站小圈内,就等证人发令。冰玄老人笑对两位证人道:“请证人退出三丈以外发令,免得妨碍我等动手!” 鲁达冷笑着说道:“管闲事的朋友,冰玄知道你们受不了这寒毒冷飚一击之威,在提醒你们躲开呢!” 白秀山以牙还牙说道:“相距两丈动手,明明偷巧;鲁达,回头你要不死,也尝尝秀才公扇子的滋味!”说着退后数丈,喊令两人预备,接着嘹亮的一声“请”字,场上搏斗已起! 两人四掌同时推扬,冷飚暴起,远在三丈外的铁牌道人和白秀山,立时觉得如坠冰谷,透骨凛寒。两人也是名传天下的人物,怎肯再向后面退避?但又都知道这种奇异的阴寒功力,有蚀骨化筋的狠毒,只得缓缓提动纯阳真气,四肢流回不歇,来阻挡这寒毒冷飚。 就这眨眼时间,场上已看不见生死相搏者的影子;方圆二丈,只是一团白茫茫的寒雾,越来越浓。怪道的是那雾竟不飞散,攒聚在一块儿,外表不见游动,死沉沉的,内中却转瞬万变,旋转翻滚不停。 乍看像是一团雾,并无奇处;仔细注目,颜色略有差异,大半纯白的雾气,裹住微带淡灰的一小半云团,双方在吞吐压仰不停。由相搏的两人所站方向,可以分辨出来:雪白的是发自冰玄老人,略带淡灰的是起自长发鲁达身畔。 火候上冰玄老人是稳占胜场,从无法再为逼进一步看来,鲁达真力充沛,不现败象!但这种奇绝功力和内中包含着的杀手,两位证人却难窥堂奥,不敢轻下断言,孰优谁劣!当然他们深望冰玄老人得胜,因为这场争搏的结局,关系他俩的生死存亡,和老友萧震东一家大小的安全。起先白秀山虽明知不敌鲁达,却真有和此人内力一搏的雄心;如今明确了解,这不是功力深浅的问题,倘无对抗冰寒阴毒的办法,必死无疑! 雾气浓度再深、再沉,涵龄和白秀山被迫又退后了丈余远。白秀山和涵龄必须保持精神和体力。以备万一之时,和长发鲁达一搏,内力真气怎肯再作无谓的消耗?后退避却寒毒阴功,是上上策。 寒雾中心逐渐凝结,缓缓向外层层延,滚动的雾气变作实质;终于由冷气化成冰雾,冰雾转为冰层;冰层互相连结,密密冻阖到一起,成了一座高丈余,宽长约两丈六七的冰岩!从外面看来,已很清楚,长发鲁达和冰玄老人皆冻结在冰岩少中,动都不动。是生是死,两位证人难以判定。 白秀山皱眉说道:“老道!我真有点怕了。” 涵龄明白老友言下何指,叹口气道:“实在让人怕。不怪你,这种功力要再不能令人凛惧震服,老道死也不信!” “老道!要是你冻在里面,能活多久?” “至多两三个时辰尸!” 白秀山一笑说道:“胡说八道!” 老道冒火了,急急的说道:“笑?你不信?别把老道瞧得太不值钱,这身内力敢说足能挣扎冰寒到两个时辰不致冻死!” “老道!秀才公读圣贤书,说道理话,你一口真气能憋多久?” “这难说了,从来就没计算过,问这个干嘛?” “不用计算,也不必去管他能有多久了,老道!你要冻在里面,至多耗两口半气的功夫!” “混帐!老道要不是个出家人,起码要再骂得你难听点,你把老道看成什么东西了?哼!” “别冒火,老道,我一说你就明白了,凭内力功夫,应该是能耗个不短的时间,可是你忘了事实?事实上不允许你耗下去?” “越说越不成话了,我的内力真气,由我作主,管什么事实不事实?” “老道!你先别抬杠,仔细看看冰玄老人和长发鲁达现在是什么样子!” 涵龄注目半晌,说道:“端正站立,除头部还有尺余空隙外,其余全已和冰层紧紧冻结在一块!” “对了!老道,再仔细看,可有通到冰层外面的孔洞?” “酸丁,你犯了那门子的病?告诉过你了,除了头部还没和冰冻结在一块之外,其余全是冰层!你又不是看不见,在哪儿有透到外面的孔洞?” “所以-!要是你冻到里面,两口半气的功夫准死!” 涵龄皱着眉没再开口。诚然如此,凭功力按说应该两个时辰内不会死去,可是冻合一起,丝毫空气没有,随你功力多高,不喘气总活不了!白秀山这才又说道:“所以我断定,他们现在还都活着,不过没有多少时间好活啦!我不停注目,如今他俩个头部所余的空隙,已减到七寸了,看来……” 涵龄打断白秀山的话,急急的说道:“快看!长发鲁达好像挣扎得很厉害!” 果然,长发鲁达从和冰玄老人冻结在冰层中以后,脸上神色和面部表情,从未更改过那种稀有的残酷暨冷漠的态度;就这眨眼的时候,他变了,脸上现出狰狞丑恶的暴戾样子,五官不停颤动,像是忿恨到极点但又无可奈何似的。冰玄老人形状如前?不!也变了,好像略微的消瘦清俊了些;像哪儿有点不太舒服似的,眉毛攒聚在一起,灼灼含光的双睛,如今仅剩下一道细若游丝的缝,不停眨动。 白秀山直睁着眼,咬着牙,不瞬的看着冰层说道:“老道!鲁达是要挣脱开冰层的围困。” 涵龄也目不旁视的答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我看他完了!” “这个人死不足惜。唉!可叹可怜又可惜。” “酸丁,你今天发疯啦?一会儿说他死不足惜,又说可叹可怜可惜,反复无常!” “老道,你吃素吃得心肠淡了,淡得连事都不多过一遍大脑!死不足惜的是鲁达,可叹可惜的是冰玄老人。鲁达心有余而力不足,脱身无望,冰玄老人还不是一样。眼见一位无人能敌的前辈高手,竟和这个杀父背伦的东西并骨偕亡,有多不值,有多可惜!” 涵龄立刻回答道:“对!我忘了这一点。酸丁,要不咱什齐心合力打碎老人身后的冰层,救他出险?” “挟泰山而超北海,非我不为也,实秀才公所不能也!” 要紧关头,白秀山说出一句酸话。平常老道会笑,今天却不然。他明白寒毒未消,适才在三丈圆圈边缘,都要真力回转相抵才能站住脚;要想攻进寒毒冰岩之中,凭自己和酸丁的功力,今生无望,难怪酸丁酸溜溜的说是挟泰山而超北海了。 “老道要糟!” 涵龄也已经看出冰层中两个人的变化来了。白秀山急得直嚷老道要糟,老道并不怪他,自己何尝不急。冰层中已无空隙,冰玄老人双目微开着的那道细缝,不知何时,闭了起来!鲁达怒睁着的凶眼,也已阉死;丑恶狰狞的神色表情全收,却变成反朴还真般的微笑! 别看白秀山刚刚说闯进寒毒冰层是挟泰山似的无望,这时却不顾一切,箭射而出,扑向冰玄老人身后冰旁;涵龄想都没想,跟踪纵去。他两个和冰玄老人,中间只隔着三四尺宽的坚冰。涵龄蓦地双掌猛扬,把一生心血所粹的内功真力元阳神火发出,要穿透坚冰解救冰玄。白秀山倏地转身,也甩起双掌,却迎向涵龄的掌力;涵龄被反震出五六步远,白秀山撞到冰上。涵龄奇怪的问道:“你干嘛拦着我破冰救人?” 白秀山皱眉说道:“没见过你这样笨的老道,再仔细想想,这冰能打破吗?” “当然能!”涵龄气忿的说。 白秀山急忙道:“刚刚你骂我混帐,看来混帐的是你。适才咱们都无法立足三丈地方,现在却能毫无感觉的站到最中心来,什么道理?这不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动手的两个人,全早死了;阴寒毒功失去了本源,消散了透骨蚀髓的功劲,这冰层等于一块死物……” “是嘛!就因为已是一块死物,老道才能破冰救人啊!” 白秀山哼了一声道:“秀才公敢问你一声,适才你暴提数十年真火内力,能透碎冰层若干?” “丈二之内,坚冰碎裂成块!” “对了!死人不像活人,自是比不上坚冰硬固,更绝无柔力;冰都能震成碎块,冰玄老人的遗体还能完整?人没救成,反而使老人肢体分裂。老道!你这算老子的家法,还是吕纯阳的传授?” 这话问得涵龄垂头丧气,闭口无言。半晌,涵龄才开口道:“那怎么办呢?天就要亮了,总不能候着这冰层融化了再说呀?” “当然,咱们只能慢慢地小心地来,一点点打碎坚冰!” 于是两人开始动手,谨慎小心的总算挖出了冰玄老人的尸体,天光已然大亮!人死不结怨,一了百了。再动手挖出鲁达来,两个尸体放置稍远地方,不能再留着大块冰岩惊骇世俗。这才双双施展功力,震成碎块;太阳已然高张,冰块逐渐融化成水。 阳光照在尸体上,涵龄突然看到长发鲁达似是颤动了一下,立即注目不瞬;半晌,尸体直挺僵卧,不见丝毫生气。初阳耀眼生花,涵龄暗自好笑,所幸并没有大惊小怪通知酸秀才,否则酸丁又不知道要说自己什么话了。这时白秀山皱眉说道:“老道!如今只好一人捧一个,到敬阜山庄再说!” “酸丁!我不干。大清老早带着两个死尸到朋友家去,这算怎么回事?” “冰玄老人无异是为敬阜山庄而死,萧老大要不高兴,秀才我一人担当!” “那我捧冰玄老人!”涵龄挑了一个,剩下长发鲁达交给白秀山。 白秀山笑道:“老道!我看你道德经还要多念两遍才行,死尸还分什么好坏?走吧!”两个人遂各抱着一个尸体,疾行飞奔到了敬阜山庄,纵进庄门。昔日曾被萧珂放火焚毁的马棚,早已重新建好;两个人把尸体安置在马棚里,并用干草遮盖好了,才唤醒老家人萧福。 萧震东得报白秀山和涵龄来拜,又喜又疑。喜的是故友情重,昨遭逐客,今晨仍然前来;疑的是说好明天,为什么早到一日?莫非发生了重大事故?迎进客厅,酸秀才早和涵龄说妥,仍然故作不知,含笑说道:“天下就有像我们这样不知羞耻为何物的朋友,昨遭逐去,今天竟又赶着回来了。大哥,我们是不是让你觉得讨厌!” 萧震东笑说道:“白二弟你好厉害的嘴,不过任你怎么说,我只招待午餐,饭后仍然要请两位出庄。咱们订约明日,一切无法更改。” “贫道真有些不懂施主所弄的奥妙了,自古订约,只有迟误之罚,难道早来一天也有罪过?”铁牌道长有心引萧震东说实话,这样发问。 萧震东怎肯连累知友?长发鲁达功力深奥阴狠无敌,面前故交绝非对手,你让他说什么好呢?迟迟半晌未能作答。 白秀山不忍萧震东为难,笑着说道:“你如何逐客,何时逐客,这是你的事,我们不闻不问。我们还自吕梁前来,带了点礼物,放到马棚里了,要不要看看?” 萧震东开朗敞笑着,对涵龄说道:“白二弟不去说他,道长你怎么也陪着他一块儿捣鬼?昨天没说带着东西呀?时隔一宿变出礼物来了,真令人不信!” 涵龄正容说道:“礼物笨重,昨日还没捎到,设若不信,何妨看上二看?不过你不见得会喜欢!” 萧震东见涵龄说得煞有其事,遂笑着站起,意思是要去看看,一面走着却问白秀山道:“白二弟,到底是什么礼物,又为何放置在马棚里面呢?” 白秀山和涵龄一边陪着往外走,他顺口回答道:“老道说得对,礼物笨重,大哥不见得喜欢,但我却敢和大哥赌个东道。内中一件礼物,大哥看到之后,可能极不愉快;另一件却实足能请大哥自动推翻适才所说饭后逐客的决定!” 萧震东哈哈大笑着说道:“萧震东倒要见识一下是件什么礼物,能令我改变初衷!” 谈笑声中走进马棚。白秀山走到干草堆旁,顺手取过草耙,面带着神秘的笑容,看着萧震东,用耙子轻轻耙开最上层的干草。他要让萧震东突然看到长发鲁达的尸体,意外的惊喜一下。 岂料萧震东却现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一旁站立的老道涵龄,竟面露着惊惧诧异的神色。白秀山知道奇变突生,这才定睛注视干草堆,立刻吓得面色变成了苍白,那两具死挺挺硬邦邦的尸体,似霜若雾已经消失无踪! 酸秀才不等萧震东追问,迭声对涵龄说道:“别闲着,老道,死人能跑,圣贤书上没见到过,还不搜!”涵龄一点头飘身纵出,不管这是大白天了,飞临马棚转登参天古树之上,四下观望。 白秀山急急的对萧震东道:“冰玄老人昨夜和长发鲁达交手,两败俱伤;我和老道把两具尸体带到马棚,如今都丢了!” 萧震东闻言已悟及一切,他经验老到,立即伏身马棚地上,仔细查看;可惜碰上了狡猾的对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 涵龄纵落之后,摇头说道:“这附近二里地内,不见踪迹!” 白秀山才待备马追索搜查,萧震东长叹一声,拦住他道:“白二弟,不必啦!咱们到内宅商量些要紧的事,老哥哥怕已活不到明天了!” 涵龄和白秀山闻言惊惧异常,一言不发随着萧震东到达内宅;就只有他们三位,紧闭着室门,直谈到中饭时候,才启门走出。 楚零、萧瑾冷眼旁观,白秀山和涵龄道长面上凄容未消;萧震东虽然满脸温和笑容,但掩饰不住他内心所积压着的沉重。饭后萧震东坦诚感慨的对楚零说道:“零儿,自老禅师把你托付给我,三年来你我亲如父子。你天性忠厚,待人谦和,我才放心的把瑾儿终身订托在你身上,如今敬阜山庄不能再留……” 楚零一反昔日木讷之态,奇怪的问道:“义父,为什么我们不能再留在敬阜山庄?义父有话孩儿敢请您老人家不要保留,说出它好吗?” 萧震东长叹一声道:“好!时间不多,别中途再多问,我简略的告诉你们一切经过。萧珂学了一身阴狠无比的功夫回来,所作所为对我老头子是忒也过份了些,逼得我不能不下毒手。他如今已死多时,尸骨何在,没人知道,但绝不出百里方圆地区。我已拜烦涵龄道长,在附近百余里内仔细搜觅,并安葬入土。三年前我曾和武林中一个最厉害恶毒的人物订约,在今天午夜作生死的搏斗!但我绝不是这人的对手。就因为听到这人曾在不久以前,亲手杀了他的父亲,我一变平生磊落光明的本性,安排了一个必能杀死这人的计谋。” “零儿应该明白,大丈夫终身守志的可贵;虽然这人必须除去,可是这种用诡计的办法,我却深感有些违心而不安。所以我也必须一死,这样才不愧天不怍人,得能心安!因此我吞服了一种药物,在今夜三更过后不久,必然死亡!谁知天罚恶人,这万恶杀父的贼子,昨夜遭遇强敌,彼此已然偕亡,此事是白大侠和道长所目睹,与这贼同死的就是东海雪叟冰玄老人!尸体曾被道长等带来山庄,讵料突变奇出,两个尸体俱皆丢失,这虽证明其中有人存着极不安份的企图,但死的人却证明绝无重生可能,这一点自有白大侠今后去留意查访。” “敬阜山庄是金兵指日可到的地方,已死的那人是金朝新贵,这里已经不是平安的土地。你和瑾儿,性善而又年轻,我死之后,谁又能再照拂你们呢?适才曾和白大侠相商,我死后入土安葬事毕,白大侠和道长追查偷尸和搜寻萧珂遗体的事情,也应完成,然后带你们去山西吕梁山,传授你们护身的功夫。楚零二十岁的时候,由白大侠作证,和瑾儿结为夫妇。话到此为止,你们不许再违我的嘱咐,也不许再添我心烦!” 话刚说完,萧瑾已经悲号一声,扑到父亲怀里,婉转娇啼起来。楚零面露凄容却不现慌张忙乱的道:“义父!你服的是哪种毒药,就没有一点补救的办法?” “零儿,这药是云蒙禅师配练的,昔日江湖豪杰在投效岳家军营后,每人分得两粒;一为服后两个时辰之内毙死,一为慢性,要十三、四个时辰才死。当时共歃汉贼誓不两立血盟,以备必死之用,绝无解救之策!” 萧震东一面回答楚零,一面暗中奇怪这孩子沉着的不凡性格,异于常人。适才内宅中已将自己详情吐诉给两位老友,他们都惊诧悚惧悲痛的说不出话来,就没有一个想到挽救的这回事。看得出来,楚零内心哀痛万端,即能沉静的怀疑事实和谋取挽救的方策。他手抚着瑾儿的秀发,为自己这前后孤零寂寞的爱女深感到歉然,但也代她高兴。女孩子幼小要有慈母为她打定良善的基础,严父教她自尊和自立;但她一世的幸福,却在终身伴侣的选择上。萧震东憧憬着爱女未来必然幸福,楚零的热诚坦爽和对爱女的关怀及遇事的沉着明智,实在显示出是一个可靠完美的少年。萧瑾是他唯一的骨血,除却略觉生死别离的惆怅之外,他觉得自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萧瑾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一旁的白秀山和涵龄,也都心酸难禁。楚零欲言又止,却突然问出一句奇异的话来,他问白秀山说道:“战乱连年,白叔,你说哪里是最清静的地方?” 白秀山让小孩子难住了,半晌才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个不好回答,蒙古崛起,燕地金贼战胜,宋室偏安,匪盗无处无之。要说清静的地方,只有白云日绕的远山深泽了;可是那种地方,也多的是自命不凡的真小人,自比伯夷叔齐,但却经不住声色诱惑,除非是没人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才想起来离题太远,遂“哦”了一声问道:“你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零摇头答道:“随口一问,我觉得奇怪。” 涵龄、白秀山和萧震东诧异的互望了一眼。萧震东和楚零三年来朝夕相处,了解这娃儿的灵慧仁性,笑着向他说道:“问一件事情必定有个原因,奇怪也是原因之一。不过适才你所问的事‘哪里是最清静的地方’,而原因却是奇怪两个字的话,就无法使人能够连贯了。零儿,告诉我你想些什么?” 萧瑾在爸爸的怀里却悲声道:“我懂零哥哥想要带我到哪儿去,那是个最高也最冷的山顶!” 白秀山立刻问楚零道:“你不愿意到吕梁山?” 楚零点点头,涵龄却问道:“乱世流离,你就不想学些防身的武技?” “义父为当代七大高手之一,竟然服毒;珂哥哥曾有一身天下无敌的功夫,冰玄老人四十年前武林第一,还有那个和义父有约已死的长发鲁达,如今何在?平庸是福,楚零奇怪人们为什么想不开这些。学优则仕,仕又何必位居极品?伴君如伴虎,俗语说‘天威难测’!一朝祸发,九族尽诛,这是何苦?忠勇爱国如岳大元帅,那下场就该令千载千世的人悲忿伤痛了!武成又何必争胜显名?山高还有高山,水深还有大海。当年禅师教我古书,偶然看到庄子养生一篇,开头的两句话‘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就深有感触。这两句话虽然表现的太弱,要是人人如此,天下岂不永存于混沌时期?但却是经验良言,过犹不及,人人都很明白,逞强久必遇除!斗胜迟早丧生!好名难能持久!零儿却只望能安安逸逸和瑾妹妹快乐平凡的活下去,助人,不惹人;做事,不争事,就很满意了。学功夫能护身,却也能杀身。零儿又笨,所以不愿做这些事!” 十五岁多点的娃儿,这番话使三位成名天下的武林客俱觉羞愧。萧震东暗自点头,细忖生平,何尝不是如此,可惜竟然未能先知! 白秀山不第秀才,自有一套,笑说道:“楚零,看来我这秀才公三字,要移交给你了。不过我也有奇怪的地方,要问问你。你想干些什么?人总不能说空话活着,务农,你的田呢?安居,哪是你的家呢?何况……” 楚零只回答了一句道:“白叔看吧!至多十年。”就转对萧瑾道:“瑾妹妹可以先跟我到后面去一趟吗?”萧瑾点点头离开了爸爸的膝前,随楚零走去。 白秀山摇头悄声对萧震东道:“这孩子深沉得有些怕人,大哥,我们怎么办?” 萧震东却道:“白二弟不必挂怀,仍然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办,最后我会叮嘱楚零答应的。” 涵龄若有所思,一旁晃头摇首喃喃自语道:“云蒙禅师怎能如此?不对?可又不错!真怪!” 白秀山突然说道:“老道!酸溜溜是我秀才公的专权,你摇晃着脑袋在作哪段诗?” 白秀山正要说出他心里陡然惊悟的事情,萧瑾笑着又蹦又跳的进来,丈外就喊一声“爸”,竟飘身扑到萧震东怀里,一丝也看不出适才那种悲伤哀痛的神色来了!涵龄越发认定自己彻悟的不错!他存下了心,要冷眼旁观,也舒展了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和即将目睹老友毒发身死的悲哀。 楚零不知忙些什么,过了好久才回到厅内。其间萧震东将敬阜山庄里的仆妇等人,一一开发;除应得工资外,每人加发百两纹银,立谕离庄,只剩老家人萧福。楚零来时,萧福正恭候着老主人的发付。萧震东对这个自小伴读的家人,早无主仆之分,感慨的问道:“萧福,你怎么办呢?” 萧福也许是早年勤劳忒煞,显得份外老迈;尤其是今天,像特别疲乏似的。萧震东却暗中惊诧,萧福已得自己真传,不应如此,但事实上却证明今天萧福是真的疲乏了。这时萧福闻言颤抖着因过于劳累而暂时麻痹了的双手,挺了挺瘠瘪的身子说道:“庄主知道,这儿就是我的家,我死也不离敬阜山庄!” 这几句本是平常的话,今天萧震东听来,特别感伤。适才曾经闪过脑际的惊诧和意念,无形中消失殆尽,幽幽长叹道:“也好,随你吧!敬阜山庄也需要有人照料。萧福,庄里还有多少现银?” 萧福并没思索,立刻就道:“历年存剩共是七千四百三十二两正,今天用了两千三百两,还有五千一百三十二两。” “我问你现银!” “是!庄主,兵慌马乱的年头,钱庄上那几张纸,我怎么看怎么不放心,早换成了现银啦!” 萧震东笑了,到底是老人家,做事不用主人操心,遂吩咐他道:“过几天白大侠要带楚少爷和瑾姑娘到山西,那些银子正好派上用处。你留下一千一百三十二两,那是我送给你的,剩下的交给白大侠就是……” 萧福竟然抗声问道:“庄主不给柯少爷留点?” 萧震东陡一凛,他无法和萧福解说,只好点着头道:“那就给他留下五百两吧!其实我知道,萧柯不会再用我给他留下的钱了!” 萧福答应着没再替萧柯争多争少,但却问出一句使人万万料不到的话来。他很正经的问道:“庄主刚才可是说瑾姑娘要和楚少爷一块去山西?” 萧震东莫名其妙萧福问这些干什么,点了点头。萧福却盯了楚零一眼道:“庄主放心楚少爷?” 萧瑾小手一指,还没发火,萧福接着说道:“敬阜山庄就毁在他的手上!从前快快乐乐,自从他来了之后,主母不幸去世,柯少爷突然出走,如今庄主又莫名其妙的要……” 萧震东霍的站起,厉声叱道:“萧福住口!” 岂料萧福却悲声喊道:“死我也要把话说完!他姓楚,哪里是他的家,父母又是谁?是他逼走了柯少爷,毁了敬阜山庄,我恨死了他!瑾姑娘要跟他走,今后有的是懊悔日子!” 萧震东再次厉叱制止,萧福蓦的全身一抖,松软疲乏的低下了头。片刻他缓缓直立,双目露出奇光说道:“庄主原谅我,我觉得极不舒服,但仍愿望庄主能收回一切决定;否则未来的日子谁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变化,到时候后悔就晚了!”说着他忿怒的转身走下。 楚零毫无怨怒或不安的表示,涵零深觉一切渐渐明朗。他不敢凭空臆料这内中的原因,只是直觉到一件重大的事故已经降临,并逐渐现出他的始末根由。但是还要等待,必须到最后结局的揭示,才能全部了然。 是夜二更,萧震东自座上站起,取出弹丸柔剑对楚零道:“ “要来的总归来了。候我入土,即和瑾儿随着白大侠去山西。 这对东西送你留着把玩吧!但却不准给别人瞧,并要听白大侠的话!” “是,义父!”楚零仅仅简单的回答一声,萧瑾虽然偎依在父亲的怀里,却不见凄容。 蓦地三更梆响,大家不由全都注目萧震东身上。此时的萧震东突然觉得极乏极倦,昏沉沉的想睡,心里没有牵挂,脑海不起杂念,空洞洞,轻飘飘;一切好像是那样远,那么淡,淡的没有影子。他想笑,笑自己一生的挣扎是虚耗精神。人就是人,多掺上一点东西,不管是善、恶、苦、甜,就会变;不论变的样子是好是坏,总不纯了。人们愿望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切都要纯良善美,但本身却是掺假最多的物件,岂不可笑!萧震东似是彻悟了人生,但人生是现实的、残酷的、无情的,才发觉它的可贵,已经随着这可贵的意念消逝! 萧震东死了,死在极度安稳祥和之下,可怪的是尸体并不僵硬!秀才公对这一点,比涵龄懂些。他说人死之后,尸体立刻僵直,但为时非常短暂,随着就恢复了柔软;要等一两个时辰之后,才又逐渐坚硬。 萧震东一切有备,刹那间已安卧棺中,瑾儿灵前守制,眼无泪!神不悲!只是微带惊诧,内心似疑惑着些什么。 楚零到内宅去取孝衣等物,萧福直着眼走进灵堂,像个幽灵般,站在那儿,陡地他狂笑若哭,大声吼道:“萧福知道有这一天,没想如此快法,我知道是谁毁了这个家,发誓必复此仇!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走了,回到他那建筑在敬阜山庄门旁的三间孤零石屋中。 白秀山和涵龄悲失老友,感叹不已,坐在灵堂一角,寂寞无语黯然神伤。蓦地一声凄厉的怪笑起自窗外,两人霍然倏立,窗外有人冷冷说道:“管闲事的朋友,长发鲁达在刘家墓地立候驾临!” 这一声几乎惊碎了两个人的心胆,窗外已无声息。白秀山一咬牙,看了看涵龄,转对萧瑾悄声道:“姑娘听好,我和老道去刘家墓地,你快和楚零躲出山庄。天亮若不见我俩归来,姑娘,哪里平安你到哪里去吧!敬阜山庄可千万不能回来!” 萧瑾似懂非懂的点着头,白秀山一跺脚,打开室门和涵龄飞纵而去!清明深夜,刘家墓地上到处飘着黄表纸串,越发显得凄凉。白秀山和涵龄道长飞奔而到,酸秀才厉呼道:“长发鲁达何在?管闲事的朋友来了!” 四周静悄,不见人踪。白秀山敛神注目,一声冷笑扑向右面一座坟后,涵龄继之而起。一条黑长影子倏地蹿出,正对着扑下来的白秀山;白秀山飞身纵扑的时候,右手微然伸缩,已将阴阳赤金扇撒出。黑影蹿到,白秀山凌虚猛然扬扇点下,一声凄号,黑影被打出丈外,惨叫连声翻滚着死去,原来是条饿极的野狗! 涵龄悄声说道:“何必虚耗精神,等着他来就是。” 白秀山点头作诺,两人坐在石凳之上,等待长发鲁达。五鼓晓鸡报明,刘家墓地始终不见鲁达踪影。白秀山倏地站起,涵龄却比他更疾,焦躁地说道:“酸丁,咱们上当了,快回敬阜山庄,看来咱们这两条老命要留在山东!” 白秀山已然惊悟,绝不答话,飞身赶回。三里路程转瞬到达,敬阜山庄庄门大开,白秀山急唤萧福。涵龄闯进正房,萧福并未应声。白秀山走进石屋,墙上油灯仍亮,室内渺无人踪,却留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气味,嗅着恶心得很! 白秀山转奔正房,涵龄已在惊呼。酸秀才闯到内房,涵龄向灵堂小间一指,白秀山扑进小间,不禁目瞪口呆。灵堂上棺木中,失去了老友萧震东的尸体。两人不再停留,分向后宅搜查;一路喊叫萧瑾、楚零的名字,直到日上三竿,敬阜山庄几乎被两人翻了个身。结果是萧福、萧瑾、楚零,敬阜山庄内仅有的三个大活人,加上萧震东的尸体,在他们赴约刘家墓地的时候,同时失踪! 萧福床旁铁柜之内,五千多两纹银尚在;楚零、萧瑾各人居室中,衣物井然,这证明突然消失的人和尸体,并没带走什么。那就是说绝非自愿离开!屋内室外,马棚院中,丝毫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白秀山颓然的望着涵龄道:“老道,谁能相信,谁能不信!咱们怎么办呢?” 涵龄双眉深锁,频频摇头道:“我真糊涂了,本来还能想通一点,如今简直不通。怪事再多,也不应该全叫咱们两个碰上呀!”“老道,事到如今说废话有什么用?” “不是废话,好像一开始咱们就落在别人的圈套之内了。” “没想到现在你比酸丁聪明了,就算你说的对,和这回子事又有什么关系?” “酸丁你别急,我说出来你帮我想想,要是能连贯在一起,一切都能迎刃而解。咱们千里赴约,怎么那样巧法,偏偏会碰到冰玄老人?你和他又打的哪门子赌?而赌输的条件又是奇特万分,所以我疑心是中了冰玄老人的圈套!” “老道你太聪明了,咱们中了圈套,冰玄老人丢了性命,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所以我才说不通嘛!萧福为什么那样恨楚零?楚零谈吐不凡,行事玄妙莫测……” “得啦!我酸丁一个人的道爷!越听越烦,干脆点说,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吧?” 涵龄近前悄声和白秀山耳语半晌,白秀山频频点头。双双封死山庄所有的门窗,找到一把麦仓大锁,倒锁上山庄大门,直奔古城而去! 一连五夜,白秀山和涵龄道长暗中窥探敬阜山庄的动静,证明了它是当真空无人踪;方圆百里,更没有萧珂的尸骨踪迹;万般无奈,两位武林奇客怀着也许今生无法解的哑谜,返归吕梁。 敬阜山庄自此日经风寒,夜遭雨蚀,短短一年,杂草丛生,尘灰堆积,已现破败。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六章 萧珂复出 年复一年,是五年后的一天。 古城遭劫,金兵屠市。深夜悄寂中,七条黑影飞驶到山庄门外,各背着一个看来笨重的包裹;纵进庄内,扑到昔日萧福所居的三间石室里。怪的是明间的石壁上油灯正亮!地上点尘不染空无一物!这些人却不觉可疑。他们个个是金兵打扮,现在正纷纷脱掉衣衫。内中一个大汉,低声对众人说道:“伙计们快着点,说不定头子就来了!” 众人已将外罩着的衣衫脱下,露出一身劲装;各将包裹打开,金银珠宝堆满一地。大汉得意的笑道:“头子真令人钦服,这一招真灵,假扮金兵,趁机下手,谁又能想到会是……” 一阵夜行疾风,门外飘进来个蒙面之人,背插双拐,众人已肃然恭立相迎。这人四下飘瞄了一眼,冷冷地对众人说道:“这次我很满意,你们也都知道勤快了,是谁先赶到这里的?” 大汉躬身回道:“我们相约古城外会,刚才一块儿来的。” 蒙面人哦了一声又问道:“哪个出的主意,洒扫得如此干净?” 大汉面色陡变,讷讷说道:“原先就这样,灯也亮着,我们认为是您吩咐人打扫的,才……” 蒙面人闻言悚然,厉叱一声道:“还不住口!”忽音调转柔,大声对着窗外说道:“我只听传言,敬阜山庄早已废置,才令手下来此相聚,不料早有朋友先占此地。恕我冒失,朋友可肯出面一会?” 哪有回音,仍然死寂,蒙面人连说三遍,得不到回答,不禁发怒,冷笑一声对手下人道:“各找火把,分成两队,给我搜索全庄!”霎时众劫匪各取兵刃,纷纷外出搜查! 蒙面人缓缓走进里间,忽然发现萧福昔日床旁的大铁柜,拧身进入。柜上铁锁紧扣,这人轻舒三指,向锁上一拂,铁锁碎裂一地,好厉害的鹰爪功力! 只见他顺势向铁柜左角一掀,柜顶随手启开,五千多两雪白的纹银,整齐的排列柜内。这人不禁一阵狂笑,笑罢自言自语道:“好人物,我只当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原来也是我道中人。天亮前若你再深藏不露,说不得这数千两纹银,我要留做彩头!”说罢嘭的一声,盖死铁柜,顺手带过一把太师椅子,走向外间。他想来是要坐候手下搜人的报告,并一面欣赏今夜的盗劫成绩。当拿起椅子的时候,他心灵上似有一种奇异不祥的感觉。那把椅子很怪,质料是上好的红木,应该极重,何况椅背上还镶着彩霞云石,上手却觉得轻若无物。 假若此时,他能知道这铁柜内的纹银还是五年前敬阜山庄故物,早已惊惧而去,可惜人不能先知! 他抱起一个包裹,坐到椅子上,仔细的检视那些小巧的闺阁饰物,不停发出一两声得意的微笑。时间过了很久,他舒懒的放下包裹,暗骂手下人的无用,搜不到为什么不赶快回来?眼光顺着地上一包包的珠宝看去,蓦地发现了一件奇异的东西——一口满镶着明珠的六寸短刀,看上去像玩物,但任凭鞘里的刀子是何物铸造,也配不上鞘外那粒粒明珠,除非是一口宝刃! 他不由想离座去取,才要站起,室内蓦地有人冷酷无情的说道:“坐好!你还算有点眼力,可惜笨极!我不稀罕这些珍宝,但很感激你辛苦送来的这口‘黄帝神刀’。为它,也许你可以不死!” 蒙面人一身卓绝的功力,怎肯听凭威喝?他要听清说话之人的确实地方,准备一举克敌。室内冰冷声音又响,只听说道:“老实些,我已多年不动火气,但早就忍耐够了。凭你不配我伸手,听我吩咐是你的便宜,我先看看这口刀!” 蒙面人心中暗喜,只要你伸手取刀,就难逃我的视线,也就难逃一死!他遂聚精会神注目放在大堆珍宝中间的那柄宝刀上,并暗中将全身真力贯集,以备搏斗。室内声音第二次扬起说道:“我劝你少费点力好,你这一身蠢功夫,不够我一弹指间照顾的!你不是在注意听我说话的地方?如今可曾发现我在何处?你回过头来瞧瞧吧!也许这样你会变的乖一些,不致于再惹我发火!” 说话声音未停,蒙面人霍转过身来,背后空空无物。突然一阵阴冷干涩的笑声,似目四壁透出,蒙面人这才开始凛惧,恍然有悟;再看六寸宝刀,已失踪迹。蒙面人绝不迟疑,飞身想要冲出石室;嘭的一声,却和一个冰冷僵硬的人在门口撞了个满怀,被震回室内弹到墙上。栗悚畏惧胜过了伤痛。 虽然和那人相撞的时间,仅是一眨眼功夫,他却已经深深的感觉到,那人浑身像冰一般的凉,触之奇寒不类生人! 蒙面人猛然撤出双拐,面前突起一阵寒风,门口的那人已飘向里间。说飘是一点也不假,脚不沾尘迅疾无俦!蒙面人心胆寒惧,门口已空无阻拦;二次外闯,室内阴沉话声又起。这次冷酷中略带着火气的说道:“谁叫你敢妄取兵刃,哪个说过就这样放你走的,拐先留下!” 陡觉一股奇寒难耐的劲力吸到,双拐竟被吸脱了手,-郎声响,坠落身后地上。他拚命的外纵,竟然全身麻木;身后冷笑声起,又听说道:“把那七个已死的东西给我送到门口,叫他看看!”话声才歇,门口不知从何处扔过来一条条枯干冰冻的尸体,整整七具,正是自己的七名手下!只是身材消瘦短缩了些,一个个死状狰狞可怖。 蒙面人不禁牙磕抖响,用尽了力气,仍然止不住颤动的身体!倏的眼前一暗,双目陡觉奇痛,嘴巴被人硬生生撑开,塞上了一粒苦涩的药丸。后心猛然挨了一掌,一口气换出,药丸不吞自落腹中。阴沉冷酷的声音又起,这次觉出那人就站在对面,强睁着双眼,却黑沉沉刺疼异常,丝毫看不到什么。 对方已发话道:“我答应过饶你不死,本心只想留下你的一对眼睛!给你一丸奇药,伤势过时就好,绝无妨碍。你曾说要取那铁柜中的银子,做为彩头,如今只要你愿意,能拿多少都算你的,然后有人领你出庄。再来此地,我也许没有今天这般的菩萨心肠对你了!” 蒙面人这才知道双目已瞎,那敢再取纹银,立请出庄而去!自此,北五省有名的黑道高手“冷面神枭”辛安,敬阜山庄遇怪,七名手下离奇丧命,他本人惨失双目的事情,江湖上转瞬传开。这消息震惊了整个武林!因为辛安是江湖黑道中公认为难惹的人物。 解凉县的河山村,傍依着悠悠狭长的汾河,背靠着一片桃林,称得上是山明水秀的幽雅地方。冷面神枭辛安,自一年前敬阜山庄惨失双目,即潜返故乡。河山村的辛庐祖籍,平静冷淡,由八岁的儿子金郎白天相陪河岸垂钓,十六岁的女儿珍娘相伴着夜读古书为乐,闭口不谈武事。他似是壮志消沉,忘怀过去;其实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就算他朝夕挂念着那耻辱和仇恨,除多增些悲痛伤感之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 这天柳堤垂钓,蓦地左旁两人对话声传来。辛安失目,上天似乎怜悯他的残疾,耳朵变得特别灵巧;左旁对话声音不大,他却一字没漏听了个清楚: “传言绝不足信,我虽然不认识冷面神枭此人,但却久仰他那一身独步江湖的内外功力。要说他遇上强敌,不幸败北而残伤肢体,或因之丧命,我都相信,因为武林高过辛安功力的人还有。但是像传言所云,他动都不动,抖颤任人宰割,我却绝对不信。”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项传言,是他最亲信的弟兄说出,想来不假!” “耳闻不足凭信,目睹才是事实,我认为这内中另有原因,敢说我已经料到始末!” “也许你真比我聪明,说说你那自认所料不虚的原因看?” “据说当夜古城惨遭金贼屠市,辛安率数名手下,假扮金兵,趁火打劫,所得金银珠宝价值连城。事前辛安下令手下,事毕敬阜山庄集合;辛安久行江湖,机智过人,既令手下敬阜山庄会齐,他必定已经详细查探过山庄内外,又怎会突遭意外,这是可疑之一。辛安用人唯能,手下个个了得,七名高手竟无法走脱一人,与理不合,这是可疑之二。辛安身为魁首,对方竟单单饶他不死,就不怕他矢志复仇?最令人怀疑的是那大批珍宝下落何在?” “嗯!照你这样分析来说,事情果然不似传闻般简单了,听你言下所指,莫非怀疑辛安?” “并非怀疑,只有辛安突起贪念,残杀手下,掩埋了尸体,散放流言才比较合理些!” “可是辛安双目俱失……” “你亲眼见过?” 对话声停了,辛安内心悲痛忿慨万端,悄问金朗道:“左边这两个说话的人是什么打扮?轻点声音告诉我。” 金郎看都不看就就低声道:“爸!他们说的是你,我早就注意了。这两个人年纪很大,像练武的,看上去都很文静。” 这时对话又起,说辛安杀众的那人先开口。 “功夫要练到家,把黑眼珠儿逼到上眼皮下,像瞎子一样,是平常的事,你我都能。” “如此说来辛安忒也狠毒了!” “自古至今,热衷名利之徒,莫不是狠毒之辈,冷面神枭何能例外?” 辛安此时霍地站起,鱼竿颤抖不止。他极端忿怒这两个人对自己所下侮蔑的歪曲判断,但却不想分辩,哼了一声,重重地对金朗道:“走!咱们回去。”金朗一声不响,牵着父亲的手走去。对话的两个人,互望一眼,点点头,向相反的路上缓缓踱下。 初更,辛安靠卧在静室的软榻上,室门轻轻启阖,辛安漫然说道:“今天我想早睡,不听故事了,珍娘你也早些休息吧!” “爸!我是金郎。” “哦!你来有事?” 金朗走到辛安身旁,拉着他的手迟疑的说道:“爸,白天河岸上,那两个人说的话不是真的吧?” 辛安长叹一声道:“孩子别急,那两个人就要来,你可以坐在一旁仔细听。” 金朗诧异的问道:“爸怎么知道那两个人要来?是不是……” 辛安摆手制止金朗再说下去,冷冷地对窗外道:“辛安料得两位今夜必到,门开着,窗也没关,请进来吧!” 窗外暴起一声闻之令人毛发栗悚的惨哼怪笑,金朗受惊,哇的一声扑倒在辛安怀里。窗外有人用冰冷无情的声调,不知对谁叱喝道:“不许你乱来!里面有个孩子!”话锋一变,辛安听出这次是针对自己。那人冷笑着说道:“只为无人替我传递消息,敬阜山庄才留你残生,你竟敢暗中差人火焚山庄以图报复?看看这三颗人头,你可认识?” 嘭的一声窗户震碎,三颗人头滚落室中。辛安蓦地突伸二指,点中了金朗的昏穴,轻轻将他放在榻上,盖好被子,室外冷酷声音又起:“辛安你听听这是什么人的声音?想你应该熟悉,他要跟你说话!” 跟着一种奇怪的语声说道:“辛大哥,我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那种腐骨蚀体像炼魂般的残酷毒刑,任谁也受不住。 他们错开我每一节骨环,再凑上去,又拿下来……西山四鼠弟兄和火君子,被挫骨扬灰吸干血液而死;他们就留我一个人暂时活命,对证谁是主谋!辛大哥,你知道他们那种失去人性的凉薄和毒辣,所谓对证,只不过是留着我供他们慢慢解闷开心罢了;就我不说实话,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忍受着世间无比的刑余痛苦,就为和大哥说一句要紧的话。辛大哥,敬阜山庄让我们烧掉了,虽死无……” 外面说话的声音,倏然中断。辛安听出来,那是-个垂死的人伤疼到达极点,本不想再作挣扎愿意就死,但被人挟制了躯壳,强迫他非挣扎不可,是故声调在颤抖中掺着无边的痛楚!辛安知道,七义弟兄共死的誓言已然应验,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六弟死前,告诉自己所谋已成,敬阜山庄被焚,虽死无恨,兄弟间仁至义尽了。 室外冷酷冰寒的说话声音又起:“辛安,这是你飞蛾扑火自寻死路,说吧!你要怎样死法?” 辛安霍地仰颈发出一声高昂嘹亮的长笑,然后说道:“人有两种,一种见不得人,另一种磊落光明,你们算哪一种?” “激将无用,辛安!上次饶你一命,这次准你一问,说吧!” “我暂时保留这一问的权利,先要知道你们是找我,还是连我的家族都算上?” 半晌毫无动静,那种令人栗悚的声音又起,这次仅仅半声,似乎就被另外一个人制止了,接着有人说道:“就找你!不过还有个条件。” “辛安已是任人宰割的刀口肉,承蒙提到条件二字,实在深觉受宠若惊。条件请先慢提,辛安要先使用那一问的权利!” “哈哈……那你就问吧!” “你们是哪派的人物?尊驾贵姓大名?” “辛安你过份了,只能一问!” “你是谁?” “敬阜山庄庄主萧珂!” “朋友原来仍然是见不得人的那一种人!萧震东、长发鲁达、冰玄老人与萧珂,俱死于敬阜山庄,江湖无人不知!” 至此怪哼若哭的声音暴起,破碎支离了窗户空洞处,齐整整恰好显出一个人头——白脸,苍白,一丝不带血色;双目迷蒙,茫茫像无际雾海;嘴唇灰淡,不带点滴生气;脑后长发雪白浓厚,稳立窗前一动不动。那令人惊悚栗惧的哭笑声,就是此人所发的! “辛安仔细看看,这就是长发鲁达!” “辛安曾蒙慈悲,取去双目,怎能视物?” “骗得哪个?昔日我曾手下留情,你左目不是还能看到三尺地方吗?” 辛安知道假装无用,勉强注视窗口。他由江湖朋友口中对鲁达的描绘,曾是有极深刻的印象;面前所现人物,除黑发变白更像死活人外,十成的就是鲁达,他不能不信萧珂也活在世上了。 人是奇异的动物,好好活着的时候,往往会暇想到死,甚至会替自己憧憬一个死的方法;但当死字临头的刹那,求生的欲念却又胜过一切。辛安此时,求生之念突起,他要再延续一下时间,作必要的准备;强自镇慑着恐惧惊悚的心情,大胆而极小心的施展唯一的机会;假若料错,无异自速其死,遂笑着说道:“辛安能够死在长发鲁达的手中,已很有价值了。 萧珂!我佩服你找到个好帮手,现在你说说那附带的条件吧!” “辛安!今天的萧珂,并不依仗任何人!你相信吗?” “长发鲁达例外?” “包括世间任何一人!” “我们最好先不要争辩,请说你那条件吧!” “敬阜山庄已毁,辛庐山明水秀,甚合我意;敬阜山庄所有的一切,要迁到辛庐!” “我的家族到何处去?” “他们应该接纳由你一手所做错事的后果!到哪里去要问你自己。” “你没有时间给我,萧珂!” “你没听明白吗?我说你的家族应该到哪里去要问你自己,这表明了你毋须再要时间!”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仍然住这里?” 辛安极不安的问出这句话来,但仍能压制住自己因恐惧某项事故而激动的心情。 “辛安,你不必明知结局而有心把话说得这样轻巧。正像你所想的,他们活着,我一生不伤害他们,除非有不利我的举动!但他们终生的自由,却要被限制在这辛庐之内,不论日夜,不分年月,出庐则死!” “除非你阴狠凉薄残忍自私像我所说的第一种人,否则你有权利火焚了我的辛庐,但却不能占有它,何况我的家族也没有为我而放弃自由的义务!” “辛安!这些留待后世的武林中人去辩论它吧!萧珂现在没有这份闲心,你预备好了吗?” “何必问我,问长发鲁达他何时下手好了!” 那阴冷的声音突转严厉的说道:“萧珂自己动手,任你选择地点和方法!” 辛安已知全家难逃毒手,凭听觉和微弱的视力,他感觉到长发鲁达始终木立在碎裂窗口之外,并未挪动;自己空有安排不能施展,再也想不出延迟的理由了。正要硬着头皮,挑选个有利的地点,求侥幸于万一时,远处一声敞笑,声裂金石的说道:“萧珂!辛安和你们的账,等会儿再算吧!带长发鲁达到河岸桃花林旁,萧震东要讨还前债!” 窗外鲁达存身之处。蓦地连声闷吼厉啸,加杂着一声悲号怪笑,已摇曳疾射到数十丈外。 辛安仍然不动,他不敢轻信萧珂已走,更不信已化枯骨的萧震东还活在世上,这一切太巧了,巧得令人不能相信!一声极微弱的响动由室外飘坠到辛安面前,辛安已经听出是位轻功很高的人物进入静室,他冷笑一声,双手向身后一背道:“你是萧珂还是鲁达,要下手……”他话才说到这里,那人已经悄声说道:“辛施主不要误会,贫道铁牌涵龄,老友白秀山冒死引走敌人,特为拯救施主一家。令爱早巳远离险地,我背着令朗带路,你可还能纵跃相随?” 辛安后退一步道:“你是铁牌涵龄道长?能让我摸一下铁牌吗?” 涵龄立刻自双肋上取下一面铁牌交给辛安,辛安证明来人不假,脸上急闪过欣喜笑容,略加思索道:“大丈夫不能失信于人,我不能走。小女既蒙义救出险,犬子也一并相托,辛安不言空谢,恩德永铭肺腑,道长!时间不多,你就去吧!” 涵龄慨叹一声,背起金朗,拧身飞纵而去。辛安却迅疾的飘到门旁,双肩微抖,直拔梁头,伸手取下一物;长约尺余,细圆黑亮,收放于右臂袖中。翻身纵落榻旁,并自囊中取出一颗赤红药丸,吞服入肚,趺坐榻上,调气凝神,静候敌者。这一切动作,沉稳快捷已极。原来辛安的一身功力,非但没有因双目失明而减退,反而还高出了不少! 片刻,辛安脸上飞腾红霞,隐有奇异光芒微闪即逝;红霞刚刚减退,奇寒冷冽的一阵凉风吹到,冰酷无情的声音在室内正对着辛安说道:“辛安,你儿子呢?”辛安嗤笑一声,摇头不答! “两面通路已被封锁,辛安,他们插翅难逃!告诉我这是什么人?像当年敬阜山庄一样,我再饶你一次不死!” 辛安轻蔑的说道:“这次是要我的什么?一只手还是一条腿?” “只要你说出施调虎离山计的人是谁,保证你毫发不伤!” “我失明的一只半眼睛还能再亮?” “辛安!你愿意死?” “世上没有愿意死的人,除非有代价!” “我只擒这狡计欺骗我的人,不伤你的儿子,你还要什么代价?” “萧珂!我是说死的代价,不是求生的条件。现在我确实知道,他们已逃出了你的罗网,如今你正在焦躁不安,恐惧万端,我取死的代价很够了!你动手吧!我双目失明,动手时望你通知我一声。我虽明知不敌,但却绝不束手待毙!” “好!萧珂成全你就是,我……” 辛安抓起榻旁茶几上的茶杯说道:“恕我打断你的话锋,我很矛盾,想死又怕死,更怕死得不爽快,也不愿引颈就死!请自己搬个座位,和我面坐,相对数尺,我把茶碗向上一抛,它落地发出破碎的声响时,就是相搏的信号,如何?” 萧珂搬过一把太师椅,相距辛安五尺摆好面对而坐说道:“我要看看那茶碗里面!”辛安毫无表情的左手把茶碗递交萧珂,萧珂再交还辛安。辛安一笑,把茶碗向上一抛,双手互合,静待它落地的碎响声! “哗啦”磁碗碎裂,萧珂微伸右手,弹指凌虚打向辛安左臂;他并不准备叫辛安很快的死去,要一处处使辛安骨骼筋肉冰冻,剩下胸腹和五官,再慢慢地用阴寒蚀骨的酷刑,一点点折磨他,要他供出今夜接应的人是谁,所以出手先弹左臂。讵料辛安自失双目,恨怨已极;潜返故乡,竟用尽了心机准备了两败俱伤的复仇方法,并秘派共死结盟的弟兄,焚毁了敬阜山庄。萧珂寒毒阴指弹到,依功力的狠毒和此时萧珂充沛内力的造诣说来,辛安左臂应立觉麻痹痉挛痛楚不堪才对,不想辛安仅是眉头一锁,全身一颤,左臂仍能伸缩自如! 萧珂大惊失色,双目暴射煞火,才待全力施为寒毒阴功,辛安右臂陡地伸出。萧珂霍然看到了一点乌芒,念头尚未转过,大片水雾电疾喷到,全身俱湿,热烈似火,寒毒阴功竟然失去防阻的功效,痛楚非言语所能形容。萧珂手捂头脸,一声惊动天地的号哭枭叫,凄厉尖长,换得辛庐外面三声不同的怪啸接应,迅疾无俦而来。 辛安一声长笑,霍地飞纵门旁,拉开室门转身说道:“我不要你的命,用你的双目,换我失去的眼睛,这很公平。不-幸的是你却必须改变形貌了,那些奇热的水滴,是冶金必备的硝汁,原来奇寒无比阴毒的寒禅阴功,也有惧怕的东西。前后两个瞎子,你凭阴功,我有硝汁,他年再遇,分分生死吧!” 闭门声响,辛安仗地理熟悉之便和微弱的视力,却能纵飞无碍逃之天天! 辛庐起火,直烧到天亮,自此江湖上失去了辛安的行踪。 白秀山和涵龄道长虽因传言辛安敬阜山庄遇怪之事,前来探问详情而巧救了辛安的子女,但始终没能正面和自报姓名为萧珂的人碰头。那长发鲁达看来虽很像,白秀山更曾藏身暗处见他飞驰而过!但那张死板板毫无神色的脸,不类生人,倒像是戴着一张江湖上传闻的人皮面具!尤其是似乎毫无灵智,像个被人操纵的木偶!但有一件事情却是真的,这些人不论是否真假萧珂和鲁达,都有一身无敌的寒禅阴功,是故越发令人诧疑! 第二年的五月初一,吕梁山上来了位不速之客,竟是昔日突然失踪于敬阜山庄的老仆萧福! 萧福数年不见,愈发的苍老了;走路缓慢,脊背微驼,两只眼睛老花的看不清楚远的东西,白茫茫的毫无神采。酸秀才吕梁山的住处,很容易找;俗传所谓“富在梁山有远亲”,人出了名,提起来谁不知道,所以老萧福并没有耗费多少功夫就找到了地头。酸秀才没有家室,当然也没有儿女,门下两个徒弟商正州和雷鹏远,早巳出师下山;如今他和涵龄结伴,教导着义子义女辛金朗和辛珍娘的武学与文事。 见到萧福,白秀山和涵龄大喜过望。替萧福安顿好住处,白秀山才问他道:“那天,七年前的清明深夜,萧大哥不幸去世,正三更突然夜行客索仇;我和道长赴约刘家墓地,结果中人调虎离山计,归来不见了瑾姑娘和楚零,你也竟然失踪,那是怎么回事?” 萧福长叹一声,疲倦而懒散的半张着白茫茫的老花眼,想了一会儿才说道:“真像是梦,一晃眼都七年了。唉!那天我记得曾为珂少爷的事,说了几句过份的话,当夜老主人不幸归天,我闭门哭泣,突然觉得背后被人一按,全身立即软麻昏倒。醒来竟然是躺卧在骡车里,车声辚辚马蹄得得。白大侠知道,我不会一点儿武技,年纪大了,竟然不能支持着起来;但能听清车辕上两个人的对话声,是两个金国大汉,可惜说的话我听不懂。我曾中途逃脱过几次,都被追回毒打一顿。这样一连赶了几十天的路,到了个风沙的土城;大汉送我到一户人家,原来是此城的同知大人妻舅处。自此为胡虏之奴,日久才知道该地是安肃军城。直到去年,才巧骗到手一张去燕京的文书,所幸数年来言语已通,一路上躲躲藏藏潜回山庄!” 说到这里,白秀山和涵龄不禁为萧福的遭遇悲伤,而萧福也暂停话声,用衣袖擦着眼睛。 半晌,萧福又说道:“谁知道山庄竟然不知被谁烧了个干净,我这把年纪,何处投奔?想起当年老庄主在日,曾说要瑾姑娘到吕梁来的旧事,才乞讨着来到这里。如今听白大侠适才的话,好像是瑾姑娘和楚少爷也在那天失了踪,这岂不坑杀人!” 萧福不知是为瑾姑娘的失踪悲伤,还是为他自己的流离失所感痛,竟哭了起来。白秀山安慰他道:“过去的已然如此,悲痛无用。好在你到了吕梁,这儿就是你的家,我这酸秀才别的没有,丰衣足食还办得到。”说着并唤出珍娘金朗,见过萧福,严谕要称呼萧福老人家。萧福老脸转红,一再不肯,白秀山郑重说明非此不可;萧福似感羞怍般脸上闪过感动而真诚的笑容,至此就住在吕梁安闲度日。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七章 石木血柬 五月初五端阳,玉面书生商五洲返归师门,给师父拜叩节安,带来了一个惊栗江湖的消息!这时萧福正和金朗在山腰折取艾草。 武林各大门户,江湖各大镖局暨归隐山川的奇客异士,俱皆接到一张银线为边、雪帛做衬、古木为封的请柬,柬上字迹看得出是鲜红的人血所写,千篇一律是:“中秋佳节,敬以黄帝神刀为贺,赠于天下武林最高功力之人。接柬请派贵门户第一高手,于八月十五日前,赴约山东古城外敬阜山庄。过期贵门户若无人赴约时,贵派中人自此不准再在江湖行走!” 下面所具的名字,尤令武林中人寒栗颤惧,一齐并排着四个人名——敬阜山庄庄主萧珂、长发鲁达、冰玄老人、六十寒叟。 白秀山和涵龄闻言,在惊惧中透着诧异。涵龄正要详问商五洲自己所疑心的事,突见萧福牵着金朗回来,他急对商五洲道:“五洲,刚才的话不准再讲,今夜到你师父和我练功的静室来,千万记住!” 商五洲莫名其妙,正欲询问,白秀山瞪了他一眼,商五洲只得住口;萧福已捧着大把艾叶进来,看到商五洲一愣。白秀山笑道:“五洲,上前见过萧福萧老伯!” 商五洲遵命叩拜,萧福慌不及的还礼问道:“白大侠,这是何人?” 白秀山说道:“这是我的大弟子,祖居太原,是太原的首富,前年才下山行道。谁知竟一病年余,病好之后心里烦闷,就看望我来了!”说着立刻调转话锋对商五洲说道:“你在山上练功的时候,不是见过你大盟伯敬阜山庄庄主萧震东吗?这位萧老伯就是敬阜山庄的老总管,珂侄儿和瑾侄女都是他一手抱大的呢!萧老伯才来五天,因为敬阜山庄不幸遭了回禄之灾,才投到吕梁,你要特别恭敬才是!” 玉面书生和师父一样,博学聪慧,立即躬身说是,绝口不再提敬阜山庄之事! 是夜,师徒和涵龄静室品茗低语,门窗紧闭。白秀山眉头双锁问商五洲道:“江湖上的朋友们,可有人去过敬阜山庄?” “师父!那萧福所说不实。一年多前,敬阜山庄果然被焚,但数月前已重建完成,美仑美奂。他才来几天,就算年迈走得慢,从……” 涵龄止住他的话锋对白秀山道:“萧福言语不实已足证明,当然他所说被掳为奴的事,也不可相信,这些暂时不去管他。我实在想不通,但可断定内中有了极端阴诈鬼祟的毒谋。酸丁,你仔细替我记着可疑之处:一、冰玄和鲁达已死,如今竟然活了?二、这两个人是死冤家,现在竟一起具名出面?三、萧珂没死?那萧大哥是否也活着?四、萧福虚言来到吕梁,有何企图?以上这四点,我相信找出昔日盗尸之人,就会全部贯通。这人一定是假托鲁达,清明当夜骗我们到墓地傻等的人!不管通不通,酸丁,记好!我疑心此人就是萧福!” 白秀山忍不住说道:“萧福不会武功?萧福为何盗尸?萧福……” “酸丁就会着急,我不是说过吗,这是我自己的想像。不管通不通,你替我记好,然后听你的心得;最后互相把心得归并,可能有点发现。” “老道!这还有点道理,你说下去吧!” “另外可疑的是——一、萧大哥要是活着,现在何处?为什么不给我们个消息?二、楚零、萧瑾如今安在?这两点我也不管通不通,觉得要问楚零就能知道,可是楚零的下落始终成谜。那还有一条路,找云蒙禅师!我想到的就是这些了,酸丁,其余看你的了!” 白秀山笑道:“老道,你有多刁,把话全说完了再叫我说,我没有好说的,只有一句话,立即四出探访云蒙禅师的下落才是正经!” 商五洲一旁却说道:“师父,你和涵龄师伯同是武林七大高手中的人物,为什么没接到萧珂的血柬呢?” 一言惊醒梦中人,白秀山立刻说道:“老道!萧福的来意是为这个吧?” 老道摇头不答,商五洲却说道:“师父!我看他并不是为这件事来的,可能顺便办这件事罢了!” “怎见得?”白秀山反问徒弟。 商五洲道:“徒儿大胆必须假设几件事情,我假设萧大伯父果真活着,假设楚零和萧瑾也在世上,再假设萧珂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而又必须得到确实消息的话,师父,萧珂最先想到的地方,应该是咱们吕梁山了!来吕梁山探查确询,萧福自是最好的人选!” 老道涵龄拍手说道:“酸丁,五洲比咱们心细,对极了!还记得救辛安一家的那个夜晚吗?你学着萧大哥的口音,要他们到河岩桃林边,他们果然立刻去了。这足以证明他们不知道大哥的下落,也相信大哥没死,更急欲找到大哥!” 白秀山深沉的点点头,他由于徒弟的分析,记忆起一段往事,有萧大哥、楚零、萧瑾、自己和老道,只可惜年月长久,想不清楚彼此的对话,否则他几乎已能肯定的说出楚零现下所住的地方!……一幕幕往昔的影子,闪过心头。白秀山蓦地想起了萧瑾的那句话,满面笑容正要开口,窗外陡地“噗通”一声,有人惨哼呼疼,三人相顾失色不禁目瞪口呆!三人闻声,立刻飞身外出,窗外早已无人! 白秀山皱眉对老道涵龄说道:“你可曾听出这呼疼的声音像谁?” “像极了萧福!”老道低嗓门,说出“萧福”的名字。 “怎么会……”白秀山说着在窗下俯身仔细观察,然后悄声又道:“老道快来看,凭咱们的这身功夫,有人在暗中极近的地方窥听,竟然没有发觉,那人功力自是不低,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摔个跟斗。那人施展‘壁虎功’,贴身窗旁墙上,突然内力不支,才跌倒了下来。呼疼的声音很像萧福,可是咱们都知道他丝毫不懂武技。今天事太离奇,老道,萧福那儿你去一趟,我和五洲四下搜索一番。适才我已想起来当年萧瑾所说的那句话,回头咱们还要仔细琢磨一下才行呢!” 老道点点头,走近白秀山悄声说道:“那人怎么会突然内力不支?怕是另有……” “我知道,你去干你的,这里的事有我。” 老道再次点头,飞身纵步而去。白秀山对商五洲示意,手向左方弧形一指,商五洲会意顿足疾纵而下,白秀山却飞纵向相反的地方。 移时,涵龄首先归来,白秀山师徒接连而到,彼此互望一眼,摇摇头。走进静室,商五洲一眼看到粉墙上面,钉着一张银线为边,雪帛做衬的古木封柬,他手指此物,对白秀山说道:“师父,那话儿来了!” 白秀山紧锁双眉,边取木柬,边问涵龄道:“怎么样?” 老道心知白秀山问的是什么,摇头说道:“他呼声如雷,酣睡正浓。” “你中途没干别的事?”白秀山问。 “毫未停顿!”涵龄回道。 “这就耐人寻味了”,白秀山道。 “何止耐人寻味,诡谲迷离使人凛惧!”涵龄道。 “五洲,你在江湖上见到的请柬,和这封一样?”白秀山转问商五洲道。 商五洲摇头说道:“颜色式样相同,只是比这封小的多。” “莫非其中另有文章?”白秀山疑惑道。 “酸丁,论文章你不怕哪个,打开来吧!” 老道迫不及待,紧催白秀山启视木柬。白秀山偏偏就不,反覆仔细的检视着木柬的两边,频频点头;再看那条闪闪发光的银线,然后对涵龄说道:“老道,什么地方出‘火石木’?” “酸丁,你又不是不知道,火石木只有太岳山出。” “应该说只有太岳山的‘太白谷’出产才对。” “酸丁,功名富贵这辈子已和老道绝了缘,你用不着出题目考我,难道这木柬是火石木做的?” “你这遭聪明得喜人,果然如此。” “怪哉!端地这是……” “老道,说话别用我酸丁的语气。” 商五洲越听越糊涂,怎地恩师和老道盟伯,放着要紧的正经事不谈,说起木头来了?他忍耐不住出言问道:“师父,莫非这两片薄薄的木板还有什么讲究?” 白秀山看看徒弟,对涵龄说道:“老道,年轻时候的丢人事,你说比我说好些。”“酸丁,你糊涂,五洲问的是木头,说当年干什么?” 白秀山一笑,老道脸上泛红。商五洲虽然觉得恩师和盟伯,当年似乎有些不可告人的事情,但却不敢追问。 老道久久之后,才对商五洲说道:“太岳山中最险峻但也最幽美的地方,是太白谷。太白谷中有一种奇特的树木名叫火石木,质重如铁,坚似精钢,入水即沉,却极耐火烧,所结‘石果’功效很大,用处也很多……”白秀山不容他说完,接口问道:“石果功效很大,老道,是怎样的大法?” “酸丁,你找麻烦,那由你对五洲说好了。”白秀山再次微笑,接口替涵龄说道:“火石木能刻成各种兵刃暗器,用处大极,石果却更是可遇难求。当年我和老道为救一人,曾经去过太白谷。岂料谷中已有主人,数经极大波折,才求得石果而归,却也惹上一身麻烦。原来……” 老道似怕白秀山口没遮拦,此时突然接上话锋道:“你酸丁师父越说越远,再说就要离题十万八千里了。总之这火石木,已是有主的东西,江湖上除太白谷中主人门下外,哪家也没有这种木制的物件,如今萧珂所下的血柬,竟是用火石木做的封面,因此令人诧异。” 白秀山这时已揭开信柬,竟然惊咦一声!老道和商五洲立刻凑上前去。只见雪帛上面,所写并非像商五洲说的那些话语,字却仍用鲜血写成,乃是——“八月中秋,敬阜山庄众侠集会,恭请驾临。世侄萧珂谨拜。” “酸丁,这小子对你我和别人两样!” “老道你可当心,别人或只剥皮,你我定被抽筋!” “还有三个多月,酸丁,我听听你的对策。” “明天咱们分道扬镳,十月十五初更,敬阜山庄外的刘家墓地相会。记住!其间千万别跟接到血柬的朋友打交道。” “那里不好约会,单挑个坟场,说吧!叫我干啥?” “太白谷……” “我不去!” “非去不可。” “酸丁你去哪里?” “当年在敬阜山庄,萧大哥服下毒丸之后,要你我将楚零、萧瑾带到吕梁;楚零当时问我,哪里是最清静的地方,我们正在追问楚零的用意,萧瑾却说她懂楚零的意思,是要带她到个最高冷的山顶……” “酸丁,咱们两个换换,你去太白谷,我上大雪山。” “老道!三个月的时间,西藏来回,还要找到萧瑾、楚零和大哥,事关紧要必须办好,你自问能够胜任?” 老道看着白秀山,摇摇头反问说道:“酸丁,你能办到?” “当然,岂能空口说白话。” “算我输给你了。酸丁,刘家墓地我要看不见萧大哥,用不着萧珂费事,我先不会放你过门!” 商五洲却恭敬地对白秀山道:“师父,我随您去大雪山。” “你有更要紧的事办,明晨我打发萧福上路之后,你从后岭下山,送珍娘和金朗到太原你家中。” “这事容易,师父……” 白秀山面色一寒,沉声训叱道:“事端诡谲,变化难测,你竟敢说容易,准能妥善办好吗?” 商五洲不敢再说,唯唯而退。 次日天亮,白秀山喊来萧福,故意将木柬给萧福看过,然后命商五洲取出二十两银子,才对萧福说道:“天下事就有这么巧,大概你刚离开敬阜山庄,萧珂就回去了。按木柬上写的字看来,他不但要重建昔日的家园,并有献身武林、一争长短的大志,我代老友高兴,虎父无犬子,确是不虚。你是萧家的老人,此时萧珂也许正想念你得紧,我既接请柬,到日子一定要去,故此有好多事要现在办完它。现已决定和老友涵龄今日就动身,何时归来尚不可知。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当做路费,回敬阜山庄去吧!” 这时珍娘和金朗恰正来到,萧福指着他们姐弟俩说道:“萧福活了这么大把年纪,没见到过有像他们姐弟这么懂事惹人爱怜的孩子。萧福就要走了,虽然有十成的心意,希望这两个孩子过的快乐,可惜力难从心。白大侠,您恕我多言,今后对他们姐弟要加倍的照拂才好呢!” 白秀山适才话中带刺,如今萧福言中有物;酸秀才皱眉不言,老道涵龄却难忍耐,一声佛号,虔诚地说道:“俗话说‘人老心如赤子’,贫道愿上天佑你!” 萧福缓缓眨动双眼,长叹一声道:“世事难以预料,谁又敢说未来?多谢两位老侠收留我的大德,容我日后补报吧!两位可有什么话带给小主人?” 白秀山笑着说道:“好在中秋要见面了,有话到那一天再说吧!” “是!萧福向您告别啦!”说着他抬头盯注了大伙儿一眼,含着令人很难理解的神色,慢慢地转过身去,一步步往外走下。 白秀山立刻正色对商五洲道:“你都准备好了?” 商五洲道:“是,一切都安排妥善啦!” 白秀山自袖中取出一封信来说道:“立即从后岭下山,自‘塞则’转‘古交’,送珍娘姐弟到白家庄,信交予庄主白云鹏,然后快马到长安见我。” “师父昨夜不是说送……”“送到太原的话,是怕隔墙有耳。” 商五洲不再多言,珍娘姐弟早晨已经商五洲说明原因,遂拜别了白秀山和老道涵龄,由后山而去。老道此时正色对白秀山说道:“酸丁,太白谷随时可去,我想……” 白秀山笑着说道:“任凭阁下,小心那老狐狸,别忘了八月十五日!” “我真不信昨夜那人是他。” “我秀才公不敢赞同。” “那又是谁把他打下来的?” “他自己!” “酸丁,你可有证据?” “咱们的话他全已听清,知道楚零、萧瑾和大哥的下落我们也不晓得,留已无益;但请柬的事还没办好,他才故作害遭暗算,出声呼疼。引我们离开静室,他却乘机施展手脚,然后回去装睡。” “酸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乎?” “老道,看来我这‘酸丁’的名字,要奉送给尊驾用了,你这以矛攻盾的譬喻,是从何处有感而发?”“昨夜突闻呼疼之声,你问我声音像谁,我说像是萧福,你回答我‘怎么会’,如今你却改了说法,岂非矛盾?” “老道,这方面你就差了,自商五洲说敬阜山庄遍撒木柬之后,我就留了心。曾暗中间过珍儿,萧福背着你我,毫无老迈神态。晨起采艾归来,那时五洲已到,是故我特别注意萧福,珍儿和金朗双足泥泞,鞋袜尽湿,可是萧福的粉履,除足尖地方微沾水泥外,仍然洁白无尘。因此当夜窗外传来呼疼声音,我已断定必然是他,‘怎么会’这句话,是有心点醒你罢了!后来我催你去探视萧福,并随即和五洲也离开当地,就是要给萧福个空,让他把木柬放下,他果然上当了。由此我才断定,萧福虽有一身出众的功力,但却毫无江湖经验;假作摔跌和乘机留柬,在在显示阅历不足。” “酸丁,算你比我聪明,为什么不留下他?” “萧福表面上毫无过失,这人生性鲁愚,萧大哥若是尚在人世,有他一言,萧福必仍恭顺听命。何况目下尚难预测他的功力深浅,万一数年来他也学成‘玄寒冰煞阴功’,你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老道越想越恨,这算那门子功力,你我苦练一生,竟敌不过人家几年进修的新手,难道这种阴功就无法抵制?” “老道,你那道德经大概是念到和尚肚子里了,是谁告诉你玄寒冰煞阴功无法抵制?谁又说过咱们敌不过萧福?快去办你应该办的事情吧!八月十五咱们再相会的时候,我自有抵制这种恶毒阴功的办法!” 老道涵龄瞪了白秀山一眼,拂袖而起郑重地说道:“酸丁,我去了,记得八月十五!”说着已出了室门。白秀山接口一句道:“老道放心,保你那天见到萧大哥就是。” “言之过早,中秋再会!”老道说着已出去了十丈。白秀山摇摇头,抓起早就预备好了的钱囊,就将各处门户锁上,远离吕梁而去。 商五洲带着珍娘、金朗走下吕梁山,可也为了难。珍娘十七岁了,说大不大,说小可不算小啦!虽然练了近一年的功夫,却仍是娇弱得很,三寸金莲,怎耐久行?商五洲没了主意。沿路非山即水,盗匪出没无常,商五洲不由万分焦急。 第一天只走了二十里路,照这样走到白家庄,少说要十天才行。 住店之后,商五洲告诉店家,明天替他雇辆车,要两匹牲口的,为着赶路快些。店家露出一面孔的奸笑,迭声答应着。商五洲不禁怦然心动,他这才发觉,店伙不像善良的正经商人。他白担了一夜的心,谁知平安无事,店家已经替他雇好了马车。车把式生得相当凶恶,一张黑漆脸皮,满腮乱髯,头发蓬松,身材高大。商五洲皱了皱眉,说明要到“晋源”,他存了个心眼,没敢说上白家庄。车把式要的价吓他一跳,三两银子,并不算多,是少的吓人。事已至此,商五洲只笑了一笑。 商五洲坐于车把式旁边的辕座上,他另有用意。珍娘姐弟坐在车里。起程的时候,又来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英俊汉子,二十多岁,从车里扶出来一位老者,和一位貌美无双的绝色佳人。那汉子大声的叫店家赶紧泡茶,要了二十个大馒头、五斤酱牛肉,包好带走,说喝了茶要赶路,到“古交”。 商五洲雇的那辆马车,车把式已然扬鞭要走,这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来,放下鞭子,跳下车来进了店!直到另外那辆车上的老者和佳人,喝完茶上了车,那凶恶的车把式才从里面出来;正赶上那汉子打开一个鼓凸凸的厚牛皮袋,付茶饭钱。白花花的银子,装满袋中,少说也有两三百两。 车把式瞥了那汉子一眼,冷冷的一笑,不怀好意。商五洲看在眼内,一言不发,他料定前途难免是非。那车把式大概是高兴的过了火,懒得迈步,竟然飘身纵上车辕。商五洲暗中冷笑,度德量力,他从车把式的轻功中下了判断,深信自己对付此人还不费手脚,故作未觉,也不催他起程。 待那英俊汉子已经上了车辕,商五洲这辆车上的把式,却猛甩长鞭,“叭叭”暴出两声脆响,抢先走下。从后传来辚辚车声,商五洲回顾那汉子的马车,果然紧跟在自己的车后;暗中叹息江湖险诈,今朝若非适巧遇上自己,后面那辆车必在遭难无疑。 前行一片荒凉,晌午时候,后面马车靠着一片密林停了下来;商五洲那辆车上的车把式,竟也停车休息。商五洲不由怒极,暗骂这个凶恶的车把式忒也过份,停车竟然不跟自己商量一下,立刻沉声说道:“喂!哪个叫你在这里停车?”车把式翻了翻眼皮,冷冷地说道;“老客,牲口走不动了,只好停车歇歇。” “我看这两匹骡子满有精神的嘛!” “老客你懂得牲口?哼!”说着他冷哼了一声,跳下车辕,干脆解开肚带和缰绳,牵出两匹骡子溜起大圈儿来了。商五洲暗自冷笑。他慢吞吞地下了辕座,掀开车帘,悄声对珍娘姐弟说道:“这个赶车的大汉来路不正,等会儿也许要出事,姑娘到时候别慌,别乱跑,守好金朗,万事有我。” 珍娘娇柔地点着头说道:“师兄放心对付面前,我不怕!” 金朗也接口说道:“师兄,打得起来不?”商五洲暗忖真是小孩子的心性,只好笑笑,没回答他。 这时来路上有两骑快马,飞驰近前。马上人猛地紧拉缰绳,两马长嘶一声八蹄儿倏地停下,动都不动。马上原来是两位背着宝剑的姑娘,一身白,白衫白裤白鞋白带;白纱遮着那张隐约看来美艳无伦的粉脸,襟前一朵红花。双双飘身下马,姿态妙绝,翩翩若玉蝶临花;遮脸的雪纱随风扬起,露出了黑白分明的一双星眸,和粉颊上的两个梨涡,娇媚俏美难以描画。说什么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这两位姑娘只消瞟你一眼,那种含蕴着无法形容的热力,何止勾魂摄魄,足能蚀骨酥筋,令人心甘情愿的无所不予。 商五洲摸不清这两位姑娘的来路,却知道不是好相遇。貌相凶恶的车把式早已停步,直勾着一双贼眼,失魂落魄般地看着两位白衣姑娘。这时,两位姑娘已缓移莲步向商五洲这辆马车走来。幽兰香气袭人,迎风远远送到。这时,那旁边一辆车上驾辕的英俊汉子不知是对谁说道:“咱们走吧!这儿要出事了。” 两位白衣姑娘闻声停步,回头看了那汉子一眼,倏地转身向他走去。到了近前,左边那位姑娘说道:“你在跟谁说话?这儿要出什么事呀?”声音美妙如奏仙乐,若黄莺出谷,似银铃震鸣,确是好听得紧。那汉子却连眼反都不抬,回头对马车里面说道:“就要起程了,大妹你可坐稳些。” “慢着些儿,我就不信。”另外那位白衣姑娘,气恼地说出这句话来,身法好快,已经掀开了轿帘子。里面适巧有人探头张望,原来是位绝色美人,粉面凝脂,秀发堆云,双瞳剪水,弯月成眉,檀口贝齿,端庄娴雅,令人不敢仰视。 两位白衣姑娘艳美绝俗,适才不忿那汉子对自己的盖世容颜视若无睹,如今一见轿中人儿的体态模样,觉得有些自愧弗如了。绝色美女嫣然一笑道:“两位姊姊刚刚说是不信,能告诉我是不信什么吗?” 白衣姑娘羞红玉颊,车内老者却开朗笑着说道:“你二哥又犯了牛脾气,没回两位姑娘的话,惹恼了人家。” 两位白衣姑娘隔着纱巾,瞟了车辕上那个英俊汉子一眼,蓦地双双心头一凛,那汉子并不算极俊,但却迷人!两位姑娘说不出来是为什么,就觉得那汉子和别人不同,情不自禁的又瞟了一眼,心头怦怦颤动。 这时,那位绝色美人轻启撄唇说道:“二哥哥天性不大喜欢多说话,两位姊姊担待些个。” “没什么,其实也难怪令兄,是我姐妹鲁莽了些。” 车辕上的汉子此时却含笑说道:“大妹,咱们该走了。” 美人儿点点头,两位白衣姑娘却突然说道:“使不得,还是等会儿走吧!” 那汉子皱眉看了看左边的白衣姑娘,姑娘接着道:“你看什么?前面有些极恶的强盗。” 那汉子微微一笑,另一位白衣姑娘又道:“你说你不怕,可是别忘了轿子上的这位姊姊。” 那汉子左眉一挑,眨了眨眼,右边的姑娘接着说道:“你别只顾使气,小心些总是好的。” 左边那位白衣姑娘又说道:“信不信由你,那旁马车上的车把式,就是……” 那位绝色美人儿这时又开口说道:“两位姊姊,我二哥哥什么时候有说过不信你们的话来着?” 两位白衣姑娘并未思索,立刻回道:“他说过,他的眼睛会说话……” 那汉子闻言呆得一呆,绝色美人不禁娇笑连声,马车内的老者也止不住开朗的扬声长笑起来。白衣姑娘羞得转身就跑。蓦地乱马蹄声震响,迎面驰来八骑快马扬起漫天尘雾,刹那到达近旁勒缰停蹄。马上人一色杏黄衣衫,紫红腰带,个个凶悍得怕人。 商五洲不由暗中叫苦,他从这些人的衣着上,认出是横行豫、晋、秦三地的“紫带”帮匪!两位白衣姑娘毫不惊慌,一位退到那英俊汉子的马车旁,另一位若无其事的走近商五洲的车后。 此时那个貌相凶恶的车把式,飞奔跑近八骑马旁,恭敬的对马上人指着商五洲和两位姑娘,禀说不已,半晌方止。马上人点着头,一挥手,车把式退到一边。八骑骏马缓缓移动,但都远隔数丈,弧形包围着两辆马车,不下马,不说话,虎视眈眈! 移时,远处电掣般驰来一匹黑漆乌骊,马上人银衫紫带,格外显目;金鞍下衫猩红毡毯,毯垂杏黄丝缠,华丽至极! 乌骊在数十丈外,已放慢蹄步;商五洲逐渐看清马上这人的模样,惨白的一张丧门脸,吊客残眉;血红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细缝,双耳轮俱残缺;无须,黑发,手如箕,指似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蹄声终止,先前那八匹骏马上的骑者,一式儿飘身离鞍,恭诚敬畏的深施一礼,然后肃立一旁!乌骊马上的这个人,冷峻地用一对鹰眼扫视了商五洲等一遍,目光停在那两位白衣姑娘的身上。吊客残眉挑了两挑,丧门脸上挤出来一丝鬼气阴森的凛笑,嘴角自然下垂,冷哼了一声!缓缓抬起右手,那形似鹰钩的食指,向两辆马车的软帘一指,然后往上一挑,轻轻地但却极具威严的说道:“打开!”另外八名凶悍的大汉,轰雷也似的答应一声,分出来两个人,大踏步地走向两辆马车而来。 商五洲认出乌骊马上这人是谁,深知自己的功力差人多多;但身为武林弟子,舍生取义宁死不辱,霍地自车辕上站起,扬声说道:“紫带帮的朋友们停步,我有话说!”那两名大汉理也不理,仍然大步走来。 商五洲一边暗自准备,一边又扬声说道:“‘鬼狐’车旋,我要你答话!” “尔等停步!”鬼狐车旋一声吩咐,两名大汉立时停步,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车旋冷冷地说道:“报上你的姓名,然后说你要说的话,快!” 那两位白衣姑娘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车旋盯了她俩一眼,嘴角泛起冷酷恶毒的无言笑意! 商五洲咬咬牙,拱手为礼说道:“在下商五洲,吕梁山门下弟子,奉恩师谕令,护送师弟、师妹到‘晋源’,望紫带帮中朋友……” “白秀山何在?” “他老人家有事长安!” “车旋和他没有交情,姑念你乃晚生后辈,留下你那师弟、师妹,去给白秀山送信,一个月之内,着他到‘白石掌’要人!” 商五洲不由大怒,还没接话,车旋已再次对那两名大汉说道:“话已说完,尔等仍按前令行事!”两名大汉高应一声,迈动脚步走来。 商五洲不再多说,注视大汉不懈,两名大汉于是分扑两辆马车。两车相距不远,转瞬大汉已然走近;商五洲正待等他行近的时候,倏地出手制住这人,岂料两位姑娘竟然姗姗迎了上去。大汉冷笑一声,仍然高视阔步朝前直走,眼看着要和姑娘撞到一块,不知他们用的是什么身法,其疾无比,倏地闪到姑娘身后。那料想两位姑娘比他们还快,往回一飘,恰好又挡在大汉身前。 两名大汉不由一楞,霍地身形再变,又转到了姑娘身后。 怎知姑娘身法特异,晃晃眼还是拦在大汉的身前!大汉已然着恼,相距马车又近,本应出手对付姑娘,不知何故却一心想要先掀开两辆马车的门帘? 他俩身法再变,倏然飘起,两位姑娘高拔直追,这次却上了当,大汉竟然互易车辆。这招出人意外,两位姑娘不禁羞怒,紧随着飞纵赶到;可是大汉的右手已然探出,距离车帘不足两寸,阻拦不及了。 恰在此时,怪事突生!那两名大汉因为帮规所限,必须贯彻了先前的命令,才能放手对付两位姑娘;又看出姑娘身手极高,万难之下,仗着素日默契,蓦然互易对象,果然如愿。大喜之下,手已伸出,自觉必能成功,谁知“七坎”重穴一麻,竟然不能言动!各自空伸着右手,状至滑稽;头上冷汗直流,颈间青筋暴露,像极了泥塑的小鬼,只是带些人气。两位姑娘适时追到,本已发出煞手,却很快的收回。她俩个互望一眼,交换了个谅解的神色,仍然回到原处。 车旋不知另有奇变,他在远处,看到白衣姑娘飘忽诡异的身法,曾经皱眉;后来手下巧出妙计,眼见功成正在高兴,突然看,到白衣姑娘凌空,双伸玉腕,自己座下的两名高手,竟然立被制住,不由凛悚!羞怒之下,凶性顿发,自认功力深渊,天下无敌,只要小心应敌,必不致败北,立即扬声喝问道:“贱婢报名!”说着他飘身下马,因为他料到座下其他高手,皆难敌过对方。 两位白衣姑娘冷笑一声说道:“丑鬼听着,姑娘是太岳山太白谷‘太白仙姥’门下,‘太白四女’中的华音莺、华飞莺!”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八章 隔空打穴 车旋暗呼晦气不止,这趟顺便带做的买卖极不如意,怎地偏偏碰上太白仙姥的门下!但事已至此只好算数。他这里正嫌出师不利,商五洲一旁却也暗自惊心。天下事就这样巧,老道盟伯去了太白谷,自己却在此处碰上太白四女。昨日听恩师言下之意,太白谷中人和老道盟伯似乎有些难以告人的渊源……。 商五洲正暗自忖念,华音莺却接着对车旋说道:“鬼狐车旋,那‘毒蝎边震’和‘恶蛛宫宇’呢?” 车旋心头一凛,冷然说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华飞莺此时指着商五洲的马车,淡淡地问道:“你和你手下的‘八怪’,是为这辆车来的?”鬼狐车旋投答话,华音莺一旁却咯咯地娇笑起来。果然不愧“音莺”二宇,音如莺鸣,动听至极。笑罢她接着说道:“前十里有毒蝎边震,后十里是恶蛛宫宇,这里已成禁地。车旋你在等人?不!应该说在等四匹快马,对吗?” “贱婢!你已经迈向死路了!” 华音莺又是一声娇笑道:“左手接‘金狗’的银子,右手拿‘秦贼’的供俸,秦、晋等地,予取予求,紫带帮真是得天独厚了!” 鬼狐车旋残眉双飞,扬声怒喝道:“八怪听令……” 华飞莺冷嗤一声,不容车旋说罢,手指着被人点中穴道的二怪,接口说道:“别大呼小叫的,当心吓着这两位门神!” 车旋怒哼一声,抬头看了手下人一眼,然后挪动脚步,缓缓朝着姑娘走来;其余六怪,四人紧随在他的身后,两人踱到所乘的马匹旁边,似欲乘马他往。鬼狐车旋走离姑娘丈远的时候,仍然没听到手下人乘马而去的蹄声;他皱眉停步回顾,注目之下不禁一个凛颤!恰似江心崩舟,危崖失足,黑发暴抖,冷汗直流! 那两名暗奉自己示意,乘马呼援的二怪,都是左手扶着马鞍,左脚踏在镫上,是跨马的姿势,但却不再转动。鬼狐车旋知道这是中了别人的暗算,他冷凛害怕的是,敌手俱在身前,而手下竟然被人制住。那人必然是用于一“隔空打穴”的上乘手法,只是相距数丈,认穴却分毫不差,那人的功力,就绝非自己所能敌挡了。 最令车旋放心不下的,是这个人隐在哪里?怎样下的手?自己竟然毫不知情,又怎样来安排应对之策呢?他残眉紧锁,已然得计。暗忖这人的奇绝功力,设若要想致手下八怪于死地,不过举手之劳,但他却仅是点人穴道。看来他的心性仁厚,是不愿伤人杀生,如此自己就有办法叫他出面。 想到这里,车旋转对身后四鼠,故意大声说道:“拉开那两匹马,别动人!” 华家两位姑娘,惊疑的心情不下车旋。她姊妹心慧聪智过人,此时已经料到,就在这两辆马车上,隐藏着武林中怀有奇技的异客。自己竟然看走了眼。商五洲是白家的门徒,目下绝无这么高的身手;车内是他的师弟、师妹,自更差些;除此之外,只有另外那辆马车可疑了。 车里的那位绝色美人,弱不禁风;那位老者,看上去颇像武林中人,只是并没见他有何动作。莫非是这个辕座上的英俊汉子?想到这里,两位姑娘不由凤目闪飞,又瞟了那个眼睛会说话的人儿一眼。那汉子却正好俯身探头到马车里面;不问可知,正和那位绝色美人儿谈话。不知何故,两位姑娘心中觉得酸溜溜地有些不太舒服。 她姊妹并不害怕,非但本身功力在武林中已罕见,并且大援在后,何况今天是谋定而来早有准备。这时正好鬼狐车旋传谕手下,音莺姑娘却接口说道:“车旋,你那点鬼画符的心眼儿趁早别施。那两个小鬼头脚在马镫上,马一动人准死,可别怪我!”她有心把这笔账拉到自己身上,话刚说完,背后传来一声“噗哧”的娇笑,是那马车里的绝色美人。 车旋手下的四怪已然挪步,听得音莺姑娘这句话后,竟然倏地停住。鬼狐车旋丧门脸上现出疑色,正要开口,霍地有四匹快马驰来。他顾不得别事,双足微顿,好快的身法,已临马旁被点穴道的二怪身后。来骑已近,他怕这两匹马若被引得挪动,二怪必死无疑,想抢先一步下手,免使二怪遭难。 岂料怪事陡然发生,就在车旋伸手可及二怪的刹那,背后两股细风吹越身前,只见二怪全身一颤,穴道已解!四骑快马飞驰而到,鞍后各携一只铁箱;马上人玄衣蒙面,看不出模样和年纪,各将鞍后铁箱扔到地上,马不停蹄绝尘而去!二怪身前的坐骑,果被铁箱落地的声音所惊,长嘶阵阵,人立而起,好半晌才安静了下来。 鬼狐车旋已被暗中人这身奇绝的功力震住,他已打着逃走的方策;铁箱扔落一旁,手下众怪竟不闻问,不由大怒。才待喝叱,回目看处,只吓得鬼狐“咦”一声,连退了数步。就这眨眼功夫,众怪已经全被暗中这人点了穴道;身前二怪,更是不知何时,弯腰作势的在一旁动也不动! 两位姑娘起先因被适才四骑快马吸引了心神,并没注意当场的变化;等车旋惊疑退步的时候,两位姑娘看清了一切,不禁弯腰笑得打跌。八怪八个样子,像被钉在地上似的,丑怪至极,令人难禁发笑。 她姊妹只顾好笑,车旋却已看出破绽;蓦地仰颈一声长啸,声传十里,随即走向手下人身旁仔细查看了半天,知道自己无法解救;皱皱眉,然后大踏步走向那英俊汉子的车前。 那汉子正在整顿手中长鞭,对车旋看都不看一眼!鬼狐车旋站在两丈之前,拱手对那汉子说道:“尊驾好手法,能报个姓名吗?” 那汉子冷冷地说道:“车把式,手法不好哪个敢坐你的车!”两位姑娘噗哧地笑了,那汉子瞪了她俩一眼。说来真怪,太白四女一向孤傲,这遭却甘愿忍受,不怨不恼,为啥? 车旋正色说道:“我是以江湖上的规矩和礼貌,请问阁下!” 那汉子依然故我,冷淡地说道:“赶脚的不能说不是江湖行道,却不和你的行道相同。马前卒羞报姓名,你没别的事,我们要赶路了。” “车旋虽然称不上什么人物,黑白两道也薄有虚名。尊驾就这样折辱了我的手下,不屑一顾的走吗?” “你弄错了,张冠李戴,车把式没有这么高的功夫!” “朋友这句话当真?” “信不信由你啦!” 鬼狐车旋丧门脸上流出苦水,血唇紧抿,吊眉锁成一字,鹰眼闪闪翻着那英俊汉子,他为了大难。马车里传出来美妙的声音,那绝色美人隔着轿帘说道:“二哥哥,那几位不能挪动的人怪可怜的,这一位又急得要死要活有苦说不出,你要有办法就帮人家个忙吧!” “大妹真好心肠,其实这些人坏得很!” “我不管,坏我没看见,这可怜的样子我真不忍看。你能管我就要你管,不能管也得想办法管!” 华音莺两姊妹暗中好笑,原来这位绝美的姊姊,撒起娇来真不讲理。这时那英俊的汉子却笑着说道:“好好好我管就是。不过我要和他们说清楚,另外一辆马车上的那个万恶的车把式,我可……”华家姊妹和车旋还真把那个相貌凶恶的车把式给忘了,闻言这才四处找寻这个人,原来也早被点了穴道。 绝色美人娇笑着接口又道:“那不行,要管,二哥哥就管到底!” “大妹你可真难缠,老爷子愿意吗?” 马车里的老者,声若洪钟地笑道:“娃儿们莫夹缠,早了早走,我懒得见就要来的那人!” “是不?爸都下令了,你还不快些。” 那汉子默然一笑,好俊,诱人得很!华家姊妹简直不敢看,但又忍不住不看;看时心若小鹿踢跳,怦怦乱动。这时那汉子长鞭已经修好,正色对鬼狐车旋说道:“你有你的报应,我懒得再多说。你听好,我解救你的手下,但你得放另外那辆马车上路,你干不干?” 车旋立刻接口说道:“大丈夫一言,就这么办。” 华家姊妹却从旁拦阻道:“慢着,那辆车上有我姊妹要留……” 这时车帘微启,绝色美人露出了半面,车旋只觉得面前一亮。只听到她娇声对华家姊妹道:“姊姊看我薄面,算了吧!” 华家姊妹竟不忍驳她,点了点头,她接着说道:“谢谢两位姊姊,你们真好。” 音莺姑娘霍地记起一件事来,才待要问,那绝色美人却已缩回车中,只得罢了。此时那汉子扬声对商五洲说道:“商大侠,你套上牲口先走吧!” 商五洲又羞又愧,满腹疑云只好暂存心中;套好牲口,对着那英俊汉子一拱手,长鞭挥动,车声辚辚而去。 那汉子直到商五洲的马车走没了影子,才低沉地对车旋说道:“闪开!”说着手中长鞭一抡,车旋倏地暴退三丈,华家两位姑娘也不由闪出两丈以外。震天的一声长鞭暴响,驾辕马一声长嘶,那汉子竟然催动了马车飞驰远去! 车旋才待喝问,轿身倏地盘旋转回,其疾如箭,沙尘飞扬半天。那汉子高踞辕上,车经八怪身旁,只见他长鞭倏起倏落,八怪俱已行动自若;车轮再旋,驰近道旁,那汉子长鞭连甩,四只铁箱被吊到空中;车帘突起,一只玉臂伸出,接连将铁箱抓入车内,并遥遥和华家姊妹挥手作别。 蓦地一声凄厉呼疼的狂吼传来,那个凶恶的车把式穴道虽被解开,那汉子想是非常恨他,故意出手重了一些;这小子肩头挨了一鞭,奇疼如割,不由地双手抱臂,蹲伏地上,狂吼不止。马车却扬长而去。 鬼狐车旋和华家姊妹,目睹斯情不由气结,颓然若丧。这辆马车是由何处而来?车上人的身手,极目江湖从未见过。那鬼狐车旋比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还要凛惧;他知道那铁箱的重量,每只全重四百斤左右,那汉子用一只长鞭尖端的细梢,竟能探之即起,举若无物;自己冷眼旁观,并未见他那细竹编成的鞭柄下垂。由此判断,那汉子的这身功力已入化境,武林之中恐难再有敌手了。瞥目手下八怪,个个垂头丧气。羞恼气忿之下。霍地抬头,怨毒的眼光扫到华家姊妹的身上,车旋起了万恶的心肠!冷笑着一言不发,大踏步奔向二女。八怪不等吩咐,倏地散开,弧形将二女圈禁正中,步步向中心逼近! 商五洲催车疾驶,身后传来铁骑蹄声,竟是那个英俊的汉子。那汉子扬声指着前面左旁一片密林说道:“商大侠请快赶车到林中,前面大道有人来了。”商五洲只点点头,拉动缰绳,穿过林中在林荫深处停下。那汉子已相随来到,悄声说道:“商大侠注意看!” 商五洲注目林外不瞬,移时如飞般自大道上驰来三人。头前一位白衣姑娘,那身打扮活像华家姐妹;身后一个少年,双目似未睁开,相貌却极英秀;身旁另外一人,一身黑衣,自头顶披垂着一块黑纱,长及肩下,看不清模样,眨眼去远。 那汉子目送三人去远,摇摇头,对商五洲说道:“你不是还要赶到长安去吗?” 商五洲一凛,那汉子又接着说道:“时间争迫,你快叫珍娘姊弟到我车上!”商五洲闻言,疾不楞登地一个劲儿发呆。 那汉子却不再管他,走到商五洲的车后,伸头帘内,不知说了些什么,珍娘和金朗竟欢悦地自动跳下车来,三步两步跑进那汉子的马车里面。 这时原在车里的老者,已跨上了车辕,笑对商五洲道:“你不必担心,我老头儿会送他们姊弟到个安稳的地方,你就从这里走回头路去长安吧!我叫……” “老人家,晚辈恩师曾再三严谕……” 老者敞笑着摆手说道:“我知道,你曾说护送珍娘姊弟的事好办,要陪你恩师上大雪山,结果挨了一顿骂对不?不要紧,这次我老头儿保你不但不再挨骂,并能得你师父的欢喜。 你过来,我给你件东西。” 商五洲心乱如麻,傻傻地走了过去。老者取出一个小皮囊来,交给商五洲,然后正色说道:“东西就这样交给你恩师,不准私启。沿路还有不少险难,我会教她二哥哥送你一程,放心去吧!” 商五洲恭敬的接过皮囊,放在腰中的宽布带内,然后问道:“老人家尊姓,设若晚辈恩师问起……” “你师父看了皮囊,不会再问你什么。”说着老者已经催动辕马,轿帘适时揭开;绝世美人对着那个英俊汉子嫣然一笑,挥手说道:“二哥哥,自己珍重,咱们到时候见了。” “大妹别淘气,留心照应老爷子。” 绝世美人又笑了笑,还对着商五洲点了点头,珍娘姊弟也挥手向他告别;车竟不走原路,从林中穿转而去。那汉子眨了眨眼,对商五洲说道:“上车吧!快点还能赶上看场热闹。” “热闹?哪儿有热闹看?”商五洲一边问着,一边纵上车辕。他不愿意闷坐在马车里面,最大的原因是他想一路问明人家的来历。 那汉子业已登上车辕,这是商五洲在小店中雇的那辆车;两匹健骡,劲头儿够大,跑起来快极。他拨转骡头,竟循原路驰回,并没回答商五洲的问话。商五洲见他不言不语,忍不住又问他道:“贵姓,刚才说……” 那汉子噗哧地笑了,车行如飞,响声极大。那汉子猛扬长鞭一连空甩了三下,才高声回答商五洲说道:“热闹在前面,刚刚过去的三个人和鬼狐正打得热闹呢!至于我和那位老爷子的来历,皮囊里有!”商五洲不禁摸摸腰带里的皮囊,那汉子却玩笑的说道:“你可不能偷看哟!”商五洲脸一红,赌气不再开口。 鬼狐车旋平白地丢了个大人,还失落了四只铁箱——那箱中一共是两万两白银,不由把满腹怨恨,种在华家姊妹的身上。他突然想了个狠恶歹毒的主意,既可饱逞淫欲,又能杀人灭口。阴笑一声,逼向姑娘! 八怪弧形散开,将两位姑娘围住。华音莺看破车旋的鬼谋,冷笑数声,悄声对妹妹飞莺说道:“丑鬼两眼直喷邪火,上来不会就施煞手。单对单咱差他半筹,妹妹,提好力,上手先给他个厉害。” “姊姊可当心,小鬼怪们很惹厌!” 车旋已到了丈外,残眉陡扬,一言不发暴扑上来。两姊妹注目不懈,直等车旋身形带着疾风扑到,才倏忽一左一右飘开,却陡地再合,正在车旋背后!这种诡奇的身法,适才曾经阻拦过八怪;彼时未曾报名,车旋一时自是想不出来历,如今再次施展,早在车旋意料之中。他故意如此,好令二女上当;因此在他扑上来的刹那,已将掌力聚起,二女飘闪,他却霍地转身,恰好和二女对面。此举虽然出乎意外,但和二女预定合力一搏车旋的心意却相同。六掌齐出,内力相较,车旋闷吼一声飘退丈余。二女仗着彼此互应,对方十成掌力各敌其半,自是无碍。 车旋功力甚高,初次较掌虽被震退,却未受伤,乍退即进;霍提全副内功真力,再次扬掌打到!二女一搏小胜,对方略退即到,快如石火;不由喷怒娇叱两声,四掌齐举,各出全力再次迎上。六掌即对相抵,车旋倏地缩手,身形疾转,迅捷无伦地飘向二女身后。二女掌力打空,知道不好,而车旋已挟雷霆之威,由背后出掌击到。华家姊妹万幸轻功奇绝,身法特异;掌力发空,双肩陡抖,竟能硬生生飘出八尺,躲过了车旋的杀手。 只是名家对手,一空百忙!车旋怎能容她姊妹有转身变式的机会?