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虎征西》 第一回 赈民饥包公奉旨 图谋害庞相施计 诗曰: 圣主登基天下宁,万民欢乐兆升平。 妒贤国贼开端舋,导引君王费钩兵。 话说大宋开基之主太祖赵匡胤,此位天子,原乃上界赤龙临凡,英雄猛勇,豪侠情怀,创开四百年天下。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代位于后周而归一统。前书已有《两宋》表明,兹不絮谈。且说大宋相传继统四世仁宗嘉佑王,当时天子英明,群臣为国,四方宁靖,百姓安康。前者宋太祖既殁之后,杨家父子众英雄相继而亡。今者人得五虎,英雄佐粥,保护江山,扫除国敌。后话休题多表。 忽一日,仁宗天子临朝。但见祥光灿烂,瑞色辉煌。是时众文武百官员朝参已毕,文归文位,武列武班。有值殿传宣官说:“万岁有旨,众臣有事启奏,无事卷帘退班。”不一会,有陕西本章一道启奏天子,奏本官呈上奏表,天子展开御案看罢,只为着陕西地禾稻失收,十分饥馒之岁,万民冻馁,苦楚难堪。天子看罢一想,复又开言呼声:“包卿啊,此一段忙劳,又要你代朕施行。只为陕西饥年延缠,不得不要准日起程,到此开仓以救众民。”包爷说:“臣沐我主隆恩,虽粉身难报,何独小小之劳!”天子大悦,拂袖退班,众官归府。次日,天子降旨金銮殿,大排筵宴,与包爷钱别。众大臣俱到金銮与包龙图饯别之际,百官各敬三觞,也有一番行别之言,不须细表。宴毕,包爷众官谢过君恩退朝。 单说包爷回转府中不敢停留,即要登程,有夫人早已安排钱别宴。夫妻对酌,夫人说:“愿相公一路平安,完了公务,及早回来。”包爷称是。吃酒数盅,抽身辞别,即日行程。众文武官员俱来送别,包爷一一辞谢。相别众官,三声炮响,一路渡水登舟而去。所有城都内外,众百姓一间包爷起程,水陆一路俱有香花焚烛送行。这包公非是汴京众民知他是个铁面无私的忠臣,就是普天下也知他断明多少疑案奇冤事,救尽不堪枉屈被陷入,或有鬼魂告状,或夜梦诉冤情有传说他日断阳间屈,夜察阴府冤,倘枉死尸骸未腐,还能救活回阳。此话也难辨真是否。但当时百姓知他是个大忠臣,是以恭敬如神,一路香烟不绝,不多烦说。这包公一路而去,有各地方上文官武职迎送纷纷,包爷倒觉安然,径往陕西延安府去了。 非止一日程途,暂且不表。再说此时大宋朝内九三八候以下文武官员,忠臣为国君多。独有一党权官居群上,位压百僚。此人姓庞名洪,仁宗王选了他的大女儿为贵妃,侍御宫中,隆宠非凡。他正是仁宗王的国丈,现为宰相钧衡之位。他之为人,立着妒贤嫉能的狠心,怀着诡计凶谋的恶念。在朝所惧包公一人,与着狄青素不相睦。又有二女婿姓孙名秀,此人也为兵部之职,与狄青有杀父宿仇。这狄青何故与他结下此仇?只因狄青之父狄广在朝与孙秀父亲不睦,后被狄广所杀,是故孙秀怨恨狄青。所以翁婿串通一党,二人独畏包公。当日见他领旨馑饥去了,却中二人陷害之怀思。 一日,孙兵部摆道来到相府,家人传进,这庞洪吩咐请进相见。孙兵部下轿走入中堂,见礼毕,吃过香茗。这二人闲谈一会,庞国丈叫一声:“孙贤婿啊!想起三关狄青这小畜生,与老夫作对,贤婿你也尽知。前者西辽国王兴兵侵犯瓦桥关,包拯这老儿保举他提兵前往救瓦桥关。此时老夫与着王天化女婿商酌要夺此功劳,当殿比武,王天化死在他金刀之下。此女婿身亡,皆因这小畜生而来。圣上怒责他误伤之罪,又被狄太后救了他,赦其斩罪,领了兵马大破辽兵。后来西辽复兴兵犯境,所以老夫仍荐他出敌,料知此日兵强,辽将勇猛,意欲借刀杀人,消了胸中忿恨。不想这小畜生本事果然厉害,更有一班小狗才亦是凶狠不过的,西辽兵将依然又被他杀得大败,杀却赞天王、子牙猜。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礼等,辽兵数十万杀个尽馨尽绝。圣上十分大悦一封他为平西总镇大元帅,镇守三关,威风显耀,隆宠非凡,其实想来气他不过。前时包黑子在朝害手害脚,不能算账。得他如今黑子去了,我想下一计摆布他了。”孙兵部说道:“岳父,小婿原为着狄青这小畜生,故此特来商议。不知岳父有何妙计摆布他,说与小婿得知。”国文说:“贤婿,明日只消如此如此,上本奏闻圣上,必然准奏。那时岂怕狄青好汉,四将英雄,管叫他身丧番邦之地!他纵是三头六臂的英雄,焉能保全?”孙秀说:“岳父且慢快情!倘若西辽国果然兵微将寡,杀他不过,情愿投降,岂非他的功劳又更大了?此一节也要算到,方为妙用。”国文说道:“若然狄青一去,则三关必调别人镇守。待老夫在圣上驾前保举贤婿调往三关,如此如此摆布他,你道如何?”孙兵部这才大悦,说道:“岳父果然好妙计!待我明日奏知圣上罢了。”此时,孙兵部告别出了相府,转归府中,不表。 且说次日天色黎明,五更鸡报晓,百官谒龙颜,文武官员叙集朝房内。少停间,万岁登了金銮殿,排开龙案,文武朝参已毕,分列两行。有值官传旨说:“万岁有旨说,众文武有事启奏,无事卷帘退班。”旨意一传,忽左班者闪出庞太师,俯伏金阶说:“陛下,臣有事启奏天颜。”万岁开言说:“庞卿有何事,且奏上来。”国丈奏说:“臣因西辽国去年曾经兴兵侵犯我中国,全亏得五虎将军英雄,尽把他人马杀得大败而去。虽然目下安然无事,想来这辽王念头不少,一时未必肯倾心归服,恐防有再起风波。况西辽乃偏邦小国,理合年年纳贡,岁岁来朝,岂敢擅动干戈,兴兵犯境,有损天威,与叛逆可比。虽经狄青杀退,不过暂解一时之患耳。望陛下龙心详察。”万岁开言说:“依卿主见若何?”庞国丈说:“陛下在上,臣思下国冒犯天朝,律该兴兵问罪,岂容轻恕!依臣愚见,莫若及早兴师问罪,使各番王知道陛下天威,严御强立中国,则我中国永无侵凌之患。臣虽不才,但懮国之心太重,伏乞陛下准臣所奏,天下安宁,臣之愿也。” 嘉佑王闻奏,开言说:“卿所奏者,无非使各异邦畏服,知道大宋有人故耳。依卿主见,保举何人提兵前往?”庞洪说:“臣思西辽国雄兵猛将尚还不少,我邦虽有几家武将,奈何不堪往的。呼千岁、高千岁已经年迈,以下看来亦无可当此任之人。况且目前杨宗保如此英雄,尚且亡于此地。如今天波无佞府只剩得这些寡妇孤零的裙衩。杨元帅虽有子文广,奈他年少,武艺未精,舍此之外,别无可往之人。想来除非雄关狄元帅与四虎将。若然差他前往征剿,必然成功。”万岁听罢,就开言叫一声:“庞卿,朕思这西辽小国虽然无礼,他还为一国之主。一时愚见,兴兵犯界,朕意想他败去以后,未必敢再来了,可略宽饶。且命狄青提兵前向西辽去,见景生情便了。”庞洪说:“抚恤小邦,仰见陛下圣德仁慈。但国法森严,焉可草草宽恕!将来各小邦见陛下国法从宽,效着西辽,终为不美。代国问罪,乃照律而行,以正国法,为何陛下命狄青前往见景生情?微臣所不解,伏乞圣上谕臣知之。”万岁说:“庞卿有所未知朕意。差狄青前往,如若西辽王畏罪求降,则准其年年献贡,岁岁来朝;若不畏服求降,然后征讨便了。”这等分说,原是嘉佑王一点仁慈不忍之心。庞洪听了,也不敢多言再奏,俯首不言,又生一计,奏说:“陛下,臣问西辽国曾有一榻珍珠烈火旗,乃是人间至宝。如若归服求降,须要此旗贡献,方可准其投降。若无此旗,不准他降,仍以兵征伐。伏乞陛下准臣所奏。”万岁说:“依所奏。但思三关要地,狄青五将提兵去了,差何人前去镇守才好?”庞洪说:“臣思兵部尚书孙秀可往。此人足智多谋,用他守此关,万无一失。”万岁开言点头说:“卿是朕的御连衿,他去守关,朕才放心。”即忙降旨杨户部,往三关调取狄青,孙兵部奉旨守关。二人领旨谢恩既讫。万岁拂袖退朝,各臣回府。此时庞洪得计,孙秀也要打点行程,前往三关代守。此回有分教: 英雄虎将边关去,嫉妒奸臣陷害来。 第二回 孙兵部到关权理 狄元帅奉旨征西 诗曰: 忠佞从来各异途,一人误国一人劳。 奸谋啜主干戈动,五虎兴师枉用劳。 且说三关狄元帅平生梗直,铁性无私,智勇双全。自从幼年山西家乡遭逢水难,王禅老祖救了他,带上水帘洞传授兵书武略,知他仙道无缘,王侯有位。学艺数年,命他下山扶助宋君,原是一条国栋金梁,与单单赛花公主有宿世良缘。自从押送征衣,上年大破西辽,仁宗天子知他英勇,杨宗保败亡,便封他镇守此关。号令威严,兵遵将应,就是朝中文武,何人不看重这小英雄?又是狄太后娘娘的侄儿,外有包拯、潞花王提弼,所以庞、孙屡害不遂。这狄元帅不独一人镇守此关,还收得四位英雄与他结义拜为兄弟,如同亲情手足。一名张忠,一名李义,一名刘庆,一名石玉,四位英雄与秋元帅为五虎将。若各小邦闻得五虎将之名,闻风而惧。帐下又有二位英雄,一姓焦名廷贵,他是焦赞之后;一孟定国,是孟良之后,二人亦在狄元帅帐下,多是情同意合。自从前时狄元帅箭杀了赞大王等,大破辽兵之后,狄元帅仍令四虎将天天哨探,以防辽兵复作。忽一天,元帅升帐,与范仲淹、老将杨青谈言,一会二人辞别去了。原来范仲淹、杨青御史,仁宗任命他们到此同守雄关。老将军杨青是当日杨延昭的家将,跟随守关,立了多少汗马功劳。二人在此与狄元帅同志合心,是以常常在此叙谈国务。当时元帅独自静坐,计念前时,叹声说:“可惜杨宗保元帅当世英雄,沙场丧命,化血身亡,忆想起令人实乃惨伤也。本帅叨蒙圣上洪恩浩荡,简授都总,已戎守边关三载了。细想本帅前时当殿考武,只为伤了王天化,几乎身亡。幸亏狄太后救了性命,死里逃生。不想这庞洪与孙秀二人结为一党,计害多般。幸托上苍庇佑,屡害本帅不成,皆吾之造化。又思前日西辽国兴兵犯界,难得杀他大败逃回,犹恐这辽王一时未必肯倾心畏服,还有防干戈之患,是以本帅天天令四位贤弟前往哨探,日日操习军兵以防不测之虞。又得兄弟四人不惜心劳,与本帅分犹,真难得也。但愿得四海升平,君民安泰,本帅深望也。所虑者庞、孙二人,贪婪财贿,拨弄朝纲,久后犹恐国家不宁。” 狄元帅正在计思,忽有小军进来说:“启上元帅,四位将军进来交令,候元帅爷将令。”元帅吩咐进来,不一刻,四虎将军一齐到了,来至帐前,参见元帅说道:“启上元帅,末将等奉令操军已毕,如今来交令了。”元帅说:“众位将军多受辛劳了!”传令各将士兵丁俱有犒赏酒筵。出令毕,又说:“你们众兄弟且往后堂吃酒罢。”四将与焦、孟六人谢过元帅往后营而去,卸下盔甲兵器有小军拾去,牵出马匹喂料,六位将军然后开怀畅饮。当时元帅又请至杨、范二人同酌。此夜关内众将大小三军一同吃酒。这狄元帅缘何忽又犒赏众军?只因众军奉令操军,乃军情过于劳苦,故有此犒劳,乃元帅一点爱将恤兵之心。当晚众将欣欢,各无挂念。独有石玉小将军一心怀念母亲,思念妻子,二人在汴京城岳丈赵千岁府安身。自从随着元帅在此关三载有余,不知母亲身体康健否;思妻郡主身怀六甲,未卜生女生男,身心两地,好不愁烦。 慢言石玉是夜思念着母亲及妻子,却说狄元帅威镇三关,名扬敌国,不独边夷畏服,就是关城内外鼠辈毛盗也不敢动兴,众百姓安靖。此日闲中无事,这狄元帅与杨老将军、范大人对坐,说起西辽王屡次兴兵侵犯,有四将说与元帅:“小将想这西辽国人马已经杀得片甲不回,未必敢复来侵犯了。”元帅听罢,微笑说:“众位将军有所不知,凡事备求未至,况乎为将用兵!必以慎重为先。且西辽乃强悍蛮邦,彼虽一时败去,雄兵猛将还多,焉肯罢休侵凌之念!本帅既领君命把守边疆,倘有疏虞,恐有丧师辱国罪,极非轻了!”众将闻言齐说:“元帅高见不差,非末将等所及也!”众将言毕。帐下忽闪出一人高声呼:“元帅勿懮!若防番狗再来,我们何不先点齐人马,做个先动手为强,直攻进西辽,索性杀他一个尽罄尽绝,斩草除根。省得零零琐琐,杀得这班番奴不爽不快,元帅又防他复兵侵扰的!”你看那将是谁?原来是焦廷贵。此人生来质量鲁莽,是粗心愚蠢之徒。当下元帅闻他说,喝声:“胡说!这辽王虽是一时犯界,妄想天朝,但如今圣上也宽恕了他,又何用你多言!倘若兴兵征伐,未奉圣旨,怎生前往?二者辽王原为一国之君,他若不来就罢了,再来时奏知圣上,请旨征讨才是。”焦廷贵说:“元帅到底是个善良人,造化这番奴了。”言谈之际,不觉金乌飞坠,玉兔升空。晚膳毕,各归营帐不表。 次日,狄元帅仍令四将出关抄探,是日闲暇,把兵书观看。忽有小军报:“圣旨到!”元帅吩咐大开中门,恭迎到中堂,排开香案。元帅俯伏阶下,钦差开读: 旨到跪下听宣。诏曰:兹有首相庞卿,陈奏西辽兵犯中原,虽 经狄卿杀退,但这西辽既一小国之君,焉敢兴兵犯上!即同叛逆相 等,重罪非轻,岂可宽恕!今命狄卿率同众将统领精兵,前往西辽 征代问罪。若辽王畏罪求降,彼邦有一镇国之宝,名曰珍珠烈火 旗,要将此旗贡献,年年进贡,岁岁来朝。如其不顺,即行征讨平 定,班师回朝,论功重赏以报卿劳。但因三关无主,今差兵部孙秀 来权理。毋违朕意,即日提兵,肃此钦哉。 元帅谢过君恩起来,与杨钦差见礼毕。杨户部不敢久留,连忙辞别。元帅送出关外,杨钦差回朝复旨不表。 再说关中众将尽知,各各咬牙切齿,骂道:“庞洪这老狗才哄奏圣上,轻动干戈,差遣元帅及我等,真乃令人可恼!将他一刀两段方消此恨!”元帅说:“你们不必多言。虽庞洪所奏,然今圣上所差,你等不可独怪着庞洪。待等孙兵部到来,即要起兵前往了。”范大人说:“元帅,正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乃奸兵只为奸臣。那贼心狼,那里改得这场干戈之患?又是由他来的!”杨青老将军说:“我想这庞洪忽奏圣上,要差元帅出师,料必有什么奸计,元帅须要提防他为妙。”元帅说“老将军,目下兵权多在下官秉持,谅他有计难以施行,何足为俱!老将军,但请放心!”焦廷贵说:“元帅!小将前日曾讲过这西辽兴兵前去,杀个爽快才是。元帅说没有圣旨不能前往。如今奉了圣旨,前去西辽,见一个杀一个,杀得这些番狗干干净净,方才晓得焦将军的本事!”元帅闻言大喝:“好匹夫,何用你多言!还不速退!”焦廷贵说:“元帅不必动怒,小将说差了。”即忙往内去了。是夜,元帅暗说道:“我想那珍珠旗,乃是西辽传国之宝,如何圣上听信庞洪之言,要他贡献起来?倘或西辽吝惜不肯,下官难以复旨,眼见得干戈不息,奏凯难期,如何是好?”此夜元帅闷闷不乐,惆怅一夜,直至大明。 再候三天,孙兵部才到。原来这孙秀是个贪财好酒之徒,一路而来,有地方官迎接他,请他吃酒,礼一概收领。此有缠延,所以杨钦差先到了,数日他方才得到。狄元帅原与他不相善,此时闻报,只得同杨、范二人与众将大开关门出迎,同至帅府。四人分宾主坐下,两行立着四虎将军,不免四人客中闲话。一杯香茶饮过,兵部开言说:“元帅既领王命征伐西辽,为何至今尚未起程?”元帅说:“孙大人有所不知,只为此关乃边疆要地,岂可一天无主!大人一日不到,下官一日不离。大人今既到了,下官明日即便兴兵。”孙秀不答,点头辞过元帅,与范、杨二人进关内去了。 是夜,元帅查点明兵粮马匹及平西所用一切之外,其余的即晚造成册子交付孙兵部权掌。此日,元帅对范大人、杨将军说:“奸臣孙秀在此,二位须当留心打点侍候,本帅托圣上洪福,平西回来再与二位大人叙首。”二人听了,点头说:“但愿元帅此去一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及早回来再叙。”元帅微笑称谢。此日元帅升堂,便问众将中何人熟识西辽道程,可为向导官。焦廷贵说:“元帅,小将前者与父亲曾到过西辽,熟识此程。”元帅说:“既如此,点你为先锋,孟定国解粮。”当时元帅与四将领兵五万,分开队伍,别过孙、范、杨三人,祭了帅旗,高高树起一扇大幡,上书着“五虎平西”四字。三声炮响,马壮人雄,威威武武,出关望西而去。关外众居民香烟不断,齐齐跪送,元帅大悦。 只说西辽犯界,狄青杀败了不敢再来侵犯,此乃君王坐享民安逸。不料被庞洪哄奏君王,得代西辽问罪,须要献出珍珠旗,自愿投降。这西辽国乃强悍之邦,焉肯献旗?这场干戈杀戮只为庞洪、孙秀算计狄青之由,究竟不知征战何时得息,真乃: 家生逆子家颠倒,国出奸臣国不宁。 第三回 火叉岗焦先锋问路 安平关秃总兵阵亡 诗曰: 向导先锋焦莽夫,火叉岗上错征途。 从今单单干戈动,虎战龙争枉用劳。 话说狄元帅奉旨征代西辽,以为本事高强,所以只带得五万雄兵,四员虎将。点兵三千,令焦廷贵为前部先锋,点孟定国领兵三千为后队解粮官,大队人马排开行伍向西辽大道而行。且喜天色晴明,风和日暖,正是行兵的时候。一自出了雄关,行有十余天,人烟稠密地方还属中原辖管,也有文官武职接送,纷纷不绝不断。元帅一路甚是安然,日行程夜睡宿,不再烦谈。 又已行得了半月,人居渐渐地稀疏了,多是荒郊野地,但看高山迭迭,古树森森,虎啸猿啼,禽鸣兽聚,却是凄凉枯槁的光景了。焦廷贵为向导官,带领三千人马,逢山便要开山岭,遇水还须搭水桥。一路行走了三十余天,到了一个地方,名为火叉岗。一条道路分出两条来,一路向西北,一路向东北,中央一带是高山,走不通路的。两条大路如此光景,焦廷贵一见,便有军士禀知。他想一会,说道:“俺认不来的,但个知这条大路为何分作两路,不知从那一方走才是。”呆想一会,说:“罢了!待等一个乡民到来,问个明白。”遂吩咐众兵暂住。岂知地方上乃是人烟疏稀之所,等望半日不见一人来,此时焦廷贵等得十分烦恼,急起来。再等一会,方才有个白发公公,七十开外的年纪,远远而来。焦廷贵一见,忙忙催开坐骑,飞马赶去,急急加鞭赶近这老人,向他对面冲来,勒住坐骑,摆开铁棍横拦住去路,大喝道:“你这老头儿,俺家问你西辽国两条大路从那一条去的?若说得明明白白,饶你老狗命;若不速急说明,俺将军就照头一棍,把你的脑浆打出来,无处讨命!” 当时那乡民是本处山上人,看见这位马上将军恶狼似的形容,暗说:“从来问路没有这样问法,你看这人是难以言语相争的。罢了!待我作弄他错走别国便了。”此时这老人叫一声:“将军爷,你且耐着性子,既然问路,何必动怒!你且望着那东北上这条大路,八十里之外乃是孩儿岗,再过一百五十里便是棋盘岭,又行一百二十里是麒麟埔,又过一百五十里之外是安平关,就是西辽地面。”焦廷贵大喝一声:“你这老狗才,俺问到西辽国去,因何说得许多岗岭、许多里来!”原来这焦廷贵是个粗心愚蠢之人,听闻那老者说得几个地名,就恐要忘记了,所以动恼起来。此时焦廷贵说:“老头儿,你不必多言得许多吱唔,此去向那东北上还有多少路方得到西辽?”那老者又说:“将军,小民指引这路途,说得明明白白,为何这等着忙?向此东北至西辽境界,还有四百余里,到安平关是西辽头座关了!”这焦廷贵信以为真,老者退去,吩咐众兵起程,望着东北大路而行,不觉又是红日归西明月上,安扎营盘,埋锅造饭。次日拔队起程。此回不独焦廷贵一人起差了国度,狄元帅大兵在着后队,多随错路而行。一路旗幡招展,剑戟如林。一连走了七八天,已到了安平关。一口难分两处事,按下宋军慢表。 且说安平关乃单单国头座关,守将名唤秃天龙,国王封他为总兵之职,命他镇守此关。那一日,在关中吃酒,半酣之际,忽有小军报说:“宋朝天子不知什么缘故,差遣大队人马,移山倒海地杀奔来了!”秃将军听罢说:“有这等事!离关还有多少路程?”小番禀道:“只有三十余里。”秃天龙喝声:“再去打听!”心中大怒,气冲云霄,立起身来说道:“我那浪主是个顺大知命之君,自数十年来归服宋朝,岁岁贡献无亏,为何忽然无事兴兵,前来惹气,是何道理!若不出关与他理论,不算本帅英雄!”此时这秃天龙,一来是饮酒半酣之际,因他也是性急之徒,不待朱兵安营下寨,投递战书,即忙顶盔贯甲,上马提刀,带领一千精壮人马,炮响一声,大开关门,一马当先冲出关外。此时未兵正在安营之间,有番将秃天龙带兵杀来,高声大喝:“宋将有能者快来纳命!”早有军士报知。焦廷贵闻报,不觉吃上下惊,说:“可恶番奴,尚未安营就来讨战,待俺前往送他到阎王老子去处罢!”连忙飞马冲去。一见番兵,一字排开,杀气腾腾。来将脸如朱砂,眉浓眼大,赤发红鬓。焦廷贵一见,大喝道:“番奴,你且通名来!”秃大龙说:“俺乃安平关总兵秃天龙是也!但上邦下国久已相和,为何忽地兴兵犯界,是何道理?你且快快通上名来,待本将军取你首级!”焦廷贵大喝一声:“谁教你狼主从前无国法,兵犯上邦!所以兴兵征伐你国,早献上头来,待俺老爷立头功!”只因秃天龙此时酒已醉了,听得焦廷贵之言糊糊涂涂两处未曾说明,所以秃天龙大怒,喝声道:“胡说!你宋王昏君也!我狼主归顺宋朝数十年,你邦无故兴兵,贪利忘义,好生可恶!”提起大刀,当头就劈。焦廷贵全然不惧,呵呵发笑,把铁棍往上架开,二人杀起来。一场龙争虎斗,有三十回合。 再说狄元帅后队大兵已到,早有军士报知。元帅大怒,说:“尚未安营,这焦廷贵不奉军令,怎敢私自开兵!”传令速速鸣金收军,把焦廷贵捆绑起来。令一出,实时不住地鸣金。谁知焦廷贵杀出了神,由他连连不住地鸣金收军,只是不听,说道:“我焦廷贵不挑得番将下马,不为好汉!”果然秃天龙被酒醉了,招架不住,却被焦廷贵铁棍削开大刀,拦腰捣去,打翻了跌下马,割取首级,以为头功。焦廷贵满心欢喜,提起铁棍,踢开大步,把番兵乱扫,打得七零八落,各自逃生,四散东西,多往正平关飞报去了。焦廷贵哈哈大笑,回顾后队高叫道:“安平关已到手了,众人快些来进关!”他一马当先,抢入关中去了。狄元帅又恼又喜,只得传令众兵丁挨次而来。元帅大兵进了城中,这些番兵走散,百姓一并逃生,只剩得一座空城。 元帅进到关中,升了帅堂,众将兵参见毕,又到了焦廷贵,要报头关功劳,走到帅堂元帅跟前,提过首级来请功。元帅一见大怒,喝道:“焦廷贵,你好生胆大!因何不奉军令,私自开兵?本帅传令,还不收兵;不从将令,军法难容!”喝声:“刀斧手斩讫,以正军法!”两旁刀斧手一声答应,正要动手,焦廷贵急称一声:“元帅你在后队,不知前队事情。小将正在安营间,忽有番将秃天龙带兵杀来,不许安营,即要交锋踹营,来势十分凶勇。若被他踏破营盘,元帅的威风减尽;若请得军令来,已不及了。方与他交战,正在性命相关之际,顾不得鸣金了。若然元帅要杀我焦廷贵,分明要赖我功劳的了。得了安平关,我焦廷贵原有功无罪,如何元帅要杀我?你好不公心!”这几句话,倒说得元帅顿口无言。忽闪出四虎将军,上前一同力保焦廷贵,说:“元帅!这焦廷贵不奉军令,私自开兵,虽然有罪,但番将不投递战书,即日杀来,亦是凶狠之辈。焦廷贵原是不得已开兵,望乞元帅念他取关有功,敖其斩罪罢。”元帅见四虎将军保他,便说:“焦廷贵虽取关有功,但不遵军令,功罪两消。”焦廷贵起来谢过元帅,又谢四位将军保救。此时元帅吩咐,将人马安顿关中,所有粮草马匹,金银什物,查点分明。一面出榜安民,又将秃天龙的首级尸骸埋葬了。暂停三天,留偏将二员、三千兵丁守关,元帅与众兵将又要西行。按下慢表。 再说正平关主将,名唤秃天虎,他生得身高一丈,勇力异常,使一把丈八蛇矛,万人莫敌,秃天龙是他胞兄,年纪只得三十光景。原来这正平关与安平关离有二百五十里路程,所以此时并不知道失关之由。且岁岁平宁,并无探子在外。这一天关中无事,夫妇正在闲谈,忽有安平关上奔来了几个官儿、几百兵丁,慌慌忙忙前来一一报知。秃天虎吃了一大惊,怒气冲冠,咬牙切齿,说:“罢了!我邦与宋朝,未曾动过一兵一卒,两国久已相和,狼主岁岁入贡,天朝为何突然起兵前来征伐?破了关,把我哥哥伤害,此恨如何得消!待我带兵前去,见一个捉一个,拿回关砍为肉泥,方泄我胸中之恨!”多花夫人说道:“无事兴兵,果然无理。但大宋五虎,威名素重,相公需要小心。”秃总兵应允,又连忙写表,即差小番奏达狼主。次日天明,点齐人马,放炮出关,带了五千惯战囗貅士卒,杀往安平关而来。此时若不是这焦廷贵问路不得,走错此路,如何战杀伤害这许多生灵?这也原是狄元帅、八宝公主有宿世良缘,合着: 气运道送开劫杀,姻缘会合应佳期。 第四回 正平关焦廷贵大败 单单国秃天虎原因 诗曰: 莽汉先锋逞勇刚,岂知番将更猖狂。 沙场大败奔逃窜,方信强中复有强。 却说秃大虎带兵出关要与哥哥报仇。此日天气晴明,狄元帅正要催兵前进,忽有探子报进,说:“启上元帅,今有正平关番将秃天虎领兵前来,要与元帅爷答话,请令定夺。”元帅说:“再去探来!”探子说声“得令”去了。不多一会,小军又来报:“番将讨战!”元帅正要点将出马,旁边闪出焦廷贵。因他前日杀了秃天龙,自道英雄,不知厉害,连忙上前说:“元帅,不怕死的番奴又来送命,且容小将出关,将他首级取来报功!”元帅说:“上阵交锋,休得轻狂,小心才是。”焦廷贵说:“元帅勿懮!想那秃天龙尚且死于小将之手,谅这秃天虎本事也不过如此。小将也不伤他,待我活捉他回关,献与元帅看看。”元帅说:“既然如此,你领兵一千出关会战,须要小心。” 焦廷贵忙说声:“得令!”实时上了花鬃马,提了镔铁棍,耀武扬威,带领一千精兵,一声炮响,一马飞出,来到阵中。只见番将生得凶恶异常,人高马骏,番兵列成阵势。焦廷贵便高声大骂:“番狗乌龟,快来纳命!你可是秃天虎么?”秃天虎怒道:“正是。你这南蛮,狗头狗脑,口出大言,且通过名来!”焦廷贵说:“爷爷老子乃大宋狄元帅麾下前部先锋焦廷贵,你若献关投降,饶你狗命;如若半个不字,多照着秃天龙榜样的,死在俺铁棍之下了!你好不怕死的狗番奴,不以性命为重,看棍!”提起铁棍打去。秃天虎大怒:“原来是你这狗南蛮伤害我哥哥,极大冤仇,不取你命,誓不为人!”把长枪架住铁棍,回枪当心就刺。二人兵刃交加,大战三五合。这秃天虎本事果然高强,杀得焦廷贵浑身冷汗,招架不住,看看不好,架开长枪,大喝一声,拨马就走,败入关中,秃天虎追赶不上,只得勒马回营。 且说焦廷贵败进关来交令,说:“元帅在上,这番将秃天虎果然厉害,小将杀他不过,捉他不得,求元帅宽限一天,明日准拿来!”元帅说:“你且退去,休得多言。”焦廷贵退去。到次日,有小军报说:“秃天虎讨战!”元帅即令石玉出马,带领精兵一千,大开关门,一马当先。二将会面,各通姓名。秃天虎一见来将不是焦廷贵,便开言说:“石南蛮,你且听着!我邦狼主,最是英明。有道两国久已相和,未曾动过刀兵,年年入贡天朝,为何上国白白兴无名之师,前来征伐,不知何故?古人有言:日月虽明,难照覆盆之下;钢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你兵犯安平关,杀害我胞兄,从此冤如深海。快些献出焦廷贵,待俺将他心肝来祭了兄长,消了仇恨,再作道理!但你师出无名,犯我边疆,其中必有个缘故,也要说个明白。” 石玉听了番将之言,冷笑说道:“秃天虎!依你说来,句句有理之言。但你邦狼主,好无分晓,妄想天朝锦绣江山,几次兴兵侵犯上国,岂不罪名深重!故我主万岁,命狄元帅提兵到来征伐,问个犯上之罪,何谓出师无名?”