怪啸一声,疾射而到,十指齐出插向玉肩!二女迫得再躲。这次车旋早存心机,十指插空,立即缩指化拳,自胸前直击打出,二女只好左右分开躲避。鬼狐车旋计已得逞,不由大喜,舍却音莺直取飞莺! 飞莺这次飘身闪避刹那,已知车旋鬼谋;只因当时唯有和大姊分开的一个办法,所以无可奈何。但她既然料到车旋有意逼得自己姊妹分逃,当然已知目的何在,是故她也暗中作了万全的准备。她虽不能预料鬼狐车旋是先追何人,但却不能因此而疏于自保;何况即使车旋直袭姊姊,自己也要立即接应,以免姊姊应付不及而受伤,是故她毫不慌张。 车旋人称鬼狐,轻功之高和计谋之多不问可知。一计得逞,毫不迟疑,双足微顿,已到了飞莺姑娘的身后!这次他竟暗自提起威震江湖的“歼魂阴指功”,间隔二尺,已弹指发力,他自信丈地之内,发指应心!不过今朝他却未下狠手,指法虽然阴毒,打的地方却是“足少阳胆经”的“悬钟”穴,意在使姑娘不能逃遁。 飞莺姑娘逃避之时,已有成算,背后疾风吹袭,知是车旋追来;侧耳听出已到身后五尺地方,她蓦地扑伏地上。左手垫在胸前,右手伸向背后,全身倏地横滚飞出,车旋歼魂阴指打空。飞莺姑娘巧施“金鲤横跃”轻功,白衣不沾丝毫尘土。横飞之后,一声龙吟,陡地一道寒闪扫到车旋腰际! 鬼狐车旋不料姑娘应变这般迅速,歼魂阴指点空,已觉惊凛,呆得一呆,寒光已然扫临腰际。百忙中刚刚滑步躲过,蓦地里一声娇叱,又是一道寒闪,自背后斜肩带臂削下;顿足前纵,慢得一慢,雪白衣衫碎裂为二,背上叫寒光划了一条长有半尺的浅口子,隐隐作痛,不禁勃然大怒。回望二女,各持宝剑并肩而立。暴吼一声,立挥双手,八怪已将兵刃拔出,呼啸围上乱刃齐下! 华家姊妹竟被硬分作了两处,这样任凭功夫有多好,无法彼此互应,岂能以一敌四?何况车旋虎视一旁,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突下暗算。如此心神一分,几遭不测,险象环生;若非轻功独特,恐已惨死当场,但这样很难久持。 音莺姑娘银牙紧咬,暗中作了打算。她霍地一声娇叱,身形高拔两丈,手中剑一式“拨云见日”,倏变为“秋风落叶”,如一只穿云白燕,直投入妹妹被围的圈中。姊妹相合,威力大增,八怪一时竟无法攻进。鬼狐车旋一声冷哼,霍地闯入,十指连弹,施展歼魂阴指;华家姊妹,真力透传剑锋,尚可勉强支持。 车旋目睹此情,又恨又怒。大吼一声,提足内力,一连发出三掌,二女剑招立现迟顿。八怪乘机各发狠招,二女迫得展剑硬架。八怪得理不让,再次用兵刃硬找二女的双剑,姑娘双腕已麻,怎能禁得住八般兵刃齐下的力量?虽将对方兵刃封出,却再也无力掌握宝剑!叮哨两响,宝剑坠地,八般兵刃又到。二女猛顿双足,勉强飘出两丈,脚步已经无法稳定。八怪追踪而到,二女明知再逃已难,仍尽最后余力,拚命后纵!身形拔起,心头突觉发甜,知是用力过度所致。落地之后已难支持,双双跌倒尘埃,再也无法站起! 八怪八柄兵刃,即将砸下,鬼狐车旋突然叱道:“停手闪开!”他又勾起适才的歹毒心肠,八怪自是遵命退下。 谁知,鬼狐车旋话罢之后才要迈步向前时,背后突然有人冷凛的说道:“你很聪明!” 车旋闻声全身一抖,说不出为什么缘故。他觉得这语声不带人气,如同鬼哭,听来令人浑身发冷,如坠冰窖!他虽全身抖凛,转身却是很快;背后不知何时平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离自己约有两丈。女的-看就知道是太白四女中人,那个打扮和华家姊妹相同,男的一身黑衣,白头至肩披着玄色长纱! 鬼狐车旋饶他经多见广,也不由心中阵阵发冷。他自纱巾的细密空隙中,隐约看出这人的相貌。自己是出名的丧门脸,但多少还带点人的颜色;这人却是惨白白毫无生气,嘴唇都是灰白死色!不,应该说上自发起,下到唇间,是一片灰白;那暴露袖外的双手,煞白泛青,忒地怕人! 车旋明知他是人,但却止不住要害怕,他更明白,今朝遇上真正使人凛惧奇绝的怪异人物。 他用比较和缓的口吻说道:“刚才是你对我说话?”这人动也不动,理也不理! 车旋素日自傲,性情暴戾;若非适才目睹那赶车的英俊汉子竟怀绝技,使他深受教训,尚未忘怀,此时早已不耐。他再次开口说道:“我问你刚刚可是你在发话?” 这人真像个死尸,不但不动,似乎还看不出他能喘气。 “喂!朋友,我问你话你怎不答?”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这人却仍不说话。鬼狐车旋不由怒生,冷笑一声才待开口,背后突然有人接话说道:“刚才说话的是我!”果然正是刚刚那种不带人气的声音。他倏地转身,华家姊妹已经站起,脸上现露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笑容,除此之外,没有他人。 车旋不由惊咦一声,背后那个可怕的声音又道:“像死人一样笨的东西!”车旋心头轰地一声,霍地转身却又接转了回来。这样他等于扫视了一周,没有人!还是没见到说话的这个人!他全身再抖。低下头去。背后声音又再响起,那人说道:“你想看看我,是吗?” “阁下可是敬阜山庄庄主?”车旋语调颤抖,问出这句话来。 “我说过,刚才就说过,你很聪明!” “三日前接到阁下的血柬,今朝何必……” “车旋,英雄一些,萧珂不会杀你……” 鬼狐车旋听到“萧珂不会杀你”一句,似待死之囚,突逢恩赦一般;挺了挺腰,吐出了那口又怕又惧的闷气。冰冷无情残酷的声音接着说:“因为你这八个手下,已经做了你的替身!”鬼狐车旋仍不抬头,但却斜眼瞟过八怪身前,浑身再次冷凛得一阵颤抖。八怪矮了寸余,死相狰狞! “边震、宫宇,已埋入土中,车旋,就剩下你了!”萧珂似乎是存心折磨车旋,一句句分开来说,一次次的告诉他好友的死讯。他很高兴看别人那种害怕的样子,尤其是对鬼狐车旋这种人物。“我留着你有用,告诉我,姓商的那辆马车在哪里?四箱银子在哪里?你今后又准备到哪里?” 鬼狐车旋傲气尽失,颤声说道:“那姓商的走了,四箱银子……” 萧珂桀桀地一阵冷笑道:“你转过身来看着我!” 车旋缓慢地回身,他才看清这位令天下英雄胆战心寒而凛惧的人物,是个面含笑容、相貌英俊,但却双目紧紧合闭着的少年。 “你说姓商的走了,你放了他?” “不是,别人救了他。” 萧珂冷冷的一笑,右手已缓缓举起。 “你刚才说过不杀我。”车旋急急说出这句话来。 萧珂冷冷地说道:“不错,但我并没说过饶你。我不杀你,我要你身受比死还可怕多多的酷刑,我让你连想死都办不到!” 车旋厉声说道:“你竟言而无信!”“哪个叫你骗我?” “我说的是实情,不信……” 音莺姑娘似是不忍车旋再受折磨,接口说道:“车旋说的是实话。” “三妹此言当真?” 飞莺姑娘接着把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不过她没提还有位绝色美人和一个老者的事;她并非有何存心,只是觉得无须提及罢了。 萧珂闻言咧了咧嘴,冷冷地说道:“那汉子功力不低,也许中秋之夜,是个好对手!”说着他转对车旋又道:“回答我最后的那句话,你今后预备到哪里?” “不知道。” “今天你只有这句话回得很好,车旋,跟着我怎样?” 车旋明知陪伴这人,比和只老虎在一块儿睡觉还可怕,但却不能也不敢说不,他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意?” 萧珂有些恼怒,身后另外那位白衣姑娘说道:“他不知道你不能睁眼,所以点头答应了。” “哦……对了!车旋,那汉子不是驾车走的吗?他走那条路?快告诉我,我几乎上了当!”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迭声追问! 鬼狐车旋说道:“奔东北的这条路。” 萧珂反问另一位白衣姑娘道:“可是咱们来的路?”那位姑娘答应说是。萧珂冷凛的一笑,对那纱巾蒙头的人说道:“鲁达,前面有辆马车,适才躲开了咱们,谅还没有走远。你在前面带路,必须追到!” 原来那人竟是长发鲁达!闻言一声怪啸,如同鬼哭狼号,霍地转身,又一声啸叫,才待纵飞,蓦地一辆马车迎面驰到!鬼狐车旋眼尖,扬声对萧珂说道:“这辆就是,商五洲和那个汉子现在坐在一起!” 萧珂陡地大喝一声:“鲁达站住!”长发鲁达全身已经拔起,闻声即止,暴然下落;像是一块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九章 执迷不悟 萧珂微侧头颈,静听了刹那;一声长啸踊身而起,其疾如电,扑到两匹骡子的身前,伸手已将嚼环握住。两匹健骡八蹄展开,跑得正疾,前冲的力量何止千斤?萧珂却硬生生把马车定在当场,见者无不咋舌。他冷笑一声,缓缓松手,退了几步,阴沉地问道:“车上可是商五洲和适才曾经现露奇技的汉子?” “你是谁?在下商五洲!”商五洲已经看出,这人正是刚刚从大道上过去的少年,但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故此反问一句。萧珂却不理他,手指着那汉子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那汉子脸上露出极端激动的神色,没回答这句话。 “我问你姓什么?”萧珂冷冷地再问一声。那汉子声音很小,但却有力的说道:“你是找我还是找姓商的?” “姓商的不配,我找你就行了!” 商五洲这次可忍不住了,冷笑一声道:“商五洲武林末学,深知技不如人;但和阁下素昧平生,毫无冤怨。适才所言欺人忒煞,你又是谁?” 萧珂冷哼数声,并未回答,也未睁眼!商五洲一声狂笑,接着说道:“朋友,你真狂妄得可以,话不说眼不睁。商五洲虽明知不敌,今朝宁死此处,也要会会你这位高人!”说着左手微探,已将师门成名的兵器“阴阳赤金扇”撤出! “商五洲!你手法倒不慢,可惜你不是白秀山,把阴阳赤金扇收起来,莫真惹得我发火!” “你是什么人,睁开眼……”商五洲闻言若有所悟,追问了一句。话未说完,旁边那位英俊的汉子,拉了拉他的衣袖,悄悄地说道:“他不能睁眼……” 萧珂好灵的耳朵,倏地后退数尺,扬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不能睁眼?你究竟是谁?” 那汉子沉稳的说道:“你不是敬阜山庄少庄主萧珂吗?” “不!敬阜山庄庄主萧珂!” “少庄主萧珂!” 萧珂暴怒,咆哮着厉声大吼道:“你听好!是敬阜山庄庄主,不是少庄主,敬阜山庄庄主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萧珂!” 商五洲暗地叫苦,这真应了那句俗话:“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自己躲的是萧珂,如今却送到门上。他凛惧之中,夹杂着十分的怀疑。萧珂怎地不能睁眼呢?瞎了还是……?怎地在大发雷霆之时,脸上看不出丝毫变化,还是笑嘻嘻的样子。 这时那汉子似乎也动了真气,敞笑一声说道:“萧珂你也听好!你是敬阜山庄的少庄主,不是庄主。敬阜山庄庄主只有一个人是不假,那个人不是你,是萧震东!”萧珂恍然大悟,倏地飘到近前,冷冷地阴笑着,低沉激动的说道:“你是有心再和商五洲回来的?” “有心!” “我爸他好?” “好,很好!” “萧瑾好?” “只有她不很好。” “为什么?” “她始终惦念着你。” “楚零,你这些年过得好?” 原来那英俊的汉子,竟是楚零!萧珂的话他还没有回答,太白四女中的华音莺,吃惊地接口道:“什么,你就是楚零?” 楚零看着她,却回答萧珂说道:“还好,大哥你好?” 萧珂无言的点点头,音莺姑娘再次问道:“那位绝色的美人是萧瑾妹妹?老人家是萧震东了?”楚零又看了她一眼,仍然没有理她。萧珂却蓦地双手不停的颤抖,似乎激动到了极点,但他仍能强自按捺下这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点头当作回答楚零的问候。稍停,他恢复了正常,低沉地说道:“你为什么又返回来?这些年来我找你们找得好苦,几乎走遍天涯,你应该知道,我见到你是不会饶你的!” “我必须回来,有话要告诉你!” “这多年来,有话为什么不早找我说?” “我没有话,是爸……” “住口!那不是你爸!” “去年在大雪山,爸和云蒙禅师作主,瑾妹妹已经嫁给了我;我喊老人家一声‘爸’,并没有错。” “去年什么时候?” “大哥火焚‘辛庐’前三个月!” “你单提辛庐,莫非当时你在?” “白叔和道长救去珍娘及金郎的当时,爸和瑾妹妹就在附近,只可惜等赶到辛庐,已经晚了片刻!” “楚零,你见到辛安了?” “见到了,是爸亲自安置他的。” “这个人现在何处?” “大哥,你不必找他,他说过要找你!” “这就是你所说的有话告诉我?” “不!辛安说在八月十五,要去敬阜山庄找你。我要和你说的话,是爸要我转告你的。” “说吧!时间不多了!” “爸说,他老人家还在,敬阜山庄不容任何人妄用名义,要我告诉你,收回火石木血柬!” 萧珂仰颈一阵桀笑,笑罢说道:“没有别的话了?” “有!杜红枫姑娘,对你恩重如山;对此天赐良缘,他老人家说,不论父子之情如何,要你莫再负义!” “哦?真怪!这……”华家姊妹和另外那位白衣姑娘,闻言不禁同声惊叹。 萧珂再次身受激动。另外那位白衣姑娘,很快走近萧珂,他像是知道是谁,伸出左手,紧握住那姑娘的柔荑。 “老萧福愚直老人,爸怪你妄传他玄寒冰煞阴功!” “楚零,好像太白谷中的事,你很清楚?” “我在,我和瑾妹妹一直守到你好了才离开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习练武技?” “很早,大哥你知道,我从乳娃儿的时候,就被云蒙禅师救回大雪山,跟着爸的当时,我就会功夫了。” “你一直瞒着我。” “妈她老人家知道,瑾妹妹……” “别说了!所以妈死前才说,要你永远照顾我。” “大哥,爸、妈和瑾妹妹,没有一个人不爱你,不喜欢你。 大哥,听我的真心话,回爸那儿来吧!” 萧珂全身一抖,两点清泪,自眶下滴落,幽幽说道:“晚了,已经晚了……” “不晚,大哥,一点都不晚,爸在等你。你何不就跟杜姑娘来,现在就上车,让我们一家人……” 萧珂蓦地凄厉长啸,黑发上冲,大声吼道:“住口!我既说晚了就是晚了,你能懂什么!”他凶暴的形态,令在场的人们个个凛惧;楚零却安之若素,不现丝毫惊怕慌张,诚恳地说道:“我懂!你觉得这身玄寒冰煞阴功,已经无法消除。小弟保你无伤,一个时辰之内,即能还你本来面目。”萧珂仰天狂笑,半晌才止,沉声说道:“任谁也再难还我本来面目,你不必多说了。念你不顾生死,敢来传话的胆量,我放那商五洲逃命!至于你!楚零,当年敬阜山庄要是没有你,何有今日?既相途遇,我无法放过你。怎样了断你我之间的恩怨,随你出题吧!” “大哥!你当真非此不可?” “你少说废话,我不能久待!” “好!楚零遵命奉陪,不过要等两个人来才行。” “楚零,你不会约替死的无辜吧?” “楚零就是一人,我说等的两个朋友,那是冰玄老人和萧福。” “你好像早有预谋?” “大半年来,小弟就没离开过您!” “为什么?你为什么?” “为了妈最后的遗嘱,为了我答应过妈的诺言。” 萧珂再次仰天大笑道:“你还能记得那次的话吗?” “大哥,小弟终生不敢遗忘。”“好一个终生不敢遗忘,说给我听。” “妈要我永远照顾你,我曾应诺说,终生不忘所嘱,活着一天,任谁也休想伤害大哥你半指……” “够了!楚零,你曾说只要你活着一天,任谁也休想伤害我半指;如今萧珂双目已失,身受残伤,又待怎讲?” “哈哈……”他又是一阵狂笑,然后接着说道:“算了,这些过去的事谈他何益。楚零,萧珂顶天立地,还不用别人怜悯。萧福就到,等他来也好。” “大哥,你不应该骗我?” “我骗你什么?” “你说双目已失,岂非骗我?” “楚零,我曾誓言,终生不再睁眼,这和双目已失又有什么分别?何况我曾经失去双目……” “大哥,你发誓的时候我在,这誓言有解。等到了那一天,小弟保证大哥一切如故就是。” 萧珂闻言一凛,悄悄问道:“你竟去过‘仙姥’的灵堂?” 楚零尚未回答,萧福和冰玄老人已到。老萧福瞥见楚零,呆得一呆,又见商五洲坐在辕上,冷笑一声暴然扬掌!楚零手中正握着长鞭,萧福右掌刚刚扬起,长鞭迅疾无俦而到;在萧福胸前划过,已将他的穴道闭住!随即大声喝道:“萧福,老庄主尚在人世,有东西让我交给你,接住!”话罢左手微抖,扔出一封信柬,右手长鞭再挥,萧福穴道已解。萧珂却蓦地探手,抓向信柬。楚零早防此着,长鞭甩提,先一步鞭梢贴卷了信柬,直送到萧福手中。三方面动作奇快,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已经各现了身手! 萧福接信展读,上面只有几个大字:“莫置身我父子之间,落背主负义之名”下面是“老主人萧震东”六个字。萧福自幼陪着老人,焉有不识主人字迹的道理,一看即知不误!他也聪明了些,手指在字迹上用力一抹,划出一道乌黑的长杠,证明确是近日所写,仰颈说道:“在我没见到老主人以前,暂不和你算账就是!” 楚零点头笑了,接着说道:“瑾姑娘问候你,她和老爷子在一块。” “哦!那很……”他本来要说那很好,目光瞥向萧珂,把话锋止住。 萧珂冷冷地说道:“楚零,你手法功夫都很高,好得很!萧福的事办完了的话,你就出个题目,咱们把恩怨清结一下吧!” 萧福走近小主人,悄声说道:“老主人果然在世,我看……” “我知道,你看的事和我看的不同,少管我的事!” 萧珂厉声喝退萧福,楚零这才沉声说道:“大哥说过放商大侠走。” “不错,现在他就可以去了。” 楚零转对商五洲说道:“商大侠恕我不再远送,莫忘皮囊之事。” 商五洲点点头,和楚零四手互握,一切尽在不言。楚零将长鞭递过去,飘身下车,商五洲驶车而去。楚零直待看不见了尘灰影子,才转向萧珂说道:“题目由我出?” “你怎这般哕唆!” “好!今朝难得相逢这么多具有玄寒功力的高手,楚零有心每位领教一掌,任凭那位先上都好。” “楚零,你我恩怨,却非一掌能了!”萧珂似乎已料到楚零功力的深浅,才会说出此言。 楚零却笑着说道:“昔日鲁达,举手之劳,秦贼府中七名高手立即惨死;敬阜山庄大哥弹指,辛安手下俱已丧命,我看一掌够了。” “你和别人不同,今朝咱俩个是生死之搏。” “也好,那大哥请别人先上怎样?”萧珂点头,他也愿意叫鲁达和冰玄老人先试试身手。身旁那位白衣姑娘,拉了拉萧珂的手,附耳不知说了句什么话。萧珂摇摇头,她很着急地不由将声音提高道:“你说过听我的话,如今……” “我也说过,关于对楚零的事你莫管莫问!” “你好忍心!” 萧珂身形一抖,似要发火;楚零早已料到,那位姑娘说的是什么,他这时面含笑容对姑娘说道:“杜姑娘不用替我担心,大哥为人心慈口硬,等会儿动上手你就知道,他不会下绝情的。” “难说,你呀还是小心些好哟!”半晌没说话的音莺姑娘,突然带着关怀的语气开了口。楚零看了她一眼,音莺姑娘竟然低下了头。萧珂虽然不能睁眼,但却了然一切,立即说道:“楚零你当心,我先叫鲁达和你一战。”说着他并未挪动,扬声喝道:“鲁达!看见我面前的这人了吗?杀死他!” “杀死他”三个字,音尖声厉,太白四女惊得后退。萧珂倏地飘后三丈,疾若流矢,其快无比。鲁达这时已将披头玄纱抓下,雪白长发飘飞,一步一步走向楚零;钢牙咬得直响,霍地一声厉啸,扬掌扑到!楚零视若不见,鲁达似钩的十指已到肩头;华家姊妹惊凛地一声怪叫,星眸紧合,不敢再看。 谁知就这眨眼功夫,怪事已生。鲁达十指抓下,身前突失楚零形踪。他怪啸一声,霍地转身,双掌暴扬,再次扑到,面前人影一闪,楚零又已远退丈余。鲁达一声狞笑,双掌平推,玄寒冰煞阴功化成一股白气,打到楚零胸前!楚零这时非但不再退避,反而疾如闪电前进,竟闯入玄寒冰煞掌力之中,紧抓着鲁达的双臂! 在场之人个个惊凛,那种令人蚀骨化髓、遇之则亡的极寒功力,对楚零竟不发生作用,他竟敢和鲁达四手相抵!突地听到楚零说道:“你无父无君,万恶至极,本应就此处死。 姑念已成废人,饶尔今朝,再敢妄杀无辜,必难逃诛,去吧!” “去吧”二字出口,长发鲁达凄厉一声悲凉惨吼,蓦地倒飞而出,高有丈余,斜摔滚落尘埃,不能再动!在场这么多眼睛,除萧珂不能睁开视物外,其他的人没有一个看出楚零施展的是什么手法,和哪种功力! 萧珂急声问杜红枫姑娘道:“鲁达一招败北,玄寒冰煞功竟然失效,你可看到楚零施的是什么手法,告诉我,快告诉我!” 杜红枫姑娘悄声说道:“我只当楚零必败,非死不可,所以……” “你闭着眼来着?” 杜姑娘轻轻的嗯了一声,萧坷怒声道:“冰玄和他动手时,你要仔细点看着。”说完他大声叫道:“冰玄,你去杀了这人!” 别看萧珂不能睁眼,他手指楚零站立的地方,却分毫不差,楚零也不由暗自惊凛他的功力深渊。冰玄老人闻令进步,走到楚零身前,抬头盯着楚零;双目虽然看来茫然,但他似乎记起了什么,迟迟不肯下手。 萧珂没听到动手的声音,厉吼说道:“就是此人,杀了他。” 冰玄老人闻声全身一抖,右掌已然斜倾高举,那半开半闭的双目,瞬也不瞬,冰玄老人竟又缓缓放下右手! “你敢不听调动,还不动手!”萧珂再次狂吼。 萧福却走到冰玄老人身旁,左手拍拍老人肩头,右手一指楚零,沉声说道:“听我的话,和他打!” 冰玄老人这次却露出雪白的牙齿,极呆板的一笑,跺了跺脚。萧福又催了他一声,很快的闪开一旁。老人竟然听信萧福的指派,长啸一声,双掌扬起! 讵料,这次楚零竟然不和对付长发鲁达一样,不等冰玄老人玄寒阴功所化的掌力打到,已飞身迎上。冰玄老人双掌恰正抬到胸前,楚零已到,倏扬双掌,竟和冰玄老人的两掌相抵。彼此看来像是推撑不已,却无声息,萧珂低声对杜姑娘道:“他们似乎是在各凭真力相搏,对吗?” “不错!冰玄老人头上在出汗。” “楚零怎么样?” “看不出有何变化。他很庄重,神色肃穆,像是极端费力;闭着眼和庙里供的菩萨似的!” “啊!快告诉我冰玄老人现在的样子。”萧珂心中暗自惊凛,不由得焦急地追问。 杜姑娘仔细看着冰玄老人的样子,对萧珂说道:“冰玄现在像是很有把握能胜。” “你怎么知道?” “他在笑,脸上笑容好……” 萧珂听到冰玄在笑,猛然甩开杜姑娘,一言不发,疾如鹰隼向楚零当头扑下。三位姑娘不禁同声惊呼! 萧珂身形纵起,似苍鹰搏兔,暴扑楚零。楚零霍地一声大吼,声若天籁,冰玄老人立被弹出丈远;他却飘向左旁,躲过萧珂下扑一击,倏甩右手,凌虚发掌扫向萧珂后背,并叱喝一声:“大哥看掌!” 那萧珂一掌击空,凌虚换步,身法迅捷美妙无双,右臂后扫,全身旋起,斜追到楚零的左肩旁!闷吼-声“打”!左掌下压,右掌五指暴伸。冰寒之气,丈外已觉冷凛难禁,楚零却如不觉,抬左臂出右掌,兄弟二人实接实砸!萧珂勇如猛虎,楚零捷似蛟龙,同时扬声大喝,再次相合两掌,倏地一东一西分开! 萧珂桀桀冷笑。一身天下无敌的玄寒冰煞阴功提足,身前冷雾吞吐,回身旋步攻上。楚零双肩一沉,脸上倏地泛起红霞,赤如红火,一声叱喝扑到,倏然相合;尘土立即飞扬数丈,几乎难辨两人身形。蓦地一声凄厉怪啸,纵出一条人影,直拔云空,若寒雁孤飞,飘飘远去! 蓦地飞身尘雾之外的那人,此举出于在场众人的意料,端地也是忒快了些,故而教人无法看清他是哪个。尘雾虽在缓缓飘散,但却仍然不能透视清楚。杜红枫姑娘却想也不想,急唤一声:“萧大哥!”纵身投入尘雾影中。 萧珂果然尚在尘雾当中,杜红枫姑娘拉着他的臂膀说道:“大哥你怎么样?” 萧珂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喘息着回道:“没什么,你放心好了。” “楚零走了,想必是他敌不过你。”萧珂长吁一声,似乎是想着什么。“楚零去了,他受伤啦?” 萧珂摇头并没说话,杜红枫姑娘接着说道:“我猜他败了,敌不过你。” “在玄寒冰煞阴功之下,不敌则死,从来没有能活着败逃的对手,武林中任是哪个也办不到,除非……” “除非是你手下留情,难怪动手以前,楚零说……” “我没留丝毫情分,施出了全副的本领!” “那……难道是……?” “我败了,他却乘胜而退。这东西和当年一样善用心计,做事出人意外,不过我深信最后他必然失败!”说着萧珂哈哈地笑了两声,杜红枫姑娘暗自寒凛。不料萧珂便像是突然获得了什么重宝似的,竟大笑不止。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章 玄寒冰令 这时尘雾已消,鲁达早已自地上爬起,众人俱皆走了过来。萧福皱着残眉,频频摇头,脸上带出无比的忧虑,但却不发一言。 红枫姑娘示意两位师妹,然后说道:“大哥,咱们走吧!回古城。” 萧珂摇摇头说道:“车旋已经溜了吧?”经萧珂提及,众人这才想起鬼狐车旋,果然早已趁空潜逃而去;连他那匹黑漆的乌骊,也失踪了。 红枫姑娘轻声说道:“这种人随他去吧!大哥……” “不!我要找他回来。” “小主人,您和姑娘们慢慢走着,萧福抓他回来就是。” “这是我的事情,我自己来办。” “小主人,你的眼……” “别再-嗦,萧福你听着,带冰玄老人和鲁达先回敬阜山庄,一切听杜姑娘的吩咐。中秋节前……” 杜红枫姑娘惊奇地接口说道:“你要一个人儿走,谁都不带?” “枫妹,让我试一次怎样?”说着他又转对萧福道:“中秋节前,我必回山庄。适才鲁达似曾受伤,冰玄老人也已中了楚零的暗算,今后对他们要当心些!” 萧福低低地答应一声,红枫姑娘才要说话,萧福打个手势拦住了她。红枫姑娘会意,萧珂已冷峻的说道:“萧福!你在捣什么鬼?” 老萧福接话很快,语调沉着的说道:“枫姑娘还想劝你,我拦住了她。” 萧珂哼了一声,伸出左手,正好握住红枫姑娘的玉腕。不理众人,他拉着红枫姑娘到远处,才悄声说道:“枫妹!我很早想问你句话,始终难以启齿,如今却非说不行了,你不惜舍弃一生的幸福而救我,为什么?” “我说不出来,也许是机缘忒地凑巧。” “仙姥虽已羽升,誓言却难解,况我这张丑脸……” “哪个说你脸丑?” “枫妹妹用不着再骗我,要不让我戴这副……” “你这个人呀!可真是的,总不信人家说的话。在太白谷中不是告诉过你吗,这是为了有朝一日……” “枫妹别说下去了,我信就是。把‘黄帝神刀’给我,再给我串珠子,和一袋金豆儿,我要走啦!” “为什么不要我陪你?” “我现在不能说出理由,枫妹,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红枫姑娘适才曾得萧福示意,彼此已用手势说明,待萧珂上路之后,大家暗中追踪保护,故而不再多问。萧珂将黄帝神刀悬挂在腰间,放好金珠等物;用力的握着红枫姑娘那只柔荑,向大家一挥手,缓缓由他适才来的路走下。红枫姑娘就要悄悄相随,萧福急忙摆了摆手,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杜姑娘莫太急,万一小主人发觉之后,再想追他就难了。” 红枫姑娘点点头,和华家姊妹凑在一起,目送萧珂转过大道之后,才轻提脚步,慢慢跟了过去。谁知她们一行人在转过弯路的时候,迎面一株古木干上,霍然发现萧珂的留字。 急行近前,只见上面写着:“萧福弄鬼,必然追踪我后;汝等见字之时,我已飘然远去。八月十四夜三更,敬阜山庄再会,萧珂!”字是附在古木树皮上面的,萧珂施展玄寒冰煞阴功,以气化水,逼水成冰,是故亮晶晶地紧冻在古木干上。 红枫姑娘首先一声惊呼,飞身追下,众人毫不停留,相率而去,并没有人来销毁萧珂的留字。这却不是众人大意和只顾追赶而不暇,因为不必多此一举。时正晌午,稍停之后,冰字自然尽化,不会再留痕迹。 哪里想到她们刚刚远去,楚零却自左近茂林内走出,看清了萧珂的留字,左手微拂,冰字霍然无踪,尽化成水滴流不止。他不必思考,已经知道萧珂的去处,摇摇头,吁然长叹一声,乃从林木间纵下。 十天之后,“白石掌”镇夜初更,一骑乌骊,飞驰至高有四丈的巨石镇围墙下。马上人在远远地方,抖手打出一道碧绿火箭;乌骊刚到镇墙,千斤石闸恰好绞起,马不停蹄而进,石闸随即落闭! 白石掌镇不小,占地约有百数十亩,这是说从镇头第一家到最后那户人家算起。镇分内镇、外镇,外镇居住的是零散农户,多是安分守己靠天吃饭的老实人;内镇瓦屋比椽,楼台亭阁,假山鱼池,美仑美奂,占地仅有三数十亩。四周高筑巨石围墙,墙开东西南北四门,各有千斤石闸。石闸紧闭,内外隔绝,内镇做些什么,外镇根本不知,但日久自难保密,原来这是“紫带帮”的根本重地! 那年头儿盗虽未见得必有其道,但却有些规矩。俗语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尽管兔子不吃窝边草是为了本身的隐密和安全,但它不吃总是好事。人比兔子聪明的多,因此紫带帮非只不扰及左近,有时并做些善举。故而外镇的居民,并没感觉到有何不便之处。相反地却因为天下大乱,盗匪出没无常;在人人难以自保之下,白石掌镇因系紫带帮根本重地,巨寇若非帮中人物,即帮中宾友,毛贼又无这大胆量虎口拔牙,居民反能温饱。 今夜,白石镇内镇,紫带帮的议事厅上,燕尾摆开三十六只座;刚刚赶回帮中的鬼狐车旋,正召集部下商谈机密大事。 正中一排三个座位,左右虚席,毒蝎边震、恶蛛宫宇未到;七十二煞座上,也空着二十四个位子,那是八怪、八凶、八鬼;其余四十八个紫带帮中的高手,一个不缺,静候着车老大的吩咐。 鬼狐车旋趁萧珂、楚零相搏之时,侥幸逃回帮中,深知大祸即发,是故停都未停,连夜召集高手商讨对策。肃静沉闷的议事厅上,缺少了往日大块肉、大杯酒,大分金银时的欢乐,众人都预感到,发生了重大而不祥的事故。 车旋残眉紧皱,低沉地说道:“紫带帮遭遇到空前未有的强敌,边、宫两位当家人和怪、凶、鬼等二十四名高手,已然丧命!”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一阵喧哗站起了大半。难怪他们凛惧,边震、宫宇在黑道中已是无敌的人物,何况还有二十四名紫带帮中的高手相助,今竟全部惨死,怎不令人凛惧惊慌而难安。 半晌喧哗渐止,有人问道:“车当家的,对方有多少人?是干什么的?” 鬼狐车旋长叹一声说道:“人不多,是山东古城外,敬阜山庄的少庄主萧珂,和长发鲁达、冰玄老人,及太岳山的太白四女!” “哦?是活生生挖掉辛安双目的那些人?”四十八名高手在亡魂丧胆之下,异口同声的惊问。鬼狐车旋点点头。四十八人你看我,我看你,没了主意。不知是那一个,突然说了一句:“这是一群鬼魅妖魔,走,离开这儿!” 大伙儿一哄而起,纷纷夺门。车旋厉吼一声道:“回来!” 鬼狐自有他的威严,众人果然闻声停步。“你们怕死,此时说不定敬阜山庄的人就在镇外!”众人再次互望,作声不得。 “各按座位坐好,听我分派!”大伙儿鱼贯归坐,却不禁东张西望,好像人已来到! 鬼狐车旋厉声叱喝道:“紫带帮杀人无数,作案从来不留活口,帮中皆是不怕死的铁汉子;如今听说敬阜山庄四字,竟然个个变成了惜命的懦夫!说来虽然令人悲痛,我却明了大家所惧怕的是什么。辛安的遭遇,和七义弟兄身受的那种腐骨蚀体的残酷毒刑,大家闻之早已胆寒心凛;人总是人,天下没有不怕死的人物,我并不怪你们。不过紫带帮近十年来的威望,和大家心血交瘁之下,所建树的今日这片钢铁般的基业,又怎能忍心目睹它瓦解冰消于一日之间?敬阜山庄中人虽狠虽辣,玄寒冰煞阴功虽歹虽毒,力所不敌尚可智取,并非只有束手待毙之一途。数日前,我曾亲眼目睹,非但有人能够力敌玄寒冰煞阴功,冷眼旁观,深以为那人稳操胜券,是故……” 鬼狐车旋刚刚说到此处,蓦地厅门洞开,传来冷凛森人的枭笑之声,随声走进一人,扬声说道:“车旋,你可要我代你接着说下去?” 鬼狐霍地自座上站起,面无人色。四十八名紫带帮中高手,惊诧疑惧之下,纷纷站立,怒声喝问道:“你是何人?竟敢私闯这议事大厅?”那人理都不理,狞笑着大步朝车旋走来。 鬼狐车旋目睹这人之后,已知绝难逃生。人到万难而自知必死之时,再无所惧,他也厉声叱道:“萧珂你站好,听我一言!”萧珂二字出口,四十八名高手倏地一齐后退。他们虽然人人凛惧这个名字,但习惯上却也各将所用兵器取出。 萧珂紧合双目,霍地仰天大笑道:“萧珂不愿多伤无辜,还是请扔下兵刃,莫取杀身之祸!” 鬼狐车旋趁此机会说道:“萧珂,你当真敢闭着眼和我紫带帮中高手气战?” 萧珂冷凛地一笑说道:“你这心机白用了。”说着他霍地转对四十八名高手说道:“车旋狠毒自私,要尔等替他送死,萧珂贯彻适才所言,我找的是鬼狐车旋,与他人无涉……” 鬼狐车旋好不容易触动灵机,打起逃生的主意,怎肯容人破坏?他不让萧珂说完,大声喝斥道:“紫带帮中弟兄,皆肝胆相照的汉子,萧珂你离间何用?你那狠毒的心肠,何人不知?要说不伤无辜,我来问你,八怪、八鬼、八凶如今焉在?回我的问话,你可敢闭目与我紫带帮高手一搏?” 此时四十八高手,俱已听出车旋话中用意,不由注目萧珂;果然见他紧合双睛,自到大厅至今,从未睁眼。眼为心之神,人失双目,难见万物;凭紫带帮中这些高手,竟然害怕一个残废之人,岂非惹人耻笑。群匪不由减去五分惧意。车旋喜在心中,诡计又生。此时他已更换了地方,暗中用手势示意众人,扬声说道:“车旋甘愿就死,但死前却要替边震、宫宇两位盟弟复仇。萧珂你当心些,我已换了位置!” 萧珂缓缓抬手,指着他站立之处,冷笑着说道:“车旋你听清楚,任你施展什么狡猾的诡计,萧珂要是不能叫你死得心服口服,就枉称敬阜山庄庄主!” 鬼狐车旋本想悄悄示意手下,暴然而起用暗器取胜;但他自己却知道必然无功,不过可以趁乱之时逃得活命罢了。如今听萧珂之言,霍地想起了个主意,和缓的说道:“我绝不逃,你也暂莫出手,有句话要先问明白。”“说吧!我在注意听。” “你适才曾经说过,车旋手下之人,若无轻举妄动伤你之心,你绝不会不利他等的话,可是当真?” 萧珂沉思了半晌,似已了然鬼狐车旋的心意,笑着说道:“你这四十八名手下,只要放下手中兵刃,莫起歹毒为祸之心,坐在一旁,任他等怎样,萧珂绝不会伤彼毫发就是!” “如此萧珂你听着,我先令手下放弃兵刃!”说着他一挥手,四十八名巨匪,果将兵刃放下。鬼孤车旋接着说:“现在是你我两个人的事了。车旋有自知之明,搏必不胜;欲求其公平,想出了个办法。我时常变换位置,但绝不出大厅一步;只要你能指认不误,杀剐存留任凭于你,时间以一个更次为限……” “很好,时间勿须这么久,你派人敲响百数足够。百数之内,找到你自是当死;若时过百数,尚未指出你在何处,萧珂今生绝不再踏上山西一步就是!” “大丈夫一言,就此为定,来人取个金铃备用。”说着他对去拿金铃的人,伸出两只手指,那人会意而下。 刹那金铃取到,递交车旋。车旋接过金铃,有心一试萧珂的功力深浅和应变的快慢,阴笑着扬声说道:“萧庄主请接金铃,由你任意指派一人敲铃报数!”话罢抖手向笔直的上空,扔出一枚金铃,铃声叮哨可闻;他却暗将另一枚金铃捏扁,使其无声,悄声向萧珂太阳重穴打到! 讵料萧珂虽难睁眼,耳朵却灵敏的出人意外;伸手微探,已将哑金铃儿拈取手中,冷笑说道:“强宾不压地主,车当家的还是你指派人吧!”他也微弹三指,将哑铃儿缓缓回敬车旋。 鬼狐车旋已将另一枚金铃收回,此时有心不接这枚,可是当着数十名手下,怎能丢人?又见来势甚慢,遂提足内力,极小心的把金铃抓到手中。谁知触手透骨的一凛,原来金铃寒如冰,几乎无法掌握,强自支持。半晌之后,这枚金铃才逐渐消失了冰寒之气!金铃已成了铜饼,自然无法敲响,遂将另外那枚递交手下。 此时站于厅中的萧珂,沉声问道:“好了吗?车当家的。” 鬼狐车旋答道:“金铃初响,即已作数!”说着他蓦地高举手势,四十八名手下,霍然站起,俱皆走动喧哗不止,而鬼狐车旋,却趁此时机,悄悄坐于手下位置之上,伏卧案头。 他连喘息的声音都设法不令萧珂听到,然后四十八名巨匪纷纷入座;车旋微然点头示意,蓦地金铃响动! 金铃乍响,举座静悄。萧珂冷哼一声,身形拥起,疾步绕行全场起来。他越走越快,最后终于像卷风一般,飞旋不停。群匪注目萧珂不懈,但见他全身似被冷雾笼罩,电掣般疾旋全场不止,数次飘过鬼狐车旋身旁而不知,个个暗中窥笑。 金铃敲震三十声响,萧珂倏地停住,那地方正是适才他起步的地方,是有心?是巧合?众疑纷纷!金铃不停敲响,叮哨声震,萧珂动也不动。他周身那层白茫茫的冰雾,早已消失无踪,铃响四十八声!萧珂似乎成竹在握,却又像是无可奈何。金铃敲到六十数时,他缓缓后退,距离鬼狐车旋越来越远。 响整七十,萧珂已退到燕尾座的左边末端。只见他微然侧颈,对最后那人点了点头,扬声说道:“我站累了,把你旁边那张空椅子递给我好吗?” 举座无声,唯有金铃敲动;萧珂的这句话,大家都听得明白,不由个个惊凛,他怎知道这里虚着个座位?那人眉头一皱,故意说道:“萧庄主,你弄错了,我身旁……”他话尚未说完,萧珂却如迅电般疾,探手将椅子取去。他仍对那人点点头,一言不发把椅子放到正中,慢吞吞地坐下。 金铃敲数,高呼八十……、八十五……、九十……。萧坷如同未闻,非只毫不挪动,反若老僧入定。紫带帮中四十八名高手莫测其究,总觉得事出情外,显有奇变。 敲铃报数,九十五下,群匪不由瞥目鬼狐坐处;车旋仍然伏卧案上,大众不禁暗自钦佩车旋的沉着忍力。“九十九”响!萧珂蓦地站起呼停;敲铃的匪徒怕他背约毁信,慌不迭地再敲一声,高喊“一百”。群匪轰然欢叫,百数已过,萧珂未能指出车旋坐处;紫带帮已稳操胜券,自然难禁欢欣鼓舞。 萧珂突然仰颈狂笑,其声怪异,闻之令人慑惧,欢呼之声不由逐渐沉寂。萧珂低沉而有力的说道:“紫带帮自今日起,已然瓦解冰消,你等四十八人,愿随萧柯同甘共苦者留在座上,不愿者立即出镇。出镇之人不得携带丝毫什物,不准再在江湖露面,违我之言,必落粉身碎骨酷刑惨死!” “萧庄主,你怎能言……” “住口!萧珂向守信誓,言出即律。若说萧某言而无信,是你等不明所以之故,何不叫车旋问我?” 群匪不由点头,就近一人悄声对车旋说道:“当家的,百数已过!”……这人刚刚说到此处,目睹车旋状若未闻,不禁暗中凛然;轻轻推向车旋肩头,不由惊呼一声。车旋随手倒地,全身僵硬,相貌狰狞,已死多时。 萧珂桀桀冷笑着说道:“铃响三十数时,鬼狐已然物化,毒蝎、恶蛛、鬼狐俱亡,紫带帮三个字已是过去的事了。你等众人今后何去何从,速作打算!” 自古有言,盗多乌合之众,又说“以利相合者,以利而散”!四十八名巨盗看在紫带帮历年所储的无数金银珠宝份上,和危惧自身的安全,竟全部俯首称臣。自此这白石掌内镇,紫带帮的根本重地,更迭了主人! 萧珂下令,取所存一半金银,分给四十八名手下,结果皆大欢喜。一夜三更,萧珂临行之时,严谕众人三件大事: 一、派出高手,寻访楚零和萧震东、萧瑾父女的下落,得到确信之后,不得出手相敌,火速沿站呈报,自有重赏! 二、对敬阜山庄之萧福及太白四女,必须尊敬听令。本门信符共分两类,一为火石木所雕刻的“敬”字令,此令专系证明身份之用,又分金敬字、银敬字两种,如今加上你等即将得到的紫敬字信符,则此类已有三种。人手一符,符在人在,符亡人亡。掌管此事的是萧福,他绝不苟且,大家当心!另一类是“玄寒冰令”,持令之人等于萧珂亲临;所谕之事不论多险多难,必须按照令谕时刻办妥,迟误则死,绝无宽贷。时限之内,若能办妥谕令之事,必受重赏,切记勿忘! 三、自今之后,不准抢劫百姓,不得杀人;若系金朝或秦贼私人的任何物件,特准便宜行事,但事后必须飞报敬阜山庄! 末了,萧珂说道:“你等习性未定,因此我适才以无上的玄寒功力,每人点了一处重穴;一年之后发必身死,是故一年之内,你等要尽心尽力特别小心。有功无过的人,至期非但代他解开穴道,并有传授。我即将远去,准你等随意发问。” 这四十八名巨匪,都是黑道中成名多年的人物,如今落于人手,除束身听令尚可苟活外,还能说什么呢?因此,俱皆连声应诺,无人发话。萧珂嘿嘿地冷笑数声,才待喝叱传令,突然有人开口说道:“庄主适才曾言,本门令符共有两类,前一类解说得非常详尽,后一类只说是‘玄寒冰令’,不知……” 萧珂摆手止住这人,和缓地说道:“你是哪个?” “鬼影子……”他还没有说完,萧珂笑着接下去道:“可是陕西蓝田,人称鬼影子的奚瑞?” “是我。”奚瑞应声。 “好!这是极要紧的事情,尔等竟然没人想到,奚瑞!这白石掌分庄今后里里外外,生杀之事,由你全权负责!”萧珂说道。 奚瑞一时聪慧,天上掉下来了个斗大的喜字,自是慌不迭地称是道谢。萧珂转对其余的手下说道:“我说过,功则赏过则罚,你等今后当心。那另外一类的‘玄寒冰令’,你等仔细注目东墙,要看清楚!” 说着他霍抬右臂,五指为爪,丈外遥对东墙,施展玄寒冰煞阴功。刹那墙上鼓凸出五道指痕,眨眼成一掌形,越来越高,厚有寸余;逐渐由白变作晶莹、透明。群匪不由咋舌,萧珂却哈哈大笑。 讵料墙面的附冰,刚刚由粉白转成晶亮,不知何故,却突然又转为白色,并已渐渐消融成水!萧珂已将右臂收回,站起身形步向墙边;一面伸手似欲抚摸那已融化了的冰水,一面说道:“这就是玄寒冰令,持令之人,自有威严,不惧手下不遵谕命。冰令不管附在什么地方,就是盛夏时候,也能保得住久久……”那“不化”二字尚未说出,萧珂右手已经摸到墙上,竟然沾了满手的水。他倏地住口停了下来,冰令已化,出他意料之外! 他怎肯在这群匪徒面前露出破绽,何况他那喜怒哀乐的神色,你根本无法在他脸上看出来。他仍然接着说道:“玄寒冰煞阴功要是全部施出,所成冰令可久久不化。若因某种原因,而不愿使冰令久留时,就像现在一样,略现之后即隐,任他是那派的人物,也休想能追查出丝毫痕迹来,你们看清楚了吗?” 群匪并无一人看出毛病,个个心服赞佩不止。萧珂暗中冷笑,他静下心来,窥听片刻,接着又道:“我去了,你们留在厅中,记住我所吩咐的话,说不定我哪一天会突然回来。奚瑞,你要多负点责任!” 奚瑞答应说是,萧珂缓缓踱出,过门槛下台阶,比有眼睛的不次。站立院中略待刹那,一声长啸飞身而起,捷如鹰隼,飘然而去。等四十八名巨匪赶到院内,萧珂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虽难睁双目,纵高走低仍然如履平地,眨眼驰出白石掌镇;直到路旁一座古槐旁,才倏地停下身来。蓦然他仰天大笑,只震得林中宿鸟惊飞,群鸦悲鸣。笑声移时方止,他倏地转身,低沉的说道:“你来了?” 暗中竟然真的有人答道:“嗯,杜姑娘在后面!” “什么?你和她一路来的?” “不,杜姑娘和华家姊妹,还有一天路程才能到。” “她们绝想不到我来白石掌,必然是你的诡计!” “华家姊妹曾亲耳听到,鬼狐车旋说出白石掌的地名。” “萧福呢?” “回古城去了。” “楚零,你骗我!” 不是冤家不聚头,天下虽大,只是路窄了些,他俩偏偏又碰到一处。楚零极诚恳地回答萧珂道:“大哥,你始终看不惯我,到底为什么?” “你太会骗人,善于藏拙,其实……”萧珂自动的停了下来,沉寂半晌。楚零似是有心转变话题,笑着说道:“大哥,我佩服你在紫带帮中处治车旋的手法。” “手法?楚零,你敢侮辱我!” 这时楚零已从槐林中走子出来,正色地说道:“这怎是侮辱?是聪慧智谋,是大哥知己知彼的卓绝本领!” “你用不着捧我,知己也许,可惜我从来不知彼!” 萧珂言中有物,楚零立即答道:“小弟因曾应诺过老禅师,故有些事情瞒着大哥;今日想来颇不应该,若大哥肯随小弟去见……” “楚零,你这算条件,还是来做说客?” “大哥要这样想,小弟不谈此事就是。” “萧福怎肯回敬阜山庄去的?” “他本来要和杜姑娘分道追您,我因为他带着两个半死人,本身功力又浅,怕出事,才逼他回去的。” “半死人?楚零,你说谁是半死人?” “当年冰玄、鲁达在刘家墓地血战,已然偕亡……” “原来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他们根本没死!” “人死岂能复生,但那种蚀骨的玄寒阴煞,却已侵入他俩的脑髓;事后虽经萧福救治,可惜已失去了灵智。” “你怎敢直指那是萧福干的?” “简单的很!当时大哥已去,鲁达再无亲友,除萧福还有哪个?何况两具半死尸体,是在马棚丢的。” “此话欠通,萧福有何本领救人?” “鲁达未败先防,曾把要紧的东西交给萧福保存。那是一个鱼皮小囊,并曾密嘱萧福,在他和大哥……” “楚零,你什么都知道!” “大哥,您可知道老禅师为什么叫我跟着爸?” “不知道,也许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缘’吧!” “老禅师知道爸准上秦贼家去,鲁达在秦家作客,玄寒冰煞阴功只有‘异离禅功’可破……” “哦!原来如此,楚零,你怎不早说?” “大哥要担待小弟些,彼时我有多大?况且……” 萧珂摆手拦住了他,幽幽一声长叹,移时慨然说道:“今生已迟,鲁达已成半痴,当年誓约不解,萧珂岂能舍他而去?如今太白谷又订信约,看来是天罚我了!” 楚零暗中惊喜,大哥尚存良知,立即接口说道:“大哥请信小弟,任是多难化解的誓言,小弟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必然代大哥解去,只要大哥您……” “楚零,你这些话不嫌过分,你将瑾妹妹置于何地?” “瑾妹妹朝夕谈……” “楚零,萧珂的事不要你问,也不要你管!” 楚零似乎很了解萧珂此时的心情,正色答道:“大哥,这根本由不得您,也依不得我。” “你的事,我的事,不由你我出谁?” “您别忘了,我曾答应过妈。” “楚零,少在我的面前再提当年的事。” “好,那……那就谈谈紫带帮吧!大哥,说来说去,我还是那句老话,鬼狐车旋做梦也想不到是死在那枚金铃身上!” “你看得出来?” “大哥将玄寒冰煞阴功传透金铃之上,车旋捏到铃后,为怕丢丑,强用本身真力相抗,他却不知这是大哥的手法。事后他坐在手下座上,大哥暴提本身冰煞引力,缓驰一周,只有他身上发出玄寒之气……” “楚零你仔细的听着,我不否认你那异离禅功是玄寒冰煞唯一的克星,我也不否认你所判断的各种事情都对,我更不否认当初之事其咎多半在我,只是如今米已成粥,谁也无能为力!我并不惧怕你那一身超绝的功力。火能化冰,水也能制火;异离、玄寒,各有所长,若真各尽全力一战,必然两败俱伤。从前的恩怨已经不少,除非你愿意再多加上一些,要不,咱们今天说个清楚。往日已逝,恩怨算了,今后……” “大哥且住,请听小弟一言,只要大哥随我见爸一面,什么事全可以依您,否则小弟不管大哥对我如何……” “楚零,你是做定了缠腿的屈死鬼?” “小弟不敢欺骗大哥,长发鲁达已非半月以前的长发鲁达了,大哥今后要对他多留心些!” “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鲁达天性凉薄,大哥莫忘古人所说,养虎……” 萧珂霍地挥手,咆哮着说道:“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多管!” 楚零看着萧珂,暗自摇头,霍然想起一件事,郑重地说道:“大哥,八月十五日的事,您决定了?” “多此一问。” “那大哥您当心‘黄帝神刀’!” “哦!楚零,你原来是为了这柄神刀而来。” 萧珂说到这里,心头掠起一个歹毒主意,他必须逐走楚零。从前的事情他怎能忘记,只因目下玄寒冰煞阴功已无法致胜,有好多事情又存疑难解,故此才跟楚零虚与委蛇。提到神刀,萧珂恶念顿生!他状极肃穆的自腰间取下神刀,对楚零说道:“这柄神刀果真有些灵性,我落得今日这般模样,全因此刀而起。说来你也许不信,这刀竟然无法出鞘。” 萧珂这句话半丝不假,他自从辛安手中取得了此刀,想尽办法,都没能拔刀出鞘。楚零闻言,淡淡地说道:“小弟相信这是真的,因此大哥用它作饵。” “用它作饵?楚零,你似乎过分的自以为聪明了吧?这柄神刀半点不假,是道道地地黄帝斩杀群魔……” “小弟并没说刀是假的。” “那你‘作饵’两字,怎么解释?” “八月十五天下英豪毕至,云集敬阜山庄,一为门户之争,二为神刀而来;相信必有博古通今的人物,则神刀无法出鞘之事,不难获知端倪。至于神刀谁属,大哥必然早有安排,岂容他人妄窥,因此小弟才‘作饵’之言。” 萧珂暗自凛惧,楚零却已接着说道:“幽燕三绝、临安一剑双鸟、西湖酒僧、茅山哭笑双道等,耳闻神刀之名,至时不请怕也必到!” “多多益善,萧珂何惧!” “大哥盛名在外,无人不知玄寒冰煞阴功难以力敌,若彼仍敢赴约,定系有恃而来,大哥莫小视他们。” “云蒙禅师的异离神功,传过几人?” “大哥您多想了,小弟天胆,绝无助人与大哥为难的道理;只是五行之理,无人不知,小弟诚恐……” “叫他们用火来攻吧!也许有些事出人意外!” “大哥何必冒险,小弟不才,对神刀之事或可尽力。” “你懂,你当真知道怎样……唉!其实这又有什么用?誓言不解,双目难睁,岂非落场空欢喜?” 萧珂说着似极伤感,慢慢转过身去,将神刀系好,暗自准备。楚零不察,果然走到萧珂背后,说道:“大哥毋须灰心……”萧珂霍地陡下杀手,暴扬双掌,玄寒之气化成两点细风,直袭楚零“丹田”、“章门”两穴! 楚零不防有诈,适时正当开口说话的刹那,竟被打中,一声啸叫,翻纵而出。萧珂桀桀怪笑,紧随扑下! 楚零强捺痛楚,纵身古槐林中,萧珂如影随形已到,五指齐弹,又击中了楚零的左肩。楚零强自挣扎,下腹奇疼难忍;异离神功虽已提起,重伤却非一时能愈,左肩又被击中,危急一发! 萧珂霍地再次怪笑,聚全副玄寒冰煞功力于双掌,十指如钩,暴然抓向楚零头顶!楚零纵跃已显迟慢,拚力飞身逃出,扬声说道:“大哥莫逼我忒甚!否则……” 萧珂心性已变,狞笑一声扑到!楚零再躲,沉声喝道:“小弟已不能耐,莫再走近,免致受伤!”萧珂厉声叱道:“野小子多言何益,还是纳命来吧!”话到人到,虎扑打下。 楚零猛地一声清啸,这遭不退反进,双掌托天,迅捷迎上。怪吼凄啸同时发出,楚零被震跌地上;萧珂飞出丈远,落地之后脚步难稳,似受重击。楚零霍地大喝一声道:“萧珂慢走,再吃我一掌!”萧珂闻声停都不停,疾如流矢,穿林而去。 楚零目送萧珂去远,再也难以支持;嘴角鲜血流出,双目金花乱飞,全身一阵抖颤,昏死过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一章 二美救难 醒来天光早亮,不知是何时辰,楚零勉强坐起,已觉疲乏难支;缓缓提动真气,几乎疼死,内力竟然无法贯通,不禁大惊失色! 楚零自知伤势太重,虽仗应变迅速,未被实在击中要穴;但最后拚却两败,施展异离神功中的“三昧禅掌”,与萧珂四掌相抵之后,又强捺元气,暴喝吓退萧珂,致冰煞阴寒透入“太乙”、“冲门”两穴!左肩受伤亦重,彼时虽有异离神功防护,但却被萧珂击中了“手太阳小肠经”的“-俞”、“小海”两穴。冰煞虽然未被侵入,但小海穴位在肘大骨外,去肘端五分陷中,至小肠以上。致左臂失灵,而腹内隐痛。 他数处重伤,真气自虚,内力无法提聚;双腿发木,左臂奇酸,竟已不能站立。他咬着牙爬到一株古槐干旁,背依巨干,勉强趺坐地上,静心合目自疗,缓缓提动异离神功,慢慢逼出冰煞寒毒。假若换了一个人,此时早已丧命。楚零第一次尝到冰煞阴功蚀体的滋味,也是第一次败北,这个教训不小。他整整耗到深夜,才将一身寒毒逼消;左臂肿胀一倍,仍然奇疼,全身酸懒无力,感觉劳累至极。此时他动也不能动,只想睡,想睡……朦胧之中,觉得卧处柔软异常,阵阵香风薰袭;臂间冰凉,舒服至极,伤处已无肿胀疼痛的感觉。 劳之过甚,睡意正浓,转个身儿,他又睡了! 醒来,这次他真的醒了;是久睡之后,自然的醒来。伸伸懒腰,舒畅无比,长吸一口气,缓缓坐起。蓦地听到金铁交鸣之声,他睁开眼,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睡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垫着柔软的厚毡毯,车顶篷上,挂着一盏小巧灯笼。 兵刃相碰的声音,距离卧处不远。他并未多想,飘身下了马车,随即奇快无比的又回到车上。 不知何时何地,睡丢了自己的上衣;车中一端,折叠着一身衣衫和新袜新鞋。他只好暂时取用,奇怪,大小正好!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曾被萧珂暗算,伤重昏死在古槐林中;后经一整天的疗养,冰煞寒毒虽已逼净,人却疲劳的要死。臂伤仍然肿胀疼痛,却已无法支持,遂三天不管的就地安卧…… 如今却又怎地睡到车里?摸摸左臂,毫无痛楚;缓提内力,百穴畅顺,非只伤痛已失,反觉精神百倍。 一身旧衣早巳不知哪里去了,打打头,并非是梦;摇摇头,实在觉得莫名其妙。突然狞笑声传来,夹杂着女子娇叱的呼喝声。楚零顾不得多想,再次飘身车外,飞扑呼喊打斗之处而去。他隐身一旁,仔细窥视。动手地方,原来在一座古废寺前,有两个魁伟的大汉,正和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搏战! 华家姊妹看来似已不支,两柄剑守多攻少。大汉所使兵刃,奇形怪状,似剑而非剑;长约四尺,宽足三寸,厚有寸余;两边锯齿狼牙尖刃,有柄,一望即知足有三十斤以上的重量;尾部有一蛇头,蛇信吐出两寸。大汉手法诡绝,与两位姑娘对敌,游刃有余,并未施出全力,似怀极恶心肠! 楚零本来不识两人,但看到他们所用的兵刃,恍然记起他等的出身,一言不发,闪身退下,飞纵上一株参天古木。暗中留意,果然发现所疑之物。再次注目当场,华家姊妹越发不支,他悄然纵身,轻若无物,站到大汉背后。华家姊妹正好面对着楚零,自然看得分明,不由芳心大喜;手中剑不知哪里来的劲道,竟然改守攻上。 左旁和莺姑娘动手的大汉,嘿嘿阴笑着说道:“喂,老三!小妞儿后劲不小,有意思。” 一语双关,言辞极为下流,那老三冷哼一声说道:“二哥又犯毛病了,当心大哥生气。” 老二竟似不服的说道:“要不是老大下这倒楣的命令,抱我也早把小妞儿抱住了,何用费这么大的事?这遭不管老大怎……” 楚零已得机密,不再等待,沉声说道:“你们两个东西有完没完?此处不是幽燕之地,任凭尔等横行,再不停手,可别说我要教训你们了!” 两名大汉霍吃一惊,一南一北倏地纵开。别看他俩样子蠢笨,轻身功力却也了得,落地不带丝毫声响。 楚零有心先叫两位姑娘离开,因还有一名巨恶即将到来,免得至时无法分身接应,遂不容大汉开口,就对两位姑娘暗示说道:“你们姊儿个先走吧!和两个臭小子有什么好斗的,不能睁眼的那人,已经上了临安,要快追才成!” 谁知华家姊妹却点着头答道:“就听你的,咱们马车上会!” 楚零心里怦得一跳,原来自己睡的那辆马车是她姊妹的。 他这时突然想起那两匹驾辕的马来,难怪刚才看着眼熟,可不就是她姊妹的坐骑?此时没有余暇多想多说,两位姑娘四只星眼正盯着自己,只好先点点头。 华家姊妹嫣然倩笑,瞪了两个大汉一眼,飘呀飘的走去。 两名大汉才待拦阻,楚零冷笑着道:“喂!幽燕三绝难道就会欺侮女孩儿家?” 两名大汉闻声止步,老二沉声说道:“你是什么人敢管幽燕三绝的闲事,难道你没有看见我等那‘三绝旗令’?还不报名受死!” “什么三绝旗令,此处并非幽燕地方,尔等放明白点。我懒得跟你们两个蠢物废话,叫金老大前来!” “娃娃!金老大是你能叫的?!” 楚零突然扬声大笑道:“不知死活的蠢贼,先给我留下你那‘蛇形狼牙穿’!” 说着楚零倏地凌虚伸出左手,抓向老二持拿兵刃的右手腕。相距丈远,任你功力多好,那怕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休想能从幽燕三绝手中夺去他这蛇形狼牙穿,是故金老二冷笑着动也不动。 讵料金老二念头尚未转过,蓦觉右手如被火炙,奇痛入骨,再难掌握手中兵刃;一声疼吼,扔掉蛇形狼牙穿,猛地连连甩手。楚零上步自半空接过金老二的兵刃,阵阵冷笑,双手不停的在蛇形狼牙穿上揉搓。一声断喝,狼牙穿变成了锯齿棍。硬生生的被楚零将正中二尺地方,拉长了四尺-的-声暴响,扔在地上! 这本是转瞬间事,金老二蛇形狼牙穿扔掉,右手疼痛刚觉渐消;才待扑上,狼牙穿已被对方抛了回来。幽燕三绝中的老二、老三,不禁胆寒心凛。 楚零再次手指金老三道:“念你人虽凶狠,却能不犯淫戒,故此我不留难。金老二右臂已伤,三个时辰之内,齐肘断去,尚能保得残生,过时必死!我有要事,不能久留。金老大来时,代我寄上一语,敢在中原地区妄杀一人,淫一妇女,必受化骨炙肉之罚!”说着他一步步缓缓远去,金二金三,果然不再停留,将放置三条通路之上的三绝旗令收起,飞纵逃下。 楚零踱近马车,他可为了大难,又不能不去。硬着头皮走到车旁,华家姊妹已含笑相迎,飞莺姑娘说道:“今天真险,原来这两个东西是幽燕三绝兄弟,若非你……你这车把式来得恰好,我姊妹可丢大人了。” “妹妹怎么这样称呼人家?” “怎么办呢?人家有个懒得说话的脾气,我怕再碰钉子,没敢问名问姓,只好套他自己的称呼来唤他了。” 音莺姑娘咯咯的娇笑不停,楚零也难为情的笑了笑。 飞莺姑娘瞟了楚零一眼,俏脸儿一扬又说道:“说来说去,我说你到底尊姓呀?” 楚零明白两位姑娘生心调侃自己,不久以前,和萧珂初次江湖相逢之时,姑娘已知道自己的名姓了,如今却又故意相问,这可叫他怎样回答才好呢?想来想去没有好办法,不由抬头看了这顽皮的姑娘一眼。 音莺姑娘一旁却掩口娇笑着说道:“妹妹当心,他眼睛又说话了!” 楚零拿两位姑娘真没办法,摇了摇头,飞莺姑娘又说道:“你的臂伤好了吧?” 楚零闻言慌不迭地称谢道:“多蒙两位姑娘相救,我竟糊里糊涂睡得毫不知情。” “糊里糊涂?楚大侠……” “姑娘别这样称呼我,叫我楚零好了。” “你怎么称呼萧珂的呀?” “我叫他大哥。” 飞莺姑娘这时却对音莺姑娘道:“咱们也喊萧珂叫大哥,那就称呼他二哥吧!” “怕不行哟!妹妹,二哥是萧瑾叫的,咱们……” “不!姊姊,萧瑾喊他二哥哥,咱们叫他二哥,二哥和二哥哥不同,这里面还差着一个字呢!我说二哥,对不?” 好顽皮的飞莺姑娘,说着说着,霍地转调话锋,问起楚零来了。这可又叫楚零说啥?他只好点点头。 飞莺姑娘接着又说道:“那么我们可就老实不客气的叫你二哥了。我说二哥,你刚才说了一句,糊里糊涂睡得毫不知情对吧?” “实因身受重伤,经一日自疗,疲乏不堪。卧地而眠,竟然沉睡若死,两位姑娘救助尚不知……” 飞莺姑娘不容他再说下去,立刻出声道:“慢着慢着,二哥喊我们什么?” 楚零皱了皱眉,似羞含愧,实在却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音莺姑娘却接着说道:“二哥,你怎么称呼萧家姊姊来着?”“姊姊记性真坏,二哥不是口口声声唤萧家姊姊大妹吗?” 姊儿俩个一吹一唱,飞莺姑娘替楚零接上了话。 “是呀!那二哥也应该改个称呼叫我们呀!” 音莺姑娘不问楚零,反而问起自己妹妹来了。 “姊姊说得不错,二哥,这样好了,‘大妹’和‘二哥哥’,是二哥和萧家姊姊互相称呼而用的,我们称你二哥,那你叫我们二妹妹、三妹妹好了。这样绝不会弄错,叫着也顺口,听着也顺心,怎么样?” 楚零简直不晓得怎样才好,音莺姑娘却突然说道:“二哥你是怎么了嘛?扭扭捏捏的和女孩子似的。” 楚零蓦地心头一震,暗中自忖道:“着呀!今朝怎地生起‘贼’心来了!”想罢心境自明,神色转宁,含笑说道:“好!自今之后,我们就像同胞兄妹一般。二妹妹、三妹妹还有事吗?此处并非善地,没事还是早些走的好。” “二哥你上哪儿?” “先到临安。” “萧大哥可是真到临安去了?”“我只是在猜测,他大概是去了,杜姑娘呢?”“杜姊姊前天和我们分了手,说好中秋在敬阜山庄见。” 飞莺姑娘突然接口说道:“二哥,你怎么受的伤?” 楚零摇摇头,含笑不答,飞莺姑娘半开玩笑地说道:“二哥现在不乏不困了吧?” “我还没谢二妹妹和三妹妹呢!”“和我这三妹妹无关,从地上抱起你来的不是我,给二哥你擦药换衣服的也不是我,要谢,谢二妹妹就行了。”“妹妹你再胡说!” 音莺姑娘羞极,急忙制止妹妹。飞莺姑娘却娇笑着又说道:“二哥好不害羞,姊姊抱你上马车的时候,你好像已经醒了嘛!谁知道笑了笑,一扭头,像翻了个身儿似的,竟然又睡着了,姊姊吓得不敢放手,害我一个人赶车。二哥你说,要怎么谢吧!” 楚零这次可真难为情,飞莺姑娘说得不假,他隐约还记得一丝丝当时的情形。再看音莺姑娘,粉脸早羞成熟透了的紫葡萄,“哟”的一声,低头看着鞋子钻进马车里去了。再回头,这可好,另外那位已从车辕上进了马车,把楚零一个人丢在车外。他摇摇头,低声地问道:“车就停在此处?” “谁说的?二哥,咱们不是要到临安吗?” 飞莺姑娘在马车里答了话,楚零还没接口,她却又说道:“我和姊姊一整天没合眼,对不住,这回可要好好的睡一觉了。 好在赶车二哥内行,您就多偏劳吧!” 楚零还能说什么,飞身上了车辕,抖开缰绳,缓放牲口;咕咚咕咚的,这辆马车踏着暗黑的大道远去。 临安,古之名郡,五代时吴越王钱谬建都于此,跨运河,濒钱塘江右,吞四山而抱西湖,气势雄壮!自高宗南渡,此地才叫临安。为什么单单把这有名的古都改称临安,想来是说,此非永居之地,“临时安身”罢了;迟早有朝一日,逐胡虏,平四乱,复我大汉故土,还我锦绣河山! 西湖,水中央的一座美仑美奂的凉亭上,时正晌午,围坐着十数位气质英勃的人物,有老有少,筵开双席,却无人下筷。东席上空着正座的两个位子,西面也空着一个主座——难怪,原来正主儿还没到。 移时来了一人,素衣素服,风度翩翩,前面有一小童引路。那人右手扶在童儿肩头,登上凉亭,对先来的众人说道:“众位借问一声,这可是成化一和宇文兄弟宴客之处?” 立即有人答道:“不错,请问您是成爷的朋友,还是两位宇文老爷的宾客,这里有两桌酒,故此必须动问。” 那人点点头说道:“他们三个都请了我,今天他们不是为了要争夺临安第一高手的尊位,才设筵群侠在这里印证手法的吗?” “不错不错,那么您请……” 那人却又说道:“席分两座,难道他们还各约了助拳的朋友?” “没有没有,因为大家都是熟人,谁也不便相帮;席虽双分,情却如同一家。只是尊客面生,故而有心一问。” 那人闻言霍地仰天大笑道:“秦桧治理下的临安,连武林中人都学会了这两面交情的做人方法;当人一面,背人一面,有趣有趣!” 举座闻言大惊失色,个个面面相视,作声不得。那人却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小童儿的肩头,敞声说道:“你带我到东席上座!” 童儿闻言带路,那人坐下之后,又对童儿说道:“告诉你爹,船停在那儿别移动——一动别动知道吗?” 童儿迭声答应,那人手探袖中,摸出一粒蚕豆般大的赤金豆儿来,递到童儿手里,挥着手说道:“去吧!这个交给你爹替你存着,积多了长大了,用它给你娶个好媳妇,生两个好小子;长大了别叫他们做官,别当人家的看门狗,别忘了祖宗坟地。念书为知礼,够用就行,能这样瞎子下次多给你一粒。” 童儿咧着嘴直笑,喏喏连声跑下。在座之人,都是临安城有名的人物,听出瞎子指桑骂槐,却皆无可奈何。那人摸着筷子,问都不问,让也不让,在菜盘里胡乱翻腾一阵,大家不知他是哪种来头,只好皱着眉忍耐。 刹那不知何人,蓦地喊道:“来啦来啦!成爷和宇文兄弟一块儿来了。” 接着闹嚷嚷乱哄哄,由远而近来到亭中,五个人像捧月似的拥着三个汉子进来。成化一坐到另一桌上,宇文兄弟坐在那瞎子的旁边。他弟兄霍见酒菜已经动过,才待发作,成化一那旁已拱手说道:“宇文老兄,咱们是自己人,印证功夫归印证功夫,交情可还是交情。饭早已经在相爷府用过了,如今干一杯就言归正题怎样?” “痛快,成兄不愧是磊落汉子,干!” 宇文启话罢举杯,仰颈见底,宇文展相随。成化一挑起拇指,对着宇文兄弟一伸,也喝干了杯中酒。成化一再次说道:“怎样比法,请宇文兄出题。” “怎敢怎敢,成兄吩咐就是。” 那瞎子这时却开口说道:“你们请我们前来,可还要我们说话不?” 成化一当他是宇文家的朋友,宇文兄弟又当他系成府的宾客,不由同声开口,请他说话。 那瞎子冷冷地说道:“你们双方是当事人,谁出题全不好。 要是你们两边都不反对,瞎子倒有个很好的比武办法。” 双方自是请他一谈,瞎子却正色说道:“有武必伤人命,你们是有心藉此机会铲除异己呢,还是真要各凭功夫,印证胜负点到为止呢?” “自是印证胜负,以定尊位,点到为止。” 双方同声如此回答,瞎子又道:“如此就简单了,软、硬、轻功和内力,并合为两场,单对单。宇文兄弟选一上场,一胜一负为和,二胜为尊,二负为臣,你们意下如何?”双方俱皆赞成,并对瞎子的来历注上了意。 瞎子略加沉思,点点头说道:“我想过好久,你们双方只要一合上手,必然各出全力,如此死伤仍恐难免,说不定我自己冒点险了!” 大伙不由一愣,人家动手相搏,不知道瞎子冒的是哪门子的险?遂鸦雀无声的静听瞎子说下去。 “软硬轻功为一搏,你们双方可以把我瞎子当作目标。拈筹分为先后,请人代报数字,以五十为限。五十数内,能先打我一拳或踢我一脚者为胜;过五十之数,则谓之负,这是第一搏!内力算第二搏,约好和瞎子互抵三掌,先能掌震瞎子倒地者为胜,反之则负,如此双方可以各展所学。指为剑,掌化力,飞来纵去是谓轻功。轻拈缓送乃武术柔力,以饱临安万民眼福,而定第一尊位何属,这办法怎样?” 举座闻言,惊咦声、慨叹声、嗤笑声,乱成一片。 成化一正容说道:“朋友,你这番盛情成化一非只心领,并极感动。只是你我往日无怨,怎能这般作法,还是换个比法才好。” 宇文展误瞎子是成化一有心请出来的,说番大话之后,成化一再坚执不可,天下英雄岂不尽皆赞美姓成的够人物?是故当成化一说完之后,宇文展冷笑着说道:“喂,瞎朋友,你是寻哪个开心?” “宇文展,你敢蔑视我瞎子?” 瞎子看不见,却知道他是宇文展。成化一心中一凛,他越瞧瞎子,越觉得这人奇特得怕人,他不由暗存心机。 宇文展哈哈一阵大笑之后,再次问瞎子道:“如此说来,瞎朋友刚刚说的是真心话了?” “是不是宇文展你说惯了假话,认为天下人都和你一样?” 宇文展强捺暴怒,冷笑着说道:“好!咱们一言为定,成兄,拈筹分分先后吧!” “且慢,宇文展,请听我一言,你我相搏,何必牵连别人?这位朋友是热心肠,我等怎能将好朋友……” 宇文展挥手扬声说道:“哪个想牵连此人,是他自讨的差事,宇文兄弟没有这种朋友。成兄不愿遵约,莫非和此人素日相识?” 成化一不由大怒,沉声说道:“字文展,你这句话忒地不当。成化一浪迹江湖,见识过千奇百怪的事物,你莫小瞧了这位朋友。莫非素识,多言何益,拈筹就是!” 宇文展冷笑着,面露狰狞之色,成化一万般无奈,拱手对瞎子说道:“朋友,你听得清楚,在下……”那瞎子拦住成化一,嘿嘿冷笑着缓缓站起道:“我到临安三日,人言一剑双鸟是剑仁鸟狂。今朝是非已得,成化一勿须多言,瞎子还有一句话说!宇文展,瞎子问你,稍停相搏,瞎子是否也能还手?” “这岂非废话,天下没有不让对方还手的搏斗!” “如此甚好,就请你们双方拈筹先后吧!” 瞎子说完这句话,慢慢地摸到椅背,在亭内踱起步来。有人悄声问他,可要撤下桌椅酒菜?他摇头说不必。成化一拈筹在先,到瞎子面前道声得罪,瞎子闭着嘴摆摆手,仍然自顾自的踱他的四方步。 筹儿拈得,宇文兄弟占先。宇文启暗嘱兄弟当心,宇文展冷笑着点头,候瞎子踱到近前,他才说道:“瞎朋友,宇文展拈得先筹,咱们何时开始?” 瞎子冷冷地说声稍待,随即转对成化一说道:“瞎子有两点要求,一、请在东席之上,倒好三大杯酒,瞎子跑渴了好喝;二、其余的朋友,全部请到亭外,以便宇文展能放开手脚。这两件事就请成朋友帮忙办理一下,并请找个记数的人来如何?” 成化一立即答应,刹那一切办齐。瞎子对字文展道:“瞎子看不见,你也帮点小忙;摔个碗或盘子什么的,当是咱们搏战开始,记数的朋友也请闻声起数。” 宇文展顺手抄起一只大盘,冷笑着高高举起说道:“瞎朋友留心听着!” 他一松手,大盘跌成粉碎,声音震响,报数之人,已经开始大声喊“一”,宇文展悄然纵起,飞身扑到!瞎子似如不觉,众人不由提心吊胆,他们从宇文展纵扑的式子上,看出施展的是狠毒杀手,皆替瞎子着急! 眼看着瞎子要遭毒手,讵料奇事突生!也没看见瞎子迈步,却已到了宇文展的身后,他竟趁空拈了一个肉丸子放在口中,众人不由哄堂喊好。瞎子扭回头来,对着大伙儿点点头,惹得众人再次呼叫。 宇文展一下扑空,羞怒交进,霍转身,猛上步,伸手二次抓来。这时正好瞎子回头,宇文展的右手,已到了瞎子的肩头。谁知瞎子理都不理,容宇文展指尖触及衣衫的刹那,他倏地一个飞旋,又到了宇文展的身后,伸手拍在宇文展的脖子上,并冷笑着讥讽的说道:“我瞎你又没瞎,怎么乱下手呢?” 宇文展恼羞至极,突出右手,一式“海底捞月”,下绝情施毒手,并二指,迅速无伦点向瞎子“乳中”要穴!瞎子动若闪电,倏地飘出,冷笑阵阵,扬声说道:“传言青莲居士捞月亡身,莫非你也想去?” 此时亭外一千人们,皆已寂然注目不懈;个个俱已看出,瞎子身怀绝顶功力,为当代罕见的高手。 “瞎鬼你纳命!”宇文展并非弱者,上来骄敌忒煞,致遭戏弄;如今沉着应战,步步进逼,施展开“天罗九手”,暴喊扑上。只惜所敌太强,瞎子身法诡奇得使人凛惧;进退有若幽灵,飘飞捷似鬼影,看不出是何门户传授,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招,宇文展施出“五绝手”,当胸抓到,瞎子蓦然扬声喊停!宇文展连环进攻,怎肯便住?那瞎子霍地沉肩飘退到凉亭栏杆旁边,一言不发双扬十指飞扑抓下。瞎子凛人的一声怪啸呼出,飘然迎上,却比宇文展迅疾地多。不知他施展的是什么手法,竟将宇文展双腕捏住;宇文展空具一身功力,竟难挣扎! 瞎子捏着宇文展的双手腕,却扬声说道:“记数的朋友,你这可不对,现在是多少数了?” 原来记数的这人,喊到“五”数之后,只顾全心注意这场惊人的搏斗,竟然忘了接着喊下去了。瞎子一问,这人才霍地想起此事,慌不迭的连声致歉。 瞎子摇摇头,却沉声对宇文展说道:“武林动手,素有规戒,我曾喊停,尔竟仍然进逼不舍,像你这种东西,杀之污手,滚!” “滚”字出口,只见瞎子双臂一抖一甩,竟将宇文展扔出数丈,面临西湖之水,他直跌了下去!旁观众人,连宇文启在内,竟无一个胆敢拦阻。此时湖心画舫,早已排列成行,人山人海,欢呼如雷! 瞎子将三杯酒倾下咽喉,缓缓说道:“宇文展已败,成化一请试身手!” 成化一功力虽然胜过宇文兄弟,但也不过半筹之先。目睹瞎朋友的身法武技,早已自愧弗如,闻言便说道:“成某眼拙,未识高人,自愿认败,并请朋友移玉寒舍一谈如何?” 瞎子冷笑着摇摇头道:“你总算很够分寸,不愧临安一剑之名。瞎子有几句良言劝你,秦桧残害忠良,迟早有报,你何必代人承祸?瞎子耳闻人言,临安一剑双鸟,有谋取黄帝神刀之心。并非瞎子齿冷,似你等这点功力,恐怕连神刀的影子都无法看到,已丧命江湖。昔日秦桧待若上宾的长发鲁达,在敬阜山庄也只不过是个二流的人物,厉害由此可见!瞎子言尽于此,我要走了,有缘他年再会吧!”话罢坦然挺胸而行,众人悄然让路。 哪知瞎子刚刚走到中间,蓦地一声冷哼,全身突然左转,右手捏着一柄宝剑的剑身说道:“暗算我的是宇文启?”众人这才看清,宇文启手握宝剑,满面赤红,剑身捏在瞎子手中;宇文启用尽力气,无法夺回! 瞎子哈哈大笑着说道:“有秦桧这种主人,就有你弟兄这样的奴才,武林中人的脸面,叫你兄弟给丢了个干净!瞎子真不明白,是什么人瞎了心眼,凭你们这种鼠偷狗窃般的匹夫,也会被尊称为侠义?瞎子本不愿意溅血在这大好灵境的西湖之上,只是像尔兄弟这种东西,留在世上也是祸害,只好……” 众人都已听出,瞎子起了杀人心肠,可惜没有一个敢开口说话,生怕“天杀星”照顾到自己,个个噤若寒蝉!突然在湖心画舫群中,有人暴喊一声:“大哥使不得!” 大家尚未找出这呼喊之人何在,那瞎子闻声似受极大惊吓,全身一颤向后退了两步,硬生生地也把宇文启拖出人群。 宇文启暗算瞎子不中,瞎子开口训斥,听出大事不好,才待撒手扔剑,已经有人喝阻瞎子;宇文启呆得一呆,接着已被拖了出来。他飞快地撒手,低头向人群中钻去。谁知瞎子轻舒左手,上步把他抓了回来;右手一震,宝剑断折坠地,跟着怒叱声道:“有人不愿你这狗血玷污大好湖山,今日姑且饶尔一命。听着,双鸟自此江湖除名,远离临安……” 瞎子的话才说到这里,突然一阵开朗豪放的长笑声音传来,随即听到一声佛号,接着有人扬声说道:“双鸟固是下作,阁下也未免过狂!和尚虽然跳出三界,但却难泯是非之心,绝‘嗔’之一戒,要会会高人!” 众人闻言,扭头看时,不由纷纷让路说道:“有热闹看了,酒和尚来啦!” 瞎子一听“酒和尚”三字,冷笑一声,猛甩左手,一条人影随手飞起,“噗通”一声,宇文启被扔落湖心。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二章 西湖酒僧 瞎子扑撒扑撒手,挺挺胸,大步走去,正和一个手捧着斗大火红酒葫芦、满脸乱胡子的肥大灰衣僧人,走了个头碰头。那和尚酒葫芦嘴对着秃脑袋上的那个乱胡子嘴,边走边喝,正一口一口的灌着美酒;顺嘴滴流,酒香四溢,旁若无人。 瞎子理也不理,还是照直走着,两人相隔六尺的刹那,和尚好快的身法,如脱弦之箭猛朝瞎子冲来!说时迟,那时快!旁观众人,咸认瞎子再也难躲;谁知事情偏偏出人意外,瞎子动也没动,和尚却在离瞎子二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大家正在奇怪和尚为何自动停步,再经注目,不禁人人咋舌。 和尚已经不再喝酒,葫芦却还拿在手上,双足缓缓抬起,稳稳落下;看似轻巧,却是使尽气力,但仍难进一步,变作空抬步再放下,样子怪异到家。那瞎子却像呒啥介事,安然站立不动! 半晌,和尚还是无法再越雷池一步,瞎子却开口说道:“岂有此理,你又不瞎,怎地却偏和瞎子较劲,死心眼走上顶头路,再不闪开瞎子可硬闯了!” 今朝这凉亭上的人物,都是有名的武林客,早已看出两个人开始就比上了内功真力;瞎子不知用的什么功夫,和尚竟无法前进,中间空着二尺地方,厉害可知。论眼前局势,和尚是输家! 瞎子话罢,两只手缓缓背向身后,等候和尚发言。和尚也怪,就是不开口,还是一个劲儿地想往前闯。瞎子冷哼一声,语调怪异,自顾自地说道:“想必是瞎子碰上了个又聋又瞎的伙计,看来好说歹说他都听不见,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硬碰硬了!” 说着瞎子迈开了步,一步仅有尺余;看来也挺费事,瞎子走一步,和尚退一步,瞎子进两步,和尚也退两步。这样一进一退,瞎子再没开口,和尚根本就不说话。进来退去,越走越疾越快,像一对配合极妙的木偶。 霍地和尚暴退丈余,谁知瞎子也倏进了一丈,还是刚才那个样子,丝毫没变,和尚脸上已见汗珠。再退,已是湖水和尚猛地一声佛号,突然将酒葫芦向上一抛,双掌平肩,贯集全身内力推下!瞎子却将手一招,抓住了酒葫芦,斜向湖心抛去。 和尚倏地顿足,倒纵飞起;半空抄住葫芦,急忙悬挂腰间,人却已经斜飞在湖面水上三丈地方。只见和尚左手一甩,腰部一拧,肥大的袍袖迎风左右一抖,硬把下落的身体拔起,提回亭外长廊之上! 众人不由轰雷般一声喝采,瞎子也扬声说道:“和尚可是西湖酒僧?果然比一剑双鸟强得太多。”可是那和尚却面含羞愧,一改适才狂态,合十说道:“施主果然有来头,小僧自愧弗如。西湖依旧,酒僧将别,施主可能赐个名姓,他年小僧当去拜叩。” 瞎子闻言,点头说道:“我这次来临安,总算不虚此行。 西湖山水宜人,高僧何必言去?当真未绝‘嗔’念,又怎能‘酒肉穿肠过,佛在心头坐’?高僧莫太执着,在下萧珂,即敬阜山庄庄主。高僧法驾若能光降,萧珂当尽消敌意,扫径相迎!” 这番话说出口,只吓得众人一个个目瞪口呆,半晌喘不出气来。而西湖酒僧闻言却念佛,合十说道:“僧人何幸,得会天下第一高手。曾闻人言,施主出手无一活口,今朝却是为啥这般仁慈厚道?” 萧珂哈哈大笑着说道:“高僧葫芦之中可还有酒?” “足够一醉!” “可否借我把玩片刻?” “有何不可。” 说着和尚将酒葫芦交子萧珂。萧珂双手抱着葫芦,略以瞻顾,蓦地扬声大笑,手指酒僧说道:“真不愧酒僧之誉,这么大的一葫芦酒,竟然喝得点滴不剩。” 说着萧珂拔开葫芦顶端的木塞,翻转倾倒,谁说不是,果然一滴皆无,和尚念一声佛,众人不由失色!适才和尚递过葫芦,众人分明听到葫芦之中的酒响,岂料眨眼光景,似幻若虚,竟会点滴不存? 萧珂却将葫芦放置地上,笑对酒僧说道:“高僧适才问我,今日何故仁厚?此乃临安,秦桧为天下巨奸;萧珂至此,要杀必先杀他,否则难称英雄!这葫芦高僧暂莫用手取拿,稍停待它外面尽被水湿之后,就无妨碍了。今日得见高僧,萧珂极感高兴,他年有暇,至祈高僧敬阜山庄一游。” “酒僧今日算是会到了真英雄,痛快痛快!萧庄主,你远来西湖是客,我即将别离此地,再相逢谁知何时?况酒僧早已羞对湖安,无可慰安,不如去休。是故你我,何不寻一佳处,共乐今朝把臂一醉,意下如何?” 萧珂点头慨然说道:“临安本是干净土,可惜无一干净人!若非有这一片湖水,涤尽胸中块垒,只怕待得片刻,肝肺已变!此山此水,应有高僧这般人物才对;高僧当真要去,只怕湖水有知,暗中伤悲。画舫尽皆苟安客,涉水无一有心人!高僧说的好,不如去休!走走走,找个无人处,大醉一场,倒是妙事。” 说着他替和尚挽起葫芦,果然四外水珠滴流,酒和尚笑着说道:“玄寒冰煞阴功,和尚总算见识到了。” 萧珂抓着和尚臂膀,敞笑着答道:“咱们是去喝酒,再谈这些重罚。” 酒僧哈哈大笑,连说:“应当”,他两个人在万千耳目环视之下,豪气干云,高视阔步携手把臂走去。萧珂所雇舟子家的那个童儿,早已停船相待。萧珂手指小舟,一边挥手让童儿将船移近,一边说道:“可惜我无法目睹这美妙湖景,诚是毕生恨事!” “庄主当真双目失明?” “难道高僧不信?” 酒僧念一声佛,才待开口,蓦地有人冷嗤一声道:“和尚果然不信,老夫也深以为有诈!” 酒僧霍地回头,身后右方,站着一个年约五旬、身材高大而魁伟的老者,背后斜背着一个长皮囊;从右肩露出来一尺有余,到左大腿后为止的长度看来,这皮囊足有四尺五寸;双目亮若明炬,一望即知内功极高。 萧珂并没接话,悄问酒僧这人的打扮。和尚述说一遍之后,萧珂耸肩一笑,连头也不回,冷冷地对那人说道:“你是‘幽燕三绝’中的那一个?” 那人并无丝毫惊惧神色,酒僧却是吓了一跳,和尚并非凛惧三绝威名,而是惊服这瞎眼的萧珂,无所不知!单凭自己简单的一次述说,他就能够了然来者何人,这种经历和智慧,已非酒僧所能想像。 那人这时也冷笑着说道:“我相信你早应该看到我了,萧珂,我有件……” “你可是想要‘黄帝神刀’?” “萧珂,你很聪明!” 萧珂突然哈哈地狂笑不止,那人和酒僧及旁观的朋友们,相顾愕然,都不明白萧珂何故突然大笑。原来“你很聪明”四个字,是萧珂惯常说给别人听的,如今竟然有人原封敬送给了自己。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笑声骤停,萧珂沉声叱道:“报名,你是金老几?” “五阴勾魂金凯元金大爷!”萧珂冷冷地又说道:“你可知道‘黄帝神刀’的事迹?”“萧珂,那是我的事。” “好!金老大,神刀你是现在要,还是……” “投入掌中的鸟儿不捉,难道还等张网?” “金老大,你是说现在就要了?” “当然,相信你不会留在敬阜山庄吧!” “你很聪明,可惜将被聪明所误!” 五阴勾魂金凯元,闻言心头一凛,“你很聪明”四字,由萧珂口中吐出,特别地有股说不出来慑人的威严! 金老大尚未接话,萧珂却对酒僧说道:“高僧,萧珂敢说你在西湖这么多年来,恐怕没有祭祀过这西湖之神。萧珂今朝即将别去,礼当一拜!萧珂来到临安不易,踏进西湖尤难,正苦无可投祭江神,恰好来了这甘心乐意做你我祭品的朋友,真是难得!” 说到这里他霍然回身,对金凯元招手道:“古传祭神,非但备妥祭品,并有鼓乐歌舞为佐。金凯元,取出幽弱三绝的‘蛇头狼牙穿’,萧珂愿从各种功力之上,确切的领教你一番,就算是祭神大典前的鼓乐歌舞之兴;待我觉得时限已到时,再投尔入湖中就是!” 金凯元桀桀地一阵冷笑,缓缓摘下皮囊,囊中果系三绝成名的兵器——“蛇头狼牙棒”。他持有兵刃,指手说道:“老夫在此候驾,你的兵器呢?” 萧珂尚未接话,酒僧却在一旁说道:“金施主,若果要战,小僧先陪你三合!” 萧珂立即摆手说道:“出家人真是忒也慈悲,高僧,我还有事相烦呢!” 酒僧信以为真,笑着说道:“我这和尚,只配陪你喝上几杯,还有啥用?” “超度亡魂,属于僧道佛事,高僧你请这厢站。” 说着他上步把酒僧拉到一旁,才扬声说道:“在场武林朋友听着,看热闹请在三丈之外,否则稍停金老大一时兴起,或许撒手扔出他那柄蛇头狼牙穿;不幸若被误伤,岂非恨事!因此萧珂预先言明,三丈之内,如有误死误伤,休来怪我!” 话罢众人果然纷纷远离三丈之外,他才转对金老大道:“萧珂只将双手带来.一生不知兵刃何用,来吧!” “萧珂,你也太张狂,这可是你自取,怨不得我!” “诚然。金凯元,稍待必须有劳阁下生祭西湖之时,也系由你自取,预先说明,切莫怪我!” “匹夫口舌甚利,吃我一招!” 金凯元倏然飘到,狼牙穿直扎胸前!萧珂冷笑一声,突出左掌,斜碰狼牙穿。金凯元狞笑一声,狼牙穿一抖,尖利的锯齿迎上萧珂的左掌,而蛇头前面的蛇信,仍然直刺而下。 眼见狼牙穿即将刺上左掌,萧珂霍地缩身退步,轻若四两棉花,飘到金凯元的身左,冷哼了一声! 金凯元狼牙穿一顺,“横扫千军”拦腰打到;萧珂等到狼牙穿已临中腰,坐身退步,又飘出三尺,冷笑着说道:“可惜,还是不够长!” 金凯元暴怒之下,一声大吼,连环进步,施展开七十二式“花雨穿法”,立将萧珂圈在狼牙穿中。自此只见狼牙穿翻滚不停,化成一片光幕,声势端地惊人,萧珂被困光幕之中,看来左冲右突无法闯出! 半晌之后,突闻光幕中一声嗤笑,一声怒吼!狼牙穿竟自腾空而起,高拔数丈,斜飞向丈外水上;金凯元人随狼牙穿后,飞纵捉取。狼牙穿此时正在下坠,金凯元已纵离平地,虽然已将适才被夺脱手的兵刃抓住,人却要落在湖中。 讵料此时,萧珂蓦地一声怪啸,继之腾身而起,一面紧迫金凯元的身后,一面冷凛讥讽的说道:“祭神还早,怎能容你先去,给我回来!”话到人到,左手凌虚已将金凯元抓住,右手一捏,竟把狼牙穿夺下。两人一穿,俱向湖心落去! 谁知萧珂功力人,他竟一声断喝,止住下坠之势,左臂一抖,硬将金凯元甩到平地之上;趁势右手猛抡狼牙穿,身形在半空中,被狼牙穿带了个盘旋;又是一声怪啸,狼牙穿飞出十丈,人却反甩回来,稳落地上! 万千游客同声暴呼喊好,此时金凯元威风尽失,竟然飞纵欲逃。萧珂突地左肩一抖,人已到他身前,狞笑一声,十指凌虚齐出,直对金凯元前胸停住不动。相隔尚有五尺,十缕银芒电掣般罩到金凯元的身上,金凯元突然全身一挺,随即双目钻聚,双目成缝,嘴角紧闭,面色立变苍灰,身材缩小寸余,似不胜寒冷!三丈外的围观之人,立觉若临冰狱,纷纷抖颤冷凛不止。酒僧知道厉害,早已一跃三丈,躲了开来。 半晌之后,萧珂方始垂下双手,缓缓踱到金凯元近前,单臂抓住他的腰带,提到湖边,轻轻松手;金凯元却如同铁石,迅疾地沉入湖底! 萧珂缓缓退离湖边,蓦地由慢转快的一串凛人心骨的长笑。湖心画舫千百,亭上游客不绝,人数何止万千,此时竟皆噤若寒蝉,鸦雀无声。冰寒之气移时始散,酒僧伴着萧珂,在万众肃惧之下,登舟而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三章 一见如故 雷峰塔下,弃舟登陆,萧珂抓了一把赤金豆儿,赏给驾船童儿;酒僧在塔旁建有草庐,两人把臂而入。 雷峰塔是前越时代王妃建的祈福塔,据说每方砖上都有佛像,砖内中空,珍藏着经典,共八万四千卷。(作者按:民国十四年九月,雷峰塔突然全部倒塌,湮没了所谓“雷峰夕照”的美景。曾有人拾得带有佛像的中空方砖,而藏不露。至于所谓八万四千卷的“陀罗尼经”,据说也曾发现,可惜今日已难知下落了。) 草庐中,酒僧和萧珂倾酒漫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酒僧在临安多年,广说到秦府之事,如数家珍,萧珂说道:“今夜更深,要烦高僧引路……” “庄主有心一探秦府?” “不瞒高僧说,家父与我互有成见,但愤恨秦贼之心却是相同。当年家父未能手刃此獠,引为终身憾事;如今我既然来此,必将这东西的心肝摘去,方不虚此一行。高僧可愿助我一臂?” “俗话说的好,当仁不让,和尚义不容辞!这多年来我也受够了窝囊气,怕只怕今朝你我仍难如愿成功。” “莫不成这贼的心肝,是铁打钢铸的?” “就算是铁打钢铸,你我仍可把他锉化成灰。只是适才你却不该施展绝技,生祭西湖,这贼乖巧的很。” “我倒忘了这些,不管如何,今夜走一趟再说。” “对,铲除几个助纣为虐的匹夫,也是好的!” 两人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酒僧问道:“适才宇文启暗算不成,你已动了怒火,大有杀他的心意,我似乎听到某一画舫之上,曾有人……” “不错!那是我的义弟,没想到他也来到临安。” “他也会玄寒冰煞的功夫?” “不,他是另一个门户出身,但却比我高明得多,只是人拘谨了些。” 酒僧坐处,适当门旁,正对着山径,此时悄声说道:“天下真有想不到的事情,看来难免一场……” 萧珂却笑着接口道:“山径上下来了一队人马,高僧,是找咱们的吧?” “大概不会错了,是一小队官兵。” 萧珂霍地站起,酒僧却接着说道:“错了,和尚忘记了日子,今天有人祭塔,和咱们没有关系,不过历年来我在这天,总是躲开此地……” “好,今天也别例外,咱们走吧!” 酒僧背起葫芦,蒲团,并自墙头取下一个杏黄包裹,从门后面抄起那根粗如儿臂的禅杖。萧珂笑道:“高僧想必是不回来了,我听得禅杖响声。” 酒僧赞佩的说道:“我只不过稍不留心,禅杖在墙上蹭了一下,庄主就能断定我不再归来;料事如神,有眼的未必能够办到。” “高僧尽捡好听的说,此时想必已近黄昏。雷峰夕照为西湖胜景,有眼的要比我这没眼的幸福多了。” “半壁江山沉沦,满目疮痍,百姓生活苦极,外患方兴未艾;而权奸当政,只知粉饰太平。二圣之耻未雪,民族之恨未灭,却已日日欢宴,夜夜笙歌,没眼的倒能落个不看不烦!” “如此说来,萧珂似乎应该变得又瞎又聋才好。” 酒僧不由大笑,笑声中两人携手踱出草庐。酒僧在木门之上,用金刚指力写了七个大字:“我去也,任君栖止”。 萧珂笑道:“高僧好心肠。寸土寸金的临安,还怕这草庐没有继承的主人?这大概是佛说的‘菩萨心’了。” “和尚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狂蛮难惹,不留个字儿,哪个敢住?秦贼的那群看家狗,说不定会暗来窥探,这样免得误累好人。再说这草庐若有住户,尚可支持十年八载,若废置不管,经年必塌,岂不是和尚的罪过!” “高僧语含禅机,是有心人。” “庄主,咱们必须定个称呼了。” “高僧多高,莫非丈二身量、麦斗大的脑袋、腰粗十围?” “我的佛,和尚岂不成了怪物?” 萧珂不禁大笑,他有生以来,难得像今天这般高兴。 酒僧暗中念佛,接着说道:“你叫我酒和尚,我称你酒朋友可好?” “一言为定,不过酒朋友的酒字下面,若要再加上个‘肉’字,萧珂就变成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了。” 酒僧仰颈大笑着说道:“不知哪个造孽的杀胚,硬生生的把‘肉’挤到‘酒’的下面,糟踏了这众人俱浊我独清的‘酒’字!” “酒能算是‘清’,诚然奇闻。” “酒朋友,你可还记得李白那首‘将进酒’的七言诗吗?结句是‘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这是多高的意境,多清灵的丰神。酒是一丝假也掺不得的,是万般皆浊之下,唯一‘清神’的妙品。不信要把‘美酒’换成了这恶浊的“肥肉”,你再听听这首诗变成了什么东西——‘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肥肉”,与尔同消万古愁。’这算什么玩意儿,肥肉塞满肚肠,岂不是愁上加油……” 萧珂难禁狂笑,笑得捧腹打跌,半晌之后才强捺住笑声,但仍掩饰不住高兴欢欣的神情,接着酒僧的话说道:“难怪人们称他是酒仙,酒和尚,你可称为酒圣了。” 酒和尚也哈哈笑道:“这却怎敢!不过你这酒圣二字,倒是提醒了我,和尚酒葫芦里面已经没有剩酒了,酒朋友,咱们何不市上买酒一醉?” “酒和尚你说错了,咱们且去市上,买酒一‘清’。” 两个人都不由大笑起来,携手大步奔向西湖。 此时西湖水面千百画舫之中,有一艘泊停湖心,船家父子正在替雇舟漫游胜景的父女两人,烫酒端菜。