秃天虎说:“石玉,休得胡说!我邦数十年来,归顺天朝,从不曾兴过一兵一卒。怎说起屡次兴兵犯上之言?”石玉说:“秃天虎,你休得巧言,怎不认罪名?前数年屡次兴兵侵懮,幸得杨元帅屡屡杀退你邦人马,不计其多少。自去年秋季,你狼主大兴人马,赞天王、子牙猜等围困瓦桥关,声声要夺取中原,全亏得我狄元帅杀得你邦人马大败,雄兵猛将一齐消灭,至今才得干戈止息,怎言并不兴过一兵一卒?莫不是你初到番邦,新做官的不成?故不晓得从前缘故,胡说无理之言?” 秃天虎听罢,哈哈笑起来,说:“如此是你们走差了路,这里不是西辽地方。”石玉说:“既不是西辽,是什么地方?”秃天虎说:“我这里是单单国,与你大宋无仇,忽然兴兵前来,夺关斩将,令人可恼。既然西辽国犯了你们,也该前去征伐西辽才是。为何不去寻它,反来兵犯我国?这是宋王的主意,还是狄青胆怯了西辽,欺侮我单单国中无雄兵猛将的不成!”石将军听了,心中明白,连忙欠身打拱,叫道:“秃将军!如此说来,是我们走差了路?”秃天虎说:“不是你差是我差么!”石玉说:“将军请息怒,待小将回关禀知狄元帅,前来与将军赔罪便了。”秃天虎说:“石南蛮,休得胡思乱想!杀我胞兄,赔罪也消不了我的怒气。”喝声:“南蛮看枪!”石将军见他动手,也把银枪架开,自知理亏,不与交锋,带转马如飞奔过关去。番将赶他不上,住马带怒,仰天长叹说:“哥哥呵!大未要去征伐西辽,误来我国,可怜把你一条性命白白送了,如今他肯干休退兵,但害了我哥哥。必要拿住焦廷贵碎尸万段,方消我恨!但正平关兵微将寡,不免通知吉林关添兵相助,再上本奏章奏知狼主,打点迎敌罢了。”不表番将回营。 且说石玉回到关中,低头丧气,面色无光。元帅见此光景,即问胜败如何,石玉说:“启上元帅,这场事情错了!此处不是西辽,乃是单单国,走差国度了。杀错这番将,这秃天虎声声要报仇,原来是我们的不是。故小将不好与他交战,奔回关来,禀知元帅,商量如何定夺才好。”元帅听罢说道:“怎见得这里是单单国?”石将军说:“方才小将与秃大虎答话,他说这番王最是英明有道,数十年来归顺天朝,从不曾兴过一兵一卒,何故上邦忽兴人马前来征伐?小将又说起西辽侵扰缘故,这秃大虎说明此去乃单单国,不是西辽。他口口声声与胞兄报仇,不肯干休之言,必要拿捉焦廷贵,想来此事如何是好?” 元帅听罢,怔呆了一会,还是将信将疑,吩咐传令焦廷贵来。不一会,焦廷贵来见元帅,说:“元帅在上,呼唤小将有何差遣?”元帅说:“焦廷贵,你说熟识西辽路途,故本帅点你为向导官。你因何不走西辽邦,来单单国是何缘故?”焦廷贵闻言,吃了一惊。想一会,呆一时,叫声:“元帅,这话那里来的?”元帅说:“今日石将军出战,秃天虎说此处不是西辽,乃是单单国。这便如何?”焦廷贵说:“元帅不要信他,这番奴自知杀我们不过,故虚言哄弄的。”元帅喝道:“胡说!你走差了别国,还说强言,欺着本帅!”焦廷贵说:“元帅,小将实认得路途,明明白白,那有此事!若果走差别处,小将理当军法。”这焦廷贵一口咬定不差,元帅听得心中疑疑惑惑,说:“且罢了,待本帅来朝亲自出马,便知明白了。”吩咐是夜埋锅造饭。 到来日天明,有小军报上元帅说:“番将秃天虎坐名要焦廷贵出马。”元帅喝声:“再去打听!”自己连忙穿过黄金甲,戴上紫金盔,上了现月龙驹马,手执定唐金刀,气宇轩昂,真好一位少年英雄!扶助宋室江山,乃社稷所重之臣。点了五千人马,带了四虎英雄,分为左右,随后有铁甲步军五百。三声炮响,冲关而出,旗幡招展,来至关处,队伍摆开。秃大虎一见来将,比众不同,真乃威风凛凛,杀气森森,便把枪一摆,喝声:“来将通上名来!”狄元帅说:“本帅乃大宋天子驾下、敕封平西元帅狄青是也。你可是秃天虎么?”秃天虎说:“既晓得本总兵威名,何劳动问!”元帅叫声:“秃天虎,你邦原是西辽国,因何称为单单?莫不是你邦原无雄兵猛将,怕死贪生,虚言哄着本帅不成!”秃天虎说:“狄南蛮!我邦猛将如云,雄兵如雨,狼主驾下尽是英雄豪杰,那有诈言贪生畏死之理!本总可笑你身为主帅之职,统六师重任,作事甚是糊涂,以桃为李,以羊为牛,出无名之师,侵犯我国。你官又杀害我哥哥性命,全无道理。掌什么兵权,何不及早回头,做一个农夫罢了!”元帅说:“秃天虎,据你如此说来,此地既不是西辽,有何为凭?”秃天虎说:“我也知你等必从火叉岗走差路的。”元帅说:“怎见得在火叉岗走差的?”秃大虎说:“你一定到了火叉岗不向西北而去,却到东北而来,岂不是走错了路,到我邦单单国么?”元帅闻言,暗说道:“曾记得到了火叉岗有两条大路,向导官从东北方而走,此事乃焦廷贵这匹夫弄坏了本帅也。欠主张点错这鲁莽之徒为向导官,走差别国,惹起祸殃,圣上必然归罪于本帅,无可分辩。”想罢,即欠身打拱说:“秃将军,请息平空之怒,听本帅奉告一言。”秃天虎说:“狄南蛮,有何话说,慢慢讲来!”不知狄元帅说出什么言语解劝他,且听下回分解。正所谓: 不是英雄真长敬,却缘莽将便差途。 第五回 秃总兵生擒二将 狄元帅认错求和 诗曰: 天朝虎将被擒拿,只为当时走路差。 逞勇以强终囱失,偏邦到底弱中华。 当日狄元帅自知理亏,在马上欠身打拱说:“秃将军,向导官走差路途,误来贵国,错犯你关,原乃本帅之失。秃将军且清息怒,待本帅来日亲到贵关,赔了错失之罪,即日收兵前往西辽便了。”秃天虎说:“狄青,你休得妄想!你身为主将,执掌兵符,事事全凭你指挥,差使向导,如何走差得路程?不到西辽,反侵我邦,无端杀害了我哥哥,说什么赔罪息怒之话,于情理上断难容你这匹夫!”说罢,把手中丈八长矛向心窝刺来。狄元帅即忙把金刀架开,放下笑脸,叫声:“秃将军,本帅已走差了,赔罪也罢了,因何你还不干休?到底主意若何?”秃天虎喝声:“狄青!你若误走国度,不伤我邦人口,还情有可原。你兵一到,便夺关斩将,伤了我哥哥,此仇此恨,与你冤如深海,今朝与你必要见个雌雄!”又是一枪刺来,元帅又用金刀拨在一旁,复开言说道:“秃天虎,你全不依理论定,如此凶狠。只为本帅一时走差了你国,误伤了你兄,乃本帅差错,所以三番两次即你动手也不较量。若问误伤你兄,今既死,已不能复活,本帅已经殓殡埋葬,待平定西辽,回朝奏知圣上,超度他的灵魂,封坟墓以补报也。我劝秃将军休得认真起来,古言山水也有相逢,将军你可想得来!”秃天虎喝声:“胡说!无辜侵犯,你把我兄杀害了,就是这等罢了不成!若要俺的干休,除哥哥复活还可,休想别的求和。有仇不报枉英雄!”说声:“看枪!”又刺过来。 元帅金刀架住,暗想:“看他如此硬性,料想以善言相劝未必和谐,不免与他交战,杀败了他,方知我兵厉害,然后讲话自然允诺了。”复高声说:“秃天虎!今本帅自知理亏,以理而言。你却执一之见,不听本帅之言,如若必要交兵,倘有差迟,悔之晚矣!”秃天虎说:“狄青!你既伤我胞兄,俺便与你势不两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何悔恨之理!”元帅听罢,回顾左右说:“那一位将军与他交手?”闪出扒山虎张忠说:“元帅,待小将拿他!”元帅与三将一起退后,此时张忠一马当先,提起大刀砍去,秃天虎长枪急架相合。二将交锋,杀到六十余合。秃大虎果然武艺高强,张忠敌挡不住,却被他拦开大刀生擒过马,喝令众兵丁捆绑了。元帅一见大怒,正要出马,旁边又闪出一将,是李义,说:“元帅不必心烦,待小将拿这个番奴!”说罢一马飞出,提起长枪当心就刺。秃天虎把长矛架开,大杀一阵,战有五十个回合,李义招架不住,又被秃天虎活捉捆绑了。 石玉心中大怒,不待元帅将令,拍马上前,舞起双枪乱刺。秃天虎连拿二将,那里看得起石将军!在此战到三十余合,不分胜负。原来这石郡马乃是王禅鬼谷的徒弟,与元帅同拜一师。前者老祖把枪法传授与他,比众不同。因赞天王部将薛德礼的混元锤厉害,故赐他风云扇破他混元锤立功。但风云扇只破得混元锤,别样物件破不来的。况且此时乃用力战斗,纵有法宝也不中用的。秃天虎实有万夫不当之勇,石玉耶里是他的对手?但他是仙传枪法,所以还抵挡得住。此时沙场内杀得烟尘滚滚,日色无光。冲锋到八十个回合,元帅见二将杀得难解难分,恐防石玉有失,传令呜金收军,二将退回。 秃天虎得胜回营坐下,吩咐小番绑过二员宋将。张忠、李义二人英姿勃勃立在一边。秃天虎叫声:“二南蛮,你既已被擒,何不下跪?”二英雄喝声:“秃天虎,休得大言!俺乃天朝上将,焉肯屈膝跪你!”秃天虎说:“我且问你,两国从来相和,为何兴兵侵犯,恃勇称强,夺关斩将,是何道理?今日被擒,尚且强项!”张忠听了冷笑一声说:“秃天虎!这是你的糊涂,反说俺的无理。”秃天虎喝声:“好花言的南蛮!你们无礼,反来说俺的不是。”张忠说:“秃天虎!可见你外国之人,不读孔圣之书,不达周公之礼,古云:正理一条,蛮行千样。你的强蛮令人可杀。”秃天虎听罢,气得火烟直冒,怒跳如雷,立起身来,须眉倒上,双眼圆睁,喝声:“你这等说,难道本总差了么!”张忠说:“为何不差?”秃天虎说:“俺怎生差处?你且说来!”张忠说:“我们奉旨征代西辽,误走路程到来你国,也是平常之事。我兵初到来,营寨尚未安扎,你的哥哥秃天龙若问明情由,说明此处不是西辽,自然即日收兵前往西辽,如何不好!谁由他恃着强蛮,领兵杀来,把天兵看得如同儿戏,定要即刻交锋。岂不晓得刀枪乃是无情之物,二虎相争必伤其一。论起来,不说明即要战杀,还是你来犯上,还是你兄自来寻死,叫那人偿他的命?俺今日好言问道,你不明白细细思量得来。俺二人乃是顶天立地的硬汉,既被擒拿,要斩就斩,要杀就杀,何惧之有!” 李义在旁,见他说此硬话,连忙说道:“张哥哥何必教导这番奴,既被擒来,谅情要做刀头之鬼,何必与他较量许多言词!”秃天虎听了喝道:“要杀也不为难!”二将说:“秃天虎!你可晓得我邦元帅为人有大将之才,前者一人杀败西辽数十万雄兵,你邦纵有雄兵猛将,那里是俺元帅的对手!征灭扫平你邦,有何为难!若杀了我二人,就是狼主求降也难依了。况且焦廷贵误伤你兄,与我二人何干!”原来这些外国之人,虽是强蛮,到底愚直。这秃天虎听了二将之言,不觉想了一会,暗说道:“俺听这回南将之言,也觉有理。论起来我哥哥好不狂莽,俺与他原有几分不合之处,但无事被杀,总要报仇的。既然焦廷贵杀我哥哥,想来那里要他二人偿命!罢了,待明日拿了焦廷贵,然后放还他二人便了。”秃天虎主意已定,吩咐小番:“张忠。李义二犯打入囚车,押在后营好生看守。待等拿了焦廷贵,然后放他们回去。”二将听了秃天虎不杀之言,方才安心,只虑不拿得焦廷贵,一人也放不成了。在下不表番营二将。 且说狄元帅收兵到关坐下,传今吩咐焦廷贵来见本帅。不一时,焦廷贵得令,还不知元帅何事,立刻上前说:“元帅在上,末将打躬。不知呼唤有何吩咐?”元帅大喝一声:“匹夫!你说到过西辽地,熟识路途,故此本帅点你为向导官。你行到了火叉岗,不向西北而走,却从东北而行,混来单单,走差国度,罪于本帅。你又不问明缘由,便杀无辜的秃天龙,怪不得秃天虎不肯于休!”焦廷贵说:“吓,元帅!当真走差了么?”元帅喝声:“该死的匹夫!若不走差了,本帅焉能怪着你!单单国向来与我国相和,如今忽动起这场刀兵,祸端皆由你这匹夫之人!刀斧手上来,拿去斩讫!”两旁一声答应。 这焦廷贵心中着急起来,倒身跪下,说:“元帅请息怒,末将还有辩言。”元帅大喝:“匹夫有何辩言,快快说来!”焦廷贵说:“元帅,你为一个千军万马之主,事事多要听从元帅,选他的才于调用。你用末将为向导官,若是末将不从,又恐违了军令。元帅应该查明果然谁人熟识西辽路途,为何乌乌糟糟点小将做个向导官,开路先锋?大兵一到了火叉岗地方,小将就有些疑惑起来,两条大路像个火叉的形模,想去思来,记得不清,不知那条路是走西辽。只见山脚下有一老乡民,故小将随即问他,这老人指点的路,我一一照依而行。就是走差了国度,乃元帅错用了人之过。若将我焦廷贵斩首,甚是不公平。”元帅听了高声说道:“本帅怎样不公平?你且说来!”焦廷贵说:“方才说过,大凡行兵调将,统凭元帅量才拨用,末将做不来的,元帅不该点我为向导官。”元帅喝声:“匹夫!你说到过西辽,故此本帅才点你的!”焦廷贵说:“元帅,我虽然到过一次,只因月久年多,就忘记了。走差国度,仍平常事,难道将末将斩首!”元帅大喝道:“好利口的匹夫!走差国度,本帅已有欺君不细之罪;妄杀秃天龙,他的兄弟不肯于休,本帅再三赔罪,他却执一之见不肯依允。况且二将被擒,不知性命如何,皆因你断送了。照依军法,断难宽恕!”喝令:“刀斧手斩讫来!”刀斧手一声答应,登时把焦廷贵捆绑,推下阶来。不知焦廷贵性命如何,正是: 莽将难逃严法律,阴魂从此绕边疆。 第六回 石郡马沙场斩将 多花女雪恨兴兵 诗曰: 烈烈轰轰逞勇强,番军难免阵中亡。 与夫雪恨多花女,未报夫仇先被伤。 当下狄元帅将焦廷贵推出关外斩首,焦廷贵心下着急,高声说:“元帅请息雷霆之怒,末将还有分辩!”元帅吩咐推他转来,大喝道:“有辩快些讲来!”焦廷贵说:“元帅,你责小将走差了路途,元帅与四虎将军还有多少兵丁在后,难道内中没有一人惯熟路途的?若内有知者,应该说一声不是这条路上走的。为何号炮一声不响,随着这条错路而来?若说众将兵皆不熟路途,众人多要杀了,连元帅也要斩首。