他们正是在山西境内救走珍娘和金郎的萧震东和萧瑾父女;因为安置珍娘姊弟,延迟了时日,昨夜才到临安。晨起听到传说,临安一剑双鸟在西湖较技夺尊;萧震东有心要见识见识对方的功力,遂雇舟漫游,暗窥究竟。 萧珂技惊群小,怒诛幽燕三绝中的金老大金凯元,和酒僧论交,把臂而去的种种经过,及画舫群中,楚零一声“大哥使不得”的暴喊,萧震东父女俱皆目睹;事后即命船家沿湖小游,直到夕阳欲坠,才泊舟进食。 酒饭用毕,萧震东看了女儿一眼说道:“瑾儿,你可曾留意楚零在哪艘船上?”萧瑾娇笑着说道:“爸是指着太白四女华家两位姊姊说的?” “我奇怪楚零怎会和她姊妹走在一起。” “楚零准是和大哥见了面。” “自然,你没看到珂儿要杀那宇文启的时候,听到楚零暴喊,他全身一颤,随即抓起宇文启,扔到湖中吗?这足能证明他们哥儿俩个不但见了面,并且还一定是谈过不少话,珂儿才能听出那是楚零的声音。” “爸,我看大哥变多了!” “唉!云蒙禅师害人不浅。” 萧瑾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顺手给萧震东斟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上一盏,浅品半口,才开言说道:“爸又在怨老禅师那两粒药啦!您怎不多想想,老禅师是有道的圣僧,怎肯配制毒药赠人?只为昔日天下群侠,志复大宋河山,誓雪二圣之耻,在岳帅军营立必死的约言,共发不成功则成仁的誓言;禅师为了替天下多留几位奇才,为大宋多保几分元气,才慨赠灵药!并曾实告岳大元帅,此药功能化骨增髓,为武林难得的灵丸。服后一个时辰之内,不能妄用真力,至一定的时限,必然昏睡若死;实在却是藉人睡死的时候,药力自行运转,发挥无比的妙用。因为群侠豪气干云,万一义不容生,图损人才,于事无补,遂分赠大众;声言服后必死,无药可医。爸和群侠却信以为真。后来老禅师要回转大雪山,当夜爸去拜会禅师,问老禅师可有服后……” 萧震东教女儿提醒了往事,吁叹一声道:“不错!彼时我已料到,秦贼必为元帅的大患。那夜曾经私叩禅师,索要一种性烈但却能服后缓发的毒药,老禅师想了很久,问我可是有朝一日,要服用这粒药后,再去办件大事?我点头回答,倒才笑着又赠我一粒,看来和每人已经分得的药丸相同,但却异香扑鼻的灵药,嘱我善藏备用。当时索药,是想有朝一日,秦贼奸谋已显的时候,我潜返临安,服下此药,闯入秦府斩草除根,却想不到这是一粒‘生化金丹’;禅师费四十年的光阴,仅仅炼制了六丸,竟然恩赐了我一粒……” 萧瑾娇笑着接口道:“爸还说呢!当年在敬阜山庄,您错拿灵药当成毒丸,您眼下那粒生化金丹,大哥抢去了另外的一丸,几乎把女儿吓死。要不是二哥哥问出是老禅师赐赠的丹药,暗中告诉了我内中实情,并将计就计远隐大雪山,今天……” 萧震东摇着头,打断了女儿的话锋说道:“你们俩个也忒顽皮了些,不该学着鲁达的口吻,骗白叔叔和道长去墓地傻等;至今想来,我还觉得愧对那两位肝胆义气的盟弟。最不该明知萧福弄鬼,在我药力没散开以前,瞒着不说,致留无穷大祸……” “爸又不讲理了,二哥哥怎能杀人?何况当时……” “好了好了,说来说去爸反正说不过你。瑾儿,今天是你亲眼看到的,萧珂他竟敢当着上万的人,杀人如捏蝼蚁,这份狂妄……” “爸,女儿可不是护着大哥说话,幽燕三绝金氏兄弟无恶不作,早就该死!女儿认为大哥杀的对,杀的好!” “哼!娃儿不知轻重,他只顾杀一个幺魔小丑,可误了我的大事。秦桧这匹夫狡猾至极,必已闻风藏起,看来爸又要虚此一行了。” “话虽如此,女儿仍然佩服大哥的胆识。” “哼!有什么胆识可言,匹夫之勇罢了。说得再难听些,仗恃着玄寒冰煞阴功,人前显能,不外小人的行径。” “爸!您对大哥似乎成见太深,今日……” “唉!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之心,我不能背着心田说话。 看今日萧珂的谈吐行为,比诸当年确是好了一些,只是我怕他那凉薄的天性,难以改善,何况一个瞎了眼的人,心情性格往往……” “爸!您不信女儿跟二哥哥说的话?” “好好好,关于萧珂的事,我不再闻问就是。” “爸,您快看,那酒和尚跟大哥把着臂膀,似是谈笑甚欢;看来他们像要到市上去,酒和尚那只禅杖……” “原来是他,我说适才怎么看着他面熟。” “爸认识这个酒和尚?” “嗯,他是王佐的大弟子,当年在岳家军中,以酒勇闻名,是牛将军帐下的一员猛将,名字叫胡旋风。” “好名字,昔日胡旋风,今日酒和尚。爸,他是怎样出家当和尚的?这些年来隐身临安,他必有原因。” “他本来就是个和尚,从小爱耍拳棒;后来寺产被土豪霸占,一场官司下来,非但寺产无归,还挨了四十大板,一怒之下,杀了土豪一家,亡命太湖。王佐看他是条汉子,收在门下。后来太湖群侠,相率投入岳家军中。朱仙镇鏖兵,就是他一个人当先破敌,连杀十七员金狗勇将。岳元帅行赏,这和尚只索美酒十斗,声称那是他有生以来,杀人最痛快的一次。后来岳家军散,他不知所终,想不到是在临安。” “这样说来,酒和尚是有心人!” “结交萧珂,胡旋风必有用意。” “爸!咱们何不追蹑着他俩?” 萧震东点头作喏。此时酒僧和萧珂已经顺着湖岸东行,步履如飞,根本不管路人的惊诧,转瞬走出很远。萧瑾遂命舟子移船上岸;一走弓背,一走弓弦,是故萧震东父女,仍能追上前面的萧珂和酒僧。但当走进“候潮门”的时候,萧震东父女却不能像酒僧两人一样,因此双方越离越远,终于在人群中走失。 是夜初更,秦贼府中戒备森严。前大厅上,灯光明亮,黑鸦鸦坐满了人,约有三数十名之多;个个短小打扮,身背兵刃,一剑双鸟也在座上;末座上一人,相貌神奇,如鹤立鸡群不伦不类;最上首一连平摆着六个座位,但都空无一人。 移时,自内宅走出十几个人来,奔向前厅。头前一排六人齐行,正中一个魁伟凶恶的老者陪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婆;左边两位瘦长干枯的老道,右边两位高大红胖的和尚,后面一排都是年轻的壮汉。 前面六个人刚刚走进大厅,厅内众人尽皆站起。正中魁伟凶恶的老者,向大伙儿一点头,将老婆婆及四名僧道,让到中间那排座上。落座之后,立即有人献上香茗、瓜果等物。 随即听得老者对其余两旁座上的众人说道:“老夫先替诸位引介几位武林奇客,然后详议对敌策略。这位白发的女英雄,提起来你们应该都有耳闻,就是武林中人称‘银发龙婆’的巫老太。右面两位佛门高僧,更是武林中的熟人,人称‘生死双佛’的石佛寺主。两位三清道长,说来寒凛江湖人胆,武林尊称茅山哭道、笑道人的便是! “老夫与这五位奇客,份属道义至好,此次虽系巧合相逢,但却来得恰是时候。你们都很清楚,临安来了咱们最大的敌人!我不愿意再深罚今日西湖约斗的双方当事人,但是下次却绝不宽贷!想来也是相爷的福分,才使萧珂逞强出手,无心中显示出他那恶毒的阴谋,此时我等才能妥善的安排好应付的办法。” “关于萧珂所练成的那种阴绝狠毒的功力,也许有人不信,但是昔日长发鲁达作客此地的时候,确实怀有此技。但是这种阴功,并非绝无破解的办法,石佛寺主生死双佛,就有破解这门功力的本领,是故今朝萧珂已不足惧。” “那酒和尚装疯卖傻,在临安多年;恐怕你们之中,还没有人识得他那真正的面目。此人即是当年岳家军中的勇将胡旋风,若论他那一身功力,并非老夫齿冷,所谓临安一剑双鸟,怕三打一尚且难胜!去年老夫蒙相爷宠召,来此作客,早已认出是他,缘因时际未到,他又相当安分,故此容他暂为逗留。今已得报,胡旋风既与萧珂勾结,夜闯相府必然有他,这次却不容他再出临安。适才已与五位老友商妥,由五友对付萧珂,老夫生擒酒僧,你们拦住四方逃路,务令今夜来敌俱皆授首。” 众人齐声应诺,这时末座上的年轻人却起身说道:“在下斗胆进言,深觉今夜安排尚未尽善!” 老者蹙眉问道:“你是府里的什么人?老夫似乎从未见过你?” “在下今日才蒙秦成二爷引介到差,现为府中巡卫。” 老者冷冷地问道:“秦总管没告诉你,今夜大厅之上,老夫召集紧急会议?” “总管说过,并严谕在下要准时赴会。” “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请恕在下之罪,除秦府总管外,余皆不识。” “哼!那你就坐在位子上,少开口,多听话!” “阁下恕我难遵所命!” “你敢抗命不遵?” “在下如今身为相府巡卫,已知今夜有人意图不轨,并已发觉阁下分派失当之处,职责所关,不敢缄默,尚望原宥。” 老者闻言不禁暴怒,厉声叱道:“老夫分派御敌之事,何处失当?” “在下耳闻萧珂练有奇功,虽曾听得阁下声言,两位高僧已有御敌之策,但实不敢深信……” “住口,你竟敢蔑视老夫之友……” “在下敬请阁下勿躁,今宵是全力搏敌,并非把臂论交。 这是实力相当的事情,空言却是令人难以放心。” 生死双佛同时站起,狞笑着问这年轻人道:“若依你的意思,要怎样才能放心?” “高僧理应施展一下功夫,在下……” 生佛扬声笑道:“你可敢接佛爷三掌?” “在下正有此意!” 老者此时却冷笑着讽刺的说道:“巡卫大人,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否则受伤或是不幸惨死,你可休怪老夫和两位高僧!” “在下也有句话要交代明白,稍停印证功力,万一在下收招不住而失手,高僧还请担待一二。”说着这年轻人已走下位来。生死双佛互相一笑,生佛推开席案,缓步踱出;老者招来身后侍从,低嘱数言,那人点头出厅而去。 生佛行近这人身前,轻蔑的问道:“说吧!咱们怎样比试?” “高僧曾说要我接你三掌,动手就是!” “佛爷实在不忍下手,这样好了,你打我接。” “不!我挨惯了打,还是你打我接!” 座上的银发龙婆巫老太,此时说道:“生佛先打一掌,然后接他一掌好了。” “这位老婆婆说的对,高僧敬请发掌吧!” 生佛喊一声“好”!才待招呼这人留心,茅山哭笑双道中的笑老道,一声慑人魂魄的桀笑,问这人说道:“你出头接生佛三掌,莫非自认能敌萧珂?” “道长说对了一半!” 年轻人接上这句话后,即对生佛说道:“高僧请吧!我都准备好了。” 生佛本存不忍的心意,听他声言果如笑老道所说,自认能敌萧珂,不由发怒,一声冷嗤暴喝打下!生佛练就“赤癸”掌法,传自西域,有扬掌化物的功力;等闲之辈休说对掌,碰都不敢碰他!这一掌,生佛用了六成力,出右手,指尖问上,平推打出,直击这年轻人的前胸正中地方。 两人相距四尺,这一掌要是生佛不再向前进步,这年轻人也不挪动的话,掌胸根本不能相接。这是生佛的好心肠,不愿平空将这年轻人打死;就这样,掌力已能令人呼吸闭塞,若置身炉火之内。 岂料这年轻人,非但不躲,反而进步迎上;生佛再想撤回掌力,都已经来不及了。“呼”的一声,实实打中!这人微微一笑,若无其事,举座却皆已震惊。正中老者尤觉意外,不禁双眉紧锁。 生佛老羞成怒,厉喝一声,突然双掌齐出,如石火闪电般疾,已打向这年轻人的右肩和丹田重穴!谁想这年轻人一声轻笑,身形微闪,已到了生佛的背后;不容生佛再次变招,双手突分,已将生佛双臂拢起。 生佛强力挣扎,半丝也休想挪动。这人训斥的说道:“我自愿放弃打你一掌的预约,已存情意,你怎这般不识好歹,下手暗算?若不念在你是相爷贵客所请好友的份上,定不饶你!” 说罢也没见他怎样用力,双手一抖;说来真巧,正好把生佛凌空扔回原先的坐处,他却若无其事的摇摇头。 背后一声鬼哭,若冤魂索命。这年轻人动也不动,更不转身,却冷笑着说道:“哭道长,你可比不得生佛,我劝你还是回去好!” “朋友!哭道爷向不信邪,凭你这身功力手法,怎肯到相府做这月入五两纹银的巡卫,说实话,你是干什么来的?”年轻人冷嗤一声说道:“我没有做贼的胆子,更没有夸大的本领凭着真实的功夫,换几两银子买米,难道说还犯王法?” “朋友,少和道爷来这一套,转过身来,道爷领领高教否则就请朋友你实话实说,你来此何干?” “这真是笑话,道长,你问得着我吗?” “道爷高兴了,愿意问谁就问谁,何况是你!” “真有这个骨气,道长,怕你不会从茅山到临安来了吧?” “再不答我所问,道爷我可要动手了!” 年轻人哈哈一笑,突然面色一变,沉声说道:“萧珂来了,你还是留着点精神对付他吧!”说着他不顾老道,回转座上坐下。果然在他刚刚坐稳的时候,大厅以外数丈地方,有两个人扬声说道:“敬阜山庄庄主萧珂、酒僧胡旋风,拜会秦丞相!” 话到人到,大厅正门“呼”的一声倒了下来;萧珂和手持着禅杖的酒和尚,打碎厅门闯了进来! 正中老者,因被适才那年轻巡卫的功力言谈所惊,只顾寻思,一时竟未作答;萧珂已冷冷地对众人说道:“萧珂有两句话说!秦贼狡猾,定已闻风避开,是故我不想滥杀无辜;但今宵这奸相府居,萧珂和酒和尚早已商妥,要一把火将它烧个干净。有人若敢出头拦阻于我,萧珂定然取他的性命,你们回答我!” 酒僧一旁却笑着接口说道:“酒朋友,你这两句话说得多余,咱们烧姓秦的房子,除了秦贼的子孙,别人怎会拦阻?” “酒和尚说的不错,告诉这大厅里的朋友一声,请他们活动活动。水火无情,误伤了没人负责!” 正中座上老者,此时冷笑一声,对着酒僧说道:“胡旋风,你可还认得老夫?” 酒和尚适才闯进大厅,已经认出这老者是谁,暗中打定了主意。老者发话问他,酒和尚冷哼一声说道:“酒僧眼拙,认不出你是哪个?” 萧珂一旁笑道:“怎么?酒和尚,这里还有你的朋友?” “你猜错啦!酒朋友,和尚和秦贼的看家狗,说什么也关联不到一块儿,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正中的老者闻言大怒,厉声说道:“胡旋风,你当真认不出我唐聿明了吗?” “唐聿明?唐聿明!好熟的名字,只是酒僧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右翼先锋唐聿明!” 老者报出他昔日在岳元帅军中的职务,酒僧仰天大笑着说道:“匹夫!你也太万恶了,那昔日岳元帅军中的右翼先锋唐聿明,是什么人物?凭你也敢冒充!” “胡旋风你近前来些,再仔细看着老夫。” “呸!何必再看。和尚记得清楚,秦贼矫旨,一日连下十二金牌之时,那唐聿明曾在军中,慷慨呼号誓除国贼,声嘶力竭,目-发落,乃一代英雄人物;今日又怎会认贼作父,无耻至此?” 老者闻言不禁羞红头脸,无法答言,萧珂却冷冷说道:“酒和尚,这年头多的是卖身投靠的人物。依我看,你不妨走近点去瞧瞧,当真是老朋友,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酒朋友,莫非你也贪图富贵?” “我是替你打算,这人要真是什么唐聿明,你胡旋风岂不是交上了好运?自此风云际会,你何愁连买酒的钱都没处张罗?” “酒朋友,咱们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和尚喝酒,也是喝那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酒,这带着贼味的……” 银发龙婆冷眼旁观,这时却截断酒僧的话锋说道:“酒僧莫要出言伤众,你怎敢拿我等比为同流?” 萧珂接口问道:“坐于秦贼堂中,难道你还另有居心?” “老婆子人称银发龙婆的便是,我与生死双佛及茅山哭笑二道,和唐大侠是朋友不假,这次却是专为阁下而来!” 萧珂闻言,沉声说道:“恕萧珂不知之罪,当真专一为着我而来?敢请稍待片刻,容我跟酒和尚了断此间事后,他处一会。” 巫老太冷笑着说道:“老婆婆不能说阁下的话不对,但是我也有句话说,阁下今朝可否不动此间一草一木,先将你我之事了结?” 酒和尚大笑着说道:“酒朋友听见了吗?这就是小人比正人君子高明的地方。道理不错,咱们还真不能当他等是狐鼠一流。” “酒和尚忍着些儿,反正咱们早有成算;任他乌龟还是王八蛋,一句话,大锅滚水,一齐煮就是!” “好!让酒和尚再向他们声明一句。” 说着酒僧将禅杖一举,扬声接着说道:“和尚不说狂言,今宵哪个阻拦我等,全是死数。稍停和尚这番话说罢之后,不愿和我等为仇的朋友,敬请退出秦贼府去;愿为秦贼卖命的东西,不妨一拥齐上,免得延误时间。言尽于此,和尚只能再候片刻!” 酒僧话罢,倏地飞身厅门一旁。萧珂独立大厅当中,蓦地缓提双掌,平推而出,厅内立觉寒冷。只见萧珂全身渐渐向外发散茫茫白雾,厅中一时比一时冷凛,渐至极寒。众人难耐寒冷,不由得零星退到厅外,最后只剩下了唐聿明、生死双佛、哭笑二道和银发龙婆巫老太,及那个年轻的巡卫。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四章 群魔乱舞 唐聿明的这身功夫,高出酒僧不少;如今他注目厅门外边的酒僧,见他对这逐渐极冷的玄寒阴功,竟然无觉,不由暗中诧异;偶然瞥向那年轻的巡卫,他正含着笑容在注视自己,不禁心头一凛! 此时厅内冷冽加盛,萧珂蓦地喝问道:“除银发龙婆、茅山两道、生死双佛和自称唐聿明的老贼之外,厅内尚有一人为何不报名姓?” 酒僧一旁却蹙眉说道:“酒朋友不必多问,看这群狐鼠能耐得几时!” 萧珂沉声再次说道:“萧珂不愿伤人,这是最后一次警告朋友们,玄寒冰煞阴功若全部发出,此厅立成冰窟,人畜皆难逃死!此时休看诸位尚能以本身真力相抗,但却已中寒毒。若再迟疑不退,莫怪萧珂心狠!” 生死双佛练就“赤癸”阴功,这种功力为西域八大奇功之一,双掌功力提足,热风炙人必死;是故自觉非但能敌萧呵,并深自以为恰是玄寒冰煞阴功的克星,闻言不由哈哈地-阵狂笑。 萧珂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道:“你们这两个不安份的和尚,自觉练了一身赤癸阴功,错认为足可和我的玄寒冰煞相敌,真是愚蠢可怜。尔等赤癸功力,是‘太阴八功’中的一种,发掌虽可炙人,但性属阴寒;非但不能敌挡冰煞,若仗此出手,必然阴火自焚而死!唐聿明井底之蛙,卖身投靠,只顾一念自私,可知这两个和尚就要丧命你手?我与酒和尚来时。先已搜索过一次,发觉有人竟在暗中埋伏了火攻之计。这必然也是唐贼的安排,因此我才决定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也让你们这群不开眼的东西,真确的见识见识玄寒冰煞阴功的厉害!” “巫老太,萧珂深知你名声不坏,年事已高,不忍你惨死此间。欲得‘黄帝神刀’,何不八月十五,赴会敬阜山庄?哭笑二道,淫恶至极!今日相遇,萧珂难以饶尔不死,深愿你两人能尽展所学,和萧珂一搏。 “另外那位朋友你听着,萧珂试出你身怀绝奇的功力,胜过这群东西多多,我深为你这种不明是非的行径惋惜!任你功力多高,怕也难敌冰煞阴功。听我良言相劝,何不暂离此厅;若愿与萧某一战,或也是为着神刀而来,此间事了,尽有空闲,何必一定要搅在一块儿?萧珂早有施展冰煞至高威力之上,就因为你,迟到现在。如今我话已说明,再候你片刻,生死存亡,任你自择了!” 这年轻的巡卫一笑,缓缓站起,看了座上唐聿明一眼,走到酒僧身前,面带笑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胡将军莫忘照应我大哥,秦贼花园之中,有人想和你一会!”酒僧闻言一愣,随即含笑点头。 原来这年轻巡卫,竟是楚零。酒僧此时越发放心,大声对萧珂说道:“酒朋友动手吧!有人又约了咱们,别误了事!” 萧珂缓缓点头,倏地身形飘起,全身冷雾突然消失;长发怒冲,如石火闪电般投到正中座上,竟陡地伸出右手抓住了巫老太的腰带。一抖一甩,巫老太空有一身功力,只因萧珂太快,还没来得及应变,已被抓起扔出!巫老太身在半空,这才突悟萧珂的用意,暗中不由心感萧珂的成全;借这一甩之力,穿窗出厅而去。 萧珂右手抓起巫老太的时候,左手一探,同时抓住了唐聿明;他本待捏杀老贼,岂料酒僧扬声喊道:“别杀他,扔给我!” 萧珂翻腕一抖,唐聿明已被抛向厅门。老贼此时方才晓得厉害,明知落在胡旋风的手上,必难逃死,半空吐气提力“沉雷泻地”翻落地上。胡旋风哪里能容他脱身,暴吼一声追来!老贼狡猾过人,落地之后,猛顿双足,在胡旋风暴吼声中,他已冲破南窗,穿身厅外逃下。 酒僧自是不舍,匆忙中对萧珂说了句:“我追唐贼,去去就来!”随即也穿窗而出。厅内的生死双佛和茅山哭笑二道,却早已蓄力待发;乘萧珂甩扔唐聿明,酒僧同时发话的当儿八掌齐出,汇集成一股威势奇大无比的狂飚,暴然袭向萧柯的胸前! (作者一枝秃笔,实难并述同时发生的两件事故,恕我暂且按下大厅之上动手的事情,先提一下唐聿明和酒僧!)唐聿明明穿窗而出,立即展开轻功疾纵飞逃,目的地是秦贼的后宅大花园。他并非专为逃遁,而是另有居心。 一逃一追,转瞬来到花园。唐聿明刁钻狡猾,先环走花园一周,酒僧脚步不慢,已是追成首尾相连,唐聿明一个纵步,拔上一座高大有八丈假山的中腰,那里恰好有座歇足的凉亭。他背里面外,脸上现出诡诈的笑容。 酒僧紧跟着飞扑假山之上;岂料唐聿明并不再逃,一声桀桀怪笑之后,满面狰狞神色,手指酒僧说道:“胡旋风,昔日岳家军中,你我彼此各知所长。今朝你竟敢仗势欺人,紧迫不舍;如今孤向犯险,胡旋风,此处就是你埋骨之地!” 酒僧明知一身功力本来不敌唐老贼,只因义愤,故而追赶不舍;再加上近数年来,自己朝夕精研绝技而不懈,虽了然唐老贼狠毒阴险,但也自知目下的功力,足能支持数百招而不败;目睹老贼狰狞神色和威吓的狂言,不但不怕,反而冷笑着说道:“老匹夫,胡旋风今朝若不把你这颗黑心挖出来,生祭岳大元帅和舍生取义的诸位将军,就算不得是岳家军中的勇先锋!” 话到、人到、方便禅杖也迎头打到!假山上,本没有多大的回转地方,酒僧功力虽差唐老贼些许,但是禅杖抡起,足有千斤之力,带着呼啸风声;唐老贼功力再高,却也不敢硬搏,闪身退到亭中。 酒僧一杖砸空,纵步追进亭内。亭中地方更窄,禅杖无法施展,酒僧却不管这些,仍然抡杖扫下!唐老贼另有阴谋,但等禅杖将及中腰,他倏地缩身退出亭去。一声震天暴响,凉亭石柱生生被禅杖打折! 唐老贼乘机翻纵到假山顶端,顶端也有一座凉亭。唐老贼进亭之后,坐在圆石桌后正东的石凳之上;不再挪动。酒僧已经相继追到,怒吼一声闯进亭中,举起禅杖才待打下;唐老贼却突然压低了嗓门,急声说道:“胡将军别来无恙?唐聿明投入秦贼府中,实在是曾奉谕令,别有用意。适才诚恐隔墙有耳,不能不作假一番。如今趁此四外无人,胡将军莫发雷霆之怒,暂请入座,容唐某说明用意,并有极机密的事情,还要拜烦将军。” 酒僧闻言一怔,暗皱眉头沉思不语,唐聿明接着说道:“胡将军怎地这般不信任我?唐某若果有对敌之心,依唐某这身功力,适才早已出手,何至于连连退让?” 酒僧虽不相信唐贼所言,但却也怕失误;转念自忖,好在相距甚远,不惧老贼逃去,何不听他怎样分说。念头乍止,唐聿明已再次低声说道:“时机不再,胡将军请速入座一谈。” 酒僧半信半疑,坐在唐聿明对面石凳之上;丈二禅杖无处可放,横摆在双腿上面,沉声说道:“有话请说吧!胡旋风可不受人骗!” 唐聿明似恐机密外曳,双手扶着圆石桌面,身体向前虚探,距离酒僧不到一尺;酒僧暗自惭愧,唐聿明双手在身体左右后方,绝不像有阴谋的样子,反之自己却能举手致他于死地,不禁失去机心! 唐聿明叹息一声说道:“说来话长……你滚下去吧!” 唐聿明猛地双手向左一转石桌,“你滚下去吧”五个字跟着说出口来。胡旋风所坐的西面石凳及石地,突然裂开,身体飞速下降。“当”的一声震响,胡旋风横在腿上的丈二禅杖,无形中救了他一命!由于地面突然中裂,石凳迅速下坠,可惜仅有八尺的一个四方裂口,丈二禅杖恰好横担在裂口之心。 胡旋风身体已经坠落裂缝之中,所幸一只右手紧抓着禅杖,才幸逃粉身碎骨惨死饿狼爪牙之下的大劫! 原来假山中空,是一间狼牢,养着十数只青狼,每日只有晨间始得一饱;秦贼遇有势不两立的政敌,或必欲铲除的对头,多半是哄得对方进府,在假山设宴召饮,酒间乘机搬动石桌暗钮机关,使对方骨肉不存!如今酒僧不幸中计,虽仗禅杖侥幸当时未死,但那唐聿明又怎肯容他有腾身脱险的机会?唐贼本来可以发出一掌,将酒僧紧握着禅仗的右手震脱,坠入狼牢而死,然而唐贼过分狠毒,他另有更阴险的主意。 唐老贼桀桀冷笑着,缓缓将石桌复原,地面隆隆声响,渐渐相合,唐老贼狞笑着讥讽酒僧说道:“胡旋风,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自投!老夫念在昔日友谊的份上,绝不下井投石,你可以放心!石地已将复原,你这禅杖必然使它无法缝合,而你只剩这只右手露出地面,怕要被挤得骨断筋酥、皮肉无存了。 “我知道当年的胡旋风勇冠全军,今日的酒和尚,大概也含糊不了。只是迟早你难以支持,会脱手滑落牢中。你应该已经听得出来牢内狼嗥的声音,滑落之后,老夫祝福你恰好摔在饿狼的身上。因为牢内尖石森立,这样你就不至于立即丧命。如此,一场勇士力斗一群饿狼的拚搏,必能如我所愿的演出。最后的结局,老夫也早巳料到——当年岳家军中的勇将,今日西湖出名的酒僧,慈悲为怀,舍身喂狼!” 唐老贼说到高兴处,不由仰颈哈哈狂笑;笑声中他突然发觉,身旁有人冷哼一声,石桌再次左转,地面二次裂开。惊凛中唐聿明才待先下毒手,掌毙酒僧,面前人影一闪,酒僧已经被人连带禅杖一齐救出地牢。唐聿明不再迟疑,顿足欲逃,身后突然有人用极端严峻威凌的语气说了一句“停步!” 声调熟悉至极,一时却想他不起。 那人接着沉声威严的说道:“唐聿明!转过身来仔细看看我是哪个!” 此时老贼,已经记得这熟悉的声调是谁来了;当下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也暗中自忖,天下哪有这般巧事?想是如此想,身形却缓缓转过,抬头看时,不禁目瞪口呆! 天下就有这般巧事,怕谁单单来谁,唐老贼不禁觳觫。那人沉哼一声,指着仍然裂开的地穴狼牢说道:“好办法,天下阴狠万恶狐鼠一类的匹夫,都该喂狼才对。唐聿明,你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要老夫把你扔下去?” 唐聿明威风尽失,颤抖着说道:“将军,将军,唐聿明该死,该死!还请将军念在小的跟随将军多年的份上,饶我这条小命!” 那人怒叱一声道:“鼠贼你住口!老夫昔日帐下先锋唐聿明,早已战死沙场;为替死者伸张正义,不容蠢奴偷生苟活。” “将军!……”唐聿明刚刚喊出两个字来,那人已经大步走近。唐聿明猛退了一步,突然探手,取出一个细长筒儿,对准那人前胸说道:“萧将军,你莫逼我太甚,这是一筒‘天狗钉’,见血封喉,属下无意伤你,只求容我逃生……” 那人霍地哈哈大笑道:“唐聿明,可惜你在我帐下多年,却仍然不知老夫的性格,漫说是一筒带毒的天狗钉,昔日奉令金狗营中下书,那是什么场面?刀山临头,斧钺加身,老夫何曾皱过眉头。唐聿明,你跳是不跳!”说着仍然步步逼进;唐聿明无奈边退边道:“萧将军,你再往前走,我可要下手了!” “匹夫自管下手,老夫何惧!” 唐聿明偶一回顾,再退已是地穴狼牢;咬咬牙猛抬右手,谁知奇变陡生。他手指已经按动了弹簧,右臂却突然失灵,整筒天狗钉竟全打在了自己的右腿及脚面骨上。一声惨号,身形后仰,跌落狼牢之中。牢中立即传来连连哀鸣,夹杂着群狼咆哮之声。那人似乎不忍再听,叹息一声,推转石桌,地缝自合。 这时适才救下酒僧的那人,走近威逼唐聿明跌入狼牢的这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爸。” 这人含笑说道:“你仍然暗中照应你大哥,当心华家姊妹,我要和胡将军谈谈。事了不必前来寻找,去吧!”那人应诺一声,和胡旋风打个招呼,飞身而去。 胡旋风早已看出这是何人,此时急步进前,要行大礼;这人一把拉住了胡旋风,含笑说道:“这是什么时候,胡将军莫令老朽不安。” 胡旋风音调悲涩地说道:“将军,原谅我这些年来的作为……” “唉!老朽怎敢怪你,只看今朝的行径,你已足可告慰九天之上大元帅的神灵;反是老朽深觉惭愧。” “将军……” “莫再这样称呼,喊一声萧大哥,萧震东足可心慰。” “胡旋风天胆也不敢!” “胡老弟,老朽尚有要事,故而只能捡紧要的话说。秦贼也许是命大,几次皆被兔脱,看来只好待诸异日,遇有良机再下手除去此贼了,胡老弟可曾知道,萧珂是老朽不肖的孩儿?” “我知道,当年敬阜山庄之事,已经传遍武林。” “此子顽劣,说来令我痛心,你必要小心他三分!” “世兄性情中人,旋风已和他互盟义誓,自认有朝一日,世兄必能改悔过往,重新做人。” “老朽但愿如此,胡老弟可是要和他一起居留?” “此间事了,同回敬阜山庄。” “这样老朽放心不少。八月十五山庄之约,老朽可能有事相烦,胡老弟可肯慨诺至时助我一臂之力?” “愿遵谕命,敬候分派。” “不敢,胡老弟盛情,老朽心感。距离敬阜山庄不远地方,有座刘家墓地,八月十四夜初更,老弟可能想个办法,将敬阜山庄老朽的一名仆人萧福,引到墓地和老朽会上一面?” “此事甚易,胡旋风誓不误事。” “事前却不能告诉他我的任何消息!” “胡旋风有数,您请放心。”’ “好,老朽当有所报。对了,胡老弟打算放火的事,依老朽看,大可不必。这奸贼有的是民脂民膏,非但无补于事,反而使他找到残民的藉口;等会儿你劝劝萧珂,还是罢休的好。” “是!胡旋风没想到这些。” “萧珂来了,我即告辞,今夜你我相会之事,万勿使他知晓。” 胡旋风点头为诺,目送萧震东飞身而去。移时一条黑影,飞进了假山左旁,立刻传来萧珂的呼声:“酒和尚,你在何处?莫非又找到了美酒?” “酒朋友,美酒并未找到,却几乎做了狼崽子的下酒菜!” 酒僧一面回答,一面飞步下山,迎上萧珂。 萧珂不由问道:“怎么?唐老贼跑了,下酒菜怎讲?” 酒僧说出了适才的经过,只瞒起萧震东现身的一节。 萧珂皱眉说道:“救你的果然是那个曾在大厅上坐着的人?” “是他,他说你不愿意见他,可是他又很挂记你,所以才暗中见你一面。酒朋友,这个人是谁?”酒僧有心人,故意反问萧珂。 萧珂长叹一声说道:“他叫楚零,正是我那义弟。” “我看他满脸恭诚的样子,要没什么大错,酒朋友你何妨原谅他一次;义兄弟相携相守,又有多好?” “他没跟你说什么?” “说了,他说有件事惹你生了气,才不准他见你;我问他什么事,他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酒僧知道萧珂多疑,如此回答,恰到好处。 果然萧珂闻言之后,忍不住吁叹一声说道:“其实我也有些不对,好在这件事不久自了。” 说到这里,他转变话锋说道:“酒和尚,要看你的了,咱们放火吧!” “火……”酒僧才说出一个“火”字,蓦地想起萧震东的话来;他假意的吟思半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说道:“我觉得放火不好。” “奇怪,这不是你先出的主意吗?” “别急,酒朋友,当时我没多考虑,现在我突然想起放火之后,秦贼必然还要动工修建,岂不又是百姓遭殃?” “也对,不过咱们难道就此罢了不成?” “我有个更好更出气的办法!” “快快快,酒和尚,快说是啥办法?” “打开地穴狼牢,以其人之道……” 酒僧话没说完,萧珂一声震天狂笑,拍掌说道:“好办法,好主意,走!” “走?哪里去?” “上假山开狼牢!” “地穴裂口虽在假山上面,狼牢入口却必然是在山下,咱们仔细一搜,必然能够有所发现。” 萧珂却突然说道:“酒和尚,你多偏劳吧,我偷懒了!” “这怎么成……哦!这回你偷点懒吧!” 酒僧一时忘记萧珂眼睛的事情,但却随即转过话锋。萧珂并没动气,反而趁酒僧绕行假山,搜索狼牢入口的当儿,也跟在后面,左手不停的凌虚按向山脚。搜寻一遍,酒僧苦无所得,不禁怒火高涨,猛甩禅杖,正想用重力硬砸假山一圈,藉此发现牢门,萧珂却适时说道:“酒和尚,你想干嘛?” “找不到牢门,我要打碎这座假山!” “省点儿力气吧!你跟我来。” 酒僧看着萧珂,萧珂却已向前走去,酒僧只得相随。 围绕假山走未丈远,萧珂手指着山脚一处地方说道:“牢门在此,用力砸它两下必然洞开,不过要小心恶狼!” 酒僧暗中蹙眉,但却深信不疑,他明白萧珂刚才施展“冰煞搜魂”的功力,已发现牢门所在。 按照萧珂指点地方,酒僧甩杖砸下,山崩地裂的一声暴响,碎石残沙飞扬起空,狼嗥之声已经传出!再次抡杖,突破一洞,群狼狂号争先窜出。当前一狼高有小骡般大,乍睹酒僧,咆哮一声扑上。酒僧飘然后退,群狼趁空一起纵出,大小竟有九条之多,獠牙红舌,钩爪焰毛,狰狞可怖! 萧珂飘身酒僧之前,群狼狂嗥扑到,萧珂一声怪啸,饿狼受惊停顿。他霍地转身,向酒僧说道:“酒和尚,咱们走后宅!”说罢不等酒僧接话,疾纵而下,酒僧握杖相随。群狼目睹到口的美食要逃,怎能舍得,张牙舞爪追上! 萧珂目虽难视物,但却如履康庄,穿越长廊,已到这间内宅的月亮园门。他冷笑一声,呼令酒僧房上等候,酒僧闻言声诺,飞身上房。群狼因面前尚有一人,是故并不停步,仍然朝着萧珂的背影追扑上来! 岂料萧珂霍地腾身起空,自群狼前面飘飞到群狼的身后;群狼追扑本疾,地下又是青石滑砖,无法立即停步,一齐闯入门内。萧珂狞笑一声,自后面拍出一掌,群狼怎挡冰煞阴功之力,震天的一阵狂号,东奔西散分窜到内宅各处!刹那悲号惊呼怪叫声起,萧珂眉都不皱,飞身上房,和酒僧相会,彼此说一声“走!”退出秦贼府去。 次日,临安哄传,秦贼府中,不知由何处闯进了一群饿狼,咬死了二十几个人,受伤的有三十五名之多;秦贼依为智囊,背后人称“八恶”的八个无行文丑,皆未逃死,临安万民人人称快。 适当此时,一个高大的和尚跟一位俊秀的文士远离临安,奔向江苏,目的地是山东古城。另外还有一位儒生,却在暗中追蹑着这一僧一俗。其外两位姣美如仙的姑娘,不知何故,宁受风霜之苦,各跨宝马,悄悄追着那位独行的儒生。不用说,和尚是酒僧,俊秀文士正是萧珂,那位儒生却是楚零,两位姑娘自是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了。 酒僧和萧珂,边走边谈昨夜大厅之内动手的事情。原来当时酒僧追赶唐聿明远离大厅的刹那,生死双佛和哭笑二道,一齐出手对付萧珂。他们在目睹萧珂突发神威,抓甩出巫老太和唐聿明之后,已知绝非萧珂的对手,匆忙之下,交换了个眼色,各自会心,才同时出掌以四搏一。 萧珂功力尽管了得,可是这四个人亦非弱者;倘若萧珂全力施展玄寒冰煞阴功,任他是谁,只要不是异离神功的炼士,皆难逃死亡!但在当时,萧珂两臂提力,扔出巫老太和唐聿明后,对方八掌齐出,暴然袭到,他只好用护身的冰煞,硬生生实受了四个对手的一掌!结果竟被震出丈外有余。四人错当只要联合发掌,就能不惧冰煞阴功,是故呼喝一声,再次联手击到! 生死双佛的“赤癸”掌法,自认足能克制玄寒冰煞,故而对萧珂事先警告的那番话,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四人再次集力,萧珂杀心陡起,一声狂笑,身形腾起暴进,双手连扬,寒玄冰煞阴功全力发出!四人所发的掌力,立觉被一种神奇的功劲所化解,心头一凛。生死双佛念头尚未转过,蓦觉丹田一寒,“赤癸”阴功竟自内焚,七窍突然往外冒出一缕青烟,全身一拧,惨呼了半声,死于厅内! 哭笑二道已知不妙,拚却数十年的玄功真力,一声长笑,一声悲号,施展拘魂搜魄的厉害绝技,打与敌并骨偕死的念头;岂料突然觉得全身一紧,所发的阴损劲力竟未能施出,但劲道功力却已用上,收即不能,发也不可,外受冰煞阴功的逼迫,内尝自己真火的煎熬,哼不出声,喊不出疼,全身猛然不停的颤抖,皱眉缩脸痛苦到了极点,终于七孔暴射腥血,而死! 萧珂说时轻描淡写,酒僧听来却毛发凛竖。 半晌之后,酒僧笑着说道:“酒朋友,玄寒冰煞阴功,忒地霸道,对付万恶之徒,自是应该;但若和罪不至死的人物动手,未免……” “酒和尚真好心肠,你大可放心,萧珂敢说已将玄寒冰煞,练到收发由心,生死随心的地步,不会误杀好人!” “生死双佛等人死得太惨。” “这不能怪我,他等早巳身受冰煞寒毒,不听我的善言忠告,才阴火自焚惨死,否则只不过是落个残废罢了。” “听你话中之意,凡在大厅上的人,都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下,被冰煞寒毒暗中侵入体内了?” “不错!冰煞寒毒到达某一步数,有自然潜蚀人体的功能!” “怪难唐老贼的天狗钉打中自己。” “那只是时间上的巧合,适时寒毒发作,才使他臂膀失灵。 其实,就算你不迫他,唐老贼也绝难活命!” “酒和尚听不懂你这句话了。” “在我抓住他的刹那,已经作了手脚!” “哈哈!酒朋友,你竟瞧不起我?” “酒和尚,这点可要你多担待些了。我从老贼发话的声调之中,试出怕你不是对手,才暗中施展,但却绝无小瞧你的意思。” “对了!当你施展玄寒冰煞阴功的时候,我正在当场,如此说来,酒和尚岂不也早中了冰煞寒毒?” “萧珂刚才说过,我足能随心收发这种奇绝的功力,因此你虽在当场,却毫无损伤,放心好了。” 酒僧别有用心,诚恳的说道:“酒朋友,假若有人,曾受冰煞寒毒的侵袭,事后是否一定有某些部位,僵残而无法医治复原呢?” “嗯!非但无法复原,并且难行人道!” “恕酒和尚要说酒活,你应该替我想想。” “这句话难倒了我,听不出你的用意。” “酒和尚是甘愿做和尚的,天下寺院多的是,当和尚不愁衣食。如今你每次出手,世上必然多了几个和尚,这样日用相继,和尚一天一天增加,迟早总有一天,人间变成了和尚世界,酒和尚岂不是要饿死?” 萧珂当时竟没回答,稍待之后,长叹一声说道:“这种功力实在是狠毒了些,萧珂不忘酒和尚你今天的话,遇敌不到万难,不再施展冰煞阴功就是。” 酒僧霍地正容合十念了声佛,然后说道:“酒和尚定会一生感念酒朋友你的仁慈厚道。” 萧珂摇摇头,再次一声长叹! 酒僧恍有所悟,试探着问道:“酒朋友,我可能多问点闲事?” “酒和尚怎地改了脾气,人间事任你问。” “酒朋友可知道当和尚有多苦?” 萧珂笑了,随即说道:“跳出三界,不在五行,山川隐逸……” “算了算了,俗家人难道不能隐于名山,涉履大海?这些什么三界五行的话,只不过是定和尚的心性罢了。” “如此说来,酒和尚,你的心性至今未定了?” “自然。”酒僧笑容可掬的点头。 萧珂笑着学僧人合十的样子说道:“佛!佛!我的佛,罪过罪过。” “酒朋友,一点罪过都没有。佛曰慈悲,普渡众生。依酒和尚看来,绝不是禅修苦禅,明心见性而已!” “依你说——依你说又如何?” 酒僧大笑道:“这个‘依你说’,就是禅语!” “酒和尚,你所谓的苦,是苦在何处?” “不论修行到何地步,世间绝对没有能躲开‘情’字的人。 佛旨宏远,其义不外‘情’字,酒和尚就为它所苦。” “我懂了,酒和尚你在问我,至今为何一个人对吗?” “不错,至少你应该找个……” “咱们暂时不提这个好吗?” “当然好,那就说点儿别的吧。酒朋友……先说咱们什么时候‘清’它一‘清’,和尚肚内的酒虫叫了。” 萧珂耸肩笑道:“只顾疾行,竟然忘了休息,前面若有村镇,干脆歇他一天再走,咱们喝个痛快,也顺便谈个结局如何?” “好!再五里是‘杨柳村’,大镇市,酒又好店又好,咱们再加点劲,早到早些休息。” 说着两个人脚下加力,疾行而下。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五章 潜移默化 杨柳村“杏花楼”,是最大最好的酒楼;后面是附属的楼房,单间跨院干净明亮,他俩就住在此地。时正饭口,洗漱过后,走出单间,直上酒楼。 靠窗的座位全有了人,他俩只好在角上落座,要了十斤美酒,四样素菜和两只烧鸡,吃喝起来。和尚饮酒,已经惹人注目,何况是个高大魁伟的和尚?非但饮酒,还手捧着一只烧鸡,在大啃大嚼! 今日无独有偶,靠窗一个圆桌旁边,围坐着四名道长和一个和尚;非只饮酒,还在猜拳行令。 内中一个老道,瞥眼看见了酒僧,臂肘拐了拐旁边的和尚;和尚回头看了看,哈哈地大笑着站将起夹。端起桌上自己的一杯酒,大踏步走到酒僧和萧珂用饭的桌旁,一路敞笑不止;这时却右手擎杯,左手一拍酒僧肩头说道:“喂,师兄有缘今日萍水逢,咱们干一杯!” 酒僧肩头叫这和尚拍得生疼,本待发作,一看也是个和尚;再听人家称呼得客气,遂也举杯站起说道:“多谢师兄。” 两个人各将杯中酒喝干,那和尚又大笑着说道:“师兄,哪处修行?” “游方和尚,师兄你呢?”酒僧这样回答,并转问这个僧人。 那和尚笑道:“我却有庙,游方太苦,师兄你稍待!”说着他回到自己的座上。旁边那个老道。端起一把酒壶,交给了和尚;和尚再次走到酒僧身前道:“师兄,你吃的酒饭,全归我算,这杯酒不成敬意。”说着替酒僧斟满了一杯。 酒僧盛情难却,刚要端起来喝,萧珂一旁冷哼一声,用手压着酒杯说道:“酒和尚,别失礼,莫忘了也敬人家一杯!” 酒僧闻言一凛,萧珂此时已然将手抽回;再看面前的杯中酒,已全结成了冰。酒僧越发了然,随即缓缓站起,另外取来个杯子说道:“师兄,待我借花献佛,也敬你一杯!”说着就要去接那和尚手中的酒壶,谁知那和尚却客气道:“师兄,这怎么成,我怎能……” 萧珂不容他说完,微然扬手,已将酒壶抓了过来,满满地斟上一杯,推到酒僧面前说道:“酒和尚,你照顾这位,那边还有几个朋友吧?” “四位,是道爷!” “好,我替你还礼去!” 那和尚岂是不懂事的,一声哈哈,面色陡变;可是酒僧却不容他先动,突伸左手,已经捏住了这和尚的脉门,脸上故作笑容说道:“师兄太见外了,喝一杯喝一杯!” 那和尚脉门被人擒住,又疼又酸,浑身施不出力来;酒僧再加一成力道,那和尚竟被迫的坐了下来!“喝呀师兄,别客气别客气。”说来真怪,这和尚宁愿受苦,就是不喝。 再说萧珂,右手拿着酒壶,这么多的酒客,他竟有如不见,一直走向那四个老道的坐处,冷凛的一笑说道:“四位道爷,没别的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四位敬我们的酒,如今完璧归赵,回敬四位每位一杯。”他话刚说完,酒客一阵惊呼;有三名道士,大白天竟然施展开飞纵身法,自酒楼的长窗上飘出街去!另外那名道士本也想溜,但却晚了一步,早被萧珂抓住了臂膀。那旁的酒僧,这时也将和尚带到窗旁。 杏花楼的东主,已经闻声登楼,正不知应该如何才好;萧珂哼了一声,对一干酒客说道:“在下眼睛不能视物,看不见有多少位客人,请恕我不一一招呼。刚才逃走的三个老道,和被我抓住的这个,及我和尚朋友身旁的这个和尚,他们存心不良,竟要谋害我们,在酒中下毒,幸而被我们发觉。事情出在贵宝地,在下不愿过为己甚,当着本楼的主人和大家酒客,请问应该怎样发落他俩?” “送官送官!”大家异口同声这样呼喊。萧珂一笑道:“送官他俩难逃苦刑,如今在下当着大家的面,把他们放掉,只求万一有人查问的时候,诸位说句公道话就是。”说着不容别人开口,立刻叱道:“先把酒饭钱付了!”老道乖乖地用左手取出了银两,放在桌上。 萧珂接着又道:“不管你们为什么暗下毒手,现在放你逃命,未来你必然后悔,但那是老天报应,怪不得谁了,滚!” “滚”字说罢,他松开了老道的膀臂,却白酒僧手中,接抓过来那个和尚,冷笑一声说道:“放了他自然也要放你;不过我记得佛家有一句话,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果’。和尚你去吧!” 他又松了手,那和尚和老道,一言不发抱头鼠窜而去。 萧珂随即吩咐堂倌,把酒菜搬到靠窗的桌上,并将方才那杯酒和那把酒壶,单放桌上,对掌柜说道:“这壶和杯,都有剧毒,已经用不得啦!回头算酒饭账的时候,一并算入,当我买的好了。” 众人都说萧珂仁厚,杏花楼的店东更特意敬了四个名菜五斤酒,萧珂也不推辞,随和酒僧入座畅饮起来。事过境迁,众人已经停止议论的时候,酒僧悄声问道:“那和尚和道士怎样?” “放心,我听了你的话,他们死不了。” “奇怪,莫非咱们……” “一点都不奇怪,是那个和尚告诉我他们要不利咱们两个的!” “这怎么可能?” “酒和尚,这点你就差了,那和尚走过来的时候,你可曾嗅到什么气味,和听到什么声音来着?” 酒僧想了一下,点头说道:“那和尚身上好像有股异香,走路有暗哑的铃声。” “不错,那种香气是‘子母草’香,那喑哑的响声,正是和尚威震江湖的‘摄魂铃’声……” “噢!原来这和尚是‘摄魂铃’百草和尚!” “酒和尚,你又弄错了,他不过是百草和尚的门下;百草和尚怎会如此易制,再说也绝不会用毒药。” “酒朋友,我算佩服你了,对啦!你怎知道酒中有毒呢?” “这更简单了,他们未能想到你我至此,当时来不及施展手脚,所以那和尚才先套套交情。在这个时候,老道们有了施展手脚的工夫。其实酒里不见得是毒药,很可能是麻醉心性的东西,因为毒药不这么现成。” “对得很,这群东西淫恶至极,下贱的药物必然随身携带,用起来也方便。只是我仍然奇怪,他们目的何在?” “我的‘黄帝神刀’!” “酒朋友,如此说来刚才万一不幸,酒和尚等于是死在你那柄黄帝神刀之手,想想真有点冤枉。” 萧珂笑了,拍了拍酒僧的肩头说道:“别觉得冤,回头休息的时候,黄帝神刀准给你瞧够就是。”酒僧也笑了,两个人不再多言,很快的用过酒饭。 萧珂一手拿着那把酒壶,一手端着杯子,头前走;下楼过廊,直到所住单间,竟然比有眼的还稳!进入屋中,萧珂请酒僧闩上门,双手将杯壶中酒,倾到地上,将壶杯交合,双手一压;片刻之后,也扔到墙角。 酒僧觉得奇怪,不由仔细看着已经扁了的酒壶和杯。怪事突起,那壶杯之上,先是冒起-阵轻烟,随即看到壶杯自溶,化成滴滴浓汁,渗入地中!酒僧摇摇头,进一步地了解了玄寒冰煞的功力。 萧珂自腰间解下神刀说道:“酒和尚,仔细看吧!到天亮再给我!” “酒朋友!现在才歇晌不久,时间很长哟?” 萧珂哈哈大笑着说道:“我自到手至失明,其间昼夜把玩,皆无所得,酒和尚要能在天亮前发现奇迹,这刀赠你!” “酒朋友!知交无戏言,可别后悔?” “酒和尚好大的口气,我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当真如此,若有发现,是财!我分文不要;是宝!全部归你;是奇的技艺,你若能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杀人,咱们两个人练!” “神鬼共见,萧珂誓守此约!” 酒僧大喜,这才接过神刀,趺坐床上,仔细翻看。 (趁他聚精会神详参神刀的空暇,请容作者轻调秃笔,述说一下自吕梁分手的老道涵龄和白秀山。) 涵龄说不过老友白秀山,一赌气下了吕梁,直奔太白谷而来! 昔日熟路,今驾轻车,太白谷虽险虽秘,却难不倒老道涵龄,这一天的绝早,他走进了谷中。晌午时候,来到地头,屋舍石室依旧,但却空无一人。 直到夜半三更,老道方才死心;太白谷真的已经没人居住了,慨叹一声,涵龄颓然而返。哪里去呢?他煞费思量,走!先到敬阜山庄。 且说白秀山的弟子,那独自驾车远行的商五洲。逃过车旋拦劫的大难,急急寻师,一路不停鞭策驾辕牲口,更不停的摸着怀里的皮囊,日以继夜,疾驰不停。终于到了师父和他约好的地方,白秀山竟然不在。原来酸秀才另有打算,他要找到能够破解冰煞阴功的东西。他预算着徒弟至少要十几天后,才能回程,是故只留了句话,要来人等候,他十天之内归来。 白秀山归来之后,师徒相会自是万分高兴;等问出商五洲已来多日,不由大惊说道:“你竟能这么快的来到,可是中途出了事故?” “是的,徒儿若非遇上高人,几乎丧命江湖。”商五洲说着,遂将所遇之事,详述一遍,然后取出皮囊呈上。 白秀山目睹皮囊,激动万分,三把两把打开,抖出来一只小巧雪亮的银丸和一封书信。他高兴地叫道:“徒儿!你萧盟伯果然还在人世……” 他打开书信,看了下去;霍地把信收起,银丸放好,在室内不停的走着,突然果然的对商五洲道:“你遇上了萧盟伯和萧瑾,那驾车的汉子就是楚零。信上要我暂忍一时,不要找他,八月十五敬阜山庄再会。可是为师的不愿再等,我料到老哥哥必上临安,他再次出现江湖,必然贯彻他那杀秦桧的诺言。徒儿,咱们不能再叫他一家人犯险,走!立刻备好马车,绕近路奔临安,车上准备食物和水,一路不停!” 商五洲从来没看过师父遇事这样紧张,迭声说是,立即备马。 行行复行行,这天走到了白石掌镇。白秀山蓦地记起徒儿曾说,车旋狂言,令自己到白石掌镇要人的事来,立即对徒弟说道:“五洲停下来。”商五洲立即停车,静候吩咐。 “五洲,适才路上有一界牌,可曾看清上面的大字?” 商五洲暗中蹙眉,师父明明看见了“白石掌镇”四个大字,却偏偏要问自己,万般无奈说道:“看见了,是‘白石掌镇’四个字。” “那车旋匹夫,不是曾说要为师到此要人的吗?” “是,不过未见得是这个白……” “山西地面,白石掌镇只此一处。” “是!师父的意思……” “转过车来,驰进白石掌镇。” 商五洲答应着,才待拉缰,白秀山突然又说道:“且慢!还是先到临安要紧。迟早能寻车旋的晦气!”商五洲不再接话,长鞭一甩,才待起行;迎面蓦地跑来四骑快马,一字儿排开,在车前停蹄! 马上人注目了这师徒半晌,右边一人冷笑着说道:“车上可是白秀山?” 酸秀才白秀山,名列中原七大高手之一,在山西地方,就从来没人敢这样直截了当的称呼自己,闻言不由冷笑着说道:“正是你家老太爷,有什么事?” 说话的那人冷哼一声道:“听说那老道涵龄,和你向不分开,他人呢?” “想必是你小子家有不幸,请老道做佛事去了。” 白秀山是真生了气,成心辱骂四个人。 “姓白的,白石掌镇口,可没有你叫横的份儿。太爷们早就奉有谕令,见到了你,要问你句话。”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可敢进白石掌镇?” 白秀山仰颈狂笑说道:“漫说弹丸之地的白石掌镇,刀山油锅何惧!” “如此咱们走!” “小子们头前带路吧!早点回镇准备一下,白爷爷踏进白石掌镇,无异拘魂的阎罗,尔等多小心些好!” 马上人冷笑一声,不再答言,拨马进镇。商五洲只好调转车来,相随而下。 白石掌镇今非昔比,白秀山却不知道。车停内镇石闸门外,十余名大汉已迎上前来,内中一人抱拳说道:“适才镇外手下不知,言语多有冒犯,奚瑞特地陪罪。” “不敢,不敢,请问车旋可在?” 大汉们闻言一楞,奚瑞却含笑道:“白大侠请至客堂详谈如何?” “客随主便,奚朋友请。” 鬼影子奚瑞迎接白秀山师徒到了客堂,落坐之后,献上香茗。白秀山决不等待,立即说道:“白某要请车旋答话!” 奚瑞笑道:“这件事今生奚瑞无法替您办到了。” “莫非车旋已死?” “不错!死已多日。” “哪个是这白石掌内镇的主人?” “就是奚瑞。” “拦路相邀,敢问有何吩咐?” “奚瑞无事……” “奚瑞!再和白秀山支吾,你是自讨苦吃!” 奚瑞狂笑一声说道:“白秀山,奚某念你是个人物,待之以礼,有言必答,你却自以为哪个怕你。若非有人要见你一面,依奚某心意,你早死多时了!” “白秀山没有朋友在白石掌镇,奚瑞,何不干脆一战!” “白秀山,涵龄道人呢?” 这次白秀山才觉出奇怪,他们追问涵龄何意?车旋似乎也死得奇怪,不由留了心机,冷冷地说道:“他就要来,怎么,你认识他?” “不!要见你的那位朋友,也想见他。” “奚瑞,你所说的那人是谁?” “请随我来!”奚瑞说着站起身来,虚向白秀山师徒一让,才自客堂里面的大门穿出。 白秀山眉头一皱,边走边对商五洲说道:“你自己当心,说不定匹夫们另有阴谋!”商五洲点头作诺,小心戒备的随在师父身后。 穿越一条长廊后,奚瑞走在一间房外,停步说道:“是我头先带路,还是你师徒先请?” “白某不能越规,奚瑞你请。” 奚瑞笑着说道:“一步也许要比一步险了,你师徒当心!” “不劳费神,白某师徒,还没把这白石掌镇看在眼里。你们有什么看家的把戏,无妨尽量施展!” “暂莫说嘴,留心就是!”奚瑞说着即进房去。白秀山却大声对商五洲先说道: “你在此处等我,咱们师徒不能失礼!” 白秀山的用意,商五洲自然知道;师父恐怕自己失陷在内,有心说几句门面的话,留下自己呢!他还没答应说是,室内有人大笑着说道:“白大侠可小瞧了我老头子啦!吕梁山打扰多日,香火之情怎不容人回报?商少侠并非外人,怎不着他一齐进来?奚瑞!这点事儿难道还要我嘱咐才行?还不吩咐手下预备酒宴!”说着从里面走出来一人,面含笑容,但却令人凛惧。白秀山心头大震,老萧福怎会在此? 白秀山非但凛惧老萧福竟会出现于白石掌镇,并且对他在这素具狠辣恶名盗穴中的身份,尤觉惊愕!此时不似日前吕梁山上,白秀山正色说道:“萧福,吕梁山上我已发觉你言不由衷,暗藏鬼胎,念及与萧盟兄之谊,爱屋及乌,故作不知容你安然而去,却没料到你和这山西一带恶名素著的紫带匪帮,竟会勾结一起。今朝令彼等引老夫至此,意图何为?” 萧福如今非只毫无老迈之态,看上去反而觉得他极为矫健强壮;闻言并不恼怒,突然深施一礼,含笑说道:“萧福生为老主人忠仆,死为老主人鬼奴,对老主人往昔知友,绝无不敬之意。白大侠与商少侠里面请,容萧福稍尽地主之谊后,再详述一切,至时白大侠就不要再与那紫带帮匪交往了。” 白秀山蹙眉瞥了站在身旁的徒儿一眼,略加沉思。自忖事已至此,莫若进去,看萧福到底能如何对付自己师徒。遂也笑了笑招呼徒儿一声,坦然而进。 萧福却再次吩咐奚瑞说道:“命人献茶,准备酒饭。” 奚瑞恭敬地领命,才待要去,白秀山却转声说道:“我师徒稍待即去,酒饭请免。若能有壶好茶润喉,已感盛情,其余的不敢劳动费心了。” 奚瑞闻言看着萧福,萧福不答白秀山的话碴,却转对奚瑞说道:“白大侠师徒可有代步?” “有辆马车,是从前紫带帮的东西,被……” 商五洲这才记起,马车果然还是从前雇用的那辆,才待开口声明,萧福却已冷哼一声说道:“你像是无法忘记紫带帮了!” 奚瑞面色陡变,迭声说道:“奚瑞不敢,不敢,不……” “去,备酒献茶,将白大侠马车上的牲口解下,妥善照料。 车上若是失去丝毫杂物,唯你是问!” 奚瑞慌不迭的应话,立即快步走下。白秀山暗中蹙眉,心存疑念,暂忍心头。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六章 寒蛰神功 室内明窗洁几,布置古雅,众人落座之后,适时香茗送到。萧福等来人退出之后,才肃色说道:“我知道白大侠有很多话要问我,如今萧福先说个简单的始末,然后白大侠还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回答。萧福侍奉老主人数十年,老主人曾经教我强身健体的武技,只因根本无须萧福施展,是故始终不为人知。” “自老主人带来楚零,主母忧伤致死,少主人流落在外,继之鲁达赴约,少主人由外归来等情,白大侠已经知道得很详细,萧福不多废话。冰玄老人到敬阜山庄之时,少主人命我去刘家墓地与鲁达送信,鲁达交给我一个鱼皮小囊,并说要是他和少主人有了危险,要我再开囊细看。 “其实,我虽然爱护少主人,但鲁达却是老主人的冤家,所以回来后,立刻就打开了他那鱼皮小囊。囊中竟是一本专修玄寒奇功的‘寒禅宝卷’和足够应用的药物;宝卷后乙章,是玄寒冰煞阴功中最高功法的‘寒蛰神功’及‘寒蛰三解’之法。当时我却仍然并不了解鲁达要我在他危险时开启皮囊的原因。” “直到少主人撞破门墙,狂奔逃出山庄;次晨您和涵龄道长,背着鲁达及冰玄老人尸体到来的时候,才悟出道理。我暗中看清您和道长把尸体放在马棚之后走去,立即自马棚中将尸体用马驮到我那石室,并掩没了一切痕迹。当时就按照‘寒禅宝卷’上面所载寒蛰三解的方法,来救治冰玄老人和鲁达。” 白秀山本在合目静听,至此不由睁开双睛问道:“你的意思可是说那鲁达和冰玄老人,并未身死,而是施展一种名为‘寒蛰’的功力,定蛰假死……” 萧福笑着接口说道:“不错,寒禅宝卷上写得明白。当身具玄寒冰煞阴功的高手,遇到无法克服的灾难和胜过自己的致命敌者时,可以施展‘寒蛰神功’而假死;这种假死本来不须人救,两个时辰之后,自能回醒。只要有人把尸首妥善安置,莫令仇家损毁,谨守一旁相待,至时神功自解,人也随即复生。 “不过鲁达和冰玄老人,都是寒煞阴功的高手。他俩对敌互搏,我虽并未目睹,想来必然是各自施展寒煞阴功,拚死争胜;结果在最后关头,两人内力将尽,收既不可,发亦无力,遂不约而同施展寒蛰神功,护守心灵一点;但又都想乘对方定蛰刹那,致敌死命,结果两败俱伤!是故非但无法自然回醒,若非了解寒禅宝卷的人物救应,过了两个时辰,却是非死不可了。所幸我已知道解救的方法,但也明白了长发鲁达的阴狠。 “原来他在交给我皮皮囊的时候,已经定下步骤,料得他和冰玄胜负难分之时,必然各尽全力施展寒煞;最后为获一线生机,寒蛰神功也必须施出。他因已有预谋,认定我会按照预嘱行事,所以才大胆地逼成两败俱伤的局面;至时我打开囊,自然会救他活命,而冰玄老人却是死数。” “老萧福我一生谨慎,不怕白大侠笑我,生平只知感激老主人的恩惠。除了老主人和少主人兄妹之外,其他任凭是谁,也休想买到我这颗心。何况鲁达还是老主人的冤家,他又是这样狡诈狠毒,但我又不能不去救他。少主人叫我送消息给鲁达的时候。曾告诉过我他和鲁达的关系,我不能使少主人伤心,因此我存了个心机,先救冰玄老人,再救鲁达,这样在我觉得才对……” 半天没开口的白秀山,冷冷地接上一句道:“这样才对得住萧珂,冰玄老人又足能敌挡鲁达,更不惧老主人出事;谁也不得罪,不愧是总管的身份,做事面面顾到。” 老萧福闻言瞟了白秀山一眼,嘴巴带着似轻蔑又像是极其神秘的微笑,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动手救治了他俩,暂时藏在我那三间石屋里面。想不到老主人却已服毒,竟然是夜身亡。我悲伤哀怨和恨怒之下,确曾起过要杀死楚零的念头。 我总认为敬阜山庄是毁在他的身上,直到今天,这个想法仍然没有改变。不过楚零已是瑾姑娘的夫婿,萧福已无法可想了。” 白秀山心中存着一件至今不解的往事,听萧福说到这里,正好藉此一明究竟,遂再次开口问道:“萧福,就在你老主人自以为是服毒的当夜,你竟然无故失踪,在吕梁山上说的那番话,自不实在。到底你和鲁达及冰玄老人,从敬阜山庄到了个什么地方?可否把实情说给我听听?” 白秀山的真正用意,是要追查出当日引他和涵龄到刘家墓地,虚耗了一夜的那个人是谁? 萧福却意会不到这些,闻言慨叹一声说道:“不瞒您说,我当夜根本就没想到要走,正在苦思如何杀死楚零才好的办法,不料暗中有人引我出庄,告诉我少主人卧睡在离敬阜山庄二十里地的‘小刘庄’长顺子家中,要我带着鲁达快去。长顺于是我看着他长大的,种的是萧家的田,已经三代了,所以我什么都没带,只领着两个活死人……” “活死人?萧福,你这是指着鲁达和冰玄老人说的?” 白秀山听出了破绽,立即询问,谁知道老萧福并不回答他所问的话,只是面带诡谲的对他笑了笑。白秀山心中一凛,想到了某种可能。暗忖萧福竟然狡猾至此,不能不小心应付,随时改变话题又问他道:“引你出庄的这个人是谁?” “到今天我萧福还蒙在鼓里呢!那人隐在暗处,说话声音非常奇怪,话完就走,所以是谁至今成谜。” 白秀山听出萧福这句话不似虚假,不禁暗皱眉头。老萧福却似又回忆起当年,半晌之后才吁叹一声接着说道:“谁知我领着鲁达和冰玄老人向小刘庄赶去,行未十里,发现有人仰卧大路之上,近前看时,竟然就是少主人。他卧睡未醒,身下压着一封信柬,上面说少主人服了奇药,必须两个时辰才醒,可到长顺家休养。事已至此,我只好背起少主人到长顺家去。 “那知怪事还有,长顺子早已打扫干净了三间上房,在迎候着了!询问之下,才知道有人在傍黑的时候,以我老萧福的名义,通知了长顺子夫妇俩,请他们赶快打扫出两间干净房间来,说少主人就要和萧福前来,因为少主人惹老庄主生了气,在外面避两天,再回庄去赔罪。最最叫人凛惧诧怪而使我至今想来还不安的是,那个到长顺子家传话的人,还说我要带着两个看上去非常怪异,但却极为忠诚的仆从一道来,一个是黑发披肩,一个是白发白髯,要长顺子别害怕……” 白秀山听到此处,接口又问道:“这些事可是发生在你老主人出事的那天晚上?” “就是那一夜,在三更过后不久。” “哦!原来如此。” 白秀山激动的挺了挺腰和前胸,说出这句话来,他似乎是对当年的一切,都已恍然大悟。 萧福一旁也已看出内情,不由地问道:“白大侠,您可是已经猜想出这个人是谁来了?” 白秀山点了点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萧福紧紧迫问道:“谁?这个人是谁?” 白秀山淡淡地说出了两个字来:“楚零。” “他,竟然是他!”萧福实在觉得忒地突然,惊疑难言。 白秀山并不向他解释,反而问道:“你要说的话说完了没有?” 萧福看看白秀山,他也不回答,却仍然问道:“您说那个人是楚零,真令人不敢相信……” 白秀山截断萧福的话锋说道:“没人一定要你相信,要是你话说完了,我倒还有些话。” 萧福眨了眨眼,笑着说道:“话虽没有说完,先听您的也行。” 白秀山聪智过人,此时非但已经悟解了当年种种怪事,并对萧福暗中在某件事情上捣的鬼也已明了。此时他却故作不解,向萧福道:“你最好把没说完的话快些说完,我急欲赶路。” 萧福笑着说道:“您可是要多担待些了,怕您三天五日还无法动身。” 白秀山冷哼一声道:“萧福!你要留下我白秀山!” “萧福早有声明,从来不敢对老主人的知友失礼。” “还有哪个要留我在这白石掌镇?” 萧福诡秘地一笑,并不回答。 商五洲一旁却正色说道:“萧总管,你可知道我萧盟伯已经现身了?” 萧福瞟了他一眼道:“老主人如今何在?” “你还记得楚少侠和我双乘马车,途遇萧珂和您的事吗?那就是萧盟伯吩咐楚少侠送我上路的。” “商少侠,我只问你老主人现在哪里?” “临安。” “白大侠,商少侠说得对吗?” 白秀山淡淡地说道:“我盟兄目下可能是在临安。” “白大侠的意思可是说,不能保证老主人一定是在临安;也许目下在,但等我们到的时候……” 白秀山哼了一声接口道:“白秀山没有为你保证什么的道理。” 萧福却冷冷地说:“萧福却有道理保证您师徒不能离开白石掌镇!” 白秀山霍地站起,怒声说道:“白秀山倒还不信,有谁能阻拦我师徒的行止!”说着走向门口,并转对商五洲道:“五洲随我身后,咱们见识见识紫带帮有多狠!” 萧福并不拦阻,却冷冷地说道:“少主人早已经将紫带帮消灭瓦解了,此地现在是敬阜山庄的分支,白大侠莫把敬阜山庄和紫带帮混为一谈!” 白秀山回顾了萧福一眼,始料到萧福所言不虚;奚瑞本是紫带帮中的人物,如今看来,显然是听命于萧福。难怪适才萧福三言两语,吓得奚瑞变颜变色。他想到此处,含笑说道:“这更好了,白秀山昔日在敬阜山庄进出自如,此处既是敬阜山庄的分支,白某师徒自当依然……” 萧福没容白秀山的话说完,接口道:“话是不错,只可惜敬阜山庄规矩变了,尤其是这白石掌镇的分庄,两位护庄的武师太难说话……” 白秀山哼了一声道:“何妨请出那两位难说话的朋友来见见?” “白大侠当年都见过了。” “什么人?” “长发鲁达和冰玄老人!” 白秀山暗自凛惧,萧福施出最厉害的一招。 萧福这时却有心给白秀山个台阶儿下,笑着说道:“白大侠可愿再坐片刻,萧福还有事相商。”白秀山恨恨归座,商五洲却侍立恩师身后戒备。 萧福似是得意至极,笑着说道:“冰玄和鲁达,自昔日得废生还,性格反常,暴躁至极;除对少主人不敢违逆外,任何人也休想能够……” 白秀山冷讽地接口道:“他俩总不至于忘恩负义,对你反齿吧?” 萧福只是淡笑不答,白秀山接着说道:“冰玄老人和鲁达,本是死敌,双双施展‘寒蛰神功’而互中暗算偕死;岂料被你救治得活之后,竟然一变本来势同水火绝难两立的面目,成了患难相扶、生死相共的好友。萧福,难怪你说他俩性格反常了。” “不过白秀山却有些怀疑的地方,小徒由楚零相伴,途遇萧珂和你们的时候,他就发觉鲁达及冰玄老人,迟钝拙鲁,灵智似已失,不类生人。萧福,如今想来,当年救护他俩的时候,你必然做了手脚!武林中自有规戒,虽然并无约束和成章,但却无人胆敢故犯。你趁人无法争抗之时,救其活命而迷其本性为己所用,是犯江湖大忌。目下似乎无人能够管束或质问你,不过除非你再也见不到我那盟兄,否则……” 萧福却正色接口道:“萧福种种安排,都是为我那老恩主,任何事或任何人,也休想阻拦于我。至时萧福自有陈诉,老恩主谅我,必不探究;否则萧福虽死于老恩主面前,亦所心甘情愿,这点白大侠勿须代我不安。” 白秀山虽恨萧福种种偏见,但对他始终念念不忘老主人的忠心和诚意,却是十分敬佩。此时他又乘机问道:“如此说来,你在冰玄老人和鲁达身上,果然做了手脚?” 萧福知道上了当,但他也够狡猾,不否认也不承认;正好奚瑞带着手下人携来酒菜,萧福立刻改变了话题。他坚请白秀山师徒上座,白秀山略加思索,也就豪爽的入了座;直到酒饭用罢,才又开始了勾心斗角的谈话。 萧福命人撤去残席,重换香茗,突然问道:“涵龄道长去太白谷何干?” 白秀山蓦地一惊,却面不改色地说道:“什么?涵龄到太白谷去来着?” 萧福一笑道:“您不知道?” “没有听说。” “道长他去太白谷,根本上就犯了错误,商少侠不是见过太白四位姑娘了吗?她们和少主人是道义之交。” 萧福本想话里引话,要白秀山无意中说出点内情来,谁知道白秀山根本不开口;他无可奈何又接着问道:“白大侠您可能推测出来,事情我还是听你说出来才知道,缘故用意和经过,我自然无法推测,这件事最好是问他自己。”白秀山话等于白说,不露丝毫口风。 萧福却冷冰冰地说道:“可惜道长他不肯说。” 萧福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却吓了白秀山一跳,心中反复不停地滚转着一个意念,半晌,他试探着说道:“不会吧?道长一向无不可告人的事情,何况太白谷也不是什么不可去的地方,他又何必隐瞒?” “是呀!萧福也觉得莫名其妙。” “是谁问过道长来的?” “先是他们盘问……” 白秀山再次受惊,接口问道:“盘问?你是说他被……” 萧福不容白秀山的话说完,就接声道:“后来我好不容易赶开鲁达他们,自己向道长再三解释,然后很诚恳地问他去太白谷的原因,他就是不开口。” “萧福,涵龄人呢?” “白大侠别急,萧福总不敢对老主人的朋友不敬,只是事情太不凑巧,道长来的时候,我恰好不在!鲁达又突然发了性情。白大侠您应该知道,刚刚我也曾经说过,鲁达和冰玄老人,除少主人外,谁的话都不听。也许鲁达认识道长,因此才发了凶性。所幸少主人曾告诉过他,不准他杀人,否则就……” 白秀山怎能再耐,焦急地说道:“涵龄道长受了伤?” “我刚刚说过,白大侠您别着急。他是受了点伤,不过很轻很轻,轻到说他并没受伤也不为过。” “废话少说,他人在何处?” “刚刚白大侠要走,我曾再三请留,就是为了道长的缘故,要请白大侠劝劝道长,不要自苦。” “人在哪里?”白秀山怒极。不由厉声追问。 萧福长叹一声,站起身形说道:“白大侠请随我来。”说着他将迎门墙上一幅山水古画挑起,露出来一个门户,里面黑沉沉地看不到尽头,白秀山不由皱了皱眉,萧福若无其事的说道:“按理说我应该请出道长来才对,不过道长这两天气性特别大。他是老主人的好友,动了火气就大发雷霆。萧福对他重了不敢,轻了不是;万-不容我说话就动手,萧福忍又不愿,不忍又不行……” 白秀山冷笑一声接口道:“你的话还有完吗?大不了这里面是刀山油锅,白秀山并没说过不敢进去,你罗嗦些什么?” 萧福也冷笑着说道:“谁不知道白大侠的名头威望?如此恕我先行带路了。不过里面太暗,白大侠要当心留意些才好!” 商五洲此时对白秀山道:“恩师,弟子在这里候着您?” 白秀山明白徒弟的用意,一明一暗可以接应自己。不过他如今已了解萧福的心性,商五洲若是离开自己,危险太大,还不如师徒相从,便于就近照料,免去后顾之忧恍。遂正色双关的说道:“五洲,你这大的年纪.怎地连是非好歹都分不出来?你涵龄盟伯及萧大盟伯和师父我,数十年如一日,义共生死,肝胆不欺。既知涵龄盟伯被困,漫说萧福口口声声仍以萧大盟伯和我们的交情为重,不致下井投石或另怀恶念;就算今日的萧福,已非当年敬阜山庄的萧福,但你我师徒,宁落个身死这白石掌镇,也断不容许忘义背盟临危苟安。不许多言,随在为师身后!” 萧福闻言并无丝毫愧色,反而随着说道:“江湖上不是有‘姜越老越辣’的话吗?商少侠在这方面,看来真不如白大侠经验阅历老辣了。白大侠是出了名的好学问,萧福却是无知欠学;但幼时相伴老主人读书,记得好像是《论语》上面吧?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这么一句话,白大侠自然深明其理,愿三思此言!”白秀山不禁暗中愧羞,看来老萧福并不平常。 萧福话罢已经俯身进了暗道,白秀山一拉商五洲,师徒二人紧随萧福身后,小心戒备着走了进去。适才由室内望之,画后暗道似有无限长度,谁知却仅有丈余甬道;顶头横着一条左右皆通的甬道,幽深难见长度。 萧福一言不发,前面行走;白秀山距他只有两步,商五洲却紧随师父背后,左拐行未数步,已经听到人声。白秀山和涵龄一世相交,数十年来寸步不离,闻声知人。可惜甬道传音,无法确定是否涵龄的叫声,只听到那声音喊道:“去叫萧福这个老混蛋来,快!” 甬道传音,其声嗡嗡,白秀山突然急对商五洲道:“五洲快退!” 商五洲愣得一楞,萧福却已倏地失踪。等白秀山师徒进身欲退之时,背后已无甬道和门户,只见一堵高墙自身后缓缓推进近前。 白秀山怒声道:“五洲火速前纵!”话尚未完,他已飘身向萧福适才前行的地方纵去。直到顶头,并无埋伏,也无阻拦,奇怪的是更无一个门户。商五洲已经随后追上,身后那堵活墙,仍然缓缓逼来。白秀山敲打左右墙壁,早知无法脱困,四壁皆系石墙。 设若身后活墙转逼不休,迟早师徒二人必被活活挤死!谁知那道活动的石墙,到达和甬道尽头约距一丈地方,自动停止,他师徒已被生困在这石屋之中。白秀山暗咬钢牙,深悔自己浮躁轻进,自取其辱。 这时突然传来萧福的话声道:“白大侠,请恕萧福擅作主张留客之罪,但我绝无恶意,日后您自能明白。今已命人去请那涵龄道长,想来不日即能至此,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商五洲才待出言训叱,白秀山立即摆手相拦,示意商五洲不要说话。片刻之后,萧福声音又起:“白大侠,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白秀山再次示意商五洲,师徒二人压低脚步,轻灵至极,毫无声响地闪向石室一角,不言不动。商五洲此时已经知道师父的用意,非但静待不动,并且将呼吸的声音也压制到极低。 壁间果然传出那奚瑞的声音:“莫非他师徒已经脱困……” “蠢材!你少说话!” 萧福训叱奚瑞之后,又扬声说道:“白大侠果然聪慧,或许您要休息片刻,萧福不再烦扰您了。您需要什么的时候,请叩石墙,自然有人照料。” 自此再无声传出,而白秀山师徒仍不言动。约隔顿饭光景,萧福的声音再次传来道:“恕我再打扰您一次,您那辆马车上的食物,不能久藏,是给您送来呢?还是任由萧福处置呢?” 白秀山师徒铁了心肠,就是不开口。声音又歇,这回隔了足有半个更次的时间,才听到有极低弱的声音间歇传来;白秀山悄悄脱下衣衫,原来他生怕衣衫带风,有声响传出。他将“阴阳赤金扇”小心地掖在后腰,用手势告诫商五洲万勿出声或走动,随即提气巧施“壁虎功”缓缓游上。 白秀山早已发觉萧福话声传出的地方,此时斜着游上,他要窥查一下有否逃路。坚决不回萧福问话的原因,是要叫萧福错认并未困住自己师徒,久之他必然心疑,前来探看,也许有机会脱困而出。可惜对手狡猾至极,石室安排和构造,也巧夺天工;白秀山游行到壁间传声的所在时,暗中不禁吁叹。 壁上有拳大的石眼数只,深约尺余,但却无一透穿,是故无法看到对方的举动,而对方在隔墙挖置一洞,自彼处喊话,经由那些拳大的石眼传出,声音自能达到,如此看来,壁厚至少二尺。白秀山至此已知一时绝对无法脱困,随即悄悄退回。至于他师徒是否逃出白石掌镇,暂时留待后述。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七章 黄帝神刀 如今且说那“杨柳村”中,“杏花楼”酒家附设客栈内,歇息午睡的萧珂及酒和尚胡旋风。 萧珂已然沉睡,酒和尚却被那柄“黄帝神刀”躁出一身汗来;想尽方法,就是无法使刀和鞘分离。要按昔日酒和尚的旋风脾气,早就施展“金刚大力”手法,便生生把刀鞘捏成断碎成粉了。只因如今刀是萧珂所有,否则他真没有什么顾忌。 酒和尚怎样也无法撤刀出鞘,不由恨声自语道:“这劳什子的怪刀,什么黄的(帝)白的,简直是把混账的物件,生起气来看我不捏碎你这个可恶的玩意才怪!” 谁知那旁床上沉睡的萧珂,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酒和尚盯了他一眼,恨恨地说道:“笑啥?你怎么还没睡着?” 萧珂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指着酒和尚说道:“这劳什子的鬼刀,难住你这个酒和尚了吧?” “哼!你要舍得,我准有弄开它的办法。” “舍得舍得,任凭你怎么办,哪怕是毁了这个鞘子都成,只要能取出里面那柄刀来就好。” “酒朋友,这可是你说的?” “当然。” “那,那我可要捏碎这只刀鞘啦?” “随便你。” “好!”酒和尚好字说出,猛地提足真力,施出“金刚重手”功,五成力、六成力,他加到了九成力气。怪道,这只刀鞘不知何物所铸,竟然动也不动! 酒和尚恼了,两只手,十成力,仍然如撼山岳! 他颓然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萧珂翻身脸转对着石墙,也叹息了一声,两个人都没开口,室内悄静无声。 半晌之后,还是萧珂说道:“酒和尚,我真要睡了,现在离天亮还早得很呢!莫灰心,慢慢地参详,或能偶然触动灵机。” “酒朋友,你说的对,灵机要靠思索,思索必先养足精神。 刚过晌午,和尚先睡上一觉再说。” 说着他把黄帝神刀放在枕下,转身梦见周公了。 两人一觉醒来,已近掌灯时候,酒和尚向枕下一伸,只吓得全身一颤,冷汗滴流,半天说不出话来——睡前明明放在枕下的黄帝神刀,如今却已不翼而飞了! 萧珂似是已经觉出不对,出声问道:“酒和尚什么事?” “刀,刀,那柄黄帝……” 萧珂冷冷地说道:“怎么,丢啦?” “可不,睡前我记得放在枕……” 萧珂皱眉淡笑又道:“丢就丢了吧,反正天下没人能打开它!” “这怎可以,和尚宁死也要……” 萧珂摆手拦住了他的话锋道:“酒和尚别在意,我早已料到它会丢的。” “什么?你早已料到会丢?” 萧珂点着头,酒和尚越发着急地说道“酒朋友,也许你忘记了,青天白日,屋里就只有你我两个人,是谁有这么大的胆量,这么好的功夫……” 酒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注意门户,仍然像睡前一样,是由里面扣死的,窗户也不似有人动过,他不由停下话锋,皱眉想了半晌。萧珂接口说道:“别管那柄刀了,咱们到前面楼上泡壶茶喝吧!” 酒和尚试探地说道:“不管刀啦?咱们先喝茶?酒朋友,明天一大早你要是再问我索还神刀,我拿什么玩意儿给你?” “我哪会如此不通情理,走!喝茶去。” 酒和尚无可奈何,只好打开室门,和萧珂走出。将到前面杏花楼的时候,萧珂突然近前悄声说道:“快!咱们往回走,你奔窗后,我拦前门。”酒和尚恍然大悟,立即返身疾步赶回。 萧珂脚下无声,突然拉开所居室门,立于正中!屋中果然有人,乍睹萧珂迎门而立,慌不迭地掀起后窗要逃;窗外陡地伸出一只大手,擒拿住了这人的手腕!随着酒和尚自窗中钻了进来,萧珂已回身扣上了室门,酒和尚这才松了手,仔细打量这个偷儿:二十一、二的年纪,白净面皮,模样儿不似偷儿;但他手中却正捧着那柄已经震动武林的黄帝神刀! 萧珂并不开口,酒和尚冷笑着问道:“朋友贵姓?” “邢,邢若愚。” “邢朋友好高妙的手法?” “偷刀的不是我。” 酒和尚笑了,接着问道:“那你来干什么?刀又怎地在你手中?” 邢若愚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来,他说道:“我是还刀下书来的!” 酒和尚闻言一愣,萧珂已接口问道:“是‘摄魂钤’百草和尚叫你下书来的?” “不错。” “邢朋友也是百草和尚的徒弟?” “不是。” 萧珂一笑道:“那你一定是‘天丝老渔’呼延龄的门下了?” “萧庄主说的对,在下人称‘神钓’。” 萧珂突然面色一正说道:“若非‘神钓’,怎能自梁上垂丝窃物?今日萧珂已非往昔,否则你早死多时了,书信交给胡将军好了!” 邢若愚一面自袖中取出书信,一面问道:“莫非萧庄主您能睁目视物?” 萧珂冷哼一声说道:“呼延龄和百草和尚,说来算不得人物;自己不敢前来,却支使门下弟子,教个三招两式的小巧之技,就让他们跑来送死!邢若愚,今天你很够幸运,在你由屋顶垂丝窃刀的时候,我正想起一位知己友人的劝告,因此放你逃去。我虽然看不见事物,但武林中能用银丝钓物高于,只有天丝老渔和他的门下。从轻身功夫上,我断定绝非老渔人,是故不屑动手。神刀你虽窃走,老渔及百草和尚自命博通,最后一定当它是件赝品,必然仍将原物送回。一者显神技,再者故示大方;并可留下约斗的书柬,羞辱我一番,这些早已在我算中!” 说到这里,萧珂转对已经展函阅毕的酒和尚说道:“酒和尚,对方约咱们何时何地一会?” “今夜三更,杨柳村外右三里的枯木堆见。他们在信上责问你,八月十五神刀大会,怎不下柬相请?” 萧珂笑了笑,转向邢若愚道:“回去告诉百草和尚及你那师父说,萧珂准时准地赴会,并望那百草和尚,仔细搜搜他那宝贝徒弟身上,自有发现,你去吧!” 说着萧珂似欲送客,右手刚刚作势欲起,酒和尚不忍这个年轻人惨遭莫名的暗算而终身残伤,立即说道:“邢朋友,刀交给我吧!”说着快步迎上,恰好挡在萧珂和邢若愚的身前。 萧珂焉有不明白的道理,笑了笑,闪向一旁。 邢若愚险乎把一身功力,断送在那眨眼的当儿而不知。酒和尚送走他之后,扣上门才转对萧珂说道:“我要问你这酒朋友了!” 萧珂一笑道:“酒和尚,咱们这次真地去喝茶吧!有话回头说。” “不,说清楚再去。”酒和尚意志坚决,非先说完了话不可。萧珂一边点着头,一边含笑说道:“依你依你,说吧!酒和尚。” “你不该对邢若愚暗下毒手。” 酒和尚正色罚问萧珂,萧珂嘴唇一牵说道:“他不是好好地走了吗?” “我要不是一步插在当中……” 萧珂笑了,截断酒和尚的话锋道:“当你发觉刀丢了的时候。不是焦急的想找这偷刀人拚命吗?如今人送上门来,你却又发起慈悲来了。” 酒和尚长吁一声说道:“这人年纪很轻,英俊得很,胆量够大……” 萧珂闻言突然长笑,酒和尚不由停下话来。萧珂笑罢说道:“原来酒和尚起了爱才之意,这就难怪了。要是你真看中了这个孩子,简单得很,收他做个徒弟就是。” 酒和尚瞟了他一眼说道:“漫说我无此心,就是有,他也另有师父。” 萧珂冷冷地说道:“就快没有了!” “酒朋友,今夜三更你又要杀人?” 萧珂冷笑一声,忿然说道:“是人来找我,不是我去惹人。” 酒和尚眉头一皱,转变话题说道:“咱先不谈这个,今夜三更之约怎么办?” “自然准时赴约。” “那我太不上算了。” 萧珂莫名其妙和尚言下何指,皱眉问道:“酒和尚别打哑谜。” 酒和尚故作焦急地说道:“酒朋友别不讲理,我什么时候打哑谜来着?” “你有啥不上算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咱们曾经打赌,到天亮为止;在这当中,我可以挖空心思去捉摸神刀开启的方法。因此大白天我才沉睡养神,就准备着拚一整宿的工夫,对付这柄刀啦!如今……” 萧珂没等他说完,笑着接口道:“这太简单了,延长一天一夜就是。” 酒和尚正色说道:“酒朋友,你的意思可是说,把咱们已经决定好的时间,延长它一日一夜,到后天清早为止?” “不错,正是此意。” 酒和尚忽问一句说:“其余所约各节并不变动?” “毋须变动。” 酒和尚再叮上一句道:“说了就算,可不能反悔!” “酒和尚你太小瞧我了,萧珂向来言必守信。” 酒和尚笑着说道:“酒朋友别怪我,这个机会对我实在太难得了,如今既经决定,和尚愿意向你道歉赔罪。对了,酒朋友,你推测一下,在这颇为短暂的时间之内,和尚能不能巧得奇缘,把这柄‘黄帝神刀’打开呢?” 萧珂沉思半晌,摇头说道:“这很难说,也许能,也许不能。” 酒和尚说道:“你怎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 萧珂也正色回答说道:“并非模棱两可,实在说来,此事难下断语。不过以我所遭遇的困难判断,若无奇迹,似乎很难办到。” 酒和尚果断地说道:“我自信能够办到。” 萧珂一笑并没话说,酒和尚也闷声不响,似乎有些羞恼。 谁知他暗中盯了萧珂一眼,脸上露着得意的笑容。 又闷了刹那,酒和尚故意用赌气的声调说道:“你笑,你不服气我能打开神刀,你敢和我打赌?” 萧珂摇头不答,酒和尚再逼问一句道:“你不敢和我打赌,可是认为我可能打开神刀?” 萧珂错当酒和尚羞恼性发,不愿他太觉难堪,有心使他落阶;故意先想了一下,才郑重地说道:“世无绝对不能的事情,志恒尚可移山!测得玄机,解破神刀之秘,自然是极可能的事情。” “酒朋友,我的意思并非说可能,而是说一定能。” 萧珂心头一惊,他从酒和尚的声调之中,似乎已经听出那种坚毅不拔的决然心志,他直觉酒和尚必能成功!因此他不由地接口说了一句:“志坚可夺日月魄,心灵自解万古秘!” 酒和尚接上一句道:“你是说我一定能了?” 萧珂点点头道:“不知何故,如今我深信你能办到。” 酒和尚霍地大笑道:“如此今夜三更,你不能杀人!” 萧珂至此才恍然大悟,刚要开口,酒和尚已经正色说道:“酒朋友,你莫忘记那句‘神鬼共见,萧珂誓守此约’的话,我既一定能够打开神刀,你若在限时之内杀了人,至时神刀开启,内中隐藏的秘技绝艺自然不能习练,岂非是自毁誓约信言?” 萧珂皱眉说道:“不过神刀如今还没打开呀?” 酒和尚冷冷地说道:“你适才点头承认过,限时之内,我必然能够打开神刀,你自己所深信的事情,又怎能任意怀疑?” 萧珂没话可答,略加沉思说道:“就算这样,大不了我不学神刀之中所……” 他话尚未完,酒和尚冷笑道:“你所说的那句‘誓守此约’四字,是为了我说‘你若能答应我从今以后,不再杀人,咱们俩个人练!’的话而发,若你不练神刀之中暗藏的绝技,就是自毁信誓,和你因杀人而不能习练绝技,并无不同。” 萧珂这次笑了,笑罢说道:“你翻来覆去的争辩不休,就是为了不让我杀人?” 酒和尚摇头说道:“不,为了不让你自毁信誓。” 萧珂打个哈哈道:“看来神刀之中所藏的绝技,我是非练不可了。” 酒和尚正经地接口道:“我看也只好这样了,所以说‘君子不轻诺’。” 萧珂笑着接上一句道:“君子可欺以其方。我后悔时间又延长了一昼夜,否则百草和尚今宵必死无疑,酒和尚,我怀疑……” 这句话说得萧珂大笑起来,酒和尚也笑着打断萧珂话锋道:“酒朋友要硬把‘和尚和和尚’联宗,也只好随你。” 酒和尚也哈哈不绝。半晌之后,萧珂才道:“事既谈妥,咱们到前楼上喝几杯吧?”酒和尚连声说好,把神刀掖在腰带之上,拿起酒葫芦,直奔前楼。 此时已过初更,杏花楼上热闹异常,猜拳行令之声,远远可闻。酒和尚在前,萧珂随后,登上楼阶。他俩刚刚踏上杏花楼头,一位酒醉的客人适巧下楼;酒后腿软,这人竟然一步迈空,眼看着非摔下楼去不可! 酒和尚倏地伸手,一把抓住了这人的肩膀,硬把他下坠的身体带了回来。这时另一位酒客已经赶到,大概他们是一道的朋友,因此替这酒醉的客人道了谢,扶着那人下楼去了。 酒和尚摇摇头,才和萧珂大踏步地走到靠窗的空座。白天发生的事情,早已轰传开来,适才酒和尚救人,更是酒客们目睹,不由齐集目光,看着他俩。 一时喧哗噪杂之声顿止,萧珂入座之后笑道:“胡旋风八面威风。” 酒和尚皱眉说道:“酒朋友怎地把我比成了‘镇山虎’?” 萧珂接着说道:“酒和尚一念慈悲。” 酒和尚笑着问萧珂道:“莫不成任那客人摔下楼去?” 萧珂点头道:“似无不可。” 酒和尚怒声道:“岂有此理!” 萧珂冷冷地接上一句说:“天下事越是岂有此理的,才越发有其道理。” 酒和尚也冷冷地回上一句说:“何不举个岂有此理而有其道理的例子听听?” 萧珂一笑道:“咱们先要酒菜,莫使堂倌久候。” 酒和尚翻了翻眼皮,对站在一旁的堂倌说道:“拣好吃的酒菜,要四冷四热,越快越好!陈年花雕十斤,我这酒葫芦也要装满,酒菜一块儿上。” 堂倌应声而退,酒和尚接着问萧珂道:“酒朋友,如今可以举个例子了吧?” 萧珂哈哈地说道:“酒和尚性子真急,例子现成:邢若愚窃去神刀,又送了回来,这就是‘岂有此理’的事。” “不错,但是我要听听这其中的道理。” “道理极简单,记得我也曾经说过,他们错当刀是假的,故而做出窃刀送刀岂有此理的事来。” “酒朋友,此话欠通,仍然没说出这内中的道理来。百草和尚错当刀是赝品,丢掉就是,何必送它回来?” 萧珂正色说道:“酒和尚,你性格直爽,自然想不到这许多,百草和尚岂肯为一柄假刀,惹天下枭雄们的觊觎注目?” 酒和尚点头道:“这么说来还差不多。不过和我在楼梯口上,扶那酒醉客人一把的事,却大不相同。” 萧珂冷笑道:“比百草和尚拿着真刀当假刀还可怜。” 酒和尚闻言真有点恼了,不由地扬声说道:“这真岂有此理至极,连和尚救人竟也会……” 萧珂不容他说完,接口淡淡地问道:“酒和尚莫急,先摸摸你腰上的神刀再说!” 酒和尚闻言大惊,手摸处神刀已失,面色陡变,怒冲冲霍地站起。萧珂摆手拦住了他,笑嘻嘻地说道:“我说任那假醉的酒客摔下去似无不可,没说错吧?” 酒和尚羞怒至极,气虎虎地说道:“鼠辈竟敢,谅他尚未去远……” 萧珂冷冷地接下去说:“不错,南北东西大约走才十里。” 酒和尚颓然长叹一声,闷闷坐下。萧珂出言虽含讥讽之意,但事实确也如此,东西南北你由哪方去追呢?此时堂倌恰将酒菜送上,酒和尚却已无心食用,暗中思忖着如何找到那佯醉的窃刀人。萧珂一旁说道:“酒和尚何不暂将心事放下,先打打酒虫再说?至于那柄神刀,我倒觉得它丢得恰是时候。” 酒和尚盯了他一眼,本欲发作,转念觉得自己一个有眼睛的人,反而不如没眼睛的料事如见,遂忍住了要说的话。 萧珂这才一笑说道:“酒朋友,你放心吧!萧珂怎能容许匹夫在咱们面前弄鬼,那柄神刀我已在他得手之后又取回来了。”说着,他手往长衫里面一伸,谁知却半天没有拿出来。 酒和尚闻言自是又羞又喜,目睹斯情,不由说道:“莫非‘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又适逢‘猎人设网’?” 萧珂哼了一声道:“酒和尚,咱们碰上了高手!” 酒和尚已知萧珂所指,皱眉问道:“莫非是扶那佯醉酒客下楼而去的人?” “不错,但是萧珂却不认败。” 酒和尚悄声道:“想想看这人是个什么来头?” 萧珂摇头说道:“这就是没眼睛吃亏的地方,我只知道这人和佯醉的那个并非一路,至于是何来头,就不明白了。” 酒和尚疑信参半,不由问道:“怎能断定并非一路?” 萧珂缓缓说道:“佯醉之人,在你伸手抓扶他的时候窃去神刀,这时另外那个酒客也已赶到;我自佯醉之人袖中,又将神刀取回,然后扶着楼梯扶手;直到他俩下楼,自认并无一人近我身前,结果神刀竟……” 酒和尚急忙接口道;“这只是说明另外那人的功力极高,身手不凡,但仍无法证明他和佯醉的那个匹夫不是一路呀?” 萧珂淡淡地说道:“这已足证明两人并非一路了,否则那身手极高的一个,又何必让先前这人佯醉对你下手呢?” 酒和尚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如今我承认酒朋友你的看法对,要是他俩一路,上来那身手高超的一个就先动手了,那洋咱们也许至今尚未发觉神刀被窃呢!”萧珂也点头回答,表示酒和尚到底想通了此事。 沉默半晌之后,萧珂爽朗地说道:“酒和尚,不用去想它了,咱们还是饱饮一顿吧!别忘了今宵三更,和百草和尚及天丝老渔,还有一场搏斗呢!” 酒和尚长叹一声,抓过面前那壶美酒,仰颈而干。萧珂虽说不再提起丢刀之事,但又怎能忘怀?他倒并非为了失刀而愤恨,而是在苦思是谁有这么高的功力和胆量。 他俩要的酒菜,是一起送上来的;四冷四热整齐摆在桌上,十斤美酒也分十壶摆在一旁,刹那酒壶尽空。酒和尚这才想起,自己的酒葫芦要堂倌装酒,还没送来,不由瞟了柜台旁边那个堂倌一眼。谁知堂倌竟然做个手势,请他过去;并且指指萧珂,然后又摆了摆手。 酒和尚暗忖奇怪,立刻站了起来。萧珂问他干嘛,堂倌满脸焦急,又对他摆手;他遂藉口说道:“酒喝得太急,要方便一趟。”说着迈步,走到那堂倌面前;尚未开口,那堂倌却从柜台里面,取出来个尺长小包裹,悄声说道:“刚刚有位公子,要小的把这包儿送给师父您,一再嘱咐别教那位眼睛不好的少爷知道,并请您就打开。” 酒和尚紧皱眉头,打开包裹,面上陡现惊喜神色;瞟了远处独坐着的萧珂一眼,从包中拿出一张素笺,匆匆看完,神色越发欣慰。将素笺折好放妥,包裹放置肥大僧袍袖中,嘱咐堂倌再送五斤美酒;讨来酒葫芦,大踏步地回到座上。他越想心里越觉高兴,笑对萧珂说道:“今宵怪事迭出,增人酒兴。我又要了五斤好酒,干脆咱们喝到接近三更,去赴百草和尚之约如何?” 萧珂闻言心头一震,挺了挺身体说道:“酒和尚。你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 酒和尚装作不解道:“高兴的事?真亏酒朋友你想得出来。” 萧珂正色说道:“酒和尚,我虽不能视物,但却善以闻声。 你辞句之中,含着极端兴奋的声调,表示你遇上了开心的事。 别瞒我,我拿你当作知己良友,什么……” 酒和尚暗中佩服萧珂不止,立刻接话道:“高兴的事果然有,酒朋友你不妨先猜猜看。” 萧珂笑着说:“可是那‘黄帝神刀’有了消息?” 酒和尚暗中点头,自忖萧珂确是聪慧,随即自袍袖中取出包裹,递了过去,并低声地嘱咐道:“酒朋友试拔一下此刀看看。” 萧珂闻言全身一颤,果然由包裹中抓起神刀,轻按卡簧,缓缓抽刀。那始终无法离鞘的神刀,竟然随手出鞘寸余!萧柯霍地将刀归鞘,冷笑着问道:“酒和尚,我那义弟呢?” 酒和尚闻言不只暗赞萧珂思路之快,对这取刀还刀代为解破神刀奥秘的楚零,更是钦佩万分。留给自己的那张素笺上,楚零曾经写明,萧珂必然有此一问,如今果然不出他的预料。遂照素笺所嘱说道:“酒朋友,这遭你可料错事了,送还神刀的这人,我并没有会到;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尚且……” 萧珂断然说道:“除了我义弟楚零之外,绝无他人!” “和尚愿意听这个道理。” “除他之外,无人能从我身畔窃去神刀;除他之外,怕也无人能够解破神刀之秘;除他之外……” 酒和尚有心相驳道:“天下之大,奇人之多,你这第一个‘除他之外’,我看未必,因之第二第三个‘除他之外’也有问题。” 萧珂正色道:“酒和尚莫拦截我的话锋,我这第三个‘除他之外’是说,除他之外,解破神刀之秘后,此刀就不会物归原主了。” 酒和尚这才接口缓缓说道:“只有这一条,还有点道理。 不过奇怪呀!令义弟人既在此,为何不干脆出来大家见个面儿,竟……” 萧珂叹息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内情容我到敬阜山庄之时再说吧!” 酒和尚似是自语般喃喃说道:“这人似神龙一般,令和尚我深感弗如。” 萧珂竟也感慨地接口道:“萧珂一生从来没服过人,说句真心话,我对他的胸襟气量和过人的聪慧及卓绝的武功,实在心服。” 酒和尚暗中点头,深庆对面这个为武林侧目、身怀无敌功力、一向嗜杀的人,已然逐渐改了性情。酒又送到,两人开怀畅饮。直到酒客散尽之时,酒和尚约计已近三更,遂提起葫芦,放好神刀,要了四只鸡腿,和萧珂走下杏花楼。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八章 草木鱼龙 正三更,他俩已到百草和尚所约之处;对手尚未现身,遂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有酒有肉又吃喝起来。 萧珂捧起酒葫芦,咕噜喝了一口,抹抹嘴说道:“酒和尚,你对‘摄魂铃’知道多少?” 酒和尚冷哼了一声道:“酒朋友的意思我懂,按说此人百死有余;但我却不愿亲眼再看你杀人,所以今宵只好便宜了他。” “酒和尚,我不杀他就是。”萧珂说着哈哈地笑了起来。酒和尚已知他的用意,也不点破。萧珂捧着葫芦又喝了一口道:“天丝老渔竟为神刀和百草和尚勾结,实在是不智。” 酒和尚接过葫芦来说道:“如此呼延龄师徒,望你手下留情之后,再留些见面之情;使这老渔深知厉害已足,切莫残伤他的肢体。” 和尚喝了一口酒,萧珂听他酒下咽喉之后才说道:“喂!酒和尚,我刚刚想起一事,今宵咱们两个怕要上个大当。说不定就会埋骨荒郊,死在此地!” 酒和尚已自楚零那张素笺之上,了然百草和尚的阴谋;此时听萧珂之言,故作不解,并迫问道:“酒朋友别吓唬人,就凭那和尚和渔夫,大概还要不了咱俩的命去,我都不怕你怕些什么?” 萧珂笑着说道:“因为神刀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失而复回,弄得我神智失聪。如今已过三更,不见贼和尚的人来,使我突然想到一事,凭百草和尚的摄魂铃、天丝老渔的几式竿法,他俩怎敢向你我明白约斗?” 酒和尚故意闻言领悟,霍地站起道:“若不是酒朋友提及,我真没想到这些。天下哪有自己明知绝非敌手,反而约会对方一搏的道理,内中果然有诈。” 萧珂缓缓站起道:“酒和尚,三更早过了吧?” “早过多时了。” “咱们赴约来了,不见主人之面,三更已过,是要再等下去呢?还是咱们走咱们的,不再等了呢?” 酒和尚似有所悟般说道:“酒朋友,莫非对方假言约斗,稳住咱们,教咱们傻等,他们却已远走高飞,逃之夭夭?” 萧珂皱眉道:“看来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只要多留些心,随机应变,谅无大错。如今既然时过三更,咱们不再等了,立刻回店。” 酒和尚一面说好,一面背起酒葫芦,和萧珂走下。岂料行未多远,突然前面传来“叮-”铃声。 萧珂霍然止步,悄对酒和尚道:“咱们又料错啦!‘摄魂铃’已在前面等候。” 酒和尚冷笑着却扬声说道:“百草和尚善于闹鬼,酒朋友当心暗算。” 萧珂声音更低说道:“摄魂铃一身无物不毒,酒和尚要仔细才好。” 酒和尚心有成竹,故意大声道:“酒朋友,咱们各找目标,和尚对付和尚如何?” 萧珂不知酒和尚已受楚零指点,再次悄声问道:“酒和尚,你能成?” 酒和尚笑道:“你放心,和尚治和尚是有十成把握。” “好!如此咱们快些走。” 他俩把臂而行,铃声也越传越近,越来越响。转过一条极短的曲径,恰是亩余大的一片广场;场中间,面对曲径平坐着两个人,正是天丝老渔和百草和尚。 天丝老渔和百草和尚间隔三尺。那呼延龄手握天丝渔竿,屈膝俯首似在瞌睡;百草和尚双目紧闭左右双手分持着一对摄魂铃,互碰出声,叮哨不绝。身前二尺地方,有一三足小鼎,浓烟袅袅飞升。微风自百草和尚身后轻吹,是故鼎内浓烟被风吹动,出鼎之后,顺风飘向那条极短的曲径。 酒和尚与萧珂停在离百草和尚三丈的地方,鼎内烟香,在丈余之外已飞散无踪。萧珂悄问酒和尚道:“怎不近前?” 酒和尚低声答道:“百草和尚弄鬼,他面前有一小鼎,鼎内香烟可能有诈。酒朋友闭住气,我先把这邪玩意毁掉。”说着他捧起葫芦,仰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双手合十,大踏步走向百草和尚,相距七尺站住。 百草和尚缓缓抬头,并停敲双铃开口说道:“莫非师兄也参与此事?” 酒和尚身形微躬,蓦地张口,一股酒箭直射鼎中;刹时鼎内香灭,烟氲自息,百草和尚大怒道:“师兄竟敢灭我法火!” 酒和尚含笑不答。百草和尚左手铃交于右手,陡翻左腕,微甩微抖,一朵火花,投进身前鼎中。酒和尚再次张口,一道酒泉倾注火花之上。火花入酒,蓦地轰声作响,立即点燃。 酒和尚更不怠慢,大口再张,余酒电射而出,途经火上,酒柱化成一道火龙,羽飞张舞,扑向百草和尚。 百草和尚再也无法不动,左手一按,全身飞起,后纵两丈;酒和尚却趁此时机上前,一脚将小鼎踢出数丈。一旁的天丝老渔呼延龄,本来可以帮百草和尚的忙,谁知他却自顾自的退到一边,此举出人意外。 酒和尚这时冷笑着对百草和尚道:“你这佛门败类,我懒得和你多说。有多少下流的玩意,无妨全部施出,酒和尚来者不拒。” 百草和尚成名多年,他那一身僧衣之上,满挂着三百六十枚摄魂铃,是武林中最歹毒的暗器,软硬轻功亦不输酒和尚。今宵因有萧珂在场,百草和尚自知难敌,故而安排了不少阴谋;鼎内浓烟,为苗疆“迷心草”所炼,任何人若不事先服下预防解药,嗅之则昏;虽是一等一的内功高手,亦难逃脱。没想到上来就被酒和尚识破,早已恨毒至极。此次和天丝老渔呼延龄相结,纯为利害得失;事前两人曾经说好,彼此扶持劫夺黄帝神刀,有利共得。谁知天丝老渔在紧要关头竟不出手,百草和尚已起了恶毒的心肠。 他等酒和尚话毕,才接口说道:“酒僧,你为何一言不发就暴下毒手?” “百草和尚,你比我明白多多。听我良言,立即退下,否则你要后悔莫及了!” 百草和尚冷笑一声道:“酒僧,相约赴会,未必一定成仇;况我曾有打算,已决心不与萧庄主为敌。你今一言不问,毁我……” 萧珂本来站立远处,不知何时已然到了酒和尚的背后,听百草和尚说到此处,竟然接口道:“何不先说说你那打算?” 百草和尚道:“萧庄主必须保证中途无人多话才行。” 萧珂笑道:“我的朋友我自负责,不过你能做呼延龄的主吗?” 呼延龄此时笑着说道:“呼延龄向不虚言,这次率领门下弟子至此,是为了神刀而来。百草和尚是什么人物,不必老渔多说。凭老渔在武林中的名声,怎会和他这种淫恶的东西结成朋友?淫僧自不量力,老渔乐得看个笑话。日间老渔弟子,已将神刀窃出,我有心一试淫僧的见识,将神刀交他过目。谁知淫僧井底之蛙,竟然拿着神刀当成赝品。老渔有自知之明,深知无法开启此刀,并因素慕萧庄主盛名,才将计就计,命门下送还神刀。百草和尚暗起毒谋,自认必可成功,他才顺托小徒代送约束。如今呼延龄话已说明,夺刀已无兴致,约斗又非主人;容我站在一旁,看一场罕见高手的对搏手法,于愿已足。” 萧珂闻言点首为礼道;“老英雄之言,足证心地光明,恕我暂时怠慢之罪,容萧珂对付了这万恶的淫僧再与老英雄畅谈。” 说到此处,萧珂冷凛地一笑,转对百草和尚道:“说吧!最好快点!” 百草和尚做梦也想不到事临危急之时,天丝老渔呼延龄才露出了真正面目;更恨自己神刀已经到手,反而不识真假,平白又送了回去。但他老奸巨猾,表面上声色不动,暗中已在打算报复的策略。他故作沉着地说道:“不管我和尚是善是恶,天丝老渔是友是敌,这些都已不关紧要了,如今我们要说的是神刀之谜。” 酒和尚接口说道:“百草和尚,神刀真假你都看不出来,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神刀之谜?我劝你莫再施弄狡猾!” 百草和尚不理酒和尚的讥讽之言,仍对萧珂说道:“百草有一知友,能解那神刀之谜……” 萧珂冷冷地截断他的话锋道:“不劳费心,还有别的话吗?” 百草和尚已知萧珂即将不利自己,皱眉说:“萧庄主不信我的话?” 萧珂冷笑道:“神刀何来秘密?” 百草和尚扬声道:“那柄刀无人能够开启,这总不假吧?” 萧珂蓦地震天大笑道:“和尚,你听哪个说的?” 百草和尚闻言一楞,随即说道:“适才天丝老渔曾说……” 酒和尚不容他说完,接口道:“不错,刀是真的,不能开启却未尽然。” 百草和尚此时藉叙对答,已将全身暗器预备妥当;闻言也冷笑了几声,残眉一扬对酒和尚道:“酒僧,你可也是出家人?” 酒和尚怎能不知他的用意,笑着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酒和尚无言不实。可是你这个佛门败类,口口声声质问酒僧,却还不配!” “酒僧,你能证明所说无诳,百草任你处治!” “百草和尚,我要提醒你一句,出家人不打诳语。” “自然,只要你酒僧能够证明神刀可以开启,百草和尚自愿舍身。不过你若不能开启神刀之时,应当怎样?” 酒和尚一声长笑道:“我若能使神刀出鞘,也不要你的性命,斩断你的四肢,放尔逃生。设若不能抽刀出鞘,杀剐任你!” 百草和尚点头说道:“就这么办,请!” 酒和尚蓦地取出神刀,百草和尚却又开口说话:“酒僧,我怎能判断你这柄刀的真假?” 他这一问还真问住了酒和尚。萧珂一旁却接口道:“百草和尚,真刀假刀你可知道内中不同之处?” 百草和尚想了想说道:“这柄‘黄帝神刀’已有数百年未曾出现,说实在话,百草和尚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天丝老渔一旁冷冷地说道:“这可就难了,这柄刀的样子,根本就没人见过;真假向来只凭传说的几种奇迹来断定,谁又真知道对否。” 萧珂点头道:“事情果如呼延大侠之言,看来真假必有争执。” 酒和尚说道:“咱们何不先将所知传言说出,然后再看刀的真假。” 天丝老渔点头说道:“刀长六寸,形如弯月,色呈金黄……” 百草和尚摆手道:“不对不对,我听传言说是刀长六寸,形如蛰龙;色为紫中带金,厚五分、宽二寸,刀身有……” “秃驴!你说的也不对!”此言一出,除萧珂外,众人无不震惊。因为这声音是从二、三十丈外,那一堆堆枯木之中所发,听来却极清楚,此人功力高得怕人。 萧珂却冷哼一声道:“萧珂愿意听听你对神刀的卓见!” 暗中藏在枯木堆里的这人说道:“神刀带鞘长为七寸七分七,取天七地七人七三才永恒之意。刀长五寸五分,色为纯金……”这人话声未罢,东方远处暗影之中,有人嗤笑一声!说话这人话声顿止,扬声喝道:“什么人发笑?说出道理来!” 东方传来春雷般的话声道:“阁下所说神刀诸节都对,只是那‘刀长五寸五分’不知你可否讲解一下听听,五寸代表何物,五分……” 枯木堆中那人此时已接口问道:“尊驾可是崆峒山的木道长?” 东方那人大笑着说道:“正是贫道,施主莫不是东海神龙?” 枯木堆中这人接声道:“是我,道长对神刀有意?” 东方那人回答道:“施主想来也并非无心吧?” 随即听到两人哈哈大笑。半晌之后在木堆中这人,突又扬声问东方暗处隐藏的那人道:“此地除萧珂外,余皆废料,道长可愿一半一半?” 东方那人沉静了半天,才扬声答道:“一言为定,所得共同参练,何时下手?” “如今正好,咱们先见面谈谈。” 暗中人对话之时,萧珂已将神刀自酒和尚手中接过,妥放囊中;并悄对酒和尚说了几句话,酒和尚也回了几句。萧珂点着头转对百草和尚道:“以你的淫恶来说,本难逃死;酒和尚曾说绝不杀你,如今我不便失信,但却绝不容你再在江湖为恶!” 说到这里,萧珂蓦地甩手,一缕冷风,直袭百草和尚左臂;百草和尚猛顿双足,飘出三丈,竟然躲过这招。萧珂才待追赶,陡觉夜行风动;那东海神龙和木道人,已放过百草和尚,拦住了萧珂的进路。 木老道先开口道:“萧施主,贫道久仰大名。江湖传言,施主点指甩手,即能致人于死地,看来似乎是言过其实。百草和尚差着贫道和敝友东海神龙多多,适才施主全力之一击,竟然被他躲过,贫道不能不为施主担心了。贫道和敝友,虽然尚无必胜‘寒煞’的功力,但双双出手,也足能相抵,久战则怕施主必败无疑。施主若肯将黄帝神刀赐赠贫道,非但免动干戈,并可结为朋友,一举两得。施主可愿思考之后答复贫道?” 此时酒和尚与呼延龄,已退后到三、四丈外,而萧珂直等对方把话说完,才冷冷地道:“老道,话全说完了吗?” 东海神龙怒声道:“完了怎样?没完如何?” 萧珂冷哼一声道:“没完快说,否则就来不及啦!” 木老道哈哈大笑道:“萧珂,听你话锋是想和我们为敌了?”萧珂耸肩冷笑道:“哪个说过你们是我的朋友?” 东海神龙暴喝说道:“萧珂,怎样较量法由你说。” 萧珂缓缓迈前两步道:“不劳两位客气,萧某早已动手了!” 东海神龙和木老道闻言一惊,暗中提聚真力,不似已中暗算样子;才待出言喝问,萧珂倏地飘后丈远,双手暴扬。木道人和东海神龙突觉四面奇寒,才知不好,拚尽全力想发掌闯出,可惜为时已晚。一股冷凛奇寒的白雾已将东海神龙和木老道团团围住,任是左冲右突,仍然无法脱身。百草和尚遥立于三丈之外,犹觉寒气袭人,连忙又退后丈余。 酒和尚见状急忙呼道:“酒朋友,你忘了……” 萧珂缓缓收回双掌,冷冷答道:“忘了什么?” “妄杀无辜。” “酒和尚,你仔细看看。” 酒和尚依言看去,冷凛的白雾已消,木老道、东海神龙静立原处,神色自若。酒和尚明明看到他们两人被玄寒冰煞神功所困,挣扎着垂垂待毙,何以此刻竟像没事人儿一般?他有点不解,茫然说道:“我不懂。” 萧珂冷冷一笑:“不但你不懂,连我也差点上了当。” 酒和尚闻言一惊,正等再问,却见东海神龙向木老道哈哈一笑,问道:“道长觉得如何?” 木道长也哈哈一笑答道:“不过如此。” “你要走了?” “难道你不走?” 东海神龙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移时方道:“黄帝神刀呢?” “留等八月十五夜敬阜山庄再取。” “不怕别人捷足先登?” “没人能破寒煞阴功,除了——” 东海神龙迅速的接道:“你是说云蒙禅师?” “我没说别人,但他不会有染指之心。”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敢说……” “到时再看好了。” 两人谈笑自若,全没把萧珂、酒僧放在心上。说完话两人同时一跃而起,转瞬间已走得没了踪影。酒和尚瞥视静立一旁的萧珂,暗忖:难道他真的遇上克星了?萧珂仍静静的站着,酒和尚心里只嘀咕,没敢问他。 “百草和尚呢?”萧珂忽然冷冷地问。 酒和尚这时才想到百草和尚和天丝老渔。抬头望去,哪里还有半个人影,早已藉木老道和东海神龙谈笑的当口逃之夭夭了。只好笑道:“逃走了!” 萧珂恨恨的说道:“便宜了他!” 酒和尚也觉得有点便宜了他,所以他没开口。萧珂又问道:“都走了?” 酒和尚答道:“都走了。” “那么今夜之事已完,咱们还待在这里干嘛?”萧珂说完举步就走。 酒和尚连忙紧赶两步,问道:“酒朋友,你要上哪?” “往前十里是什么地方?” “往前十里是刘家店。” 两条人影就在黑暗中缓缓向前行去。酒和尚忘不了方才之事,终于开口问道:“酒朋友,刚才的事,和尚还闷在心里。你说差点上了当,是为什么?” 萧珂耸肩冷笑道:“我说差点上了他们的当,那是说并没上他们的当,可是他们却上了我的当。” 酒和尚把头一摇道:“这一说我更糊涂了。” 萧珂更得意的说道:“你没看到他们竟然在我寒煞功力之中左冲右突,那所表示的什么?” “他们不怕你的寒煞阴功?” “你说对了一半,酒和尚,他们的目的是试试我的寒煞功力,究竟是不是真如传说的那么霸道。要不是我答应过你不再杀人,这两个可怜的家伙早就冻成两块死肉了。可是因此却使他们上了我的当。” “你并没存心伤他?” “我早说过,我的寒煞功力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何况……” 酒和尚接道:“你的寒煞功力并没有全力发出。” 萧珂又耸肩笑道:“仅仅一成功力。” 酒和尚还是不解,他又问:“这是他们占了便宜,你怎能说是上了当?” “他们是受人利用,另外有人……” 酒和尚失声呼道:“你是指东海神公?” “你很聪明,一猜就中。” “可是他怎么会……” 萧珂打断酒僧的话道:“除了他,你想谁还能支使得动东海神龙?现在他们已经试出我的寒煞功力不过如此,东海神公也必然以为凭他的三味神火足以破得了我的寒煞阴功,岂不是上了当?” 酒和尚暗中点头,佩服他的智慧聪颖,但他仍有点不解的说:“不过东海神公非常人可比,三十年前就传说他有穿山入地之能、鬼神莫测之机。” “我早说过,除了云蒙禅师的异离神功,这世上没人能破得了我的玄寒冰煞。” “你有把握?” “到时看好了。” 酒和尚没再说话,两人在旷野里中慢慢而行。这时已是四更天气,残月在天,清冷逼人。有风,吹在身上很凉,酒和尚忙不迭摸了摸背后的酒葫芦。 萧珂忽然站住了,他说:“你冷?” 酒和尚一惊,心想他聪明得怕人,仿佛什么事他都知道。 于是答道:“冷倒不冷,倒是馋虫又动了,该‘清’一清了。” 萧珂微微一笑,席地坐了下来。酒和尚取下背上葫芦,自己先灌了两口,顺手递给了萧珂。在他们身后数丈之处,一个英俊挺拔的少年点头轻轻低喟了一声,立即双足微纵,乳燕穿林般飞逝而去。 酒和尚似是听到了微微的声音,连忙返身去看。萧珂纹风不动的坐着,轻轻说道:“不用看了,是楚零,他已经走了。” “你怎知道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他一直紧盯着我!” 说着,他似乎咬牙切齿,有些神色激动,但立刻就平静了下来;像泄了气的皮球,沉缓的叹了口气,一字一顿,像自语般的说了一句使酒和尚听着满意的话:“我……对……不……起……他。”酒和尚又轻快的接过了酒葫芦。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十九章 狼山九丑 在十里远近以外的刘家店,是个荒僻破落的小村庄,按说这时应该寂悄无声,都在沉睡才对。可是今夜出了怪事。老农夫刘全忠家里半夜三更进去了人,是九个僵尸般的怪物。 他们不像强盗,并不抢夺金银财宝;而且刘全忠家里耕田度日,除了有几斗米粮以外,根本没有银钱可抢。他们也不是寻仇,刘全忠是出了名的刘老实,有生以来没得罪过人。 可是他的儿媳妇倒了楣,她怀孕已经九个月,再过一个月就要临盆;他们找的是她,要取她的胎。 正房里灯烛辉煌,正中烧起了一个大火盆,火盆上架着一口铁锅;锅里空无所有,已经烧得里外通红。一个半人半怪的家伙还在火盆里添柴煽火;另一个身高丈二,同样是半人半怪的家伙则在火盆前往返踱步,焦灼中带着紧张。其他的七人则出出入入,好像忙碌异常。 说他们半人半怪,是说他们具有人形,却没人样。一色的吊客眉、斗鸡眼、鼻歪口斜。头发大概生下以来就没管过它,又乱又长的披散到两肩;加上一张僵黄脸,深更半夜的进了别人家,不是僵尸是什么? 刘全忠家满门老少都吓得尿了裤子,除了刘全忠的老婆有点胆量,还不住地念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别的人都剩了打抖的份儿。 里屋里垂着门帘,只听得惊呼一声,以后就再没所见声息。是刘全忠的儿媳妇,人倒没死,吓昏了。她的肚子实在不小,是双胎,而且是一阴一阳;要不然“狼山九丑”也不会万里迢迢的单找上她。 在火盆前往返踱步的是狼山九丑的老大,他要练水火阴阳掌,为的是要破寒煞阴功,击败敬阜山庄庄主,夺取黄帝神刀。但是他打错了算盘,为了练这种掌力,他已经杀死了四十九个孕妇和他们肚里的婴儿;但是最后这一个要阴阳双胎,不好找,结果还是找到了。 里屋里这时又跳出来一丑,说他跳是因为他不像走,两只脚一齐起落。他跳到老大面前,嘿嘿一笑,道:“恭喜大哥,今夜就要大功告成。”老大十分得意,很自然的长啸一声,听起来却像是鬼哭狼嚎。 他不能心急,时辰不到取出来也没用,他还得等。他又来回踱步,表示他很焦灼,但却十分得意的喃喃自语:“只要我练了水火阴阳掌,武林之中就是狼山九丑的天下了。玄寒冰煞又算得了什么?” “你很聪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进了狼山九丑老大的耳鼓。 声音很低,但他听起来却无异平地霹雳。“是谁?”他一连旋了三个身,却看不见发话之人。 “你猜猜看!”又是那个冷冷的声音。 九丑的老大有点发毛,声音也转了腔,他知道已经遇上谁了。 “难道你……你是敬阜山庄萧庄主?” “刚才我已经说过,你很聪明。” 老大心知不好,拔腿要溜;房门大开着,他施展出“起凤腾蛟”的轻功身法,向门外蹿去。 他的身法不能说不快,可是有人比他更快。刚蹿到门边,就被一个奇寒无比的人体撞了回来。虽然和那人相撞的时间,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却已经深深的感觉到,那人浑身像冰一般,奇寒透体,根本不类生人。 来人已在门边站定,正是萧珂,后面跟着酒和尚。 “你事情做得太绝,而且那种功力,练成了也是没用。” 面对这位天下闻名丧胆的第一高手,九丑的老大怎能不知?他已料定今天凶多吉少,但他不想死,仍希望找机会逃生。 萧珂回头问道:“酒和尚,你怎么说?” 酒和尚有点气馁,没说出话来。狼山九丑的恶名,江湖上轰传已久,何况眼前所见的就是武林中最忌讳的盗尸取胎。 该杀!他想,这种败类真该杀! “四十九乘二是多少?酒和尚你给我算算。” 酒和尚知道萧珂所指的是什么,但他一再劝止萧珂杀人,偏偏此刻遇上了十恶不赦的狼山九丑。这种人不杀,武林中还有什么正义?但他又不愿从自己口中说出鼓励萧珂杀人的话来,所以他仍没开口。 “酒和尚,你是默许了。” 酒和尚退后三步,转过了身去。 “酒和尚,你不能说我背信无义,这次是例外,我为给人间除害。” 九丑的老大刚想破窗而逃,冷冷的声音又唤住了他。 “你只顾自己逃命,不要你那八个弟兄了?” 九丑的老大闻言一凛,回头看时,只见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一条条枯干冰冻的尸体,整整八具,死状狰狞可怖,身材齐都短了一寸。萧珂冷冷一笑,他已不愿和这种江湖败类多费口舌,十指凌空虚发,十缕银芒疾射而出。九丑的老大一声惨呼尚未出口,一股奇寒使他心口发紧,遍体抖瑟,逐渐收缩矮小,和他那八个弟兄一齐去见了阎罗。 萧珂缓缓转身,跟上了酒和尚。他已不愿杀人,但却有些人又非杀不可,使他有些感慨,不觉轻轻的长吁了一口气。 酒和尚在前低头走着,走得很慢,眉头攒在一起,似是在思索一个难解的问题。 萧珂忽然变得有点颓废,他个性要强,不甘屈居人下,他要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使武林群雄望风披靡。现在目的达到了,他已经令人闻名丧胆,睥睨武林,可是他又得到了些什么?虽然江湖人物怕他,但他们仍然要算计他,不敢明争,他们会暗斗;他们有的是阴谋诡计,像狼山九丑就是一例。假如他练的水火阴阳掌成功了,而又真能克制得了他的玄寒冰煞,那后果…… 他已成了众矢之的,人怕出名猪怕肥!不仅因为他是天下第一高手,也为了他那柄千古奇宝的黄帝神刀。江湖上、武林中,要和他一争长短和觊觎他黄帝神刀的人物正不知凡几,难道他真个要和天下武林为敌?他不愿再想,人生苦多乐少,他有点茫然。 酒和尚一直没开口,萧珂忍不住打破沉默道:“折腾了一夜,咱也够受的了,我说酒和尚,现在咱们该上哪?你怎么不说话了?” 酒和尚闻言愣住了,他只顾慢慢向前走,至于是向哪走,他自己也不知道。经萧珂一问,他才清醒过来。 “你说呢?”他反问萧珂,一面摇着酒葫芦,酒葫芦没有一点份量,酒空了。 “回杨柳村的杏花楼。”萧珂说时声音很低,低得酒和尚几乎听不清楚,仿佛怕有旁人听见。 酒和尚惊觉的四面打量了一下,四面都是旷野,没有树林、没有深草,十丈之内藏不住人。他有点奇怪,更奇怪的是萧珂本说去敬阜山庄,现在为什么反而又往回走? “酒朋友,你犯了什么毛病?为什么不往前走,要向后退?” 酒和尚说话的声音比萧珂更低,他越来越佩服萧珂,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离八月十五还早,咱们有的是时间,再回头走走又有何妨?” “酒朋友,你少弄鬼。” “你很聪明,酒和尚,是多少还有点事。” “何妨说出来听听。” “天机不可泄露。” “不说我也猜得到。” “我已经说过,你很聪明。” 萧珂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有点落寞,有点凄凉。酒和尚也笑了,但笑得很含蓄。 “酒朋友,和尚还有事闷在心里,难道你……” 萧珂已知他要说什么,截住他的话题说道:“我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 “那你为何指明要来刘家店?” 萧珂耸肩一笑,他又恢复了一点青春活力,有些得意的答道:“这就是我们瞎子的长处了,眼睛看不见,耳朵却听得远。” “在哪里听到的?” “杨柳村的杏花楼。” “狼山九丑到过杏花楼?” “是狼山九丑的眼线、喽哕,反而替咱们带了路。” 酒和尚也有点感慨,他想说:咱们看不见听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在算计你哩!但是他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没说出来。他们走得很慢,像是游山玩水,又像诗人构思吟咏,直到日上三竿,才回到了杨柳村。 酒和尚扯下背上的酒葫芦,一咬牙,摔了个粉碎。这回该萧珂奇怪了,他问:“酒和尚,你戒酒了?” “戒酒?我要换个大的。” 萧珂笑了,酒和尚也笑了;笑声很大,是从心底发出的爽朗的笑。 “酒和尚,咱们是先打馋虫?还是先去睡觉?” “和尚三天三夜没睡没关系,一时一刻却离不了酒,咱们先去‘清’上一清吧!”于是他们俩人并肩携手,上了杏花楼。 让他们俩人楼上喝酒,我们再回到山西地面的白石掌镇。 且说白秀山师徒被困石屋之中,无计脱身,不免心中暗暗焦急。听萧福的口气,不像怀有很深的恶意;可是他要困他们多久,以及为何要困住他们,却使酸秀才有点茫然不知所以。 大约四五个时辰以后,石壁上一阵轧轧之声,蓦然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白秀山以目示意,和商五洲两人疾悄无声的贴立洞口两侧,静以观变。依白秀山的计谋,以为只要有人现身探望,或是有点意外的转变,就能设法脱身。其实他是白费心机,除了那个尺许见方的窗口,再没别的。这次他看清了石壁的厚度,至少也有三尺,任你钻也钻不出去。 窗口里一样一样的送来了饭菜,而且有肉有酒,就是看不见人。不知是谁送来的,仿佛是用一条长长的竹板推进来的。白秀山师徒早已又饥又渴,心知骗不了萧福那只老狐狸,乐得暂时受用。大盘小碗一样样的就在地下摆了起来。白秀山皱着眉头一笑,说道:“徒弟,咱们吃!” 原来白秀山心情恶劣,但在徒弟面前又不能显出沮丧的神色,所以他这一笑是苦笑;仅只嘴巴动了一下,做了个笑的表情,眉头仍然皱着。商五洲巴不得师父有这句话,到底年轻人不知道忧愁,立刻开心的吃喝起来。 石壁间又传来了萧福那冷冷的声音:“白大侠,萧福再向您请恕强行留客之罪,但目前实是迫不得已,日后您自能明白。请您安心休息个三、五日,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吩咐,除了您要离开石室以外,一切无不遵命。” 白秀山拿定了主意,不管萧福说什么,他就是不睬不理。 萧福冷冷的笑了笑,没再开腔,自此没再听到萧福的声息。 第二天,三餐不缺,按时送来。那个小窗口原来就是送饭用的,碗盏送出去,石洞轧轧复合,没有一丝缝隙。 转眼之间,白秀山师徒已经被困了整整三天,除了奚瑞像萧福一样隔着墙壁说过几句话外,就再没听到过一点人声。 白秀山起了疑,他已猜到了个八、九分。第四天,白秀山猛叩石壁,大喊萧福。有人应声,但不是萧福,是奚瑞。 “白大侠有什么吩咐?” “叫萧福来。” “奚瑞也是一样。” 白秀山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紧盯着问:“你能代表萧福?” “我可以给您转达。” “为什么他不能来?” 奚瑞一时不语,显然他是在斟酌应该怎样答复。 白秀山冷冷笑道:“奚瑞,白石掌镇现在归谁掌管?” “是我——奚瑞。” “你解决不了的事呢?” “请示萧庄主。” “萧福的命令呢?” “也得服从。” “他走时没交代你别的?譬如说放我们出去散散心?” “那只有等他回来,或者——” 奚瑞话说了一半,忽顿住了,他说溜了嘴,让白秀山套了他的话去。 “萧福去了哪里?” “这个无法奉告。” 白秀山早已了然于胸只是却不点破。 奚瑞似乎有些不耐,他说:“白大侠如果没事吩咐,我要失陪了。” 白秀山冷哼一声道:“奚瑞,我还有一句话问你,你可知道我的来历?” 奚瑞不料他会有此一问,半晌方答道:“略知一二。” “那么你应放我出去。” “奚瑞是奉命行事,不敢擅作主张。” 白秀山刚想再说,忽听外面似是有奔腾喧嚷之声;奚瑞急匆匆的大声说道:“白大侠,请您安心静候,奚瑞现在有事,不便多陪了。”接着他就大步而去,步声由近而远,终于逐渐没了声息。 此时外面奔腾喧嚷之声,越来越近;白秀山师徒皆屏息凝神,侧耳去听。忽然,白秀山眉头一展,兴奋得从心里想笑。他忘情的拚力大喊:“老道!老道——” 接着果然听到了回声:“酸丁,你在哪里?”声音虽似遥远,但却清晰入耳。 白秀山应声大呼:“抓住奚瑞,要他带你来,我被他们困住了!” 来人声音渐近,果是涵龄道长:“酸丁,这石室没门,你是怎样进去的?” 白秀山哭笑不得,只好说道:“把奚瑞找来,他有办法打开。” 涵龄道长笑道:“抓是抓了一个,倒像是个土匪头儿,可是不知道他叫西类还是东类?” “你不会问他?” “他死不开口。” “速以刑加诸其身,吾闻其声即可辨其人矣。” 涵龄笑骂道:“酸丁,你还没出来,就又犯了酸毛病了。” 接着他果然用了刑,用的什么刑不得而知,但是受刑的人忍不住出了声。 白秀山闻声大喜,频频呼道:“果奚瑞也!果奚瑞也……” 涵龄道长开了腔,他说:“你果然就是奚瑞,道爷不再说第二遍,识相的快点放白大侠出来,万事不和你计较。要不听吩咐,今天你算倒了楣!道爷要先取你双眼,再取双耳,四脚五官慢慢割着消遣,到后来你还是得把门打开。” 奚瑞为难了,他哀求着说道:“道爷,救您慈悲。小人只是主人的一条狗,擅自放了白大侠,等主人回来小人也难逃死数。” 涵龄道长笑道:“万事有我担待。” 奚瑞仍在迟疑,大概老道又用了刑,奚瑞惨呼了一声,没敢再回嘴。他也横了心,开了门也是死,不开门也活不成,倒不如开了门,可以多活一会儿。 白秀山正在不耐,忽听得石壁一阵轧轧大响,正面的石壁倏然而分。原来隔了一层石壁就是白石掌镇的聚义大厅,五尺以外就站着涵龄道长。奚瑞正龇牙咧嘴的抱着左胳臂轻轻呼痛,一定是被老道拧得不轻。商五洲连忙向前倒身下拜,叩见涵龄。白秀山有点讶异,楞楞的问道:“就你一个人来?” 老道一笑道:“除了你酸丁以外,谁肯和老道作伴?” “快说说你去太白谷的经过。” “酸丁别忙,老道赶着来救你,到现在还没用过早饭,咱们先找点吃的。” 白秀山有点奇怪,问道:“你怎知我被困白石掌?” “说起来话长了,咱慢慢谈吧!” 奚瑞和他的手下,虽也算是江湖闻名的悍匪,可是他却敌不过名列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涵龄;老萧福带着两个活死人离开了白石掌,奚瑞他失了依靠,三拳两脚就被老道制得俯伏在地。现在他指挥着手下人出出入入,不多时就摆上了一席酒。涵龄大模大样的居中一坐,就和白秀山边吃边谈。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二十章 天山二叟 原来老道白跑了一趟太白谷,没找到一个人;失望之余他去了敬阜山庄,却一样的看不到半个人影。他满怀感慨的离开敬阜山庄,不知何去何从?本想先回吕梁一行,半路上变了卦,灵机一动他又去了临安。 白秀山忍不住插嘴,他说:“我和五洲也是要奔临安,不想白石掌镇转了个弯,就遇上了这桩别扭事。” 老道胡子一捋,道:“我也没走到临安,半路上遇到了楚零。” 秀才公“啊”了一声,说:“遇到楚零!你没见到咱们萧大哥?” “也许是他有意躲避,总之是缘悭一面,没有见着。” 他和楚零见了面,楚零告诉了他一切。由敬阜山庄分手说起,直说到目前为止;连萧珂如何进入太白谷,和太白仙姥、太白四女的纠葛关系,都说得清清楚楚。 最后老道摇头晃脑,洋洋自得的说:“咱们两人跑腿费力,碰钉子惹气,一直受着别人拨弄;可是为了萧大哥,咱不能抱怨。现在咱们也得拨弄拨弄他们了,秀才公,老道我想出了个主意。”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要卖个关子。 秀才公不吃这一套,他冷冷一笑,从牙缝里说道:“凭你也能想出好主意?不说也罢。” 老道料不到酸丁有这一着,居然不愿听,可是他又非说不可。秀才公最初的表情有点冷淡,可是老道趴到他耳边才说了两句话他就听上了瘾。他聚精会神的听着,老道滔滔不绝的说着;秀才公时而摇首,时而点头。两人唧唧咕咕的直谈了个把时辰。老道说完,秀才公不住的叫好。但他沉思了一会,又凝视着老道说:“这主意真是你想出来的吗?” 老道吹胡子瞪眼的反问道:“你认为我老道的智谋就不如你这个酸丁?不是我想出来的又是谁?” 秀才公慢吞吞的说:“也许是楚零。” 老道有点脸红,说:“我多少采纳了他一点意见。” 秀才公胸中了然,他有点担心的说:“问题在红枫姑娘身上,你想她会答应?” “楚零说没有问题。” “那就好了,现在咱们就开始分头办事。” “酸丁你上哪?” “敬阜山庄。” “好差事都是你的。” “那你去。” 老道双手一摆,笑道:“算了,老道是劳碌命,我就再跑一趟太白谷吧!” “那咱们八月十五夜初更敬阜山庄再见。” “现在就走?” “越快越好,不然来不及啦!” 奚瑞一听两人要走,着了慌,噗通一声跪下了。 “两位大侠您一走不要紧,等六十寒叟回来,我这条命准完。” 白秀山一愣,问道:“六十寒叟,谁是六十寒叟?” 奚瑞有点胆怯,迟迟疑疑的说:“就是萧福。” 涵龄道长有点不耐烦,他说:“你别缠我们,要怕萧福,你干脆就跟我走。” 奚瑞先是一愣,接着面色一喜,连忙膝行向前,对着老道喊道:“师父,弟子给您老人家磕头。” 涵龄愣了,期期艾艾的问道:“你,你这是干嘛?” 白秀山忍不住笑着插嘴道:“拜师呀!” 奚瑞只管端端正正的叩了四个响头,仍然跪着不肯起来,他说:“您答应过带我走的。” 老道急了,黄胡子一甩,大声说道:“不错,我曾说要带你走,可没说要收你当徒弟。” “是我自动要认您做师父的。” “我不收。” 奚瑞悲戚的一咬牙,抽出了腰刀。“那我只好死在您的面前了。”说着真要往脖子上抹。 老道料不到奚瑞真要自杀,自己是出家人,更不能见死不救;袍袖一摆,一招“灵猿摘果”,夺下了奚瑞的腰刀。他无可奈何的叹口气,摇摇头,方才说道:“奚瑞,你是想跟我出家?还是要拉我下水当强盗头儿?”奚瑞龇牙一笑,没接话碴。 老道转向秀才公白秀山盯了一眼,白秀山在咧着嘴笑。 “酸丁,难道真教我为了他破例?” “看来是非破不可了。” 老道看看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奚瑞,心一动,大喝道:“傻瓜,还不起来。” 奚瑞知道涵龄答应了,心头大喜,连忙恭恭敬敬的又磕了一个头,说道:“是!师父。”接着一骨碌爬了起来。 老道当真摆出了师父的架子,又大声喝道:“还不跟我走!” 奚瑞站着没动,他说:“师父!我还有四十八个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 老道闻言大惊,不由退后了两步,问道:“你想叫我都收下他们?” 奚瑞正色道:“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福份,可是我不能撇下他们不管,得一齐带走。” 老道真的作了难,他直急得抓耳挠腮,想不出主意。忽然他灵机一动,目光转到了白秀山。 “酸丁,别光看笑话,你说说看,我要真带着这些人去了太白谷,别说咱的事办不成,恐怕还得把命一齐送上。” 秀才公神色自若,答道:“那么,你想怎么办?” “这些人让给你。” 白秀山倒很干脆,他说:“没有问题。” 原来秀才公正缺人用,有了现成的四十八条好汉,正好派上用场,省得另外再找。于是白秀山、商五洲率领着这批好汉,浩浩荡荡直指敬阜山庄。 老道和奚瑞还有事做,是秀才公临走时出的主意,放把火烧了白石掌镇,免得被金兵利用。直到冲天大火腾空而起,老道才带着新徒弟奚瑞,兼程赶路,去了太白谷。 如今再说杨柳村杏花楼上饮酒的萧珂和酒僧。两人走到楼上一坐,跑堂的一看两人去而复回,有点奇怪;但两人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而且花银子毫不计较,少不得赶着巴结;连忙先泡上一壶好茶,紧跟着又每人递上一条热腾腾的手巾把子。 这时不过辰巳之交,酒楼上坐客稀少,清静异常。酒和尚张罗着点酒菜,等到两杯下肚,方才有了精神。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带点怀疑的悄声说道:“酒朋友,也许这一次你看走了眼。” 萧珂耸耸肩道:“瞎子本来没眼。” 酒和尚知道说错了话,但他并没在意,又说:“我有点怀疑。” 萧珂没有答话,突然嘴角一歪,向外指了一指。 酒和尚随着萧珂的指点看去,但见楼梯口此时先后上来了七、八个人,僧、道、俗都有。最扎眼的是两个玄色布衣的白胡子老头,两人不但打扮相同,而且相貌、高矮、肥瘦、神情,简直完全一样。最奇的是两人的眉毛又白又长,从眼角上斜斜的垂到嘴角,年龄总在八十开外;但是背不驼,腰不伛,尤其是一双眼睛,神光四射,骨碌碌的乱转着。 酒和尚不由倒抽一口冷气,心想恐怕要糟,怎么这两个魔头不在深山修炼,好端端的又下凡来了?萧珂指头蘸着残酒,在桌上轻轻画了两个字——如何? 酒和尚虽然佩服萧珂的料事如见,却也不由为他暗暗担心。数十年来,武林中没人敢和天山二叟为敌,难道萧珂他敢?同时他也更加憎恨这两个老鬼,垂死之年,还要干祸民卖国的勾当,做“秦贼”的奴仆,一世威名岂不付诸东流? 他俩心照不宣,尽情痛饮。为了掩饰行藏,依然谈笑自若,谈的都是风花雪月,无关痛痒。两人直吃得醺醺大醉,方才相携下楼,回到后面的客房。 一进房门,酒和尚就忍不住问道:“你知道那两个老鬼的来历?” 萧珂冷哼一声,答道:“就算他是那老君爷下界,今天咱既遇着了,也不能抽身不管。” 酒和尚有点惭愧,他本是岳元帅部下的大将胡旋风,今天遇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怎能自己先泄气?但他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他必须提醒萧珂:“不是不管,是要知己知彼,慎重从事。” 萧珂忽然显得异常的困顿、疲倦,他懒懒的打了一个呵欠,问道:“酒和尚,你困不困?”“和尚只要有酒,可以一月不睡。” “那么,要看你的了。关于路线、时间、地点、布置,这一切都要看你的了。” 酒和尚点头答道:“当然,你不说我也会办。” 萧珂勉强振作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头痛,不免暗暗吃惊。心想,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生了病?我竟然会生病?酒和尚似乎也看出有点不对,但萧珂又打了一个呵欠,挥挥手说道:“我是真困了,酒和尚,我要先好好睡一觉。” 酒和尚刚起身要走,萧珂忽然又说道:“别忘了买个大葫芦。” “你很聪明。”酒和尚把萧珂常说的这句话,原样的回敬了过去,两人不免又是一阵大笑。 萧珂当真睡了觉,而且睡得很熟,直睡到日色西沉,方才醒来。酒和尚早已归来,正独自一人喝闷酒,一个又长又粗的红漆葫芦倚在桌旁,看来至少可盛二十斤酒。萧珂用手摸摸酒葫芦,不由笑道:“这么大的家伙,你背着不嫌费事?” 酒和尚莞尔笑道:“酒瘾越来越大,又有什么办法。”说着也替萧珂满满的斟上了一杯。 酒和尚面色渐渐凝重起来,把话引到了正题:“这事有点不妥,恐怕是他们故意捣鬼。” 萧珂略一思忖问道:“难道说他们夜经此地?” 酒和尚把头一点,道:“正是如此。” 萧珂一时默然不语,显然他正在苦苦寻思,揣摩这事的真相。 酒和尚徐徐又道:“丞相奉旨出巡,这是件大事。大可正大光明,堂皇而行,反正多的是扈从卫士,为什么要昼伏夜动?如果说是防备刺客猝击,他应该多带兵马?但他却轻车简从,一行不足五十人!” 萧珂不禁也有些动容,又听酒和尚说道:“可疑的还不止此,他们乘夜潜行,自应保密,但他们却故事大事宣扬,沿途设站迎送,弄得已经尽人皆知。早晨天山二叟又故意酒楼现身,酒朋友,你仔细想想,这究竟算怎么回事?” 萧珂耸肩一笑道:“孙子兵法有云,实者虚之,虚者实之。 他们故意要人以为奸相出巡是假,而奸相却是真的出巡。酒和尚,这是诈术。” “那他为何不多带兵马?” “就算有雄兵十万,又岂能保得住他的头颅?” “酒朋友,鬼谷子有云,虚者实之,而又虚之。这是上乘的揣摩术,你安知他们不是故布圈套?” “就为了捉拿咱们?” 酒和尚猛灌下了口酒道:“大闹秦贼相府,驱狼伤人,力毙生死双佛、哭笑二道,这事闹得不够大吗?有我们存在一天,秦贼就一天无法安枕,他怎能不想尽办法对付咱们?” 萧珂微微叹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良机难再,即使明知是假,也必须冒险一试。” 酒和尚再次提醒萧珂道:“只是那天山二叟,到时不能轻觑。” 萧珂冷冷一笑道:“萧某又有何惧哉!”接着他又问道:“你都勘察好了?” “杨柳村南八里沟,背山面水,是秦贼必经之处,今夜四更以前必到,要下手只有那是个好地方。” “好,今夜三更,我们八里沟预先埋伏。” 说完他推杯而起,不料一阵气血上涌,“脑户穴’轰的一声,一个踉跄,几乎一跤摔倒。酒和尚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搀扶。只觉他手指冰冷,额头如火,全身抽缩,气喘不止。 酒和尚试探着问道:“酒朋友,你病了?” 萧珂低头不答,酒和尚一眼看去,见他牙关紧咬,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同时双手紧压着腹部“气海穴”用力按摩。 酒和尚见多识广,心想恐怕要糟,看样子是内力元气出了毛病,难道是他的寒煞阴功有了问题?偏偏今夜又要去办这件大事,于是他低缓的说道:“酒朋友,来日方长,我们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萧珂用力甩脱了酒和尚的搀扶,怒吼似的说道:“我没有病,凭我怎会有病!我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拦阻。”但他立刻又变得软弱起来,忽然带点颤抖的说:“酒和尚,我看今夜你别去了,也许真会发生意外。” 酒僧双拳紧握,猛地一擂桌子道:“酒朋友,这样说是你瞧不起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胡旋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酒和尚,你误会了,我是说,你该去通知……通知楚零。” “要他来帮忙?” 酒和尚不禁大感诧异,怎么他说变竟变得这样快,他真的变了?他要跟楚零重修前好?恢复手足情谊? 萧珂猛地一擂桌子,吼道:“我会要人帮忙?要楚零帮忙?我是说万一不幸我遇了难,叫楚零来……” 酒和尚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说了,去叫楚零也得等今夜四更之后。酒朋友,你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能临阵退缩。” 萧珂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又调侃的说道:“酒和尚,万一你被人杀了,可别找我索命!” “早死早托生,我这辈子和尚早干腻了,下辈子说什么也不再出家。” “那么你去睡,二更天我叫你。” 八里沟是紧靠官道的一个小村,最多不过二十户人家,背山面水,风光绮丽。 那夜一如往常,鸡犬无声,似乎不会发生任何事故。但三更过后,官道上忽然“得得”的过去了一个骑马之人,跟着是两个、三两……络绎不绝。总数差不多有二十几人,这一行人越过八里沟,驰出了一里多路,忽然又缓缓的弯了回来,形成了一个狭长的圆圈。 大约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后面官道上方才又来了黑压压的一簇人;前面四人挑着灯笼,灯笼上可以清楚的看到“相府”两个红字,后面紧跟着一顶四人小轿。果真是轻车简从,轿里坐的大概就是奸相秦桧了。轿后还跟着一群人,僧、道、俗都有,杏花楼上现身的天山二叟赫然也在其内。 再注意看的话,抬轿的四个人似乎也不寻常,按说应该是用年轻力壮的汉子,可是这四个抬轿的都是五旬以上的老头,一色皂衣,都留着花白胡子,实在有点不伦不类。轿子走得很慢,抬轿的并且不住的回头去看,好像他们在期待什么。 轿子忽然停住了,两个穿着官服的汉子,分由两边走到轿子门口,恭身肃立的似乎向轿子里低低的讲了几句话,立即又退了回去。 轿子打住了,但没见有人下来,依然垂着轿帘;随行的各人似都非常严肃,听不见互相谈话声,但却都退到官道两侧去,就地坐了下来。骑马的二十多人,这时也都下了马,就倚在马鞍旁休息,其中两人却在路侧生起了两堆熊熊的烈火。 这时已将近四更,除了偶尔一两声马嘶之外,就是两个火堆燃烧枯枝所发的劈劈啪啪的爆烈之声,益发有点凄清逼人。 原本是清朗的夜空,忽然卷起了一阵狂飚,盘旋呼啸,夹着飞沙走石,声势惊人。 这场狂风就在秦贼的轿子前后盘旋不去,除了骑马的二十余人仍站在原地未动外,四名轿夫以及轿后随侍诸人立即团团围在四周;将轿子挡得风雨不透。风势逐渐减小,但却有一股冷冽奇寒之气,渐渐浓重;同时一股白雾般的烟云也越来越浓,将轿子慢慢笼罩,以至变得模糊难辨。 守卫在轿子四周的二十几人,都被这股寒气侵袭得不住发抖;但他们却像是有恃无恐,毫无慌乱之态。此时各人俱从怀中摸出了一颗樱桃大小的药丸,急忙纳入口中。果然,这颗药丸见了效,尽管寒力不断增加,他们仍然稳稳的站在轿子四周。 两个长眉白发的老头,此时一迈步离开轿旁,分站在官道两侧。其中一人突然哈哈一笑,大声说道:“朋友,有胆量就出来吧!像这等蛇鼠行藏,不怕我两位老人家笑话吗?” 果然一声厉啸,路侧三丈开外一片墓地之中,应声飘出了一条黑影;未见他双脚移动,身形却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至。猝然相遇,尤其在深夜之中,如是胆小之人,不被他吓煞才怪! 只见他黑纱蒙面,双手下垂,更像一个幽灵。身躯落地后冷哼一声道:“你们果然是早有预谋。”来人正是敬阜山庄少庄主萧珂。 墓地之中又是一声怒吼,跟踪萧珂随后而至;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挂在背后,手中挥舞着一条丈二的镔铁禅杖,正是酒和尚胡旋风。 天山二叟早有所料,毫不惊讶,其中之一冷冷说道:“玄寒冰煞阴功自以为天下无敌,萧珂,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冷冰冰的声音答道:“那么你们两个老鬼是有所恃而来了?” 酒和尚此际已大步走到萧珂身前,背后酒葫芦一步一摇,手中禅杖横提着,左手一指,骂道:“天山二叟,武林中大名久传,还以为你们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风烛残年,不在家里等死,竟也卖身投靠,甘做秦贼的走狗!” 天山二叟并不气恼,平静的答道:“秃驴不要猖狂,孰是孰非,天下自有公论,你怎敢骂我们做别人的走狗?” 酒和尚正想再骂,却见二十几个骑马之人各擎着两支火把,火势熊熊,较平常用的火把最少大了三倍;又复骑在马上穿梭而行,围成了一个圆圈,有如一面圆圆的火墙。在黑漆的夜色之中,照耀得有如白昼,煞是好看。 二十几匹马越跑越快,火势也越来越大。火把是用油脂松香所做,不但火势炽盛,而且有很大的烟。霎时之间,这片烟火就形成了一面大网,将众人团团的困在核心。 萧珂耸肩冷冷一笑道:“这就是要破我玄寒冰煞的绝招?” 天山二叟其中之一答道:“这仅是一样小玩艺。” 萧珂转身问道:“酒和尚,你怎么说?” 酒和尚禅杖一摆,悄声答道:“先诛秦贼。” 萧珂点点头,陡然暴喝道:“秦贼欺君卖国,罪大恶极!今天我要杀的是秦贼一人,与尔等无涉。挡我者死,让我者生!”说毕身形微晃,像一缕青烟般直向轿门扑去。天山二叟自非弱者,就在萧珂纵身前扑之时,已先一步拦住了轿门。 萧珂冷冷问道:“老鬼当真想死?” 天山二叟之一道:“即使想死,也没人能杀得了我们,连你那套寒煞阴功恐怕也不行。” 萧珂闻言大怒,双掌突出,分向两人击去。掌风过处,白雾弥漫,袭人奇寒。两个老头儿这时似乎觉出寒煞阴功名不虚传。所幸事先吞服了紫金赤阳丹,专驱阴寒,尚能勉强支-持;连忙藉势后退两丈,让开了轿门。 萧珂双掌逼退了天山二叟,哈哈一笑,突感一阵心血翻动,几乎栽了下去。 他所发的功力,不过四成,因他不愿再多杀无辜;但这四成功力的威力已是非同小可,不但天山二叟被逼后退,在场诸人奇寒难耐,连二十几个骑马之人,虽在五丈之外,也都瑟缩不已,手中火把顿时黯然无光,摇摇欲熄。 萧珂勉强振作了一下,他有点悲哀、震惊,难道所担心的事当真发生了?他已确切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上发生了可怕的变化,这变化假如仍不能制止,他将难逃一死。但此时他已无暇多想,猛提一口丹田真元之气,支持住摇摇欲倾的身体;左手猛地一扯,拉掉了轿子上面的门帘。 他不能睁眼去看,只能凭藉意识感觉,他的确知道轿子里有人坐着;但他自身体上突生变化之后,感觉上虽仍然灵敏,却已失去了可靠性,否则也不会险些上了大当——轿子里是有人坐着,但不是活人,是布札的傀儡,秦贼的替身。 萧珂双手把着轿门,神色激动的喝道:“秦贼,你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轿子里寂然无声,他想:难道是把他吓昏了?再不就是刚才所发的寒煞阴功已经使他受了伤。但他仍有些奇怪,他的玄寒冰煞已到了收发随心的地步,为了要生杀秦贼,他并未向他下手,何以他竟毫无声息? 但阵阵浮动的气血,使他头晕目眩,神志迷乱。他竭力压制着滚动的内腑,心想:管他是不是秦贼,先杀了再说。然后他必须立刻离开此地,找一处僻静的所在,以“寒禅神功”疗治他突发的“阴煞髓毒”。 他扬起了右掌,但一个念头转动,他又拔出了黄帝神刀。 他想黄帝当年斩杀群魔,用的就是这柄神刀,今天秦贼卖国残民,何异一魔?倒不如一试神刀的妙用。就因此一念,才使他脱离了这一场灾难。 但见一缕寒芒,直向坐在轿内的假人胸部刺去。神刀刺入布人,他方才觉出有诈,立闻一声爆响,一团黄色烟雾应声四射。但他的黄帝神刀此时却发出了妙用,只听这柄短短的神刀忽而发出一阵龙吟般的啸声,一片黄光如夜月清辉,竟将那团黄色烟雾完全罩住,渐渐的消逝于无踪。 萧珂飘身退出丈许,怒声喝道:“老鬼,原来你竟是这种奸险狡诈的小人,埋伏下‘七绝夺命粉’来害我。不但你一世的英名将尽付流水,你们两条老命今天也得给我留下。” 酒和尚此时已趋至萧珂身旁,低声说道:“酒朋友,今夜要糟,咱们以走为上。” 原来此时随侍轿后的二十余人,也已在骑马的火墙之内布成了一个圆圈,手中各持着明晃晃的兵刃,天山二叟则正站在两丈之外点首冷笑。 萧珂冷哼一声道:“酒和尚,你怕死?” “死在这里不值。” 天山二叟已步步紧逼而来,走到两人身前五尺左右,方才一齐站住。其中之一缓缓说道:“萧珂,我们老哥儿俩归隐已久,本不愿再过问尘寰之事,可是那套歹毒的寒煞邪门功力,加上你的暴戾凶顽,为害人间太大,我们不能不管。” 萧珂怒吲,道:“你想怎么管?” 老头儿冷冷答道:“废去你的玄寒冰煞阴功,放你一条生路。” “不要我的黄帝神刀?老鬼,你何必说得冠冕堂皇,干脆点说,你是不是为了神刀而来?” “黄帝神刀是千古神器,自然也不能沦落到你的手里。” “那么该给谁?” “有德者居之。” “你们两个老鬼自认是有德的人?” 天山二叟有点耳根发烫,其中之一忽然又逼近了一步,厉声说道:“萧珂,现在你有两条路可走,随你选择其一。” 萧珂不由暴怒,也厉声喝道:“当今之世,没人敢对我如此无礼,萧某不愿太为己甚,已经容让再三,不要逼我痛施煞手。” 那老头儿冷凛的一哼,又道:“萧珂!你听明白,我说你有两条路走。第一,献出黄帝神刀,让我们废去你的寒煞阴功,这是生路。第二,恃强顽抗,必落个尸骨无存,这是死路。两条路任你自择,想死想活,早作决定。” 萧珂哪里忍受得了这种欺凌,早在老头儿说话之时,已欲暗下毒手;但他那随心所欲的奇绝功力,此刻却仿佛已经凝结,竟无法弹射出去。他不由大感惊恐,此刻无暇多顾,暴喝一声,猛提体内寒煞真力,双掌凌空虚发,将玄寒冰煞阴功用足全力迳向天山二叟发出。 但见十缕寒芒疾射而出,一股奇寒的冰雾,冷彻骨髓。天山二叟方才已尝过厉害,虽然仰仗紫金赤阳丹的功效,加上二叟数十年修为的阳罡赤焰真力,不致一时就被击溃,但也立即被逼得后退丈余。然而这十楼银芒甫行射出,立刻突然而止,同时但闻一声闷哼,萧珂竟猝然摔倒在地。 酒和尚见状大惊失色,忙欲向前搀扶时,天山二叟已相继返身奔来。酒和尚顾不得躺在地上的萧珂,禅杖一横,拦在了天山二叟之前。天山二叟阴冷的一笑,其中之一说道:“和尚,这不关你的事,我们不和你为难,你可以走。” “酒僧不是背信无义之辈,我们既然连袂而来,还要相偕而去。” “和尚,你不后悔?” “义无反顾。” 天山二叟不再说话,一奔酒僧、一奔萧珂。酒和尚心头一惨,暗道不妙,以天山二叟的功力,自己绝非敌手;但事情逼到这里,没有选择的余地。当下铁杖疾抡,呼啸生风,划起一片杖影,将萧珂和自己团团围在杖影之内。 天山二叟陡然一声大喝,道:“和尚,你小心。”酒和尚充耳不闻,依然旋风般挥舞着禅杖,不容天山二叟逼近。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支持多久,但支持一时算一时,他必须支持下去。陡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压力,滚滚而来,而且奇热蒸人,灼肤炙骨。天山二叟分由左右两侧,四掌并发,施出了阳罡赤焰掌。 酒和尚知道厉害,他横了心,禅杖一紧,挥舞得更急。但滚滚不绝的奇热,愈来愈甚,使他如处鼎釜;逐渐觉得肌肤如裂,五内沸腾,手中禅杖已经有些把持不住。偷眼向萧珂望去,只见他伏地僵卧,似已死去;不由心头一惨,暗道:“完了!” 天山二叟见酒僧已经不支,哈哈一笑,收住赤焰掌力,方欲趋前生擒和尚,蓦闻一声轻呼:“且慢!”像幽灵出现般,眼前忽然又飘来了一条人影。 来人悄寂无声,但却捷如飞鸟,竟从五丈之外越过两重包围飘了进来;使成名武林多年的天山二叟不禁也相顾愕然,大惊失色。 来人略一瞻顾,冷凛的向二叟喝问道:“巧布陷阱,乘人之危,这是你们的成名之道?” 二叟讶异的向来人端相了一眼,反问道:“你是谁?” 来人并不答话,俯身向萧珂检视了一下,就欲抱负而去。 二叟大怒,同时由相反的方向,轻舒猿臂,凌厉无匹的向来人就抓。 来人冷冷一笑,左臂搀扶起昏迷不醒的萧珂,右臂左右摆动;一推一挥,一股强劲刚猛的掌力,竟将世无敌手的天山二叟各自震退了一丈余远近。 酒和尚眼见即将被天山二叟所擒,忽然之间来了帮手,心头大喜;转头向来人看去,更觉安心,连忙扯过背上葫芦,乘机喝了两口。 来人挥手之间,击退了天山二叟,双手抱起萧珂,只听他带点歉疚地低声说道:“大哥,我来晚了一步。”原来他是楚零。 天山二叟被楚零一掌震退,大感惊异,不料归隐二十余年,武林中奇事迭出。眼前这个年轻娃儿又是何人,竟然具有这样深厚的功力? 但他们两人却没敢向楚零出手,只呆呆的在原地愣着。 楚零抱着萧珂,转头向酒和尚看了一眼,问道:“胡将军,您没受伤?” 酒僧两口酒入肚,精神大振,铁禅杖一摆,答道:“您来得恰是时候,我得先谢您相救之恩。” “是我应该谢您,您救了我大哥。” “那是酒僧份内之事。” “胡将军,咱们走。” 楚零说罢,当先大步而行,酒和尚横提着禅杖,随后紧随;但此际天山二叟率领着围在内圈的二十多个江湖高手,已一窝蜂般扑到了楚零面前。 天山二叟何曾受过此等折辱,为对付萧珂的寒煞阴功,费了一番心机布下了天罗地网,已觉得有点失身分;不料功败垂成,半路里又杀出了这么个少年,随手一挥,就将两人击出丈余远近,难道江湖上当真就让给了这般晚生后辈去横行不成? 二叟杀机陡起,率领着二十余高手联攻齐上,宛如一片刀林剑海。天山二叟每人手中各持着一条长长的竹筒般的东西,厉声喝道:“我这追魂箭,见血封喉,中人必死!赶紧放下萧珂,饶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老头儿否则两字刚刚说完,楚零忽的抽出了右手。天山二叟见状一惊,方欲准备施放手中震慑江湖的成名暗器追魂箭;不料楚零出手太快,没容二叟拨动筒内弹簧,一股劲力过处,已将两筒追魂箭卷了出去,不知飞向何处。 楚零冷冷一笑,问道:“还有什么绝招?” 天山二叟做梦也没料到世上竟有功力如此深厚之人!不由惊得又倒退了数步。回顾拥来的二十余个高手,此时却个个都如木雕石塑一般,成了庙里站班的小鬼;手中兵刃兀自高高举着,模样儿煞是滑稽。二叟倒吸一口冷气,此时方才死了心。来人小小年纪,不但功力高得惊人,而且分明竟有武林中仅只传闻,无人眼见的隔空点穴之能。当今之世,此人已万难遇到敌手,不由嗒然若丧,痴痴发呆。 楚零点头一笑,向二叟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们,把这里收拾收拾,还是回山修炼去吧!”说罢和酒僧一打招呼,仍然双手抱着萧珂,昂头不顾而去,瞬息即消逝于夜雾之中。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一章 双凤朝阳 此际已将夜尽天明,晓雾浓重,酒僧、楚零一先一后又奔杨柳村而来。 酒僧忽然忆起萧珂发病的情形来,遂向楚零说道:“他并没受伤,好象犯了什么病?” 楚零点点头道:“阴煞髓毒,不然以他的才智聪慧,也绝不会上了那两个老头儿的当。” “很严重?” “现在还不妨。” 萧珂被楚零抱着走了一段路,晓风一吹,人已渐渐清醒过来;但脑中仍然一片模糊,他却竭力搜索记忆。忽然他记起了谋刺秦桧,遇到了天山二叟,自己向两个老鬼出手,然后是病发不支…… 那么他现在自是被人擒获了,已经成了俎上之肉?他已经是天下无敌的高手,如今却一跤跌了下来,要任人宰割,不免五内如裂,悲凄莫名。然而他又有点奇怪,试着运气调血,他的天下无敌的玄寒冰煞阴功仍在,并没有被人废去,不觉心中暗喜,猛将护身的冰煞倏然弹射而出。 楚零万没想到萧珂会在此时忽施毒手,方欲运功护身,可惜为时已晚;只觉数股奇寒之气,已如利箭般射入胸腹之中。 楚零身不由己的一阵抖颤,几乎一跤跌倒。勉强收摄一下心神,强提丹田罡力,才渐渐恢复,但却已把萧珂摔到了五尺之外。 酒和尚急跃一步,纵到萧珂面前,道:“酒朋友,你错伤了人。” 萧珂一愣,突然失声呼道:“他是楚零?” 楚零笑一下,抢着答道:“大哥,是我!” “是你来救了我?” “大哥,我来晚了一步。” 萧珂忽地翻身坐起,颤声说道:“可是,我害了你!” 接着他放声呼道:“我害了你,你中了我的玄寒冰煞!楚零,我伤得你很重!”声如厉鬼呼号,令人毛骨悚然。 楚零也知道伤得不轻,但他仍然强自忍耐着,伏到萧珂身边,轻轻说道:“大哥,我不恨你,而且,我可以医得好。” 萧珂挣扎着呼号了一阵,忽然一个翻身,人又昏了过去。 楚零连忙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交给酒僧,说道:“这粒药给他调酒服下,可以有助他的寒禅神功。他的病他自己会治,一时尚无大碍,您只要守着他,让他保持安静就行。” 酒和尚担心的说道:“可是,您……” 楚零黯然一笑道:“我不要紧,我还有事要办。”说完,他就挥挥手,摇摇摆摆的转身而去。 他走出了不及一箭之遥,一片矮树丛中却走出了两位素衣白裙的美貌少女;她俩轻轻低语了一声,也遥遥紧随着楚零缓缓而去。两人正是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此时飞莺姑娘轻轻对音莺姑娘说道:“二姊,你看他的伤怎样?会不会……” 华音莺眉头一皱,答道:“谁知道?不过看样子好像不轻。” 飞莺担心的斜了姊姊一眼,又说:“万一他不行了,你想咱们能救得好他?” 华音莺转头定定的看了妹妹一眼,忽然笑道:“瞧你对他这样关心,难道你真想也嫁给他,给他做妾?” 飞莺姑娘俏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霞,狠狠的白了姊姊一眼,也尖刻的回道:“是谁出的主意,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跟着人家?难道你不想……” 话说到这里,忽然她顿住了,她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粉脸儿更羞得像块大红布一样了。 幸好音莺似乎没怎么在意,她有点举棋不定的说:“你想咱们是不是该想法子找找萧震东或者云蒙禅师?”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们能找得到?” 这的确是个难题,就算找得到,也不是立时立刻就能找得到的!但是她知道,楚零受了萧珂的玄寒冰煞,看样子相当严重,万一他的真元罡力支持不住,也许会命丧顷刻,那该怎么办? 飞莺姑娘忽然轻轻的哦了一声,像发现了奇迹般的急急说道:“我们为什么不找四丫头?” 音莺姑娘也像刚从梦中醒来般的点点头道:“不是你说,我倒几乎忘了。” 于是她俩各自腰间取出了一束白布条儿,就在路边树枝上系上了一条,待走出将及半里远近,又再在路旁系上一条,就这样沿路系去。约走到巳时将尽,她们追随着摇摇欲倾的楚零,走了还不到十里多路。 这时已将走到黄花镇,但前面的楚零此时似乎再也挣扎不动,忽然一连摇摆了几下,立刻仆地就倒。华家姊妹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纵身一跃,直扑到楚零身旁。只见他口吐白沫,四肢冰冷,已经昏了过去。 华音莺双手扶起跌倒的楚零,招呼着妹妹帮忙,使他盘膝趺坐下来;从怀中掏出一颗朱红药丸,拨开他紧闭的牙关,塞入口中。过不多时,果听得腹中已有响动之声,音莺姑娘长吁了一口气,道:“这颗安神丹顶多也不过调和一下他散漫的元气,仍然无法迫出他中的寒煞阴毒,咱得先找个店住下,等四丫头来了再想办法。” 但是她们两人又都为了难,离黄花镇起码还有两里路,楚零却像死人样的躺了下来,难道要她们背着他?男女授受不亲,而且路上人来人往,未免有点不太像话。还是飞莺姑娘有主意,往返不到半个时辰,去雇来了一辆车子才把楚零拉到了黄花镇。 悦来老店是镇上的唯一店房,飞莺姑娘又悄悄的在招牌底下系上了一根白布条。为了照顾楚零方便,她们只开了一个房间。店小二搞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两个花枝招展的大姑娘,抬着一个病得快死的大男人,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飞莺姑娘羞得又有点脸红,音莺姑娘柳眉一扬,娇声喝道:“他是我哥哥,半路上生了病,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去打盆热水来。” 店小二喏喏连声的打来了热水,音莺姑娘连忙将楚零上衣褪下来,用滚热的毛巾,在他的胸口慢慢揉搓。 过了约有顿饭之久,楚零头上、身上渐渐的冒了汗。音莺姑娘偷偷的念了一声佛,轻轻的告诉妹妹说:“看样子一时不要紧,咱们轮流歇上一会儿吧!” 就这样,她们姊妹守了楚零一天,他一天都没睁开眼,好在是呼吸正常,身上不断冒汗,没出别的岔儿。两位姑娘一天没出门,饭是叫到屋里来吃的。看看已经到了黄昏日落,楚零仍然昏迷不醒,四丫头也不见来,两人不免又着起急来。 偏偏天公和人为难,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楚零一天来都昏迷的躺着,这时却逐渐滚动不安起来,身上仍冒着汗珠,可是他呻呻吟吟的喊着寒冷,华氏姊妹即惊又喜,喜的是他已经知道说话喊冷,惊的是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变化。 华音莺喊来了店小二,要来了三条棉被,一口气都给他盖到身上;但是他仍然喊冷,浑身不住颤抖,连牙齿也碰得格格发声。 音莺姑娘无可奈何的看着妹妹说:“他心里冷。” 飞莺姑娘点点头,她也知道一定是寒煞阴毒在他体内作怪,但是她也一样的毫无办法。 音莺姑娘忽然双颊一红,她咬了咬牙,又顿了顿脚,才慢吞吞的说道:“妹妹,你问你一句话,你得老实告诉我。” 飞莺姑娘吃了一惊,她不知道二姊在这时候要问她什么?所以她错愕的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你是不是死心塌地的真爱上了楚零?” 这种事要她怎么回答,飞莺姑娘红着脸低下了头。 “妹妹,你不用害臊,事到如今,咱们救人要紧。” “用玄阴真力?” “除此之外,恐怕没办法使他熬过今晚。” 姊妹两人闩上门,宽了衣,竟钻到被底一左一右紧紧的拥住了楚零。两股缓缓的暖流,透过楚零左右商曲穴,徐徐流入体内。约过了一个时辰之久,他方才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均匀的沉沉睡去。 姊妹两人为了急救楚零,不惜以自己的玄阴真力灌注给他,使他受的玄寒冰煞迫聚到“巨厥”、“期门”两穴之间,不致立即发作。但这一来她两人内力即大受亏损,俱都娇喘吁吁,香汗透体。在极端的困顿疲备中,不由也昏昏熟睡。 第二天曙色透窗,五更甫过,楚零从沉睡中渐渐醒来。他揉揉双眼,觉得有点茫然,也不知自己现在置身何处,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两个香软诱人、曲线玲珑的胴体,霍地呈现在眼前,华家姊妹仍然沉睡未醒。 楚零大感震惊,此时方才发觉到自己竟也赤身露体的一丝不挂,不免又羞又急,连忙找到衣服穿好,偷偷溜下床来。 瞬息间他已明白了一切,这两个女孩为了救他,竟不惜做了一次巨大的牺牲。他带着感激而又羞愧的目光,瞥视了两人一眼,连忙又轻轻的为她们盖好了棉被。 有人敲门,敲得很急,他把门开了一道缝,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闪身挤了进来。只见她满面含着笑,调皮中有点严肃;看看楚零,又看看睡着的华家姊妹,摇摇头,一言不发,迳自在桌边拉把椅子坐了下来。 楚零有点讶异,但从她的服饰上立刻就看出了她是太白四女中最小的仇君菁。 华家姊妹这时也醒了,华音莺睡眼惺忪的一骨碌爬起来,兴奋的喊着:“四妹,四妹你怎么现在才来?” 小姑娘仍然笑着没说话,小手指头轻轻的在鼓得圆溜溜的腮帮上括了两括;音莺姑娘这时才发觉自己一缕不挂的玉体,连忙一骨碌又缩进了被窝,差点没把她羞煞。楚零也臊得耳红脖子粗,恨不得立时找条地缝钻下去,只好尴尬的背过身去,一言不发。 被窝里不住的乱动,原来是华家姊妹偷偷的藏在里面穿衣裳,好一会才脸红红的钻出被窝下了床。小姑娘这时开了口,她说:“风里雨里的把人家喊来了,你们倒睡得挺舒服。” 音莺姑娘苦笑了一下,问:“四丫头,你早来了?” 四丫头小嘴一撇,道:“二姊姊三姊姊有令,敢不来吗?既叫人家来,可又早早的睡了觉,偷偷的演那双凤朝阳……” “四丫头,那是为了救人……” “对了,我该叫您什么呢?”仇君菁说着转向了楚零:“是二姊夫还是三姊夫?你可听见了,二姊姊三姊姊为了救你,牺牲得可太大了,你说,该怎么报答她们?” 楚零赧然的回转头,冲着华家姊妹一揖到地,道:“多蒙二妹三妹相救,小兄终生不忘大恩。” “光不忘就行了?要一辈子都像昨晚那样亲热法子才行。” 华家姊妹赶着要撕她的嘴,仇君菁方才停住不说了。音莺姑娘瞟了楚零一眼,却向仇君菁道:“四丫头,快想办法给他治一治。” “给谁治?治什么?” “四丫头,你别装糊涂……” “你和三姊姊不是已经给他治好了?” “那是救他的急,不能救他的命。” 楚零却忽然插嘴说道:“二妹三妹不要担心,其实这伤我自己会治。” “二姊三姊可听见了?人家的伤自己会治,你们这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接着她又转向了楚零:“你自己要多少时间可以治好?” “约需旬日左右。” 仇君菁格格一笑,鼻头一皱道:“大哥大姊的事你不办了?” 楚零一楞,愕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 仇君菁笑得更得意,不住的前仰后合,半晌才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想出来的计谋好狡猾。” “你……” “我会见了萧老将军,也会见了瑾姊姊。” 楚零兴奋的问道:“那么你不反对?” “事关大姊一生幸福,我这做小妹妹的反对什么?而且先师太白仙姥羽化以前,就有此主张;我既然承继了先师衣钵,更应该竭力促成。不过……” 她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两条柳眉紧紧蹙在一起,俏丽的粉脸上挂着一层忧虑的神色,庄肃的接着说道:“你想大哥会同意?” “事前不能泄露消息。” “事后呢?” “生米已成熟饭,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可是他的誓约?” “那好解除,我负责办。” “还有……”她凑到楚零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楚零竟也皱了眉,显然地是有了棘手的事。但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管怎样,我们要尽人事听天命。” 音莺姑娘不解的瞅了他俩一眼,问道:“四丫头,你又捣什么鬼?” “对不起,二姊姊,以后会告诉你。” 她说着又瞄了楚零一眼,道:“为了这事,你不用我治伤,我也得厚着脸皮给你治,两个时辰包好。” 她接着从腰里摸出了一个白绫子小包,打开来,里面竟是四支三寸多长的银针。 “二姊姊,你扶他上床,三姊姊你给他脱衣裳。” 她却格格笑着,把银针往桌上一放,拉了把椅子对着墙坐了下来。 “二姊姊,第一针刺他脐下‘阴交穴’,第二针再刺他左胸‘乳根穴’,而第三针……”在仇君菁指挥之下,华音莺一连刺了他十二处大穴,挑了二十四处筋脉。楚零先是紧咬牙关,后来忍不住轻轻出声呻吟,最后竟大呕大吐;折腾了一个时辰左右,方才满身大汗的安静下来。 仇君菁转过身来道:“好了!”但她却突然愕然的惊呼了一声。声音虽低,却使华家姊妹不由也跟着打了一个冷颤;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张柬帖。 柬帖是用一根小蛇形状的三寸铜钉钉在上面,柬帖上只有一幅模模糊糊的图画;好像是一座破庙,上面有一弯新月,庙前边有两条蛇守着一堆骷髅。 送柬帖的人不问可知,身手相当高强,不然何以四个人守在屋里,竟没听到一点声息。华飞莺首先喊了出声:“金蛇郎君!”仇君菁刚想制止她,但是已经来不及。楚零应声下了床,那张钉着铜蛇小钉的柬帖早看到了眼里,他沉思了一下道:“这事太突然,为什么不早不晚,单赶在这个时候?大哥的名头太大了,尤其是那柄黄帝神刀,已经引起了天下武林人物的垂涎,恐怕他……” 仇君菁截断他的话道:“那么原来的计划是不是等……” 楚零却急急的答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有我一人担待,我们的计划照常进行。” “可是金蛇郎君的死亡之约……” “我去对付。”说完他就举步要走,但走到门边又转身说道:“涵龄道长大概已先去了太白谷,你们最好能在三天之内赶到,杜红枫姑娘自会准时到达,别的事情都由我去办。” 华家姊妹追到门边,几乎同声说道:“二哥,你要小心!” 楚零点点头,不由满腹感慨,但他没说话,仅只挥了挥手就转身大步而去。他去了不久,华氏姊妹和仇君菁也相继山店上路,她们径奔太白谷。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二章 玄元符令 十几里以外的杨柳村杏花楼客房之中,萧珂仍在卧床疗伤。他似乎颓废、消极,不住的长吁短叹。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虽然“阴煞髓毒”可以用“寒禅神功”自疗,但他知道,这种病随时都会突发,终将有一次会夺去他的生命。 他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他有点后悔当初和鲁达相遇,服了那种练功的药,那种药把他变成了石头人。 酒和尚倒似乎很开心,每天守着大葫芦灌酒,一任萧珂自怨自艾,他都充耳不闻。 那夜已将三更,萧珂髓毒已愈,正和酒和尚相对饮酒;酒阳尚忽然呀异的“哦”了一声,萧珂离座而起,正欲有所行动,但酒和尚却轻声说道:“他已经走了。” “他是谁?” “这我可没看清楚,黑影一晃,人已不见。” “他何所为而来?” “送来了一张柬帖。” “怎么说?” 酒和尚一字一顿的念道:“杜红枫姑娘太白谷遇难!” 萧珂沉思良久,问道:“酒和尚,你说的是真?” 酒和尚一本正经的答道:“酒僧几时打过诳语?” “那么咱们去!” “越快越好。” 两人不再迟疑,但因夜半不便惊扰别人,酒和尚顺手掏了一块五两多重的银子留在桌上,算做房饭钱,就和萧珂两人穿房越脊,迳奔太白谷而去。 两人忘情疾奔,到第二日黄昏光景,已到了许昌城外。计算路程,就算再快,也还要一日一夜的时间。酒和尚停下脚步,喘吁吁的问道:“咱们真的要一口气赶到太白谷吗?” “你累了?” “累了倒是小事,葫芦空了。” 萧珂黯然一笑,带点歉意的道:“酒和尚,连累你吃苦了。” 酒和尚爽朗的笑道:“这是酒僧自愿,赴汤蹈火,虽死无怨。要不是酒僧自愿,任是八人大轿,也抬我不走。不过,酒朋友,酒就是我的命,离了酒等于要我的命。眼前就是许昌城,干脆咱们去灌上两肚子,打满一葫芦,事再急也不差这个把时辰。” 萧珂点点头,没有言语。两人并肩携手,同往许昌城中而来。 许昌为古之名都,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此时华灯初上,人潮拥挤,虽在烽烟四起,兵连祸结的当口,依然歌舞繁华,看不出战乱之象。酒和尚大为感慨,不禁吁了一口长气。 两人因尚急于赶路,无心贪恋眼前繁华,见路旁一座酒楼,高挑着一条丈多长的酒幌子,酒和尚一拉萧珂,就欲拥身而入。此时路侧忽地闯出一个中年汉子,仿佛喝醉了酒,踉踉跄跄,迳往酒和尚身上撞来。 酒和尚并未在意,正想顺手扶他一把,不料醉汉的来势虽慢,却有点怪得出奇;酒和尚一把没扶住,倒让他结结实实的撞了个满怀。酒和尚强捺住怒气,把他向外一推道:“朋友,灌上二两黄汤,就出这种死相,还不爬着回窝去。” 醉汉顺手扯住了酒和尚的衣襟,短着舌头,模糊不清的嚷道:“你敢骂我?你有几个脑袋?” 酒和尚啼笑皆非,拍拍他的肩头道:“朋友!你醉了!” “我没喝酒就醉了?你骂我,还敢打我!”醉汉叫嚷着,随即歪歪斜斜的挥拳向酒和尚打来。 酒和尚任是涵养再好,也有点忍耐不住。但自己是出家人,和一个醉汉在街上当众互殴,实在不大雅观,何况此时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爱看热闹的人。酒和尚自认晦气,闪开醉鬼打来的一拳,拉了萧珂就走。萧珂一直静静的立在一旁,不闻不问,好像这事与他无关。此刻和尚一拉他,他也就若无其事的随和尚往前走。 但围着看热闹的人,已经汇成了一面圆圆的人墙,而且越来越多;后面的拚命往里挤,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面的想退退不出去,以致两人竟一时无法越过这片人潮。 醉汉一拳没打到酒和尚,又大声嚷着说:“和尚打人、骂人!想逃走,大家帮忙抓住他。”奇怪的是他此刻已经不醉了,话说得非常清楚。 人群中果然冲来了四、五个彪形大汉,不问青红皂白伸手就抓酒和尚。萧珂仍静立一旁,不加闻问。酒和尚犯了疑,也动了气。对这几个大汉,他还没放在眼里,双臂一抖,他要出手打人。几个大汉果然不是对手,酒和尚单是双臂一抖,就把他们卷得一溜歪斜;要不是撞到看热闹的人身上,准会跌个狗吃屎。 可是,另外却出了岔头。他的臂膀还是给人抓住了,而且抓得很紧,是另外两个和他一样的秃头和尚,像两缕轻烟般从人丛中冒出来的。酒和尚回头一看,不由从心里冒出一股凉气,越怕神偏遇上鬼。 醉汉把脸一抹,脸上褪了层皮,连头发也是假的,他也是个和尚。此刻龇牙一笑,说道:“师兄,(和尚称呼和尚称师兄)难为你想的周全,我们比你更周全,乖乖的跟咱走吧!” “去哪里?” “你别装傻,智圆大师正恭候您的大驾。” 酒和尚叹口气,转向萧珂:“酒朋友,你是很悠闲!” 萧珂笑答道:“怕什么?难道他们真摘你的心下汤醒酒?” 酒和尚心中一动,但却冷冷说道:“酒朋友,你很够义气。” 萧珂忽地长叹一声道:“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酒和尚肝火上升,怒声问道:“这是你的预谋?” “酒和尚,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们同行多久了?何况我的毒伤……” 酒和尚气平了一半,但他又问:“这些人是你的朋友?” “应该说冤家对头。” 酒和尚急到了五、六分,他忧急的说道:“酒朋友,你太孤单,不要上他们的当,你不能……” 萧珂纵声长笑,笑声凄厉刺耳,似在发泄积郁,又像悲怒交进,稍时方才说道:“还没有什么事值得我怕,何况我已是将死之人,即使遭逢意外,也不过早得解脱。一着错,满盘输!酒和尚,我当初走错了一步,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只好辜负你们的好意了。不过,我现在还是武林中的第一高手,我要试试到底还有谁破得了我的玄寒冰煞?” 接着他又变得冷峻的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不愿做木偶傀儡,任人摆弄……” 酒和尚大感焦急,他说:“可是那张柬帖上的事……” “我改了主意。”萧珂说着扬起左手,在酒和尚面前一摆,道:“我接到了另外的一张。”说完,双肩一晃,平地拔升三丈余高,像一只凌空而起的大鸟,一个旋身,立刻就消失在重楼叠户的暮色之中。 看热闹的人群最初有些失望,没看到精彩的打斗场面;此刻萧珂的一出空中飞人,使他们过足了瘾,同声暴喝了一声妙;但随即有些人觉得不对,怕是遇了妖,乱哄哄的四散而去。 酒和尚仍然被捋着臂膀,前呼后拥的出了许昌城。他没再挣扎,反正挣扎也是多余。他脑海中依然盘旋着萧珂那句话:“这只能怪造化弄人!” 他后悔不该和他进入许昌城,就因这一步之差,破坏了计划,引起了纠纷。他频频叹气,懊恼欲死,他怎么对得起萧老将军,又有什么脸面再见楚零?他又想到了那柄黄帝神刀!惹祸的穷刀,几乎万事都由他而起!但他却已经比较坦然,任由三个和尚、五个大汉裹胁而去。 是夜三更,他们到了伏牛山。白云峰高插霄汉,白云寺高与天接;大雄宝殿里巨烛高烧,香烟缭绕。 五宝佛前,大蒲团上闭目趺坐着智圆大师。说他闭目,有点勉强,不但眼角不住的牵动,连眼皮也一抖一抖,显然的,他是装佯。在他的宝座前,雁翅般趺坐着两行僧众,双掌合十,眼观鼻、鼻观心,同样的眼皮直抖。他们既喜且忧,在焦急的等待,等待第一步计划的成功。 山门外传来了吵嚷的人声,酒和尚被簇拥着走进了大殿。 智圆首先一跃而起,虽然他已年登古稀,可是身手灵活,毫无老迈之态。同时他习惯的高宣了一声佛号。 酒僧昂然而立,冷冷说道:“佛面金猊,你好!” 原来他竟是三十年前横行天南的绿林盗魁佛面金猊申飞。 智圆僧双眉一挑,坦然说道:“老衲皈依我佛三十年,过去的一切,提也无益。” 酒僧又冷哼一声,说道:“那就提目前的吧!你的计划很好!” “师兄过奖。” “可惜出了破绽。” “百密一疏,自也难免。” “牵一发而动全身,画虎不成反类犬,我替你觉得可怜。” 智圆僧双目一扬,闪射出一股狡猾的光辉,笑道:“不用师兄担心,欲擒故纵,欲实必虚,这些我还懂。” “所以你假传金蛇郎君死亡之约的柬帖。” “我的虽假,另有真的。而且老衲葫芦里还有一味秘药,不知师兄可要过目?” 智圆僧返身一指,五宝佛前赫然供着一个紫檀木匣!酒和尚不禁失声呼道:“玄元符令!”智圆僧纵声狂笑,久久始停。 酒和尚虽知道这个大盗出身的和尚以诡计奸险出名,但却想不出他怎会弄来了“玄元符令”?这个少林派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 事情比他所想的更复杂、更严重,无疑智圆已布下天罗地网,不但要夺取萧珂的黄帝神刀,而且要夺他的性命,甚至包括金蛇郎君、楚零……所有武林高手的性命,他要霸服武林,成为至高无上的主宰! 智圆僧得意的问道:“现在你明白了?” 酒和尚瞑目不答,他在沉思。 智圆僧徐徐又道:“你不用后悔,即使你不走许昌城,你也仍然到不了太白谷。” “你的埋伏不止一路?” “正像一面大网,四面八方。” “你能瞒得过萧珂?” “我没想瞒他,明知是假,他也会去。许昌城酒楼之前,另一个人破坏了他去太白谷的行程,他任你被掳,正表示他赴约的决心,因为,……” 智圆僧忽然又大笑了一阵,方才说道:“他嫌你是个累赘,带着费事。” 酒和尚“呸”了一声,但没开口。智圆僧满怀得意,他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玄寒冰煞和五毒阴煞互生互克,必将两败俱伤,他稳可坐收渔人之利。即使功败垂成,发生不测,还有少林寺三十二高手在自己手下听命,又复有何所惧? 酒和尚被押入地牢,成了阶下之囚。他倒不着急,也许他想开了,一切听天由命。可是使他难过的是没有酒,这简直不如要了他的命。 当夜四更天,大雄宝殿灯火依然通明,四个值夜僧人在殿中穿梭来往,守护“玄元符令”。 忽然,院中一声暴响,像巨物坠地之声。四个僧人同时奔向门边向外张望,但见夜空如洗,阒寂无人;刚回头,门外却如落叶般飘来一个娇小的白色人影,随手一拂,四个人变成了四截木头。 原来是个俏丽的小姑娘,两只小眼珠滴溜溜一转,立刻姗姗的走到神台下,打开紫檀木盒,拿出来了一件东西,又放进去了一件东西;俏脸上微微一笑,露出两个醉人的酒涡,缓缓地走回门边;对着四截木头又一拂手,像是一阵风,一晃眼没了踪影。 四个僧人像做个梦,心里都在奇怪,但谁也没敢言语,怎么忽然站着睡了一觉? 但他们却赶紧去查看紫檀木匣,木匣完好如初,里面的东西没少,他们放了心。 五更天,四个僧人仍在穿梭来往。忽然,四个人都觉得寒冷,冷得有点出奇,渐渐的四个人又变成了四截木头。 一个相貌英俊,但却神色死板、双目紧紧合闭的少年,像幽灵般的飘进了大殿。他虽合着双眼,但比睁着眼的还显得灵敏快捷。同样的,他也走到神台之前,打开了紫檀木匣。