此时到了安平关,营尚未安,就有秃天龙杀到营来,也不问明缘由,难道此时由他割去首级不成!他又不说这里是单单国,不是西辽。此时他不说明,小将那里知道?所以大战起来,斩了秃天龙。元帅说小将不奉将令,私自开兵,赖了我的头功。次日应该差末将前去建二功才是,为何元帅差张忠、李义去出马?这两人又不是真材实料的英雄,自然一并拿去。此乃元帅行兵不通、调将不是之故。若今朝杀了我焦廷贵,众夷邦外国闻知,也耻笑着元帅屈杀将士的了。” 狄元帅听了他这些七颠八倒的鬼话,不觉呆了,答应不来。旁边闪出笑面虎石玉、飞山虎刘庆,上前打拱说:“元帅在上,焦将军走差路途,理该问罪,但秃大龙不说明缘故,混行交战,也难分辨谁是谁非。错走路途,望元帅法外从宽,饶他初次犯界,留在军中将功赎罪,望乞元帅准末将之言。”元帅见二将讨饶,便喝道:“饶了匹夫死罪,活罪难饶!”吩咐捆打四十大棍。小军领令,把他打了四十。焦廷贵起来谢了元帅不斩之恩,往后营去了。 且说元帅十分烦闷,只因误杀秃天龙,几番劝解,自认差错,秃天虎总是不允相和,反被他捉去了张忠、李义,倘有差迟,失了英雄两弟兄,如何是好?便与刘庆、石玉商议此事。二将同声说:“元帅今日阵上认了多少差处,秃天虎总是不依,如今没有别的什么打算,且到来天待小弟二人杀败秃天虎,他自然和伏了。”元帅说:“二位兄弟,算来实是我们理亏,杀了秃天龙,怪不得秃天虎不允。虽然焦廷贵这匹夫走差了国度,算来原乃本帅之过,不该点这鲁莽之夫为向导。如今主上得知,本帅罪已非轻。”二将说:“依元帅的主意如何?”狄元帅说:“本帅欲意修书一封,着人送与秃天虎,再依理讲。他如若允从,便收兵往西辽;若不允从,另行计较便了。”二将说:“元帅之意不差。”此时元帅定了主意,即日修书一封,连忙差军士送到番营。秃天虎接过书一看,上写: 平西总帅狄青书拜秃总戎麾下:伏以大宋、单单,天朝偏国,向 日相和,毫无构怨。缘因征代西辽,误来贵国,乃本帅之差错。杀 无辜将士,乃本帅之失,追悔无及。将军胞兄与各番兵皆非可杀之 人,本帅好生不忍。既死难生,平西还国之日,奏闻我主,墓顶前 封,以偿无辜被陷;免贡三年,以修向日相和。伏望将军海函允诺, 不较前非,足见情长。肃参投达,翘望好音。 秃天虎细细看罢来书,不觉呵呵冷笑说:“这狄青如此胆怯,那里做得主帅!”就在书后批回: 哥哥复活,两国相和;既然不若,永动于戈。 写罢打发来军回复狄元帅去了。原来这狄青乃是依理而行,所以修书讲和;岂知这秃天虎说他胆怯,也是意思会差了。 且说狄元帅观见回书大怒,说道:“秃天虎如此狂妄,全无一些理律之言。本帅只为自知理亏,所以忍气求和。谁知他执一不悟,无理逞强,我何惧也!也罢,明日必要与他见雌雄。但得张忠、李义二将无害,本帅才得放心。”是夜不必细表。 且说次日各将士饱餐战饭,又有秃天虎前来讨战。元帅命石玉领兵出马,笑面虎便一马当先,冲到番军阵前,把双枪一起,喝声:“番奴看枪!”秃天虎门回,举手急架相迎。二人犹如龙争虎斗,杀得天昏地暗,沙卷尘飞。战了八十余回,石将军看看抵敌不住,败将下来,飞马逃走。秃天虎拍马赶去,喝声:“你那里走!”紧紧追上。早有飞山虎在关前看见,连忙驾上席云帕,看定一箭射去,正中秃天虎的左颊,负痛一声,转马逃走。石玉在马上一枪刺去,中他肋下,疼痛难当,翻身跌落马下。石将军拔剑取了首级。刘庆叫声:“石四弟,趁此打破营盘,杀散番兵,放了张忠、李义,去见元帅罢!”石将军说声:“有理!”喝令众兵杀上前去,二虎将一同杀去,把番兵犹如砍瓜,各自逃生四散。二将打入番营,放出张、李二人,说明缘故,四人哈哈大笑,命军士放火把番营烧得干干净净。张忠说:“众哥弟,趁此天色尚早,我们带兵去赚了正平关,你道如何?”石玉说:“不奉元帅将令,不可妄动。且自收兵交令,再行区处才好。”三将说道:“即然如此,且收兵罢了。”众将收兵回关,下马人见元帅交令,说明杀了秃天龙情由。 元帅听了纳闷昏昏,说:“走差国度,妄动刀兵,连伤两员番将,只怕番国君臣怀恨,不肯休息干戈。本帅千军万马,何足畏惧!只懮征错无辜单单国,纵然得胜还朝,本帅终须有罪。想到其间,实难处置。”说罢,低首不言。无奈只得吩咐秃天虎首级不必号令,配尸骸备棺盛殓,与秃天虎的棺柩安放在一处,杀的番兵好生掩埋。等候三天,如若番兵没有动静,然后回兵,复往西辽;若他又有兵马到来,再作道理。 闲话休题。再说正平关秃天虎的夫人名唤多花女,在关内心中不安:“狄青兴无名之师,杀害我邦兵将,相公起兵前往进敌报仇,不知胜败如何?”夫人在关正在思想,只见众小军报说秃总兵阵亡。夫人一闻此报,悲哀大哭,骂声:“狄青,杀害我亲夫,我与你誓不两立!”原来这多花女是番王驾下兵部尚书脱伦之女,也有些武略。他闻得丈夫阵亡,要报仇雪恨,等不到明日,连夜点齐人马杀奔安平关而去。两关相隔有一百五十里之程,一夜不能得到。 且说狄元帅在安平关候了几天,忽有探子报知多花女杀奔前来。元帅闻报,长叹一声,传令四虎弟兄且不必开兵,以礼讲和为妙。四虎将齐说:“元帅之言有理,末将等焉敢不遵!”忽闻号炮震响连天,停一会有小军报上:“元帅爷,多花女讨战!”元帅即差石玉出马,吩咐先以礼讲和为是。石玉得令,连忙上马提刀,英气凛凛,领兵杀出关前。跑到阵中,看见这番女手持双刀,满面怒容,石将军暗说道:“元帅叫我与他讲和,料想杀他丈夫,焉能听从?说之无益,不必讲,不免与他见个高低罢。”提起手中双枪刺过去。多花女双刀架开,一男一女战杀,一去一来,胜负不分。这多花女虽然是将门之女,有些本事,到底不是石将军的对手。这石玉一则见他丈夫已亡,二则他是女流之辈,所以让他几分。岂知这番女要报夫仇心急,认做石玉本事平常,被他舞起双刀战到六十余合。石将军一想,如此看来,让他不得了。忙把双枪一连挑了几枪,多花女两臂酸麻,眼花力微,却难抵挡,被石玉一枪正中心窝,翻身落马而亡。李义、张忠大喜,假传元帅有令,快些前往抢关。三将喝令众兵杀上前来,把番兵大杀一阵,四散奔逃,尸横遍野,满地鲜血成河,死者甚多。大小三军进了关中,满城百姓四散逃生,不必多谈。 石玉连忙安了众民,然后恭迎元帅进关,要把金银粮草点查。元帅说道:“错杀番邦无辜将士,抢占他的城池,本帅已经差之万倍,悔之不及。关内之物,不可妄动,尽数交还才是。”元帅军令森严,谁敢不遵!此时元帅心下十分烦恼,双眉紧皱,面带懮容,说道:“如此罪名越大了,如何是好?种下祸根,乃是这莽夫弄来的,纵将他斩首,也不中用的。本帅之罪,仍复不免,好不令人烦难也。”只得吩咐将番兵尸首好生埋葬,又把多花女的尸首一体备棺盛殓,与秃天虎的安放在一方,待等干戈平定,再行超度灵魂,少尽本帅之心。是夜,狄元帅闷闷不乐,不知后事如何,正是: 胜败已分终有碍,战征虽是不为功。 第七回 狄元帅求和受辱 乌麻海中箭身亡 诗曰: 阵上求和似可差,只缘莽将少等谋。 火叉岗上行差道,致与东番单单仇。 再表吉林关主将名唤乌麻海,乃是单单国头等有名的一员上将,年方四十余岁,脸如锅底,环眼浓眉,身高体胖,武艺精通,力敌万人,持一柄宣花大斧。前十余天得闻秃天虎的飞报,气得他二目圆睁,双眉倒竖,待道:“狄南蛮,你这等无礼!我邦狼主归顺宋朝已久,狄青你为何无风自浪,白来寻事,杀了安平关秃天龙?我想正平关秃天虎,他武艺高强,胜过胞兄,必须无败。但愿他杀败南邦人马,把狄青拿住,方消得俺家此恨。”正烦恼之间,忽有秃天虎的夫人差小番如飞报到,称说秃总兵阵亡,要求将军爷提兵火速前往破敌,不然正平关有失。次日,乌麻海正要整顿军马兴兵,忽又报道:“多花女已被杀,正平关已失。”这乌麻海闻报,大怒如雷,气得面如土色,说:“可恼!你狄南蛮无故连伤我二将,尚且容你不过,那多花夫人乃是女流之辈,为何也伤他性命?这还了得!狄青啊,前两关由你夺去,若要到我吉林关上就万难了,若容得你一兵一卒过此关,誓不为人!”他又想一回,说道:“秃天虎尚且死于狄青之手,大宋这主将不是好惹的,须要提防一二才是。”天色已晚,埋锅造饭,是夜不题。 再说次日,乌麻海点起一万雄兵,顶盔贯甲,上了一匹乌龙豹,手持一柄开山大斧,领了一万番兵,一声炮响,大开关门,杀奔正平关来。喊声讨战,早有宋兵飞报入关。狄元帅亲自出关,来到阵前,四虎将军在后跟随。元帅一见番将,在马上欠身打拱,开言叫声:“马上将军尊姓何名?”番将说道:“本将乃吉林关主将是也,你是何人?”狄元帅说:“本帅乃大宋天子驾下平西主帅狄青是也。”乌麻海说:“原来你是狄青!俺且问你,既然宋君差你征伐西辽,为何兵反向我国?况且我邦狼主久顺天朝,年年入贡,你忽兴兵马,妄动干戈,连伤二将,眼底无人,欺我单单国,是何道理?”元帅听罢,放开笑颜,说:“将军且请息怒,听本帅告诉一言。元帅奉旨征西,只因向导官走差国度,错走东方,误来贵国,本帅罪无容辩。到了安平关,误杀秃总兵,悔恨无及!”乌麻海说道:“既不知地理,点他为什么向导官?若不识贤愚,做什么元帅!今日宋王差你总军元帅,前八百年倒运了!”乌麻海数言说得狄青面上无光,脸红面赤,把头一低,开言说:“将军,这也原是本帅的理亏,所以亲自出来见将军,万望海涵,不较前非,足见将军大德也。”乌麻海说:“狄青你可是做梦吗?连伤我将,夺我城池,莫说是你要求和,就是宋王亲来说,也不能了。既然你亲来出马,俺与你见个高低!”说罢,提起宣花大斧,当头劈将下来。元帅想道:“说也徒然,谅他必然不允了。”忙把定唐金刀往上架开。二员大将在沙场杀得天昏地暗,东西难分,战鼓之声不绝,冲锋到八十余合,不分胜负。自辰时杀至午刻,再战时: 沙尘滚滚惊天地,刀斧交加各逞奇。 豺狼虎豹藏山洞,野鹊乌鸦不敢飞。 当时又杀了一百个回合,你我不休。狄元帅自知杀他不过,又不肯失势与他,只退后数步,取出金头鬼脸戴起,念一声:“无量佛!”只道拿他下马,岂知这法宝全然不灵验。这乌麻海见他戴上鬼脸,不知何意。赶上数步,把大斧当头劈下,狄元帅全不知觉。只因他的金盔上藏着血结鸳鸯,一道毫光冲起,大斧不能下。四将一见,飞马上前,奔至元帅马前,除其鬼脸,一同跑回关去。乌麻海追赶不上,也自收兵回营,坐下说道:“那狄南蛮杀俺不过,取出一个鬼脸的东西戴在脸上,也觉可笑。但俺用一斧,只道结果他的性命,不知何故,他盔上冲起一道红光,不能下斧,这是什么缘故?也罢,待他今夜再活一天,明日擒来,也要死的。”不表乌麻海之言。 且说狄元帅败进关中坐下,四虎弟兄安慰一番。元帅闷闷不乐,说道:“乌麻海这番将本事高强,几乎失手于他,亏得众弟兄杀退。但不知因何法宝不灵验起来?如今杀败,如何是好?”四虎将军说声:“元帅勿懮,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烦心。且到来日,小将等出敌便了。”元帅说道:“众位兄弟,本帅尚且不能取胜,只怕你们也不济了。如之奈何?”四将说:“元帅,如若小将不能取胜,只消用计伤他便了。”元帅点头,吩咐众贤弟且回营,到来日再作商议。四将回营去了。此时狄元帅说道:“想来那人面兽既不灵验,这穿云箭只怕也不中用了。但这二物乃神人所赐,不可轻毁。目下虽然无用,且好收藏吧。”若说狄青的人面兽既是法宝,为何今日不灵验?只因玄帝殿下的神将,化生于西辽国内,故神圣将两件法宝赐于狄青,待他收回各将立功。只因单单国的番将,不是玄帝殿前神将化生,所以这人面兽用不得了。此时元帅心下十分不乐,身负欺君重罪,恐防庞洪弄权来暗算,纵有南清宫姑娘,又懮他不晓得内里缘由,难作主张。罢了,我懮不得许多,听天而已。此夜元帅纳闷,不必细表。 次日天明,众将来参见元帅。正与众将商议,忽报番将杀奔关下讨战,元帅即差飞山虎刘庆出敌。刘将军得令,领兵出关与乌麻海交手。战不上四十合,败进关中。元帅又差张忠、李义,又不是乌麻海的对手。连战数天,宋兵大败。狄元帅不悦,说道:“既是番人不肯和,惟要杀败了他,情愿求降,方能前去征西。岂知乌麻海本事厉害,与他力战不中用了,必须用计除他,方可使得。”是夜元帅见风清月明,卸下戎衣,穿起便服,带了张忠、李义两人步行出关数里外,四面观瞻。只见关左有座黄石岩,石岩高耸,林木森森。三人看罢,回转关中。此时已有三鼓更深,即与四虎弟兄商议定计。命刘庆往山后埋伏,石玉引战,此计必然成功。四将奉令,领兵分头而去。此夜三军不睡。 次日天明,闻报乌麻海讨战,元帅令石将军出马,杀出关外,与乌麻海大战六十余合,石玉大败而逃,乌麻海紧紧拍马追赶。石玉奉了元帅将令,且战且败,诱他到了黄石山,败进山中去了。乌麻海不知是计,奋勇当先,追赶上去。忽听得一声号炮惊天,喊杀如雷,宋兵杀奔而来。此时乌麻海方知不好,急急回马,早有飞山虎在山后一马赶上,喝声:“番奴,你往那里走?今日休要活了!”乌麻海大怒,举斧正要打去,岂知张忠、李义喝令兵马杀上,三军箭如雨落,好不厉害。乌麻海看来不好,把大斧舞起,左挑有拨,就如蛟龙取水,宛如二凤穿花。乌麻海挡箭约有一个时辰,果然没有一箭着身。无奈不敢杀出,恐防被伤,此时危机,心慌力竭之际,手略慢了一慢,肩上早中了一支。顾得肩上一箭,又中了肋下一支。支支多中,可怜单单国一个头等上将,今日在黄石山下遭此一劫,中箭七十余支。自料不能活命,大叫一声:“狼主啊!臣乌麻海不能扶相你了!”说罢就在腰间拔剑自刎,翻身落马而亡。石将军看见,回马会同三将,带领兵马,乘势抢了吉林关,众兵一散,余者皆已投降。一同回关交令,恭迎元帅进了吉林关,埋葬了番将尸首,出榜安民不表。 且说石亭关主将,名唤巴山奈,也是英雄无敌,手下将广兵多。是日闻报,心中大怒,骂声:“狄青,你好逞强也!”即日带兵杀到吉林关讨战。狄元帅闻报,差焦廷贵出关迎敌。战了三十余合,焦廷贵抵挡不住,正要逃走,却被番将大刀拦开铁棍生擒去了。次日复战,又拿去李义。巴山奈得胜回关、把二员宋将一并因在后营,说道:“待等拿尽南蛮,把狄青等解上狼主,定罪开刀。”自此日日交锋,胜败不等。狄元帅此时欲回兵,只为焦廷贵、李义被擒,番人不肯和息,只得在吉林关守候。终朝不悦,夜闷沉沉,不知何日东国于戈休息,西辽降伏,这是后话,不必烦谈。正是: 一月光阴容易过,巴山上表达番君。 风火鸳鸯开两座,添兵败杀宋朝人。 第八回 巴三奈坚守石亭 八宝女兴师议敌 诗曰: 巴山番将也称能,坚守营关与宋争。 表达狼君添勇将,召宣公主领兵临。 话说单单国虽是外邦番地,这国王知达天时,登基以来三十余载,皈顺天朝,岁岁无亏贡礼,就是本国诸臣,多是忠肝义胆之臣,匡扶这番君。狼主看待群臣,也无差处。邻邦各国相和,从无干戈侵扰,君臣共享太平,百姓安康。忽一天,闻知大宋兴兵犯界,人马到来征伐,势如破竹,夺去安平关,杀了守将秃天龙,此时番君闻报,怒气冲霄。凡为人知情达理的,凡事必然知情理为先,情理差了,必要动气。这番王一想,并无差迟于大宋,如何无端兴兵到来,夺关杀将,是何道理?越想越怒,说:“孤家立位以来,并未亏贡于大宋,如今无故兴兵犯界,杀害大将,此恨难消!”即日降旨,着令鸳鸯、风火、石亭、吉林、正平各关主将,为之一路,与他交战。必要把狄青活的拿来,待孤家亲自开刀。孤家并无过犯,宋君为何大兴兵马到来,夺关斩将?且看狄青怎样,然后兴兵杀上汴京,并非孤家去寻他,别国未必有说孤家不是的。”降旨不上八九天,又闻报占了正平关,秃天虎夫妇一起阵亡。狼主闻报,忿愁难当。又至第三天,飞报到:“吉林关总兵被害,城关被宋将夺去,狄青一连夺去三关,狼主须当打点迎敌才好。”番王一闻此报,大惊,一发心头大怒,说:“狄青,你这等猖狂也!” 是日会同众文武商量,众臣多说道:“吉林关乌麻海,正平关秃天虎,乃是我邦头等的上将,尚且死于狄青之手,看来以下武将虽多,只怕一个也不是他的对手。”番王听了大怒,喝道:“难道由他杀到银安殿上不成?”文武官员各不回言,独有兵部尚书脱伦,只因狄青杀了他女儿多花女,深恨狄青人骨,即便出班奏说:“惟望狼主,依臣所奏。”狼主说:“卿家有何主见,就奏上来。”脱伦道:“臣闻西辽国几次兴兵,要夺大宋江山,赞天王、子牙猜等,还有多少英雄上将,俱死于狄青之手。他把这些西辽人马杀得片甲不回,所以西辽畏惧,不敢再犯。他的本领果算高强。南邦五虎英名素重,能伤我邦乌麻海,果然名不虚传,料此人不是好惹之辈。我邦虽有武将,差去迎敌,却也不济;要捉拿末将,有何难处,须得我狼主的公主娘娘前往,不用吹毛之力,个个南蛮多要捉尽。”这狼主盛怒之际,一闻此言,说道:“依卿所奏。”即宣公主上殿。不一时,公主出来朝见父王,说:“愿父王千岁,千千岁。不知父王宣儿臣上殿,有何吩咐?”番王就把宋君差狄青无事兴兵犯界情由,细细说明。公主娘娘闻言说道:“父王,宋朝狄青夙称英雄无敌,任他五虎威名素着,那里在儿臣心上!待女儿提兵前往,拿尽众南蛮。”番王说道:“女儿,救兵如救火,明日就要起程了。”公主说:“谨依父王之命。”拜辞父王,回宫去了。 番王吩咐退朝,群臣各散。退进后宫,有番后娘娘接驾,说声:“狼主,方才臣妾闻女儿说。大宋君臣无故兴兵,杀到我邦,抢关杀将,这等猖狂,可有其事么?”狼主道:“怎说没有?连伤四将,夺取三关,所以孤家深恨这狄南蛮。但他英雄无敌,曾经杀得西辽军马大败,我邦乌麻海尚且被他伤害了。目今武将虽多,却难与敌,孤家故差女儿前往拿捉这狄青。”番后说:“狼主,倘若女儿前去,仍不是狄青对手,如何是好?”狼主听了,说:“御妻不必心焦。女儿本领何人可及?得圣母传授他的法力。八件宝贝,领兵到石亭关,何愁宋将英雄?”娘娘听得,点头说:“待来朝女儿前往,但愿退得狄青,女儿回来,奴家方才放得下心。” 若讲得单单国王,年登五十,生下二个太子,一个公主。大太子五岁夭亡,二太子十一岁时上北樵山,须臾被虎负去了。如今单存公主,名唤双阳,因他貌美超群,宛若娥嫦下降,故名赛花公主。十二岁时被庐山圣母收为徒弟,在仙山学法三年,传授许多武略。临回国之时,命他下山,圣母又赠他八件法宝,驾云还国。回见爹娘,说明缘由,父王、母后十分欢喜。如今有了这八件宝贝,更名“八宝”。圣母赠宝时曾对他说:“你虽生东番,身属中原,倘遇刀兵起日,是你婚姻之期。”公主谨记在心,从不说与爹娘知道。这公主常在御花园内试演仙法、武艺,教习女兵三百人,勇猛胜似健兵。摆列阵图,多是训练精熟,已经三载。这脱伦明知公主有此仙传武艺,更兼法力精通,料想狄青不是他的对手,启奏请公主提兵出敌,报了杀他女儿之仇。这公主一因父王之命,二因有法不用,学也徒然,愿意前往与南蛮比比手段。意见已定,传令女兵三百,吩咐一回,众人领命。 到了次日,狼主升坐,众番臣朝参已毕,有兵部尚书脱伦启奏狼主:“今臣已点足雄兵五万,伺候公主娘娘了。”狼主即宣公主上殿。少停间,公主主殿:“见过父王,父王千岁、千千岁。”狼主说:“我儿平身,兵部脱卿已经点起兵马五万,候女儿起程。我儿速速前往走一遭。但此去须要小心,你虽然学得仙法,切不可自恃英雄。况且南邦五虎将非比寻常将土,也须防他有神通妖术,事事务要小心。但愿我儿此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把狄青生擒活捉了,方消为父的恨。”公主说声:“父王,休得介怀,且自放心!任他五虎将纵有通天本领,多要生擒活捉。儿臣如今前往,就此拜别父王。你休要挂念女儿,不待三天五日,就班师回来了。”公主辞出,百官齐送,说:“臣等请公主娘娘就此起驾。”公主说:“知道了,卿等回去吧,不必在此伺候。” 此时公主转回宫内,拜别母后。娘娘这番叮嘱再三,公主一一应诺。取出八宝囊藏在怀中,辞过母亲,带了三百女兵步出朝门外。文武俯伏相送,说:“请公主娘娘上马。”公主上了宝麒麟,手持一柄梨花枪,头带百合冠子,雉尾翎毛分开左右,金圈珠环皆是海外奇珍。五色鲜明,光彩夺目。怀中压了护心镜,腰挂龙头宝剑,威风凛凛一位女英雄,桃花粉脸,国色天姿,看来这公主浑如昭君出塞一般,独是梨花枪与琵琶不像。闲话休题。此时各官俯伏相送,公主说:“众位卿家请起,不必远送了。”众番臣应语退去。公主吩咐队伍摆开,五方番兵一路,旗幡招展,炮响三声,向石亭关而来,三百女兵紧紧随着公主左右。 先说石亭关巴山奈早已闻报,打点关内,备着地方,待公主安歇。此时公主路上威威武武。到了鸳鸯关,又无耽搁;风火关中也不停留。一日,到了石亭关。巴总兵带领众副将、兵丁到关外三十里恭迎。公主进关,巴总兵参见已毕,公主传令分开男女兵,然后开言问巴总兵:“近日交兵,胜负如何?说与俺家知道。”巴山奈说:“臣启公主娘娘:大宋这等无礼,兴无名之师,连抢三关,伤害四将,损了数万人马。石亭关臣日夜留心把守,头阵两场,把他二将生擒了,牢禁在后宫内。近日交兵,不分胜败。今日娘娘驾到,必然成功了。”公主又问:“这狄青手下共有多少人马?战将几员?”巴总兵说道:“启奏公主娘娘,那狄青手下焦廷贵。李义被臣拿了之外,只有张忠、石玉、刘庆这三员战将,与臣曾交敌几场。兵马却有限的,不过五万余光景。”公主娘娘说道:“哎!我想他兵微将寡,能连伤我邦四员大将,占去三关,料不是无能之辈。且待俺家明日出关,与他对敌,一定把南邦五将生擒了,才晓得俺家的手段。巴将军你且暂退,明日待俺家出敌便了。”巴三奈点头称是:“微臣告退了。”此时公主独自一人坐下。二十四个宫娥分伴左右,三百女兵排列两行,听着公主娘娘教习武艺、枪刀之法。是夜二更时候,公主方才吩咐众女兵往后营安歇,四鼓将鸣,便要起身听令。此回公主领兵到来,明日开兵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秦晋未谐仇敌至,姻缘惹出甲兵来。 第九回 乾坤索生擒宋将 石亭关大破南兵 诗曰: 八宝多能法力高,擒拿末将众英豪。 石亭关外施仙术,五虎将军尽捉牢。 再说这八宝公主奉了父王的旨意,仗了仙传的法宝,要拿尽五虎英雄。到了石亭关上,耽搁一宵。次日五鼓时候起来,传令男女兵丁饱食战饭,枪刀锐利,盔甲鲜明,放炮出到关前讨战,指名要狄南蛮出马。早有宋兵飞报入关中,狄元帅思想一回,说道:“本帅与番将巴山奈交兵一月有余,胜负未分。本帅意欲收兵回去,一来香邦只道我畏惧了他兵,反为不美;二来焦、李二将被拿去,虽然未见首级号令,到底不知生死如何。所以权在吉林关安扎守候,这番王如何不差战将提兵,只打发女儿到来?不知有何缘故,令人难解。毕竟他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就与三将商量说:“大凡行军对敌,须防僧道女流。不是妖术伤人,就是练成暗施刀箭,须要小心提防这员女将才是。”三位将军点头说:“是。”元帅即差刘庆出马说:“刘将军,着你领兵三千,前去会这番女。须要小心,不可粗心逞强,马不可乱追,须防他有什么暗物伤人。” 刘庆说声:“得令!”即顶盔贯甲上马提枪,领了三千人马,气昂昂,一声炮响,飞马出关。来到沙场,果见一班女兵,中间马上一员青年女将威风凛凛,但见花容俊丽,身材窈窕。刘庆暗想:“谅他有甚本事?单单国番王真倒运了,差他来送死何益?”公主一见关内冲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员大将,便问:“来将何人?通上名来。”飞山虎暗说:“俺不是好色贪花的,听了这样声音,却也有趣。何须用力与他交手,只消伸手拿他回关见元帅吧。”便说道:“俺,飞山虎刘庆是也。”公主说:“你叫刘庆?为何狄南蛮不来会俺家,难道惧怕了不成?”刘庆说:“小贱人,你就是八宝吗?”公主说:“你既晓得俺家的大名,应该早早送过首级来,免俺动手。”刘庆哈哈大笑道:“我看你这小小年纪,倒会说大话。你是女儿家,理应拈针刺绣。而今不知死活,难道不知自己没鸡巴的?还来交锋对敌,你好不顾廉耻也。”公主道:“咄!刘庆,你休得胡言!俺家看你是一莽之徒,不是我的对手,快唤狄青出来下马受缚,拿他回去见俺的父王。”刘庆闻言大怒,二目圆睁,大叫道:“小贱人!休得把我元帅这等小觑了!他曾杀得西辽大败,番兵番将胆丧魂消,盖世英雄多要丧命,岂惧你这小小弱质的小贱人!只消俺将军一枪,你就要翻身下马,杀鸡焉用牛刀!”公主听罢大怒,举掀梨花枪,照面就刺。刘庆急架相迎,却被公主一连几枪,几乎把刘庆捺翻下马。刘庆一连晃了几晃,想道:“这小丫头,看不出果然好气力。元帅吩咐俺小心交战,不可粗心杀败了,待俺用力抵敌便了。”此时: 一来一往分高下,又迎又架定输赢。 当下公主想道:“伤他有何难处?但父王也曾吩咐俺家,把宋将生擒活捉回去,不若先将刘庆拿住,再算账便了。”主意已定,战得二十余合,带转马退回数步,按下梨花枪,向宝囊中取出一条乾坤索,往空中一抛,只见一道霞光闪烁,早在空中旋旋飞舞,落将下来。刘庆一见,说声:“不好!”眼花昏乱,正要取席云帕子逃走,岂知乾坤索已落下来,把他身躯捆绑,拖下马来。公主喝令女兵押捉回关而去。 公主复又讨战,说:“大未还有那一个南蛮出来受绑?”早有败兵飞报入关,元帅闻报大惊,说道:“本帅原知道此女将来者不善,却不料真乃手段高强。拿去刘将军,如何是好?”张忠大怒说:“元帅,让小将军出去拿他!”元帅吩咐说:“八宝女英勇厉害,须要小心。”张忠说声:“得令!”提刀上马,赶出关外,威风抖抖,来到公主跟前,不问情由,提刀乱劈。公主长枪急架相迎,刀枪并举,杀不上四十合,张忠大败,逃走入关。元帅心中烦闷,免战牌高挂,不出交锋,来日商量。 且说公主见挂出免战牌儿,吩咐收兵,洋洋得意,回进关中。巴总兵迎进坐下。女兵抬过长枪,吩咐将刘庆解下乾坤索来,仍把他押进后营,囚禁到焦廷贵、李义之所。焦廷贵一见说:“刘将军,为何你也来了?”刘庆说:“不要讲起,气煞人也,失在没鸡巴阴人之手。”李义说:“怎样没鸡巴阴人?”刘庆说:“李三弟,我们元帅意欲收兵回去,一来只恐被蛮兵看轻了二来因丢你二人不下,故此忍耐留住,在吉林关等候。岂知这番王便差女儿领兵前来,名唤八宝,俺看他轻躯弱质,小小年纪,决不是英雄武勇之辈。岂知这娇娆番女十分作怪,不消二十合之外,就被他擒了。我想这贱丫头如此厉害,一定有些来历的。”焦廷贵听了,发声大叫:“八宝!你这小贱人!若捉得完五虎英雄,方算你本事高强!刘将军席云帕的本领何人可及,何不腾云走脱了?”刘庆说:“焦将军你有所不知,俺正要席云逃走,岂知这贱丫头抛起一条小小索子,好不厉害,登时被他捆绑下马,羞愧难当。”焦廷贵说:“刘将军,我们在此二三十天,十分寂寞,得你来了,倒也热闹了。” 