但刚拿出匣中的东西,他愣住了,显然的,他觉得东西不对。他缓缓的将它放回原处,猜疑的自语着说:“又是他,一定是他!” 像幽灵般的未见双足移动,一闪身,又消逝了踪影。 四个僧人又从梦中醒来,真怪,怎么又站着睡了一觉。 四个人再去检视紫檀木匣,一切仍是原样,他们又放了心。 第二天,伏牛山外八十里的毒龙岭。 这里本是人迹久绝之地,岭上有一座道观,但多年以来就没见有道士居住,据说本来是有道士的,但岭上出了一窝毒蛇,把道士都咬死了。后来有人去捉蛇,但没人捉得到,反而一个个的都是有去无回,于是没人敢再走近毒龙岭。 但今天可怪,这片多年来变成绝地的荒岭,居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一批一批少说也有十几批,但却都显得很神秘,而且一到岭上就消逝了踪影。表面上看起来,仍是荒岭、破庙、看不见人。 近黄昏时光,又是一条人影进了毒龙岭,但见他风姿潇洒,面貌英俊,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美貌少年。奇怪的是不多会以后,后面跟来了三个白衣少女,俱都长眉入鬓,貌亚西子,犹如玉女临凡。最小的一个轻声笑道:“也许大姊姊已经到了太白谷了。” 原来她们是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和老四仇君菁。不用问,走在前面的少年,自然是楚零。 音莺姑娘叹息了一声说道:“都是坏在金蛇郎君一人手上,偏在这时候来个倒楣的死亡之约。” 飞莺姑娘接口说道:“你们想大姊会不会为这伤心?” 音莺姑娘笑道:“大概不会吧!顶多不过迟上几天,一切都还会照样进行。” “可是大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仇君菁插嘴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知道的?” 飞莺姑娘答道:“否则他定会直奔太白谷,他不会来赴金蛇郎君之约了。” 仇君菁小嘴一撇道:“你以为他不知道?” “要不是奚瑞,他怎么知道?” “他比你想的聪明,其实他早就该猜得着。” “那他怎会故意去上当?” 仇君菁格格一笑道:“第一,大姊姊拚着性命救了他,对他一往情深。你记不记得仙姥羽化之前大哥誓言里曾说过要一生听大姊的话,他那时就已有意暗许。第二,他本性未泯,良知时现,对过往的一切,早有后悔之意,对萧老将军和瑾姊姊更难脱父子兄妹之情。他早有意摆脱桎桔,恢复本来面目。第三,他有血有肉,摆脱不了七情六欲,由他阴煞髓毒发作的情形看来,他生理上已经起了变化,除非走了二哥给他铺的路,迟早毒发而死。第四……” 飞莺姑娘摆手笑道:“够了,够了!死丫头片子!在黄花镇上还捣我和二姊姊的鬼,和他……”说着伸手向前遥遥的一指,接下去道:“两个人说得就像大哥真不知道一样。” 仇君菁娇笑着说:“三姊姊,前面的‘塔’是什么塔呀?” 飞莺姑娘脸上一红,赶着要撕她的嘴,仇君菁一面告饶,一面笑道:“还不是为了给大哥留面子,大家以为他真是不知道,也可以装得像点,只要他喝了大姊姊那杯酒,发生了那件事,不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音莺姑娘也一指仇君菁的鼻尖,笑问道:“那件事是什么事呀?小丫头片子没羞没臊。” 仇君菁的小脸上果然变了色,像熟透了的苹果。 三人说说笑笑走进了毒龙岭的丛林茂草,同样的也失了踪迹。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三章 金蛇之约 一更天,一弯新月斜挂树梢。 岭上起了风,不大;但七月初,毕竟是交了秋,多少有点凉。 岭上仍然不像有人,那座破庙早已败落倾圮,门窗东倒西歪,尘土足有一尺厚;院子里荒草没径,大殿后长着十几株参天古树,风过处枝叶簌簌乱响,阴森森的实在怕人。大殿正中还有尊坐着的元始天尊泥像,但却成了尊穷神,面前除了蝙蝠粪、老鼠屎,没再供别的。 二更天,岭上还是不见人,但是忽听有人开了腔,声音不像从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又尖又直,有点刺耳朵:“朋友们!时间已到!” 看不到人,连声音也听不出来哪里来的,仿佛就在面前,又仿佛就在身后。这是“震气传声”大法,令人凛惧于发话人的功力之高。 “做主人的不先现身,岂像待客之道?”有人答话,也是“震气传声”。 吱吱尖笑声中,破庙前鬼魅忽现般站出了一人。说他像鬼魅,倒真不过分,不但行动飘忽,身法诡异,再看那副长相扮相,苍白脸,吊客眉,配上那袭青布直裰,在这荒山破庙前一站,不像鬼魅像什么? 他背上还斜插着一柄古里古怪的兵器,像剑,但剑身弯弯曲曲;剑柄是个蛇头,连剑套都是金色的,在微弱的月光下闪闪发亮。原来他正是威名远震,使江湖道上闻名丧胆的金蛇郎君史忌。 数声长啸冲天而起,草丛之中、枝头之上,飘坠下五条人影。 金蛇郎君一愣,问道:“我只约了四位朋友,怎地却到了五位? 有人冷笑。金蛇郎君心头一惊,又问道:“哪位是不速之客?” 有人抬手一挥,一枚蛇形铜钉插着一张破纸迅如电闪,迳奔金蛇郎君面前射来。金蛇郎君不闪不动,一张嘴,咬住了钉尖;又一张嘴,铜钉带着破纸飞入了荒草之中。 “那是假的,朋友,你为人所愚……” “不错,我宁愿受愚。” “你是萧珂?” “你很聪明,可惜反被聪明所误。” “金蛇朗君不伤未约之人,何况八月十五我要赴你之约。” 萧珂冷哼一声,道:“可是我要伤你!不容你活到那时。” “你似乎早有预谋。” 萧珂哈哈大笑,笑声凄厉刺耳,在飒飒秋风之中、莽莽荒岭之上,使人听着心里发毛。半晌之后,方才收笑说道:“我的预谋不及你的高明,远交近攻,个个击破。我问你,十五年来你销声江湖,为何没约过一次?而现在不及一月之内,这却已是第七次之约。” 说着拍拍腰间,又道:“还不是为了我这把黄帝神刀!仗着你那百虻毒雨、两条金蛇,和那点五毒阴煞功力,你想逐一铲除了武林异己,最后再破我的玄寒冰煞。朋友,你的算盘打得很精。可是萧珂也不是易惹易欺之人!还有……” 萧珂越说声音越大,显然他怒火高涨,此时话声一顿,身形缓缓逼向那些另外赴约之人。 “阴山老怪……砀山一狼……鹰谷雪魔,你们来得很好,来赴金蛇郎君的死亡之约。你们到底是赴约,还是来助拳…… 你们这三个无耻的败类,金蛇郎君的走狗。今天真正来赴约的只有姓楚的一人,你们安排的虽巧,另外却有人比你们安排得更巧!” 忽然,他又以“震声传气”说着:“今天到毒龙岭的人,不论明的暗的,大概都有自认巧妙的安排,诡计很多……哈哈……很多!” 金蛇郎君大怒,叱道:“你不要含血喷人!萧珂,你该知道我的五毒阴煞正是你那玄寒冰煞的克星。今天是你自愿把死期提前。先比什么?随你说。” “喧宾不夺主,任君自择。” 金蛇郎君缓缓去抽背后的金蛇剑。萧珂却蓦地一声暴喝,猛的转身,突出左掌,斜碰砀山一狼递到的老君鞭,同时叱道:“你居然真想找死!” 原来砀山一狼等三人,被萧珂揭破了秘密,早已老羞成怒,但惧于萧珂威名,未敢轻动。此刻见有机可乘,砀山一狼首先出手偷击。及见萧珂用手来挡,自以为得计,砸下的钢鞭又暗加了两成功力。 只听一声暴响,萧珂无恙,而砀山一狼却右臂如折,虎口发麻,一条钢鞭几乎脱手而去。他不由大惊失色,弃鞭出掌,骈指如铁,一招“傍花随柳”,想点萧珂“风府穴”。萧珂缩身退步,轻若四两棉花,飘到了砀山一狼的身后,冷哼一声! 砀山一狼斜滑半圈,双掌左封右锁,拦腰打到。萧珂等双掌已临中腰,方才挫身退步,又飘出三尺,冷笑着说道:“可惜,功夫差得很多!” 砀山一狼狂怒之下,疾退三尺,一声厉吼,施展出了毕生苦练的赤阳掌。但见他双掌平出,两缕暗红微光迳向萧珂前胸打到。 萧珂见他阴狠歹毒,杀机陡起,倏然进逼,左手闪电般扣住了砀山一狼的左腕,右掌一举,斜斜的就要向他的后背拍下。突然,有人喊:“大哥……” 萧珂举起的右手似乎在空中一停,竟而改拍为点,戳上了砀山一狼的“志堂穴”。 砀山一狼自以为毕生苦练的赤阳掌威力不弱,即使破不了萧珂的玄寒冰煞,只要能被他击中,也必会使萧珂多少受点伤。殊料萧珂竟然毫不在意,举手投足之间,反而点了自己的穴道。此刻他已如木偶泥胎,心里明白,但却不能转动。 萧珂呸的一声,一口唾沫把砀山一狼喷了个满脸开花,随后怒声喝道:“去吧!”去吧两字刚出口,砀山一狼已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扔出两丈余远,滚落在岭下的荒草之中。 金蛇郎君自萧珂不速而至,又点破了他死亡之约阴谋,心知今日之约,十有八九要糟。在羞怒之下,他缓缓出手拔剑,要和萧珂一较生死。但砀山一狼在萧珂背后藉机偷袭,他反而不便立即出手。他并不是心存武林道义,而是怕旁立的楚零见双战萧珂,会出手想助,只好又慢慢还剑入鞘,退立旁观。 砀山一狼被丢落山坡,金蛇郎君又欲拔剑出手。倏闻又是一声大喝:“瞎鬼纳命来!”阴山老怪、鹰谷雪魔双奔向萧珂。 萧珂冷笑一声,问道:“你们有几条命?” 两人一惊,他们早已见识到了萧珂的厉害,但砀山一狼原与两人有金兰之好,不能袖手不问,即使是装腔作势,也必须表示一番。 萧珂笑道:“先试试你们的气血脉穴。” 两人依言运气过穴,果觉心胸等处穴道隐隐刺痛,不觉大惊。 萧珂冷冷说道:“百日之内不近女色,严戒荤酒,其伤自愈。不想死就回去当上一百天和尚吧!” 两人虽应邀巧布陷阱,协助金蛇郎君剪除楚零,但半出自愿、半受威迫;此际未战先伤,那敢恋战?两人互相交换一下眼色,无言而退,草丛中找出砀山一狼,搀扶着缓缓离去。 萧珂转向金蛇郎君,但楚零赶到了他的前面。 “大哥!他约的是我!” “不错,可是他目的是我的黄帝神刀,否则他不但不会约你,也不会有前六次之约。今天我干脆就成全他,试试他那五毒阴煞。如果他能胜得了我,我情愿献上黄帝神刀,取消八月十五夜敬阜山庄之约,从此不行走江湖。楚零,你听清楚,不许你帮我,这是我对你最后的要求。” “大哥!你何必……”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他推下楚零,面对金蛇郎君道:“大概你都听清楚了,不论是百虻毒雨和你那两条金蛇,还是五毒阴煞,任你随意施为。金蛇郎君,你请!” 金蛇郎君格格一笑,声如鸱枭夜啼,仍然直着嗓子说道:“既云死亡之约,你我之中必死其一,萧珂,你别后悔。” “有人会后悔,但不是我萧珂。” “那么,你小心!”小心二字刚刚说出,金蛇郎君身形倏地倒纵两丈,背贴庙门而立,右掌暴扬,一阵腥风血雨随手而出。 萧珂冷凛的一笑,左掌五指微摆,一股白雾立即像烟云盘笼罩住周身;金蛇郎君所发的百虻毒雨,全被挡在白雾之外。相持约有半盏茶左右,萧珂纵声笑道:“这个没用,再换别的吧!”说毕,十指凌空虚发,笼罩在身畔的白雾,忽如浮云随风般迳向金蛇郎君扑去。 三丈之外,立如严冬突至,奇寒袭人。百虻毒雨,如火遇水,奇寒之下,血雨凝成粒粒冰块,纷纷坠地。 金蛇郎君大惊,一声枭叫,双掌平胸推出,施出了成名绝技“五毒阴煞”。只见两圈黑烟滚滚而出,瞬即凝成一面大网,将自己围绕在内;继而黑烟逐渐向前推动,与白雾互相激荡,前后进退不已。 萧珂厉吼一声:“来得好!”玄寒冰煞全力射出。滚滚的黑烟立即逐渐后退、萎缩。 金蛇郎君暗叫不好,正想施展诡计脱身逃命,却见冷凛的白雾渐消,萧珂踉跄后退。当下心中大喜,双掌一紧,两股黑烟电掣般驱退白雾,迳向萧珂扑去。同时双肩一伏,蛇头剑柄自开,两条黄色光芒疾逾流矢,相继向萧珂打到。 萧珂痛恨金蛇郎君阴狠毒辣,本欲将之除去;复见他那“五毒阴煞”竟也不弱,故而将寒煞阴功全力射出。不料心头一紧,眼前一黑,左右“气海穴”痛如刀戳,几乎一跤跌倒。 他心中明白,这不是寒煞功力不敌金蛇郎君,而是用力过猛,因而牵动了甫愈不久的体内髓毒。 金蛇郎君是成名多年的江湖魔头,丧在他手下的武林人物不知凡几,此时萧珂髓毒剧发,已失去抵抗能力;五毒阴煞和那两条金丝毒蛇已电掣而到,看来萧珂已是必死无疑。 可是三丈之外站着楚零,他焉能袖手不管?金蛇郎君得意忘形,纵声狂笑。笑声还未出口,情势上有了急变。两条金蛇半途坠地而死,滚滚的黑烟消逝无踪。 金蛇郎君错愕失色,这些变化来得太快,发生得太突然。 他还未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人影一晃,对面站着楚零。 “金蛇郎君,你手段太狠,做得太绝!” “你不该半途出手,不顾江湖信义。” 楚零大笑不已,他笑的是金蛇郎君竟有脸说信义二字。 “预布埋伏,乘人之危,你很守信义!” 金蛇郎君横身而退,楚零步步进逼。 “你要杀我?” “嫌你污了手,滚吧!” 金蛇郎君果然听话;只见楚零左掌微摆了一下,他就像块僵硬的石头般,顺着山坡滚下去。 萧珂趺坐不语,双手紧按着左右“气海穴”。 “大哥,你的毒伤……” “不要紧,还不至于就死,不过,你不该放走了金蛇郎君史忌。”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活不了多久。” 山坡下忽地传来了一声惨呼,金蛇郎君被人拦腰斩为二段。杀他的人是个和尚,右手仗剑,左手怀抱着一个二尺见方的紫檀木匣。他遥立岭下,大声向岭上喝道:“萧珂,楚零,任你是八臂罗汉,今天也逃不出佛爷的火海。”话声甫歇,岭下火光大亮,少林寺三十二高手各擎火炬,团团围住了毒龙岭;面前堆满了芒硝、硫磺,及一应引火之物。 和尚得意的放声大笑,又喊道:“萧珂,识相的丢下黄帝神刀来,佛爷体念上天好生之德,也许会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萧珂强捺住痛楚,冷冷喝道:“放火吧!烧死我你才能拿得到。黄帝神刀不怕火,烧不坏的。”和尚果真将剑入鞘,打开紫檀木匣,拿出一块大红缎子绣的东西;高举过顶,迎风一摆,喝道:“纵火,焚山!” 三十二少林群僧恍如未闻,火炬高举,没动。 和尚微有愠意,手中红缎子又是一摆,厉声喝道:“纵火,焚山!” 少林群僧仍然未动。暗中有人像忍耐不住,嗤的笑出了声。 和尚大惊,连忙旋身四顾,只见树丛之中姗姗的走出了一个全身纯白的小姑娘,满面含着笑,黑眼珠滴溜溜乱转。轻盈的走到和尚面前,两条小辫子一甩,眉毛一扬,问道:“大和尚,你这是干嘛?” 和尚怒喝道:“小孩子家怎么也跑到这里来,难道你不怕死……”忽然他觉得不对,毒龙岭四无人烟,而且从来没人敢到,一个单身小姑娘怎会突然在这里出现,心头一惊,连忙倒退了三步。 小姑娘又赶上去问道:“你不是和尚吗?怎么拿人家女人的东西?” 和尚大骇,急忙缩手看时,右手中赫然是一件大红绣花的女人肚兜,香泽微闻,像是换下来还没洗过。和尚这一急不轻,但觉顶门轰的一声,三魂七魄立刻同时出了窍,怎么“玄元符令”会变成女人肚兜? 小姑娘仍然笑着,从背后扯出了一幅也是大红缎子绣花样的东西,拿在手里问道:“你是不是找这个?” 和尚闻言看时,只见金光闪闪,大红之中隐隐看到有个“佛”字,不是玄元符令是什么?怎么竟会到了这个小妮子的手里?但他毕竟不是平庸之辈,心知事出有因,来人不善。暗运十年修为真元之力,猝出不意,疾如鹰隼般扑向对面的小姑娘,伸手就夺。 智圆僧也算得是江湖道中一等一的高手,身形手法有如电掣,不能说不快。可是小姑娘比他更快,小辫一甩,人已飘到了两丈以外。只见她也学着和尚的样,手中大红缎子摆了一摆。少林群僧焦雷似的齐声宣了一声佛号,恭身听令。小姑娘鼻头一皱,声如银铃般的说道:“咱们等会儿再焚山,先抓这个野和尚吧!”智圆僧心知不妙,拔腿要溜,可惜为时已晚。 少林群僧两行雁翅般分由左右抄来,把他困在了中间;智圆僧恁是武功再高,也逃不出三十二个少林高手的围捕,长叹一声,只好束手就擒。 岭上的萧珂,虽然合目不见,但却了如指掌,微露讶异的说道:“我原以为是你,不料却是她!” 坐在他身旁的楚零,一笑答道:“是她,让大哥白跑了一趟。” “你怎知……” “我就在大哥身后。” “你还在盯着我?” “并不是经常,有些时候不得不离开你。” “上次我伤了你……” “四妹给我治好了。” “你不恨我?” “不!永远不。” “为什么?” “你是大哥,永远都是。而且,我要遵守答应过妈的诺言,不能让任何人去伤害到你。” “爸好吗?” “很好。” “他在哪里?” “你要见他?” 萧珂黯然摇摇头,长叹一声。 “我没脸见他,至少现在不能!瑾妹也在一起?” 楚零点点头,道:“大哥,你该知道,爸多想你,他一点都不怪你,瑾妹也日夜都惦念你!大哥,为什么你不立即回头,恢复你那本来面目,让我们同享天伦之乐!” “你的好意我感谢,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一点都不晚,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哥,你仔细想想,你那玄寒冰煞阴功,也并不能真的霸服武林。那个邪门外力,丢掉它又有什么可惜?何况你阴煞髓毒已发,再不能拖下去了。还有,杜红枫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她现在……” 萧珂忽然冷哼一声,打断他的话道:“楚零,你太工于心计,我不喜欢你这样捉弄我!” “我并没捉弄大哥。” “那张柬帖不是你送的?” “不错,但是你该还记得太白谷仙姥灵堂内之事。” “你不该要她去。” “那是她自愿,我不能阻止。假如你不去太白谷,她只有一条死路。大哥你忍心让她死?” “这事你要负责。” “可是我救不了她。” 萧珂黯然半晌,忽然冷凛的说道:“我不能去,那只能怨你害了她。”“你一定能去,大哥,而且你一定要在敬阜山庄之约前先去太白谷。”楚零说得斩钉截铁。萧珂冷笑不答,挣扎着站起身来,举步就走。 楚零喊道:“大哥,你的毒伤……” 萧珂脚步踉跄,似乎摇摇欲倾,但他仍一咬牙,猛提一口内力,竟仍然快逾飞矢而去。 破庙后转出华家姊妹,楚零一愣,但旋即笑道:“太白谷的事都办好了?” 华家姊妹点点头,道:“杜姊姊大概已经去了。” “没碰到涵龄道长?” 音莺姑娘忙道:“见是见了一面,可是奚瑞逃了,他忙着去追……” 飞莺姑娘也插嘴道:“听说奚瑞是去找萧福,在许昌城遇到了大哥,告诉了他我们的计划。”楚零点点头,表示他已经知道,飞莺姑娘又问:“奚瑞已经拜了涵龄为师,他为什么要逃?” “他也是迫不得已。大哥点过他一处要穴,一年后如不能解开,必会伤发而死。” 音莺姑娘忽然叹道:“现在怎样办呢?看大哥的样子……” 楚零神色平静的答道:“我说过我们要尽人事,听天命,而且,大哥仍会回到太白谷……我有把握。” 忽听岭下仇君菁大声喊道:“嗨!你们待会儿再谈好不好?先下来看看到底该怎么办嘛!” 三十二个少林高僧仍然火炬高举,大盗出身的智圆已被点了穴道,两个少林僧分在左右挟持着。仇君菁仍然满面含着笑,红黄二色的“玄元符令”擎在手中。 见楚零等三人连袂下岭而来,小姑娘双眉一扬,笑向华家姊妹说道:“二姊姊、三姊姊,我想先和他说一句话,行吗?” 飞莺姑娘红了脸,音莺姑娘骂道:“死丫头片子,小心我拧你的嘴!” 仇君菁果然伏到楚零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楚零笑着点点头,道:“很好!亏你想得出来。” 仇君菁手扬玄元符令,娇声喝道:“智圆僧罪大恶极,着押回少林寺,按律治罪。尔等暂行各归本位,八月十五夜初更抵达山东古城,隐身阜山庄外刘家墓地,听候调遣。” 少林群僧齐宣佛号,恭身欲退,仇君菁忽又喊道:“且慢!” 接着把手一扬,学着智圆的姿态喊道:“纵火,焚山!” 群僧轰然应命,三十二人火把同时点燃了堆积的硫磺等引火之物。霎时之间,火光烛天,百里之外,可见熊熊火光。 自此,毒龙岭成了秃岭,毒蛇、破庙悉成灰烬。 熊熊火光之中,四条人影缓缓而去。不远的大路上,停着一辆骡车,一个长髯垂胸的老者,端坐在车辕之上;一个绝色少女坐在车里,手把着车帘,正在向外张望。 楚零紧走两步,恭恭敬敬的向老者说道:“爸,您和瑾妹妹也来了?” 老者点点头,道:“你大哥……” “他走了。” “他的毒伤……” “一时还不要紧,我会照顾他。而且,我相信大哥一定会走咱们给他铺的路,恢复本来面目,回到爸的身边。” 萧震东凄然一笑,道:“好吧!但愿能够如此。你还是去跟踪你大哥,可以带瑾儿同行,她也可助你一臂之力。目前波折迭起,变故丛生,一把黄帝神刀不知惹出了多少纠结,云蒙禅师大概最近也会找你。” 楚零一惊,忙问:“他老人家住在哪儿?” “这我也难说,他现在行纵飘忽,匆匆一面,就已离去。 不过好像听说塞外三虎、辽东五绝也已潜入中原,若果也是为了神刀而来,这问题就棘手多了。” 楚零方自心惊不已,萧震东缓缓说道:“现在我还须再赴临安一行,了一桩未竟之志。不论事之成败,即回古城山庄,若万一不幸——也了无遗恨。只望你夫妇能使你大哥走入正途,继我之志。” 老人家一阵感慨,竟洒落了几滴眼泪,楚零、萧瑾也自愀然无语。 萧震东唏嘘一番,又转向太白四女道:“你们姊妹对我萧家的诸般恩德,老夫铭心难忘。现在我还要请你们帮个大忙,不知三位姑娘可愿随我冒险一行?” 华家姊妹早在一见到萧震东的时候,心里就一个劲打鼓,不知道老爷子是否知道了黄花镇悦来店中之事;看看楚零,神色很平静,略觉安了心,但是老觉着耳根子有点热乎乎的。此时听老爷子要她们帮忙,倒没有什么不乐意的,赶紧满口答应着:“随便老爷子吩咐,我们乐于效命。” 没料到四丫头偷偷的每人拧了一把狠的,华家姊妹俩差点没叫出声来。心想也许她是不愿去,再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一跳上了车,对着车上的绝世美人说:“瑾姊姊,你该去陪陪二哥哥了,老爷子有我们侍候,你放心。” 绝世美人姗姗的下了车,似乎有点恋恋不舍,又和老爷子嘀咕了半天,才擦眼抹泪的摆了摆手。华家姊妹也摆着手掉眼泪,眼睛直直的看着楚零。 老爷子挥鞭上路,车声辚辚,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楚零有些感慨,不禁长长的吁丁口气。 “二哥哥……” “嗯……” “咱们上哪?” 楚零如梦初醒,思忖了一下,说道:“伏牛山白云峰。” 一双俪影并肩携手,相继消逝于夜色之中。 白云寺大雄宝殿内依然巨烛高烧,二十四名僧众雁翅般排成两列,双掌合十,瞑目趺坐,中间大蒲团上空着。 五鼓将过,天色微明。一条人影翻墙越脊而来,看来足不沾地,飘忽若风,但却有些踉踉跄跄,双手不住在腹部揉搓。他横越大殿而过,对二十四名僧众不理不睬。奇怪的是二十四名僧众竟也不加闻问,任由他飘忽而过,仿佛浑然无觉。 后院偏殿之下,是囚着酒僧的地牢,潮湿阴暗,一灯荧然。但他却倚墙而睡,鼾声如雷;巨大的红漆酒葫芦以及那条禅杖,都斜斜的放在一边。 “酒和尚,你很享受,看来他们对你非常优待。” 酒僧翻身而起,揉揉惺忪的睡眼,说道:“酒朋友,你很够朋友,忍心作弄我,要我在地牢受苦。” “虽说受点苦,但却了结一桩心愿,令我肚子里去了一个疙瘩。” “我不懂。” “酒和尚,你别装傻,大王庄那出戏我知道。” 萧珂说罢忽然一个前倾,几乎跌倒。酒僧一惊,连忙扶他坐下,问道:“你又犯了病?” 萧珂苦笑一声,淡淡的答道:“没上次厉害,我还支持得住。” 酒僧喟然长叹一声说道:“酒朋友!越陷越深,该回头了!” 萧珂嘿然不答,稍时又问:“那人走了?” “你说谁?” 萧珂哈哈大笑:“酒和尚,我说过,这次虽犯了病,但没上次厉害,有些事我仍然知道。”说毕一指酒葫芦,又道:“不然那酒是哪里来的?” “你怎知葫芦里有酒?” “没酒你会睡得着?” “好,算你聪明,那么你说是谁?” “冷面神枭辛安。” “不错,可是另外还有三人。” 萧珂一愣,沉思良久,方才自语般的说道:“果然他们都来了,好吧!这倒是算总账的时候了,看是鹿死谁手吧!” “你知道他们的来意?” 萧珂猛的一拍腰间,道:“还不是为了这……”可是,话没说完,他愣住了;事情太离奇,腰间的黄帝神刀不翼而飞。 他嘿然苦笑,有点悲裒,难道他真的如此不济事了?还是偷刀的人手法太高明? 这人是谁?会是辛安?他不禁喃喃自语:“这刀原是他的,可是现在它属于我,无论如何我要再弄它回来!” 酒和尚已知是怎么回事,虽也有点惊讶,但却也有点欣慰。他对那把刀已经没有多大兴趣,觉得是件不祥之物,丢掉也好。 “酒和尚,你还愿跟我?” “酒僧四海为家,有人作伴,总是好的。” “那么,咱们走。” 酒僧不再言语,背起葫芦,提起禅杖,跟随萧珂缓缓而出。他们仍由大雄宝殿穿越而过,两排僧人依然瞑目趺坐,不言不动。 酒和尚忽的“咦”了一声,愤愤的说道:“酒朋友,你好狠!” 萧珂一笑道:“酒和尚何必大惊小怪,难道没听过‘幽风闭穴’之法?” 但酒和尚的话使他大感意外:“他们早成了一块块的冻肉!” 那不是假的,二十四个僧人都成了刚从冰窖里拉出来的死肉,死于玄寒冰煞阴功。 萧珂第一次感到大惊失色,几乎失去了他那一向沉稳的定力,这是谁?这世上有几人有这种功力?冰玄、鲁达…… 萧福?他记起奚瑞在许昌城中告诉他的话,萧福带着两个活死人去了临安,涵龄和白秀山踏平了白石掌镇。 他越想越急,一拉酒和尚,道:“意外的事情太多,酒和尚,咱们得赶快!” 天色已明,朝阳衔山,萧珂一手按压着腹部“气海穴”,一手搭在酒僧肩头,踉跄而去。 庙内转出楚零和萧瑾,萧瑾泫然欲涕,遥望着萧珂、酒僧的背影,黯然说道:“大哥也够苦的了!咳!究竟到哪天咱们才能团团圆圆的过安乐的日子?” 楚零也在摇头叹息,但他安慰萧瑾道:“别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想大哥有回心转意的一天?” “就在不久的将来。” “你有把握?” “不然我怎会让杜姑娘先去太白谷。” 萧瑾忽然软弱的斜靠在楚零身上,温柔的说道:“那就全看你的了。” 楚零没再说话,但却回了妻子一个充满希望与光明的微笑。在朝阳晨雾之中,紧随着前面的两条人影,他们也缓缓的走出了伏牛山。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四章 亡羊补牢 太原城外的商家店,那天来了个游方道人,肩挂铁牌,手拄竹杖,精神倦怠,满面风尘。 怪的是那老道土一不化粮米,二不化银钱,却指名要找老员外商良栋和他的儿子商五洲。 不要说在商家店,就连太原城上,提起商良栋来,也是耳熟能详,人尽皆知的人物,商家店坐南朝北,头一个大门就是。可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大门关得死紧,老道白敲了半天,没人开门。 有人说老员外进了城,有人说他家里出了妖。老道点点头,叹口气,无语而去。不过他并没走远,当天二更天,他又回到了商家店;围着商老员外的家宅绕了一圈,一闪身飘进了院墙。 商良栋是太原首富,家奴无数,骡马成群;按说应该灯烛辉煌,人声不绝才对。可是这两天出了岔头,前后七八进院落,到处死气沉沉,听不到半点人声,也看不到半点灯火。 老道前前后后轻手蹑脚的走了一遭,各屋里都不见有人;有的只是饿得垂垂待毙的几只狗,和一大群畜生。 牛栏里死了五头牛,死得有点奇怪,往里瞧,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老道取出火摺子,迎风一晃,这回看清了,可也吓了一跳。墙角里蹲着四个人,赌钱纸牌仍然拿在手里;再细看看,四个人一动不动,眼皮也没眨一下——是四个死人,龇牙裂嘴有点像笑,冻死的! 老道心里料着了一半,赶紧仍旧回到前院,找了处偏僻的角落蹲下,耐心的等。 三更过后,果然来了人,同样的是翻墙进来的。以身为武林七大高手之一的老道看来,来人身手虽不算弱,可也不能算上乘之选。老道的判断没错,来人正是萧福。他逡巡着进了正院堂屋,点起了灯,长吁短叹的在屋里走圈子。 没多久,外面有人敲门,萧福一惊,但又一喜,连忙走去开门。事情就有那么巧!门开了,外面站着一老一少,老的是白秀山,少的是商五洲。两人连向萧福看都没看,举步向里就走,商五洲随走着还问:“我爸在家?” 老萧福跟在后面,阴恻侧的答道:“你来晚了三天。”两人这才大惊,同时转身,和萧福碰了个满怀。 商五洲“啊”的一声惊叫,一连退出去了三步,还是秀才公比较沉着,冷冷的问:“萧福,你在这里?” “我来等二位的大驾。” “你怎知我们会来?” 老萧福闪动一下带着狡猾愤恨的目光答道:“第一、鲁达去了敬阜山庄,即使杀不了你,也必把你吓跑。你的去路只有一条,到太白谷去找牛鼻子。涵龄一来怕他回敬阜山庄找你,遇上鲁达;二来找他共商对策,你们两人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第二、牛鼻子涵龄追赶奚瑞,早已离了太白谷。但你不知就里,判断他不是去了吕梁山,就是去了临安。吕梁山近在咫尺,你不会不去,见不到涵龄,你必会再去临安;去临安必经太原,既使令高足不说,你也会顺路带他回家看看父母。我这老糊涂的判断虽然不见得正确,可是二位到底教我等着了。”说完,得意的狂笑起来。 商五洲定了定神,转身看看死气沉沉的大院子,带点惊惧的问道:“我家的人,你把我家的人……” 萧福一笑,道:“商少侠放心,令尊令堂以及府上家丁都平平安安的住到城里去了。虽然我也显了点手段,以防止府上的人泄露消息,只不过死了几头牛,另外……另外有四个下人受了误伤,可是那不是萧福故意杀人。” 商五洲比较放了点心,但他举步就走,要各院里查查看。 老萧福冷哼一声,闪身拦住了商五洲。 “商少侠,你最好别动。” 白秀山心中一凛,但仍镇静的说:“萧福,难道你想……” “老奴不敢,可是白大侠也该替我想想,白石掌镇烧了个片瓦无存,教我怎么敢去见我那小主人。现在只有求白大侠可怜我,让我点上一处晕穴,陪我去见我那小主人,当面解释;或者去临安见我那老主人也行。” 白秀山冷冷说道:“我那萧大哥并不在临安。” “也许不在,可是他还会再去。我知道我那老主人的脾气,我们可以在那里住着等。” “我不答应你呢?” 萧福阴冷的一笑道:“白大侠,您非答应不可,您该知道我……” “萧珂传了你寒煞阴功,你以这个来威胁我?” “可以这么说。您该知道您已经把我害得走投无路,如果您不答应,也许我顾不得您是老主人的朋友,会被迫下手……” 萧福说着果真扬掌作势,目露凶光。白秀山倒为了难,看来萧福也练成了寒煞阴功,绝不会假;自己位列为七大高手之一,可就是对付不了这种邪门功力。 “白大侠,您要快做决定。” 萧福逼近一步,厉声催促。 白秀山穷急智生,忽然大声说道:“萧大哥,你来得好!” 在他认为萧福在猝然之间,必会返身回顾,那么以自己身手的矫捷,不难趁机点上他一两处穴道,解除了这场困厄。 不料萧福不上这个当,他冷冷的说道:“白大侠,您别故弄玄虚,萧福不吃这个!” 可是身后果然响起了笑声,萧福这才有些吃惊,连忙横跨出数步;一面仍监视着白秀山师徒,一面凝神去看发笑之人。黑影里走出了个黄胡子老道,他是涵龄。 白秀山咬牙跺脚的说:“老道,你不该……” 老道摆手笑道:“酸丁,你别忙,老道闯了三十多年江湖,还没教人点过穴道。今天我倒想请我们萧大管家也给我点处晕穴尝尝是什么滋味。” 接着他转向萧福道:“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你的处境我也很同情。其实你真正急着要找的还是我老道涵龄,现在我自己送上门来,你应该高兴。你说要找你老主人,或许是真;要说你想找你小主人,我倒有点不相信。” “第一,萧珂要你陪杜红枫姑娘回敬阜山庄;你却擅作主张,撇下杜姑娘不管,去了白石掌镇——这是第一件使萧珂对你不满。第二,萧珂曾警告你留心冰玄老人和鲁达;你竟疏忽大意,反而带着那两个活死人去了临安。结果半路上果然出了事,鲁达、冰玄发狂而逃——这第二件更使萧珂对你无法原谅。第三,你擅作主张困住了白大侠师徒,以致被我哥儿俩踏平了白石掌镇,这又是一件大错。第四……” 老道黄胡子一甩,又哈哈大笑了一阵,才说:“这一件最重要,也是你急着要找我的原因。萧福,那么要紧的东西,你却忘了随身带着,竟把它丢到白石掌镇。这一件就更使你不敢去见萧珂。等你发觉以后,鲁达、冰玄已逃;待重回白石掌镇,白石掌镇已变成了一片瓦砾场。你一错再错,错到完全无法收拾。萧福,我奇怪你那时为何还不自杀,还要急巴巴的想法子来找我?奚瑞告诉你的不假,寒禅宝卷在我这里,但现在已经晚了。那种邪门功力,我多少也会了一点,萧福,你要不要试试看?”说着竟也扬掌作势,要向萧福当胸拍去。 一番话早把萧福镇住了,老道说得不假,老萧福一错再错,错得不堪收拾!此刻早已老泪纵横,吁叹不已。老道并非真要伤他,又缓缓收了扬起的右掌。 老萧福哽咽半晌,含泪说道:“老奴并不怕死,也不见得怕你真能杀了我;只是寒禅宝卷的功夫既已被你学去,索回也已无用。当初我那小主人再三告诫,绝不能再传另外一人,否则必取我性命无疑。现在,老奴迟早必死,目前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死前再见上我那老主人一面。不然,我死不瞑目。” 老道不料萧福竟变得如此软弱起来,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遂伏在萧福耳边轻轻咕唧了半天。老萧福频频点首,最后竟阴霾全消,面露喜色,激动的说道:“果真如此,那可是萧福的造化了。” 老道又龇牙一笑,拍拍萧福肩头道:“听老道的话包管没错!干脆现在你就走,要不然路上你也许会碰上萧珂。临安城北大街,高升客栈你先去住着,我们老哥儿俩随后就到。” 萧福当真眼中弹泪,又向白秀山、涵龄以及商五洲深深作了一揖,道歉而去。 等萧福去远,秀才公方才摇摇头,叹口气,道:“老道,今天你算风头出足了。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两下子!诚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矣!” “秀才公,你先别发酸,我那四十八条好汉,现在都在哪里?” 秀才公恨恨的呸一声,道:“到敬阜山庄不到两天,四十八个土匪跑了个一干二净。更倒楣的是第三天,兜回来了半死不活的长发鲁达,要不是我和五洲跑的快,早就冻成死肉了。老萧福那只老狐狸猜得不错,以后的事我就不用再说了。 不过,俺秀才公还有一事不明,你怎知老萧福会来找我?” 老道哈哈大笑道:“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老道我云游无定,他到哪里去找?要-先找到你才能找到我。你不记得老萧福说咱们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么?” 秀才公又“呸”了一声,道:“难道你真的也学了那一手?” “哪一手?” “玄寒冰煞。” 老道耸耸肩道:“你想我还真会去学那个?何况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寒禅宝卷。” “那么你刚才是撒谎?” “不得不尔。” 秀才公白了老道一眼,说道:“少套用我秀才公的口气,赶紧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老道带奚瑞上路以后,奚瑞现在又跌足又叹气。老道追问了半天,他才迟迟疑疑的说是老萧福走时遗落了一个小巧的皮口袋,他当时没敢动,放在议事厅的大梁上,这场火一定烧光了。老道不是糊涂人,那个皮口袋盛的什么东西,他猜了个差不多。同时老道也动了疑,奚瑞既然跟自己当了徒弟,他还记挂着那些东西干什么?所以他存了个心眼,故做神秘的说是那个皮口袋已经被他拿了去。 由于奚瑞被萧珂点过一处穴道,一年之后如不解开,必死无疑。他不敢当真背叛萧珂,到太白山第二天,找了个机会,他就溜之大吉。一来他探清了老道在太白谷安排的计划,二来他确定老道拿了萧福的皮口袋;他要分别去报告这些重大消息,以求能将功抵罪,保住残生。 果然他先在许昌城遇上了萧珂,后在临潼路上碰着了萧福。 白秀山忽然笑道:“别以为巧头都教你占了,本秀才公今天也有一番奇遇。” 老道有点不信,但又忍不住问道:“凭你能有什么奇遇?你到说说看。” “我遇到了这世上的第一位高人。” “快说是谁?” “云蒙老禅师。” 老道不由也愣住了。这的确是番奇遇,他老人家好像从来不大交结朋友;除了萧震东、楚零,这世上就没人能跟他攀上关系。 白秀山接着却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我另外又遇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说起来你老道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可是跟萧珂却有不共戴天之仇,将来难免又是一场麻烦。” 老道猜测的问:“难道你说的是辛安?” 白秀山点点头:“正是此人,不但他又练来了一身奇门功力,而且他还另外拉来了三个大名鼎鼎令人胆寒的大魔头……塞外三虎。” 老道一惊,忙问:“这是真的?塞外三虎会和辛安一路?” “只要有利可图,降低点身分又有什么关系?何况今日的辛安早已不是那当日的辛安。” “有什么利可图?” “老道怎么又糊涂了,黄帝神刀还不够使他们眼红的?何况那刀本来是辛安得来的东西。” 老道垂首不语,白秀山缓缓又道:“另外一个消息大概也够你吃惊老半天的,辽东五绝也入了中原!” “这又是谁说的?” “云蒙禅师,要不然他老人家又何必重履红尘?看来最近之内,武林中又要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浪来。” 老道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又问:“你知道这些人都在哪里?” “以萧珂为中心,节节东移。也许会到临安,也许会去山东古城,这倒没准。” “那么咱们是不是也去赶这场热闹?” 白秀山双眉一挑,道:“以咱们七大高手之尊,岂可错过。” 老道黄胡子一甩,笑道:“酸丁别自我陶醉,那是十年前,现在数不着咱们这老废物了。” 秀才公亦不在意,转身就喊五洲,他说:“江湖风险太多。 今后别跟我瞎跑了,明天去接你父母回来,多学耕田读书吧!” 说毕拉起老道就走。商五洲恋恋不舍,送出了十里多路,方才洒泪而别。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五章 五绝奇阵 临安城歌舞升平,繁华依旧。表面上一切如常,但暗中多少有点变化。 北大街高升客栈里来了一位孤身老头,既不是探亲访友,也不是做生意办货,一进店就没出店门。第二天又来了一个秀才、一个老道,和老头原来是认识的,一样的成天在店里耗着。 隔几个门的承泰客栈里来了一个瞎子,穿得破破烂烂;别看瞎子穷,倒有三个阔朋友,整天大酒大肉,大把抓银子。另一条街上的裕通客栈里,也来了一个瞎子。这个瞎子更怪,不用拿竹竿,不用靠人扶,走起路来比睁眼的走得还快;而且更怪的是瞎子有个和尚朋友,行走不离的背着个大红漆葫芦,特别扎眼。 同一条街的另一头,三义客栈里来了一对年轻夫妇;男的貌比潘安,女的美拟西施,只要他们小俩口一出门,不论男的女的,都要向他们多瞅两眼;女人是瞅男的,男人则瞅女的。 临安城外的白马寺里,也来了一位老和尚。本来和尚挂单住庙是常事,没什么稀奇,可是这位老和尚与众不同。白马寺是有名的大庙,大小和尚数百人,老方丈地位尊崇;但这位老和尚一来,老方丈立刻恭恭敬敬的让他住进了自己的净室,而且听说老方丈还向他行过叩拜之礼。 但这些都是小事,并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另外却有件更引人注意的热闹事,沸沸扬扬的已经传遍了临安城。 相府大街上来了一帮跑马戏的,就在相府不远的南广场围起了场子。临安城是大地方,跑马戏、打花鼓、走江湖卖艺的每天总有几帮,可是这一帮另有出色引人的地方。 场主是个老头儿,银髯拂胸,精神矍烁。不但马上的功夫好,花样耍得好,而且老头儿另有一套绝活;二十几块砖叠到一齐,只要用巴掌-拍,说要哪块碎就是哪块碎。 单靠老头儿并不能这么引人,真正引人的是他那三个妞儿;两个大的大约二十来岁,小的不过十四、五,身材脸蛋都是艳绝无双的。无论用什么美好的形容词,都不能形容到家;只有比做仙女下凡,才勉强算说到人的心坎里。 跑江湖耍把戏的女孩子大都是穿红挂绿,打扮得花蝴蝶儿似的;可是人家就不,三个人都是一身白,白鞋白袜,连头上插的花都是白的。 女要俏,一身孝,这话可真不假。三个妞儿越发显得水花白净,娇艳迷人,只要眼角瞄上你一眼,就够你销魂半天的。何况这三个妙人儿又都有使人叫绝的真本事,踩软绳、走钢丝、爬到五丈多高的杆子上去拿大鼎,样样都叫人提心吊胆,替她们提一把汗。可是三个妞儿一点儿都不在乎,脸上总是挂着笑。除了这个不说,三个人还都能弹会唱,不论小曲儿、鼓词儿,唱起来真如行云流水,黄莺出谷。无怪乎仅仅两天就轰动了临安城。 这天清早,老头儿又来打场子、鼓锣;其实锣不用鼓,人早围满了。 正当老头儿要打鼓开场,人群里挤进来丁个英俊少年,老头儿一愣,鼓槌交给了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瞟了英俊少年一眼,鼻头一皱,接过鼓槌就敲;两个大的却粉脸儿容颜变色,狠狠的多盯了一眼。 老头儿拉着少年进了化妆的小布篷,轻声问道:“你大哥也来了临安?” 少年点点头,道:“爸,老禅师要我告诉您,最好您能放弃这个打算,还是先离开临安。” “为什么?” “辽东五绝已经进了秦贼相府。” “什么时候?” “昨晚。” 老头儿轻轻叹口气道:“难道又要我虚此一行?” 少年忽然神色惨淡的说道:“爸.这件事您就暂且丢开手吧!您交给我来办,咱们先把大哥的事解决了,我一定会来完成您的心愿。” 老头儿沉思半晌,无限感慨的说道:“只是不手刃秦贼,使我寝食难安。” “老禅师也劝您忍耐一时,并请您行前再到城外白马寺一见。” 老头儿终于点点头,叹道:“好吧!日落以前我就离开临安。” 少年迟疑了一下又说:“另外有几个人,也想见您一面。” “都是谁?” “白大叔、涵龄道长、老萧福,还有辛安。” 老头儿有点吃惊,像自语般的说道:“他们都来了?这倒真出乎我意料之外。”但他却斩钉截铁的又说:“这些人现在我都不见,你替我转达他们吧!将来,总会有相见的一天。” 英俊的少年慢慢走出小布篷,一转眼就挤进了人丛之中。 场子上已经开了戏,两个大的在走钢丝;别看三寸金莲小,踩到钢丝上可又稳又准,活像两只飘来飘去的白蝴蝶。老头儿自送走了少年之后,已经不像前两天那么起劲,懒洋洋的坐到旁边椅子上,像是害腰痛。 忽然,人群中起了骚动,潮水般的不住前推后拥;原来是两队兵弁,正在吆吆喝喝的赶人。自从岳大元帅一死,兵也变了样,穷凶极恶的像土匪;何况这些兵是相府的禁卫军,骄横的更像没了王法。老百姓就怕兵,没多会,场子四周没了人。 当先一位军官模样的大汉,走近老头儿,态度还算和气,只听他说道:“老头儿,收拾收拾跟我来吧!今天算是你交了运,老相爷忽然高兴要看你的马戏,演一场,赏二十两银子。” 老头儿有点作难,好像是不愿意去。倒是姑娘们开通,两个大姑娘中的一个带点怀疑的神色向着老头儿问道:“老爷子,您不是天天想银子吗?今天有了赚银子的机会,您怎么又不想去了?” 老头儿轻轻咳了一声,向那位军官模样的汉子道:“老头儿忽然犯了风湿病,浑身腰酸骨头痛,老相爷想看也得等明天再说了。对不起,今天实在不能伺侯。”说完转身就吩咐姑娘们收场子、理家伙,要回住处。 这一来汉子生了气,想不到老头儿居然这样不识抬举。 “老家伙,难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抗老相爷的命?老相爷的命令就等于圣旨,你敢抗旨,你长了几颗脑袋?”说完举手就要打老头。老头儿也有点动了气,没看见他动手,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却一跤跌出去了六七尺。 来的兵弁见老头儿居然打了他们头儿,这还得了?呼哨一声,一拥齐上就要抓人。 三位姑娘胆子倒满大,别看这些如狼似虎的大汉子狠,还真没放到姑娘眼里。三个人脸上仍然挂着笑,像在场子上表演一样,飘来飘去的三拳五脚,就把二十多个兵弁打了个落花流水。老头儿倒有点显得着急,不住的催姑娘们快走。 三位姑娘倒也机灵,看着老爷子的神色不对,顾不得再打人,也顾不得拿东西跟了老头儿就走。走是走了,可是走晚了一步。面前又有人拦住了去路。老头儿一惊,没看出来人是从哪里来的,竟仿佛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 只听那人阴沉沉的说道:“三十年来没人能从我们弟兄面前逃出去,萧震东,难道你能?” 萧震东闻声不由一凛,定神看去;只见五尺之外,站定一人,红发拂面,双睛突出,面露阴笑,正是辽东五绝中的赤发神君司徒丹。 萧震东虽感惊愕,但仍神定气闲,从容说道:“萧某久仰辽东五绝大名,今天得亲威仪,诚属三生有幸。贤昆仲威名远播,宇内慑服,不过,今天老夫却替五位觉得可惜……”说着仰天一阵哈哈大笑,声如春雷。 赤发神君傲立不动,依然面含阴笑。 萧震东徐徐收笑,语音转厉,叱道:“可惜你们不辨忠奸,不顺天时,断送了一世英名,空遗万年之臭!” 赤发神君司徒丹神色不动,冷哼一声,道:“无知老鬼,已经死到临头,还要妄逞口舌之利。我只问你,今天是想生想死?” 萧震东乘机四顾,四周早已围成了一面人墙,但都是秦贼兵弁,似未再见其他四绝的踪影。但他深知五绝的狡诈阴狠,不敢存丝毫轻忽大意之心。回顾太白三女,已分按鼎足而立,似乎也已知道事态的严重,蓄势而待。 赤发神君见萧震东目光四转,已知其意,又复逼近一步,喝道:“萧震东,我已经说过,三十年来没人能在我们弟兄面前逃出去,你趁早别打歪主意。” 萧震东面对大敌,并无凛惧。他原系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而来,虽死亦得其所;所不安者,只有使太白三女陷于危境,未免有所挂虑。是故他极端谨慎,苦思危中求生之计。但逼临面前的赤发神君早已不耐,陡的大声喝道:“老鬼,你究竟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奋战拒捕?” 萧震东斜跨一步,转立赤发神君左方,也怒声叱道:“鼠辈休得猖狂,凭你不见得就能胜得了老夫,先接我这招‘飞瀑流泉’试试!”说毕,身形一晃,双掌一先一后,分向赤发神君前胸后背电击而到。 赤发神君格格一笑,声如枭啼;身形不摇不动,却突然暴退三尺,躲开了萧震东的双掌,同时阴冷的哼道:“老鬼,恐怕你还不行。”说着双手伸向腰间,微甩微抖,一条轻鞭已握在掌中。 赤发神君这条鞭并非凡物,虎头蛇尾,长可五尺,原为蛊毒一教传世之宝。三十年前辽东五绝初撼中原武林之时,战少林、攻武当,最后以五人之力,竟一举诛灭了威服西南历五百余年的蛊毒一教,于是这条虎头蛇尾鞭,很自然的就入了老大赤发神君司徒丹之手。但他这鞭并不常用,自从到手三十年以来,这才是第二次取用。 萧震东一招出手,旋即后退,并非功力不敌,而是暗藏了最具威势的杀手,虚实兼并,刚柔相济,故露空隙;因而出手的一招,不但并无出奇之处,而且显得有些内力不足。在他原意是想引赤发神君出手对招,乘隙施展动念之间即可发出的,“天龙手”,将对方一举成擒。殊料赤发神君闪身暴退,并不还招,却向腰间取“虎头蛇尾鞭”,不免大感意外。 赤发神君一身软硬功力和无敌艮玄掌法,本已蔑视天下;“百影化身”轻功,尤属宇内无双绝学,数十年来纵横武林,谁敢对他们弟兄不正眼相视?并非他惧怕萧震东,原来他另有打算。 萧震东默察忖想,倏如兔体突起,指点掌劈,又向赤发神君二度出手。这次他已不再藏拙,而是全力施为。因已见及赤发神君的阴谋,只能拚却一击之下,早定成败;否则等其他四绝联袂而来,形势上自然更是不利。 赤发神君见对方身法快逾闪电,掌劲刚猛无伦,自知已遇劲敌;不敢怠慢,忙运七成内力、三成阴劲,双臂“横身拦虎”,硬向萧震东递出的右臂扫来。 萧震东志在速战,大喝一声:“来得好!”单臂改点为扫,向赤发神君双臂迎去。忽闻一声怪叫,赤发神君突地后退数步,双臂前后甩动,显然大感痛楚。萧震东虽能勉强忍耐,不形于色,但一条右臂也刺痛如折,竟无法再抬得起来。但既已一重打势,哪能再行停顿,于是一声断喝,身如箭射,三度扑身而上;左掌“力劈华山”,又向赤发神君当头砸来。 赤发神君虽已取鞭在手,但因距离太近,萧震东出手又快,不容他施展,故而方以双臂硬扫。但萧震东内力之强,大出他意料之外;不仅双臂痛楚难当,心头也大惊不已。及见萧震东又复一掌劈来,不敢再行硬接,鬼哭狼嚎般一声嗥叫,身躯一扭,竟忽然失去踪迹。 萧震东一愣,心凛于对方轻功之高,赶忙旋身一周,却见四面八方都有赤发神君的身影闪动;仿佛他有分身之术,竟看不出何者是实,何者是虚。 原来赤发神君见萧震东内力浑厚,不能力拚取胜,故而施展出“百影化身”的轻功身法,迅如飘风般绕定萧震东团团而转。萧震东见对方身法诡异,竟为武林间罕闻少见之学,当下不敢出招反击,只能抱元守一,以静制动,有如狱峙渊停般巍然而立,静以观变。 太白三女紧随萧震东之后鼎足而立。华家姊妹自幼随太白仙姥幽居太白谷,虽不识辽东五绝之名,但以萧震东凝重的神色和赤发神君的功力身法看来,已知来人不善。 音莺姑娘悄向仇君菁道:“四丫头,你该去搬救兵。” 仇君菁依然满面含着笑,一对黑眼珠滴溜溜乱转。鼻头一皱,回道:“要去也该二姊姊三姊姊去!” “为什么?” “去搬救兵还不是搬二哥,我去算哪头蒜呀?” 飞莺姑娘一旁沉不住气,娇声叱道:“死丫头,我们要能脱得了身,还用得着求你?”说着向密密层层包围的人群瞄了一眼。 仇君菁仍然若无其事的笑道:“两位姊姊都脱不了身,我又能有什么用?” 音莺姑娘急得咬牙又跺脚:“死丫头片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要装模作样的拿架子。” 飞莺姑娘也啐了一口,叱道:“你还笑,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四丫头勉强收敛了一下笑容,道:“三姊姊不教我笑,难道教我哭?” 但是不行,就算她不笑,也还是像笑,眼睛、鼻子,尤其是那两个酒涡,怎么看都是笑。 华家姊姊好像生了气,没再说话。仇君菁忽地用手二指,仍然笑着说:“二位姊姊别动怒,就算我能走,现在我也不敢离开你们跟老爷子,你们看……” 华家姊妹依言看去,只见赤发神君已经收住身形,一指萧震东,傲然喝道:“老鬼,就凭你大爷的这种身法,要想取你项上人头,早已取到多时了。可是我不想现在杀你,慢慢的还有你的乐子……” 萧震东有生以来尚未受过如此戏弄,不由勃然大怒,厉声叱道:“鼠辈尔敢!”喊声甫落,又复纵身欲上。赤发神君桀桀一笑,猛退数尺;手中虎头蛇尾鞭一抖,忽然硬如长剑,随手一摆,陡闻身后围随的兵弁竟同时轰雷般应了一声。 萧震东猝出不意,吃了一惊,定神看去,不由大感竟外。 原是混乱纷杂的兵弁,在一声暴喝之后,却突然变得整齐有序;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刀枪剑戟密如丛林,原来这竟是奇谲多变的一座阵法。 萧震东对八卦九宫等变化素有研究,但一再观察,竟没看出这算什么阵法。但见九宫之中暗含五行变化,而且又按遁甲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更糟的是辽东五绝已经次第全部现身: 伤门兑位立定黄煞人魔宇文月,手捧紫竹剑,点首微笑。 杜门震位立定蓝面怪客左眠,披发跣足,手捧日月轮,怒目而视。 死门异位立定玉笛书生莫仇,摇头晃脑,双手把玩着玉质光洁的横笛。 惊门坤位立定黑魔王法彤,手扶阴阳拐,目光斜瞅着华家姊妹。 赤发神君自立于休门乾位,手扶虎头蛇尾鞭,仰天桀桀而笑。 萧震东心头已经冷了半截,三十年来这五个魔头横行无忌,战少林、攻武当、破七帮、吞三教,江湖道上望风披靡,闻名胆落,看来今日自属凶多吉少。 赤发神君笑声甫歇,倏而软鞭微摆,阵势立刻渐起变化。 各队变换诡异,时纵时横,忽掩忽开,同时隐隐似有风雷之声。赤发神君踊进数尺,扬声问道:“老鬼,这点小玩艺,多少还有点意思吧?” 萧震东冷冷笑道:“若凭真才实学,老,夫让你们五人联手齐上,绝没一点含糊,若凭这种旁门左道,鬼蜮伎俩,老夫认栽就是,何必多言。” 赤发神君纵声大笑,手中软鞭连摆三次。倏闻鼓声一鸣,其中夹杂着数声长啸,阵势缓缓前移。行进之中,按五行生克不时移宫换位;倏见枪戟如林,倏见刀剑如海,变幻不已。 萧震东、太白三女已如网中之鱼,随着阵势的推移,被逼缓缓而走。转瞬之间,进入了奸相秦贼的大门。 阵势继续前进,穿越厅堂而过,直达后园。萧震东等被困阵中,已不知身至何所。周围只见雾气阴沉,刀枪如林,不时有风雷呼啸之声。萧震东思如潮涌,不禁喟然而叹。回顾太白三女,华家姊妹镇静如恒,略显悲凄之色;仇君菁则东了西望,眼珠乱转,小脸上满含笑意。 老人家心头一惨,几乎落下泪来。心想,到底是年轻不懂事,竟然嘻笑颜开,全然不知死活。自己则更感愧疚,深悔不该连累上这三条年纪轻轻的小命。 阵势突然静止下来,中间约有两丈方圆的空隙。四周八门俱闭,旗幡迎风而动,剑戟林立如箭,无异钢墙铁壁,插翅难飞。赤发神君等已隐迹不见,烟云飘渺中,只有五绝中的老四,玉笛书生莫仇手持横笛,随风而吹…… 忽见仇君菁似一朵白云般飘然出阵,娇笑道:“你要再吹这鬼笛子,当心把我大哥引来要你的命!” 玉笛书生心头一凛,身形猛退数步。他并不是怕她所说的那位大哥,而是怕这位满面含笑的小姑娘。为何太白三女、萧震东都受到笛声催眠,而她却浑若无事?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心一横,玉笛疾如电闪,点向仇君菁“脑户穴”。小姑娘没见起身,面前却没了人,不知怎么一来,瞬间已经到了他身后。她仍然笑着,道;“你真笨,我在这里!”玉笛书生霍地转身,玉笛拦腰横扫,左掌紧随而进,两招先后进发,势如狂风匝地。玉笛书生忝为五绝之一,身形之快,自毋待言;但一任他旋转如风,却总不见小姑娘踪影何在。但闻赫赫嘻笑之声,不断发于自己身后。 这一来玉笛书生既惊且怒,玉笛疾抡,身形转如风草,直至头晕目眩,方始停身回顾。但见赫赫的笑声已停,小姑娘也失去了踪影。阵中八门紧闭,风雷隐隐,雾气弥漫,枪刀剑戟如丛草,难道她是上天飞了走的? 玉笛书生大感错愕,三十年来他弟兄五人威服宇内,会过的高手奇人不知凡几,难道真在这个毛丫头跟前失了风?这岂非怪事!五阴风雷阵中会逃走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这话又如何去对弟兄们解说! 两个时辰以后,玉笛书生当值已过,五阴风雷阵要交给老五黑魔王法彤。他愁眉苦脸,苦思焦虑,不知怎样解说弄丢了一个小姑娘。忽听背后“嗤”的一笑,转身看时,可不是她又回来了。玉笛书生即惊又喜,甚至对她有些感激。 小姑娘仍然盘腿坐着,双眉一扬,笑道:“大饭桶,我也累了,再把你那笛子吹吹,让我也睡一觉。” 玉笛书生蓦然惊觉,自己的魔笛功能摄魂逐魄,如不能将她催眠如死,仍然无法向老五交代。当下不及细忖,拉起笛子又吹,笛声婉转凄厉,有如婺妇夜泣。玉笛书生边吹边用眼角去看,小姑娘眼珠乱转,嘴角含笑,竟然毫无睡意。 玉笛书生无奈,停笛问道:“你怎么还不睡?” 小姑娘嘴角一撇:“我又不困了!” 玉笛书生大感焦急,忽然一揖到地,婉言求道:“那么求你装睡。” 小姑娘鼻头一皱,嗤道:“看你这人可怜,就依你一次吧!” 说完当真挨到华家姊妹身边,闭起双眼,满面含笑的呼呼睡去。 玉笛书生定了定心,黑魔王法彤准时接班入阵;先看下看横七竖八的几人一眼,发出一声轰雷似的枭笑,手扶阴阳拐,傲然而立。玉笛书生满怀鬼胎而去。 华家姊妹相背蜷曲而卧,俏脸如画;黑魔王目不转睛,越看越觉心痒,一时淫念大动。 数十年来他是出名的色中饿鬼,坏在他手中的良家妇女不可胜数;面对如此佳丽,岂能白白放过?念转心动,黑魔王缓缓趋前,蹲身出掌,向音莺姑娘胸前摸去。讵料手背一阵刺痛,有如蜂蜇蛇咬,不禁大惊失色。一声怪叫,全身跳起一丈余高。仔细看时,并无异样——老头儿和三个姑娘,鼻息均匀,睡得正酣;阵势依序而动,黑烟滚滚,风雷隐隐。但自己手背上却已肿起了铜钱大的一块,中间刺了半寸多深的一个血眼,兀自有鲜血涌出,刺痛不已。 黑魔王错愕片刻,拐交右手,二度蹲身出掌,又向飞莺姑娘胸前摸去。这次他换了左手,眼光直盯到手背上,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作怪。魔掌伸到飞莺姑娘胸前五寸之处,仍然没有什么作怪。他格格一笑,放心抓去。不料一把抓了个空!不,是没抓到飞莺姑娘,但是抓到了一支大针!三寸多长,用力不小,钢针刺穿了手背。黑魔王一声嗥叫,又跳起一丈多高。定神细看,三个姑娘睡得正熟,一动未动,这针是哪里来的? 暗中忽闻嗤笑之声。黑魔王大惊,张皇四顾,空无一人。 三个姑娘眼没睁、嘴没动,是谁笑的?耳中又听银铃般的声音娇笑道:“黑鬼,少动歪脑筋。”不错,是“传音入密”,难道这三个小妞儿里竟有这种高手?不可能,要不这风雷阵也困不住她们。但两只手痛得有点钻心,淫心邪念早巳意兴阑珊;只好满怀鬼胎,遥遥而立。 阵中昏黑如夜,不辨时光,不知已经过了多久,萧震东、太白三女依然沉睡如死。 花园斜角上有一方刁斗,高可十余丈,其下树丛繁茂,刁斗上忽有谈话之声。说话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用手指点着道:“辽东五绝初为五阴教徒,本不足道。后走辽东,遇咒罘鬼祖收为门下,才各练得一身邪门功力。咒罘鬼祖三十年前谢世,五绝方才肆无忌惮,胡作非为,纵横宇内。为师并非忍心坐视,实则前因后果,俱有定数,不便强扭天命。” “此阵名为五阴风雷阵,可由景门坎位而入。阵无足惧,唯五绝非一般丑类可比,不可过分轻视。君菁小友亦在阵内,自会从旁支助,一切可见机而作,切勿疏忽。五绝大限未尽,孽根难除。此为既定之数,非人力所能强挽。保萧将军等安然脱险后,可同至城外白马寺内相会。” 一旁肃坐静听的俊美少年,正是楚零。老禅师每说一句,楚零点一下头;等老禅师说完,恭谨的答道:“弟子遵命!” 老禅师袍袖微拂,道声:“去吧!”遂趺坐瞑目,不再多言。 楚零双肩略动,已如巨鸟飞扑而下,直投景门坎位而入。 黑魔王双手痛楚未消,扶阴阳拐遥遥而立,心怀鬼胎,骇怪不已。忽而雷鸣数声,旗幡展动,景门坎位有人闯阵。黑魔王又是一惊,来人闯景门、走坎位,自是识得阵势变化。当下一声厉啸,声透十里,随手三摆,发动阵变。辽东五绝应声而出,各就方位,要捉闯阵之人。 楚零昂然入阵,先向萧震东、华家姊妹等瞥了一眼,既悲且怒,迳朝伤门兑位的黄煞人魔宇文月逼去。黄煞人魔为五绝中的老二,一身黄煞阴功,尚未遇过敌手。当下暗运玄阴内劲,力蓄左掌,右手高举紫竹剑,阴阴喝道:“何方小子,报上名来。” 楚零怒叱道:“凭你还不配问小爷的姓名。” 黄煞人魔怒极,紫竹剑一顺,暴出如虹,迳刺楚零前胸。 楚零身如风转,异离神功业已贯于全身。威力奇绝的杀手,动念即能发出,此刻却故示平庸,单掌护胸。看似惧于对方突施煞手,实则另有打算;而且萧震东等皆在险地,如被五绝群攻而上,后果难料。是故待机而动,企图一举将五绝制服。 黄煞人魔见楚零身手奇快,急如电掣,心知此人不弱。力贯丹田,陡然一声大喝,将咒魔四式“火中奔穴”、“穿云贯月”、“判官投笔”、“飞龙点睛”,全力施出,一招紧似一招。 楚零略无怯意,一任黄煞人魔剑如游龙,始终无法沾到他半点衣袂。他边战边想,投鼠忌器,他怕辽东五绝会在自己分身不暇的时候,伤害了萧震东和太白三女。谁知他竟是多虑,耳中忽闻一阵甜脆的声音说道:“二哥,你放心对付他们吧!老爷子和两位姊姊有我照顾。” 这是“传音入密”,显然是出于仇君菁之口。楚零不禁一愣,连他也估不出这小丫头究竟有多高的武功。但这一来他却放了心,除自己恩师及少数世外高人,能运用“传音入密”的似乎还不多。虽然他对仇君菁并没有太深的了解,但他知道,保护老爷子的安全,绝对没有问题。 黄煞人魔一连递出五六十招,疾如风雨,但都被楚零轻轻闪过。三十年来初逢敌手,黄煞人魔急怒攻心;一声闷吼,全部阴力贯注左臂,弃剑出掌,身移如狱,劲风雷鸣,向楚零狂击而到。楚零已无挂虑,异离神功运集右掌,迎势横击。 黄煞人魔全力猝发,志在拚命,一击之下,劲如狂飚突起,威势自非凡响。楚零横掌相击,实招实打。相持片刻,声巨响,双双纵身而退。黄煞人魔汗下如雨,僵黄脸转为惨白,楚零也微现喘吁,额头见汗。不由心头暗惊,怪不得老禅师谆谆叮咛,辽东五绝果非庸手。 黄煞人魔喘吁略定,勉强振声桀笑,身形缓缓前移,陡然呼道:“小鬼你纳命!”喊声未毕,一团黄光,密如雨丝,迎面打到。 楚零毫不在意,异离神功随指挥出,一蓬“天丝钉”应声落地。 楚零冷冷喝道:“还有什么绝活,快些一并施来。”黄煞人魔仰天狂笑不已,半晌,方才收笑说道:“不用你多问,方才你已经中了蝮液奇毒,四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你二爷不愿赶尽杀绝,赶紧回去准备后事去吧!” 楚零接口笑道:“你何以知道我已中了蝮液奇毒?” 黄煞人魔狡笑道:“我那天丝钉毒液遍布,只要略-沾碰,剧毒随气而入;任你道行多高,也是等死无解。” “可惜你眼力太差,小爷何曾碰过你那天丝钉?你可听说过异离神功。可以凌虚挥物下坠而不必接触片肤一发?” 黄煞人魔大惊,怪道此人如此厉害,原来他竟身负武林奇功之冠的异离神功! 此言-出,五绝俱各惊凛。耳闻此种功力绝世已久,何以今日不期而遇?只怪十数年中倘徉辽东,未入中原。今日看来,实无必胜之算。 赤发神君为五绝之首,虎尖蛇尾鞭-抡,阵势立变,出困守为进逼。但闻雷声隆隆,风声呼啸,滚滚黑烟中刀枪闪烁,分按五行变化向楚零压来。同时,五方五绝当先而上,赤发神君软鞭倒提,虎头中一缕红光突出,血舌箭先后三支,射奔楚零后心。蓝面怪客日月轮狂挥猛舞,呼呼怪响中,如一条离山猛虎,扑向楚零之右。黑魔王、玉笛书生联袂同进,攻向楚零之左。一时风雷烟云中,楚零被五绝团团困在垓心。 楚零身形疾转,先躲过赤发神君的三支血舌箭;双臂横扫竖劈,五绝枉自鞭拐齐施,竟难再逼近一步。玉笛书生、黑魔王两人心怀鬼胎,不时反身回望,提防着装睡的小姑娘。 蓝面怪客怒如狼嗥,暴退三尺;双手先后挥出两片蓝光,电击而至,迳射楚零后背。楚零指掌兼施,无奈五绝均非易与之辈;赤发神君、黄煞人魔、玉笛书生三人同时进招。楚零四顾不暇;而蓝面怪客的歹毒暗器,已无声而至。一时险象环生,危机一发。 陡闻一声娇叱,一条白影流星划空般飞射而至;未待身形下落,双臂挥动如电,一阵叮咚之声响过,两把见血封喉的蛇尾弩已全部拨落在地。五绝同时大惊!来人正是那个沉睡未醒的小姑娘,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小姑娘盈盈一笑,向楚零喊道:“二哥,这些家伙没一个好的,专门背后暗算人,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两个?” 楚零身形未停,闻声答道:“不必,你只要保护着老爷子们就行。” 小姑娘鼻头一皱,返身向后就走,五绝惊骇之余,却不敢贸然出手,竟让她从容而去。 玉笛书生已见识过小姑娘的身手,又见楚零的异离神功罕有其敌,心头不住打鼓,黑魔王双手痛楚未消,更怀鬼胎,两人不自觉的闪闪缩缩,以防万一,随时准备逃走。 赤发神君鬓发倒竖,震怒已极;蛇尾鞭连点带抡,密如风雨,席卷而上。同时黑烟滚处,一排枪阵背后冲到。楚零久战不下,亦自大怒。自出道以来,不论对方武技如何高深,以自己的异离神功对敌,不出三招,无不披靡。何以这五个魔头,竟皆具有如此功力?及见阵势发动,枪阵冲向背后,陡然一声厉喝,反身一掌挥去。 掌劲刚猛,足以拔树倒屋;布阵之人均系秦贼兵勇,哪里抵受得住?一阵翻滚,已被击得七零八落。不料眼前一暗,一股黑烟扑面卷来,楚零竟然目迷难睁。但闻五绝格格狂笑,原来枪阵虽被击乱,却因而牵动了艮阴阵角;阴霾之中,刀剑闪烁出没,已被卷入死门。 楚零一惊,黑暗中不辨方向,又不敢妄动,以免刀剑所伤,只能运集异离神功护身,静以观变。耳际忽闻老禅师以传音入密缓缓说道:“左旋进八步,后跃一丈,即可出死门。” 楚零依言而行,顿觉眼前一亮,已退出黑雾所困。五绝见状大惊,又复拐剑齐上。 仇君菁早在楚零闯入阵中之时,分向萧震东、华家姊妹推拿了一番。此刻三人已次第醒来,几疑仍在梦中。萧震东默然四周略一打量,心中大致已经了然,不免大为感慨,叹了一口气。 华家姊妹一眼看到楚零正被五绝包围死战,花容失色,两人同时跃起,纵身欲上。仇君菁闪身一拦:“二姊三姊千万不能去,那五个魔头太霸道,小心为是,免得吃亏。” “那你快去帮帮他!” 仇君菁小脑袋一摇,说:“他不用我。” 飞莺姑娘有点生气,娇喝道:“死丫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什么事都跟我们别扭着,难道你要眼看着他——”说着眼圈一红,没接下去。 小姑娘盈盈一笑道:“两位姊姊别着急,凭二哥的异离神功,这世上怕没人能伤得了他,不信你再看……” 此时果然已经起了变化,楚零退出死门之后,既怒且惊,潜聚全部功力,要痛施煞手。忽闻云蒙禅师又以传音入密说道:“徒儿!刚柔相济,阴阳互调,怎么今天竟而忘了?” 楚零闻言恍然,几乎失笑于自己今天竟然大失常态,怪不得师父曾说自己未遇过大敌,缺少历练。当下身形疾进,如影随形般扑向赤发神君。双掌同出,分取上下,异离神功阴阳二极两部齐发。一阵疾风掠处,赤发神君的艮玄掌法竟然无效,功力如已冰结,发射不出。 刚柔相济的掌风,像波浪般层层进逼,一硬一软;赤发神君顿感如网缠身,心知不好,正欲施展“百影化身”轻功。 惜乎为时已晚,楚零双掌倏而改拍为抓,不容闪避,已被齐胸抓起。蓝面怪客、黄煞人魔见状一声闷吼,双双齐上。楚零抖手一抛,赤发神君被抛出三丈。黄煞人魔、蓝面怪客已临面前,楚零如法炮制,两人如羊遇虎,同时被罡力弹出。 玉笛书生、黑魔王早欲乘机而遁,此时更不怠慢,闪身避开两丈,静观赤发神君作何措施。 赤发神君被掷出三丈,虽未跌伤,但心怀凛惧。作梦也没想到兄弟五人同时败于一个年轻后辈之后,心头愤怒难平,却也无可奈何,返身怒声喝道:“小鬼,中原道上有你没我,有我没你,咱们慢慢走着瞧!” 楚零朗声笑道:“那我倒该告诉你们,小爷姓楚名零,随时随地等候大驾。” 赤发神君一声枭叫,当先而遁;所余四绝更不落后,五点人影先后腾空跃起,瞬息无踪。 五绝既去,风雷阵立破,五十余个分持兵刃的秦贼兵弁愕然而立,恍然梦醒。 楚零紧走两步,在萧震东面前一跪,道:“爸!您受惊了。” 老人家目蕴泪光,慨然叹道:“当年千军万马之中,比这个惊险多了。这倒算不了什么,只是五绝布阵相困,秦贼自然又已遁去,不能手刃奸贼,此心难安耳。” “爸!来日方长,何必争在一时,老禅师已返白马寺等您。” “你大哥……” “瑾妹在暗里跟着他。” 华家姊妹芳心大慰,眼角瞅着楚零,紧随在老爷子身后。 相继跃起,越墙穿脊,迳投城外白马寺。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六章 伏魔洞主 在辽东五绝扰乱马戏场。布阵围困萧震东、太白三女之时。临安城立刻沸沸扬扬,传说纷纷。有人说老头儿本是江洋大盗,要不绝不会有那些惊人本领。有人说者相爷看上了跑马戏的妞儿,要讨去作妾,老头儿不答应,才惹怒了老相爷派人去抓,这些话瞬息之间。传遍了临安大街小巷,更惊动了住在客栈里的有心人。住在裕通客栈里的萧柯,昼夜不安,长吁短叹。但他-直没出过门。酒和尚比较坦然,每天出出入入,大门灌酒。萧柯以“寒禅神功”自疗毒伤,本应戒酒,但禁不住阵阵酒香。 “酒和尚。今朝我要陪你一醉!” “举杯消愁愁更愁,何况你的毒伤……” 萧珂冷哼一声,道:“我不知人间尚有‘愁’字。” 酒和尚接道:“那你为何长嘘短叹?” 萧珂默然,他个性要强,但悖逆之事接踵而来,半由命定,半出人为。酒僧斟满一杯,送到萧珂面前,道:“酒朋友,可容我再说几句废话?” “萧珂洗耳恭听。” “事到如今,该回头了。” “你是说……” “取消八月十五之约,回返太白谷,还你本来面目。” 萧珂一拍腰间,哀声叹道:“神刀已失,还谈什么中秋之约?” “可是事情不是了局。” 萧珂举杯一饮而尽,绕室徘徊一周,忽而逼向酒僧冷冷说道:“酒和尚,有些事你不该瞒我。” 酒僧一愣,笑道:“我又瞒了你什么?” “我爸他们已被辽东五绝困入了贼府,为何你竟只字不提?” 酒僧有些愕然,他从未出门,为何刚才发生的事,他竟已经知道?萧珂已知其意,微微笑道:“我早就说过,耳朵灵是瞎子的长处,你没听到店中的客人都在谈论此事?”酒僧恍然大悟。 “可是你该知道辽东五绝是以此为饵,要钓你上钩,他们并不知你神刀已失。” “酒和尚,你屡次劝我回头,难道今天要我落个背亲不孝之名?” “依你说……” “赶奔贼府,尽诛五绝。” “你毒伤未愈,何况五绝非庸手可比。” 萧珂冷笑不答,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壶,略一用力,一把锡质茶壶被捻成了一块锡饼。一股白雾起处,瞬息之间尽皆化为液汁,渗入地内。酒和尚再次又见识到玄寒冰煞的霸道,萧珂不再开口,举步就走。酒僧摇摇头,背上葫芦,手提禅杖,相继而去。 大街上人潮汹涌,相府的事没闹完,又另外出了别的岔头。 七月天,冻死了人。死的是两个赶车的年轻汉子。城外官道大路上,两个人蹲在路边,嘴里还叼着烟袋杆,大车歪在一边。不少人是亲眼看见的,五尺之内寒气袭人,一点没错,是冻死的! 跑马戏的被抓入相府的事,已经没人再提,冻死人的事成了头号新闻。这时节热还来不及,怎么竟有人在大日头底下冻死? 人潮争奔城外,要亲眼看看千古以来的奇闻怪事。没等多久,前面的人潮又往后挤,而且乱嚷乱叫,拚命奔逃。大路上传来了消息,前面不断有人冻死,已经死了十几口。大概是出了妖怪,有人向府衙报请派人捉妖。衙门里也着了忙,要关城门,怕是妖怪混进城来。 酒和尚一碰身边的萧珂,低声说道:“酒朋友,你都听见了?这人是谁?” 萧珂既惊又气,白云寺二十四个被害的僧人再次展现脑际。他曾告诫过萧福,要他注意鲁达和冰玄,谁知他竟自作聪明,带了他们乱跑,终而激起了凶性,不是他们两人是谁?这不是小事,两个身负寒煞阴功的半死人,随手挥舞之间,将有多少无辜百姓因此而死。他已无暇多顾,一拉酒僧,展开提纵身法,直奔城外而去。 官道上已经没了人,一路走去,路旁果真零零落落的有十几具为寒煞功力所杀的尸体,惨不忍睹。萧珂一言不发,只顾在前紧走。两人-口气奔出二十多里路,路旁已不再有尸体。萧珂脚步渐渐放慢,忽而岔入了一条山径小路。酒僧紧赶两步,道:“酒朋友,你要上山?” 萧珂叹口气:“酒和尚,你看看路边。” 酒僧依言看去,只见草丛之中尚有残留的点点冰珠。这使他颇感困惑,不由又问:“为何他要留下痕迹?” “这正说明他已经疯狂,寒煞功力不能控制,举手投足之间,寒煞不断而发。” 二人所经之处都是羊肠小道,而且渐渐走入深山。 酒和尚不禁起疑,忍不住说道:“这事有点不对,酒朋友,你得仔细想想。” 萧珂闻言一怔,停步问道:“细想什么?” “你先想这人可能是谁?” “不是鲁达就是冰玄,再无旁人。” 酒和尚眉头一皱,又道:“如此说来,他们两个都是神智丧失之人?” “不错。” “这就是我和尚不解的了,一个神智丧失之人,不会分辨东西南北,更不会辨识路径。酒朋友,我们走的这条路曲折有如羊肠,一个疯子怎会挑这种小路走?而且路旁冰珠五步一现,整齐有序,这岂非怪事?” “依你看……” 酒和尚正色道:“酒朋友,今天你怎地忽然变呆了?我敢大胆说一句,这其中必有阴谋。” 萧珂忽然桀桀而笑,笑声凄厉刺耳,仿佛是藉笑声一吐胸中积郁,半晌才收笑道:“就凭两个半死人,会有阴谋?” 酒僧黯然不语,替萧珂觉得悲哀。他的智慧显然已经大不如前,是因为毒伤,还是心灵上负担不了这么多的刺激? 萧珂继续前行,忽而摇首叹道:“万事由我而起,我真已成了罪之魁、祸之首了!鲁达、冰玄不除,不知要有多少人蒙受其害。酒和尚,你知道这事的严重?” 酒僧点头不语,萧珂缓缓又道:“你所想得到的,我何尝没有想到?只是既已发现踪迹,又焉能退步袖手。” “我只是劝你谨慎。” 萧珂再度扬声大笑,久久不绝。 酒僧忍不住问道:“酒朋友,你是笑我?” 萧珂收笑答道:“我记得在杨柳村时你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 “早死早托生。” 酒僧一惊,勉强笑道:“酒朋友,你也活腻了?” “这倒并不,我也想起来了一句话:‘置诸死地而后生。’酒和尚,我感激你不肯弃我而去,可是我们已面临死地。东海神龙、辽东五绝、塞外三虎……无数的一流高手,已将我们团团围困;不待中秋之约,他们就暗施煞手,随时随地想取我的刀、取我的命。酒和尚,我们岂非已面临死地?我知道,凭我一人之力焉能和天下武林为敌,何况到处都有陷阱、阴谋。酒和尚,你猜得不错,这可能又是个陷阱,像天山二叟的陷阱一样;也许比那个布置得更巧妙,可是我们还是要去,这就是置诸死地。” 酒僧嘿然不语,他了解萧珂的处境。鲁达、冰玄为害太大,这事他不能脱卸责任。他冒险追捕鲁达冰玄,正说明他心怀善念,良知未泯。 两人继续前进,转过一道危崖,冰珠踪迹忽失。萧珂回头问道:“你知道这里的地名吗?” “伏虎山罗汉岭。” “好地名!上一次咱们伏牛,这次还要伏虎。洞在哪里?” 酒僧一惊,忙道:“什么洞?” “自然是伏魔洞,酒和尚难道不知?” “你认为鲁达、冰玄会在洞里?” 萧珂笑道:“伏虎山一无住家,二无庙宇,不在洞里又在哪里?” “伏魔洞尘封数十年,没人敢去。酒朋友,你今天莫非疯了?” “我敢打赌,现在有人住在里面。酒和尚,我劝你别跟我去。” 酒僧冷冷一笑:“酒朋友,不用拿话激我,胡旋风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敢到的地方,我也没什么不敢。” 山崖之侧果有一个天然洞口,高约五尺,两人先后伏身而入。洞内杂草丛生,潮湿阴暗。走入丈余远近,光线渐趋暗淡,但却渐渐宽大起来。黑暗中忽地吱喳一声,两点黑影迎面扑来;酒僧一惊,手中禅杖正欲拦击,却发觉原是惊起的两只蝙蝠,不禁爽然而笑。 洞内道路曲折幽长,竟似永无止境,两人步入约达十丈,仍然不见洞底。萧珂忽然停步不动,凝神静听。酒僧也自屏息不动,似闻地心深处有轻微的隆隆之声。稍时,洞壁开始震撼,隆隆声中,有人哈哈大笑。 “来者可是敬阜山庄庄主萧珂和西湖酒僧?” 萧珂应声答道:“不错,尔是何人?” “萧庄主,亏你自命为天下第一高手,何以这等孤陋寡闻,竟不知老夫伏魔洞主长孙神兽之名?” 萧珂纵声大笑,道:“岭南鼠窃,何时忽然变为洞主?” 酒僧突闻一股异味,一拉萧珂,低声喊道:“退!” 萧珂应声暴退数步,但却五指凌虚击发,一股白雾随指挥出。黑暗中有物隆然坠地,竟是一条丈长大蟒。暗中之人怒喝道:“萧珂,尔竟敢毙我神兽,顷时必要你以命相报。” 萧珂厉声叱道:“既敢诱我来此,何不现身相见?似这等蛇鼠行藏,萧珂恕不相陪了。”说毕一拉酒僧,作势要出。伏魔洞主又是一声长笑。 “萧珂,伏魔洞九九八十一条通路,路路相连,回环不绝;想找洞口出路,难如登天,除非……” “除非怎样?” “献上黄帝神刀,也许可以放你们一条生路。” “萧某已具柬相邀,只要你自忖够料,八月十五夜敬阜山庄去取。” “但是,你出不了伏魔洞,中秋之夜我去找谁?” 萧珂大怒,喝道:“匹夫休出狂言,萧某既然敢入洞而来,就无惧于你的鬼域伎俩。我问你,鲁达、冰玄何在?” “老夫从未闻鲁达、冰玄之名,不过本洞主麾下新收奴仆一人,倒和传闻中的阁下相仿,具有玄寒冰煞阴功。此人虽已痴呆,但尚知服从本洞主之命,是故老夫已决定豢养备用。” 萧珂厉叱道:“快些唤他出来。” “老夫已经说过,此人现为本洞主之奴,不会再听你呼唤。” 萧珂愤怒已极,大喝道:“只敢暗中弄鬼,却不敢明日见人,匹夫,你算个什么东西?” “萧珂,既是你自寻死路,休怪本洞主心狠。” 此言甫毕,忽闻隆隆之声又起,萧珂、酒僧同时凝神戒备,不敢稍懈。但却久久不见举动;一时隆隆之声亦绝,自此悄寂至极,再无半点异状。萧珂、酒僧俱各惊异,心知不久必有意外之事发生,深恐坠入老鬼预谋之中。 萧珂挥手作势,酒僧会意;两人各自展开“神幽觅踪”绝技,相互背道缓缓移动,细细搜索洞中。萧珂方才走出丈余,突闻酒僧一声怒吼:“鬼物敢尔!”接连而来的似是搏斗之声,夹杂着吱吱怪叫,似非由人的口中发出;片刻之后,又闻酒僧呼道:“酒朋友!小心红……”声音凄厉恐怖,红字之下声音突断。 萧珂大惊,身形疾飘如风,扑向发声之处。 此时声音复寂,酒僧已失踪迹,萧珂仍以“神幽觅踪”绝技细细搜索,但五丈之内渺无一物。正自傍徨未定,倏闻三缕丝丝之声迎面疾封而至。萧珂右掌暴扬,寒煞阴功迎射而出。殊料射来之物,竟而不畏寒煞,依然迎面而至。萧珂暗道不妙,一式“飞柳迎风”,身形贴地平伏。三缕寒星越空而过,直射至三丈之外,入地而没。 暗中笑声大起,伏魔洞主得意的说道:“萧珂,如果识得老夫的厉害,快些献上神刀,还可以饶你不死。”萧珂不答,暗中以“化影匿身”之法,配以“神幽觅踪”绝技,在洞中疾悄穿引,搜寻伏魔洞主长孙神兽匿踪之处, 狂笑之声复起,又听伏魔洞主说道:“萧珂,你莫枉费心机,放你生路不走,只好让你走上第二条路。不过,萧珂,你听明白,那是死路!你别后悔!” 萧珂依然不答,继续穿行搜索。伏魔洞主所言不虚,果然洞内道路盘环交错,此刻早已不知哪是出路,即使想抽身而退,已不可能。萧珂枉自往复穿行,路旁石壁均系巨石镶嵌,将近顿饭之久,依然一无所获;酒和尚更如泥牛入海,毫无踪迹可寻。他不觉嗒然若丧,自己原以玄寒冰煞宇内无敌,稳称天下第一高手,谁料竟处处坠人谋中,难道此洞当真就是自己殉身之处? 暗中又闻嗤嗤之声,同时腥风扑鼻,有人悄声说道:“快向左闪。” 萧珂一惊,他不是易受人欺之人,伏魔洞中有敌无友,发话之人岂非故意诱敌?是故他双肩一晃,反向右方跃去,因为发话之人正在他的左边。嗤嗤之声迎面而到,腥风扑鼻,难辨何物。双掌虽已挥出了十成寒煞阴功,但手臂胸颈等处,仍然一阵刺痛,竟不知究系为何物所伤? 一声娇叱,一股劲力扫处,一条纤纤人影跟踪扑到。 萧珂悲怆的喊出了一声:“瑾妹是你?莫管我,速速退出!” 可惜为时已晚,洞中红光闪闪,万点金星,密如急雨般汹涌而至。但闻数声娇呼,由高而低,终至寂然。洞中重返静寂,仿佛仍是数十年来尘封的神秘洞穴,既无人踪,亦无兽迹。 此时已当夕阳西下,暮色渐浓,罗汉岭上暮鸦噪鸣,西风阵阵,凄清已极。 伏魔洞口先后来了五人,这五人端地有些奇怪,面色竟分为红、黄、蓝、白、黑五色,当先一人赤发红面,手摇虎头蛇尾鞭,缓缓踱近洞口,返身看看嗒然而随的四人,长叹一声,竟步入洞中而去。身后四人无语相随,瞬息之间,相继在洞口消逝无踪。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七章 争夺冰玄 伏虎山下的柳家集,是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落,那夫中午突然闯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那老头儿白胡白发白眉毛,一身衣服也是白的。更怪的是老头儿双目直视,一瞬不瞬,毫无表情;而且走起路来双手并不摆动,像个僵尸。柳家集的住户大部分都是猎户,胆子大,没人骇怕;何况是大白天,僵尸不敢见太阳。最初是小孩子跟着乱叫,最后,惊动了大人,都跑来看怪老头。 老头儿好像很疲乏,有气无力的慢慢走,晃晃悠悠的进了村口。有人跟老头讲话,老头不理。另外有人生了气,闪身拦住了老头儿,不准他进村。老头儿龇牙一笑,突然扬起了右手。一股白雾起处,拦住老头的人立刻浑身乱抖、抽缩,不到一会功夫,变成了一块冻肉。更惊人的是大毒日头底下,围在附近的人都觉得透骨奇寒,简直像是到了腊月天。大家这才吃了惊,哄然四散,心知这老头儿是妖。 老头儿仍然不走。到底是猎户们有办法,想出了晚上捉老虎办法;大家左手擎着火把,右手拿着钢叉,把老头儿围在了中间。老头儿似是有些怕火,果然站住不走了。但是被老头儿一举手就冻死的人还没抬走,那样子恐怖至极,大家都有戒心,谁也不敢走近。这样相持到夕阳钭下,仍没法制服老头儿。 眼看这要天黑了,大家都在着急。忽听一阵叮叮的铃声,由远而近,村外又来了个和尚。和尚手中的一对金铃,约有碗口大小,一步一敲;口中咕咕噜噜,似乎在念着经咒,竟直向众人走来。 说也奇怪,白衣白须的老头儿听到铃声忽然全身-松,像睡了一般的闭目垂首,摇摇欲倾。和尚把铃挂在胸前,朗宣一声佛号。双掌合十,朝着众人说道:“此物原为千年雪魔幻化,为害人间,老衲奉佛祖法旨,特来收伏此怪。” 柳家集的人齐都大惊,果然老头儿是妖,幸亏和尚及时赶到。要不然全村的人说不走都会被妖冻死。有人喊和尚是罗汉爷爷,有人给和尚磕头。更有人回家烧着香,来迎罗汉爷。 和尚不住的郎宣佛号,缓缓走到老头儿身后。轻轻在他身后拍了一把,老头儿一动不动;但和尚一走,老头儿也跟着走,像是跟和尚连到了-起。和尚并没走出柳家集,他走进了村口上的柳家祠堂;柳家集的人跑前跑后的侍候罗汉爷,送汤送水,送来茶饭,但和尚一概谢绝。他说已经久绝人间烟火,只要在这里借宿一宵。于是柳家集的人相约斋戒三日,焚香念佛,纪念罗汉爷光临寒村。 那时已经交了更,柳家祠堂里的罗汉爷从背兜里取出了个小鼎炉,左手一翻一抖;一缕蓝色火焰飘入鼎炉,立刻烟雾缭绕,氤氲满室。老头儿任由着和尚摆弄,盘膝坐在地上,面前守着鼎炉。和尚面含微笑,立在老头面前五尺左右,双手上下左右乱拂乱摆。忽然有人在院中大笑,说道:“百草和尚,你别枉费心机!你这套摄魂法不见得能使冰玄老人为你所用,即使能行,也仍然敌不了萧珂。” 和尚大惊,左掌疾伸,骈指点中了老头儿“膻中穴”,倏然转身问道:“外面的朋友是谁?”外面之人并不答话,但闻一股金丝破风之声透窗而入,一支细如发针的金色长钉正插在百草和尚面前尺许之处,随后又是一阵纵声狂笑。 “东海神龙!”百草和尚失声惊呼,窗外笑声未停。 良久之后,东海神龙收笑说道:“枯木堆前如非东海神龙和木老道及时阻住了萧珂,恐怕你已命丧多时了。劫后余生不思潜踪隐迹,竟而一路追随弄鬼,难道黄帝神刀还有你的份儿?” “那么神翁也是为此刀而来了?” “千古神器,有德者居之,自然应由吾取。” “你说过等敬阜山庄中秋之约……” 东海神龙再度大笑:“等不及了,三虎五绝,以及宇内各地高手,如蝇逐臭,等到那时恐怕神刀已不在萧珂之手了。” 忽听院外一株大树上有人冷哼一声,接道:“现在神刀已经不在萧珂之手了。”此言一出,东海神龙、百草和尚俱皆大惊。发话之人声音不高,但却震得人心头发颤,功力高得怕人。 东海神龙喝道:“来人是谁?” “方才你已经说过了,何必再问。” 东海神龙又是一惊,猜测的问道:“莫非你是塞外三虎中的……” 来人迅速的接口道:“灵狗司空忌,正是大爷。” “神刀不在萧珂之手,难道已经被你取去?” 司空忌一笑答道:“若神刀已被司某取走,今夜又来此何为?” “你知道是谁取走了神刀?” “告诉你也没用,凭你绝不是那人对手。” 东海神龙颇有怒意,但念及小不忍则乱大谋,是故隐忍不发,坦然又道:“干脆说出你来此的目的!” “和你的目的一样,带走冰玄老人,诱那带刀之人自投罗网。” 当两人对话之际,百草和尚知难逃公道,四周略一打量;祠堂后面尚有一扇小窗;和尚情急智生,暴起一掌,将小窗劈成粉碎。数声长啸飘向后窗之外,百草和尚却乘机挟起冰玄老人,由正门一跃而出。 但他并没能逃出去,黑影一闪,一条人影拦在前面,左掌扬处,一股冷凛的白雾立将和尚包围。百草和尚全身颤抖抽缩,不及片刻,已经成了一块冻肉。只听这人悄声喊道:“白大侠,请帮老奴把冰玄弄走。”原来这人竟是萧福。 黑暗中转出一道一俗,正是涵龄道长和秀才公白秀山。冰玄穴道未解,有如僵尸卧地不动,涵龄顾不得许多,地上抓起冰玄,挟在肋下就走。忽然一条人影拦在面前。 “天下没这等便宜事,留下冰玄再走。”发话之人正是东海神龙。背后三人冷笑,除了塞外三虎中的老大灵狗司空忌尚有老二灵猫司马殊、老三灵蛇单于非,此刻正同时现身。 秀才公白秀山眉头一皱,笑向涵龄说道;“老道,今天咱们运气总算不坏,同时遇到了当今宇内四大高手。” 老道闻言会意,放下挟着的冰玄,向东海神龙稽首说道:“老神翁别来无恙,您那追魂掌、夺命剑,和百发百中的丧门摄魄钉,武林慑服,江湖道上闻名丧胆,贫道心仪已久。今天重睹仙颜,真是三生有幸。” 恭维话总不会惹人生气,东海神龙不觉掀髯大笑。一旁触怒了塞外三虎中的灵蛇单于非,只听他焦雷似的厉喝道:“宇内高手,只我弟兄三人,东海神龙又能算得上什么东西?” 东海神龙果然大怒,但仅是冷哼了一声,并没言语。 白秀山故意转向单于非低声说道:“贤昆仲威名远播,自足以称雄武林。但东海神龙的确并非易与之辈,尚加小心为是。” 单于非怒极,须发皆张.一声断喝道:“那是你怕他,咱却不怕。”说毕,身形一长,欺向东海神龙。 东海神龙冷冷一笑,道:“你不要中了他人的的离间之计。” 单于非心中一动,不由停下脚步,斜瞅了白秀山、涵龄一眼,但仍怒声答道:“无论他们是否有意离间,今天咱们誓难并立,难免一搏。” 东海神龙心中了然,同意此说,当下不便示弱,哈哈一笑道:“搏斗得胜之人,带走冰玄老人,败者不得持有异议。” “这是当然。”单于非说毕,身形斜跨三步,抡拳撸袖,就欲动手。因见东海神龙仍然寂立不动,不免催促道:“老鬼,怎么样,该动手了吧?” 东海神龙冷哼一声道:“尊驾有兄弟三人,在下却孤立无援,这场搏斗似乎有欠公允。” “老鬼,你后悔了?” 灵狗司空忌跃进三步,道:“阁下虽然以一敌三,但我等却是轮流出手,你不见得吃亏。” 东海神龙深知今日之势不战难休,自恃功力高深,不见得会败于塞外三虎之手,故而也迈进两步,凛然大声说道:“既然如此,老夫就领教贤昆仲每人一招;三招过后,败者自动退走。不过,拳脚无眼,若因而伤了性命,休怪老夫……” 单于非怒极,接口吼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我弟兄死而无怨。” 东海神龙轻蔑的再哼一声,“道。”说毕,轻卷袍袖,右掌缓缓高举,迳向单于非逼到。单于非也微哼一声,同样的缓缓迎上,也是轻扬右掌迎敌。转瞬之间,两人相距已在咫尺。 单于非突然一声暴喝:“看掌。”一声暴响中夹着呼啸劲风拍向东海神龙。东海神龙也陡的一声断喝:“来得好!”两股狂飚起处,一时飞沙走石,目迷难睁,轰轰之声,历久不绝。 霎时风沙渐息,但见灵蛇单于非被震出五步,东海神龙则震出三步,似乎东海神龙占了优势。灵狗司空忌朗声一笑道:“东海神龙名不虚传,功力比我三弟稍高一筹。” 不容东海神龙答话,司空忌转向身旁的灵猫司马殊道:“二弟,第二招你上。”司马殊应声而出。东海神龙静立原处,等候接招。 司马殊跃立东海神龙面前,昂然一笑道:“刚才我三弟已经领教了阁下的追魂掌,在下不才,想讨教一手阁下的夺命剑。”说罢不待东海神龙同意与否,迳自先从背后取下剑来。 东海神龙真正成名的绝技,还是在一柄夺命剑和独门暗器丧门摄魄钉上,闻言正中下怀。见对方已自取下剑来,更不迟疑,也立刻拔出了曾使武林震慑的夺命剑。 司马殊待对方拔剑在手,暴喝一声:“看剑!”长剑斜出,一晃即回。 东海神龙方才已见识到灵蛇单于非的功力,和自己在伯仲之间,那敢轻忽大意,当下力注右臂,夺命剑奋力迎去。但他料不到司马殊竟是虚招,夺命剑迎空划过,并未击到对方之剑。方自错愕失神,寒光闪处,司马殊长剑又到。 东海神龙-来长剑划出,甫行收回,内力未能注入右臂,二来恐怕司马殊又是虚招,故而仅用了三成力道碰向司马殊击来的剑锋。殊料司马殊这-剑不但是实招,而且是全力而发,待东海神龙发觉时,已经太晚。但闻砰然一声巨响,两剑相交,火星乱闪,同时-股强劲内力透过剑锋,竟将东海神龙声出了七步。 灵狗司空忌哈哈笑道:“-胜-负。” 东海神龙收住身形,愤然叱道:“阴谋狡汁,侥幸而胜,岂能作数。” 司马殊冷笑答道:“用剑如用兵,致胜之道,全在虚实莫测,只能怪你剑术不精罢了。” 灵狗司空忌接口喝道:“二弟且退。待我领教他第三招。” 说毕双肩-晃,人已欺到东海神龙面前。 东海神龙急退三步,沉声问道:“阁下要比什么?” 司空忌一笑答道:“自然是领教你那百发百中的独门暗器丧门摄魄钉。” 东海神龙早在意料中,勉强一笑又道:“那么阁下以何物还击?” 司空忌探手摸出三枚制钱大小的发亮钢片,在东海神龙面前一摇道:“就用这鬼眼三钱。” 东海神龙得意的笑道:“你可知丧门摄魄钉的奇绝之处?” “正要领教。” “鬼眼三钱要在多远的距离发出?” 司空忌笑答道:“远近随心,以尔为准。” 东海神龙冷哼一声,翻身倒纵出二丈,一声厉喝道:“匹夫当心,接招!”说毕右掌一扬,数十缕丝丝的金光,竟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向司空忌劈面打来。左右一丈距离之内,皆在丧门摄魄钉击射范围之内;其势既疾且快,司空忌任是身负奇技绝学,也不免暗自惊心。当下急忙展开“百魅飞升”轻功,凌空一跃而起。 因丧门摄魄钉距地八尺之上分布较稀,司空忌见东海神龙手法过于疾厉,要想左右闪避均不可能,只有身形拔起,在摄魄钉空隙之中闪过。讵料身形拔起未及五尺,摄魄钉业已疾射而至。 司空忌一式“平沙落雁”,身形扳成水平,丝丝劲风俱皆由四周而过;方欲庆幸脱险,忽觉脚面一痛,竟而中了一钉,一时收势不住,立刻跌了下来。 东海神龙见状大喜,哈哈笑道:“老朽幸获二胜。” 司空忌强忍痛楚,冷冷哼道:“恐怕未必!”抖手一扬,一枚鬼眼钱疾射而出。 东海神龙凝神看时,鬼眼钱竟从头上三尺之处飞过;方在讶异之间,忽听司空喝道:“我这鬼眼钱专会盘旋飞射,回头伤人。” 东海神龙一惊,不自觉地回头一看,讵料司空忌右掌藉机又将两钱打出。东海神龙心知中计,急旋身看时,两钱并至,来势甚缓。暗忖这种暗器并没什么惊人之处,当下纵身一跃,迳向左侧避开三尺。 忽听两钱发出“铮”的一声,突分向左右急射而出。东海神龙大惊,但已不及再躲,向左飞出的一钱,电射般直奔前胸。鬼钱犀利无比,竟射入心脏,但闻一声惨叫,东海神龙立即一命呜呼。 司空忌阴阴一笑,拔出脚上的摄魄钉,返身笑向涵龄、白秀山等说道:“三位大概不会跟我们弟兄交手了吧!冰玄老人已成废物,就请交由在下带走如何?” 涵龄等未及回答,突然凌空扑来一人,迅如飞鸟,落地无声,逼向司空忌说道:“你要冰玄又有何用?” 不但塞外三虎大吃一惊,涵龄、白秀山等亦各凛惧失色。 来人身法招式奇快无比,不知又是何方魔头?但等来人落地现身之后,都不免大喜过望。 白秀山首先兴奋大呼:“楚贤侄!” 老萧福声音有些哽咽,也叫道:“楚少爷……” 楚零摆手笑道:“各位且请稍待,等我打发了这三位朋友之后,再给各位请安。”说着,他又逼向司空忌。 “朋友,现在不必再争一个活死人了。我知道,你们找的是我,争那个活死人只为的是找我。现在我来了,三位想要怎样?我再告诉你们,你们想要的东西并不在我身上,这是实情;而且即使在我身上,你们也拿不去。” 塞外三虎见楚零现身而来,既惊又喜。楚零说的不错,他们找的正是他。依他们所知,黄帝神刀在楚零身上无疑;不期而遇,大好机会焉能错过?司空忌首先一声厉叱,双掌并发,司马殊、单于非双双跟纵而上。 楚零嘿然一笑道:“恐怕你们比辽东五绝还差一些。” 四条人影缠做一堆,倏闻一声惨叫,一条人影已被凌空摔出三丈,正是已经受了钉伤的灵狗司空忌。司马殊、单子非两人见甫一交手老大即被摔出三丈,自知远非敌手,双双暴退不迭。 司马殊勉强哼了一声,道:“姓楚的,果然名不虚传,今天大爷们认栽就是。不过我要问你一句话:敬阜山庄中秋之约是否准时举行?” “柬帖既发,自然如期举行不误。” “那么萧珂神刀何在?” “这些不用你担心。” 司马殊阴狠的一笑道:“好!那么中秋再见。”说毕,和单于非扶起司空忌,狼狈而去。 楚零冷笑一声,并不追赶,返身奔向白秀山等立身之处。 老萧福首先迎来,哽咽着说道:“楚少爷,过去的事……” 楚零不待他说完,接口道:“过去的不必提了,何况你本是一片忠心。”接着他转向白秀山和涵龄道长。急急的说道:“白大叔,侄儿现有急事待办。不及详谈。我大哥又被困伏虎山,我必须立刻赶去。不过最多两个时辰即可回来,就请各位在此地略候。待小侄回来后再详谈一切。” 白秀山惊讶的问道:“那么要不要我和老道去助你一臂之力?” 楚零一笑道:“不用了,对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涵龄接口道:“好了,楚贤侄,你快去吧!凭你的功力,我知道宇内无人能敌,我们在这里等就是。” 楚零略一思忖,又道:“万一小侄黎明之前尚未回来,则烦请到白马寺向老禅师通个信息。”说罢,不待答话,双肩一晃,已如一只冲天巨鸟振翅而去。 霎时之间,他已奔上了伏虎山罗汉岭伏魔洞前。 是时已近三更,夜雾凄迷。正当他逡巡洞前之时,倏见不远树丛之中,电射般扑来一人,身材小巧,全身黑衣,连脸上也蒙着黑纱。楚零一惊,以身法速度看来,来人功力奇高。 来人闪身之间已拦在楚零面前。“你很好,败五绝、退三虎,出足了风头。可是,我讨厌你了!”声音甜脆,竟是一个女人。 楚零无意与她纠缠,朗声答道:“在下好坏都与姑娘无关,随您讨厌就是。”说罢闪身欲走。 黑衣人娇叱一声道:“你想不战而走,没那么容易。” “在下和姑娘素无恩怨,何必交战?” “我说过我讨厌你。” “姑娘由何处而来?” “天外而来。” “请教芳名?” “你没资格问。” 楚零不耐,趁黑衣人不注意的刹那,一跃而起,就欲往伏魔洞而入。不料黑衣人动作更快,早在楚零欲入之前闪身拦在洞口。楚零跃如箭射,已自收势不及,竟和黑衣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一撞之下,楚零更是大吃一惊!黑衣人身材虽然娇小,但仅被震退三步,而楚零却一路踉跄,退回了八九步远。他大感奇异,这个黑衣蒙面女人是谁?耳中忽闻黑衣人娇笑着说道:“楚零,我说过我讨厌你,我要取你的命!”说毕,娇手一扬,一缕红光电掣而至。 楚零凝神戒备,见暗器迎面而来,并未在意;待射至面前,右手方倏然一翻,一把接在手中。接是接住了,但那件暗器竟是活的,滑腻冰凉,立刻在他手背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黑衣人纵声大笑,声如银铃迎风而鸣。楚零心知不好,立觉右臂麻木刺痛;同时一阵恶心,眼前一黑,不由自主仆地便倒。黑衣人缓缓走来,又复一阵大笑。看看僵卧不动的楚零,倏起一脚,将他踢到一丈之外草丛之中。 四更天,浓雾弥漫了罗汉岭,伏魔洞前忽然出现了个全身白衣的小姑娘;只见她衣袂飘飘在雾中时隐复时现,有如云中仙子。不一会,她就找到了僵卧在草丛之中,恍如死去的楚零。她轻轻摇摇头,叹口气,两条小辫子甩到脑后,立刻在楚零身旁蹲了下来。楚零面色青黑,气如游丝;但她放了心,他还没死。 她轻盈的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玉质小瓶,倒出一颗血红的药丸,撬开楚零牙关,塞进药丸,然后小手在他胸前一拍。楚零一伸脖子,“咯”的一声,药丸下了肚。小姑娘笑态可掬,盘腿一坐,静静的注视着楚零。 一会,楚零喉间发出了微微的呻吟,紧跟着滚动不安,大呕大吐。小姑娘端坐微笑,一动没动。楚零连续呕吐了三次,方才逐渐平静下来,鼻息均匀的似已睡去。 小姑娘缓缓凑上前去,先后在他“天突”、“巨厥”、“期门”、“气海”四穴轻拍慢揉了一会,看看楚零面色,已经渐转红润,方才悄悄立起身来。解下腰间系着的一个小包袱,放在他身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柬帖,用石块压在包袱之上,满面含笑的自语道:“要教二姊姊三姊姊看见,不知道又要心痛成什么样儿了?”忽然小手一指楚零鼻尖,哧的一笑,仍然自语着说道:“楚大侠,咱们再见了。”说完立刻转身轻盈而去,仍像个顽皮的小女孩一般,一蹦一跳的慢慢消失于浓雾之中。 五更天,一缕曙光穿透罗汉岭,浓雾已消。 草丛中僵卧的楚零,沉睡已醒,怅惘的睁开双眼,打量了一下四周,忽地翻身一跃而起。一阵昏眩、疲惫,几乎使他又躺了下去。他连忙闭目调息,同时细细的思忖,他怎么会躺在这里的? 终于他记起了一切,在伏魔洞口他曾和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衣人交手,被她的暗器所伤。其实应该说是被她的毒虫咬了一口,然后直到现在……他又心头一惊,记起了失陷在伏魔洞中的萧珂和萧瑾,立刻又睁开眼来,随即他发现了身旁的小包袱,和压在上面的红柬。他连忙掣柬在手,细细的用心去看。仿佛柬帖上的字很多,好一会方才看完;同时面色由忧而喜,由紧张变为松弛。看完之后,折好揣在腰间,顺手打开了小包袱。包袱内包着有一套玄色衣裤、玄色长袍、一顶风帽,还有一副带着雪白胡子的人皮面具。他忍不住噗哧一笑,但立即脱掉了自己身上的一套袷衣。不多会,草丛中转出了一个白胡子老头,看年纪总在七旬以上了;但却昂首挺胸,步履稳健,一点没有老态。他经由伏魔洞而过,但却连向洞内望一眼都没有,就直奔岭下而去。 不一会,他就走下了罗汉岭,走出了伏虎山,渐渐走到了那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柳家集。村头上有人来往,他一愣,突然站住了,接着又噗哧的笑了一声。随后他又往前走,但这回不那样昂头挺胸了;伛着腰,驼着背,哼哼唧唧的,看起来不但年老,而且多病。他随手又在路旁折了一根竹竿,拿在手里拄着,这样就更像个老头了。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八章 义结飞驼 柳家集全村的人都到了柳家祠堂。柳家祠堂里死了两个人,一个是昨天捉妖的罗汉爷;妖怪不见了,他自己也冻成了一块死肉。另外死的是个老头,胸膛上有个血窟窿。柳家集的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谁也弄不清到底怎么回事。 老头儿并没进村,只在村头上了望了一下,仍然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不多时就上了通南北的官道。官道上车马辐辏,行人不绝。大多都是手执器械,结伴而行,同时不少人仍在谈论着昨天大路上冻死人的事。老头儿的耳朵一定是聋了,别人谈得有声有色,他却一点引不起兴趣,只顾哆哆嗦嗦的拄着拐棍赶路。 一辆骡车从后而来,赶车的是个黑大汉,焦雷似的吆喝着牲口,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到。老头儿似乎怕被车子撞着,踉踉跄跄的赶紧往边上让路,脚下一个不小心,差一点没摔倒路上。黑大汉一勒牲口,飘身下车,一把扶住了老头儿。 别看黑大汉样子笨,手脚可真灵活,一看就知道是个在武功上下过几天功夫的练家子。老头儿撅着雪白的山羊胡子点了点头,算是道谢,接着抬腿要走。黑大汉扶着老头儿的手没松,老头儿一步也没迈出去,只好又收回脚来。 黑大叹咧嘴一笑,问道:“老头儿你要上哪?” 老头儿眼睛一瞪,道:“没准。” 黑大汉一愣,接着又笑了,他说:“兵荒马乱的,路又不好走,你一个老头儿出来乱跑做什么?” “我找我儿子!” “你儿子在哪里?” “不知道,哪里找到哪里算。” 黑大汉摇摇头,叹口气道:“我就见不得这种事,见了是非管不可。来,上车吧!找你儿子好办,我帮你找。别说是找人,就算你要找天边的一只蚂蚁,我也能给你找着。”说着就扶老头儿上了车。老头儿连句客气话也没说,盘着腿往车里一坐;黑大汉立刻扬起鞭子,一声暴喝,两匹骡子扬起四蹄,拉起车子,又顺着官道飞驶前进。 黄官渡是南北官道上的码头,人烟稠密,商肆栉比。望江居是黄官渡的第一家大酒楼,楼上楼下,人声嘈杂。楼上一片二十几副座头,坐无虚席,八马五魁,正在热闹之处。 靠窗的一副座头上坐着个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一袭青衣,像个书生。他面前摆着酒菜,但他并不注意吃喝,有点茫然的注视着进进出出的客人,似乎颇有感触。不一时,他忽然逡巡而起,倚在窗边了望着远处的景色。 楼上客人极多,没人去注意他,但这人多少却有些令人可疑之处。只见他柳眉凤目,身材纤弱,腰肢婀娜,不大像个须眉男儿。他闲眺了一下景色,又复回到桌边坐下。似是意绪消沉的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低声吟哦起来:“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 忽然有人尖着嗓子嚷道:“怪道我昨晚上没做着好梦,准知道今天不会遇上好事。像这样公不公母不母的,到底算个什么玩艺儿?” 这一来差不多惊动了楼上所有的客人,都侧着眼睛去看是什么人这么嚷嚷。 嚷嚷的人是个和尚,肥头大耳,面黑如铁;满身的油垢泥污,一套僧衣又脏又破,简直像个讨饭的叫化子。不过黑和尚穿的虽破,吃的可不含糊,桌上七盘八碗,摆得满满的,都是鸡鸭鱼肉,已经吃得狼藉不堪。此时嚷嚷完了,又抱起酒壶对着壶嘴喝酒,两只骨碌碌的眼珠却斜睨着青衣书生。 青衣书生闻声也歪过头去看,正和黑和尚的目光碰个正着。 黑和尚龇牙一笑,又嚷道:“思什么?恨什么?要不嫌我和尚丑,干脆就跟我和尚走。”说完并向着青衣书生挤眉弄眼,伸舌咂嘴。楼上的客人忍不住爆发出一片哄堂大笑,此时不单是看和尚了,还带着奇异讪笑的目光去看青衣书生。 青衣书生大怒,顺手摸起桌上的一只筷子,抖手向和尚面门甩去。手法既奇且快,但很少有人看得出来,青衣书生用的竟是“焱毒幽昊”神功,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一种奇门功力。虽是一只筷子,但经以“焱毒幽昊”神功挥出,却足以贯钢穿铁,无坚不摧。 据说六十多年前焱毒法师大闹崆峒山之时,曾以“焱毒幽昊”神功挥出一枚松针,这枚松针竟一连透穿了三重大殿,射死了躲在三重大殿之外的公羊真人,而使威镇武林的崆峒派不战而降。但此后不及一年,焱毒法师在天山顶峰遭天雷殛毙,这种功夫从此失传,一直未曾复现。然而毫无疑问的,这个青衣书生所用的正是失传了六十余年的“焱毒神功”。 黑和尚和青衣书生相隔只有三张桌子,青衣书生抖手之间,筷子已临面门,要想躲闪已无可能。和尚似乎根本就没想躲,手里仍然抓着酒壶灌酒,一动没动。 突闻“碰”的一声,好像鼓响;和尚的头硬得出奇,筷子竟被碰了回去,又落到青衣书生面前,而且和另外一只并在一齐。楼上客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但也有些人看出不对,有的悄悄下楼,有的连忙往边上躲闪。 和尚酒壶往桌上一摔,嚷道:“是谁拿我脑袋当鼓敲?欺负我这个苦和尚?”嚷着摆头四顾,但目光接触到青衣书生时却又不住的挤眉弄眼,怪相百出。 青衣书生似已怒极,霍然起立,腰间扯出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闪电般纵身向和尚劈去。楼上的客人看得正有意思,但没人想得到这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小伙子竟会挥剑杀人,立刻一阵大乱,惊呼迭起。和尚也在哇哇怪叫,但屁股却没舍得离开座位。 青衣书生剑如电闪,目不暇接,看来和尚纵有八个脑袋,也非砍掉不可。但谁都没看清楚,不知怎么一来,和尚竟安然无恙;而青衣书生那柄宝剑却平放在桌上,竟被和尚用酒壶压住了剑身。和尚又拚命穷喊:“我的脑袋呢?我的脑袋呢?” 青衣书生依然满面气恼之色,但那柄宝剑平平稳稳的压在酒壶底下,连拔了两次,竟没拔出来。旁边有人凑了上来,责备着和尚说道:“你穷嚷嚷什么?你老老实实的喝你的酒不就没事了,刚才要真是一剑把你杀了,你说你死得冤不冤?” 和尚没理,仍然大嚷着道:“我的脑袋呢?你们大家帮忙找找嘛!要没有脑袋我可就活不成了。” 一旁有人说:“他聋。”又有人说:“他装聋,你要是骂他他就不聋了。”更有人在一旁说:“这个和尚该杀,又是喝酒又是吃肉,一点不守清规。” 和尚果然不聋了,黄眼珠子一瞪,道:“我喝酒吃肉怎么着?我师父都不管我,要你管?”立刻又有人大笑起来。 堂倌拉着掌柜的来了,掌柜的不但怕出了人命打官司,而且也怕打起架来砸了家伙扰了生意,不住的两下里作揖赔礼。 和尚不找脑袋了,又抱起酒壶来灌酒。青衣书生方才藉机收起宝剑,虽然他依然怒容满面,但没再向和尚出手。在掌柜的推推拉拉之下,青衣书生又回到自己座上,但似已无兴再坐,会清酒钱,起身就走。 靠楼梯旁的座头上,对面坐着两人,一个是带着风帽的白须老头,另一个是个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青衣书生看到两人似乎愣了一愣,脚下不觉停了一停;但略一思忖,冷冷哼了一声,又复举步下楼而去。黑脸汉子嘿然一笑,瞅了一眼青衣书生的背影,又劝老头儿喝酒。 老头儿捋着胡子笑道:“醉啦!”黑大汉神秘的看了老头儿一眼,举杯说道:“喝吧!再喝上五壶您也醉不了。” 老头儿面色一沉,但仍平静的说道:“人老了,不中用了,我得回客房里歇歇去啦!”说毕起身要走。 黑大汉一拉老头儿道:“忙什么?是不是要去追你儿子?” 老头儿一愣,停下来问道:“我儿子在哪?” 黑大汉指指楼梯口道:“刚才下去的不是?” 老头儿摇摇头,但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黑大汉又指指仍在拚命灌酒的黑和尚道:“这个人您不去见一见?” 老头儿又摇摇头,仔细端详了黑大汉一眼,道:“看样子你是早就盯上我啦?” 黑大汉点点头,神秘的笑道:“是的,楚大侠。” “从什么时候起?” “毒龙岭金蛇郎君的死亡之约,如果那次金蛇郎君不死,下次之约就轮到我了。” 楚零点头笑道:“神通广大!” 黑大汉也有点自负的举杯一仰而尽,道:“我说过您要找天边的一只蚂蚁我也能给您找来。”接着指指楼梯口,又道:“黑河妖姬的一行一动,均在我严密监视之中。” 楚零低声叱道:“说话当心!” 黑大汉哈哈笑道:“楚大侠尽管放心。”说着转头四顾一周,接道:“这些都是在下的心腹亲信。” “左丘荒,你还是当那强盗头儿?” 黑大汉接道:“楚大侠,您怎么把我说得这么难听?该说是绿林盟主,天下绿林朋友之中的总头领。”原来这黑大汉竟是绿林盟主“飞骆驼”左丘荒。 楚零笑答道:“还不是一样?试问你那部下都是些什么人?地痞、无赖、强盗、土匪……这就是绿林豪杰,是不是?” 左丘荒不能否认,但他说:“盗亦有道!楚大侠,左某两万多部下盟友之中,不能说就没有忠义之士。” 楚零一惊,问道:“你有两万多部下?目前江湖道上竟有这么多的匪类?” 左丘荒双眉一扬,接道:“这只是有名籍簿录可查的,新收初入者不在其内。” 楚零摇摇头,叹口气,冷冷的问道:“那么你跟踪我用意何在?也想夺萧珂的黄帝神刀?” 左丘荒连忙陪笑道:“楚大侠不要误会,在下千里追踪,只为了仰慕楚大侠武功高绝,义胆侠心,想攀交您做个朋友,同时……”他忽然俯在楚零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然后恭谨的立在一旁等候答复。 楚零摇头笑道:“这事断乎不可,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野心。 何况天下多的是高手异人,也还到不了我的手上。” “天下高手虽多,依区区看来,却非您莫属。” 楚零满面严肃的说道:“如果你目的在此,那你的心机算白费了。我还多的是正事要办,恕我不能奉陪了。”说毕,起身要走。 左丘荒赶紧离座起身,拦在楚零面前,又道:“良机难失,楚大侠,您何不从长考虑?” 楚零已有愠意,目注左丘荒,冷冷说道:“不需要考虑了。” 左丘荒喟然而叹,顺手从怀中摸出一面小巧的金牌,双手捧到楚零前面,道:“请接受这点小玩意留个纪念,如有差遣,左某和两万多绿林盟友随时听命。” 楚零稍一犹豫,接过来笑道:“好吧!那么咱们后会有期。” 左丘荒一揖到地,恭送楚零下楼而去。 楚零回到后面客房,卧床而寝,但思绪潮涌,再难入睡。 这时已是黄昏将至,室内阴暗无比,孤寂难耐,不由又翻身而起,对镜梳理了一下胡须,周身检查一遍,见并无破绽,方始又踱出门来。 黄官渡临江而建,风光旖旎,江上归帆点点,令人意远。 楚零信步沿江走去,不知不觉间,已走出镇市之外,方自嗟叹观赏之际,忽见面前丛林之间黑影一闪,飘下一个人来,正是酒楼上戏弄青衣书生的黑和尚。 楚零紧走两步,往黑和尚面前一跪,十分恭敬的说道:“师叔,楚零给您老人家请安。” 黑和尚双手一拂,一股无形的大力立刻将楚零身躯扶了起来;前后左右,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半天,方扯着楚零的胡子笑道:“娃儿,你好。” “方才在酒楼上没敢去拜见师叔,因为我知道您老人家的脾气。” “你怎么知道的?” “常听恩师说起。” 黑和尚龇牙一笑,问道:“大和尚没忘了我?” “恩师时常念及师叔。” “那大概是骂我,娃儿,你别撒谎。” “楚零不敢撒谎,恩师也极为佩服师叔的种种作为,常说师叔是佯狂救世,人海慈航。” “好啦!别替大和尚拍我的马屁,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倒是难为你事事能忍辱负重。娃儿,我喜欢你。” “楚零愚陋顽劣,求师叔教导。” “要我教导就糟了,我除了喝酒骂人,不会别的。” 黑和尚说着又龇着满嘴的黄牙笑了笑,猛然一拍楚零肩头,又道:“天下高手会集中原而来,你知道为了什么?” “争夺黄帝神刀。” “不错,不过光是那把破刀不会这样热闹。天尘子羽化飞升,武林无主,难道你不知道?” 楚零点头答道:“知道。” “那么你不一争武林盟主的宝位?” “师叔,怎么您也这么说……” “谁已经和你说过了?” 楚零自知说漏子话,只好答道:“飞骆驼左丘荒。” 黑和尚赞道:“好小子,有眼光。” 楚零吃了一惊,以师叔在武林中的身分地位,怎会夸奖一个强盗头儿?当下俯首低声说道:“楚零不敢有这样大的野心,何况还有很多要事待办,而且恐怕我恩师他老人家也不会同意。” 黑和尚嘴角一歪道:“别学大和尚那个老古板。武林盟主地位尊崇,而且连年来武林败类迭出,盗匪如毛;藉以整顿武林,清除败类,进而团结武林之力,抗金卫国,好处多着呢,为什么不尽力一争?” “那师叔何不自己去争?” 楚零知道师叔不喜欢拘谨呆板,故而说话也随便起来。 黑和尚指指自己鼻尖,笑道:“我……你看我这样像武林老大?不行,娃儿,我懒散惯了,不能受那个拘束,也不能操那么多心。只有你行,我支持你。” 楚零从小跟随云蒙禅师,但仅仅见过师叔一面,平时常听师父提起师叔,誉为佛门奇僧。虽然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但灵性的修持已达无我之境;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连云蒙禅师都自叹弗如。但是他奇怪师叔为何鼓励自己去争武林盟主的大位?而他根本是个不重名位利禄之人。稍一忖想,徐徐说道:“这事非同小可,即使是师叔命楚零去争,也得等禀过恩师之后才行。” 黑和尚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是大和尚把你教坏了,争不争随你,我也烦了。” 楚零陪笑道:“师叔住在哪里?可要楚零去侍奉您几天?” 黑和尚一指楚零鼻尖,道:“娃儿,你怎么又滑头起来了?快到龙虎山庄去吧!哪个要你侍奉,我可没那么好的命。” “楚零是一片诚意,改天也好正式去叩见您老人家。” “用不着,有事我会找你,不用你找我。”黑和尚说毕一拍楚零,又道:“娃儿,我要走了。”未见身形移动,人已不见。 楚零大感讶异,师叔的绝世武功虽常听师父赞颂,但今天还是初次眼见,凭自己的眼力,竟没看出他是怎么走的。正自讶异,忽见黑和尚又已立在对面,龇牙笑道:“娃儿,我喜欢你,该送你点见面礼。” 楚零方欲回话,黑和尚又已不见,呆呆的等了许久,黑和尚未见再来。忽然心中一动,立刻憬悟,不禁心头大喜。连忙俯身细看师叔所留足印,默忆师叔两次走时的身形动作,他原是极端聪颖之人,不用多时即已领悟。黑和尚的见面礼贵重得很,一招动静合一的“化影逝身”绝技。 此时已交初更,银河耿耿,繁星满天。楚零心怀兴奋,辨认一下方向,举步缓缓走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廿九章 苗山鬼妪 龙虎山庄依山而建,气象巍峨,四周密林环护,一片蓊郁。 楚零缓缓策杖而行,逐渐接近庄外密林。林间有人假做枭啼,向庄内报信。楚零故做未觉,仍然缓缓前进。两支羽箭挟着呼啸之声,射落楚零身前三尺之处。同时树梢上有人发话喊道:“什么人夜闯山庄,还不停步通名。” 楚零扬声答道:“久闻宋庄主广纳豪俊,老朽千里相投,何以竟如此相待?” 林间忽地飘出两人,手执利剑,身背弓矢,分左右遥立在楚零一丈之前,笑道:“老头儿,可有引见信函?” 楚零冷哼一声,答道:“老朽慕名自来,何需他人引见?” “先通姓名,俾便禀报敝庄庄主。” 楚零仰天大笑,声震霄汉,林间宿鸦惊飞,移时方徐徐道:“就说夺魂阴判金仪威求见。” 两人由老头儿笑声之中已知来人非泛泛之辈,同时“夺魂阴判”之名似乎也有耳闻,立即躬身答道:“因碍于敝庄常规,请老英雄屈驾暂候,待某禀报敝庄主亲来迎迓。”说毕,一人返身自去,另一人依然遥立路侧,但对老头儿已是必恭必敬。 不多时,庄门大开,灯火闪烁,雁翅般走来两行挑灯背剑的男童;中间一人,面广颐方,浓眉大眼,远远的就高声喊道:“老侠士光降寒村,实宋某之幸,请即屈驾草堂奉茶一叙。”楚零颔首答礼,迳与庄主宋天妒携手入村。 村中甲第连云,楼阁高耸,奴仆穿梭来往,恍如王府侯邸。 不多时进入正院轩厅,只见巨烛高烧,烟云缭绕;厅中宾客如云,肃然无声,无数对目光齐齐投注在楚零身上。楚零一惊,但仍谈笑自若,神色怡然,高视阔步,进入厅中就坐。 庄主宇天妒笑声如雷,大声介绍道:“威镇幽燕的夺魂阴判金老侠士,诸位可曾见过?” 厅内微有耳语之声,但座客之中,无人起立,傲不为礼。 金威仪毫不为意,昂然笑向宋天妒道:“宋庄主交游广阔,今天这大厅之内,群雄毕至,可见尊驾盛名不虚。”说毕,游目四顾,纵声长笑。 忽听一声冷哼,座中闪出一人,面如鬼魅,身如飘风,厉声喝叱道:“何方老鬼竟敢冒充金仪威之名,混入龙虎山庄。 能蒙骗得了别人,却蒙骗不了我。金仪威两月之前业已谢世,难道你是由地府阴曹而来?” 此言一出,全厅之人俱皆悚动,宋天妒也面色微变,目注金仪威。 金仪威坦然不惊,徐徐起身逼向发话之人,道:“阁下所言不虚,老朽两个月前确实已死,但那不过是老朽的稳敌之计。”至此一声长叹,面露悲凄之色,两滴老泪莹然而下,沉声接道:“犬子幽燕三绝,想在座各位亦闻微名……” 宋天妒接道:“当今英杰,可惜宋某缘浅,未获一面!” 金仪威恨声说道:“长子死于萧珂,次子残于楚零,三子忧愤成疾,一病而亡。” 宋天妒慨然叹道:“诚是武林憾事……” “老朽恨之切骨,誓杀萧珂、楚零,代犬子复仇。” “老年丧子,大不幸也,宋某当力助老侠士了此心愿。” 金仪威收泪笑道:“老朽当年也曾浪得虚名,深恐萧、楚之辈,闻声先遁,故而诈死以安其心,然后隐踪匿迹而来。” “老侠士所虑甚是,宋某亦具同感。” 站在金仪威对面形如鬼魅之人忽又冷冷说道:“既然老侠士果是夺魂阴判,不知将以何物证明?” 金仪威暗骂一声;“好狡猾的匹夫!”随即由腰间取下一支兵器。只见长约四尺,宽足三寸,厚有寸余,两边锯齿狼牙尖刀,有柄;一望即知足有三十斤以上的重量,尾部有一蛇头,蛇信吐出两寸,正是金仪威成名的独门兵刃“蛇形狼牙剑”。 金仪威手摇兵刃,笑道:“公孙雁,你要看的可是此物?” 那人一惊,不但惊异于这件兵刃,也惊异于老头儿何以竟知道他的姓名。 金仪威已窥其意,逼进一步,又道:“你那鬼手九式掌法,一身赤焰阴功,加上百发百中的碧芒毒钉,老朽闻名已久。难道今天大庭广众之前,想教我几手绝招?” 宋天妒推开公孙雁,手搀金仪威归座;但伸手之际,却暗地施展“枭攫手”扣向楚零腕脉。金仪威知宋天妒怀有疑念,存心相试,岂能施展异离神功?当下左手微缩微翻,内力激射之下,震开了宋天妒拂来的右手,用的是“玄阴一力”——幽燕一派的神功绝技,出手出神入化,已得真诀。 宋天妒大为赞佩,疑念尽消,陪笑说道:“老侠士名不虚传,宋某深蒙不弃,先容宋某引见各位朋友之后,即当共同相商大事。” 金仪威颔首答礼,在群雄间穿梭巡回一遍,笑道:“不容宋庄主引见,老朽眼未昏花,在座的朋友大都认得。”随即循序指道:“伏魔洞主长孙神兽,昔日威镇岭南,名驰遐迩,今日蛰居伏魔洞中,定必寂寞难耐。” 长孙神兽方欲开口,金仪威掉首不顾,继续指认道:“塞外三虎,灵狗司空忌、灵猫司马殊、灵蛇单于非。三位久居塞外,但威名远震中原,足证神功奇技均有过人之处。昨夜力毙东海神龙,可敬、可佩——冷面神枭辛安,阁下与萧珂当年的旧事,震动江湖。不过,假如老朽没看错,阁下双目并未全盲,三尺之内仍可见物。阁下追踪萧珂已非一日,何以临安城中,伏虎山下未见阁下露面?是否为了令嫒珍娘,和令郎金郎……?金翅雕丘大鹏、断肠剑手于一波、魔面铁心余云、铁拐单鞭莫明……” 最末座上,坐定一位独眼老妪,鸡皮鹤发,面露鄙夷之色;背后站定一个男装打扮的青衣少女,正向金仪威冷冷而笑。金仪威一惊,但仍镇定的说道:“苗山鬼妪,世居苗峒,虽负盖世奇功,惜乎鲜为人知。此次命驾中原,定将惊天动地,大有作为。” 不但在座诸人相顾失色,连庄主宋天妒也凛然一惊。武林道上从未闻“苗山鬼妪”之名,此次虽延入山庄,但未见鬼妪身手,疑其不过是二、三流的人物,慕名而来,故屈之末座。楚零指认诸人,如数家珍,丝毫不爽,早已使诸人敬服;经他如此一番介绍,谅非虚语,不由俱皆愕然。 苗山鬼妪独眼一瞪道:“倒是你还没瞎眼。”言外之意无疑的骂上了宋天妒。宋天妒虽亦深悔自己疏于查访,致有屈贵宾,但他乃久享盛名,誉满武林之人,何况当着诸多武林高手之面,更难认罪致歉。同时,果如金仪威之言,则苗山鬼妪武功当有相当精深造诣;那么此番不但非真意助己,可能还是自己的一个对头,不免心怀鬼胎,沉思不语。 金仪威神秘的一笑,又指着鬼妪身后青衣少女笑道:“姑娘怎地竟连个座位也没混上?” 青衣少女秀目一瞪,叱道:“要你管?老鬼,我讨厌你。” 金仪威毫无愠色,仍然笑道:“黑河妖姬吕无双,这名字听来恐怕比苗山鬼妪还要陌生一点;不过老朽敢大胆的说一句,姑娘的盖世武功,比其乳母苗山鬼妪起码高上一倍以上,‘焱毒幽昊’神功更是已入化境……” 不待金仪威说完,群雄之中已有人发出惊呼之声。宋天妒更是讶然失色,但他多少有点怀疑,凭这个二十岁上下的小妞儿,能有多大功力?何况“焱毒幽吴”神功,自焱毒教主遭雷殛之后,久已失传;而且此种功力非寻常可比,武当掌门当年与焱毒教主相交莫逆,虽蒙教主倾心相授,但苦练数十年,一无所成。凭眼前这个小妞儿竟能像金仪威所说具有这种绝世的奇门功力?不可能,极不可能! 宋天妒忖思既定,假咳一声,勉强镇定一下神色,强笑道:“这只怪宋某眼拙见浅,如非金老侠士指教,几乎怠慢了贵客。”右手微摆,两名带剑童子已俯首而至,恭身听命。 宋天妒轻声喝道:“还不快给吕姑娘看座!” 两名童子躬身而去,霎时之间,抬来了一张梨木座椅,摆在苗山鬼妪之旁。 吕无双冷笑一声,欺至宋天妒身前冷冷说道:“姑娘不希罕你那个座位,就算把你那个座让我,我也不高兴坐。” 苗山鬼妪轻声叱道:“孩子,咱们是客,不可失礼!” 吕无双秀目一扬,接道:“妈,许你骂就得许我骂。” “妈什么时候骂过人家?” “你没骂人家瞎眼?” 苗山鬼妪半是得意半是喝叱的说道:“好任性的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 宋天妒啼笑皆非,一时颇难下台,窘迫中目注金仪威,希望他替自己打个圆场;殊料金仪威此时反而故意装傻,微笑归座,再无一语。倏闻一声怒吼,座中恼了一人,突然推座而起,厉声叱道:“宋庄主仁义布于宇内,威德加于四海,乃当今一代大侠,岂容尔藉藉无名的番婆苗女所侮?”突又转向金仪威吼道:“于某久仰金老侠士大名,向以无缘拜识为憾,不期今日一见……嘿……”说着冷笑数声,又道:“老侠士世居幽州,与苗蛮之区相去万里,何以对两个化外野人如此恭维;岂不有损老侠士平生清誉,兼且笑我中原无人?”发话者原来是有“断肠剑”之称的于一波,此时手按剑柄,昂然而立,虎视眈眈;觑定苗山鬼妪、黑河妖姬两人,大有一决高下之意。 金仪威一笑而起,挡在于一波面前说道:“老夫不轻谀人,于大侠请勿造次。”复又转身说道:“老朽方才未能详介,这位大侠于一波,江湖人称断肠剑,内功外力均达化境。手中宝剑更是造诣高深,有神鬼莫测之机,是当前中原道上数一数二的一流高手,老朽自叹弗如。” 于一波盛气凌人,盖因从未闻苗山鬼妪、黑河妖姬之名,以为金仪威故作惊人之语,哪里忍受得这种侮弄;此刻听金仪威恭维自己,益发趾高气扬,已存有必欲一搏之心,想击败这两个苗婆,显一显自己的威风。 宋天妒老成持重,心机深沉;经金仪威一说,早已暗中注意苗山鬼妪和黑河妖姬。从举手投足一言一动中,早已看出两人果非庸手,已知金仪威所言不虚。此刻于一波挺身而出,金仪威复从中蓄意挑拨,不觉大惊。一来惊于于一波激怒两位苗女,反目成仇,不但不能相助自己,反会因而树立一个有力敌人,有误自己大事;二来惊于金仪威态度暧昧,蓄意破坏自己和两个苗女之间的关系,疑虑复起。 但眼前僵局必须消除,不但因自己是此地主人,也因须顾全大局,不能损及任何一方。当下宋天妒满面陪笑,一拉于一波道:“贤弟,几年不见,怎么还是当年的老脾气?幸而两位女侠都是涵养深厚之人,否则……”说着以目光示意于一波,暗带祈求之色,表示自己无可奈何;然后又趋至苗山鬼妪前深深一揖道:“我这位于贤弟生性鲁直,言语冒犯之处,务祈海涵。贤母女既肯驾临敝庄,总算瞧得起我宋天妒这张薄面,咱们还是共议大事要紧。” 苗山鬼妪冷笑连连,独眼斜瞅着宋天妒,并未答言。 于一波与宋天妒关系深厚,虽被宋天妒责斥几句,不便顶撞,但仍对俏立自己身前不远之处的黑河妖姬吕无双怒目而视,冷哼一声说道:“我于一波看在宋大哥面上,今天这口气……” 吕无双接口问道:“怎样?” 于一波忿忿吼道:“忍了。”但他忽然有些奇怪,吕无双飞扬跋扈,当面侮弄宋天妒,金仪威又一再赞扬她武功高绝;自己挺身而起,一阵怒叱,志在一搏,若果这两个苗女真有惊人之技,早已忍耐不得,何以此刻苗山鬼妪寂坐不动,黑河妖姬微笑不语?念转心动,自忖必是这两个苗婆对自己已有惧意,当下忍不住再添补两句,故又阴阴的一笑道:“宋大哥说得不错,姑娘涵养功夫很好,不过依于某看来,倒应说姑娘很识时务才对。” 吕无双依然微微笑道:“我一点涵养也没有,更不懂得什么叫识时务!” 于一波刚要反身归坐,闻言不由一愣,立即叱道:“难道你要跟我一搏?” “我要取你的命!” “只要你取得去。” 于一波说毕身形一晃,飘坠大厅中央,又喝道:“兵刃暗器,内功外力,任凭姑娘随意施为,于一波一概不惧。” 吕无双一动未动,格格娇笑不已。宋天妒见于一波又复激起争端,心中一动,对金仪威所言亦起疑念,正好藉于一波和黑河妖姬一搏以窥虚实。宋天妒伪冒善中,心地阴狠,于一波自欲逞能,即使因而丧命,与己无干,故而默立一旁,不再劝解。其他在座群雄,亦抱同样心思,均静观不动。 于一波见吕无双娇笑不动,更肯定她有惧己之意;身形再晃,欺至吕无双面前,轻轻笑道:“敢是姑娘怯战?” 吕无双面色一沉,叱道:“我说过我要取你的命。” “那么姑娘来取呀!”于一波言下已露轻薄之态。 吕无双并无恼意,又恢复了甜甜的笑容,慢悠悠的说道:“我已经取了!” 于一波哈哈大笑,半晌方道:“姑娘不务实学,何必危言耸听?……” 吕无双笑问道:“你不觉得有点头痛?” 于一波闻言一愣,突然脑户穴轰然一声,刺痛如裂,几乎晕倒。 吕无双又笑道:“再试试你的膻中穴、关元穴、气海穴……” 吕无双每说一处,于一波每试一处;一试之后不由面如白纸,汗流若雨。每个穴道都刺痛麻木,均受重伤。 吕无双摇摇头道:“没有救了,你已被我焱毒幽昊功力所伤,三日必死,这世上没人救得,回家赶办后事去吧!” 这一来除金仪威镇静如恒外,座上无不大惊。宋天妒首先奔至于一波身侧,见于一波此时全身不住颤抖,面色由白转青,已然口不能言。当下略一思忖,招来两名带剑男童,轻声说道:“抬入客房。” 宋天妒向以深沉老练自诩,当下很难看出面色是喜是忧?是悲是怒?神色平静的向吕无双笑道:“姑娘神功,盖世无双,在下敬佩无地。请即移玉后堂,容拙荆亲奉贵客。”说毕,举手一挥,厅堂后门大开。遥遥望去,只见左右两列婢女雁翅般排出老远,俱各手持宫灯,直达后院,堂皇无比。四个穿绸着缎的侍女莲步轻盈姗姗迈入大厅,两个走近吕无双,两个走近苗山鬼妪,一齐敛衽万福,催促请行。 吕无双冷笑道:“尊夫人人称百啄黄莺,想来一定是伶牙俐齿,能说会道。” 宋天妒干咳一声,强笑道:“荆妻性喜多言而已,实则拙口笨腮,一无可取。” 苗山鬼妪依然寂坐未动,对两个促驾的婢女视如未见,此刻忽然插嘴说道:“孩子,我早说过,中原道上没一个正人君子,都是心地凶狠的阴险之辈,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依我说咱们还是回苗山去吧!” 吕无双并不答复苗山鬼妪之言,继续向宋天妒说道:“果然你很富心机,可惜我不惯受人愚弄……”说着忽然慨叹一声,又道:“宋天妒大名天下轰传,连苗山之人亦有所闻。都道你任侠尚义,济困扶危,连我几乎都受了蒙蔽。宋天妒,你可要我揭破你的一切隐私……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宋天妒面色紫涨,手足失措,但仍一力含忍,强笑道:“姑娘,定是听了他人中伤之言……” 吕无双“呸”了一声,接道:“事实俱在,何必听他人之言,你……” 苗山鬼妪忽然走至吕无双身侧,一拍她的肩头道:“孩子,和这种人何必多费唇舌,咱们走吧!” 吕无双咽下了未完之话,哼了一声;忽然纵身向窗上一弹,随手折下半尺左右的一段木棂,笑道:“让你们再见识见识焱毒幽昊的功力!”说毕随手向大厅一侧一条合抱粗细的木柱挥去,未闻任何声息,那条半尺长的木棂竟已透穿木柱而过。 众人不免俱各咋舌,金仪威忽然离座起身,走向木柱旁笑道:“宋庄主,这根柱子恐怕要换一换了。”说着随手向柱上摸去,但见所触之处尽皆变为粉细的木屑,簌簌坠地。 宋天妒这一惊不小,吕无双不但以“焱毒幽昊”神功使一段木棂穿透了合抱的木柱,而且已运用“真力蚀物”之能将木柱蚀为粉屑。他茫然凝注着这个青衣男装的小妞儿,这是真的?凭她会有这样深奥的功力?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不能不承认,而且她已从朋友变成了他的仇敌。 吕无双见宋天妒呆呆发愣,不由又一笑道:“宋天妒,凭你不但取不到武林霸主的宝位,而且也得不到那柄黄帝神刀。” 宋天妒如梦初醒,但仍然干咳一声,并没开口。 苗山鬼妪又催促道:“孩子,你到底走不走?” 吕无双应声答道:“当然走,不走在这里干嘛?不过,咱不能回苗山,中原道上我倒玩上瘾了……干脆咱们给他搅个天翻地覆。”说着忽然飘到金仪威身畔,一把捋住他垂落胸前的雪白胡子笑道:“你惹人讨厌,也讨人喜欢。小鬼,再见了。” 说完娇笑连连,反身走向苗山鬼妪,头也不回,竟自相携缓缓而去。 金仪威突被吕无双喊了一声“小鬼”,神色一动。幸好诸队俱惊于吕无双的奇门功力,并未听清她说的是老鬼抑是小鬼。 宋天妒木然注视吕无双等离去半晌,方才悠悠的叹口气道:“国难方殷,武林多故,诡异险恶之辈多如过江之鲫。宋天妒生当斯世,岂能退步袖手?”说着向厅内群雄四顾一周,慨然又道:“蒙各位侠士不以愚陋见弃,千里相助;宋天妒誓必取得武林盟主大位,整饬武林,清除败类;使武林各派归于一统,四海豪侠皆成一家,然后宋某即挂冠归隐,终老林泉。” 听来仿佛他竟真是一位忧国忧民,任侠尚义的乱世豪杰了。 金仪威向前一步,笑向宋天妒道:“宋庄主心忧天下,志匹古人,可敬,可敬……不知今晚是否尚欲相商大事?” 宋天妒闻言转向金仪威,双目突露凶光,欲言复止,渐次转为平静,徐徐说道:“来日方长,慢慢商量吧。”接着抱拳转向座中群雄道:“各位且请归房安歇,在下尚有一件私事待办,恕不相陪了。”说毕,迳自大步走入后堂而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章 困兽之斗 龙虎山庄隐僻的角落之内,有一间小巧的花厅,门窗紧闭,但窗间灯光闪烁。 此际已近四更,花厅内有轻微的谈话之声。 “庄主勿忧,凭在下这条小计,包使两个苗婆就范。任她武功再高,也要教她驯如奴仆,任凭庄主驱遣。”说话之人身声丈二,但却瘦如麻杆,益显其长;腮颊无肉,双睛凹陷,活像一具骷髅,正是伏魔洞主长孙神兽。 在他一旁端坐着宋天妒,双眉微蹙,面有忧色,低声说道:“此计绝妙,依洞主的遁甲奇技、红蝇飞蛇,自无不成之理。不过,你我对此两个苗婆所知甚少,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且,还有金仪威其人……” “庄主已看出其人有诈?” 宋天妒点点头,道:“不过,令人不解的是他怀有幽燕一派的‘玄阴一刀’绝技……” 长孙神兽笑道:“庄主可曾听到小苗女临去之时曾喊他一声小鬼?” “我也料定此人必是楚零无疑。桐柏山的人皮面具虽可乱真,但仍难骗过你我,还有他那不敢摘掉的风帽……只是此人是云蒙禅师传人,武功恐不在你我之下。” 长孙神兽突然纵声大笑,宋天妒急忙拦道:“洞主请防有人窃听。” 长孙神兽收笑说道:“庄主一向武勇盖世,何以今天竟怕起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儿来了?”随后却也压低声音附在宋天妒耳边说道:“不瞒庄主说,老夫早已有稳捉楚零之计。” “计将安出?” “庄主可知楚零此来用意?” “老夫正为此困惑,” 长孙神兽面露得意之色,无限神秘的笑道:“他是为救援萧珂而来,他以为庄主已擒下了萧珂。” “如今萧珂何在?” “五绝相府斗楚零之时,已被长某略施小计,引入伏魔洞。 一网成擒,并且无人知觉。” 宋天妒惊羡的说:“那么黄帝神刀已属洞主。” 长孙神兽微喟了一声,答道:“不料神刀竟不在萧珂之手,不过必在楚零手中无疑。如今只须使他知道萧珂被囚伏魔洞,楚零与萧珂有同生共死之义,何况被擒三人之中尚有楚零的发妻在内,彼必冒险往救。只要他进了伏魔洞,任他是八臂罗汉,也休想再出洞来……”说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笑毕又道:“如此不但取下了黄帝神刀,而且除去了几个有力的死敌。” 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很聪明。” 像是由很远传来,又像近在身边,声音虽低,却使人有点寒毛森竖,恐怖已极。 宋天妒脸色微变,弹指一挥,一股劲力透射而出,桌上灯烛随手而熄。当下震声喝道:“是那位朋友窃听他人隐秘?” “谁是你的朋友?” 仍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但来人系以“震气传声”大法讲话,无法判知来人方向地位。 长孙神兽更是惊凛,从发话声音中他已辨别出来人是谁,但他仍不愿相信,他认为来人纵有升天入地之能,也难走出那机关重重、固若金汤的伏魔洞,忍不住问道:“难道你竟是萧珂?” “我说过,你很聪明。” 宋天妒面包冷冷的瞥视了长孙神兽一眼,暗含讪笑。突然震声长啸,音波荡漾,有若焦雷长鸣,然后收声向长孙神兽急急的说道:“洞主迅由前门走出,敝庄亦自稍有布置;方才已下令发动,必擒萧珂无疑。” 长孙神兽面露惭愧之色,悄应一声,身形一并,像支木棍般由前门疾射而出。 在长孙神兽跃出同时,宋天妒双掌猛翻,一股罡力势如风雷,震碎了紧闭的花厅后窗。紧随这股强猛罡力之后,宋天妒身轻如燕,平飞而出;掌力当先前驱,可免遭人暗袭;以力吸身,疾射如箭。好轻俏的“劲气引身功”,无怪宋天妒欲图武林盟主的大位,身手果然非凡。 厅外夜凉如水,悄寂至极,竟无萧珂半点踪影。 两人会聚一处,宋天妒悄声说道:“洞主的伏魔洞难道无人看守?” 长孙神兽喟叹一声,神思不属的答道:“此事过于离奇,必是另外有人……”话未说完,突感一阵彻骨奇寒。二人大惊,同时急跃丈余。返身看时,只见一个昂藏少年临风而立,双目闭合,面色微板,不是萧珂是谁? 宋天妒二次发声长啸,立见龙虎山庄四外倏然闪起数道红光;表示庄内各处已尽得庄主之命,各项布置已完成准备,随时可以擒捕来人。 宋天妒笑向萧珂道:“龙虎山庄非伏魔洞可比;萧珂,你已入了天罗地网。” 萧珂冷凛的一笑,令人不寒而栗。“宋天妒,不干你事,我要的只是长孙神兽。”说毕,未见身形移动,人已欺至长孙神兽面前;五指凌虚而发,一股奇寒的白雾直扑而到,三丈之内立如严冬突至。 宋天妒有心要看长孙神兽的功力绝技,纵身飘出三丈之外,袖手旁观。 长孙神兽陡然一声大喝,随手挥舞出一团红色烟云,护住身形,沉声说道:“萧珂,别以为你的玄寒冰煞称雄武林,本洞主先就没放在眼里。”话毕纵声长笑不已。萧珂见长孙神兽被困寒煞阴功之中,竟仍能谈笑自如,不禁大怒;立时全身阴劲提足,双臂同时扬起,十缕白芒浓如迷雾将长孙神兽层层围困。寒煞阴功业已全力发出,宋天妒遥立三丈之外,犹感寒气袭人。 长孙神兽护身的红色烟云,最初荡漾缭绕,仍极从容;但萧珂玄寒冰煞全力而出,形势优劣立判。红色烟云逐渐变淡缩小,白雾逐渐加浓,最后几乎已无法再见长孙神兽的立身之处。蓦然一声闷哼,长孙神兽由白雾中直冲而出,双腿直伸,双臂贴身;护身烟云已失,像极了一段细长的树枝,直向花厅之上射去。 萧珂冷哼一声,喝道:“你想逃走?”像幽灵腾空般紧随长孙神兽之后扑去。 长孙神兽停身叱道:“萧珂,你以为我怕你?”随手一扬,十数点红光,迳朝萧珂迎面打来。萧珂身躯凌空之际,红光已到,而且在伏魔洞中即为此物所伤;此物既非暗器,又不能用寒煞阴功阻其前进,一时险象百出。 萧珂一声怒叱,竟收住疾扑之势,空中一个旋身,以“力挽狂涛”的身法,倒纵而下。宋天妒一旁静观,不由暗喝一声:“好俊的轻功!”但长孙神兽所发并非暗器,乃是豢养的一种奇毒红蝇,既经发出,不咬伤对方,绝不中途折回。是故萧珂虽以“力挽狂涛”的身法及时闪开,但十几只疾如流星的红蝇仍跟踪飞扑而至。 当此危急一发的顷刻,忽闻一阵嘶嘶之声,十数缕银色光芒由院中一角飞射而出,竟是十数支细如松针的暗器。就在长孙神兽的红蝇将要伤及萧珂之时,每支银针射中一支红蝇,俱皆坠地而死。 长孙神兽既惊且怒,舍却萧珂,迳朝暗器发出的角落扑去,同时厉声叱道:“何人毙我神虫,本洞主要你以死相报。” 但无人应声,角落内并无人潜伏,长孙神兽大感愕然,此人身法太过怪异。 身后忽闻宋天妒大声笑道:“洞主,发射暗器之人已逾墙而去,小心你背后的萧珂!”长孙神兽蓦然惊觉,旋身看时,果见背后萧珂已到。当下不敢怠慢,俯身聚气,提足全力,双掌猛推而出,迳击萧珂前胸。 萧珂冷凛的喝道:“来得好,长孙神兽,萧某正要试试你这‘五毒阴风掌’!”同时双掌当胸迎去。长孙神兽见萧珂不闪不避,竟当胸向自己掌力接来,大喜过望,双掌直击而到。 原来长孙神兽幼生岭南,初随茹毒教,善伏百毒,其后脱教自立,苦练“五毒阴风掌”,双掌蕴五毒,随力而发,中人必死。对这种掌力宜击不宜接,否则即使获胜,亦必为其毒所侵。 陡闻一阵暴响,劲风呼啸中夹杂着阵阵腥味,刺鼻欲呕,萧珂与长孙神兽俱各震退三步。 长孙神兽哈哈笑道:“萧珂,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的性命已经只剩了三天。” 萧珂冷冷伺道:“难道你是五殿阎罗?掌管人间生死?” “虽非五殿阎罗,却也是拘魂使者。我那掌力奇毒无比,除了本洞主有药可解之外,这世上没人能救。” “你的意思是还想救我?” “本洞主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愿枉杀无辜,只要说出你神刀所在,本洞主可以饶你不死,” “可惜你忘了一事。” 长孙神兽一愣,问道:“什么事?” “忘了我那玄寒冰煞阴功,虽挡不了你那红蝇,却可以挡得了你这股毒气。奇寒之下,百气不侵,难道你连这都不懂?” 长孙神兽猛然憬悟,怪道他既知自己“五毒阴风掌”之名,仍敢从容硬接,想来自非虚假。暗忖他与自己功力相若,可惜红蝇被人暗中毁去,其他飞蛇等毒虫又不曾带在身边,一时竟乏取胜之道。方在出神之间,忽听萧珂冷凛的说道:“你可知你的性命还能活多久?” 长孙神兽笑道:“难道你能取得了本洞主的性命?” “也许。”也许二字刚刚出口,萧珂横身疾进,十指相并,十缕银芒并成一缕碗口粗细的巨大乳白气柱,直冲长孙神兽小腹射到。其势劲疾,有如电掣。 长孙神兽虽已领教过萧珂的玄寒冰煞,自认难以相抗;但如以红虻毒云护身,亦不至丧命其手,故而并未用心提防。殊料这次萧珂全力施为,威力倍增。长孙神兽的红虻毒云甫经发出,已被寒煞阴功撞散,百忙中方欲跃身疾退,可惜为时已晚。 乳白的气柱其冷无比,稍一接触,有如利刃刺身,长孙神兽心头一惨,索性瞑目待毙。倏闻一声长啸,一股劲力起处,有如狂飚突至,竟将长孙神兽的身体卷出两丈余远。摆脱开了刚猛无比的寒煞之气。 萧珂怒声吼道:“宋天妒,我说过这事与你无关,难道你非插手不可?” 宋天妒一愣,萧珂双目不睁且自己遥立一隅发掌,何以他竟知是自己援救长孙神兽?但他有必擒萧珂之心,故而应声喝道:“萧珂,你不要太过狂妄,今天若能让你走出龙虎山庄,我宋天妒从此不再行走江湖。” 萧珂纵声而笑,声震霄汉,良久始道:“宋天妒,这话算数?” “宋某一言九鼎,言重如山。” 萧珂再次大笑,道:“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的山庄,就算是龙潭虎穴,萧某仍然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但今天我却要带走长孙神兽,或者将之格毙当场,为人间除去一大祸害。” 说毕,双肩微动,又如脱弦之箭般向长孙神兽扑去。 宋天妒大喝一声,斜飞而起,拦于萧珂之前。萧珂身形忽停,踉跄而止,并非由于宋天妒的拦截,而是他髓毒忽发,左右气海穴有如刀戳,功力顿失。原来萧珂的髓毒并未彻底复原,方才为图一举而毙长孙神兽,大伤元阳之力,故而又复牵动了潜伏的髓毒。 宋天妒见状大喜,一声枭叫,骈指如铁,疾逾闪电,迳向萧珂“膻中穴”点来。萧珂毒伤剧发,功力全失;且气海穴奇痛彻骨,全身抽搐颤抖,正勉强运气调息,行动艰难,自是无力闪避。宋天妒情知萧珂无力应敌,满以为萧珂自必应手就擒,殊料怪事忽出。 萧珂双手按定左右气海穴,并未移动分毫,但身躯忽地向左移三尺,躲过了宋天妒点到的铁指。同时一股刚猛的劲力震来,竟将其疾跃的身躯硬行挡住,宛如在面前竖起了一座无形巨网。 宋天妒一惊,抬头看去,果然所料不差,夺魂阴判金仪威正立于面前五尺之处。宋天妒冷冷一笑道:“金老侠士好俊的功夫,不过依在下所知,这‘阴阳掌法’似不是幽燕一派之学,老侠士兼具他家之长,可敬可佩。” 金仪威笑容答道:“庄主过奖,老朽一时情急,有阻庄主出手,尚请见宥。” 宋天妒依然冷笑道:“老侠士口口声声要为令郎复仇雪恨,何以竟阻止在下擒捕此人?” “庄主不要误会,老朽曾有誓言,必生擒萧珂、楚零,在吾儿灵前剜心致祭。方才因恐庄主伤及他的性命,不能完成老朽心愿,故而出手相阻。如庄主肯将此人交老朽携回生祭吾儿,必当重重相报。” 宋天妒方欲开口回答,长孙神兽突然接口叱道:“金仪威,你可敢将真名实姓相告?你真的认为我们都是如此易受蒙骗之辈?要不要我替你撕去那层假皮?” 长孙神兽被萧珂全力并发一击而溃,幸宋天妒及时相救,仅受微伤;加以他自幼吞服百毒,抗力强于常人,寒煞功力并未侵入内腑,略一调息,即已复原。及见萧珂忽然踉跄欲倾,宋天妒欺身而上,料定萧珂必擒无疑。不料金仪威半途而至,不由既惊且怒,虽然他已判定金仪威是谁,但因身在龙虎山庄,群雄毕集,宋天妒又已早有巧妙布置。有恃无恐;故而想揭穿金仪威真正面目,将他和萧珂同时一网成擒。 金仪威冷哼一声道:“长孙神兽,我不是金仪威,那么你说我是谁?” 宋天妒接口说道;“不管你是谁,萧珂既闯入龙虎山庄,生杀之权在我。如果你所说是实,那么我替你报仇就是。”说毕,忽然举手一招,四面啸声大起,火炬照跃,数十条人影相继跃入院中而来,正是塞外三虎、公孙雁、丘大鹏……等一干人。 宋天妒陡然大喝道:“抓下萧珂!”说毕,闪身拦在金仪威面前巍然而立,似欲一搏。塞外三虎首先各持兵刃冲向萧珂。 金仪威神色平静,笑向宋天妒道:“宋庄主难道真想和老朽反脸成仇?” 宋天妒叱道:“你是楚零!今天正好留下来与萧珂作伴。” 楚零已有成竹在胸,毫无慌乱之态,虽然闯入院中而来的都是当世的一流高手,但仍未放在心上。见塞外三虎逼近萧珂,方欲采取行动之际,忽听一阵嘶嘶之声;数缕银光一闪,塞外三虎的兵刃竟同时被一枚银针射中;所握之处温度渐升,终至炙热烫手。三人大惊,连忙将兵刃掷掉于地。仓皇四顾。只见花厅之上站定一人,全身黑衣,面罩黑纱,银铃般的格格笑道:“三件兵刃已被‘焱毒幽吴”功力所穿,变成了三件破铁,不能用了。” 包括宋天妒在内,无不大惊失色。黑河妖姬吕无双去而复返,而且很显然的,她帮助萧珂。一时俱皆寂无声息,呆呆发愣。吕无双蓦然飞身而下,群雄纷纷相让,竟无一人敢出手相阻。 她缓缓走至萧珂面前,但却笑向宋天妒、长孙神兽等人说道:“此人是我由伏魔洞中所救,理应由我带走;谁要想出手阻止,谁就先试试我这‘焱毒幽昊’神功。” 群雄面面相觑,无人应声。吕无双仍然笑道:“明晚斗年岗崆峒、华山二派约斗,想来诸位必是到场无疑,咱们明晚斗牛岗再见吧!”说毕一拉萧珂道:“我两次救你,并不是喜欢你,我要你养好毒伤,斗斗你那自诩为无敌的玄寒冰煞阴功。 萧珂冷冷答道:“大丈夫恩怨分明,到时我答应不伤你就是。” “别说大话,也许你会丧在我‘焱毒幽昊’神功之下。” 吕无双随又转向楚零道:“伏魔洞前你竟能生还,真是奇迹。到底中原路上高手不少,我不会再杀你了,因为我并不怎么讨厌你。可是……”她忽然面色一沉,冷凛的说道:“我要杀死那救你之人。” 楚零冷冷笑道:“只要你能。” 宋天妒突然插口道:“吕无双,你们母女闯关东来,难道也想染指武林霸主的宝位?” “那个宝位在我看来分文不值,要它何用?” “那么姑娘究欲何为?” “随我的好恶喜怒,搅你们个天翻地覆。” 群雄默然不语。吕无双昂然当先而行,萧珂、楚零相继而走,竟由正门缓缓而行。一路无人拦阻,不多时就走到了龙虎山庄之外。 吕无双回头笑道:“记住咱们的约定。萧珂,等你完全复原之时,我要斗斗你的玄寒冰煞;而且,你必须全力而为,否则,我会将你化为一摊浓血。楚零,准你通知救你之人防范,三日之内我要教她死于我的‘焱毒幽昊’神功之下。”说完不待答复,黑影一闪,瞬息无踪。 楚零走至萧珂面前轻声说道:“大哥,容我再劝你一次,方今宇内扰攘,武林多变,我们何不急流勇退,摆脱开这些纠纷烦恼,安享天伦之乐。依我说咱们现在就走,和我一起先去太白谷……” 不待楚零说完,萧珂忽然忿然作色,吼道:“楚零,你作弄得我够了,从今之后不许你再暗中跟我,否则休怪我反脸无情。至于那把刀……楚零,算我送给你了,不过,中秋之约必须如期举行,我不能在天下群雄之前丢脸,到时希望你能借我一用。”说毕,踉踉跄跄疾奔而去。 楚零纵身拦在面前道:“大哥,你听我说,那把刀……” 萧珂转身又奔,并不理睬。楚零微喟一声,只好任他自去,转身走向半里之外的一片密林。 林中转出酒僧和萧瑾,与楚零互诉契阔。楚零叹道:“大哥屡遭挫折,性情暴躁,有烦高僧多加照拂。明晚斗牛岗之事,可能大哥仍会扶病而去,请高僧务必设法阻止。”又转向萧瑾说道:“你最好仍在暗中注意大哥,我还有事要办。明晚亥正,可至斗牛岗下河边找我,如有紧急事故,随时可至望江居客房送信。” 萧瑾、酒僧俱各点首答应,萧瑾关切的问道:“爸呢?” “仍和老禅师在一起,有华家姊妹和仇君菁侍奉,可以不必挂念。” 酒和尚识趣已先走了,楚零、萧瑾两人亦相继互嘱珍重而别。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一章 百灵道长 此时已近黎明,楚零匆匆回返望江居客房;小睡片刻,业已日上三竿,梳洗既毕,遂慢慢踱上酒楼而来。酒楼上坐客不多,楚零闷坐一隅,思绪浮沉。忽而触及怀中飞骆驼左丘荒所赠金牌,不觉随手拿出玩弄。蓦然,一条人影立在自己面前恭身说道:“盟主,您有何差遣?” 楚零一愣,抬头看时,正是飞骆驼左丘荒,不觉笑道:“什么盟主?” “绿林盟主!您已经接受了金牌符令,您就是宇内两万多绿林豪杰的首领。” 楚零摇头叹道:“左丘荒,为什么你要拉我当强盗头儿?” 左丘荒严肃的说道:“绿林英雄不是强盗。” 楚零苦笑一下,皱眉问道:“附近可调集的绿林人物约有多少?” “百人左右。” “今晚酉时之前齐集斗牛岗下听用。” “遵令。” 左丘荒面露笑容,恭身而退。楚零依然独自枯坐,闷思晚间措施。忽听楼梯上脚步杂沓,先后上来数人。楚零一见,不由心中一惊。只见为首之人红发赤面,双睛突出,腰缠虎头蛇尾鞭,正是辽东五绝中的老大赤发神君司徒丹;后面依次跟定黄煞人魔宇文月、蓝面怪客左眠、玉笛书生莫仇,最后是老五黑魔王法彤。 赤发神君司徒丹当先大步而上,双睛骨碌碌一转,立刻发现了斜坐一侧,独酌自饮的楚零。但他似乎毫不在意,阴恻恻的一扭嘴角,露出一丝奸险狡猾的笑意;双目凝注着楚零,竟在他对面的桌上坐了下来。辽东五绝次第就坐,对楚零俱都飘过一丝冷冷的狡笑。 临安城奸相秦贼府中,辽东五绝刹羽而遁,按理说对楚零总不能不怀有些许顾忌畏惧之意,似这等视如未见,蓄意挑拨的神态,的确是大异常情。楚零虽感惊异,但却显示出一副漠不在意的神态,反而别转头去,自顾慢慢的吃喝,不理不睬。但他深知辽东五绝武功非同泛泛,奸相秦府的五阴风雷阵中,如非云蒙禅师暗中指点,胜负存亡,实难逆料。是以立即全神戒备,准备随时应变。 辽东五绝的长相打扮,怪异奇特。虽说黄官渡是南北官道上的大码头,形形色色的江湖人物多如过江之鲫,但像这等形同鬼魅之人,仍然有些惊世骇俗。是故楼上坐客的目光齐都奇异的投注在五人身上。赤发神君神态从容,仿佛众人的骇怪反而使他志得意满,洋洋自得。他大声的点酒要菜,完全旁若无人。 楚零暗忖:不论怎样,辽东五绝总是曾在自己手中受挫之辈,此番联袂登楼,且拣在靠近自己之处而坐,显然是有意寻衅而来,莫非这几个魔头……他方在细细寻思,忽见五绝座中有如鬼魅般忽然多了一人。 此人来得无声无息,以致无人看出他是由楼梯而上,还是由窗中而来?此时楼上坐客不多,虽有几个江湖人物在内,也不过是平庸无奇之辈;尽管方才明明看到只有五人,而现在忽然变了六个,也仍然无人特别惊怪,因为他们都以为方才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事只有楚零清楚,来人又是个武林中的一流人物,功力之高,可能远在辽东五绝之上。另一个看得清楚的人是跑堂的小二,方才明明是五个人,所以他摆了五副杯筷,现在却要再添上一副,而且来人和辽东五绝无论长相打扮上都有截然不同之处:原来他是个老道。只见他紫面长须,身材魁伟,背后斜插着一柄拂尘,颇有几分凛凛的煞气。 老道和辽东五绝极熟,既未打招呼,也未有任何客套,仿佛真是一路同来的一样,大剌刺的也在桌前坐了下来。老道坐的方向正好和楚零迎面相对,楚零偶一抬头,就接触到了老道的目光。老道面色冷凛,目光闪射出两道精芒,定定的凝注到楚零脸上,像两支欲将对方射穿的利箭。楚零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转了开去。 赤发神君司徒丹忽然阴阴的笑向老道说道:“百灵道长封剑三十年,可知今日中原道上,已经大非昔比了么?” 百灵道长冷哼一声,傲然答道:“依贫道看来,并没什么不同!”但他闪闪如电的目光却仍然投注在楚零脸上,一面又冷冷问道:“阁下所说之人,就是这个娃儿么?” 赤发神君阴阴的答道:“目前在武林中称雄争霸,把江湖搅得面目全非之人,正是这般以少年豪杰自居的晚生后辈!” 说着又冷峻的瞟了楚零一眼。 百灵道长呵呵笑道:“贫道封剑三十年,未曾过问江湖之事,难道武林中的一般斫轮老手,也都装聋作哑,任由这般么魔小丑任性胡为么?” 赤发神君慨叹一声道:“在下已说过今日江湖迥非昔比,老一辈的人物多已凋零,而且……”说着更神色激动的重重擂了一下桌子,咬牙切齿的接下去道:“不少的昔日盟友,竟一个个的先后断送在这般后辈之手!” 百灵道长面色并无显著变化,仍然一副冷凛,但右手握着的一只酒杯却突然变为细碎的粉末撤了一桌。显然的,百灵道长已经动了肝火!辽东五绝俱各不动声色,静观事态的发展。 百灵道长突然离席而起,晃至楚零桌前沉声喝道:“娃儿!认得我么?” 楚零并未抬头,仅只淡淡的应道:“不认识!” 这句淡漠的答话和那鄙夷不屑的神态,使百灵道长不由大怒! 原来百灵道长原是上代华山掌门人无极子的同门师弟,少壮之时,颖悟过人,在同门之中头角峥嵘,原有继任掌门的可能;惜乎锋芒过露,心性刻薄,不为当代掌门人所喜,是故掌门宝座落到了师兄无极子手上。百灵道长原认为掌门大任非己莫属,及无极子接掌重任,大为愤怒,乃纠集麾下党羽,阴谋篡逆,在华山之巅的三清宫内挑起了一场阋墙之争。 百灵道长虽然在华山派中已是当时第一流的顶尖人物,与掌门人无极子的武功亦在伯仲之间;但华山派毕竟是开山已近千年的正大门派,三清宫中高手如云,且多是深明大义的三清弟子,是故百灵道长麾下的党羽不久即被杀散。百灵道长在众多高手围攻之下,身被数处重伤;幸亏掌门人无极子念同门之谊,网开一面,于百灵道长力竭气尽之际,放了他一条生路。 百灵道长自此远走边荒,隐踪匿迹,一晃十年。但十年之后,百灵道长忽然重登华山之巅,举手投足之间,杀死了掌门人无极子及三清宫卫教的十二道人。百灵道长的神功绝技震慑了三清官,华山派的如云高手俱皆屈膝在他的双掌和一柄拂尘之下! 按说百灵道长大可自立为掌门,执掌华山派,遂其昔年求之未得的心愿;但此时的百灵道长竟对此一昔年大为垂涎的宝位失去了兴趣。在他策立了现任掌门玄修真人之后,竟尔飘然引去。但江湖道上出现了一个神秘道人,经过一番渲染,百灵道长被夸张成了一个神出鬼没、无所不能之人。不过他的几套神功奇技,确实已有出神入化的造诣,是故行踪所及之处,无不望风披靡。但不及半载,百灵道长忽然宣布封剑归隐,江湖道上立刻失去了他的踪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虽然当时曾被人广为谈论,但时间一久,也就逐渐从人们的脑海中失去了记忆。屈指算来,已是整整的三十年。 楚零心里有数,他并非真的不知道这个老道的路数,当此宇内扰攘,一般武林人物正为“黄帝神刀”和“武林盟主”沉醉之际,失踪了三十年的百灵道长忽在此时此地出现,那意图是很明显的。 百灵道长已被楚零的淡漠不屑所激怒,但他自负是辈尊位崇的武林高人;当着辽东五绝之面及酒楼上的坐客之前,实不愿抢先向一个晚生后辈出手,因为那是胜之不武、败之足羞之事。但这娃儿的冷漠倨傲又非得教训一番不可!百灵道长颇感踌躇,犹豫半晌,强捺住怒火在楚零对面坐了下来。因为楼上坐客的目光这时齐都凝注在他的身上,使他大为尴尬。 楚零始终没用正眼看他,见他忽在自己桌上坐了下来,方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笑问道:“道长是否腹中饥饿,要向在下化顿斋饭?” 百灵道长原为教训楚零而来,当时因顾及身分,又被楼上的顾客一看,一时不觉在楚零桌上坐了下来。此际楚零冷言冷语的一问,又羞又怒,一张本来发紫的面孔更是紫涨得像只熟透了的茄子。 暴怒之下,百灵道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勉强咯咯的笑了一声,阴沉沉的哼道:“娃儿,你活腻了么?”随即双唇一嘟,呼出一口丹田罡气,无声无息的向楚零面前桌上吹去! 这一吹看来平淡无奇,像是要赶走落在桌上的一只苍蝇,但楚零面前的一根乌木筷子却像刀切一样的变成了二截。这是武林中极难修习的“罡气毁物”绝技。百灵道长原以为楚零不过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即使武功有点成就,又能有多大火候,仅凭这一手绝技,就足以把他镇住。殊料事实大谬不然。 楚零面含轻笑,端坐不动,神色自若的说道:“道长认为没有筷子,在下就不能进食了么?”说毕,用手向盘中就抓。 百灵道长呵呵大笑。但那笑声却突地戛然而止,像是绷得太紧的琴弦突然断了一样,听起来使人觉得特别难听。原来他发觉了一件不太寻常之事。楚零虽用手抓盘中菜肴,但手指上并未染到丝毫的莱汁油腻,实际上是抓起的菜肴距手指上尚隔着半寸远近。这也是武林中极难修习的绝技——凌虚吸物。与百灵道长的“罡气毁物”平分秋色,并无不及。 百灵道长心头暗凛,他万没想到这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竟具有这一绝技,难怪辽东五绝会受挫在他的手中。看来阔别了三十年的中原江湖道上,当真已是面目全非,大异昔比了! 但他自恃神功盖世,且是一向睥睨江湖、目空四海之人,怎肯让一个晚生后辈在自己面前占了上风!当下右掌五指微屈,蓦然弹出五缕指风,迳向楚零前胸袭去,五股热流急如电掣而到。这以手指弹出的热流竟是老道迫出的体内三昧真火,所遇之物立即起火焚烧;即系钢铁金银,亦能熔为液汁。 要知任何人体内均有或强或弱的三昧真火,但非具有童阳真元之人,根本不能修持运用。而碌碌众生之中,即使有能戡破“情”字之人,却少有能摆脱开“欲”字之辈;任何人在一生之中,能永保童身者,委实并不多见。是故武林之中,除少数的高僧高道之外,能得三昧真火练得吞吐自如者,可说绝无仅有。而且即使能使体内三昧真火吞吐自如,也不过仅能在内腑肺经与口鼻等器官循行收放,顶多可用以防身御袭;像百灵道长这样可以任意挥洒而出,用以毁物伤人者,在武林中似乎尚无先例。 楚零虽感惊凛,但却并无惶乱之态。但他却也深知这一招非同儿戏,自己平生中尚未遇到过这种劲敌,那敢存有丝毫疏失大意之心?当下连忙抱元守一,将异离神功完全迫聚在胸腹之上。两人此时对面而坐,百灵道长弹出之势疾快无比,立闻一阵嗤嗤之声,五缕指风所弹出的三昧真火,竟被异离神功化解得无形无踪。 百灵道长既惊且怒,一时倒摸不清楚楚零练的究竟是何种功力神技,竟能破解得了自己的三昧真火。大怒之余,凶性突起,已存杀人之心!当下虎吼一声,未见右臂摆动,背后的拂尘却已取到手中,同时身形暴长,“刷”的一声,拂尘甩成一蓬伞状,迳向楚零当头罩下。 方才百灵道长虽等于和楚零过了两招,轻描淡写,如非武功上有相当造诣之人,绝难看出,是故酒楼上的坐客虽有不少人注视着两人,除了觉得两人的谈吐举动有点奇怪外,并未看出两人已各显露了两招绝技。但百灵道长暴怒之下的这一声虎吼,以及倏然身形暴起,向楚零搂头盖顶一拂尘击去的威势,立刻引起了一阵大乱。 原来自金兵寇境,奸相当权以来,连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黄官渡为南北官道的要路隘口,一般江湖亡命之徒时常过往,杀人害命,劫财掳掠之事日有所闻,一般客商居民早成惊弓之鸟。当辽东五绝踏上酒楼之际,那副怪模怪样,已经引起了不少座客的疑心惊惧;但料想光天化日之下,不致于就有什么凶险事件发生,加以基于一份好奇之心,才各自勉强在座未动。及见百灵道长突然一声虎吼,震得门窗桌椅皆动,不由惊惶失色,呼声大起,除了少数江湖人物比较从容镇定外,大都纷纷由门窗狼狈而逃。 楚零虽对百灵道长的过去已有所闻,但对他的功力武技并不十分了解;由方才老道所露的两手看来,倒的确是不同泛泛,起码已在辽东五绝、塞外三虎以及龙虎山庄的庄主宋天妒之上。但他也深信自己的异离神功天下无敌,且由方才化解百灵道长的三昧真火一事,使他更充满信心。但为了了解一下老道的武技造诣,楚零并不接招;待老道的拂尘即将罩下之际,方才双肩微动,飘开五尺。同时他仔细注视着百灵道长的手法,与拂尘挥出的功力。一看之下,他不由立刻吃了一惊。 百灵道长拂尘挥出之势,并无多大突出之处,但那成形伞状的拂尘,却像每一发丝都有一股力道射出,有如洒出万根钢针。 更使楚零惊异的是,自己虽电掣般飘出了五尺,但那柄拂尘却相继跟踪而来,始终未离自己头上。楚零心知此人是自己出道以来遇上的第一号扎手人物,当下不再躲闪,立刻迫聚异离神功,透出天顶大穴,迳向罩下的拂尘迎去。 百灵道长枭叫一声,右掌暗暗加力,拂尘有如五岳压顶般迳向楚零当顶砸下,势疾力猛,威势无伦。楚零有意与百灵道长硬拚一招,试试他究有多大功力,是故异离神功也提到了八成。但他骤感一股暗力陡然由左侧袭来。 这股暗力虽然无声无息,绵软已极,但却怪异无比!待发觉时欲再闪避,已经为时太晚。 楚零惊凛已极,不知出手突袭之人是谁,竟有这种怪异身手!但身躯却不由自主的被卷出了六七尺远。骤闻一阵怪腔怪调的笑声夹杂着喝叱之声嚷道:“娃儿!你不能欺负老道!” 楚零闻声大喜,原来那是师叔黑和尚。 辽东五绝在一侧看得清楚,原见百灵道长的铁拂尘已以“天蓬散煞”的手法即将击中楚零,这一招任楚零武功再高,不死也必重伤;即使楚零的异离神功果是天下无敌的绝艺,也必与百灵道长两败俱伤。正在暗暗欣幸狂喜之际,骤见窗外像一缕黑烟般飘来了个又丑又脏的黑和尚,竟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掌推开楚零,使百灵道长的拂尘落在了他的头上。不独辽东五绝几乎同时失声惊呼,百灵道长也不由大感愕然! “天蓬散煞”是百灵道长自诩天下无敌的拂尘九式中最具威势的一招,何以竟被人化解于无形?那山沉海阔的威猛招式竞变得毫无力道,宛如姬娥仙女轻轻摆着的云帚一样。更使他生气的是黑和尚竟然呵叱楚零“欺负”老道,简直把自己看得一文不值。 黑和尚冲百灵道长龇牙一乐,怪声说道:“牛鼻子,久违了!” 百灵道长一愣,连忙收回拂尘,叱道:“贼秃!你是谁?” 黑和尚两眼一瞪,道:“你忘了咱们当年的交情了?” 百灵道长厉叱道:“道爷不认识你!” 黑和尚大笑一阵,端详着老道又说:“僧道本是一家,咱们是一家人。” 百灵道长喝道:“少拉关系,道爷要取你的狗命!”说毕,右手曲如钢钩,向黑和尚左肋就抓。黑和尚仍然龇牙大乐,并没躲闪。但百灵道长并没抓到黑和尚的肋骨,不过倒是抓到了一件东西。老道一看之下,却不由大为恶心。 原来百灵道长抓到的是黑和尚一只油腻乌黑形同鸡爪的手掌,一甩之下,竟没甩开,反而像是手携手一般。只听黑和尚又嚷道:“牛爷,我请你喝酒,咱们一定要深交一交。” 百灵道长叱道:“你喊谁牛爷?” 黑和尚笑道:“喊你!牛鼻子!” 百灵道长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左掌闪电般向黑和尚当胸劈去!同时焦雷似的暴喝道:“秃驴!你找死!” 黑和尚嚷道:“你要和我比掌?”百灵道长掌力早到胸前,看来势疾力猛,危险已极。但不知怎样一来,百灵道长全身震颤着忽然退后了两步,而黑和尚的一只枯瘦乌黑的左掌却已抵住了百灵道长递到的左掌。黑和尚仍然格格笑嚷道:“牛爷,接我一掌!”接着右掌也向百灵道长当胸劈去!百灵道长不敢怠慢,立即也以右掌迎击。于是四掌相合,双臂交叉,成了相持之局。 楚零自师叔黑和尚突然出现后,心知师叔武功高绝,自己自然不便再有所行动,只好在一边旁观不语。但因尚有辽东五绝在侧,故而仍然全神戒备。 此时趁空望去,见百灵道长神色凝重,双目微合,庞大魁伟的躯体巍然而立,颏下长须像波浪般微微抖动,显然是遇到了劲敌。黑和尚则神态从容,龇牙咧嘴的露着微微笑意,两只鸡爪般的黑手抵在百灵道长蒲扇般的双掌之内,显得非常滑稽。 两人四掌相对,像粘在了一起,难分难解。楚零不免觉得怀疑,他虽无法判知百灵道长功力究有多高,但以师叔那等武林奇人,似乎不致于也这样如临大敌,难道他竟和师叔的武功在伯仲之间?还是师叔故意要这样戏弄他一下?楚零一时不由陷入沉思。忽见一直静坐未动的赤发神君司徒丹突然晃至自己身侧,阴恻恻一笑,压着声音说道:“楚大侠,看来他们两位已以真力互搏,至少半个时辰内分不出胜负。愚兄弟有意奉屈尊驾共饮三杯,不知尊驾肯否赏脸?” 楚零不觉又转向百灵道长和师叔黑和尚看去,忽见黑和尚用眼角向自己斜了一眼,龇牙一笑,那样子滑稽之至,使楚零不觉也笑了起来。楚零大感安心,他知道黑和尚对付百灵道长定是游刃有余。赤发神君见他迟疑不决,以为他已有怯意,更是傲慢得冷笑连连。 楚零霍然转向五绝桌上走去,一面淡淡笑道:“在下正为独饮无聊,如此倒要叨扰三杯。” 黄煞人魔等人微微欠身让坐,于是楚零就在百灵道长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赤发神君面露神秘狡诈的笑意,一面殷殷劝酒,一面目注着不言不动互以真力相搏的百灵道长和黑和尚。待三杯入肚,赤发神君忽然探手腰间摸出了一条紫色罗巾,轻轻递到楚零面前,狡猾的笑道:“楚大侠可知道这条罗巾是谁人之物么?” 楚零定神看去,不由吃了一惊!那是萧瑾之物,昨晚分手时尚自束在她的腰间,为何今天会到了赤发神君司徒丹的手上?莫非昨晚分手之后,她…… 赤发神君徐徐收回那条紫色罗巾,斜瞅着楚零,阴阴的笑道:“也许楚大侠并不认识持有此物之人,那咱们还是不要再谈这事了……”但那条罗巾未及收回,已被楚零一把抓了过去,他又仔细审视了一下,方才一指赤发神君,喝道:“你们用的是什么诡计?你们把她骗去了哪里?”赤发神君阴笑不语。 黑魔王法彤突然一拍桌子,吼道:“辽东五绝在江湖道上并非藉藉无名之人,用不着以诡计阴谋去骗谁,全凭着真才实学,硬拚硬打……”楚零冷哼一声,斜斜的一掌迳向黑魔王拍去,这一掌既快且奇,迅猛无比,黑魔王猝不及防,立刻一阵劈啪轰隆之声,连人带椅一齐摔在楼板之上。 黑魔王大怒,一骨碌爬起身来,双拳紧握,厉吼一声,一招“霸王敬酒”,就欲向楚零扑身而上。但赤发神君立刻拦在了两人之间,向黑魔王法彤喝道:“五弟不得无礼……”接着又向楚零一笑道:“楚大侠是明礼重义、识时知机之人,用不着动武!”黑魔王被赤发神君喝退,但仍心有不服的向楚零怒目而视。 楚零端坐未动,双目神光四射,眉目间隐含杀机。 赤发神君立刻又向楚零敬酒,同时轻声说道:“在下等并无与楚大侠为敌之意,只要楚大侠肯与在下合作,我们愿意和你交个朋友……” 不待赤发神君说完,楚零又叱问道:“你先说你们把她骗去了哪里?你们有没有伤……” 赤发神君大笑着接道:“在下保证尊夫人安然无损,至于她在哪里,恕在下不能明告。而且除开愚兄弟外,尚牵涉到另外的几位武林朋友,因为……”他顿下来干咳了一声,又连连的笑了两声,又道:“他们要拜托楚大侠一事!” 楚零冷哼一声,道:“你们这种手段不觉得太卑鄙了点么?” 赤发神君耸耸肩道:“事机所迫,不得不尔!” 楚零抑制着怒气问道:“说出你们的企图来吧!是不是仍然是那黄帝神刀?” 赤发神君应声答道:“不错,不过除了那把刀,今晚斗牛岗崆峒、华山两派约斗之事还有借重楚大侠之处……”接着又阴阴的笑了一声,道:“今晚斗牛岗之事,虽然是崆峒、华山二振之争,实际上天下高手云集;要等这武林中最强的两派见出胜负之后,再谋取武林盟主的大位。届时希望楚大侠除了不要过问之外,也许还要请你帮点小忙。只要楚大侠不使在下过分为难,明晨卯时之前,保证尊夫人安然归来!” 楚零不由大怒,但仍耐着性子冷冷问道:“你是以此要挟我么?” 赤发神君道:“楚大侠尽可仔细考虑,不过,为了尊夫人的安全……” 赤发神君的话并没说完,却以一串长笑结束了未尽之意。 楚零大费踌躇,也许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使他觉得为难。他并不怀疑这事件的真实性,以辽东五绝的狡诈阴谋,很可能使萧瑾坠入了他们的圈套。他觉得愧疚不安,不但对萧瑾负疚,更觉得对不起萧震东。他竟无力护卫自己妻子的安全,自责疏忽。 辽东五绝的企图阴谋,使他觉得惊凛。他不能受他们这种要挟,但不幸的是萧瑾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他无法预测将有何种后果。是故他一时沉思不语。 赤发神君又复催促着说道:“楚大侠,这事尽可考虑,在下并不相强。不过,在下仍要提醒你一点,尊夫人的生死安危,全在阁下一念之间。至于在下要求于楚大侠的事只有两件:第一、今晚二更之前请将黄帝神刀在斗牛岗山神庙前交与在下。第二、今晚斗牛岗上的争战要委屈尊驾听候在下调遣。” 他又转向黄煞人魔等四人说道:“咱们该走了,让楚大侠静静的思索上一会儿。不过,我相信楚大侠伉俪情深,二更天前一定会到斗牛岗山神庙前再和咱们弟兄相见。”说毕,又瞄了仍在以真力相持的百灵道长和黑和尚一眼,当先立起身来,向楚零一抱拳,转身就走。楚零冷冷哼了一声并未拦阻。 黄煞人魔等相继起身而去。楚零千思百回,不禁嗒然若丧。 酒楼之上此时座客多已星散,店掌柜以及跑堂的小二早已吓得躲了起来,只余有七、八个江湖模样的人物,踞坐在一角,遥遥观望。楚零灵机一动,立刻将怀中的金牌取出,在手中晃了两晃。果然,躲在一侧的七、八个江湖模样的人中,立刻有两人跑了过来,向楚零一抱拳,恭谨的问道:“盟主有何差遣?” 楚零急急说道:“速查内人下落,随时联络具报!” 两人恭谨的一抱拳,道:“遵命!”同时躬身后退三步,立即大步下楼而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二章 同床异梦 此时楼上已是静寂无声,黑和尚与百灵道长仍在相持未决,楚零一时倒不免大感犹豫;不知自己是离去的好,还是等师叔和百灵道长分出胜负再走。 他再把目光投注到两人身上,只见百灵道长虽仍巍然而立,但双目紧闭,额头已然热汗蒸腾;黑和尚则神态从容,不住摇头摆尾,宛如跑马戏的小丑,冲楚零不住龇牙咧嘴。 楚零仍在犹豫不决,耳际忽听黑和尚以传音入密说道:“娃儿!这里没你的事,还不快走!”楚零遥遥颔首示意,略一旋身,由窗中一闪而出。 楚零从望江居酒楼的窗中如一缕轻烟般飘身而出,并未远去,立即返回后面所住的客房。房间开处,和尚赫然在座。 楚零已有所料,酒和尚神色惭沮,但隐含怒容,右额上有一块黑紫的伤痕,沉缓的摇头叹道:“酒僧无能,萧珂与尊夫人先后失踪……” 楚零摆摆手道:“此事我已尽知,目前咱们不但遇上了棘手之人,也遇上了棘手之事!” 酒和尚无可奈何的搓搓手,又道:“萧珂……”他忽而顿住不说,却顺手扯下背上葫芦,猛灌了一大口酒,慨叹不语。 楚零掩上房门,缓缓的踱了几步,同样的苦思不语。似是在尽力思索如何解决当前的难题。良久良久,两人均在沉寂中度过。 此时已是近午时分,楚零双眉紧皱着沉忖了一会,忽然双目暴张;像遗忘了一件大事,又像对某一问题经一再苦思之后恍然大悟一般,连忙向酒和尚说道:“在下尚与一位朋友有约,高僧……” 酒和尚欠身说道:“楚大侠有事只管自便,酒僧今天倒要试试这群么魔小丑有多大道行。晚上斗牛岗再见,贫衲现在仍要去搜寻尊夫人和萧珂的下落。”说毕,横提禅杖,挟起葫芦,立刻独自大步走去。 楚零微吁一声,待酒和尚去后,却闩起房门,先由四面窗门探查了一下,立即由房后窗中晃身而出。 那扇窗户之外,一条窄窄的夹道,隐僻无人;夹道之外则是一条冷僻的小巷,穿出小巷方是大街。此时大街之上已经热闹非凡,方才望江居酒楼上所发生之事,已经沸沸扬扬的传遍了整个黄官渡。虽然大多数都是怕事之人,但却都压不下心头的好奇之念,是故仍然有不少人遥遥的站在望江居楼下,要一看究竟。倒楣的是酒楼的老板,不用说方才酒楼上喝酒吃饭的朋友们都没有付账,而且桌椅杯盘破碎支离,起码要做半个月的生意才能弥补上今天的损失。 楚零身如飘风,当人们均在乱哄哄的互相谈论之际,一闪身挤入大街上的人群之中,并无一人发觉。他立刻听到了师叔和百灵道长拚斗的结果。 据酒楼的老板说,黑和尚和老道两人只手互推了半天,最后老道一声怪叫,竟然摔出了七、八步远,且喷了一地鲜血;黑和尚也摔了个屁股墩儿,大概摔得也不轻,不住地龇牙咧嘴,可是倒没躺下,又大摇大摆的走了。老板正担心着要打人命官司,却忽然又来了另外两个道士,把老道背起来就走,连一句话也没说。 楚零点首微笑,正欲离去,忽觉背后有人伸手向自己肩头拍来!要知道楚零受云蒙禅师真传,异离神功已经登峰造极;虽然那人在他背后,但却对那人的一切了如指掌。他霍然转身,面对那人微微一笑。 那人见楚零未待自己指掌触及身边,已然察觉,似是愣了一下,连忙缩回右手,轻声说道:“请盟主屈驾僻静之处,小人有要事告禀!” 楚零颔首示意,那人立即转身大步而行。楚零转目四顾,见并无人注意,亦步亦趋,紧随那人而去。大约走出两里光景,已至黄官渡镇外,在路侧一片松林之前,那人停下脚步,等候楚零。楚零肩头微晃,身形未见移动,已然飘出十余丈余,直落到那人身侧。 原来那人本是绿林中的一流之选,为飞骆驼左丘荒手下的得力人物;虽然对左丘荒的命令不敢有所违抗,但对将盟主宝座拱手让给这么一个年轻人一事,却极为不满,是故存心一试楚零功力。及见楚零当心神专注他事之际,竟仍能发觉背后的自己,以及那腿不屈膝、脚不点地的诡异轻功身法,方始大为敬佩。当下连忙躬身说道:“小人铁翅雁莫云,有要事启禀盟主……” 楚零对自己被飞骆驼左丘荒硬将绿林盟主相让一事,心中始终觉得不大妥贴;如非师叔黑和尚不以为逆,自己尚不敢答应下来。此刻被人一再恭而敬之的以盟主相称,不免有些啼笑皆非之感。但此际困难重重,正当用人之际,是故只好勉为其难,当下应声说道:“有事尽管讲明!” 铁翅雁莫云又将手一拱,接道:“盟主夫人被羁斗牛岗下三官庙,除辽东五绝之外,尚有塞外三虎、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伏魔洞主长孙神兽等二十余人。”楚零点首不语。 莫云顿了一下,又道:“至于萧庄主的下落,则仍在探查之中,尚无……” 楚零打断他的话道:“三官庙位于何处?” 莫云用手遥遥一指,道:“就在这片松林尽头。” 楚零稍一忖想,道声:“有劳。”立即飞跃而起,一晃无踪。 铁翅雁在绿林人物之中,向以轻功见长,但目前见楚零的飞跃奔腾之术,与自己相比,无异云泥之别。当下讶然转头四顾,竟不知楚零是朝哪一方向奔去。错愕之余,不禁呆了半晌,然后方始如梦初醒般又大步奔向黄官渡而来。 原来楚零意欲先行探查一下三官庙,先将那般邪恶之徒的底细查清楚。为免铁翅雁莫云知道去向,回报飞骆驼左丘荒派人追来协助,反而增加不便,故而施展出方自师叔黑和尚处学来的“化影逝身”绝技,如幽灵骤逝般一晃而去。 斗牛岗仅是一片不算太高的土坡,但高低起伏,加上错杂横生的巨树丛草,身临其境,却也有些险恶之象。三官庙位于斗牛岗之下,四面皆为茂林巨树所掩;加上庙的本身太小,仅有一进低矮破落的大殿,而且香火久绝,如不仔细注意,根本不能发觉。 是时约当午末未初时分,三官庙的大殿之内,却巍然端坐着四人,依次是: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赤发神君司徒丹、伏魔洞主长孙神兽、灵狗司空忌。另外在供台一侧尚有一人半倚半坐,面色苍白,瞑目若死,正是百灵道长。 宋天妒神色肃穆,徐徐掀髯问道:“尊驾确知黄帝神刀在楚零之手吗?” “老夫敢以头颅作赌。”答话的是赤发神君司徒丹。 伏魔洞主忽然长叹一声,接口说道:“无论黄帝神刀究竟在谁手,萧、楚二人如不除去,终属吾等大患,只是……”他语意未尽,却忽而顿住不说;同时身形突起,如一条木棍般迳由门中向外飞去,样子难看已极。 宋天妒等三人相继飞身而起,跃出大殿,分在三官庙四周逐一细细搜索,约历盏茶之久,四人又复先后回至大殿之内,趺坐原处。长孙神兽面现惶惑之色,沉思不语。 塞外三虎的老大灵狗司空忌环视了三人一眼,略带鄙视的向长孙神兽问道:“洞主方才……”他并未再说下去,却目注长孙神兽,很明显的是要他解释方才究竟发现了什么,而惹出一场虚惊。 伏魔洞主长孙神兽此刻则依然面带惶惑之色,讷讷言道:“老夫自信眼未昏花,何以……” 赤发神君微微一笑道:“此事自亦怪不得洞主,目前吾等大敌当前,难免心情紧张。方才洞主如无所见,自不会贸然而动,不过,那也许是一只飞鸟……”言下之意对伏魔洞主嘲笑得很。 伏魔洞主微现怒容,方欲答言,斜倚在供台一侧,恍若已死的百灵道长突然睁开双眼,冷冷一笑,道:“那不是一只飞鸟,吾等已在他人临视之中!”说毕,又复瞑目不语。 宋天妒神色于板,看不出表情变化,此刻淡淡说道:“无论萧、楚之辈究有多大神通,目前均在吾等掌握之中,又复有何所惧!” 伏魔洞主长孙神兽、赤发神君司徒丹、灵狗司空忌俱皆默然无语。一时静寂至极,但几个人眉心紧锁,情态俱皆失常。蓦然,一声厉啸,有如鬼泣枭啼,紧随着一条人影像幽灵般的飘入大殿之内。 众人大吃一惊,定睛看时,只见来人羽衣星冠,背插拂尘;身躯既瘦且小,衣袂飘飘荡荡,像套在一具骷髅之上。原来此人正是华山派当代掌门人玄修真人。除百灵道长瞑目未动外,宋天妒、长孙神兽等四人相偕起身为礼,对这个瘦小的老道俱极恭谨。 玄修真人略一稽首,抛却四人不顾,却首先抢至百灵道长之前,深深稽首一礼,极是恭谨的说道:“弟子敬请师叔金安……” 百灵道长颔首挥手,问道:“今夜约斗崆峒之举,可能稳操胜算?” 玄修真人闻言退后半步,迟疑半晌,讷讷的答道:“胜算自在弟子掌握之中,只是……”说着忽然停顿下来,接不下去。 赤发神君司徒丹慢悠悠的接道:“只是目前却出了几个棘手之人!那萧、楚之辈即使抛开不提,那黑河妖姬吕无双,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以及云蒙禅师与那黑和尚云栖,这些人……”未待赤发神君司徒丹说完,陡闻“砰”然一声大响,有如巨雷暴鸣,使众人不由俱皆大吃一惊。 