不提三将之言,且说八宝公主,次日出关复来讨战,有石将军肾恃英雄,请命带兵出马,舞动双枪,与公主战在一处,杀在一堆,好不厉害,但见: 交加刀斧惊天地,杀气腾腾逐鬼神。 战鼓两边频侧耳,双枪并举刺纷纷。 这石玉小将也是仙传枪法,与公主杀了八十合,还没有高低。公主一想,把梨花枪架开双枪,退后数步,向八宝囊取出乾坤索,丢起空中。石玉一见,连忙回马跑走,谁知这法宝快同闪光!把石玉捆缚下马,小番押入关中去了。一切枪马,多已抢去,宋兵不敢上前追夺,大败回关。报与元帅得知,元帅心中愈加烦恼不乐。到次日,张忠出战,也被擒了,一并禁在后营。焦廷贵大笑道:“好!好!一个个被这贱丫头拿了,单剩得元帅一人,还不快快逃回本邦去,在此空关做什么?”四虎将军同说:“我们四人多害在你手内,还有什么快活发此大笑?”焦廷贵说:“哎,你们说那里话来!古言:万事不由人计较,一生都是命安排。应该死在东番地,所以不走西辽,走来单单国,被他一刀两断,仍复去中原投胎,何等不美?你们要如此埋怨,俺岂不差了,这乃是命该遭此动数。”四虎弟兄闻他之言,好不气恼,按下四人囚禁不表。 再说狄元帅又见拿了张忠,心中烦恼,叹声:“罢了,我狄青误走他国,原是我万分差处。从前本帅还想去征服西辽,取了珍珠旗回朝,还可将功抵罪,不为官职也自愿了。岂知这番王差女儿领兵到来,把五将拿去了,却不见首级关前号令,莫非此时尚未开刀?想他乃是一个小小丫头,为何如此厉害?我想一定有些蹊跷的。莫非他是个旁门左术的?兴妖作法拿去众将?若是个旁门妖术之人,倒也不妨。他妖法必须神法破。本帅的师父乃王禅老祖,也曾学得些仙法、咒语、真言,况且还有人面兽、穿云箭,曾伤过西辽几条番将性命。如若这番女果然有妖法,本帅还有正法可破,待等明天,本帅亲自会阵便了。”主意已定,闷沉沉又过了一天。 次日,正用过战饭,有小军报上:“元帅,有番女八宝坐名要元帅出马,十分猖獗,请令定夺。”元帅吩咐:“再去打听。”此时带领大小三军随着出关交战。先吩咐孟定国:“你且暂为把守吉林关,本帅今日出敌,倘能得胜,不必言了;如若有什差迟,速带人马回返国中去吧。”孟定国说道:“元帅出兵,自然大获全胜的。”元帅说:“孟定国,本帅吩咐之言,须要谨记。”孟定国允诺,说:“小将领命。”此时元帅顶盔贯甲,手持定唐金刀,跨上现月龙驹马,领了大小三军,吩咐放炮开关,杀到阵中与公主对敌交锋。不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雄心岂畏番蛮女,御敌还须大宋戎。 第十回 狄元帅出关迎敌 八宝女上阵牵情 诗曰: 姻缘非是令生定,五百年前宿有因。 暗里情牵丝挂碍,须然仇敌复相珍。 且说狄元帅因番女捉拿了四虎弟兄,是日亲自出马。炮响三声,关门大开,催开坐骑,加上三鞭,那匹龙驹十分作怪,一连三鞭,不肯跑走。狄元帅好生疑惑,想了一回,说声:“马哎,今日本帅正在计穷力竭之际,若是困守关门不出,束手待毙不成?况且四弟兄已被擒拿,不由不出,纵有什么吉凶祸福,本帅也去走一遭的。”将马加上几鞭,又是不走。狄元帅此时心中烦恼,说道:“莫不是今朝本帅临阵多凶少吉、有性命之忧吗?你莫若听着本帅主意,纵有祸福吉凶,不干你事,快走吧!”又加上几鞭,这龙驹此时听了吩咐之言,前后蹄一纵,元帅方得出关。大小众将得跟随左右,一马跑到战场。公主早已排开队伍相待。二人马上一见,各自想象,元帅想:“本帅只道番邦外国,生来丑陋,男女皆非中国貌容,岂知这八宝番女……”但见: 含情一对秋波眼,杏脸桃腮画不工。 小口樱桃红乍启,纤纤玉手逞威风。 当下狄元帅看这公主身材窈窕,丰姿秀丽,全无一点凶狠相貌。如此看来,有什么英雄本领?只好在深宫内闲来刺绣,怎能上阵交锋、拿捉了本帅的众兄弟?此时元帅暗赞番女花容,又想他未必有此本事,竟忘却交锋事情。这公主凤目一瞧,看这宋将,比前数天几个被擒之将大不相同,但见生得: 杏脸生辉双目秀,清奇两道卧蚕眉。 耳厚鼻直长梳口,背阔肩宽八面风。 此时公主看这狄元帅,年方弱冠,颏下无须,堂堂一表,白袍相衬锁子黄金甲,心想:“他既然出阵交锋,有刀不举,因何事有意无言,却尽着发呆,只把俺家看着?我想本国男子多是粗俗,生来奇形怪状,何曾见有及得这南邦小将的容颜!俺家想来,前日拿来数将难及他,中原男汉还算他魁首。” 此时公主看这狄元帅也呆了,忘他是敌人。但闻两边战鼓不停催战,众女兵见公主住马不言语看着,家将个个难以猜测:“若不交锋,何不带马回营,莫非他两人有些意思,公主娘娘看中了这南将,所以交兵事情,心灰意懒起来?不知他两人看到几时,我们空自陪他。”内中有几个忍不住的,上前禀道:“请娘娘打话交锋。”此时提起公主心事,不觉满面含羞,将脸泛出桃花,便把手中梨花枪一摆,说声:“南蛮通下名来。”元帅听了,只为走差路途,总是自认差错,为此在马上欠身打拱,答道:“本帅乃大宋天子驾下平西主帅狄青也。”公主一想说道:“原来此将就是狄青,真好气概也!”元帅也问:“女将军是谁,莫不是八宝公主吗?”公主说:“狄青,你既知俺家大名,还敢前来相会?”狄元帅说声:“公主,本帅有言奉告,所以亲自出关面告。”公主说:“既然有话,你且说来。”元帅说:“请公主暂止女兵喧哗。” 公主吩咐止了喧哗,两边战鼓不响,此时刀按金鞍,枪擎玉手。公主开言说:“狄青有话快些说来。”狄元帅说道:“公主,本帅奉旨征伐西辽,并不是到你贵邦侵扰。”公主说:“既然你去征代西辽,因何兵犯我界?是何缘故?”元帅说:“只因兵到火叉岗上,不从西北去,反向东北而行,一差百错,误到贵邦,原是本帅之失。”公主说道:“胡说!你既知误走我邦,因何不早早收兵回去,又连伤四将,占夺三关,这般狂妄?明是有意而来,今见势头不好,巧语花言哄得谁信?”元帅说:“公主,你屈煞了本帅。大兵到了安平关,营尚未安扎,有秃天虎不问因由,提兵杀来,刻日即要交战,猖狂不过。偶遇莽夫焦廷贵,也不问明缘由,伤了安平关秃天龙。本帅心中不忍,好生埋葬了。杀错秃天龙,怪不得秃天虎不肯干休,大兴人马,要报兄仇。本帅自知理亏,三番五次求和,他却不依,不免刀枪相向,伤了他。至吉林关求和于乌麻海,他亦不允休息。连夺三关,伤了四命,皆本帅之罪,愿公主大量恕我。狄青明朝亲到朝见狼主,剖明心事,请罪求和,收兵前往西辽,感恩不忘了。”公主听罢,暗说:“行军乃重事,为何如此粗心?到底后生家人,宋王为何用少年之人为主将。” 此时公主越看这狄青越可爱,又叫道:“狄青,你若走差我国,不伤我邦大将,不占我关城,有何妨碍?自然允你回兵,我邦另差大臣护送你出疆,送你的礼,两国平和,何等不美?如何休说徒然话,可晓冤家结得深。你既伤我邦人口,今朝总要见个高低。”说罢,把梨花枪慢慢摆弄。元帅见此光景,暗说:“这番女却也奇怪,口中说些硬话,何故枪上似有留情?莫非他女儿家一念慈心,容我回去,把假言恐吓我,待本帅再将好话与他,说得情意恳切,或者肯和,放还擒将,收兵前往西辽,有何不可?”复又开言说:“公主,我狄青果然身负千斤重罪。只求公主大量慈悲,念恤本帅身为中原上国之臣,即有千差万错,还求公主宽恕,放还被擒五将,此德此恩,没齿难忘今日之情。”公主听罢这一番言,暗想:“这狄青不是等闲之辈。俺家曾记得下山回国之日,师父有言吩咐:虽然生长番邦地,该配中原上国人。狄青正是中国大臣,堂堂仪表,是俺家心中所愿。他看我不做声,我看他枪也懒举。他若有情,我也有意,莫不是此终身该属这员小将?俺家若放了他回去,谅情决不再来了,岂不当面错过?不免将他活捉回去,另行处置便了。” 此时公主假作怒色,开言说:“狄青,何必多言!你前邦曾杀得西辽国大败,原是个英雄无敌的好汉,为何今日见了俺家,就未进而先退?且来见个高低看看,何必细细烦言,把时刻延挨!”元帅说:“公主既知本帅杀败了西辽,可见英雄好汉不是怕人的,无非本帅自知于情理上亏了几分,故此向列位说明。你今既不肯干休,也说不得了,本帅就与你见个高低,定个生死。”提起定唐刀,金光闪闪,公主也摆开梨花枪,两边战鼓复响,一男一女杀将起来。但是公主有意南邦将,虽在交锋不认真,二人枪去刀迎,叮当并响,一连战了五十个回合,各无胜败。狄元帅暗说道:“本帅今朝已在计穷力竭之际,只这一战之下以决生死。况且他是番邦之女,本帅又不想他为妻,管他什么有情没情。既不肯和息,与他决一个胜负便了。”紧拿着定唐刀,只见金光闪闪,不见人形,或一上,或一下,砍个不住。公主见此,想道:“俺家不过道他丰姿飘逸,故不忍伤他,却有怜惜之心。不料你认真起来,如此模样,俺家岂可饶过他?”梨花枪一摆,梅花万朵齐开,左一挑,右一刺,恰是蛟龙取水,宛如二凤穿花。又战了三十余合,仍不分胜败。公主想道:“他的本事果然骁勇,五虎英名果不虚传。与他力战,延挨时刻,费尽多少力气,不若用法宝拿他吧。”连忙架开大刀,喝声:“狄青,俺家战你不过了!”虚晃一枪,勒马诈败而走。狄元帅提起大刀,拍马赶上,喝声:“番婆!杀不过本帅了,你休走!”公主回马喝声:“狄青,休得夸口!看俺家的法宝来了。”元帅听他“法宝”两字,料必是妖法,急取出穿云箭在手。公主向八宝袋取出一条乾坤索,向空中抛起,霞光一道,在空中转旋。狄元帅发出穿云箭,要伤公主的宝贝。岂知元帅这神箭,只收得西辽之将、旁门妖术。此宝是庐山圣母的法宝,穿云箭、人面兽多不能破得。公主见他发出一支箭,微微冷笑,把手往上一扬,倒被他收去这穿云箭。狄元帅一见,心中大惊,连发出三支,都被公主收去。不知狄元帅被擒如何,下回便知端的。此时: 四虎已遭罗网陷,宋帅争强倒又急。 第十一回 狄元帅被提下囚牢 八宝女克敌思佳偶 诗曰: 五虎英雄须被擒,天生女将助贤君。 姻缘定后称心愿,护众帮夫建大勋。 当下狄元帅的穿云箭尽被公主收去,急得心怯意乱,倒亏得金盔血结玉鸳鸯,两道霞光冲起,故此这乾坤索不能落下。此时公主见法不灵验,心中看惊。没奈何只得收了乾坤索,仍提枪相杀。元帅想道:“神箭既不中用,不知人面兽灵验否?且取来试一试吧。”此时狄元帅戴上金面,念声:“无量佛!”公主笑道:“什么无量佛?”把手一招,此物即到了公主手中。此时元帅心中越加着急,舞起金刀乱砍。公主长枪急架,又杀起来。公主心想一计,回马诈败而走,去取圣母法宝一件,乃是锁阳珠,撒在空中,有霞光万道。这颗宝珠非同小可,全然不畏玉鸳鸯,一声打下来,狄元帅此时头晕眼花,跌下马来。公主一见,满心欢悦,急唤兵丁:“好好将他绑了,决不可伤他。金刀、马匹一概收拾藏好。”女兵应诺。谁想这现月龙驹,见擒了公主,好生着急,发开四蹄跳跃,大吼三声。公主说:“马哎,你不须着急,好随俺家回去,也不把你难为。主将虽然被擒,不得被害。”此马听了公主之言,便不跳不叫。公主心中大喜,说道:“此马性灵真真是好的。”吩咐小番好生收管喂养它,金刀不许闲常玩弄。吩咐已毕,又向宋营队伍中大叫:“南兵听着,俺家念你等是上邦人马,故不忍伤你等之命,愿降者,投于我邦;不愿降,听各自还去吧。”宋兵皆不肯投降,奔回吉林关,报知孟将军。 孟定国闻报,长叹说道:“我父孟良也是宋朝一员名将,随着杨元帅建立多少汗马功劳,生下俺来,虽然颇晓武略,但想五虎英雄尚且如此,俺孟定国出敌,那得济事?不免收拾残兵,弃关去吧。在于附近安闲之所,打听元帅的吉凶如何,再作道理便了。”遂带了众兵出关而去,又过正平、安平二关,觅得空闲之处,名曰白杨山,此山可能屯聚得众兵马。按下孟定国在此山屯聚。 再说公主拿尽宋将回关,有巴山亲总兵参见毕。公主吩咐说:“卿家,三关无主,你去替掌管便了。”巴总兵说:“是!”,作别退去。公主又传令带过狄南蛮,两旁响声答应,把狄元帅押至公主跟前。公主微微冷笑道:“狄青,你乃上邦一员名将,因何没有道理?宋王差你去平西辽,不往西辽,反来寻我无犯之邦,夺关斩将,自恃英雄无敌,欺人不是这等极情。前日的威风今者何在,看得俺家如何草莽?只道女流之辈有何本领,今日被擒,可见我的武略原是不低。”狄元帅听了呵呵冷笑,说:“前事也曾一一说明、苦功,说尽多少,你只是不依,自然要在刀枪之下见个高低。如今失手于你,我既不能回朝,有什么挂怀?要杀何容多说,再言前事?”公主说:“狄青,要俺家杀你,非为难事,可惜你丢下堂上双亲,房内妻子。”此时公主说到这句,乃是试探狄青有妻无妻之故,要引出他的口气来。狄青是心中无意的,焉省得其中缘故。圆睁虎目,说道:“番婆!何必你多心!俺狄青父死娘存,若然侍奉母亲,有姐姐侍奉;妻房未娶,有何牵挂?要杀快些开刀!”直言随口冲出,公主听罢,不觉喜溢于色:“幸得他还未有妻室,正好与俺家配偶。”心花大开,此时吩咐小番:“把南蛮打入囚车内,与前擒来宋将一同解送狼主,听从正法。侍候俺家明早启程,不得有误。” 众小番遵旨,押送狄元帅往后营,有焦廷贵大喝:“好了!”刘庆闻得元帅也来的,四虎弟兄呆了,说:“元帅为何也到这里来!”元帅说:“列位兄弟,这八宝番婆法术厉害,故此失手与他。”众弟兄说:“不想番邦有此贱人,如今怎生是好?”元帅说:“众兄弟,事到其间,说不得了,生死由天便是。”焦廷贵说:“元帅,我们众人怎能变个神通法儿逃去,就活得成了。”元帅大喝道:“狗才!我们众人性命多被你决送了,还说此无根之话,岂不恼人吗!”