一时灰尘四起,殿柱摇动。夹杂在巨响之中的,是百灵道长一声愤怒的厉吼。众人神色渐定,原来是百灵道长难忘黑和尚云栖禅师之辱,一时怒火上升,随手向殿角劈出一掌聊以泄愤。 殿中沉寂良久,百灵道长在众人之中,辈尊位崇,如今突然震怒,一掌将殿角劈出一个大洞,使众人颇为愕然,故而俱皆屏息不语。 百灵道长见众人慑于自己声威,寂然不语,失去的自尊似是取得了一点补偿,当下慨然叹息一声,像自语般的喃喃说道:“不料三十年来,江湖上竟有这么多变化。这般么魔小丑,居然敢在贫道面前争霸称雄,贫道……”说着长吁一声。 他并没忘记方才在黄官渡望江居酒楼上与黑和尚云栖禅师的那场搏斗,如不是他数十年中精深的内功修为,即使不致命丧当场,亦必中受重伤。那似疯似傻的黑和尚功力高得怕人,竟在调侃嘻笑之间使自己败于他的掌下。是故他虽在盛怒之余,忆及黑和尚那高不可测的功力,也不能不大感气馁;故而长吁一声,又瞑目不言。 玄修真人木然半晌,因见师叔发怒,不敢妄言;但在宋天妒等谋人之前,又不愿显得过分对百灵道长低耳俯首,是故迟疑一会儿,又向百灵道长说道:“那黑和尚云栖与黑河妖姬吕无双等人,虽有些不可等闲视之的邪门功力,但毕竟不若我华山一派千余年来的正大之学。何况这些人无意介入这场纷争……” 赤发神君司徒丹忽然哈哈一笑,尖声说道:“三十年前愚兄弟初入中原之时,也曾战少林、攻武当、力破蛊毒一教,视中原武林为儿戏,不知在道长眼中究竟视我兄弟如何?” 原来赤发神君司徒丹对玄修真人的倨傲之态已经极是不满,如今听他提及华山派正大之学,非其他武学可比;虽是在极勉强的情势下说来,但他听来却极不顺耳,故而忍不住截住发问。 玄修真人微微一愣,接道:“贤昆仲威名远播,声誉素著,自是一代武林怪杰。”他一向不善谈吐,兼且反应迟钝,对赤发神君弦外之音并未体会出来,是故不假思索的顺口而答。 赤发神君大笑道:“如以愚兄弟微末之技,与贵派相较,若何?” 玄修真人瘦骨嶙嶙的僵黄脸上立刻泛出了一片红潮,双目朝赤发神君一瞪,放射出两道精芒,冷哼一声,似乎怒于赤发神君的语涉嘲弄,欲待发作;但他立刻发觉到百灵道长示意制止的目光,迟疑一下,呐呐转头道:“这个……这个……”但这个了半天,却没这个出所以然来。 赤发神君又复呵呵一笑,道:“请道长恕在下直言,华山派一向懦弱窳败,较之少林、武当相去尚远;惟自百灵道长整饬门户,策立尊驾数十年来,始逐渐发扬光大,有扶摇直上之势……”说着扫视了百灵道长、玄修真人一眼。 百灵道长仍然瞑目养神,对司徒丹之言恍如未闻;玄修真人则面色逐渐和缓,对司徒丹最后几句恭维之言,略有喜色。 赤发神君面含阴笑,长长的满头红发往后一甩,继续说道:“百灵道长获不世之奇遇,武功盖世,技艺高绝,举世之内,难遇其匹,在下自然敬服无已。不过,如系尊驾及贵派所有高手与愚兄弟一争短长,尚不知鹿死谁手,难论胜负!” 玄修真人复蕴怒意,沉声喝道:“阁下诮语讥人,蔑视本派,难道立意要与本派为敌吗?”说毕,斜瞅了百灵道长一眼。 百灵道长双眉微锁,仍然瞑目不语。 玄修真人不由大为作难。辽东五绝的武功他早有所闻,而且今晚华山、崆峒两派约斗于斗牛岗,不但有关华山一派之兴衰安危,更将决定自己前途命运;而且这一切均系于自己之运筹调度,如一时不忍,与辽东五绝发生冲突,岂不全盘皆输。但当着宋天妒、长孙神兽、司空忌等之面,赤发神君司徒丹如此出言不逊,却又使自己颇难下台;是故他要察看一下师叔百灵道长的神色,看他老人家对此事持着什么态度。 但百灵道长瞑目不语,似乎对此事根本不闻不问,使他更是拿不定主意。 赤发神君司徒丹老谋深算,自是对目前情势看得清清楚楚。他料定了不但玄修真人不敢在此时此地和自己为敌,即使百灵道长,也不敢轻于向自己挑衅。 要知辽东五绝数十年中纵横宇内,此番武林多故,八方豪俊俱注目黄帝神刀与武林盟主之时,辽东五绝如何肯于后人?但萧珂、楚零俱负绝世奇门功力,五绝武功虽高,仍然一再受挫;何况在萧、楚等人的背后尚有云蒙、云栖两位禅师,尤其更令人觉得棘手。 棘手之事接踵而来,龙虎山庄凭空又来了个黑河妖姬,那一手绝世的“焱毒幽昊”神功,更令人气馁;而且她那似敌似友,暧昧不明的态度,使人难测高深,防不胜防。辽东五绝威名久著,论江湖声望、武林地位,均在塞外三虎、伏魔洞主长孙神兽以及一般黑道英雄之上,但却稍逊于龙虎山庄宋天妒一筹。眼下三官庙内会聚之人,包括华山派的首脑与宋天妒等人,均为今晚约斗中可以左右战局之人。故而赤发神君司徒丹要当众一逞锐气,先予华山派掌门人一声当头棒喝;同时在宋天妒等人之前更抬高一下自己的身分,俾为华山派战胜崆峒派后疲乏之际,再一鼓击溃华山派,以遂其阴谋。 支持他这种想法的,除了他自己以为机诈谋略高人一筹外,更大的原因是:他已劫掳了萧瑾。凭这一点他可以号令楚零,使他不但不能与自己为敌,而且反可忝为己用;进而更可以此影响萧珂、萧震东、太白四女、云蒙、云栖两位禅师,甚至于黑河妖姬吕无双。 原来赤发神君根据龙虎山庄昨夜之事,他已断定黑河妖姬吕无双爱上了楚零;楚零既受自己之制,则进而可制更多强敌高手。当下他身形不动,保持着原式的姿势,向前闪电般移进数尺,逼至玄修真人面前,冷冷哼道:“在下虽无意与贵派为敌,但却亦未视贵派为友。辽东五绝一向独往独来,并不需向任何帮派攀高——只除了宋天妒宋大哥之外!”言下极为狂傲,但最后轻轻一语,却把宋天妒捧得高高在上。 玄修真人强捺怒气,冷笑不语。百灵道长此时忽然双目一翻,掠了赤发神君司徒丹一眼;鼻头一皱,轻轻嗤了一声,似乎对司徒丹有些不满,但却仍未开口。 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对司徒丹高捧自己之言,自然极为满意,当下连忙站起身来,朗声说道:“司徒贤弟身为五绝之首,宇内谁不慑服?华山一派自百灵道长整饬门户以来,威震武林,均为当今杰出之选,宋某能得司徒贤弟青睐,与华山诸位道长垂注,已是三生有幸……”但他立刻觉得身边尚有灵狗司空忌、伏魔洞主等人,当下哈哈一笑,正欲再向两人恭维一番之际,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使在座诸人,包括百灵道长在内俱皆一晃身跳了起来。 三官庙本是一座年久失修、废置已久的破庙,那轰然巨响声如巨雷,震得殿柱咔咔乱响,摇摇欲倾。一时尘土弥漫,令人双目难睁。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距门最近,当先一式“急流勇退”,首先飞身而出,伏魔洞主长孙神兽等人,亦均争先恐后夺门外涌。 百灵道长斜卧供台一侧,他武功已登峰造极,听得出那轰然巨响分明是一记劈空掌力,故而迫不及待,左掌猛然一挥,竟将已经倾圯的大殿一角,劈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穴;同时人随掌起,在碎石砖瓦四散粉飞中,竟抢在宋天妒之前,先一步跃上了大殿之上。 宋天妒等人虽知百灵道长武功盖世,但尚未亲眼见过他的身手功力;眼前的这手“破壁穿身”的功力,虽然在场诸人皆可为之,但百灵道长在受伤之余,竟能抢在宋天妒之前,那功力身法确乎已臻化境。但见百灵道长巍然而立,放目四顾,毫无受伤甫愈之状。 约莫三十余丈之外,在树木掩映之中,一条黑影正施展轻功提纵身法,迅如奔马,拚命向岗下大路疾驰。百灵道长大喝一声,单足一点殿脊,立刻有如流星赶月,迳向那条黑影扑去。宋天妒等人,跟踪俱起,同向来人奔去。 那人轻功身法看来不弱,但显然并非一流之选;以至奔出未及半里之遥,就已被百灵道长追及身后,一脚踢翻在地。 那一脚正好踹中那人背后“幽门穴”,一连两个翻滚,立刻僵卧不动。只见那人年约三旬开外,紫黑脸膛,浓眉大眼;但无论从任何一方面看来,绝不是身负奇技的江湖高手。众人一时顿感愕然,大滋疑念。 宋天妒等人因那人是由百灵道长当先一脚踢翻,且又以他辈分最高,不便出头先行过问,当下众人目光都投注在他的身上。那人被百灵道长踢中“幽门穴”,全身骨骼僵直,一动不动,但两眼却闪射着鄙夷得意的眸光。 百灵道长愣了一会,如梦初醒般一指那人鼻尖,喝问道:“说出你的姓名来历,到此企图何在?受何人指使?同来究有几人?只要你肯实说,道爷体上天好生之德,可饶你一命不死。” 那人白了百灵道长一眼,又复扫视众人一周,先格格的的笑了了一阵,然后慢吞吞的说道:“老道,你问话也没这个问法的,你慢慢的一句一句问不好么?” 百灵道长原是不善谈吐之人,见那人故意打趣自己,一时反倒不知如何才好,当即有点尴尬的瞟了宋天妒等人一眼,哼了一声,又问道:“那么先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故意延宕了半天,方道:“提起在下之名,也许各位不太熟悉,不过各位如果肯在下三流的行道里混上几天,就知道在下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说了半天,仍没说出他究竟贵姓大名。 伏魔洞主长孙神兽已感不耐,扬掌作势大声喝道:“不要废话,老实说你到底叫什么!” 那人见中途有人打岔,反而住口不说;等长孙神兽话完之后,又故意咳嗽了半天,笑道:“在下就有这个毛病,说话就得有头有尾,各位如果不愿听,干脆就别问。反正今天大爷已落下你们之手,杀剐存留,随意就是。”说毕,立刻闭目不语,有延颈就戮之状。 长孙神兽大怒,扬起的右掌,作势欲劈。宋天妒瞥了百灵道长一眼,见他已有不悦之色,连忙一推长孙神兽,笑道:“此人来的太过蹊跷,必须问明才是。”长孙神兽似乎也感到自己当着宋天妒、玄修真人与百灵道长之前,有些失态,于是微哼一声,收掌不语。 宋天妒又瞥了百灵道长一眼,微笑言道:“道长可否容在下查问此人?” 百灵道长正苦于此人不好对付,当下微笑颔首,道:“如此有烦庄主。” 宋天妒抱拳一礼,当下走至那人身边,阴阴一笑道:“看来不给你吃点苦头,你必定不肯实说……” 那人闭目冷冷而笑,并无一语。宋天妒右手轻轻搭在那人肩头,微一用力,又复由上而下,将他顺脊骨而至胫骨微微抚弄一遍。那人立刻面色青白,遍体抽缩,汗下如雨。原来宋天妒一下手就用分筋锁骨之法,不一时,那人已浑身颤抖,嘴巴不住开合,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天妒阴阴一笑,用手在那人背部猛拍一掌,冷冷问道:“现在你是否肯说句干脆话了?” 那人抽搐已止,但却拚命喘吁了半天,方才缓缓睁开眼来,恨恨的瞪了宋天妒等人一眼,竟断断续续骂道:“凭你们这种强盗行为,再也得不到那武林盟主的大位。” 宋天妒右手又搭向那人肩头,笑问道:“你是否还想再尝一遍我这与众不同的分筋锁骨之法?” 那人似乎已被宋天妒的残酷手段所征服,当下恨恨说道:“大爷爬山蛇石健,还有什么,快问!” 宋天妒眉头一皱,这名字的确过于陌生,单从这名字中却找不出任何线索,当下又厉声问道:“那么你来此有何企图?” 爬山蛇石健竭力大声答道:“大爷毫无企图。” 宋天妒复蕴怒容,又叱问道:“那么你是受何人指使,那一掌是否为你所发?” 爬山蛇石健笑眯眯的答道:“如果大爷我也能发那么一掌,现在也许是该我叱问你了!” 宋天妒心中暗吃一惊,果然所料不差,忙又急急问道:“那人是谁?去了哪里?” 爬山蛇石健仍然勉强笑道:“那人是谁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塞外三虎的老大灵狗司空忌,忽而插嘴说道:“此人分明是故意延宕时间,我们不要中了……”未待司空忌说完,伏魔洞主长孙神兽忽然尖声嚷道:“司徒丹究竟去了哪里?” 经他一嚷,众人方才发觉赤发神君司徒丹果真未随众人同来。宋天妒眉头紧皱,连百灵道长、玄修真人,俱都大为愕然。宋天妒忽而扫视了众人一眼,急急说道:“我们果是中了他人之计……”未待说完,立即一跃而起,又向三官庙扑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三章 投鼠忌器 当百灵道长、玄修真人、宋天妒等人追赶爬山蛇石健离去三官庙之时,在那尘土如雾的大殿之内,却如幽灵般来了一人。他微微含笑,一晃身欺至大殿通向后院边门。但他立即又停下身来。黑暗中有人发出一串冷笑。 笑声停歇之后,有人沉声说道:“楚零,你的计谋虽妙,但毕竟输了一着。在下尚非宋天妒等人可比,未中你那调虎离山之计……”那人正是赤发神君司徒丹。 他又桀桀大笑半晌,继续说道:“纵使老夫中了你这条计谋,你也依然无法救出尊夫人。老夫已有万全安排,除非阁下委曲求全,在明晨之前暂时受我节制调度,否则老夫随时随地仍操有尊夫人生死之权。” 来人果是楚零。原来他本欲先行一探三官庙,但却在三官庙附近遇到飞骆驼左丘荒,故意命他一名手下爬山蛇石健配合楚零,先以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庙中之人。不料赤发神君司徒丹老谋深算,因萧瑾被困庙中,不肯轻易离去,故而果与楚零相遇。楚零眉头一皱,冷然不语,又举步缓缓向前欺去。 司徒丹陡然大声喝道:“站住!” 楚零心存顾忌,只好停下身来,冷冷叱道:“楚零不是惯受挟制之人!”说毕,又复缓缓前欺。司徒丹面含阴笑,缓缓后退,两人相距已只丈余远近。 是时司徒丹已退至门边,那道门并无通路,早已用巨石砌合,等于一面墙壁。但司徒丹用手轻轻一推,在那砌合的石门之下,却忽然现出了一块五尺见方的洞穴,竟是一条用石条铺成的暗道。楚零大为讶异,这座废弃已久的三官庙,无论从内从外看来,均是久绝人烟之地,何以竟有这样一条秘道?而这条秘道竟又会被久居辽东的司徒丹等人发觉利用,岂非怪事? 只见司徒丹缓缓往倾斜的秘道之内走去,同时返身抬手,面露奸笑,似是讥笑楚零不敢进内。楚零不由停步迟疑,他虽了无所惧,但却凛然于自己的责任艰巨,且辽东五绝非一般江湖丑类可比;如不幸万一失足,则岂非大糟特糟。 司徒丹见楚零迟疑不前,又复阴阴笑道:“阁下既已追踪至此,难道不想见见尊夫人了么?”说毕,忽转头向秘道之内发出一声长啸,立闻一阵咔咔巨响,宛似石壁开合之声。不久,立即传出一阵叱骂之声;楚零大为动容,那声音一听即知,正是爱妻萧瑾所发。 赤发神君司徒丹目注楚零,又发出一串震天狂笑;然后竟退步转身,迳向秘道深处疾退而去。楚零一时胸如鼎沸,当下一声暴喝,不顾己身安危,向司徒丹退处追去。 那地道曲折盘旋,但却光亮异常。楚零一面施展异离神功护身戒备,一面以“探幽寻密”神功细细搜索。约进入十丈左右,眼前骤然宽大起来。同时,呈现在眼前的事物,更使楚零既惊且怒。 只见此处似是在地下的一座巨大石室,方圆约有五六丈,四壁插满巨烛,光耀如处白昼之下。司徒丹业已停步不行,在丈余之外面向自己而站,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在司徒丹身后则并排站着四人,依次为黄煞人魔宇文月,手捧紫竹剑;蓝面怪客左眠,披发跣足,手捧日月轮;玉笛书生莫仇,双手横握玉笛;黑魔王法彤,手扶阴阳拐。在四人之中则站立着秀发散乱,悲怒满面,被反绑着双臂的萧瑾,正愣愣的望着被诱入地道的楚零。 楚零既惊且怒,但目前局面,确使自己棘手;不独投鼠忌器,且辽东五绝功力均臻化境,全力相攻,自己亦不见得能操胜算。 赤发神君返顾了萧瑾一眼,忽地由腰中撤出虎头蛇尾鞭,向楚零哈哈大笑,尖声叱道:“临安相府之战,老夫等一直萦然于怀,想不到三十年来我们弟兄东杀西战无往不利,竟然会败在你这娃儿之手。今天如果阁下有兴,老夫弟兄均可奉陪,不过……”说着一指萧瑾,又道:“尊夫人的生死安危,阁下是否尚感关怀?” 楚零愤怒至极,但却无可奈何,一时心如刀戳,竟而不知所措。 司徒丹见楚零思忖不语,心知他稳然受制于己,当下大步逼进数尺,虎头蛇尾鞭指向楚零,笑道:“听老夫良言相劝,只要今晚暂听在下驱遣,明日凌晨一定使尊夫人安然无损,重返阁下怀抱。”言下对楚零更是侮辱已极。 楚零默察情势,见司徒丹向自己逼进数尺,默忖只要出手制服此人,则眼下局势大可改观。是以他故作沉思考虑,但却暗中潜运功力,故意向司徒丹问道:“尊驾虽如此担保,但四位令弟……”说着一指黄煞人魔等四人,又道:“在下却不敢相信。” 不料司徒丹竟是极为奸滑乖觉之辈,察言观色,似乎已知楚零之意,当下阴阴一笑,道:“今日之局,不必讨价还价,阁下只有两句话可说,对老夫之议是答应,或是不答应?” 楚零怒不可遏,猝然施展出师叔黑和尚云栖所传授的“化影逝身”绝技,一晃肩头竟而失去踪迹。但此地却是一处密不通风的石室,“化影逝身”绝技虽然神妙无比,有使人不见影踪之妙,但却不适于在有限之地施展。赤发神君司徒丹先是一愣,对楚零的此一绝技果真大感惊凛,但他连忙四顾,立即发觉楚零已抄至黄煞人魔宇文月右侧。 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俱是江湖上老奸巨滑之辈,自楚零追踪赶入石室以后,即以全面戒备。此刻见楚零晃身无踪,立即由横排改为向萧瑾包围之势,分在前后左右各以手中兵刃指在萧瑾周身致命要穴之处。 楚零原欲藉机先行救下萧瑾,再出手挟制赤发神君司徒丹,以扭转目前的不利局势。但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将萧瑾包围得风雨不透,无从下手抢救,楚零大为焦急,立刻又施展“化影逝身”绝技,转至黑魔王法彤之后。虽然他身形千变万化,时隐时现,但五绝却抱定以不变应万变之心,始终一动不动,兵刃指定萧瑾周身致命之处;只要楚零有进一步的行动,立刻就可先将她致于死命。 楚零四处乱转,始终无计可施,耳际忽听赤发神君司徒丹大声喝道:“楚零,如果你再不肯服贴,休怪老夫反目无情,要先断去尊夫人右臂!” 楚零心知辽东五绝心狠手辣,说到之事,必可做得出来,但犹冀图一举成功;当下故作屈服之意,停下身来,但却缓缓向司徒丹逼来。司徒丹阴阴冷笑不语,待楚零逼至身前七尺左右时,陡然扬声喝道:“断去……” 楚零大惊失色,心知司徒丹凶性已发,即将对萧瑾有所不利。当下不待司徒丹喊出,右掌倏拍而出,以七成功力击向司徒丹面部;以致司徒丹甫行喊出两字,即被迫闭口,强提真气硬接楚零闪电般拍到的掌力。 楚零猝然应变,情势险恶已极。但当他一掌向司徒丹拍去的同时,倏然灵机一动,向萧瑾大声喊道:“提聚起全身功力!”不待萧瑾应声,立即又以左掌迳朝萧瑾拍去七成功力。 原来萧瑾已由楚零间接以异离神功相授,虽萧瑾限于先天条件,不克臻至楚零同样造诣,但却亦有相当火候。楚零深信当她将功力运集护身,则自己的异离神功即使全力而发,也不致伤及她一毫一发。 是时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当司徒丹大喝:“断去……”时,黄煞人魔等已知司徒丹之意,要先断去萧瑾一臂,以挟制不肯就范的楚零。黑魔王法彤最是残暴性急之人,听司徒丹一声大喝,立即右掌倏扬,以“开碑断石”的手法,迳向萧瑾右臂切去。萧瑾双臂被牛筋反翦背后,兼且左右分被蓝面怪客左眠与玉笛书生莫仇挟持,无法转动分毫,更是无力躲闪,是故一时险象环生。 楚零危急中大喊萧瑾运集功力,她本是极端聪慧之人,心知楚零正在设法援救自己,当下立刻尽最大可能将异离神功运至九成。楚零身形手法快逾闪电,当右掌拍出之后,紧跟着左掌就向萧瑾拍来。 就当黑魔王法彤开碑掌切至萧瑾肩头约当寸许之处时,骤闻一声暴响,楚零以异离神功所发的掌力,已经击到。在倏然两声巨响之下,情势立刻大变。 楚零左右两掌所发功力虽各仅七成,以辽东五绝的功力,不见得不能接下;但楚零暴怒急迫之下发掌,完全是刚阳强猛的路子。那威势又非平常可比。赤发神君司徒丹被震退三步,脚步依然踉跄不止。 黑魔王法彤的“开碑掌”在切至萧瑾肩头寸许之处时,正巧被楚零左掌击到;不但黑魔王法彤横滚出数尺远近,连黄煞人魔宇文月、蓝面怪客左眠、玉笛书生莫仇俱皆同时四散后退,各被震出五尺左右。要知辽东五绝虽齐名并称,但四人功力较之赤发神君司徒丹却稍逊一筹,故而被楚零一击之下,俱皆溃退。 萧瑾猝然运集功力,已提聚起九成左右,异离神功互撞之下,立即互相抵消;是故黄煞人魔等四人虽被震退,但萧瑾却安然无恙,依然挺立原处。楚零心头大喜,见已得势,当下更不怠慢,连忙纵身而去,扑向萧瑾。但他刚及萧瑾身畔,却忽听她无限惊讶急迫的喊道:“二哥哥,小心……” 楚零一愣,连忙运目看时,果见从她身后幽灵般转出了一个人来,全身黑衣,身段娇俏,原来是黑河妖姬吕无双。 吕无双来得无声无息,倏然在这秘道石室中出现,不仅楚零大为讶然,辽东五绝惊魂甫定之际,不由同时惊呼出声。 只见吕无双满面俏皮,微微一笑,向楚零说道:“你这人真是没用,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又完了!” 楚零冷哼一声,说道:“在下无须姑娘相助,对这几个败类,尚无……” 吕无双摆手笑道:“方才如不是我,最低限度你这位夫人可死定了!”赤发神君陡然大声喝道:“竟敢擅闯秘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吕无双秀目一扬,笑道:“我嘛……”接着扬手一指,又道:“凭我的‘焱毒幽昊’神功,哪里都可以进来。” 众人随她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左侧石室顶角,竟出现了一个数尺方圆的大洞,隐隐可见一角蓝天。那破裂之处石壁厚约两尺,上面则是一层浮土,竟被她将右壁蚀为粉屑,使这石室出现了另一条秘道。 吕无双见众人呆怔无语,又格格一笑道:“这地下石室从今后没有用了,要用也得再修一修了!”楚零不欲在此多作纠缠,当下闪身又向萧瑾身边走去。吕无双娇叱一声,喝道:“想把她救走,却没这等容易!” 楚零愤然喝道:“那么姑娘想要怎样?” 吕无双面色一红,低头无语,沉忖了半晌,忽然扬头喝道:“我说过要你通知那伏魔洞前救你之人小心,你告诉那人了没有?” 楚零冷哼一声,方欲答言,忽听身后响起银铃一般的笑声,紧接着一个甜脆的声音说道:“我已经来了!” 众人俱各一愣,循声转头看去,果见一个全身白衣的小姑娘,扎着两条油光光的小辫子,正姗姗地通过秘道向众人走来。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四章 妖姬有情 黑河妖姬吕无双闻言不由一惊,很显然仇君菁的出现使她大为愕然;不仅奇怪她是个稚气未退的小女孩,更惊异于她那神出鬼没的轻功身法。 依吕无双自己估量,不独在场之人俱都不是自己对手,就算今晚斗牛岗约战的崆峒、华山两派,以及所有可能到来之人,也都没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兴之所至,不难将中原武林搅一个天翻地覆!但仇君菁的突然出现,却不能不说是一件大大的意外之事。她怀疑仇君菁不可能就是伏魔洞前救了楚零之人,是以她一时默忖不语,瞅着姗姗而来的仇君菁发愕。 赤发神君司徒丹胜算在握,未料到黑河妖姬吕无双突然由洞穴之上施展“焱毒幽昊”神功破壁而入,更未料到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复由秘道而来,这变化使他惊愕不已,不由徐徐后退。黑魔王法彤在临安奸相府中是吃过仇君菁大亏之人,心有余悸,更觉凛然。一时这地道石室之内,情势突趋混乱。 司徒丹是老奸巨猾之辈,略一错愕,即已恢复常态。他看出黑河妖姬吕无双与仇君菁言词之间互怀敌意,势将难免一搏;如果藉机稍运智谋,仍可挽回目前的颓势。念转心动,首先跃身而起,飘至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面前,沉声说道:“今日之局关系匪浅,四位贤弟务必沉着应付;仍本以不变应万变之旨,看定此女,则吾等仍可操必胜之券!” 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均是武林中一代巨恶大煞,不须司徒丹吩咐,已自有应付危局之策;当下各以兵刃迫及萧瑾四周,徐徐退至石室一角,对眼前所发生之事,一概不闻不问。 当仇君菁步入石室之时,楚零忧喜参半。喜的是自己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忧的则是黑河妖姬吕无双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而且武功高不可测,“焱毒幽昊”神功更是歹毒万分;设若与仇君菁当真打了起来,倒是极为令人担心之事。 同时辽东五绝的从容镇静,尤其使他觉得棘手,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将萧瑾团团围住,赤发神君司徒丹则拦在四人之前,纵使自己再以异离神功出手,则也只能和司徒丹抵挡一阵,即使自己功力高于辽东五绝,但萧瑾性命却堪虞!设若不幸萧瑾遭了毒手,自己尚有何脸面去见萧震东?又有什么脸面称雄武林?是以他一时也不免皱眉蹙额,呆了起来。 司徒丹一面目注楚零,谨防他藉机施袭,一面斜瞅着黑河妖姬吕无双,阴恻恻的笑道:“吕姑娘初入中原,龙虎山庄一鸣惊人。老夫等虽未目睹盛况,但以姑娘的‘焱毒幽昊’神功,却足以涤荡中原,敢说难逢敌手。老夫兄弟虽然在江湖上也曾浪得虚名,但对姑娘却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不过……”说着目光掠向仇君菁,继续说道:“此位姑娘年龄虽小,武功却高;在武林中虽无盛名,但却是数十年前震慑中原的太白仙姥衣钵传人……” 不待司徒丹说完,吕无双果真已蕴怒意,接口叱问道:“你这等赞扬她干嘛?那太白仙姥又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司徒丹见自己激将之法业已收效,连忙又神秘的一皱眉头,把散乱的红发甩向脑后,沉声说道:“姑娘久居南荒,自是不知中原武林之事。太白仙姥数十年前曾一举击溃过武林中黑白两道上的百余位高手联手追杀,一掌震毙昆仑掌门人八极子,神功绝学非当时任何一位武林高手所能望其项背。其后隐居不问世事,晚年收徒自娱。但所收太白四女中,仙姥的盖世绝学仅仅传授了最小的弟子……”用手一指仇君菁,接道:“就是此女。” 吕无双冷冷一笑,道:“你是说她的武功一定高过我了?” 司徒丹躬身笑道:“在下并未这等说法,不过,此女既得太白仙姥真传,无异于仙姥再世;对姑娘来说,实是一大劲敌。” 吕无双冷哼一声,星眸流转,横掠了司徒丹一眼,放声格格大笑。良久良久,方始收笑,一指司徒丹鼻尖说道:“姑娘早已听说过辽东五绝诡诈善变,你果然很富心机,想先嗾使我和她舍命一搏……”说着用手一指仇君菁,又向司徒丹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你好坐收渔人之利!” 司徒丹大吃一惊,料不到吕无双不独武功盖世,兼且才智绝伦,竟然看出了自己的激将之计!一时讷讷说不出话来,面色不由大变。 吕无双鄙夷的瞪了他一眼,又微微笑道:“姑娘此番进入中原,为的是斗斗武功高强之人。虽然你用的是激将之计,本姑娘也仍然要和她一决存亡生死!” 像这等微笑之间,竟然要与人作生死之搏,使在场之人,对黑河妖姬吕无双的深沉、狠辣、任性,以及她那无敌的“焱毒幽昊”神功,俱皆感到骇然;包括楚零在内,亦不禁皱眉不已。 仇君菁神色自若,在吕无双面前约有十步之处停下身来;鼻头一皱,满面堆笑,静听司徒丹和吕无双的对话,含笑不语。此时忽然小嘴一撇,问道:“嗨!你们的话说完了没有?” 吕无双见她那满脸稚气的小脸,两条系着大花网结的小辫子,调皮的笑容,和那娇小玲珑、裹着一身白衣的小巧模样,心里觉得非常好玩。尽管赤发神君司徒丹替她大吹大擂了一阵,却有些无法相信。 司徒丹趁机又向仇君菁道:“在下兄弟曾在秦相府中领教过姑娘的秘学绝技,不过这位吕姑娘却非寻常高手可比,也许仇姑娘今天难再走出这石室之外!”说毕,桀桀大笑不已。 仇君菁道:“要是我们一高兴,先和你打上一架,再拚命呢?” 司徒丹一惊,想不到这小妮子不但若无其事,而且鬼主意也多;如果吕无双当真同意这一提议,倒是大为头痛之事。 当下不动声色,道:“老夫兄弟五人,不学无术;自忖不是两位姑娘对手,早已甘拜下风,不烦两位姑娘动手。”仇君菁依然笑道:“红毛妖怪,你用不着骇怕……”用手一指吕无双,又道:“她大概还有借重你们几位的地方,一时还杀不了你们。” 吕无双柳眉倒竖,气虎虎的问道:“我借重他们什么……”她不屑的回头瞥了辽东五绝一眼,说道:“凭他们这副长相,看着就教人恶心!” 仇君菁指指被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团团围困的萧瑾,道:“最少目前你要利用他们看住这位萧姊姊,进而挟制那位楚大侠!”说完,星眸流转,睨视了楚零一眼;满脸俏皮,竟扯下胸前纱巾,掩口格格而笑。 楚零大为尴尬,但仇君菁说的却是实情。萧瑾被制,自己也失去了主动,纵有通天本领,也已无从施展。一时脸热耳烫,俯首无语。 也许这句话伤了黑河妖姬吕无双的自尊,只见她身形突然逼近数尺,杏目圆睁,厉声喝叱道:“我要杀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用得着要人挟制?” 仇君菁纹丝不动,眸光仰望屋顶笑道:“偷袭暗算,算不了本事!” 吕无双勃然大怒,吼道:“你是说我杀不了他?” “‘焱毒幽昊’功力不见得是天下无敌,伏魔洞前如不是暗放毒物,也许你已败在人家手里!而且……”仇君菁鼻头一皱,向楚零一撇嘴,又接下去道:“就算你比他厉害,现在你也杀不了他……” 吕无双大喝道:“为什么?” 仇君菁飘然逼近数步,凑至吕无双耳边低声说道:“你爱上他了,舍不得下手!” 吕无双满面羞红,怒不可遏,一时娇喘细细,说不出话来。一股恼羞怒火勃然而起,顺手一掌,迳向仇君菁脸上拍去!吕无双出手既快,两人距离又近,而且依情形看去,仇君菁完全在无备之间,似是极难躲过!连遥立一侧的楚零也不禁为她暗捏了一把冷汗! 不料娇小白影一闪,吕无双的一掌完全落空!耳际间却听仇君菁格格笑道:“楚大侠是个风流人物,已经有了一妻二妾,如果你想嫁他,就是第四位了。哈!哈!哈……”吕无双蓦然转身,同时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双手齐出,左掌“拨草寻蛇”,右掌“迎风断柳”迳向仇君菁迫攻过去。 原来仇君菁随着吕无双挥来的掌势,一闪身斜溜半圈,转到了吕无双身后。吕无双返身双招同出,已然使出了极是狠毒的招式;仇君菁在格格笑声中,白影一闪,又斜飘出五尺。 吕无双心头暗惊,忖道:“自己真的轻估了武林人物,像这么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出众的轻功,倒真是自己未曾想到之事。” 仇君菁拍掌笑道:“你是当真要欺负我么?” 吕无双恨得牙根发痒,喝道:“我要取你的命!” 仇君菁小嘴一咕嘟,道:“我倒十分愿意跟你和好。咱们俩既无仇怨,我叫你一声姊姊,算你饶了我吧!我愿意给你陪礼!” 吕无双不由一愣,想不到这小丫头的嘴倒是挺甜,细忖:她说的倒是不错,自己完全是意气用事,跟她无仇无怨,何必定要取她性命。而且她那小模样也真讨人喜欢,能在中原道上结个伴儿倒也不错。当下目光流转,扫视了四周一眼,为了保持礼面,依然满面怒容的一指仇君菁,大声问道:“那么,你是怕我啦?” 仇君菁鼻子一挤,笑道:“我怕你什么?我是看你比我大几岁对你客气……” 吕无双怒火复炽,不待仇君菁说完,倏然又是一掌拍去!同时大喝道:“试试我的‘焱毒幽昊’神功!” 仇君菁心知她已施出了狠毒招式,当下一式“巧燕钻石”娇小白影凌空而起;由石室顶部斜掠而过,落于吕无双身后丈余之处。身形甫稳,又得格格笑道:“吕姊姊,我怕你啦!” 吕无双“焱毒幽昊”神功既出,五尺方圆之内俱入威力范围,心想:任是这丫头功力出众,也难逃过这天下无敌的功力!不料仇君菁轻功造诣已入化境,竟以小巧身法硬行躲了开去。纵目武林之中,以自己快捷的手法,如不硬接掌力,而在自己发掌之后再行躲闪得开者,恐怕再难找出一人。当下对仇君菁的武功造诣不觉刮目相看!同时,仇君菁那嘻笑调皮的神态、动作,使她既羞且怒。于是不动声色,故意勉强一笑,道:“既然你当真怕我,我就饶了你啦!”说罢,缓缓举步,向仇君菁姗姗走去,同时暗运功力,将“焱毒幽昊”神功全部发出,迳向仇君菁立身之处五尺方圆之内迫去。 要知“焱毒幽昊”神功,为宇内少数奇功之一;一经击中,任是铁打铜铸的罗汉,也将被蚀为一堆粉屑!而且,这种神功既经练成,可以运用随心,任意而发;既无啸风之声,又非视力可见,伤人于无形之中,是以极为歹毒!仇君菁既看不出吕无双袭击之势,自然亦未躲闪抗拒。吕无双心中暗喜,忖道:“这一来就算你是太白仙姥再世,也非得立时丧命在这石室之内不可!” 讵料奇事忽出,仇君菁面色如常,谈笑自若;吕无双弹射而出的功力业已全部射出,仇君菁却仍像没事人儿一般,毫无反响!吕无双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定睛看时,只见仇君菁身后的石壁,原本呈现青黑之色,此际已变为暗褐,而且已有不少粉屑纷纷落下。这分明是自己神功所致,但何以这小丫头竟然毫无受伤之象? 吕无双这才真正大惊失色!仇君菁竟有抗拒“焱毒幽昊”的功力!能使这种绝世神功在她身上不生丝毫影响!当下不由木立当地,瞪着仇君菁呆呆发愣! 仇君菁坦然笑道:“吕姊姊!要是你真的诚心跟我和好,咱们还是先救了萧姊姊要紧!” 吕无双如梦初醒,冷冷的哼了一声,道:“随你去救,我不拦着就是!不过……”狠狠的盯了仇君菁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从不受人奚落,这口气我忍不下去。今夜三更天,你要单独到斗牛岗下的河边等我!” 仇君菁小辫子一甩道:“你还生我的气,非杀我不可么?” 吕无双冷叱一声,恨声说道:“杀不了你,也要狠狠的揍你一顿!” 仇君菁一笑道:“好!三更天我准去!你要打我,我不还手就是!” 吕无双怒意稍解,回目返身,身形突向赤发神君欺去。 当仇君菁、吕无双争执之际,两人似敌似友的态度,谈笑之间搏击闪避,使辽东五绝俱各暗暗焦急。司徒丹暗暗急忖,如若两人果真言和不打,则目标立即可能转向自己;那时虽然仍能藉挟制楚零之势抵挡一阵,但情势上优劣立判,终久必败无疑!而且今晚斗牛岗的约斗之事关系重大,如能成功,则可威震宇内,名扬天下;否则极可能身败名裂,甚至命丧在这斗牛岗上! 司徒丹方在忖思应付之策,忽见黑河妖姬吕无双目露凶光,返身向自己欺来,不由大惊失色!他早已听说过“焱毒幽昊”神功的霸道,方才吕无双蚀破洞壁而来,那惊人的功力尤自心凛未已,见状焉得不惊!匆遽之中,只有尽力向后退去。但他立身之处已在黄煞人魔宇文月等身前,黄煞人魔宇文月等为防楚零乘隙施袭,已经迫处石室一角,实已无处可退。 黑河妖姬吕无双身形如电,娇躯微晃之间,已然欺至司徒丹面前,嘿嘿一声冷笑,道;“瞧你们这种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模样,实在教人看着恶心。而且听说你们阴狠毒辣,是江湖上的一大祸害,今天说不得要拿你们开开刀了!”说毕,纤掌扬起,就欲劈击而下。 原来吕无双与仇君菁一番争斗,仇君菁嘻皮笑脸,若嗔若痴,全没把她的盖世神功放在心上;虽然自己两番猛施煞手,欲将之置于死地,但仇君菁既不还手也未抗拒,竟能将她的“焱毒幽昊”神功化解于无形之中,如若两人真个动手相搏,胜负尚难逆料。虽然三更天河边之约,仇君菁答应要去,届时能否使她屈服于自己掌指之下,却在未可知之数。何况今天虽然并无显著的胜负之分,但总是使自己丢了一次脸,是故那一腔怒气都发到了辽东五绝头上! 这一掌吕无双不独已将“焱毒幽昊”神功贯注于掌力之上,而且那掌力也是以十成内力发出,威势煞是骇人。尖锐的排空掌力挟着呼啸的掌风,如排山倒海般电掣而至,威力笼罩数尺方圆;不仅赤发神君司徒丹首当其冲,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包括萧瑾在内,俱在掌力袭击的威力之内。 一时惊险之极,眼看辽东五绝与萧瑾即将同时丧身在这满含“焱毒幽昊”神功的掌力之下!原来吕无双对楚零果真发生了一种极难分析的情感,虽然并不如仇君菁所说的那样,但对萧瑾却无形中产生了一种妒意。故而与仇君菁互搏受辱之后,藉向辽东五绝发泄怒气之余,企图一并将之击毙,仿佛也可稍解心头不快之意! 蓦然面前人影一闪,楚零身形鹘起;未待吕无双掌力迫及赤发神君司徒丹,已然悄声无息落于吕无双面前,双掌当胸硬接下了这山沉海阔的一掌!两人动作疾逾电掣,在场之人俱都看得一阵眼花缭乱。但闻一声暴响,宛如平地霹雳一般,两人俱各震出了数步。 楚零心头一震,但感吕无双掌力威猛惊人,自己竟而一阵气血滚动,几乎站立不住;匆忙中连吸几口长气,方才勉强稳定下来!但使他惊喜的却是她那“焱毒幽昊”神功竟然未在自己身上发生作用。定睛看时,面前数尺之内砂石已变暗赤之色。 果然异离神功竟能够抵御得了这霸道歹毒的奇门功力“焱毒幽昊”!楚零大喜若狂,回看萧瑾时,却依然在辽东五绝把持之下,无计脱身。吕无双则花容失色,踉踉跄跄后退数步,双手用力按在肚腹之上,压制着翻腾的气血,良久良久方始抬起头来! 仇君菁一蹦一跳的拍手笑道:“吕姊姊,怎么样?我说过这位楚大侠的武功还不错吧!伏魔洞前要不是你暗放毒物,也许你早就打输了!” 吕无双柳眉一竖,叱道:“胡说!”但她也暗感奇怪,记得伏魔洞前她也举手投足之间,就使他伤在自己的毒虫之下,而且也曾力拚一掌,依稀记得楚零的功力有限,何以此刻这一掌却如此强劲有力!却不知那天在伏魔洞前,楚零急于入洞救援萧珂、萧瑾。当发觉吕无双是女人之后,根本无意施展功力伤她,异离神功并未发出,故而使吕无双误认为楚零功力平常;最后的暗施毒物,又被楚零误认为是普通暗器,一时不察,用手去接,方才中了她的道儿。此刻楚零全力御敌,功力十成而发,故而威势大非伏魔洞前可比。相较之下,隐隐占了上风。 吕无双目瞪口呆,但神色由惊讶变为钦佩。最后两朵红霞升上面颊,竟而莲步姗姗的走近楚零笑道:“小鬼!看不出你还真有一手!” 楚零急于解救萧瑾,当下淡淡答道:“在下无意与姑娘为敌,不知姑娘可否先容在下将内人救出……” 不待楚零说完,仇君菁突然插嘴笑道:“吕姊姊早就答应了不管这事,你只管放心救人好了!” 楚零为难的返身回顾被辽东五绝挟持的萧瑾,一时仍感束手无策。 仇君菁眉头一皱,小手拍在前额上想了一会,突然双手一拍,向楚零神秘一笑,道:“我倒有个救萧姊姊的办法……”接着用手一指吕无双,道:“不过这事得麻烦这位吕姊姊一下,要是她答应了,包管没有问题,不过你可得先说说以后准备怎么报答人家?” 楚零听得愣了一愣,一时倒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仇君菁又复抿嘴一笑,闪身飘在楚零身边,附在他耳畔说道:“方才吕姑娘的‘焱毒幽昊’功力有没有伤得了你?” 楚零淡淡一笑,也轻声答道:“没有!” 仇君菁道:“那是说明什么?” 楚零道:“异离神功足以克制她那邪门功力!” 仇君菁鼻头一皱,又道:“萧姊姊是不是也有这种功力?” 楚零为难的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 仇君菁抢着接过去道:“你那异离神功虽然厉害,可没有焱毒幽昊神功霸道;以司徒丹的功力,足以挡得了你一掌。如果一掌打不垮辽东五绝,萧姊姊很可能就会伤在那五绝手下;可是假如是焱毒幽昊神功,那结果就有点两样了!” 楚零皱眉不语。他忆及方才吕无双猝起发难,如果自己早知异离神功足以克制“焱毒幽昊”掌力,只要警告萧瑾及时运集出异离神功,也许萧瑾已经脱险,辽东五绝也早已死伤于吕无双的掌力之下!对于仇君菁的提议,他自然也认为是极佳之策,但吕无双态度暧昧不明,似敌似友;而且自己堂堂七尺之躯,素以武林侠士自许,岂肯委婉求人,向一个苗蛮之女低头?而且辽东五绝心狠手辣,如果窥破此意,说不定拚却与萧瑾同归于尽,先行结果了萧瑾性命,岂非弄巧成拙? 仇君菁见楚零忖思不语,又复催促着道:“你这人是怎么了?愿意的话我替你办,只要你答应以后好好谢谢人家就行,不过……”目光一掠吕无双,又笑道:“要是她自己开出条件来,我可不给你们讨价还价!” 赤发神君司徒丹虽是老奸巨猾之辈,但此际面临的难题,却使他想不出脱身之法。即使自己能够脱身,也不愿如此一走了之。对黄帝神刀与武林盟主,他仍存有幻想,暗忖:只要挟制住楚零,抵挡得住仇君菁与吕无双,仍可慢慢想法挟走萧瑾,利用楚零在今晚的决战之中获胜。同时,他等待着百灵道长、玄修真人,以及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与伏魔洞主长孙神兽等人,只要他们回来,可以立解围困。及见仇君菁鬼鬼祟祟的和楚零互相耳语,虽然心有所疑,但仍认为凭她一个十三、四岁的毛丫头,不见得做出什么惊人的事来;是故仍然强作镇定,抱定以不变应万变的心理静待时机。 吕无双莫名其妙的瞅着仇君菁与楚零嘀嘀咕咕,此际似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大声喝叱着问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呀?” 仇君菁察言观色,见楚零既不肯点首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心知他不便开口。当下小辫子一甩,飘然闪至吕无双身畔笑道:“吕姊姊,我可以和你商量点事吗?” 吕无双柳眉一竖,问道:“说出来看看吧!不论你们搞什么鬼,今夜三更天我也要好好揍你一顿出气!” 仇君菁笑着一扭头,道:“咱们轻声些谈好不好?” 吕无双樱唇一撇,道:“看你人小鬼大,准没有好话!”嘴里虽在说着,人却依言随着仇君菁走了过去。 两人走至右室一角,低声密语了一阵,由轻轻的嘻笑之声看来,两人竟仿佛是一对闺中腻友,正在互诉衷曲。赤发神君司徒丹一旁看得不由直皱眉头。两人互相谈完,又复姗姗走了回来。 吕无双满面春风,缓缓走至司徒丹面前笑道:“你们弟兄几个究竟想死想活?” 司徒丹闻言一愣,莫名所以的问道:“想死怎样?想活怎样?请姑娘明讲。” 吕无双笑道:“想活的话,干脆把这位萧姑娘交我带走,我保证你们安全离开此地;想死的话嘛……”她格格一笑,顿住话锋,目光却向楚零飘去。楚零心有所悟,立即以目光向萧瑾示意,提聚护身异离神功。萧瑾被黄煞人魔宇文月等挟持,俯首无言,但目光却始终瞅定楚零;此际见状,心知楚零又将设法相救,故而立刻尽其所能的将异离神功提足十成。 司徒丹一面蓄势戒备,一面故作平淡的问道:“想死的话又当怎样?” 吕无双格格笑道:“想死的话,我就成全你们好了!”一言甫毕,蓦然双掌平出,迅如平地焦雷;十成掌力挟持着“焱毒幽昊”神功,迳向辽东五绝滚滚卷去! 赤发神君司徒丹大惊失色,辽东五绝武功虽高,江湖之上也曾使人闻名丧胆,但对这种“焱毒幽昊”奇门神功,却无能抵御。吕无双攻人于无备之间,出手快逾闪电,欲行闪避已自不及;匆遽之间只有硬挡硬接,企图藉拍出的掌力将吕无双的功力抵挡一阵。但吕无双不仅“焱毒幽昊”神功独步武林,而且她那精深的内力也远高于司徒丹之上;是故辽东五绝之伤亡于吕无双掌下,已在指顾之间。 正当此一发千钧之际,蓦然一声厉啸,那被吕无双以“焱毒幽昊”神功蚀穿的石室顶部的大洞之中,忽然有如一缕轻烟般飘下一个人来。来人身手奇快,竟在吕无双掌力甫击下之际,及时拦在司徒丹面前;双掌上下翻飞,挥舞出一片掌影,威势及于数尺方圆,以排山倒海之势,硬将吕无双的掌力击了回来。 吕无双愕然一惊,定睛看时,只见来人体躯修伟,宽袍大袖,背插一柄拂尘,双目光华如电,正向自己掀髯而笑。原来来人正是百灵道长。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五章 萧瑾脱困 百灵道长、玄修真人和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等人被爬山蛇石健以调虎离山计引去之后,空自奔波一场,几人又复急急赶回三官庙来。 几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如今竟受愚于一个绿林草寇,心中着实不大舒服。宋天妒素以黑道首领自许,天下邪道高手无不对之畏惧三分,尤其觉得气愤难平;玄修真人以华山掌门之尊,更是大为丢脸之事。最难堪的要算百灵道长,追踪爬山蛇石健,原是他一马当先;而且在所有人中,他可称得起是老一辈的成名人物。如今却在一群晚辈之前,大失颜面,仿佛比当年被逐出华山派时还要难堪。 几人各怀心事,展开提纵身法,有如数头凌空巨鸟,霎时之间,又分自门窗各处飘入三官庙大殿之内。大殿内寂悄无声,百灵道长心知有异,摆手示意。各人立即各自运功,在殷中细细搜索。不久,他们就发现了地道石室。 原来辽东五绝虽邀集百灵道长等在三官庙共议晚间华山崆峒约斗之事,但并未提及囚掳萧瑾之事。辽东五绝自是另有打算,此际虽与百灵道长、宋天妒等人有同舟共济之意,但只得并力击溃崆峒派后,第二个步骤则是与华山派以及宋天妒等为敌;那么如能挟制楚零为自己效力,则必可稳操胜算。 宋天妒等无一不是老奸巨猾之辈,对司徒丹之密谋,自亦一目了然。不过,各自均怀诡计,是故未予点破。 百灵道长面蕴怒容,方欲采取行动之际,忽听有轻微衣袂飘风之声遥遥传来。百灵道长视力、听力俱皆高人一等,心知来人尚在殿外百步之外;当下暗中示意,众人立即四散隐藏起来,静观变化。 来人正是黑河妖姬吕无双,在殿中逡巡一周,若有所悟的点头微笑,旋即飘身转入殿后,略一审视形势,立即以“焱毒幽昊”神功,蚀壁而入。百灵道长等人见状窃喜,相继踊身在吕无双蚀破的洞顶四周,向内仔细窥望;洞中发生的一切,自是一览无遗。 众人略一计议,认为辽东五绝驱策利用,以楚零之异离神功,在今晚的搏斗之中,自是一个极为有力的帮手。而且萧瑾、楚零被制,则云蒙、云栖两位禅师以及仇君菁等人,即使今晚也来至这斗牛岗上,投鼠忌器,亦必对之无可奈何。 百灵道长捻须微笑,他已看清当前情势,以自己功力武技,兼且有宋天妒、玄修真人等为助,则由五绝手中抢获萧瑾,并非难事,故而静待时机,欲行暗中下手。及见吕无双谈笑之间,猝施煞手,眼见萧瑾与五绝同处危境,方始及时飘身而下,施展出独门绝技“天煞”掌法,竟将吕无双的“焱毒幽昊”功力全部反震而回。但他自己也不由暗吃一惊,试出了吕无双的掌力神功果非寻常可比;如不是自己全力而发,恐怕已经伤在她的掌力之下。 百灵道长一掌震退吕无双之后,返身哈哈一笑,道:“贤昆仲果然智谋超人,可惜百密一疏,如非贫道及时赶到,恐此刻……”又复仰首冷冷一笑,接下去道:“贤昆仲已经化成了一片粉屑!” 司徒丹惊魂甫定,百灵道长所言不虚,如非他及时出手相救,自己弟兄五人恐已丧身于吕无双的“焱毒幽昊”神功之下。是故他赧然一笑,并未开口。 吕无双被百灵道长一掌迫退,大为错愕,既惊又怒,料不到武林之中,到处都有高人能手。看不出这个杂毛老道,竟然能有如此强巨的掌力;但她一向任性,对百灵道长更是怒恨已达极点。当下一声厉叱,又复双掌全力拍出,同时咬牙切齿的喝道:“妖道!你竟敢管我的闲事!”但她掌力尚未发出之际,却忽然面色骤变为讶异之色,神态似怒似笑,模样儿极是滑稽。 百灵道长虽将吕无双的功力逼退,但他已试出她的功力非同寻常,稍有疏忽,很可能会吃个大亏。是故他虽与辽东五绝谈话着,但双目却紧盯着吕无双;同时内力暗蕴双臂,随时准备出手应敌。当吕无双二度出掌,百灵道长亦欲反击拒敌之际,忽然瞥见吕无双的愕然之状,不由大惑不解,不觉也随着她的视线向身后看去。呈现于眼前的景象,使他立刻大吃一惊,一股凉气从心底直凉到脚跟! 在场之人,此时也都看清了这石室中突起的变化。只见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此刻已变成了木雕石塑的傀儡一样,目光停滞不动,显然已被人点了穴道。司徒丹满面惊惶,步步后退,宛如老鼠遇到狸猫一般。萧瑾束缚已除,身畔站立着一个又黑又脏的和尚,正龇牙咧嘴的向吕无双挤眉弄眼,怪样百出。来人正是在望江居酒楼上,先后戏弄黑河妖姬吕无双及力挫百灵道长的黑和尚云栖禅师。 黑和尚见吕无双与百灵道长的啼笑皆非之状,大感兴趣,首先向百灵道长怪声怪调的嚷道:“牛鼻子,冤家路窄,咱们又遇上了!” 百灵道长在望江居酒楼上曾用真力与之相搏,结果黑和尚大败自己于谈笑之间;而且显然的黑和尚未下毒手,否则自己的伤势也许不会那样快就会复原。此刻乍见之下,已怀惧意,是故未及答言,先愣愣的退后了三步。 黑和尚哈哈一笑,又向吕无双道:“小娘子,你怎么也来了?” 吕无双对黑和尚出神入化的武功,早巳在望江居酒楼上领教过,自忖远非敌手,是故恨恨的骂道:“秃驴,用不着你管!”骂完之后,横眉竖眼的呆在一侧生气,却并未敢出手。 百灵道长虽然对黑和尚有所畏惧,但以自己的身分地位,却无法塌下这个台来,当下故作镇定的哈哈一笑道:“贫道归隐已久,此次重履江湖,无非以奖善儆恶之旨一伸武林正义,大师何以一再与贫道为难!” 黑和尚黄牙一龇,道:“我早知道你是个善心老道,咱们别闹别扭了……”用手一指辽东五绝等人,又道:“你是主持武林正义的,这些坏蛋要抢我们娃儿的媳妇,你就把他们杀了吧!我和尚可不能杀人,要有报应;报应你老道,没我和尚的事!” 百灵道长本是不善谈吐之人,和尚的嘻笑怒骂,使他更难置喙;一时尴尬万状,脸色忽青忽红,可以看出心中激动已极。宋天妒等人更是一个个呆如木鸡,不知如何是好。但他们心中俱皆有数,在这种场合之中,最好少开口,免惹杀身之祸! 黑和尚现身之后,楚零喜从天降。但他素知师叔是不喜俗礼之人,尤其当着许多人面前,最不愿晚辈在他面前必恭必敬,是故他依然站在一侧,静候师叔先向自己开口。 此际场中一片静肃,黑和尚并未显露何种神功绝技,而且那又破又脏的僧衣,尘垢泥污的肌肤,举手投足的滑稽之状,毫无点滴尊严之相;却因黑河妖姬吕无双以及百灵道长的畏惧、惶悚,而使群豪俱皆大为惊凛。个个面色肃穆,偷偷窥觑着黑和尚,不言不动;仿佛黑和尚成了催命阎王,只要谁一妄动,就会丢掉性命一样。 萧瑾在黑和尚身边立了一会,仿佛想说几句感谢之言,但黑和尚正以玩世不恭的佯狂之状与吕无双、百灵道长调笑。她脸红红的凝注了场中众人一眼,终于一扭身跑到了楚零身边。 仿佛受了无限委屈的孩子,心头一紧,不由两串泪珠滚滚而下,一时悲哽失声,不觉将头轻轻埋在了楚零胸前。楚零同样的感到一股莫名的哀伤骤然袭来,萧瑾更有一种愧疚之情,长吁一声,也不由滴下几点泪来。 萧瑾哽咽了一阵,慢慢从楚零怀中仰起头来,泪眼模糊的凝注着他的双眼,声音同时低微而颤抖的轻轻叫道:“二哥哥!”楚零目光凄迷的凝视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萧瑾用手梳理了一下散乱的鬓发,别转目光说道:“要你为我受累了……”她继续喃喃说道:“我知道你会来救我!我一点也不怕!” 此际她仿佛已变成了一个未成年的小孩,为这从危难之中复得安全,已将生离死别之际重回爱人怀抱,而沉醉得忘记了一切。就在这众人环伺之下,两人贴身相拥,喃喃而语,一对恩爱夫妻的万种柔情,尽皆表露无遗。 楚零被萧瑾的情感所动,似已忘记了目前一切,忽然无限激动的用手揽住她的腰肢,低低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尽了委屈!”长吁一声,又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对不起死去的妈!也对不起大哥……”他又摇头叹息了一声:“我太无能,没有尽到责任!” 萧瑾急急的打断他的话道:“那不能怪你,只怪……”没等她说完,忽然一声沉重的冷哼之声打断了她的话锋。 楚零和萧瑾如梦初醒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众人仍各呆立原地,目光却都齐齐的投注在他们两人身上。黑河妖姬吕无双哼了一声,目光鄙夷不屑狠狠地瞅了两人一眼,霍然转过身去;但那情态之中,却有一种非常耐人寻味的情愫在内。 仇君菁嘻皮笑脸的站在一侧,此刻小鼻头皱着,挤眉弄眼的笑道:“楚大侠,你们谈情说爱难道不拣时候不拣地方的吗?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你们呢!”说毕,小手指头不住在脸颊上划来划去! 楚零、萧瑾立刻羞得满面通红,连忙把偎在一起的身躯分开,低眉俯首的瞅着脚尖,只恨没有地缝可以钻得下去。黑和尚见楚零受窘之状,乐得不住抓耳搔腮,忽然尖声说道:“娃儿,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楚零闻言大奇:“师叔后悔什么?” 黑和尚“唉”的叹息了一声,故意无限懊丧的答道:“不该出家!”此语一出,宋天妒以及长孙神兽等人竟无法自持的笑了起来,包括百灵道长在内,也不觉忍俊不住;楚零、萧瑾更觉羞赧,索性转过身去,面向石壁。 赤发神君司徒丹见自黑和尚出现之后,局势已完全改观。 此际见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已悉数被黑和尚举手投足之间点了穴道,而且萧瑾已被救走,大势已去。心中暗暗思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主意打定,就趁大家注意力集中在楚零、萧瑾之时,陡然大喝一声,双腿一并,立即像一具僵尸一般,以疾如流矢的速度,迳由破洞之中飞驰而去!众人目注司徒丹藉机逸去,并无一人追赶。 黑和尚“哇”的怪叫一声,向百灵道长道:“老道!妖怪跑了,你怎么不追呀!” 百灵道长蓦然醒悟,他脑海中似乎与司徒丹有个同样的想法:这黑和尚不是好惹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何不藉机离去!当下一声厉叱,身形微动,立即冲天而起,也由那破洞之中一晃而出,像是真的去追司徒丹一般。 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伏魔洞主长孙神兽及灵狗司空忌,见眼下势头不对,百灵道长的藉机而走,同样的触动了他们的灵机。当下不声不响,紧跟百灵道长之后,一个个追踪而起,瞬息之间,俱皆飞逝无踪。 楚零神色渐定,方欲和师叔黑和尚说几句话,忽见地道之内,又急步走入了一个人来。 来人目光如电,但却只有一只眼睛。在石室中略一顾视,立即大步走至黑河妖姬吕无双面前,无限关切的说道:“任性的孩子!可把妈给急死了!”说毕,立刻用手去搀扶吕无双,就欲离去。原来她正是吕无双的乳母苗山鬼妪,神态之间,对在场之人正眼不翻,似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一副傲慢之色。 吕无双默立不动,忽然一扭身子,急道:“妈,你不要管我行不行?” 苗山鬼妪讶异的问道:“妈千里迢迢的陪你来到这里,不管你怎行……”说着无限感慨的叹口气道:“要是任着你的性子,万一有点闪失,妈可怎么回去向你爹爹交代,何况你爹爹还正病着!” 吕无双忽然星眸圆睁,又往旁闪了一步,大声喊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什么事都得听你们的?就不能由着我的性子,让我开心的玩一玩……?” 苗山鬼妪不由被她的神态喊声弄得呆了半晌,她定定的凝视了吕无双一会,忽然发现了她那双眸中闪动的泪珠,又无限焦虑的问道:“孩子,你为什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说着,独目一掠,迅快的扫视了黑和尚、楚零、萧瑾、仇君菁和那被点了穴道的黄煞人魔宇文月等人一眼,继续问道:“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妈,妈给你出气!” 吕无双恨恨的喊道:“他们都欺负我,你有本事就把他们都杀了吧!只要你能杀了他们,我马上就跟你回苗山,再也不到中原来了!”言下语调凄切,仿佛真的有满腹委屈。 苗山鬼妪独目一瞪,强压住怒气,轻轻抚着吕无双的秀发,半哄半劝的,低低的说道:“你等着看,妈给你出气!”说毕果真转身向黑和尚、楚零等大步走来!只见她气得浑身不住颤抖,厉声叱问道:“是谁欺负我们的孩子来着?” 黑和尚龇牙一笑道:“谁欺负她,你还是问她才能知道。” 同时抓眉搔腮,挤眉弄眼,大有挑逗苗山鬼妪之状。使一侧的楚零等人都忍不住几乎失声而笑。 苗山鬼妪冷哼一声,撇了撇满是皱纹的唇角,身形霍然一转,又向楚零大声问道:“一定是你这娃儿欺负她了。昨夜你乔装改扮,跑到龙虎山庄,准就没安好心;也许你就是为了我们孩子才去的。”不等楚零答话,她又厉声喝道:“快说,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楚零偷觑了黑和尚一眼,大声答道:“在下素来光明磊落,何况与苗山中人素无纠葛。虽然吕姑娘曾在伏魔洞前几乎害死在下,但那事已成过去,在下并未深究,如何有欺负吕姑娘之处?”苗山鬼妪闻言,独目定定的瞪着楚零,一时倒不免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忽听仇君菁格格笑道:“跑了!” 苗山鬼妪又霍然转向仇君菁,急问道:“谁跑了?是不是欺负我们孩子的那个人跑了?” 仇君菁鼻头一皱,道:“你们姑娘跑了!” 苗山鬼妪闻言一惊,急忙转身看时,果见黑河妖姬吕无双早已走得没了踪影,不由大吃一惊。原来当苗山鬼妪逼向黑和尚、楚零之时,恰好背向吕无双。她似是有意要摆脱苗山鬼妪的哕唆,故而趁她不注意之际,轻手轻脚的迳由地道之中偷偷走了出去;待苗山鬼妪发觉之时,早没了影儿。 仇君菁拍手笑道:“快追吧!”用手一指地道出口,又道:“就是那边!” 苗山鬼妪恨恨的又疾快地扫了众人一眼,喝道:“早晚我要和你们一个个的算账!”但说完之后,却不敢再多作停留,立刻由地道出口晃身而去! 仇君菁见苗山鬼妪已经去远,笑向楚零道:“这里用不着我,我也该走了!” 黑和尚鸡爪般的双手突然一摇道:“小妞妞,跟我和尚一道可好?” 黑和尚一龇牙,又转向楚零道:“现在还不是你们夫妻团聚的时候,我要把萧瑾也带走!” 楚零一愣,但立即应道:“徒儿遵命!” 黑和尚摇摇头,道:“娃儿!你别套近,云蒙大和尚才是你师父;别在我面前自称徒儿,免得我和大和尚翻脸!” 楚零趁机道:“师父一直想念师叔,想跟您见一面!” 黑和尚鼻孔冷哼一声道:“大和尚那副古板劲,我受不了,不见他!”接着瞟了仇君菁、萧瑾一眼,道:“和尚我带你们去长长见识。这里的事咱们不管,等玩够了再来找他们!” 楚零知道师叔一向有如闲云野鹤,此际忽然要仇君菁、萧瑾和他同行,自有深意,当下却不敢追问,只好喏喏连声,但最后却禁不住问道:“今晚斗牛岗之事,徒儿应该……” 黑和尚尖声一笑,道:“别问我,我替你拿不出好主意来,一切由着你自己放手去做,不过……”他忽然目光中闪射两道慑人的光华,道:“夺下武林盟主之位,以后大和尚追问起来,就说是我的主意。” 黑和尚虽然言谈诙谐,但这话却说得严肃无比。楚零不觉心头暗凛,一时倒颇为作难! 黑和尚又龇牙笑道:“娃儿!我相信你能办得到!”说毕,返身欲行。 楚零不由追上一步问道:“还有这几个败类,应该……” 黑和尚头也不回,摆摆手道:“我和尚如非万不得已不开杀戒。这些人谁爱杀谁杀,我和尚一概不管,随你任意处置。” 仇君菁眉头一皱道:“老禅师,你也别说走就走呀!人家小夫妻刚团圆一会,就是走也该等人家说上几句体己话儿呀!” 萧瑾本来有些难分难舍,但经仇君菁说破后却有些难为情起来;当下脸颊红红的,反而追上一步,紧跟黑和尚之后,头也不敢再回,迳自低头而走。仇君菁一蹦一跳跟在最后,两条小辫子左甩右荡,不一时就与黑和尚三人消失在地道尽头之处!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六章 五毒帝君 楚零长吁一声,由石室破洞向外望去,只见日影西斜,已是下午时分。楚零缓缓走了几步,一股落寞悲凉之感蓦然袭上心头。他扫视了一下那呆立的黄煞人魔宇文月等四人,个个如同木雕石塑一般,毫无生气,他略一思忖,纵身而走,迳由破洞飘出。 原来那石室破洞已在三官庙之后,除了那座破庙之外,荒草没径,使人益增惆怅苍凉之感。放目望去,枯树衰草,到处一片荒凉,渺无人踪!他一面细细思忖,一面缓步而走。此际他脑海中一片混乱,重重心事紧压心头。 他毫无目的的信步而走,一时不知应该走向何处。他想到自己那谜样的身世,云蒙禅师以及萧震东,一个把他视为爱徒,一个把他视为爱子;他们把他抚养成人,使他得到了盖世武功,他也曾以行侠仗义的豪杰自许,可是,他究竟有些什么成就? 他曾在义母病榻之前立下诺言,不使任何人伤及萧珂一毫一发,可是如今萧珂下落不明,他的诺言岂不成了空谈!设若此刻果真萧珂不幸出了意外,他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亡母之灵?甚至,如非黑和尚及时救援,连自己的发妻萧瑾,也几乎丧命于辽东五绝等人的手中!如今自己竟连妻子都无能保护i还有,他如何能使大哥萧珂悬崖勒马,再回到萧老英雄面前,恢复常人生活,重叙天伦之乐?此外,师叔黑和尚要他急夺武林盟主之位,这岂是一件轻易之事?何况当务之急正多,又哪有多余的时间去争夺这不为自己所喜的虚名?瞻前顾后,一时思潮如涌! 骤闻面前有人轻轻喊道:“盟主!”楚零蓦然一惊,定睛看时,原来竟是飞骆驼左丘荒,面凝笑意,正巍然站在自己面前! 楚零勉强一笑,道:“左兄最好不要如此称呼,在下一时勉为其难,一俟事毕,绿林盟主之位仍当归由左兄执掌!” 左丘荒爽朗的大笑道:“这个自然,一俟盟主取得武林盟主大位,在下自当随时效劳。目前在下与两万多盟友,随时随地为盟主效命!” 楚零无可奈何地长吁一声,叹道:“江湖扰攘,武林多故。 楚某既无经天纬地之才,复无匡世济时之功,只恐辜负了左兄与盟友的爱戴……”他略一停顿,又道:“附近盟友今晚可到者,约有几人?” 左丘荒连忙答道:“共计一百二十四人,日落后可陆续抵达岗下,随时听候盟主调遣。” 楚零点点头,忖思半晌,忽然一睁双目又道:“如此再烦左兄遣少传知今晚所到盟友,各备硝磺枯枝等引火之物,埋伏斗牛岗四周,候命而动。” 左丘荒连连应道:“在下遵命!” 楚零又道:“酉时之后,应即齐集岗下,觅地掩藏,勿使他人发觉……”他沉忖一下,又道:“另拣选干练盟友四人,分在四周探视,随时与左兄连络;将今晚所到之人与一切变化,由左兄随时转送在下!” 左丘荒点头躬身,笑道:“这个不劳盟主费心,消息传递最为灵活的一向都是绿林中人。目前斗牛岗四周,百里之内,均在盟友监视之中!” 楚零低低“哦”了一声,似是惊讶于绿林人物的组织庞巨与调动灵活,这倒是他所未料到之事。当下颇为兴奋的急急问道:“那么,现在可有什么消息?……”他极为迫切的凝注着左丘荒,又问道:“可探听到了我大哥萧珂的下落?” 左丘荒点首微笑道:“在下正是要为盟主禀报消息而来……”他得意而神秘的投注了楚零一眼,才缓缓轻声说道:“令兄萧珂自昨晚摆脱酒僧胡旋风与盟主夫人的暗中跟踪之后,一直隐匿于附近丛林内,看情形似是要在今晚的华山、崆峒两派约斗中一显身手。不过,午刻之前,为华山派三个道人发觉,曾引起一场搏斗,结果……”左丘荒忽然顿住不说。 楚零大为焦急,连忙追问道:“结果怎样?” 左丘荒仍然平静的答道:“结果三个道人俱皆丧身于令兄的玄寒冰煞神功之下,成了三块冻肉,但令兄萧珂体内阴毒未愈,经此一搏之后,亦陷于昏迷之中……” 楚零惊忧无比,只听左丘荒又接下去道:“在下据报之后,立刻派人前往驰救。但当在下赶到之后,令师叔云栖禅师已先我而至,令兄毒伤应手而愈,云栖禅师却于治愈令兄之后飘然而去……”楚零默算时间,师叔黑和尚定是救治萧珂之后方才去三官庙,但他何以竟不肯告诉自己一声? 左丘荒咳了一声,又道:“令兄调息一会儿后。仍复隐匿林中,似是等待黄昏来临。但他却不在固定之处藏匿。目前已往岗东之黑松林而去……”他摇头叹息了一声,又道:“那片黑松林之内,目前却是一处险地,在下目前无法派人入内。” 楚零大为惊讶,急急问道:“为什么?” 左丘荒游目四顾一周,轻声说道:“今晚虽是华山、崆峒两派约斗,但天下高手纷至沓来。自午刻之后,斗牛岗四外百里之内,陆续有人抵达。已经探明者,计有:峨峨枯僧了空和尚、西荒一怪燕冲云、冥元神君白宇庆、贺兰山主司马良。另外,武当、昆仑、点苍、长白等派亦有不少高手先后陆续抵达!” 楚零不觉紧皱眉头,这些人的确都是极为难缠之辈。看来一把黄帝神刀和武林盟主之位,果真已轰动了整个江湖,而自己肩头重任也愈加沉重。看来事之成败,已然毫无把握。他忍不住问道:“但那黑松林之内,何以无法派人前去?” 左丘荒叹口气道:“盟主可听说过五毒帝君钟灵煜其人?” 楚零心头一惊,道:“此人十年之前业已谢世,左兄为何提及此人?” 左丘荒摇摇头道:“在下半个时辰之内,连接三次急报,五毒帝君率麾下多人已进入黑松林内,绝非虚语!” 楚零叹息一声,摇首无语。他心知左丘荒所言不虚,此人一来,今晚之事益加困难重重,也许自己亦将丧身在这二场剧烈险恶的争战之中。他沉思半晌,心中暗做决定,不管师叔黑和尚是否满意,自己寻到大哥后,一定强迫他一同离去,退出这场武林纷争。他又把目光投注到左丘荒脸上,坚决的道:“在下目前要进入黑松林内去寻找大哥萧珂,仍请左兄密切注意各方发展,在下自会再与左兄联络。” 左丘荒愕然说道:“五毒帝君的邪门功力,以及凶狠恶毒的为人,盟主定必尽知。以在下愚见似乎应待今晚俟其与各派力斗疲竭之后,再以计图之……” 楚零苦笑一下道:“这个在下知道,但如因而使大哥萧珂出了意外,在下纵然能取得武林盟主大位,亦复毫无意义,所以在下不计后果必须先行援救大哥脱险。”说毕,晃身而起,大步往东就走。 左丘荒紧追两步,急急喊道:“盟主任重道远,不可轻涉险地!” 楚零并不回头,淡淡应道:“左兄勿需为在下担忧,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万一在下遭遇不幸,则请左兄设法寻到在下恩师云蒙禅师送个口信,他老人家自会为在下处理后事!” 说毕运起提纵身法,立如巨鸟腾空,一晃无踪。 眨眼之间,他已抵达那片松林边沿。只见那松林约有半里方圆,枝柯交覆,树丛茂密,纵使其中隐匿着千军万马,亦难被人发觉。他略一踌躇,立即施展开师叔黑和尚所授之“化影逝身”绝技,如幽灵鬼魅一般闯入松林之内。 “化影逝身”绝技为黑和尚独门绝学,可使人不易发现行踪;但仍然可运用“寻幽探秘”神功,使方圆寻丈之内尽收眼底。但松林之内树木过于密集,功力施展颇受限制,以至效果大减。他急于寻找萧珂行踪,但那片松林搜索已经过半,仍然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奇怪的是,连左丘荒所说的五毒帝君也未现丝毫踪影,他逐渐怀疑左丘荒所说的可能不实,想那五毒帝君十年前江湖中盛传他已去世,人死岂能复活?如非有人伪冒其名,就是左丘荒的部下故作惊人之语。 他继续运功搜索,只见树林之内一片阴森,到处不见半个人影,当下忍不住放声大喊:“大哥……大哥……”喊声系以“震气传声”而发,树林内,每一角落均可听到。 但他继续喊了约有半盏热茶之久,依然听不到半点回音。 方在迟疑之间,忽听左侧一棵巨树之处有一丝轻微的响动。楚零听觉极是灵敏不过,当下连忙转头看去。但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巨树之后像幽灵般飘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短衣;虽然长相并不算十分难看,但却阴森森的全无一点生人气息,面色青中泛白,神色死板呆滞,全身四周似是隐隐约约的笼罩着一层黑气!倏忽之间,又先后转出了同样的十几个人来。那些人现身之后,面部并无丝毫表情,也未向楚零有任何攻击之意;俱都静静的分为两列而立,但目光却都定定的瞅着楚零。 楚零大为讶异,一时倒难辨别他们的用意是善是恶。他略一迟疑,暗忖,不论他们用意如何,自己急于寻找萧珂下落,还是少和他们接触为是。当下又向那些幽灵般的怪物瞥了一眼,潜运功力,转身欲走。那些人毫无留难阻挡之意,但当他方欲纵身而起之际,耳际间却忽听得雷似的一声暴喝道:“站住!”楚零暗吃一惊,蓦然发觉身后五尺之外,站定一人。 此人来得无声无息,楚零进入树林之际,早巳凝神戒备;按说任是武功多高之人,进入身畔一丈之内,必可发觉,但此人却成了例外。他心头错愕不已。只见此人身高丈余,面貌狞恶,冷冰冰的神态之中,隐含着无限杀气;一身黑白相间的短衣,外罩一件紫红披风,周身围绕着一团如烟如雾的黑气;目光闪闪,正狠狠的向他瞪视。 楚零心中了然,左上荒所说不虚,五毒帝君钟灵煜尚在人世。但他故作不解的扫掠了五毒帝君一眼,问道:“你是叫我么?” 五毒帝君喝道:“跪下!” 楚零大怒,叱道:“除天地君亲师而外,楚某不会向任何人屈膝,凭你是什么东西?怎敢对我如此无礼?” 五毒帝君闻言怒不可遏,又复一声大喝,犹如平地焦雷,震得林木簌簌,凶睛觑定楚零说道:“凭你小小年纪,竟敢抗我之命?” 楚零冷冷一笑,强忍住满腔的怒气答道:“楚某与你素不相识,不愿多惹是非,否则……” 五毒帝君哇的一声怪叫,喝道:“否则怎样?” 楚零星目一扬,道:“否则今天要好好教训你一场!”他虽未见过五毒帝君之面,但对他的生平却早有所悉,心知今日难免一搏,故而力持镇定,蓄势以待。 不料五毒帝君神色却突然和缓下来,反而笑道:“你可认识我?” 楚零冷冷答道:“五毒帝君钟灵煜,久闻大名!” 五毒帝君一愣,问道:“既知我名,怎敢抗我之命?” 楚零淡淡笑遭:“楚某向无所惧之事与所惧之人!” 五毒帝君又是一愣,讶异的注视着楚零,又道:“方今之世,恐怕尚无人敢与我为敌,凭你个乳臭未干的娃儿,怎敢如此口出狂言……”他迫近一步,仔细端详了楚零一会,又道:“凭你的胆气,可饶你一命不死,不过……”凶睛一瞪,闪射出两道绿磷光焰,又暴跳如雷的喝道:“你仍须向我跪地求饶!” 楚零暗暗思忖,以自己功力,不见得就果真败子他的手下;同时,如不奋力一搏,也仍然无法安然度过此关。当下将异离神功尽量潜运而出陡然一声暴喝,双掌闪电般平推而出,迳向五毒帝君劈去! 立闻砰然一声巨响,楚零竟被一股反弹之力震得后退了三步;同时一股腥臭之味,中人欲呕。他心知五毒帝君善用百毒,内力掌风,无不含有剧毒。当下连忙闭住周身要穴,以免毒气侵入;一面迅速运聚功力,准备二次出掌。 一侧默立的十余个僵尸一般的人物,当楚零一掌劈向五毒帝君之时,倏然有如飘风一般,将楚零四面团团围住。五毒帝君巍立原地,显然楚零猝然而发的一掌,并未将他震动分毫,功力的确高得出人想像之外。但他显然并无多大怒意,反而更是讶异的看着楚零说道:“十余年来果然新人辈出,凭你这一掌的力道,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不过……比我差得还远!”他并无出手反击之意,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道:“既然你敢和我为敌,不妨先递上十招试试。” 这使楚零大为意外,传说中,五毒帝君是个素以杀人为乐的恶魔,每次杀人俱都抢先出手,不多罗嗦,何以对自己竟一反常情?但他略一沉忖,立即倏然一掌劈去,掌力如剪,掌风如雷,一掌劲似一掌。 五毒帝君虽未挥掌相拒,但在楚零强猛无比的掌力劈击之下,那紫红披风竟然反向楚零这面飘来,显见他也已运集了全副功力反弹震击。楚零一面发掌,一面仔细窥察,包围在四周的十余人并未稍动。五毒帝君面色微变,身形也有些左右摇摆,显然对楚零的掌力已感威胁。 转瞬之间,十掌已过。五毒帝君吁了一口长气,笑道:“后生可畏,但是……”哈哈大笑一阵,又道:“可惜你寿短,今天就要死在这树林之内!” 楚零略无惧意,昂然说道:“现在该你也递十招试试了!” 五毒帝君大笑道:“你当真不怕死吗?” 楚零神色平静的答道:“如在下功力不敌,死而无怨!” 五毒帝君扬手作势,道:“好胆气,看掌!”跟着“呼”的一声,一掌劈来! 楚零早有所备,护身的异离神功,已经全力发出。霎时之间,他已连接五毒帝君三掌。但阵阵腥毒之气直攻内脏,使他头晕目眩,恶心欲呕,功力几已无能提聚,他知道今天已是凶多吉少。 耳际伺忽听数声惨厉呼叫,紧跟着是五毒帝君的厉声怒吼!楚零精神一振,睁眼看时,只见围在四周的十余个鬼魅般的人中,已有三人委顿在地,四肢挣扎了一下,立即僵硬如死。五毒帝君停掌不发,右手中却抓着一条半尺余长的青蛇,愤怒无比的往口中送去,竟把一条奇毒无比的小蛇咬得寸寸而断。那情景使人恶心无比。 暗中忽然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五毒帝君呆呆的听了一会儿,喝道:“老夫毕生以用毒见称于世,是谁竟在班门弄斧?” 暗中之人笑道:“姑娘我也不是外行!” 五毒帝君冷冷一笑,身形巍然不动,却蓦然返身一掌,迳向身后一棵巨树顶巅劈去!但未待他掌力击到,树巅之上有如苍鹰攫食般疾快无比的扑下一条身段苗条的黑色人影来,昂然立于五毒帝君之前,原来竟是黑河妖姬吕无双。 楚零一惊,喊道:“吕姑娘快走!你不该来此冒险!” 吕无双甜甜的一笑道:“小鬼,救你呀……” 楚零急急接道:“在下不劳姑娘费心,须知此人心狠手辣,功力歹毒,如不快走,你我均难生还!” 吕无双深情的瞥了楚零一眼,道:“那么我们就死在一块好了!”跟着返身一掌,迳向五毒帝君劈去!同时厉叱道:“你以为当真所有的人都怕你么?” 五毒帝君哈哈一笑,竟然未接吕无双的掌力,左肩微一晃动,斜退数尺,避了开去。吕无双身形随之欺进数步.又是一掌劈去!五毒帝君再度晃身躲开。 吕无双不由大怒,双掌连挥,倏忽之间,一连劈出八掌。 五毒帝君并不接掌,身形左闪右移,一味躲避游走。奇怪的是看来他的身躯并不灵活,移动之间也无出奇之式,但一任吕无双双掌如何快捷,掌风如何凌厉,却始终伤不到半丝寸缕! 吕无双停掌不攻,喝问道:“你是怕我了么?” 五毒帝君笑道:“老夫有生以来,从没对谁说过一个怕字!” 吕无双柳眉倒竖,扬掌作势,喝道:“那你为何不敢接我一掌试试?” 五毒帝君仍然一笑说道:“别以为你那‘焱毒幽昊’神功能伤得了我,要知道当年焱毒法师也是出身于苗蛮之地。‘焱毒幽昊’神功是藉五毒之气炼成,老夫用毒别有专长;即使焱毒法师再世,也对我无可奈何!” 吕无双鼻孔冷嗤一声,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你到底想要怎样?” 五毒帝君得意的笑道:“老夫出道以来,敢说尚未遇过敌手,更未遇到过像你这等胆大包天之人,居然敢向老夫出招,而且竟伤了我随侍之人!” 吕无双傲然哼了一声,道:“伤了你随侍之人又怎样?” 五毒帝君竟然毫无怒意,淡淡说道:“以命相抵!” 吕无双回头瞥了楚零一眼,急匆匆的问道:“你受了伤么?” 原来楚零早知五毒帝君素以阴狠残酷出名,按说见面三招之内,如果对方不是他的敌手,必会惨死于他的掌下;但对自己以及与吕无双的对搏情形,却是大出常情。一时不由微感愕然,呆愣无语。及闻吕无双相询之言,方始如梦初醒,连忙答道:“在下并未受伤。”同时,略一思忖,闪电般扑向五毒帝君,猛然拍出一掌,一面向吕无双喊道:“姑娘速退,在下之事不容他人过问!”语调冷漠,言下之意不但对吕无双的相助并无感谢之心,反而有责她多管闲事之意。 楚零猛然出掌,异离神功已挥出八成;五毒帝君见他忽又一跃而来,亦不觉一楞,但同样的一扭身躯,躲了开去! 吕无双果真大怒,转身叱道:“你这是对我说的话么?” 楚零并未转头看她,淡淡应道:“不错!”但语意未尽,似乎本来仍然有话要说,但却勉强压了回去。 吕无双不觉呆了一呆,但立即咬牙切齿的恨恨一声,一语不发,举手一掌,就向楚零击去。楚零恍如未见,既未抗拒,也未躲闪,仿佛立意等死!五毒帝君一旁见状,初时也颇为讶然,但旋即放声桀桀大笑起来。吕无双蓦然一惊,掌势一偏,反向五毒帝君劈去! 五毒帝君喝道:“好狡猾的丫头!”身形不退反进,竟以护身真气硬行化解了吕无双的掌力,同时右臂探处,迳向吕无双肩头抓来,楚零见状一惊,双掌电掣而出,一先一后。分袭五毒帝君上下要穴;势疾力猛,竟将五毒帝君迫得退了开去。 吕无双冷冷哼了一声,带着报复意味的扭身一转,对楚零的相救之意同样的毫无好感。 楚零不在意的淡淡问道:“方才在下的话、姑娘未曾听到么?” 吕无双狠狠的扫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楚零烦躁的回了她一眼,道:“那是为了你好,在下不愿连累别人!” 吕无双冷冷笑道:“你倒真是个好心人呀!” 楚零大感烦躁不安,一面苦思脱身之策,一面又为吕无双担忧;她看来对自己确是有相助之心,但他却想像不出这个任性的少女,究竟要做出什么事来。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七章 六味阴阳 四面包围的那些幽灵般的人物已团团围成一个大圈,像一面大网将楚零和吕无双完全困了起来。那些人各盘膝席地而坐,瞑目俯首,双臂左右缓缓挥舞;周身渐渐散出一股淡淡的雾气,像白色烟云。雾气越聚越浓,而且由白色变成黑色,恐怖骇人! 楚零立即了然五毒帝君不骤施煞手置自己和吕无双于死地的原因;他以“五毒魔影阵”相困,不怕自己会飞上天去!幸好那些黑色浓烟仅在四周拥聚,并未向中间逼迫来袭,但却依稀可以嗅到淡淡的腥臭之气。 五毒帝君面含阴笑,得意的注视着两人,仿佛是注视着囚在笼中的两只野兔,兴奋无比。 吕无双神色愤然的瞅着楚零,又叱道:“说话呀!你哑了吗?” 楚零全神凝注着四周阵势的变化,并监视着五毒帝君的神态动作,闻言苦笑一下,答道:“姑娘要我说什么呢?” 吕无双眉头一皱,也觉得没有什么话好说,但她此际似是满胸委屈,如果楚零能对她说几句感激之言,也许可使她转怒为喜。偏偏楚零对她冷漠至极,几乎等于不理不睬;吕无双就更像一块大石塞在心头,满腹烦恼,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忽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望着楚零说道:“你这人如不是已经中了毒,就必是被老魔给吓傻了!” 楚零忍不住笑道:“在下神志完全清醒,对这个老魔头更谈不到怕字,只是……” 他神色庄严的说道:“在下倒深为姑娘担忧,我觉得你不该来此冒险!” 吕无双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那是我自己高兴,用不着你替我担忧。” 楚零目光扫了五毒帝君和那四周的浓雾一眼,摇摇头道:“反正现在说也没有用了,就是姑娘想走也走不成了!” 吕无双神色坦然的笑道:“我根本就没想走,要走也要……”她煞了一下话锋,双颊涨得红红的,道:“也要咱们一块走,你知道,我是……我是……”喉头一阵发紧,她忽然顿住说不下去,同时一阵鼻酸,竟不由自主的滚下了两滴泪珠来! 她心头一惊,不由暗觉奇怪,她原是倔强任性之人,任谁也从没放到过自己眼里;何以这个使她恨得牙根发痒的男人竟像一条无形的皮索,不但拴住了她的身体,也拴住了她的心,而且拴得紧紧的。但她倔强的本性,使她不肯在人前示弱,是故一扭身转了开去;但一股无名的悲伤凄楚之感,竟禁不住泪如雨下。 五毒帝君钟灵煜像置身事外之人一般,一直默默注视着两人,此刻身形突然移近两步,问道:“你们两人是夫妻么?” 吕无双反身就是一掌,同时厉叱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管得着么!” 五毒帝君笑道:“自然管得着,眼下你们两人已是老夫釜中之鱼,但老夫尚未决定你们两人的用途。” 楚零冷冷接道:“鹿死谁手,尚难逆料,你下觉得大言不惭么?” 五毒帝君并不理会两人之言,笑问道:“你们可知道老夫踏入中原之意?” 吕无双鄙夷的-撇嘴,道:“还不是为了谋夺武林盟主之位,和抢那把破刀。” 五毒帝君一阵狂笑道:“老夫闲散已惯,武林盟主对老夫而言,毫无意义。至于那把什么破刀,老夫更是根本就没看到眼里!” 这话不仅吕无双颇为愕然,连楚零不觉也有些意外。这老魔头既不图谋武林大位,又不想夺取黄帝神刀,可又在此时此地跑到中原干什么来了? 吕无双冷叱一声道:“既为不这,也不为那,是为找死来的么?” 五毒帝君大笑道:“老夫此来,是有几个人要死,你们夫妻即是其中一对一” 他得意的长啸一声,徐徐又道:“老夫武功盖世,宇内无敌。所至之处,无人不敬,无人不畏,世间尊荣已然享尽,不过……”他微喟一下,又道:“人生百岁,难免一死。老夫已入暮年,有生之日无多,即使靠功力修为,也不过比常人略增寿数;结果仍将是黄土一杯,肉腐骨枯,与草木同朽,一生伟业皆随秋风而逝……” 吕无双忍不住笑道:“原来你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五毒帝君突然目光四射,志得意满的笑道:“可是老夫已有了长生之道,可与日月并寿,历亿万年而肉身长存,永远不会受死的威胁……” 吕无双颇为讶然不解,她虽不相信人间有长生不老三药,但看五毒帝君那神色郑重的姿态,却不能心中无疑。 五毒帝君徐徐又道:“老夫若干年来隐居边荒,不问世事,为的就是要研炼长生不老之术,现在,长生不老之术已得,所缺的只是几味药料……” 吕无双插嘴问道:“你既有长生不老之术;可又跑到中原来干什么?” 五毒帝君笑道:“老夫此来就是要找配制此药的药料,别的都简单容易,只是药中的‘六味阴阳’药料,得来不易。使老夫煞费苦心,到处搜求……” 吕无双愕然问道:“什么叫‘六味阴阳’?” 五毒帝君道:“所谓‘六味阴阳’是老夫自订的名堂,详细说来是要一对姊弟、一对夫妻和一对母子……” 吕无双愤然喝道:“你要用活人炼药?” 五毒帝君并不理睬吕无双的喝问,自顾说道:“世间之人虽多,但够老夫所需的条件的确是万难求一。这六人不但要具先天优厚禀赋,骨胳清奇,武功已有相当造诣,而且更需要各负有一种奇门功力,方始可充老夫炼药的药料……”说着一指楚零笑道:“你的异神离功……”又指指吕无双道:“还有你的‘焱毒幽昊’神功,正好合了老夫的需要。” 他意态悠然的缓缓又道:“‘六昧阴阳’已得其四,再找到一对母子,老夫的长生之药就可炼成;到那时,老夫就是长生不老的神仙!” 吕无双虽是胆大包天之人,但也不由听得脊骨直冒凉气,看来五毒帝君的凶名,果非虚传。 楚零暗吃一惊,不由问道:“莫非已有两人遭了你的毒手么?” 五毒帝君用手遥遥一指,笑道:“难道你们是瞎子么?” 楚零、吕无双同时大吃一惊,顺着五毒帝君所指之处看去,果见一株巨树顶巅之上,吊着一男一女,恍如业已死去。 两人惊愕的不仅是那一男一女落入五毒帝君掌下,更惊愕于何以不待五毒帝君指示,竞未能发觉!更使楚零惊愕的是,他认出那吊在树巅的一男一女,竟是冷面神枭辛安的一女一子辛珍娘与辛金朗! 珍娘、金朗当年为逃避萧珂的追杀,曾匿居吕梁山白秀山处;后为萧福追踪寻到,白秀山又使弟子商五洲护送离去。 后云蒙禅师同情他姊弟的遭遇,为他们安置在一位世外奇人之处学艺,此后一直未获信息。他们何时来到此处,又于何时被五毒帝君擒获,则是令人纳闷之事。 五毒帝君见楚零与吕无双俱皆呆愣无语,更是得意的仰天哈哈大笑,良久良久,方始收笑道:“你们不必再存侥幸之心,就算大罗金仙也逃不出老夫这‘五毒魔影阵’去。如果你们乖上一点,倒可以让你们死得稍微痛快一点!” 吕无双心头暗凛,不由脱口说道:“如果我们不是夫妻呢?” 五毒帝君并无意外之感,哈哈一笑道:“老夫有办法使你们变成夫妻!” 吕无双后退一步,不由睨了楚零一眼。她脸上掠过一阵极是怪异的表情,似是喜怒哀乐、兴奋紧张兼而有之,星眸中也流露出一片炯炯的光华。楚零忧愤交进,仍然一面注意眼前情势,一面苦思脱险之计,对吕无双那奇异的表情竟似未曾发觉。 五毒帝君又道:“若按你们这种傲慢不逊的态度,老夫就应把你们活生生的带返‘五毒洞’,使你们遭受‘百虫噬体’酷刑;然后再用你们的气血炼制丹药,不过……” 他声音一沉,威风凛凛的接下去道:“如果你们不要老夫多费手脚,老夫可以今天就让你们痛痛快快而死,免受那一百天的活罪!” 楚零对五毒帝君的恐吓之言并无多大反应,似是皱眉苦思一件极是重要之事。吕无双目光闪闪烁烁,频频睨注着楚零,也显得心事重重。一时之间两人仿佛忘记了是置身危境,正处于生死毫发之间。 五毒帝君似也被两人的漠然神态弄得有些不解,当下把红色披风往后一甩,逼近一步又道:“你们可知道‘百虫噬体’是种什么酷刑么?” 吕无双目光仍然斜睨在楚零脸上,看也不看五毒帝君一眼,闻言神思不属的淡然答道:“谁管你什么酷刑,有什么了不起的。” 五毒帝君阴阴笑道:“把你们剥得全身赤裸,绑在一座铁架之上;老夫以咒语驱使一百种蛇蝎一类的毒虫,把全身肌肉慢慢咬去;要整整一百天才能噬及内脏,使受刑之人慢慢死去!不过,老夫并不轻用此刑;除非你们仍图抗拒……” 吕无双恍如梦醒,听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厉声暴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紧跟着猛然提聚起内腑真力就欲向五毒帝君作孤注一掷的生死之搏! 正当她就欲出手之际,耳际间忽听楚零轻轻喊道:“吕姑娘!” 吕无双连忙收势转身,问道:“什么事?” 楚零目光炯炯,似是含意极深的掠了她一眼,却转向五毒帝君道:“在下自忖功力不敌,也许今天真要栽在尊驾手中。 楚某生无所欢,死无所惧;既不敌被擒,熬药炼丹,悉听尊便。不过……”他目光转向吕无双道:“在被擒之前,可否先容在下与吕姑娘计议一下身后之事?” 五毒帝君呆了一呆,应道:“当然可以,老夫答应你们就是!” 楚零冷冷一笑道:“如此请尊驾退后一丈!” 五毒帝君略一犹豫,果然一步步向后退去,不一时就退至围困在四周的那些人之间;但一双闪射着绿磷光芒的凶睛,却仍然紧紧盯视着吕无双、楚零两人。 楚零轻轻又道:“姑娘过来一下好么?”吕无双不解楚零何以要这样,但却因楚零对她的呼唤略有惊喜之色,当下毫不犹疑的向楚零走了过来。 楚零微喟一声,道:“姑娘可知道目前咱们果真已成了他人釜中之鱼么?” 吕无双点点头道:“知道。” 楚零又道:“姑娘不怕么?” 吕无双柳眉一扬道:“大不了一死而已,有什么值得怕的!” 楚零不由一愣,想不到吕无双果真是个颇有丈夫气概的巾帼英雄,一时倒不由对她生了一些怜恤之心。但他摇摇头道:“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一个边荒魔君手里,实在太不值得……”他似乎勾起了满腹心酸,无限感慨的又道:“以姑娘来说,令尊卧病在床;人子孝道未尽;以姑娘这种年龄,死了实在是件人间憾事……” 吕无双不由插口接道:“以你这样年轻英俊的人物,死了更是可惜。要不是为了救你,我也不会……”忽然她面颊一红,连忙煞住话锋,扭开头去。 楚零苦笑一声,又道:“以在下来说。肩头重任更多。虽不惧死,但却死非其时,难免抱无穷之恨,无法瞑目!” 楚零唯恐两人谈活被五毒帝君听去,是故俯在吕无双耳边低低而语。使两人距离大为挨近,宛如情人喁喁私语。一时两人几乎呼吸相通,鼻息相连。 吕无双自在龙虎山庄对楚零发生好感之后。感情一跃千里,对楚零已经有同生共死之意。此刻虽在危境之中,但由于她第一次与楚零这样接近。使她情绪不由大为激动,一时陶然如醉。她深情款款的凝注着楚零问道:“依你说该怎样呢?” 楚零决然说道:“死中求生!” 吕无双似乎仍在沉醉之中,对于死中求生之说不知应该如何求法。是故盯着楚零茫然无语。楚零微微笑道:“五毒帝君心狠手辣,但对咱们却一再恐吓,并不立即下手,姑娘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吕无双侧着头想了一会,道:“他自恃‘五毒魔影阵’天下无敌,根本不怕咱们逃走。” 楚零摇摇头道:“并不尽然。” 吕无双又忖思了一会,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膝盖,道:“他对咱们的功力,仍然有所顾忌,怕是内力相搏之下,损伤了他那以百毒凝练的‘毒煞真力’!” 楚零点头笑道:“姑娘果是极端聪明之人,在下方才曾连接过他三掌,虽然看来非其敌手,但如一旦以内力真元相搏,在下虽将不敌而死,但他却不见得就能安然无恙。以姑娘的‘焱毒幽昊’神功来说,方才姑娘连续出招,他却始终未敢硬接一掌;以在下忖之,他企图炼长生不死之药,不敢损及丝毫真元之气!” 吕无双若有所悟的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以真元之力与之相搏……” 楚零点点头道:“即使不能将之击伤。亦可迫他退出阵外,我们则乘隙可以逃出樊笼。” 吕无双向四外扫了一眼,皱皱眉头道:“你不知道五毒魔影阵的厉害,那些毒烟能蚀骨化血;稍微吸入一点,也能使人五脏溃烂而死……” 楚零打断她的话道:“姑娘用毒亦有专长,自忖能否闯得出去?” 吕无双仍然皱着眉头道:“这也难说,五毒洞之毒另有与众不同之处。” 楚零微微笑道:“这个在下也曾有耳闻,不过姑娘的‘焱毒幽昊’神功除了以五毒之气为基础外,还靠什么?” 吕无双道:“要靠体内的三昧真火!” 楚零一笑道:“在下的‘异离神功’同样以少阳真火为基,二火相生相成,则可汇为一道无敌的烈火,溶钢化铁,无所不摧……”他极是自信的凝视着吕无双缓缓说道:“任他是何种绝毒之物,也将化为一股轻烟!” 吕无双兴奋的往他身边一靠,道:“这样说,咱们根本就用不着怕他嘛!” 楚零笑道:“在下何曾说过怕字……”他迅速扫视四周一眼,一推吕无双道:“老魔头仍在五毒阵边,机不可失;我们立刻分由左右同时发动,务必要一击成功!”说毕,就欲挺身而起。 吕无双忽然一把拉住楚零衣襟,颤声说道:“慢点!”楚零依言又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吕无双凄然一笑道:“方才你说的那办法,我觉得有点不妥。”楚零剑眉微蹙不语。吕无双又道:“五毒帝君的毒煞内力太过霸道,而且他有必欲将咱们置于死地之心。如果他不在乎损伤内力,和咱们出手相搏的话,也许我们仍然逃不出去!” 楚零以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她,沉声说道:“任何事都不能说有绝对成功的把握,不过咱们要有信心!” 吕无双点点头道:“往坏处想,咱们如果闯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楚零颔首不语。 吕无双又凄然一笑道:“顷刻之间,就要决定咱们是生或者是死,如果不幸死了,就……” 楚零问道:“你怕么?” 吕无双道:“怕是不怕,不过,我忽然觉得咱们死得有点可惜……”她双目闪烁着异样的光华,一瞬不瞬的盯注着楚零,但却把未完的话又咽了回去。 楚零微吁一声,他的心事比吕无双更多,他的责任也比她更大。但江湖间处处荆棘步步陷阱,任何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会有不幸失足之时。一旦大难临头,不论你愿不愿死,都是毫无办法之事。他一时心乱如麻,同样的凝注着吕无双默然不语。 吕无双迟疑了一会儿,困难的说道:“现在咱们也许就要死了,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楚零奇怪的望着她,问道:“你说吧!” 吕无双忽然泪盈眉睫,往楚零怀中一扑,喃喃的说道:“搂住我!搂住我……” 楚零不由愕然半晌,一时大为作难,不知所措。吕无双却已像一条蛇一般,双臂疯狂的把楚零紧紧缠住。 楚零暗暗道:她之所以涉身险地,完全是为了想救援自己。设若果真死于五毒帝君之手,倒确是因自己而死!一时怜惜之心油然而生,在生死关头,一切世俗礼法都已置之度外,她的纯真、痴情使他无法拒绝,他不能在这时候再伤害她的心。他迟疑了一会,终于依言也将她搂入怀内。 吕无双星眸半闭,缓缓仰起头来,轻轻问道:“你果真已经有了一妻二妾了么?” 楚零一楞,暗道:她真是痴得可以,在这种生死关头,问这些事,岂不是多余的么?他不置可否的答道:“如果今天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吕无双激动无比的说道:“有我!至少你能有我!我们死在一处,鬼魂也在一起……”下面她仍说了很多,但却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喃喃呓语。 楚零俯首看她,只见她真像一只小猫一般,蜷缩在他的怀内,睫毛上挂着泪珠:唇角间却露出一丝甜甜的笑意,他不觉暗吃一惊,连忙摇摇她的肩头,轻轻喊道:“吕姑娘,吕姑娘……” 吕无双星眸微启,喃喃的道:“让我们死吧!我倒真愿这样死去……” 楚零大感焦急,如果合两人之力,也许能死中求生冲出阵外,但如果她意志崩溃,无意求生,则脱困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他情急生智,急急的在她耳边说道:“死了的事谁也不能预知,我们活着在一起不更好么?” 吕无双精神一振,星眸大睁,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楚零只想到设法脱困,闻言不由愣了一愣。他已有萧瑾为妻,另外两个华家姊妹已经使他大为头痛,要再加上一个吕无双,岂不更是无法开交?萧震东、云蒙禅师也许会因此有所误解,把他看成一个不知检点的浪荡少年,他将如何分辩,解说?是故他一时呆呆无语。 吕无双深情款款的盯注着他,又追问道:“你不骗我?” 楚零略一沉忖,终于肯定的点点头,道:“反正我不会辜负了姑娘就是。” 两人方在喁喁私语之间,一时倒像忘记了五毒帝君的存在、此刻蓦然听得身侧阴阴的一阵长笑,道:“你们的话谈完了么?” 两人一惊,同时抬头看去,只见五毒帝君不知何时业已又复来至两人身侧丈余之处。楚零向吕无双暗中示意,两人一面暗中潜运真力,一面缓缓起身,静待恰当的时机同时出手! 五毒帝君身形斜飘数尺,笑道:“凭你们的那点诡谋狡计,妄想能骗得过老夫么?”说毕,又爆出一串惊天动地的大笑,声如雷鸣,震得林木簌簌,黄叶乱飞,令人心凛神惊! 大笑声中,五毒帝君双掌并出,只见掌心如墨,两股黑雾疾射而出,有如烟囱中的浓烟,滚滚不绝。同时,如木偶傀儡般围在四周的十余个幽灵般的人物,也发出一声枭啼鬼泣的喊叫;双臂挥舞随之加速,浓雾滚滚,由四周向内扑来。 吕无双大惊失色,急急向楚零喝道:“闭住周身脉穴,小心毒雾……”紧接着是一阵喘息咳嗽之声,像是在她说话之间,那滚滚黑雾已然乘隙冲进了她的喉咙。 这变化来得太快,快得使楚零毫未抵抗就被汹涌翻滚的浓雾团团困了起来,眼前变成了一片漆黑。他知道这浓雾的厉害,不但闭住了周身穴道,连呼吸也不敢吸入肺部,仅赖提起的一股真元之气维持着体内气血周流。 那雾黑得出奇,伸手不见五指;虽然他有暗中视物之能,虽然他有“寻幽探秘”的绝技,但在这毒雾围袭之下,一切却都失去了作用。那如虎啸狮吼般的大笑之声复起,显然五毒帝君正以得意无比的心得,欣赏着两人的生死挣扎。 一只颤抖的手忽然伸了过来,楚零一惊,但立即发觉那是吕无双的手;一阵悲怆,他不由把那只手握得紧紧的。但他的神志依然清醒无比,在这生死一发之间,他必须孤注一掷,做最后的一次挣扎。他大喝一声:“冲!”立即一拉吕无双,两人身形同时斜冲而起! 在跃起的同时,楚零的异离神功与吕无双的焱毒幽昊神功,俱各全力发出,身前数丈方圆俱在功力范围之内。而且这次两人已各将真元内力逼出,这武林中两大奇门功力联袂而发,又自有一迥然不同的惊人之处! 只见一片耀目光芒腾空而起,像一条丈余长的虹霞冲天而起;在漆黑的毒雾包围之中,一时蔚为奇观。但那片光芒一闪即逝,像夜空的流星,转眼已无所见。楚零、吕无双两人并未冲出“五毒魔影阵”;当身形跃起不足一丈之时,迎面遇到了一股猝击的大力。那股力道奇强绝猛,宛如一片山峰压将下来一般,硬将两人联袂而发的功力击散,使两人同时跌入了阵中。耳际间,但闻五毒帝君哈哈大笑道:“你们能逃得了么?老夫出道以来,从来没有人逃出过我的掌下,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妄想之心吧!” 吕无双亦是用毒见长,焱毒幽昊神功本以五毒之气为基础,虽然五毒帝君的百毒更有精深独到之处,但她毕竟尚能抵挡一时,而楚零则已不济。在楚零初遇五毒帝君,连接他三掌之时,已被五毒帝君的“毒煞真力”所伤,丝丝毒气,在阵内激荡不已。经过一番提聚内力,又复遇到五毒帝君的猝击;加上那有如海涛起伏的滚滚毒气,内外夹攻,再也支持不住。一时头晕目眩,心头作呕,脑海间逐渐模糊,终于有气无力的嘶喊了一声,颓然栽倒在地。 吕无双这时与他仍然两手相携,见状大为悲恚,强提一口真气,俯身抱起楚零,又复全力向外冲去。但同样的一股大力横卷而来,而且力道充满腥风臭气,中人欲呕,使她与楚零两人同时再度摔倒在地。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八章 大罗禅功 不知过了多久,楚零终于缓缓醒来。他微微睁开眼,旋即记起了适才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已当太阳落山之际.黯淡的夕阳,斜抹在树巅之上,洒出片片金色光芒,但却益发显得黯然、凄凉!浓黑的毒雾似乎已经消散,视力所及,一切清晰可见。吕无双斜卧在他的一侧,双臂依然紧紧搂在他的腰间。他蓦然一惊,困难的侧转头向她看去,只见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眉宇间隐现青黑之气;但却鼻息均匀,显然仍在活着,并未死去。他试着运息了一下,全身脉穴刺痛如裂,而且胸腹间一股腥臭之气汹涌奔腾,使他几乎再度晕去。他暗暗叹息道:这次算是完了! 楚零全身像有千斤之重连手臂几乎都无法抬起。好像全身的力量都已用出,方才勉强抬起右手,碰了碰躺在一起的吕无双,嘶哑无力的喊道:“吕姑娘,吕姑娘!” 吕无双眼睛眨动了一下,定定的看了楚零半晌,断断续续的问道:“我们是在阴间了么?” 楚零喘息了一下道:“还没有,但……也快了!” 吕无双惶恐的思忖了一下,望望林间的夕阳,道:“我们还活着?” 楚零方欲回答,忽听五毒帝君大笑道:“活不久了!”声如霹雳暴响;两人此时功力尽失,衰弱已极,被那声音震得头痛欲裂,几乎再度晕去。 楚零勉强转头看去,只见五毒帝君昂然坐于一旁的一块巨石之上,“五毒魔影阵”已收,那十余个半人半鬼的东西,又分成两列,分立在五毒帝君身侧;被吕无双现身时所伤的三人则俱趺坐一侧,运功疗伤。楚零自忖已无生望,惨然望了吕无双一眼,瞑目不语。 五毒帝君满面阴笑,道:“老夫对你们特别宽容,免去身受‘百虫噬体’之刑。现在先点你们的脑户穴,使你们失去知觉,免去痛苦。”说毕,大步向两入面前走来。 楚零、吕无双两人形同废人,毫无抗拒之能,只好互望一眼,双目闭合,静等死神光临。 五毒帝君眨眼间已至两人身侧,双掌十指并列,在哈哈长笑声中,迳向楚零、吕无双脑户穴点来。吕无双拼力喊道:“零……零……”同时尽最大的力量,与楚零拥在一起。 但五毒帝君的掌指并未点下。并不是他心存慈悲,或是忽生侧隐之心,而是当他甫将点及两人头部之时,怪事忽出,两丝银芒像发丝一般,以闪电之势向他左右手臂分别击来! 五毒帝君大惊失色!他以自己的高深武功与擅长用毒深深自负。这片黑松林内,他早已勘察清楚,即使有人闯入,以他的听觉视力,绝不会毫无所觉。但此际既未闻声,也未见人,为何竟有暗器射来?而且那暗器并非江湖寻常之物,银光闪烁,细如发丝,也根本无法看出究竟是件什么东西? 他是久经大敌之人,当下双腕一翻,就欲以食中二指,夹下那暗中射来的怪异暗器。不料这事却又大出于他的料想之外。那暗器射来之势本已极快,当要击中他手臂之时,却速度骤增,更加快了几倍;以致不待五毒帝君手腕翻转,两缕丝芒已然射透肌肤,射中他的左右掌心。 五毒帝君“哇”的一声怪叫,身形鹘起,在松林之间往复穿行,施展开“寻幽探秘”神技,搜索那发暗器之人,同时受伤的双掌一挥,十余个如人似鬼、幽灵般的东西,又复布起“五毒魔影阵”,将楚零、吕无双再度围困起来。 楚零、吕无双神志已较清醒,两人自忖必死无疑;对这忽发的奇事虽未目睹,却已听出声音有异。两人同时睁开眼来,同样的茫然不解;但楚零却意识到事情可能已有转机,求生之念油然而生。他轻轻向吕无双试探的问道:“姑娘可知道这毒气侵入人体之后能支持多久么?” 吕无双思忖了一下,答道:“如是毫无武功之人,不出一个时辰;武功高强之人,则可支持二至三个时辰。像我自幼受过百毒浸染的,可以支持一天一夜。” 楚零心中略为宽慰,忽然发觉身侧土地上滴落了几滴鲜血。他又思索了一下方才的情形,很显然的是五毒帝君下手加害两人之时,猝然遇到了暗中匿伏之人出手袭击!而且可以想见施袭之人的手段高强,否则以五毒帝君的高超功力,绝不会一击之下立即负伤。虽然他无法判断出谁可能是暗中出手之人,但不管是敌是友,自己与吕无双垂死之中已经有了生望。他闭起双目,不管四周究竟发生了何等惊人之事;强忍住痛苦,提聚丹田中仅余的一口元气,缓缓运息。 五毒帝君挥手下令,仍以“五毒魔影阵”困住已经中毒的楚零、吕无双,他自己则穿巡松林之内;眨眼之间搜索殆遍,却依然找不出暗中以暗器施袭,使他竟无法躲闪之人。他恨得满口乱叫,牙齿互咬,格格有声;但却有如一头荒山之中的猛虎,找不到发泄的对象。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了一下被射的两只手掌,只见暗器果是两支细如发丝的银针,长约两寸,已将整个手掌透穿。他忖思一下,扭转身躯,双肩一晃,迅如流矢,又复向“五毒魔影阵”奔去。 原来他已计算清楚,来人既不现身,大可不必理他;目前急切之事,是携走已经猎获的这炼制不死之药的一对姊弟、一对夫妻。眨眼间,他又奔回阵中。楚零、吕无双依然双双卧在就地;那辛珍娘、辛金郎一对姊弟,也仍然吊在树巅,附近仍然没有发觉有何异样。 其实在左侧五丈余远的另一棵巨树之上,却果真匿伏着三条人影。那三人不知用的是什么功力,竟使早将林中搜索殆遍的五毒帝君未发觉。 原来这三人正是黑和尚云栖、仇君菁与萧瑾。早在楚零、吕无双尚未被困之时,三人即已来至林中。但这事却也并非黑和尚所料及,黑和尚原是为救援辛家姊弟而来,却不料又遇上了吕无双与楚零双双落于五毒帝君手中。 要知黑和尚是一位世外奇僧,功力修为不在云蒙禅师之下;但他素性放荡不羁,看来似疯似傻,但却是一位佯狂救世的苦海慈僧。黑和尚也有他的古怪之处,他所要管的事,非管不可;不愿管的事,无论怎样激他、求他,也是毫无用处,而且他一向如行云流水,飘忽无定,即使是云蒙禅师,也从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与做了些什么? 此次黑和尚现身黄官渡,而且竟停留不去,并由三官庙中带走了仇君菁、萧瑾,又兴致勃勃的来至黑松林拯救辛氏姊弟;不知是他对目前之事发生了兴趣,还是他本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僧人?他曾两次鼓励楚零去争取武林盟主之位这与他视名利有如过眼烟云的本性大相迳庭。不知他何以要鼓励一个后辈去做这争名夺位之事? 同样的,他对五毒帝君并未轻视,越是武功高强之人,行事越是谨慎小心。因为武功是永无止境的,任何一位登峰造极的武林高人,也不敢自夸天下再无其敌。阴沟里翻船的例子很多,一时疏失,都会造成终生遗恨。所以黑和尚并未准备与五毒帝君做正面冲突,原本欲暗中救下辛氏姊弟即行离去,但不意楚零、吕无双先后落入五毒帝君之手, 黑和尚施出“大罗禅功”。与萧瑾、仇君菁匿伏树巅之上,周身数尺之内俱为“大罗禅功”所掩;三人仍可随意谈笑但已非外人所能见闻。 萧瑾尚是初次见到黑和尚,虽知是云蒙禅师的师弟,但他那副脏样,却实在使她觉得别扭万分。是以她虽不得不与楚零分手,与黑和尚相偕而行,心中却闷闷的不大舒服,任凭仇君菁对她如何引逗,也始终提不起神来。 她曾几次想以保护大哥萧瑾为由,与黑和尚分道而走,但却几次都没说出口来。及见楚零与吕无双先后被困入“五毒魔影阵”中,不禁大为焦急。她频频目注黑和尚,希望他出手相救,但黑和尚却故作未见,不理不睬。后来见楚零与吕无双危难之中反而喁喁私谈,状至亲昵,最后竟互抱互拥,偎依一处,不由又气又悲,又忧又急。一时酸甜苦辣,说不出心中究竟是什么滋味,当下转过头去,赌气不看。 仇君菁一推黑和尚,道:“老禅师,你快想法救救人家吧!要不然不把萧妹妹急死,也要气死了!” 黑和尚龇牙一笑,道:“等一会再说吧!” 仇君菁故意问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黑和尚不答仇君菁之言,却转向萧瑾道:“这娃儿倒是挺风流的,死到临头,还在调戏人家小娘们儿!”萧瑾羞得两颊通红,把头也俯得更低,一言不发。 黑和尚顾自又道:“我和尚原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他这么不成材,我和尚也懒得管了,随他去吧!”萧瑾大为焦急,她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虽然她对楚零与吕无双的亲昵情形大为不满,但此时此地却以先救他的性命为要紧。 仇君菁鼻头一皱,半真半假的说道:“那么咱们走吧!” 黑和尚眼角微瞅了萧瑾一眼,道:“走!”说毕,果真作势欲去。萧瑾不由急煞,目光带着祈求的神色凝注着仇君菁,希望她能了解自己的意思,求黑和尚救下楚零。 仇君菁故作未见,似是根本就没注意到萧瑾求助的目光,两条小辫子一甩,紧跟着黑和尚立起身来,一拉萧瑾道:“萧姊姊,走呀!”萧瑾斜坐在树干上动也不动。 仇君菁故意气愤的道:“都只怪萧老将军和云蒙老禅师看错了人……”用手遥向楚零一指,又道:“像这种负心无义之人,还再理他干嘛……” 黑和尚抓耳搔腮的接道:“对呀!我早就说过云蒙大和尚眼睛不管用,这次保管他没有话说了吧!走,咱们现在就去找他算帐!” 萧瑾见两人一唱一和,煞有介事,心头不由一阵悲惨,忍不住两行泪珠滚滚而下。当下坚决无比的说道:“不管怎样,我们终究是结发夫妻,即使他有心负我,我也不能负他。老禅师和仇妹妹要走尽管请便,我……”她忽然仰起头来,星眸一掠黑和尚和仇君菁,凄然但却勇敢地一笑;用衣襟揩揩泪痕,颤声说道:“我不能走,我不能在他危难之时弃他而去。 无论他做出什么事来,今天我也要和他死在一起!”神情语调,悲壮已极。说毕纵身一跃,就欲向“五毒魔影阵”中跳去;但她却不知黑和尚的“大罗禅功”有如一面无形的大网,周身数尺之外有如铜墙铁壁。是以她身形甫行跃起,就被弹了回来,仍然跌落于松树巅枝柯之上。耳际间但闻黑和尚呵呵大笑之声。 仇君菁连忙扯下胸前纱布,递到萧瑾手上,道:“萧姊姊,我们是说着玩的,你怎么认起真来了!” 黑和尚也龇牙笑道:“要是我和尚,就不会这么死心眼儿!” 萧瑾一时羞得抬不起头来,只恨恨的白了仇君菁一眼,低低的骂了一声:“丫头片子!”就不再开口。但同时她也得到了不少安慰,心中大定。黑和尚既然在此际还有心情开她的玩笑,则必定有把握救出楚零。 此际正当楚零、吕无双藉势欲逃之际。五毒帝君已将阵势发动。一时毒雾如烟,弥漫无际,已无法再看到楚零的影子。但黑和尚依然嘻皮笑脸的不言不动。直到楚零、吕无双两人清醒之后,五毒帝君又复欲向两人出手之际,黑和尚方才问仇君菁挤眼示意。当五毒帝君双掌将要点至两人脑户穴时,两只小手一扬,同时发出一对松叶针,将五毒帝君击伤。 五毒帝君在松林中搜索一遍,毫无所获,又复奔回“五毒魔影阵”中。他讶然的再回顾一周,稍微犹豫了一下,又向楚零、吕无双走去。但他余悸犹在,故而当逼向楚零之时,已经运起“五毒阴功”,使周身俱入功力护卫之下。 原来五毒帝君的毒煞内力已至收发随心的地步,“五毒阴功”几乎可与佛家的“般若禅功”相比,施展开来有如铁甲护身一般。 黑和尚又向仇君菁一挤眼道:“小妞儿,放针!”仇君菁依言抖手一挥,又是两枚银针疾射而去。 两丝银芒像上次一样以疾如闪电之势迳向五毒帝君双肩射到。五毒帝君自忖有五毒阴功护身,即使方才施袭之人再以同样伎俩暗算,凭那种细如发丝的小玩艺,也必会被护身气功弹飞无疑。是故他虽已听到有破空之声袭来,但却头也不回,依然大步向楚零走去;双掌五指箕张,有如猛虎掠食一般。 殊料这一来又大出了他的意外。原来仇君菁所施放的松针叶,是太白仙姥的独门暗器;不但暗器本身是武林中罕有之物,而且系以太极罡力发射,专破各种奇门护身功力,刚好又是五毒阴功的克星。 当那两缕银芒穿入五毒帝君的护身魔功时,忽然发出两丝火光,紧跟着冒起两缕淡淡青烟;五毒帝君又是一声怪叫,身形同时猛然跳起两丈余高。原来那两枚银针竟透穿五毒阴功而过,钉入他的肩头之上。虽然五毒阴功毕竟抵挡了一下,匣银针威力减弱,但仍然插入了两寸多深;使他又痛又怒,又羞又气!他一连退后五步,运用毒煞内力,将钉入的银针迫出,狠狠的在手指间运功捏成数段,长啸一声,大喝道:“究竟是那路高人戏弄老夫,何不现身一见!” 黑和尚龇牙咧嘴,放声哈哈大笑!但他的“大罗禅功”神奇莫测,可消音遁形。五毒帝君放目四顾一周,见无人应声,益发气得暴跳如雷,更放声喝道:“如果再不现身相见……” 耳际忽听有人尖声叱道:“老妖怪!你想骂人?”是以“千里扬声”之法传话,虽已听到话声,但却仍无法看到来人。 五毒帝君应声骂道:“藏头缩尾的……” 他一句话尚未喊完,忽听暗中之人喝道:“哟!真敢骂人,招打!”五毒帝君骤感左右面颊像同时被人掴了两掌一般,一时既惊且怒,他一连三个旋身,也未看到半条人影。原来打到自己面颊上的竟是两片树叶! 五毒帝君是经多见广之人,心知目前遇上了扎手的人物。 来人不仅有飞叶伤人之能,而且有匿迹遁形之功。虽然无法察觉来人究竟匿身何处,但却必已进入林中无疑,而且显然此人是自己的对头无疑。 五毒帝君自出道以来,一向纵心所欲,几曾受过这等凌辱?但他是识时见机之人,骄横之气已经煞去不少。他自己心中有数,此人也许功力高过自己;但自己的五毒阴功、毒煞真力以及五毒魔影阵,可说举世难寻对手,所以来人不敢现身相见。 他暗暗打算,如欲降伏来人,必须先设法将他迫出,再凭功力一决高下;或以自己的用毒专长,使之死于己手!但显然来人极端狡猾,如此暗中戏弄偷袭,使自己防不胜防,欲战不能;一时激怒得怪啸连声,但却又无可奈何!他怪叫怪跳的闹了半天,又复步步为营,三度向楚零走去。未及走至面前,又是两缕银芒疾射而来! 五毒帝君双肩双掌痛楚未消,已经晓得厉害,再不敢稍有疏失,连忙旋风般车转身子躲了开去。他的凶性已被激发,此时立意将楚零、吕无双毙于掌指之下;虽然两缕银芒将他迫开,但却并未因而停止攻击。一连又是三次展开轻巧歹毒身法,企图避开银芒攻击而将两人杀死。 但任他如何快速矫捷,那丝丝银芒在他将迫近出手之时,及时疾射而至;既准又快的手法使他毫无出手余地,而且又有几次差点再度被那银芒击中!他一面设法抢攻,一面设法探查那银芒射来之处;但那银芒宛如自四面八方而来,竟无法判断出那匿伏之人究在何方?时间一久,五毒帝君嗒然停下身来,呆呆发怔。他几乎怀疑自己今天是遇到了鬼,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 楚零、吕无双两人虽中毒颇深,但楚零异离神功已有六七成火候,与一般武林高手迥异不同;虽形同久病垂危之人,但神志依然极是清醒。吕无双自幼即学用毒,体内抗毒之力大增,较之楚零尤强几分;是故目前发生的意外之事,两人俱皆知道得清清楚楚。 五毒帝君几次猛扑不逞,只好呆在丈余之外,瞪着楚零、吕无双两人,默默忖思克制暗中施袭之人的计策。但他一时却委实无计可施。虽然他们已被困在“五毒魔影阵”中,而且已被五毒伤及内腑,但却无法将之掳走,实是大伤脑筋之事。这情形宛如一只猛虎在看守着已被咬伤的两只小羊,却又没有办法使之入口果腹一般。 楚零暗中藉丹田中的浮动之气试行运息结果,但觉脉穴 刺痛如裂,五脏翻腾不已;阵阵恶心与头晕目眩,使他不得不嗒然而止。他无限悲哀的想,即使那暗中相救之人能将自己救走,但既已中了五毒帝君的奇毒,仍然将是死路一条!方在悲伤之间,忽听有人以“传音入密”喝道:“娃儿,张口!” 楚零心中大为惊喜,他听出那正是师叔黑和尚的声音。毫无疑问的,那暗中相助之人定是他了!他勉力举目四顾,但林木森森,枝柯茂密,哪里能看得到他的半点影子!耳际间又听得黑和尚喝道:“聋了吗?张口!”楚零讶异不解的果真依言把嘴张了开来。但见红光一闪,一颗赤红的药丸疾快的落入口中,未待吞咽,已然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黑和尚又以“传音入密”笑道:“娃儿!到底是年轻人风流,生死关头还要调戏小娘儿们!” 楚零啼笑皆非,但又无法辩白反驳,只好闭目不语。 黑和尚又笑道:“那药丸虽是解毒圣品,但能否救你不死,却在未知之数,这就要看你自己的天命了!不过,无论那药灵不灵,却是有价钱的。十坛陈年老酒,三天之内要如数给我送来,少不得的!” 那药丸下肚之后,楚零果觉一股热浪由丹田缓缓向上升来,他忽然记起身侧的吕无双,不由转头向她看去!吕无双似乎已有所觉,虽然她听不到黑和尚“传音入密”之言,但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楚零。楚零方欲开口,忽听黑和尚又道:“怎么?娃儿,你舍不得她死么?” 楚零无法答话,但心头既感焦虑,又觉安慰。方在无可奈何之间,忽见吕无双突然讶异的转头四顾起来;但紧接着也把樱唇张了开来,一颗红色药丸同样的落入她的口中。 楚零吁了一口长气放下心来,连忙向吕无双说道:“我师叔的药丸必是解毒圣药,目前咱们还是赶紧运功调息,必须先将功力恢复,才能脱险!” 吕无双默默含情地睨了他一眼,但却并未开口说话,两人立即闭起双目,开始运息起来! 在树巅上的萧瑾默然的注视着这些事态的进行,一直没有开口。虽然她已芳心大慰,但却不免仍然有些着急;口头不便明说,但暗中却在责怪黑和尚何不干干脆脆的把五毒帝君打跑,救出楚零。黑和尚自将药丸投入两人口中之后,一时也无话说,但却仍然抓耳搔腮的似在思索事情。 仇君菁往黑和尚身旁一靠,道:“老禅师!这样总不是个办法呀!还是您出手硬干一下,把人家救了走吧……”她微笑着瞟了萧瑾一眼,又道:“而且,我的松叶针也快没了,要是这个老妖怪再度出手,随便你怎么挤眼睛,也不行了!” 黑和尚眼珠一转,道:“算来算去,我和尚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你们不但不感激我,大概心里还在骂我,骂我不肯出力……”萧瑾本来正在凝神注目的听他说话,闻言大为尴尬,连忙别转头去,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黑和尚竟然一反常态的叹了口气,道:“我和尚不是万能之人,有时候也会有棘手之事……”用手遥遥一指仍在发呆的五毒帝君道:“以此人而论,我和尚也不敢说必定能把他打败……” 仇君菁鼻头一皱,道:“听您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毫无办法了么?” 黑和尚鸡爪般的手掌一摆,道:“有办法,不过咱们得慢慢想。”说完,果真双眉微锁,用手支额,似在苦思默索。萧瑾不由又焦急起来。 忽见黑和尚双目一睁,两眼中闪射出两股精芒,拍掌一笑道:“好了!又有人来了!” 萧瑾大为紧张,如果有人来,在这斗牛岗附近,来的怕是冤家对头居多,很难会有友人到来。她凝神蹙额的倾听了半晌。却听不到丝毫声息,忍不住向黑和尚问道:“师叔果真听到有人来了么?” 黑和尚脸一板,道:“我还能骗你?” 萧瑾不由又一阵脸红,但却有些不服的说道:“我没听到一点声息。” 黑和尚一笑道:“你能听多远?” 萧瑾道:“一里之内有人行走,不论脚步轻重,我都能听到。” 黑和尚拍拍胸脯道:“我能听十里!” 萧瑾羞得脸红红的瞥了仇君菁一眼,迅速的又低下头去。 黑和尚转向仇君菁问道:“你那松叶针还有多少?” 仇君菁无限惋惜地答道:“只能再用三次了!” 黑和尚道:“好好看住那老妖怪,用完了这三次再说!”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三十九章 火炼九魔 在黑松林之外五里左右的一片草坡之上,果然并肩来了三人。这三人意外的竟是铁牌涵龄道长、酸丁白秀山和飞骆驼左丘荒。 原来涵龄、白秀山与老萧福带着那个半死人冰玄,在柳家集左等右等,看看已将天亮,约会时间已过,心知恐怕是楚零出了事!涵龄、白秀山记起楚零曾说如五鼓不回,烦他二人去临安白马寺与云蒙禅师送信一事,两人立刻起身就走。 老萧福虽急欲见老主人一面,但念着走失了的长发鲁达,深恐他在外面出更大祸事,当下带了冰玄老人继续去搜寻鲁达踪迹。 涵龄、白秀山两人足不点地,一口气奔回临安城外白马寺,但云蒙禅师、萧震东以及太白四女中的华家姊妹等人俱已于当日清晨离去,而且寺中住持僧人也说不出他们是去了哪里。两人计议良久,结果又并肩西行,一路探听众人消息,结果意外的听到江湖传言,楚零成了绿林盟主! 两人大为错愕,这是颇难想像之事。楚零一向深为他俩所推重,而且他也不是看重权位之人,何以在这时机要牛上了黑道人物的首领?在路上又听到了斗牛岗崆峒、华山约斗之事,两人稍加琢磨,认为楚零既干了绿林头儿,则今晚极可能也要干预这斗牛岗之争! 两人当下急奔斗牛岗而来,不意又遇上了飞骆驼左丘荒。 白秀山、涵龄道长与左丘荒原是老相识,涵龄道长一见左丘荒就扯开喉咙喊道:“好小子,自己放着绿林盟主不干,为什么要拉我们的楚贤侄当了强盗头儿?” 左丘荒神色慌促,正在焦急之间,当下连忙接道:“两位且慢多说闲话,目前我们盟主已被困黑松林内,生死未卜。两位来得正巧,正好和在下一同设法驰救。” 两人同时呆了一呆,涵龄道长旋即笑道:“你别胡说八道,凭楚零,怎可能会被人困住?” 左丘荒摇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以两位而论,当年也曾号称宇内七大高手之一;可是在目前来说,在下不怕两位着恼,恐怕在武林中连一流高手也有些称不起了!” 涵龄道长又羞又气,但他毕竟是通情达理之人,仔细忖思了一下,左丘荒说的倒是实话,反而一时答不上话来。秀才公白秀山眼珠一转,有些焦急的问道:“困我楚贤侄者,究系何许人耶?” 涵龄憋了一肚子气,正好发泄一下,两眼一瞪道:“酸丁,什么时候你都忘不了发酸,以后别再教我恶心好不好?” 左丘荒并不理会涵龄,连忙向白秀山道:“五毒帝君钟灵煜!” 此言一出,两人都大吃一惊。五毒帝君享过大名,果真是他困住了楚零,则着实是一件令人伤透脑筋之事!涵龄道长抓耳搔腮想了半天,忽然一拉白秀山,拔步就走! 白秀山莫名其妙的一顿足,叱道:“老道,你要上哪?” 涵龄急急说道:“对付五毒帝君,你我都不是对手。不但救不了楚贤侄,说不定也要把咱们的老命白白送上……” 左丘荒闻言一怔,冷笑道:“原来道长是怕了……” 涵龄大喝道:“胡说!”他喝骂了一声,但却来不及向左丘荒争辩,又向白秀山急急的嚷道:“酸丁,咱们快走!……” 白秀山莫名其妙,啐道:“你疯了吗?” 涵龄道长怒道:“你才疯了!咱们要争取时间,赶快去找云蒙禅师,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收拾得了五毒帝君钟灵煜。”说毕又伸手来抓白秀山的衣袖。 白秀山啼笑皆非,只好大声喝道:“傻老道,你简直糊涂死了!我问你,你知道云蒙禅师现在在哪里?” 涵龄道长仍然理直气壮的说道:“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呀!” 白秀山恨得牙根发痒,顿足又道:“据左兄所说,楚贤侄现已被困,生死未卜。要等你去把云蒙禅师找来,恐怕楚贤侄早已尸骨无存矣!” 涵龄道长用力一拍前额,也啼笑皆非的笑道:“果然快把我急疯了,不过这怎么办呢?”他急得团团乱转,忽然双拳紧握,愤愤的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咱们豁出这条老命,和他拚了!” 白秀山一笑道:“暴虎凭河,匹夫之勇也!” 涵龄怒冲冲的喝道:“你别酸了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发酸……” 白秀山依然摇头晃脑的说道:“临危不乱,遇事不惊,方是大勇之人。我们要静心想上一想!”他说着果真皱眉蹙额,似在深思。一会,他忽然若有所得的笑向飞骆驼左丘荒道:“左兄埋伏在斗牛岗的手下之人约有多少?” 左丘荒道:“一百二十余人随时待命行事!” 白秀山满意的点点头,又转涵龄道长道:“五毒帝君最歹毒的是他那一身毒物毒气,和那‘五毒魔影阵’!老道,我问你,毒气最怕什么?” 老道侧头想了一会,道:“怕火!” 白秀山笑道:“好!毕竟你还有一点聪明之处!”接着他又俯在左丘荒耳边低声嘀咕了一会。 左丘荒拍手笑道:“盟主早有吩咐,不过可没想到要做此用途。硝磺枯枝,一应引火之物俱已备齐,立时就可采取行动!” 涵龄接嘴问道:“酸丁,难道你要用火攻?如果把咱们楚贤侄一块烧死了,该怎样办?” 白秀山扫了他一眼,道:“异离神功最不畏火,老道,怎么这个你都不懂!” 老道又碰了一个钉子,但却嘟着嘴说不出话来。左丘荒向两人互望一眼,彼此以目示意,仿佛对此事已做了最后决定。他举手一挥,附近草丛中立刻冒出一个人头来,一个中年劲装大汉,一跃来至左丘荒面前,躬身听命。左丘荒向那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立刻电奔而去。 几人立身之处距黑松林业已不远。此时夕阳已落,暮色渐浓,秋风吹拂之中,三人立刻向黑松林前缓缓进发。斗牛岗四周暗中聚集的绿林人物,已在左丘荒的命令之下,各自携带着硝磺枯枝等引火之物,渐渐向黑松林围来。 白秀山又向左丘荒叮嘱道:“五毒帝君功力奇高,千万不要使他发觉。” 左丘荒连连点首。此时黑松林已在三丈之外,左丘荒首先跃起,虽然他体躯壮硕,但展开轻功身法,却有如草丛中的一只狡兔,几乎难以发觉他的身形所在。 白秀山极有把握的向涵龄道:“半个时辰之内,包管可以见到咱们那楚贤侄!”但他一句话刚刚说完,忽然双足一顿,大声呼道:“糟了!糟了!这把火放不得,放不得……”他顾不得向涵龄解释,当先一跃而起,就向左丘荒追去,同时大声喊道:“不能放火!不能放火!” 但他毕竟晚了一步,当他喝止放火之前,一百二十多位绿林已在左丘荒指挥之下,将引火之物一起点了起来。风助火势,一时之间烈焰冲天,黑松林立刻变成了一片火海。 当他追及左丘荒时,熊熊烈火已经冲天而起。他连连顿足道:“这火放不得,放不得!” 左丘荒惶惑不解的问道:“白大侠既要在下放火,为何又……” 白秀山双手摇着道:“快救!快救!否则楚零非被烧死不可……” 左丘荒见他的焦急样子,心中不由也有些着忙,立刻又急急传令救火。但放火容易,救火却难!第一需要的是水,但在这山岗之下附近却滴水皆无。而且火势已经蔓延了开来,整个松林四周“必必剥剥”,越燃越盛;即使有水,也未必能救得下来。一百余位绿林英雄,个个束手无策,无人能想出救火的办法。 涵龄道长一声大喝,身形平飞,追上白秀山,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嚷道:“酸丁,你究竟是在搞什么鬼?要放火的是你要救火的也是你;你且说说看,为什么这火又放不得了?” 白秀山一把推开老道,唉声叹气的说道:“老道,你不懂,放火是为了救楚贤侄,救火也是为了救楚贤侄……” 老道白眼珠子一瞪,黄胡子一甩,气呼呼的哼了一声,道:“酸丁,话说得明白点,楚贤侄的异离神功不怕火烧;一把火烧死那个老魔头,救出楚贤侄来就对了,为什么你又要救火?” 白秀山叹口气道:“我也是疏忽了这一点,才不幸铸成大错……”他扫掠了那熊熊的冲天大火一眼,又道:“楚贤侄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涵龄道长这一急非同小可,抓住白秀山就欲拚命,但仍有点不解的怒声问道:“你且说到底为什么要救火?” 白秀山任由涵龄扯着衣襟,无限感喟的答道:“异离神功本不怕火,可是,假如楚贤侄不败于五毒帝君之手,则根本用不着咱们来救;假如楚贤侄不是五毒帝君对手,则必已经为五毒帝君的毒力所伤……”他摇摇头,又道:“试想楚贤侄如已为毒力所伤,则必然无法再运聚功力,咱们这一把火,岂不是反而杀了他……” 不待白秀山说完,涵龄道长“呼”的就是一拳打来,同时哇呀呀的乱嚷道:“这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要真把楚贤侄烧死了,教我还有什么脸去见萧大哥……” 白秀山连忙闪身躲开,道:“老道,你先别发狠,反正现在急也没用,咱们想办法……” 涵龄道长苦笑一下,望着烈焰腾空的一片火海道:“等你想出办法,恐怕楚贤侄连尸骨也要化成灰了!” 左丘荒率领着的一百多人,当大火初起时也曾拚力施救,手忙脚乱的用些木棒乱打乱拨;但这一来火势反而燃烧得更快,此时只有遥立四周,暗暗着急。 且说在五毒帝君的“五毒魔影阵”中被困的楚零与吕无双,两人自吞服了黑和尚投入口中的药丹之后,丹田之内热浪忽生,宛如一股涌泉一般滚滚不绝。楚零心知黑和尚既已暗中相救,则定可脱此困危,是故暗暗告知吕无双安心调息,静候功力恢复。一时两人瞑目不动,导引那股丹田热浪循经走脉,运行不息。 不久,两人额际间渐渐热汗蒸腾,胸头反而有一种清凉之感。楚零首先试着缓缓坐起身来,轻轻搀扶起身侧的吕无双;两人又对面趺坐,继续调息。不多时,两人已经入忘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奇热蒸人,浓烟刺鼻;接着是五毒帝君暴怒的大吼与那十几个似人似鬼的东西尖声嗥叫!同时,冲天的红光使两人同时睁开眼来。 楚零讶然四顾,只见松林四周大火已成蔓延之势,五毒帝君显然又怒又惊,但一时却又手足无措的乱叫乱跳。这场火起得过于突然,而且从刺鼻的烟味中,可以嗅出阵阵的硝磺气味,显然是有人故意纵火。 他连忙运聚了一下功力,感觉到似乎已经恢复了八成,心中稍觉宽慰。定神向吕无双看时,只见她也正以惶惑的目光看着四周。楚零急急问道:“姑娘先试一下功力恢复得怎样?” 吕无双似羞似怨的看了他一眼,果真依言运息了一下,然后轻轻答道:“已差不多了!” 楚零又道:“姑娘自忖能否穿出这四周的大火?” 吕无双撇嘴一笑,反问道:“你呢?” 楚零愣了一下,不觉失声一笑,心知自己问得多余,当下也淡淡笑道:“那么咱们此时可以闯出去了!” 五毒帝君自大火起时,即已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初时怪叫怪跳,其后则团团乱转,宛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十几个幽灵一般的怪人更是惶乱无主,“五毒魔影阵”立时崩溃无馀。 大火续向松林内蔓延,已经剩下两丈左右的距离。五毒帝君丑恶的脸上,紫涨得像茄子一般;双目圆睁,眼珠像铜铃一样,几乎要夺眶而出。见时机紧迫,狰狞的大喝一声,逼向楚零道:“老夫若干年的心血,料不到竟毁于你们这两个娃儿之手……” 他又发出一串凄厉刺耳的怪笑,吼道:“可惜老夫不是易惹善欺之人,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死在我的手中!”说毕一声长啸,并不理会那些幽灵般的怪人,恨恨的一顿双足,庞大的身形冲天而起,迳由大火之中穿跃而去;旋即听到一声牛鸣似的哀号,刺耳惊心,令人不寒而栗。 那四周的大火少说也有三丈余宽,五毒帝君身形再快,也不可能绝无伤损;何况他的功力纯以百毒为基础,最是畏火不过。依楚零估计,五毒帝君即使未葬身火窟,也必已受重伤。 他那十余个幽灵般的手下,见五毒帝君竟能独自脱身而去,又兼被那一声牛鸣似的哀号所慑,更是慌作一团;最后竟疯狂般的一齐向火中奔去,欲图冲出火海逃命。殊不知这一来无非加速死亡,那火海内的热度已足以溶钢化铁,何况是最畏火不过的几条血肉之躯。只见他们刚刚奔至火海边沿,就一个个挣扎着倒了下去,立即也做了燃火的油料。那些临死时发出的凄惨叫喊,尤令人不忍卒听。 楚零与吕无双两人互望一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吕无双凝注了楚零一会,不由红着脸低下头去。她自料必死,如今死中得生;想起方才与楚零所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言语,羞赧不已,只恨没条地缝钻了下去。 此时大火已逐渐迫近,两人四周五尺之外已经有火焰扑来。楚零初时认为,师叔黑和尚既然赶来相救,必会现身与自己相见,至少也会对自己做进一步的指示;谁知大火已然迫近眉睫,竟没了他老人家的半点声息。 楚零暗忖:师叔本是一位行为奇特的高僧,他要见你时,不见也得见;他不想见你时,任你如何哀求,也是无用。遂向吕无双催促道:“咱们快些走吧!”吕无双并未答言,往楚零身边一靠,右手握住他的左手,红着脸微微一笑。 楚零将异离神功提至七成左右,轻轻喝声:“走!”同时双足微一点地,与吕无双双双冲天而起;有如渡河双星般一飞二十余丈,竟由三丈余宽的火网中疾射而出。 此时松林之内只剩了中央的一股熊熊烈火,偌大的一片松林,大部已然变成了灰烬。在荒山夜风之中,阵阵刺鼻的烟气,仍在四散弥漫。吕无双右手仍然紧握着楚零的左手,掌心中微微渗着汗珠。两人的情绪都很激动,但一时却难以分辨出是悲是喜? 楚零缓缓走了几步,忽然顿足惊呼一声,道:“糟了!”说着就欲甩脱吕无双紧握着的左手,重新向中央的火圈中扑去。 吕无双一惊,但右手却将他握得更紧,无限焦急问道:“你是怎么了?什么事这样着急?” 楚零望着熊熊的火圈,唉声叹气的说道:“那被五毒帝君吊在树上的姊弟两人,必定已被大火给烧死了!我们必须赶快去救!”说着又欲纵身而起,但又被吕无双拉了回来! 楚零大为焦急,侧头瞪了吕无双一眼,眸光中含有些许怒意,沉声问道:“姑娘是不愿在下去救他们吗?”同时暗运内力,欲行甩脱吕无双牵扯住的左手。 吕无双幽怨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不是不愿意让你去救人……”她指指那正在燃烧中的一团冲天烈火,接道:“你该看看大火烧成了什么样子,那两个人早就该烧成了两截木炭,你何必再去冒险找两个死人!” 楚零凝神看时,果见火圈中已无半丝隙地,里里外外均是一团烈火!他更为悲恚不已,暗忖:师叔黑和尚始终未见露面,自己与吕无双冲出火圈之前,并未见任何人曾突入火网;那么师叔必是认为自己脱险之时,会顺手将辛珍娘与辛金郎两人救出。为何自己却如此糊涂,竟把他们两人忘了个一干二净,将来他有何面目去见师叔黑和尚? 接踵而来的悖逆之事,使他的性情变得烦躁不安。他强压住怒气,向吕无双喝道:“就算他们已经烧成了骨灰,我也要把他们弄出来,否则我再也不离开那片火海!”语调神情,大异往昔,使黑河妖姬吕无双不由心头一阵震颤。 她略一犹豫,无限委屈的轻声说道:“好吧!你一定要冒险去救他们,我也不能拦你,不过……”她仰起脸来,凝望着他又道:“我陪你一块儿去行吗?” 楚零俯首瞥了她一眼,心头不由滋生出一股不忍之念。不论她心中想些什么,但那一股痴情委实令人感动,她为自己实在牺牲得太多了!但他深知自己的异离神功与她的焱毒幽昊神功虽不畏火,却须耗费过多的功力;而且稍一喘息,功力无法运集全身之时,在那种高热的火海之中,仍是不死必伤。是故他故作不悦的说道:“我不准你再为我冒险!”甩手一跃,就向火海之中扑去。 但他身形甫行跃起,忽听有人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格格笑道:“楚大侠,人家姊弟俩早走啦!要是等你去救,就是有八条命也早完了!” 楚零闻声一惊,一式“惊龙回头”,硬行收住跃起的身形,又复落下地来。他已听得清清楚楚,那笑声正是太白四女中的仇君菁所发。果然,他立刻看到了那梳着双辫、全身白衣、娇小玲珑的仇君菁,眼珠骨碌碌的转着,满面含着俏皮的笑意,正由右侧不远的地方向自己停身之处走来。 此时松林大火初灭,余烬未熄,她双手提着曳地的白裙,踮着脚尖,不时皱皱眉头,模样儿令人好笑已极。但楚零心头突地一凛,不由暗自忖度。此时他才记起三官庙分手时,萧瑾、仇君菁两人均随师叔黑和尚而去;方才黑和尚暗中相救,那么萧瑾与仇君菁自必也与黑和尚同在一起。设若自己与吕无双的亲昵情形被萧瑾看到,岂不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他神色颇不自然的讷讷问道:“辛氏姊妹莫非已由姑娘救走了么?” 仇君菁撇嘴一笑道:“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不过,你大可省心不用问了……”她眸光忽然往身后一掠,又返身回来向楚零做了一个鬼脸,道:“但是,有件不大好办的事却得你自己想法应付……” 她格格笑着,小嘴向前一努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别以为在那五毒魔影阵中就没人看得到你们,现在大概是惹出了纰漏来了!”说完,又拿小手指头轻轻刮着脸羞他。 同时,眼珠一转,又得意的看着羞赧无比的吕无双。 吕无双低眉俯首,面泛红霞,竟像是刚下花娇的新娘子一般,任由仇君菁戏弄,默无一言。 楚零顾不得仇君菁的玩笑之言,连忙偷眼向右侧望去。果见萧瑾寒着脸站在两丈之外,仿佛没看见他们一样,瞧都不往这边瞧上一眼。楚零苦笑一下,微微吁了一口长气,无可奈何的回顾了吕无双一眼,连忙向萧瑾走去。萧瑾早已发觉他向自己走来,但却故做未闻未见,不理不睬。 当楚零走近萧瑾身侧时,把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尽力装作平静的笑道:“瑾妹,你……” 萧瑾猛一转身,甩脱了楚零搭在肩头的手掌,一语不发,别过脸去。楚零稍感意外,萧瑾的个性一向柔顺多情,而且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从未有过争吵;此刻竟在此时此地赌气不理自己,可见她实在气愤已极。 他不由也感到一阵空虚怅惘。悖逆之事接踵而来,他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面前的困难越来越多;而自己曾认为宇内无敌的异离神功,竞也一度受挫。如非恩师、师叔及仇君菁等人的一再相助,恐怕自己也早就尸骨无存了!如今,竟连自幼相处,终而结为夫妻的萧瑾也对他误会不满,更使他衷心伤痛,不由一阵鼻酸,竟忍不住簌簌的落下两行泪来。 他语调哽咽的又轻声说道:“瑾妹,难道现在连你也不能谅解我了么?难道你不知道……”他声音颤抖沙哑,以致萧瑾不由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来,讶然的注视着他。看到他那两行清泪,尤其使她感到错愕;同时,他两眼中赤诚求恕的眸光,也使她心头震颤不安。 她深爱楚零,心中原无恨意,她之所以会故意对他不理不睬,原是女人一种撒娇的本性;不料楚零以为她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加上此时沉重的心情,以致引起了心头的悲伤。 萧瑾呆呆的看了他半晌,不由珠泪滚滚。顾不得在这大火初熄的松林之内,顾不得一旁尚有吕无双、仇君菁两人向他们凝眸而视,她迅疾的一歪身,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颤声说道:“你别真的生气,我不是存心的……” 楚零虽与萧瑾自幼在一起,但幼时天真无邪,婚后双方多少总有些矜持;兼且连年奔波,生活无定;加之楚零并不是了解女人心性之人,是故一时不由也大感意外,想不出萧瑾怎会忽然如此?但他却立即也激动无比的紧抱住萧瑾,忍住眼泪,笑道:“由于我的疏失,未尽到保护你的责任,使你落到辽东五绝手中,历尽惊险。如今,又惹你为我伤心,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萧瑾连连说道:“那不能怪你,你已经费尽了心血了!” 就在他两人缠绵呢喃,互诉心曲之际,默立在两丈之外的吕无双,默然无语,扭转头去,一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仇君菁鼻头一皱,眉毛一扬,故意转到吕无双面前,笑道:“吕姊姊,我和您说过,这位楚大侠已有一妻二妾。你看他们这份亲热劲,教人看起来实在有点不大顺眼,是吧!”吕无双冷哼一声,又别开头去! 仇君菁又笑道:“吕姊姊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咱们三更天河边之约,我看取消了吧!也许我还有替你效劳的地方!”吕无双仍不理睬她的话,呸了一声,又转开身去。 仇君菁格格一笑,摇摇头,又姗姗的向萧瑾、楚零面前走去。楚零、萧瑾两人仍然拥在一起,彼此呢呢喃喃,不知究竟在说些什么?仇君菁故意重重的咳了一声,道:“楚大侠,该醒醒了!”楚零、萧瑾两人果如梦中惊醒一般,霍然分了开来,一时两人俱皆面红无语。 楚零轻咳一声,不自然的往前走了两步,向仇君菁拱拱手,赧然笑道:“在下尚未向姑娘道劳!” 仇君菁嘴角一撇,摆摆手道:“不必了……”她忽然向楚零身后随手一指,又道:“有几位朋友早就候着要见您,你还是跟他们先谈谈吧!” 楚零一楞,随仇君菁所指之处看去,果见十余名大汉正俯首躬身在自己身后。不问可知,那些都是左丘荒的手下。 十余名大汉见楚零回过身来,连忙同时施了一礼,齐声说道:“小的们恭请盟主万安!” 楚零大为尴尬,一时啼笑皆非,反而愣在当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方在为难之际,忽听丛林另一端,有人大声喊道:“楚贤侄!楚贤侄……”声调焦虑紧张,而且时近时远;显然正在一面喊叫,一面往这边奔驰。 楚零大为惊喜,向萧瑾急急说道:“是涵龄道长。” 萧瑾侧着头听了一会,道:“还有白大叔。” 楚零连忙大声应道:“白大叔,我在这里!” 转瞬之间,三条人影疾射而至。除了白秀山、涵龄道长之外,还有飞骆驼左丘荒跟在后面。涵龄道长不待身形落下,又复大声问道:“贤侄,你无恙么?” 楚零感激的应道:“侄儿一切安好,多谢两位叔父挂心。” 白秀山喘息略定,摇头晃脑的说道:“天幸贤至无恙,吾无忧矣!” 涵龄道长冲他脸上重重的唾了一口,嚷道:“今天便宜了你,要是今天楚贤侄有点好歹,你这几根老骨头要能给你剩下一根才怪!” 白秀山一甩袖口揩去脸上唾沫,哈哈一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早就知道楚贤侄必可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当楚零安慰萧瑾之际,吕无双在一边冷眼旁观;虽说那是他的发妻,自己不便干预,但心头醋火却实在按捺不住。及见楚零又复与白秀山等人谈谈说说,却始终置自己于不顾,仿佛业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心头又悲又怒。她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虽说为了那面无法突破的情网,一再对楚零低首下心,但此际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却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当下一语不发,恨恨的一顿双足,立如弹丸流星般飞逝而去。楚零发觉时,吕无双业已去远;且当着萧瑾之面,自己又不便有所表示,只好微吁一声,暗责自己处处辜负人情而已。 涵龄道长、白秀山两人与楚零久别重逢,互诉别后种种,没完没了。飞骆驼左丘荒在一旁不由大为着急,趁机插嘴说道:“启禀盟主,时已二更,岗上血战将起,盟主是否仍应预作安排?” 楚零勉强一笑道:“左兄不该也如此相称,须知……” 左丘荒正色说道:“盟主不必过谦,黑道英雄全靠纪律约束;盟主身为二万多盟友之主,操生杀予夺大权,在下自当恭顺从命!”同时他暗暗示意楚零,围聚在四周的百余位绿林人物,俱已鸦雀无声的屏息而立,宛如步卒以侍主帅一般。 楚零心头一凛,神鱼庄肃的缓缓扫视了众人一周,转向左丘荒道:“如此仍烦左兄率领诸位盟友,就近埋伏待命!准备随时行动。” 左丘荒躬身应道:“遵命!”随即把手一挥,当先一跃而起,率领着百余位绿林英雄,瞬息之间四散无踪。 此时那燃烧的火海已逐渐熄灭,除了仍有零零落落的火花与阵阵浓烟之外,一片茂密的松林,已然全部付之一炬。楚零仰望一下天色,与涵龄道长、白秀山二人无可奈何的一笑道:“侄儿尚有一件为难之事未曾禀明二位叔父,师叔云栖禅师曾与侄儿相遇于黄官渡,训示侄儿……” 白秀山插嘴问道:“是不是要贤侄争夺武林盟主的宝座?” 楚零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虽有此意,但侄儿度德量力,自忖不足以当此大任;且武林高人,多如过江之鲫,宝座更不可能落到侄儿手上。” 涵龄道长猛的双掌一拍道:“你一定行!只管放手去干,有我们老一辈的人给你撑腰。” 白秀山拉了他一把,低声说道:“老道,别吹牛皮了。现在武林道上人才辈出,早就不是咱们的天下啦!楚贤侄要靠咱们撑腰的话,也就别想争夺武林盟主了!” 老道哼了一声,黄胡子一甩,干翻了一阵白眼,气虎虎的却没说出话来。 楚零倒有些不忍,连忙陪笑道:“侄儿经验浅薄,一切都靠叔父们多加指教。” 白秀山哈哈一笑道:“好啦!楚贤侄,你也别和我们老哥儿俩客气。今夜斗牛岗虽系崆峒、华山两派约斗,但天下高手闻风而至。今夜获胜之人,可能即是稳稳坐上武林盟主宝座之人。咱们不必多说废话,我们老哥儿俩虽帮不了你,但我们却很想恭听着你的喜信……” 他又转向涵龄道长道:“老道,咱们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管……”他悄悄附在老道耳边低低说道:“今夜来的人可能已网尽天下群雄,不是我担心,也许楚贤侄并不能顺顺利利的击败所有能手,咱们赶紧到岗下大路上去等着。” 涵龄道长问道:“等谁?” 白秀山瞪了他一眼,似是怪他不该如此大声讲话,他仍悄声说道:“云蒙禅师。” 老道点点头,但又问道:“你知道他会来?” 白秀山得意的一笑道:“山人神机妙算,百不失一。” 涵龄道长“呸”了一声,但却毫不迟疑的和白秀山携手而去。 楚零目注两人去远,仰望一下天色,见已是二更多天。转身四顾,除了萧瑾与仇君菁之外,四外已走得没了一个人影。 他微微吁叹一声,向仇君菁道:“姑娘还有事要指教在下吗?” 仇君菁笑得前仰后合的连声说道:“不敢,不敢!” 楚零又道:“那么姑娘……” 仇君菁笑道:“你是撵我走么?” 楚零一愣,连忙笑道:“姑娘不要误会在下……” 仇君菁仍然笑道:“别在下在下的了,要想夺取盟主大位,现在应该到岗上去看看了!” 楚零难为情的一笑,手携萧瑾与仇君菁二人,放开脚步,迳往岗上走去。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 第四十章 九死一生 斗牛岗上,此刻正是激烈紧张之时。当黑松林大火初起之际,岗上就已成为凶险、恐怖之境。 斗牛岗是一座凸起的山岗,荒无人迹,原是樵夫、牧童出没之地;但经崆峒、华山二派选为约斗之处后,这片默默无闻的小山岗,却立刻变成为天下武林人物众所瞩目的焦点。 黑松林那场大火几乎红透了半边天,但斗牛岗上异样的平静。虽然已有无数武林人物相继到来,却几乎无一人关心那熊熊的大火。以华山、崆峒两派说来,华山派之人赖有百灵道长调度,气势颇有凌驾崆峒之上的威势;但三官庙中的一场挫辱,锐气大减,信心大失,已经不抱乐观。崆峒派若干年来养精蓄锐,实力颇难估计;而且他们故作神秘,不暴露自己的实力,更使人莫测高深,难以捉摸。 三极子哈哈一笑,稽首问道:“道兄想必就是华山掌门玄修真人了?” 那人虽也是老道,但却体型魁伟,长发垂胸,稽首还礼道:“不敢,贫道百灵,忝为敝派末座弟子,奉敝掌门之命,迎候大驾!” 三极子面色一沉,微露不悦之色。原来两派互约,均应先由掌门人当面致意;三极子指名请玄修真人出面,不料来的却是百灵道长。虽然他知道百灵道长辈崇位尊,但却不应代替掌门人,这对崆峒派来说,多少总含有蔑视之意。 百灵道长见三极子面有不悦之色,又复稽首说道:“贫道虽非敝派掌门,但以贫道在敝派中的身分地位,尚足可代敝派策画筹谋。只要今晚约斗贵派能使华山弟子屈膝,贫道尚可作得了主,保证华山派门下弟子永远臣服崆峒,永为贵派藩属。” 三极子略一忖思,朗声应道:“既是道长自认可代贵派作主,不知对眼下约斗之事有何高见?” 百灵道长双目一掠,傲然应道:“贫道无意见,一任道兄吩咐,贫道一律应命就是!”神态语调虽极狂傲,但却听得出话锋之中隐含荏弱之意。同时他眸光不住暗暗乱转,四外偷觑,仿佛提防会有意外之事发生。 三极子似乎并未注意及此,朗声笑道:“贫道久仰贵派玄天罡气与赤癸神功冠绝武林,今日正好讨教。”他长笑一声,又道;“不过,相信道兄必定同样了然于胸,目前武林大势虽然门派林立,但真正能领袖武林群伦者不外贵我两派而已……” 不待他说完,忽听暗中有人嗤笑一声,冷凛无比的叱道:“这话太过狂妄,崆峒派日趋没落,华山派已然式微,皆不足道。” 三极子、百灵道长俱皆大吃一惊!三极子不由停下话头,转头四顾;同时暗运“回环”神功,仔细搜索暗中发话之人。 但此举纯属徒然,那话音系以“震气传声”而发;任他功力如何高深,回环神技如何玄奥,也无法查出那人是谁?以及匿身何处?显然,不论那人是谁,却绝非崆峒、华山任何一派中之人。 三极子虽极恼怒,但却无可奈何。同时他深知此时虽只有自己与百灵道长对面谈话,但暗中不知尚有多少人在注目而视。举止谈吐关系崆峒一派千余年来之声誉威望,焉能当场出丑?故而稍一停顿,又复干咳一声,接着方才未完之言继续说道:“是故今晚贵我两派之争,将可决定天下武林大势究将谁属;同时本晚决斗中压服群雄之人将跃登武林盟主之位!” 百灵道长俟三极子说完,朗声应道:“道长之言极是,贫道不才,愿先行讨教两招……”他哈哈一笑,又道:“贫道亦久仰贵派之太极禅功与三阳掌力,尚祈道兄不吝赐教!” 三极子微笑颔首,走中宫,踏乾门,举手投足之间,暗含奇门八卦变化,处处表露出他的武功造诣,非同泛泛可比。 然而,他同样清楚今晚之战,将有极为不幸的结果。即使己方幸而获胜,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虽然武林各大门派之中目前并无可与华山、崆峒对抗的帮派,但由于武林盟主的宝座诱人,天下武林英彦莫不瞩目于此。尤其近年来武林怪杰辈出,均将不惜性命安危一争此一领袖武林的盟主宝座,故而欲胜华山一派易,欲胜天下群雄难! 但目前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站定门户之后,拱手道声:“请!”随即屏息凝神,寂立不动;暗将太极禅功运至十成,准备一举之下,先行击溃对方。一时之间,只见他肥大的道袍前后膨胀如鼓,五绺长须根根森竖,模样儿骇人之极。 百灵道长依然默立原地,不言不动,并无出手攻击之意。 三极子静候多时,不见百灵道长动静,忍不住又复大声催促道:“道兄请赐招!”百灵道长恍如未闻,但颔下一绺白髯,却忽然无风自动。 三极子面色一沉,道:“请道兄赐招!” 百灵道长淡淡一笑,直逼至三极子面前五尺之内,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坦白点说,如单是贵我两派约斗,贫道自信有获胜之算。惜乎今晚之会,枝节横生。道兄可知方才发话之人为何一直默无声息了么?” 三极子何曾忘记方才发话嗤笑之人,不过碍于颜面,不便说出口来,以免徒显自己心怯而已。如今听百灵道长之言,一时不由忐忑不安。心知那发话之人不过是今晚为争夺武林共主而来的武林英彦之一;像这种不属于任何帮派的武林高手,当今之世正不知凡几,一时倒不知该如何答复。 百灵道长见对方已为自己言语所动,不由微微一笑,缓缓又道:“贵我两派枉为当今领袖武林的两大门派,恐怕今晚之后俱将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这话说得太过突然,三极子大吃一惊,不由松去提聚的功力。但仍强持镇定,淡淡一笑,也以传音入密问道:“道兄为何故作惊人之语?莫非是有意退出今晚之争了么?” 百灵道长“哼”了一声,道:“贵我两派虽有势难两立之势,但眼前之局,却应先行捐弃成见,共撑危局。约斗之事,仍可改时易地,再图后举。难道道兄仍不明白贫道之意么?” 三极子不愿承认自亦有此种想法,是故仍恃强一笑,道:“贫道愚昧,幸祈道兄明示!” 百灵道长暗恨三极子的刁诈,但心知此事既由自己提出,只好暂时忍气吞声,更进一步的说道:“眼前之局,已极显然。 现下,二更将届,斗牛岗上上下下到的武林高人奇士,不知凡几。虽然他们之间仍将杀伐不已,冀图争取武林共主之位,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要待贵我两派两败俱伤之际,再行出手。如此一来,必无异于坐收渔翁之利。” 三极子心中早已想到,闻百灵道长之言后,故做赞叹的应道:“道兄高见,贫道难及万一。但目前已箭在弦上,不知道兄有何善策?” 百灵道长笑道:“争霸之战,以胜为强。贵我两派虽忍一时屈辱,但可给予一班阴谋诡诈之人莫大打击。待霸服武林之后,群雄俯首,谁又敢论及今日功过?” 三极子颔首笑道:“道兄卓见,委实令人心折。”但他却始终不涉及问题的核心。 百灵道长暗骂一声,强笑道:“如此道兄可同意贫道的提议?” 三极子点首笑道:“但不知道是否心口如一?” 百灵道长勃然变色,愤愤道;“贫道如言行不一,神明殛之!” 三极子稽首答道:“如此则贫道从命就是。” 百灵道长怒意稍解,但他心中另有打算。目前虽形势一变,由敌对立场共谋携手对付其他之人,但私心默计,尽可能保存自己实力,待崆峒派与所有到来的武林高手俱皆溃败疲惫之后,再行乘时一举成功。 百灵道长仍复以传音入密说道:“如此贵派据守岗南,敝派据守岗北;且待所有到此的武林高手互战疲惫之后,贵我两派同时出手而攻其不意……”他顿一下话锋,又道:“至于贵我两派之争,依贫道之见,应至少改于三日之后,再另择隐僻之地,秘密举行。” 此言原是安定三极子之心,俾于群雄相争之后,同样的攻其于不备之中。但三极子年老成精,何曾未料想及此?同时,他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盘,是故微笑答道:“贫道完全同意。” 百灵道长举目四顾一周,沉声向三极子道:“如此你我速退!”说毕稽首一礼,立即腾身后退。 但他甫行转身跃起之际,却蓦见一条人影电掣而至,拦在他面前,冷凛无比的笑道:“你们的诡计虽极巧妙,但却瞒不了天下群雄耳目。而且,此时此地,尔辈均已进退无路。” 百灵道长一惊,连忙凝神看去;只见拦在面前之人,是一个面色平板,双目合闭,仪态俊秀的少年!正是以“玄寒冰煞”神功震惊天下的敬阜山庄少庄主萧珂。 百灵道长虽无惧意,但他立意保存实力,在时机未至之时不作无谓之争,以免为崆峒派所逞。是故微退半步,哈哈一笑道:“贫道不与晚生后辈相争!”未待语毕,双肩微晃,仍欲退下岗去。 萧珂冷哼一声道:“无奈萧某立意要斗斗你这杂毛老道,战与不战却由不得你!” 忽然,岗上一侧一连闪起三朵碧绿光芒,宛如划空流星,在夜空中划起三条圆圆的光弧,瞬间即行消逝。那是崆峒派独门信物----绿磷光箭,专做传讯之用。 不久,岗上响起一阵朗声高呼:“约斗时间已到,请华山派掌门玄修真人现身相见!”那声音像千军万马同时呼喝一般,声震耳鼓,气势凛人,一听即知是无数武林高手同时力透丹田而发。 一声清啸,一条人影疾射而出!只见他好快的身法,像离弦之矢般一连跃升至六、七丈高,然后飘然下坠。落地无声,竟像轻如羽毛一般,内行人一望即知他的轻功造诣已入炉火纯青之境。待他站定之后,方才看出他是一个年龄极大的道人;肩插拂尘、腰悬宝剑,双目精光四射,在暗夜中灼灼发光,神威凛人。 原来此人正是崆峒派第二十八代掌门人三极子。方才齐声呼喝之人,仍均匿身暗处,高岗之上只能看到他独自一人傲然临风而立。 三极子站定之后,发出一声长笑,声如洪钟般的开口说道:“崆峒派掌门第二十八代弟子三极子恭候华山掌门玄修真人大驾。” 话声甫毕,对面十丈开外,同样的窜起一条人影,也跃升至六、七丈高,在空中一个旋身,头下脚上,以“入海擒皎”之式倒贯而下。待落至接近地面数尺左右时,方才悠然翻转身躯,四平八稳的站在三极子对面,身形之巧妙与轻功之高并不在三极子之下。人随声起,横截在百灵道长跃起的身形之前。 百灵道长大怒,但萧珂轻功的确快得出奇,竟迫使百灵道长不得不收势退了回来。 萧珂哈哈大笑道:“道长,任凭你那‘玄元罡气’,还是‘赤癸神功’,不妨尽量施展,萧某定要试试你究有多少道行?” 百灵道长念及小不忍而乱大谋,若被迫出手,无论胜负,均将使三极子大称心愿;而且,匿伏四周之武林高手,其目标亦必均集向自己而来。是故仍然淡淡一笑,闪身飘开数尺,心平气和的说道:“贫道与尊驾可有仇?” 萧珂冷冷答道:“无仇。” 百灵道长又问道:“有怨?” 萧珂仍然冷冷接道:“无怨。” 百灵道长捋须笑道:“既然无仇无怨,何以故意要与贫道为难?” 萧珂朗声应道:“如果你确然不愿与萧某动手一搏,只有立刻尽携华山弟子,退出斗牛岗二十里外!” 百灵道长任是涵养再好,也不由勃然变色,愤愤的说道:“萧珂,你欺人未免过甚!难道你当真认为贫道是怕你么?” 萧珂冷笑道:“萧某但求一搏。” 百灵道长忍无可忍,暗起杀机,不由伸手去拔背后的拂尘。萧珂冷笑不语,将玄寒冰煞功力暗暗运至十成,准备随时而发。 正当此千钧一发之际,忽听数声长啸划空而至。一连十数条人影,像一群飞鸟般同时扑飞而下,将萧珂团团围在中心。来人依次是:辽东五绝、塞外三虎、龙虎山庄庄主宋天妒、伏魔洞主长孙神兽、冷面神枭辛安……这一群魔头,竟然又纠合到了一起。 萧珂双目合闭,但他却比睁眼的人反应还要灵敏。他毫无所惧的一一指认出诸人的名字,竟连一点差错也没有。 而百灵道长见状大喜,收回即将拔出的拂尘,向宋天妒等人稽首含笑道:“偏劳诸位,贫道稍事布置,即行率众驰援,誓为诸位英雄后盾。”说毕,一晃身眨眼失去踪迹。 原来宋天妒及辽东五绝等人,对三极子及百灵道长两人的策略,同样的极为清楚,但他们却另有一番自认巧妙的谋略。他们先后都吃过黑和尚与楚零的大亏,辽东五绝千方百计的掳去萧瑾,自以为握有必胜之券,不料画虎不成反而几乎失去性命。幸而黑和尚未动杀机,楚零心存仁厚,方始成漏网之鱼。 五绝失望伤心之余,曾欲重返辽东,从此隐匿不出;但几经筹恩,终觉心有不甘,是故仍复相偕于黄昏之后抵达岗上觅地潜伏。其后又与宋天妒等人相遇,虽然彼此俱各心怀鬼胎,但强敌当前,众人一时尚不愿揭开真实面目;故而以宋天妒为首,众人歃血定盟,合力以图晚间争霸之举,及夺取那把黄帝神刀。但各人心里俱都有数,迟早仍须自相残杀一番,才有真正的最后结果。 他们早已探知楚零与吕无双曾双双被困于五毒帝君之事,衷心大慰。料定楚零与吕无双任凭武功多高,也难逃脱五毒帝君之手。及见黑松林火起,一发不可收拾,更是喜心翻倒。因为他们深知那场漫天盖地的大火,正是五毒帝君的克星。可以想见五毒帝君即使不被大火烧死,也必已负伤而退,绝不致仍有角逐武林共主的雅兴。 他们初时本待崆峒、华山两派斗至两败俱伤之际再行合力出手,但百灵道长与三极子既奸且滑,媾和而退,众人匿身暗处,俱皆恨得牙根发痒。及见萧珂奇兵突出,缠住百灵道长索战,百灵道长抱定宗旨,一力隐忍退避,不肯交战;辽东五绝等人暗中一商议,咸认此时出手制服萧珂,追出黄帝神刀下落,是利多于弊,机不可失!所以辽东五绝、宋天妒等人方始一拥齐出,群攻而上。 孰知萧珂略无惧意,哈哈大笑道:“看样子你们是想以多胜少,联手齐上了?” 宋天妒自认在众人之中应为群龙之首,是故越众答道:“对付尊驾这种穷凶恶极之人,自不必再顾及什么江湖道义……”他随手一挥,向五绝、三虎等人说道:“争取时间要紧,咱们上!”说毕,当先迫攻而上。右掌疾抡,左掌骈指;掌击重穴,指袭要害,以威猛无比、排山倒海之势,迳向萧珂压去! 辽东五绝除赤发神君司徒丹腰中的虎头蛇尾鞭未行掣出之外,黄煞人魔宇文月等人俱各手持兵刃,成“一”字形横成一排,紧随宋天妒之后相继攻到。塞外三虎、伏魔洞主长孙神兽以及冷面神枭等人,则分由萧珂左右同时欺身而上,一时险象环生,任凭萧珂的“玄寒冰煞”神功如何霸道,也将难免立被擒获。 要知宋天妒、五绝、三虎等人,俱是当世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武技奇功,非同泛泛;萧珂武功再高,也绝无余力同时对付十余个高手的联袂齐攻。宋天妒指掌如电,已然迎面而到;其他十余人亦各先后出招,皆奔萧珂周身要穴袭到。 所幸众人志在活捉萧珂,出手之间极有分寸;惟恐伤及萧珂性命,非仅于事无补,反而结下强仇人敌。 这样一来,方使萧珂未致立遭毒手。但见他不慌不忙,待众人攻势迫近身侧之际,霍然一个旋身,将凝聚的功力全力环射而出,迳向围攻之人震击而去!一时只见一片白雾如狂飚,奋力四射,壮观已极。 众人未料到萧珂竟敢全力将寒煞阴功逼出,不由略一错愕,但觉寒气袭人;同时在一股强大的劲力反震之下,众人不由亦被迫得退后不迭。回看萧珂时,只见他身躯连摇数摇,几乎一跤摔了下去!众人见状大喜,心知必是他阴煞髓毒已发,同时大喝一声,又复一拥而上。 原来萧珂见形势危急,顾不得未愈的髓毒,勉聚全力将玄寒冰煞阴功发出;这一来虽将围攻的群雄同时迫退,但不免又引发了自己体内潜伏的阴煞髓毒。他身躯连晃数晃,但却勉力扶持住欲仆的身子,未曾倒下。众人又复暴喝齐上,势如洪水突发。萧珂内力既溃,已无挣扎对敌之力,眼见即将宋天妒等人擒捕,再无侥幸。 就在众人即将擒下萧珂之际,约当五丈左右之外的一棵大杨树上,忽然闪电般飘来一人。此人身法怪异之至,只见身形横空而下,有如僵尸一般。但当落至众人头顶上空之际,却身形一变,头下脚上,凌空发来一掌! 宋天妒、五绝、三虎等均是久经大敌之人,宋天妒见状首先急急呼道:“此人由老朽对付,诸位尽管专心擒搏萧珂,勿使落入他人之手!”在他认为,来人无论功力多高,即使非自己独力所能抵御,但三招之内,自忖尚有把握不落败象。 不料宋天妒一掌击向凌空而下之人,却像未遇任何阻力一般,徒自打空!连那人的影子也没碰到。宋天妒不禁大吃一惊!但他立即悟到此人所发掌力乃是自己虽曾耳闻,尚未亲见的“修罗神掌”,掌力随心所欲,可刚可柔。可一掌同时劈中数人,而使受击之人负伤轻重各自不同;或掌力透空而发,使中间之人若无所觉,而伤及他背后之人或物。惊魂未定,宋天妒急忙抬头看去;果见围攻萧珂的十余人同时俱似被人打了一掌,踉跄后退数步。众人既惊且怒,一时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那人此时已脚落实地,原来是个瘦得剩了一把骨头的矮小和尚,一袭黄布僧衣,破烂污秽,腰间系着一条草绳,模样儿难看至极。 宋天妒等人自认在武林中是识途老马,凡是位列一流的高手,无不相识,但对这个矮小枯瘦的和尚却从未谋面;一时倒想不出他的门户派别,何以会有如此惊人出众的武功? 怪和尚哈哈一笑,一指宋天妒道:“宋天妒,你不认识我了么?” 宋天妒凛然一惊,道:“恕老朽眼拙,看不出……”但他突然煞下话锋,愕然惊呼了一声,又道:“难道你是峨嵋山的枯僧了空大师么?” 怪和尚笑道:“正是老衲!”众人闻言俱各大吃一惊。 据说了空和尚从未涉足江湖,但去过峨嵋之人,大多见过这位奇异僧人。由于他武功别具一格,大异武林常规,故而大名早已轰传武林。 宋天妒愣了半晌,勉强一笑道:“据闻大师平素不理凡尘之事,孤高自许。何以不在深山清修,难道垂暮之年忽起贪念,要使毕生清名付与流水么?” 了空和尚并无怒意,双掌作势一扫,竟又是一记透空掌力。众人方才虽已吃了一记暗亏,但此际他那虚弱无力的枯瘦手掌横扫之下,不但看不出有劲力射出,而且听不到半点声息。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也不像武林高人所发的内家掌力,是故众人仍然均无所备。不料各人胸头俱皆遭了一下重击,虽未致震伤内腑,但却不由一阵气血翻腾。众人又是一阵惊凛,方始悟到了空和尚果是身负奇功的一位异僧。 了空和尚倒并不掩自己的企图,见众人仓皇后退,得意的一笑道:“武林盟主,对老衲而言,毫无所用,但黄帝神刀却是老衲欲得之物。说不得应将萧珂归我,逼问出神刀究藏何处?”说毕,大踏步走前两步,伸手向萧珂肩头就抓。 萧珂髓毒复发,虽支撑着未致倒下,但却脚步迟滞,难以移动,对了空和尚抓去之势更难躲闪。但当了空和尚即将抓至萧珂肩头之际,岗下十丈之外蓦然又是一条人影飞来,其疾如电。衣袂啸风,宛如天马行空,飒然而至。同时一声大喝:“且慢!”双手曲如钢钩,迳向了空和尚后背抓来。 了空猝然受袭,大出意外,被迫斜滑半步,避开指劲,蓦然飞起一脚,反向来人踢去。来人哈哈一笑,张口一喷,一股绿焰疾射而出,向了空和尚席卷而至。 了空见状一凛,连忙纵身拔起五丈余高,那股绿焰火光发出一串轻轻爆响,竟将地上的一块数尺巨石穿凿了一个半寸多深的小洞;同时一股焦灼之气,刺鼻熏人,嗅之恶心欲呕。了空被来人一连数记绝招迫得手忙脚乱,此时方才停下身来,望着来人笑道:“原来是西荒一怪燕冲云,算你来的凑巧,老衲就把神刀让你去取如何?”说着就向燕冲云面前缓缓走来。 燕冲云吼道:“猴和尚,别耍鬼,我不会上你的当!” 了空一笑道:“老衲不至暗算你,要一争长短也大可明来明往,老衲之意……”一指双手紧压着肚腹的萧珂,又道:“神刀不在他的手上,但要取神刀却须以他为线索,逐渐探寻,是件相当麻烦之事。所以,既然你对此也有兴趣,不妨由你去取,老衲届时自会由你手上取回。” 燕冲云怒叱道:“你别做梦!”但他并不多加考虑,顺势也向萧珂扑去! 了空和尚并未阻拦,但燕冲云甫行欺至萧珂身侧,斜刺里忽又翻出一条人影,大笑道:“这事难道就没有我冥元神君白宇庆的份儿?”来势诡谲无比,使燕冲云不由被迫后退数步。 冥元神君白宇庆傲然四顾一周,仰天格格一阵大笑,但尚未及开口说话,忽听右侧一株树巅之上有人扯着喉咙大嚷道:“贺兰山主司马良早已等候多时,但尔辈之中非独无人有资格坐上武林共主之位,连黄帝神刀也无人能够佩带。” 冥元神君白宇庆应声大喝道:“那么尊驾自认是够格之人了?” 贺兰山主司马良由六丈余高的树崩之上飘然而下,大笑道:“在下虽德薄能鲜……”他目光扫掠众人一周,又道:“但在尔辈之中,敢说非我莫属。” 霎时之间,这四个登峰造极的武林高手,已次第先后现身而出;高绝的武功,令人不由心寒气结。宋天妒等人自四人陆续现身后,索性退处外围,但却仍将萧珂牢牢的围在圈内。此际见四人互相争执,但显然是四人自恃武功高过所有之人,全然未把宋天妒以及五绝、三虎等人放在心上,使他们不由怒火上升。 了空和尚等四人争执愈来愈烈,俱各坚持黄帝神刀应归自己所有。同时,他们俱皆认为萧珂是黄帝神刀得失的关键,只有谁能擒获萧珂,谁就可获得黄帝神刀。宋天妒等四人此时已重振旗鼓,剑拔弓张。十二人联手形成一个大圈,缓缓向内进逼,将萧珂与了空等四人俱皆围困在内。 贺兰山主司马良见状微哼一声,但却迅即转向了空和尚等三人说道:“依老夫之见,莫若先将萧珂带离此地,详细追问……”他随手向宋天妒等一指,哈哈笑道:“免得有碍别人在此争夺武林共主之位。” 了空等三人同时应声:“如此甚好。”当下四人同时电掣而上,齐向萧珂探手抓去,一时又复险象环生。但当四人甫欲抓到之际,忽然四缕银芒疾飞而至;手法奇绝准确,迳奔四人后颈射到。 四人大吃一惊,单从那嘶嘶啸风之声中,一听即可辨出使用此种暗器之人又是一位武林绝顶高手。那暗器既不能接取,又无法击落,四人只好同时暴退数步,避了开去。幸而四人均具上乘武功,否则势非伤在那丝丝银芒之下不可! 原来当了空等四人相继扑落之际,正是楚零、萧瑾与仇君菁三人联袂抵达岗上之时。楚零遥遥探望了一下岗上的情势,不由暗暗发愁。偏偏萧珂不顾危险,独斗宋天妒等十二个江湖高手,以致负伤被困,难脱重围。他苦苦思索应对救急之策,但在那种恶劣情势之中,却委实难以想出妥善之策。 萧瑾更是焦忧无计,仇君菁虽镇定如常,但也不由皱着眉头发愣。 楚零忖思移时,忽然转向仇君菁柔声叫道:“四妹!” 仇君菁倒不由一楞,-笑道:“楚大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亲热起来了?” 楚零赧然一笑,道:“眼前之局,相信四妹比我还要清楚,看来恐怕凶多吉少。如果万一大哥有点好歹,我也没有颜面再独生人世之上,所以……” 仇君菁嘴角一撇道:“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就干脆点说吧!” 楚零点点头道:“目前当务之急,是救出大哥。无论情势如何险恶,相信倚仗四妹的协助,或可侥幸办到。但当救出之后……”他目光扫掠着萧瑾、仇君菁两人,似在征求她们的意见,然后徐徐又道:“依小兄愚见,莫若不管大哥将来同意与否,趁他在毒发昏迷之时,兼程送住太岳山太白谷,去与杜红枫姑娘团聚,也许可扭转大哥今生的命运。” 他稍一停顿,又道:“不过,贪得黄帝神刀之人,均把大哥做为目标;即使能冲出斗牛岗,难保一路之上不发生问题,所以最好要烦请四妹和瑾妹一路护送。另外,小兄再派一部分绿林人物听候两位贤妹差遣调用。” 仇君菁先瞥了萧瑾一眼,见她对楚零的意见似是极为赞同,当下双眉一扬道:“您只管吩咐就是了。不过,我可没把握一定不会出岔子。”她一向乐观天真,似乎不知担心忧虑为何事,但此际竟也不由有些犹豫起来。 楚零颔首接道:“不管如何,只有这样才是唯一善策!” 萧瑾、仇君菁对此都无反对之意。楚零立刻一招手,唤来一名专司传递消息的绿林好汉,向他附耳低语了几句,然后准备伺机营救萧珂。 正当此际,了空和尚等四人因见宋天妒等人在四周虎视眈眈,随时均有出手之意,故而四人同时出手,欲图先将萧珂合力弄走再说。四人合扑之势,凌厉无比。仇君菁不及细看,抬手就是四支银针射去。她这独门暗器,在武林中堪称一绝。妙在银针出手可分自四面八方向目标打去,而且细小无声,快逾闪电,如不是武功素养极深的高手,绝难躲过。 四人既被迫退,楚零更不怠慢,匆忙中示意萧瑾在外接应;与仇君菁同时跃身而起,衣着一黑一白,有如两头横空而下的巨鸟,疾扑而下。两人均系蓄势而发,更兼因了空等人均是当世武林高手,不敢大意,故而同时全力施为。那身法速度与凌人的气势,不由使在场之人大为凛然。 楚零身形站稳之后,更不答话,闪电般手足并用,迳向了空等在内圈中的四人一口气攻出二十余招。仇君菁轻轻喊道:“楚大侠,不必恋战,找机会先离开此地。反正武林盟主的宝座迟早总是你的!”她口中虽在说话,但身形却未稍停,伸手扶住负伤欲倒的萧珂,扛在肩头就走。 别看她人小,扛起萧珂,身形仍然是那样灵活。不等话说完,早已一连几个纵跃,飘落萧珂身侧,双双挟着萧珂如飞而去;行出斗牛岗三岔路之外,迎面立见一辆马车如飞而来,原来那正是楚零预先差人去特地找来的。 萧瑾与仇君菁将萧珂扶上车去,只见他口吐白沫,四肢痉挛,已然昏迷不醒。仇君菁心中已定,笑向萧瑾道:“大哥这病不要紧,我有把握给他医好。”接着她跳上车去,又催促萧瑾道:“咱们快些走吧!” 萧瑾虽惦记楚零,但心知他正在设法拦阻他人追踪,一时难以脱身,只好也一跃相继上车。 赶车的是两个中年大汉,神色肃穆恭谨,手握马鞭待命。 在车前另有两名大汉垂手而立,其中一人向萧瑾、仇君菁两人躬身一礼,道:“小人奉盟主之命已以‘飞羽令书’通传沿途各地,一路之上,处处均会有人接应。” 仇君菁颔首一笑,道:“那么,走吧……”又叮上一句道:“越快越好!” 车辕上探鞭待发的两名大汉连应了几个“是”字,一声皮鞭响处,四匹马同时蹬开四蹄;有如风驰电掣般,在夜风呼啸之中,如飞而去。 再说斗牛岗上的楚零,见仇君菁一举得手,心中一宽。佃为免在场之人追逐阻拦,是故大奋神威,双掌翻飞不停,分向四面八方霍霍进攻。他的异离神功系提聚十成而发,那威势自然非同小可。一时指风如剪,掌力如雷,声势威猛无比。 了空等四人以及宋天妒等一般群雄,被楚零神威所慑,一时不由愣愣的尽往后退;加以仇君菁身手快速无伦,待众人想到该去追赶时,仇君菁早已走得没了踪影。而楚零有意的全力阻止追击,异离神功劈击得风雨不透,使了空等人一时也莫可奈何,但一腔怒气却不由发到楚零头上。 楚零中毒甫愈,身体尚未彻底复元,经过这一轮猛扑猛攻之后,多少已有些后力不继,他默算一下时间,仇君菁、萧瑾两人可能业已去远,心头一松,不由出手的招数也随之慢了下来。 了空等四人轮着向楚零进击,均未耗用多少内力;及至楚零微露不支之象,四人攻势更是凌厉万端,向楚零步步进迫。辽东五绝是恨透了楚零之人,赤发神君司徒丹忽然遥遥大喊道:“此人比萧珂有价值,只要能捉住此人,黄帝神刀自可应手而得。” 了空和尚有生以来从未在江湖行走,对一般成名的后起之秀,更是素不相识;但他对年来湖间发生之事,一向极是关切。及闻司徒丹呼喊之言,不由精神一振;一面加速掌下的攻势,一面也扯开喉咙问道:“莫非这娃儿就是云蒙大和尚的弟子楚零么?” 司徒丹仍然遥遥应道:“正是此人!” 了空等四人目的均在黄帝神刀,见萧珂被人救走,正为送到嘴边的肥肉被人抢走而觉难过;及闻此人就是楚零,抓到他可立得黄帝神刀之言,精神不由俱为一振。了空和尚微一示意,于是与燕冲云并力攻他之前,白宇庆、司马良则合力攻他之后。 这样缠战不休,时间一久,任楚零的异离神功如何高绝,也逐渐感到不支起来。 宋天妒、辽东五绝、塞外三虎与伏魔洞主长孙神兽等人,原恨透了楚零,此刻见他即将败于了空和尚等四人之手,齐声一阵呼喝,竟分由四面八方团团围了上来;兵刃拳脚齐施,向他纷纷猛攻。 楚零早欲脱身而走,无奈被了空和尚等苦苦缠住,一时无计可以摆脱。此刻宋天妒等人又复一拥而上,更如落入网中之鱼,再也难冲出去。同时,围攻之人的声势一装,攻势更是疾如风雨,滚滚卷来。 楚零仗恃异离神功威力奇强绝猛,双掌前后翻飞;如此又勉强支持了将近半个时辰,不由攻力渐弱,双掌劈击的速度大减,已有好几次差点被了空等人所制。他心头一惨,心知万难逃脱今晚这场劫难。自己虽死无憾,唯恨肩头重担未了,枉自辜负了义父萧震东与云蒙禅师栽培的一番苦心。 他越来越感不支,暗忖与其被擒受辱倒不及一死干净。反正自己心智已竭,天命如此安排,亦复是无可奈何之事。念转心动,突然间猛提最后一口心头余力,闪电般一连劈出十掌,就欲自碎天灵而死。 当此危机一发的刹那,忽听一阵大乱,夹杂着受伤之人的惨呼,最后是一声娇叱,道:“要尔等晓得姑娘,‘焱毒幽昊’神功的厉害!” 楚零本已闭目待死,闻声又惊又喜,收回欲行自碎天灵的左掌,连忙睁眼一看;只见了空和尚等四人愕然停手,宋天妒、辽东五绝等人更是面露惧意,立于了空和尚等四人之后。那伏魔洞主长孙神兽业已尸横就地,原来已被吕无双伤及要害,登时毙命! 吕无双目光威凌的扫视众人一周,轻轻走至楚零身侧道:“我又来了!”语调有些悲哽颤抖,仿佛这一句话中包含着无尽的委屈。 楚零黯然应道:“姑娘不该来!” 吕无双恨恨的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说这话……”她微吁一声,又道:“可是我救了你。我若不来,你恐怕已经死了!” 楚零还想说些什么,吕无双猛的一拉楚零衣衫,说道:“傻瓜,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楚零目光向四周横扫,点头道:“我们走吧!”展动身形,与吕无双相偕而去,不屑于再看群邪一眼。 至此,在场各方武林高手见生擒楚零之望成空,亦无法阻挡楚、吕二人离去,不由意兴阑珊,乃纷纷作鸟兽散。对于传言中的“黄帝神刀”,谁也没真正瞧过,只能空留想象而已。 翌日清晨,在通往太白谷的山路上,晓风轻拂,鸟语花香。吕无双随着楚零闷头疾走,足不沾尘,速度却快得惊人。 忽然她一住脚步,曼声问道:“到底‘黄帝神刀’有什么好,值得天下高手群起而争?” 楚零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大家都受骗了!神刀除了断金切玉,可辟百毒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奥秘,刀身只有八个字……”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柄金光璨然、形制古朴的短刀,轻按卡簧,拔出刀来。 吕无双凑近一看,只见那宛如一泓秋水似的刀身上,隐隐镂刻有字,为古篆体;一面是“除魔卫道”,一面却是“永结同心”。她玉面飞红,啐道:“小鬼,你要跟几个人‘永结同心’?” 楚零星眸连眨,轻笑道:“那可说不定,也许是三人,也许是四人……”还没等吕无双扬起玉掌,他已在朗笑声中,一掠十丈,如大雁穿云般飞去。 “你敢!”吕无双恨恨地一跺脚,随后便追。霎时流星赶月,一先一后两条人影,转眼便已去得远了。 数图图档,holyocr,豆豆书库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