焦廷贵不敢再说。四弟兄说:“元帅,你有两件法宝,是神人所赐,因何在阵上不用,任他拿捉了?”元帅说:“众兄弟有所不知,本帅如今必然是诀了仙缘,这两桩宝多用不灵验,反被番婆收去。”四弟兄叹说:“真倒运了。”正说之间,只见四个小番送到两席酒馔与众英雄吃。众人说:“我们在此挨了几天,都是粗肴淡酒,不堪下食的。因何元帅到来,有盛设款待?这倒也猜它不出什么缘故。”焦廷贵说:“不要管他,且吃得于干净净,明日好做个饱鬼。” 不题众英雄吃酒,且说公主这日得胜,拿完宋将,干戈休息,犒赏三军。公主一心怀念着狄青,故送这酒筵与他。番营各将士开怀乐饮,公主帅堂上独自一桌,宫女旁边侍酒。公主吃酒之际,想到心中爱慕之人,想道:“狄青这员小将,生得唇红面白,神威浩气,雅度非凡,莫说我邦从不见过这等气概,只怕中原也是无双的。幸得我胸中主见有定,将他拿了,待等回朝去见过父王保举,不要伤他性命,暗暗托母后暗中调停,方能成事。谅父母必然依允,独难于启口。如若早放他还国,须与他面定明白,也难猜度得英雄之心。想来这狄青不是等闲之辈,又闻他是太后娘娘的侄儿,当今宋王的至亲,乃金枝玉叶,中国的大臣,他须然去平服了西番,若失却俺家的计较,岂不枉费我热肠一片、爱慕之心?虽然赤绳系足,乃五百年前所定,到底不可当面错过。一旦父王赦他还国,不依俺家,轻轻放去了……曾记得他在阵前再三认错,哀告俺家,并非我无情不恤这小英雄,一则父王着我前来破敌保国,若私自放他还国,于理不合。若使放去,又不能面订此事,岂不永无相见了?今将他拿住,若得成事,与这员小将结为夫妇,就吃口清汤淡饭也是称快。狄青哎,我在这里想念你,不知你在那里可想念俺家否?看你在阵上时,并无怒色,一声称叫公主,恳恳告诉俺家,不是我定然要你争杀,只因众眼相看,须提防旁人猜测,便硬着心肠拿了你,自知无礼。方才闻你无妻室,好不令人开怀也!自想俺家的容貌不为丑陋,虽然抵不过中国,我本邦番国定是少有的。若我两人得成驾凤之交,岂不两家有庆?……此时公主呆想了一会: 放下杯儿全不举,抛开箸子总无声。 此时侍酒宫娥见公主娘娘如此光景,心想:“莫非他今朝上阵损了精神,故此酒肴不用了?”上前禀道:“请娘娘用酒,恐防冷了。”公主含笑饮上一杯,想念难会的心上人。此时红日西坠天色晚,关中各处点明灯。公主吩咐即撤去酒筵,各兵丁将士用酒已完。是夜公主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回归罗帐,睡卧不宁,正是: 二更时分朦胧眼,梦见年轻小狄青。 双双携至鸳鸯枕,共吐知心说话长。 公主正在云雨巫山之梦,却被更锣冲散了。长叹了一声,耳底闻敲四鼓,挨了一会,只得起来,传令起程回朝。早有巴总兵同众将一齐送出关外。公主又令押送六架囚车,一车内坐着一位将军。焦廷贵一路高声大骂:“八宝番婆,淫贱小妖精,欺负天朝将士,拿得如此精光,真乃狼毒心肠的狗番婆!保佑他万世千年不转轮。”元帅喝声:“匹夫!休要骂得大呼小叫。”众人都说:“焦呆子莫要高声。”焦廷贵说:“死在目前,骂他一个痛快也心甘的。” 不言宋将囚车去。且谈公主起程,带了三百女兵,众番兵、巴山亲远送十里之外。公主传令说:“卿家不必远送了,回关去吧。”巴山奈领旨带兵回转。 且说公主一路起程,风火关有人,鸳鸯关有将,都来迎接。这公主越过两关,多不停留,一程直到锦霞城。狼主一闻此报,龙心大悦,即降旨众文武出城迎接。所有城厢内外的众居民,多是香烟喷鼻,灯烛辉煌,摆开衢侧伺候。这公主一到城外,把这些番兵交还脱伦兵部,吩咐女兵:“随着俺家入朝见父王去吧。”此时众番兵押至六架囚车,有番官。众文武来观看,骂辱不停声。狄元帅塞埋两耳由他骂,英雄四虎不答言。只有焦廷贵听得心头火起,也骂这番狗番畜死乌龟,骂不绝口。狄元帅喝道:“我等六人俱乃笼中之鸟,已经死在须臾,何必与他斗骂!”不知焦廷贵如何回答,此时若是五将不是被擒,何等威风,破敌如龙似虎,被擒坐在囚车内,好比: 蛟龙原困沟河内,鹏鸟宿埋岩穴中。 第十二回 美公主得胜班师 硬将军断头不降 诗曰: 班师得胜女英雄,退敌回朝父宠隆。 暗保南邦忠勇将,只缘匹配悦心中。 当下焦廷贵见元帅说他不必与番臣相骂,死在目前,且由他吧。焦廷贵说:“元帅,我焦廷贵全不吃亏于人的。他骂我们,我骂还他,此乃公平相交之理。我焦廷贵不像你们这等好性儿,由得番奴,骂不回言。”不表宋将之言。 且说公主人见狼主,下马步行,来到银銮殿上,俯伏尘埃,朝见父王。这狼主一见女儿,满面笑颜,开言说:“王儿,你且起来赐坐,把交战的事一一说与为父知道。”公主谢恩起来,坐下说:“父王,这狄青乃是奉宋王之命,前往征伐西辽,错点先行官,走差国度,并不是有意前来与我邦争战。”狼主说:“女儿,你休听信他的巧语花言。既然走差国度,乃是平常之事,何不早自收兵回去,因何占关斩将?明是有意而来寻我邦的。”公主说:“父王,此是三关四将自家不好,不许狄青分辩,定要与他厮杀。这狄青出于无奈,与他们争战。谁料杀他不过。这宋将占去三关,四将丧命,想来是他自取的。在阵前狄青细细说明缘故,苦苦哀求,女儿不敢私自放去,今将宋将俱已拿来,现在朝门外。父王,但是狄青众将非是无名小将、闲等之流,皆是英雄无敌、武艺超群,不可将他伤害了,免得可惜了大宋擎天栋柱的英雄。如今到来我国,非易得的,但得宽容处且赦他几人。”狼主说:“女儿,若依你的主意,放他回去吗?”公主说:“父王,依女儿的主意,莫若用良言劝解投降我邦,有何不可?”这番王听了,微微笑说:“女儿之言有理。你且进宫内赡养精神,为父且问明他,然后劝他投降便了。”公主说声:“女儿领旨。”拜辞父王,先安顿三百女兵,然后得意洋洋往宫内去朝见母后。娘娘亲为更换官服,母女另有一番言说,不必细表。 再说番君传旨:“带上南邦五将,单调狄青来见孤家。”番兵领旨,即推囚车。狄青一见推上囚车,与番王对面,在囚车内说:“狼主,念狄青刑具在身,不能朝见了。”番王暗说道:“这狄青原是个有礼之人。”定睛把狄青一瞧,见他乃弱冠之年,唇红面白,双目神威,气宇昂昂,堂堂一貌,心想:“这宋王真倒运灭福,为何差他往外邦,死也不归,生也不回。岂非折了国家栋梁之将?”即开言说:“狄青,你无事寻端,从来两国相和。因何起兵到来,占关斩将?今已被擒,可知罪否?”狄元帅说:“狼主在上,狄青已曾在公主跟前细细说明。只因奉旨要往西辽,走差路途,误来贵邦。尚未安营,先有秃天龙领兵杀至,猖狂不过,所以误伤他命。后来向秃天虎夫妻、吉林关乌麻海几人认差赔罪,他却不肯依允,所以伤了三关主将,原是罪孽渊深。”狼主说:“你既然走差国度,后来知了,连伤四将之后,何不收兵回去?尚敢占住吉林关,又与石亭关主将争战?明明是倚着上邦,欺孤下国,借代西辽之名,要夺我邦。今日被拿,无奈何巧语花言,哄骗孤家。” 若议到狄青,不是贪生畏死,说这些软话,只因果然自己差了,是以认罪不清,免得番王疑他无端侵扰,便说:“此时若伤了四将,私自回兵,非是丈夫所为。又因焦、李二将被擒,故不得已在吉林关守候。”番王听了,想一会,暗想:“孤家与大宋,本无相犯,想必误走到来,狄青也不是虚言的了。不如依了女儿之言,劝他投降便了。”说声:“狄青,你的前事,孤家不与你理论。但是还朝二字休得妄想。往西辽之念也要息了。无故夺关斩将,罪大如天,将你斩首不为过。孤家念你大朝将士,免你死罪,投降孤国中为臣,你意下如何?”元帅闻言,说声:“狼主,我狄青身为天朝上将,深沐君恩,怎肯投降你邦为臣?宁可一刀两断,决然不把臭名遗于后日。”狼主说:“狄青,你不肯投降,不独你一人有身首分开之苦,还连累五将了。且你正在青年春少之时,该及早图高官显爵,如若在我邦丧了性命,五虎的英名何在?就是你走差路途,妄伐无辜之国,已有欺君之罪。孤家发怒起来,兴兵杀上长安,也要把你问罪。此地活不成,回邦也活不成,纵使孤家放你,还不免为刀头之鬼。不如听了孤家之言,一人投降,保全五人性命,何等不美?” 狄元帅听他一番劝降之言,激得心中大怒,说道:“本帅乃中国大臣,误到你邦,自知不合,既已被擒,甘心待死。要我投降,万万不能!快些开刀,本帅尚为刀下鬼,何妨五将尽遭殃?”番王听罢,暗说道:“只因方才女儿有言叮嘱,要留存他六人性命,所以孤家用好好良言劝解这狄青投降。怎奈这南蛮执一不依,如何是好?”番王正在踌躇之际,只因兵部恨着狄青杀他女儿,恨不得立刻一刀两段,将他斩首,与女儿报了仇。脱伦即忙俯伏奏道:“臣脱伦奏启狼主:臣思狄青身为主帅,走差国度,是个无能之辈,留他何用?不如斩首才好。”番王听了脱伦之言,心中一想,说:“女儿方才叮嘱之言不能依了。孤家若不听这脱伦之言,恐众文武再奏,又是一番议论。我想谁人不贪图性命,今看这狄青如此光景,句句说得斩钉截铁,谅情未必肯依投降了。连忙传旨:“捆绑六将,押出西郊之地,斩首号令。”即着脱伦为监斩官。此时脱伦二人遂意,吩咐小番,把六架囚车打开,把六员宋将紧紧捆绑起来,一路押往西郊而去。四虎将军甘同元帅受死,独有焦廷贵心中不服,被他所害,大骂:“番狗,畜类,伤害天朝将士,少不得有日大兵到来,报仇问罪,把你国扫为平地,虫蚁不留!” 不表焦廷贵之言。此时公主娘娘虽有留恋狄青之心,惟是难以向父母跟前说“我要他做丈夫”之话,是以当殿叫父王不可伤他六人,那时慢慢打算成亲之法,此是他的本意。此时在宫中没想到父王原要把他六人来斩首,若是公主得知,焉能杀得他,偏偏不晓其事,所以难得救解六位,正是: 只缘先锋走路差,英雄五虎遭擒拿。 虽然身丧东番地,臣节无亏足羡嘉。 且说六位英雄押至西郊,是尽头之路。此处不是做到危急之处,无中生有,做出仙家来救,然而果有其事,故照此而书。在八宝公主未进锦霞门的时候,王禅老祖正坐在蒲团之上。忽有清风一阵,吹到耳边,老祖即袖卜一卦,已知二个门徒有难:“因误走单单国,大徒被八宝公主用镇阳珠擒去。但这八宝乃庐山圣母的徒弟,看他师父面上,又不好前往与八宝理论;但徒弟狄青、石玉俱被拿去,贫道为师,有何面目?岂可坐视不救?不免前去见庐山圣母,看看如何。若是置之不理,然后伤情便了。”王禅老祖神通广大,驾起样云,不消一刻来到玉区官,通知仙姑,圣母出来迎接。二位仙师进内,分宾主坐下,老祖就把徒弟被擒因由一一说知。圣母微笑,说声:“老祖休得着忙,他十分原是预定夫妻配合的。若非八宝公主,这狄青一对夫妻焉能今日得会?”老祖说道:“原来如此,贫道怪差八宝了。他二人既然一对夫妻宿有良缘,还该圣母前去说明救解才好。”圣母说:“不待老祖到来,贫道早已打点抽身了。”此时老祖心安无挂虑,即刻相请出洞门,驾上云端而去。 且说圣母吩咐仙女守营,将着一根拂尘拐,一路驾上云头而来,片时间已到单单国地。只见怨气冲云,圣母已知武曲星与众星官有难了,忙把拂尘一拐,喝声:“刀下留人!若杀了南邦六将,先杀监斩官。贫道是庐山圣母,前来有话与狼主说明缘故。”此时脱伦一见云内来了一位仙母,称说庐山圣母,原来是公主娘娘的师父来了,连忙立起身来,说:“仙母在上,容下官参见了。”圣母说道:“这也不消。但山主娘娘与宋将狄青有宿世良缘之分,目下正该完叙,不可胡乱杀得的。待贫道前去见狼主。”脱伦说道:“依仙母之命。”此时圣母去见番王。脱伦听了仙母之言,叹说:“狄青,你杀害我女儿,理该一刀两段,岂知仙母到来,说他与公主有宿世良缘,只得不敢违旨。”此时若不是仙母到来,宋将六人已经斩讫。正是: 捐躯只为全臣节,杀死无怨报国恩。 第十三回 证姻缘仙母救宋将 依善果番主劝英雄 诗曰: 烈士英雄只有君,岂容投降作番臣。 捐躯赴难成全节,喜得仙师到解分。 再说仙母到来,狄元帅、五将都看见他是道姑打扮,也闻吩咐脱伦之言。众将听了,不觉哈哈大笑,说:“元帅,我们只道缓一刻就做刀头之鬼,如今看起来杀不成了。只因元帅与八宝公主有宿世良缘之份,倒要在单单国来做驸马了。”元帅喝道:“休得胡说,死了为妙。”廷贵听了,哈哈大笑,说:“元帅你为人好无见识,岂不闻在生一日,胜死千年。在单单国招了驸马,总是我们众人天天要吃喜酒了。元帅好不快活也,岂不是两全其美!”元帅听了,大骂:“好狗才!说什么鬼话!此事是你之过,害了本帅,还敢再言!”焦廷贵不敢再说。 狄元帅想道:“本帅只道这番婆学得旁门法术,原来他乃庐山圣母的徒弟,所以有这样神通。倚着仙传法宝,拿捉将士,如同反掌。本帅只道我的师父神通广大,岂知庐山圣母法力更是高强。拿了本帅,我师父罪之无及。若还不是圣母到来,此时众人已分为两段。如今谅情六人性命无妨,虑只虑要本帅成亲,如何是好?” 不题狄元帅有虑,且说圣母来到外朝门,门官一见,喝道:“你这道姑,那里来的?这是什么所在,你好没分晓也!”圣母说:“贫道乃庐山圣母,公主娘娘之师,有事而来,快去报知狼主。”门官一闻此言,速忙人报很主得知。狼主想道:“女儿师父有何事情,离却仙宫来到孤国?”即忙降旨,众文武出迎。停一会,圣母已到银銮殿,正要稽首,狼主一见,下殿还礼,请圣母坐下,有小番献上净茗。狼主开言说道:“不知仙母到来,有何见教?须当指示明白。”圣母说:“狼主,贫道到来,非为别事,只因宋将狄青奉旨征西,走差路途,此乃平常之事。占关斩将,是他差处,我徒弟拿他不为过。但这狄青,一来乃是宋朝保国之臣,二来与公主夙有姻缘之分,目下正是完叙之期。故此贫道特地前来说明白,祈狼主须听贫道之言,把公主娘娘配与狄青,好接承后代,两国永不动刀兵,单单从此亦永康矣。”狼主听罢大悦,微笑道:“承蒙仙母到来指示说明,方知因由,险些误杀小将。”既忙降旨:“着小番往西郊赦了六员大将,来见孤家。”小香领旨,飞奔出朝去了。此时圣母也要辞别,回归仙府。狼主相留,说到:“待孤家宣女儿上殿陪侍,以尽师徒之情。”圣母说:“狼主,无别的话叙谈,不消劳动公主了。”说完,抽身拜辞,出朝门而去,把拂尘一展,驾上云头。君臣频步相送。圣母回归仙洞,将言复达王禅老祖师,不必细表。 且说番王放赦了狄青六人,原在朝外,番王独宣狄青上银銮殿。狼主一见,说声:“狄青哎,今日本该把你斩首,只因公主的师父到来,说你与公主有宿世良缘,所以赦你转来,说个明白。你不必推辞,在吾邦作个驸马,岂不贵似玉叶金技?”狄元帅听了,说声:“狼主,君臣之义,狄青略知三分。臣身为天朝将士,奉旨征西,身受王命,虽有庐山圣母之言,岂可忘公而先为私事乎?狼主,此事决然难依。”番王听了,哈哈冷笑,说:“好一个硬性之人!难道你生长中原不读诗书?一些时务不识,不达权变。在我邦贵为驸马,岂不胜身死在外邦?真乃匹夫也!”狄元帅说:“狼主你自己不知君臣之义,反怪我不识时务,不达权变。休得轻见于我,我狄青一点丹心报国,何人希罕你外邦玉叶金技之贵?却不知道我何等之贵!南清宫狄太后是我姑娘,我乃当今万岁御表亲,比你这里下国荣华,如泥如土,只好自谈自赞。待我征服得西辽,完了公事,还朝复旨,奏知圣上,免你入贡三年,可能做得来。若要在你邦为驸马称臣,除是红日出西,铁花开放。”番王听罢,说:“狄青,你征西还国之念休想!活也活在我国,死也死在我国,仙母之言,岂得违误!你征西还国,孤家决然难容。”狄元帅听了,说:“狼主,你要我投顺成亲,不如依然斩了我狄青,以全臣节,免得遗臭万年,感恩不浅了。” 此时番王听了仙母之言,要招赘这狄青,奈他心如铁石,执意不从,甘心待死。这番王苦劝他不依,又罢不得的。忽在班中闪出一位大臣丞相,名唤达垣,启奏:“待臣同归府内,从缓而言,劝他从顺便了。”番王闻奏说道:“既然如此,凭卿家劝从他,孤家所深愿。”众臣退班。达垣太师带回六位英雄,请往行内,整顿衣冠,以礼恭迎进府,一同坐下。众弟兄五人,问着元帅:“番王放了我们,有何言语?”元帅把他要招亲之由一一说知。张忠听了,说:“元帅,外国招亲,原非礼也。但是仙母前来吩咐,料必是姻缘所定。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权且应允了,然后再作道理,如何?”元帅说:“张贤弟,你说那里话来?国度走差,应该有罪,正中庞洪陷害机谋。若平服得西辽,还可将功抵罪,如若成了亲,在此为臣,万年遗臭。”张忠不敢再言,五人也不做声。有达垣宰相重重解劝,元帅全然不允。此时天色将晚,达垣吩咐摆上酒筵相待。英雄六人是夜在相府住宿,慢表。 且言狼主还至贤德宫,番后母女俯伏迎接。狼主坐下,番后娘娘说声:“狼主,女儿拿来南朝六将,未知如何发落?”狼主说:“御妻有所不知,女儿曾对孤家说过,不可伤害了狄青六人,所以孤家劝他投降为臣。岂知这狄青铁石心肠,执意不允投降我邦。”番后说:“若此,如何处决?”狼主说:“孤家劝他不从,正在没主意时,有兵部脱伦奏说:狄青奉旨提兵,征伐西辽,走差国度,是个无能之辈,要他降投何用?所以将他斩首。”狼主说话未完,公主好不着急,忙说:“父王不知可曾将他斩首否?”狼主说:“脱伦这句话,孤家若然不依,犹恐满朝文武不服,所以将他六人押至西郊去了。”公主听了,一发着急起来,满身犹如烈火焚炙一般,坐立不安,说:“父王哎,并不是女儿护庇南朝将土,只因他赫赫威仪,英雄无敌。前者大破西辽,外邦远国,谁人不知,岂非大宋栋梁之将?我邦将士,没谁及得这等英雄。六人降顺我邦,何为不美?父王为何定要把他斩首?女儿之言不准,外臣之言却依,可惜六位英雄了。”这公主是个智人,若单说狄青,犹恐父王起疑,故把六人统说。番王焉能醒悟其意,说声:“女儿哎,并非你言不是,依了臣言。只为他不肯投降,甘心待死,叫为父也没奈何。”公主说:“父王,只恐大宋知道了,中原上国,岂少英雄猛将,兴兵前来征伐,如何是好?结怨已成仇敌,我国于戈永无宁息。”狼主听罢,摇首道:“女儿你不必心烦。幸得六人尚未开刀,亏得你师父圣母到来,说你与狄青有宿世姻缘之分,劝为父饶了六人,招赘狄青为婿。仙母之言,岂可违逆?所以六人还在。”那公主听父王说要招赘狄青之言,无限羞愧,粉脸泛出桃花来,低头不语。狼主正要开言,番后说:“狼主,妾想仙母之言,谅非虚谬。但不知狼主意下如何?”番王听了,微微笑说道:“仙母指示,怎能不依?姻缘乃前生所定,愿把女儿与狄青配偶。”番后说:“狼主,你须如此,狄青不肯如何?”番王说道:“他执意不从。孤家苦劝他多少,只是不依。今交与丞相达垣劝解去了。”番后说:“狼主,到底狄青生得人品如何?”番王哈哈发笑说:“御妻,这狄青生来人材出众,半度魁雄,岩岩气概,磊磊丈夫,慷慨宜人,不似我邦单单国中的人,我邦谁人及得这员南邦小将?如若与女儿配合,却是佳偶相当。”番后说道:“狼主,但狄青必不允从,如之奈何?”番王说:“如若不是姻缘,难以勉强。古言姻缘该配合,琴瑟可调和。”番后听了,微微含笑。独有公主面惭不语。是夜天色已晚,叙谈一会,叙后辞别父王母后,回到自己宫中。公主闻知父王允婚,这狄青却自愿推却联婚,心中闷闷不乐,怨着狄青。正是: 人情难比鸳鸯义,物证浑如并蒂莲。 第十四回 却姻缘公主报怨 暂合卺宋帅从权 诗曰: 事到其间无奈何,英雄勉强结丝罗。 虽然仙母临凡示,前定姻缘配合和。 且说公主回到宫中,坐下想道:“想哀家二九之年,姻缘注就,犹恐配着本国之人,不称哀家之意。常常想起,烦闷不过,情愿终身孤独,再不想到与天南地北的狄青夙有良缘之份!哀家一见这英雄,是心中所愿,奈非父母媒灼作合,哀家实是打算不来,难以明言,喜得师父前来说合。所恨者脱伦好无分晓,谁要你出言妒忌,师父不来解说,险些杀了这小英雄,误哀家终身大事了。”又呆想一会儿,自说道:“狄青哎,哀家实恐父王伤了你性命,所以预先在父王跟前设言护庇,保全你六人性命。哀家却有你在心。你在情分太薄,不肯投降,我也不深怪;成亲配合,为何也不允成?若是别人说的闲话劝君,推却不允也罢了。哀家的师父,圣母之言,也违逆不依。莫不是嫌着哀家外邦弱女、薄柳之姿,怪着把你擒拿?狄青哎,你若允了成婚,与哀家结为夫妇,要到中原也去得成。如若执一己之见,推却不允,休想回朝之日。”公主是夜闷闷不乐,愁恨满胸,不必烦述。 再说狄元帅六人,在达垣府上安宿一宵,心烦不悦。思去想来:“只怨焦廷贵走差路途,想来进退两难,祸患不轻。困在此地,纵有三头六臂的英雄也难逃脱。谅孙秀知了情由,必然有本奏知主上,国法无亲,难以询情。南清宫纵有姑娘,只恐公事公行,做不得私情。若能征伐得西辽,取得珍珠旗回国,还可将功抵罪。如今在这里,好如鸟在笼中,逃不得出,如何前往征得西辽?又可恨这庐山圣母,说本帅与八宝番婆有宿世姻缘之分,特来说知。番王劝尽多少言语,只是本帅一心在着中原。若与番婆成了亲,怎生回朝见君?若在番邦为臣,臭名万载。况且在众弟兄前,怎好面允,联成婚事,犹恐他私议本帅。所以由他蜜语甜言,我耐定性子,情愿抵死,为刀下之鬼,死后无有臭名沾染。”烦闷思量,不觉又是城头五鼓。 有达垣丞相上朝去了,停一会儿,朝罢回来。又有右丞相奇哈请去议事。五将一同说些闲话,无非与元帅消些愁闷。元帅只是叹息而已。焦廷贵呆头鬼脑,说声:“元帅,你为人好呆也:不允成亲,情愿肯死。不如允了,在此做个驸马,岂不胜似死的!”元帅听罢,大喝一声:“匹夫!休得妄言!本帅克与不允,何容你说?”焦廷贵说:“元帅,末将总不开口的,开口就是‘匹夫’,若依了‘匹夫’之言语,包管有个回朝日子。”石玉听了接口道:“依你便怎样的?”焦廷贵说:“依我的主见,应允与他成了亲,乐得睡它几夜,快快乐乐,报了活捉之仇。做了驸马,那个敢来欺侮元帅?那时打点逃走,见机行事,并力同心去伐西辽,有何不妙?”众人听了,哈哈大笑:“此话说来倒也不差。元帅若要回中原,今日须当依着此言。”你一声,我一句,说得元帅心乱如麻,说道:“罢了,罢了。列位弟兄,本帅今日事到其间,只得依你们之言,将计就计。但是所言必败,切不可走漏机关为妙。”众将说:“元帅放心,这个自然。”焦廷贵说道:“如今不是‘匹夫’了。”说说谈谈,已是辰时了。达垣回来相见六位英雄,谈说几句闲话,又吩咐排设早膳。众人用毕,达垣又来劝解狄元帅,说道:“元帅,你在上邦,身为主帅,奉旨平西,理不该在我下国招亲。惟是走差国度,误伐无罪之邦,任你有大功劳,宋王也要加罪,料难宽恕。况且既在我邦不能逃去,更有庐山圣母特地前来说元帅与公主有姻缘之份。若在我邦作了驸马,谁人不敬,谁敢欺侮?上国也做官,下邦也为臣。一来成了姻缘美事,二来不逆仙母之言,百官敬仰,狼主心欢。望元帅依了下官之言,乃是成其美事。”劝解再三,狄元帅只是呆呆不语。有张忠在旁假劝说:“元帅你为何心如铁石?你一人要做忠臣,累了我五人性命。我们众人做了刀头之鬼,总要怨恨元帅。你既不听丞相之言,须依仙母吩咐。”又有石玉、刘庆、李义三人齐说:“元帅,你且回心转意允了吧。我等众人性命,多活数十年。”你一言我一语。焦廷贵接言,高声说:“南北两朝皆是吃饭,中原外国也是穿衣。为何元帅苦苦要还朝,莫不是中原乃不死之地?元帅定然要归本国,我们决不跟随元帅的,死也死在这里,活也活在此地,做一个逍遥自在官员,也是好的。”达垣听罢,呵呵大笑,说:“元帅,众位将军俱不肯回朝,想你一人那里去得征西?望你听我劝言,依了仙母的话,从权处事,乃是英雄之作用,请自三思。”狄元帅低头想一会儿,只得勉强应允。达垣心中大悦。停一会儿,又是天色将晚,摆上酒筵,六位英雄用过。来朝达垣上朝,奏知狼主。番王闻知,甚是欢喜,吩咐即刻成亲。不独番后娘娘大悦,公主更是欢天喜地,从此不埋怨这狄青了。 且说文武众官员,人人私议此事,有的说道:“狄青真乃是名将,杀得西辽片甲不回,名声远震。如今弄得这般光景,真是他倒运了。”有的说:“若无圣母到来,已作刀头之鬼。如今身为驸马,那个敢去推拒他?说什么倒运之话,这个是他的造化。”有说:“公主美貌超群,若招了别人为驸马,犹如一朵鲜花插至牛粪之上。如今配与狄青,真是一对好夫妻。”有的说:“‘姻缘非是偶然’这句话,方是真言。如今我们倒要奉承狄青了。”众官员说:“这话自然。”一切众官闲话休题。 再说狄元帅一日见达垣不在衙中,与众将议论说:“本帅成亲之后,先把你们安顿了。只在一月之后,当心打点逃走,休得各生异志。”众人应诺。元帅又说道:“三关孙秀必然有本进京,庞洪岂不竭力加攻,朝廷谅必不相容。想来虽有太后,料必周全不得本帅。母亲又远在山西,想本帅不在此当刑,灾殃必及亲母了,犹恐未卜存亡。刘兄弟,你有随身本事,三五日到得汴京,烦你前往打听得分明长短,速速前来通知,免得本帅心中长念!”刘庆说:“元帅,些须小事,何足挂怀。待小将即往汴京便了。”不言宋将商量。 且说一日吉期已至,国王降旨在太平殿上排列花烛,与公主完婚。大排筵宴,一二品官在于某处饮宴,三四品官在于某处饮宴,文武排列班位,又有王亲、国戚、公候等扶从驸马成婚,其余宋将即在达垣行内饮宴。此时太平殿上花烛煌辉,挂灯结彩,笙歌彻耳,音乐悠扬,好生热闹。 且说公主是夜更衣,穿过大红吉服,金钢异宝,装扮得仙姬相似。此时: 宫房未晚灯先挂,异宝奇珍各处排。 当下一口难分两话,再说狄元帅无奈,满身穿过番邦国服,王亲国戚一路多到相府内来伺候,狄元帅只得随着番官一路而来。今日上殿参见狼主千岁,狼主御手相扶请起,又参见过番后娘娘。狼主吩咐宫娥,往宫中请起公主娘娘。宫娥与太监领命,双双分开左右,伺候公主出殿来了,与狄青参拜天地,又同参拜狼主千岁、番后娘娘。狼主又吩咐宫女将他二人送进宫房。太监、宫娥领命,送至宫中,众宫女各出宫去了。扣上宫门,公主开言说:“上阵交锋,如同仇敌,焉知有今日和谐之事?从前奴家身犯之罪,切望驸马宽洪大度,饶恕罢了。”狄青说道:“公主,我狄青误走贵邦,得罪得罪,蒙狼主宽恕,招赘了我,不记前愆,此乃感恩不浅了。”公主说:“说那里话来?你言太重了。”狄青说:“前愆怨恨,既成夫妇,且自了却,此念丢去不题。但闻更鼓三敲,夜已深了,请睡吧。”公主说:“驸马请。”此时夫妻二人双双携手,同归罗帐,解带宽衣,兴云布雨,共效于飞之乐。八宝公主趁了一见钟情之愿,狄元帅愁闷暂消,此夜欢娱快乐,难以形容,不多烦述。此时若不是焦廷贵走差单单国,狄青、公主乃是天南地北之人,焉得结为夫妇,所以合着古语云: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第十五回 假哄娇妻番王封爵 真嗔烈将张忠说因 诗曰: 假哄单单投番妻,达变从权志不低。 强顺外邦非素愿,能伸能屈丈夫为。 前说狄元帅误点先行,向导官焦廷贵走差国度,错动刀兵,被公主捉拿,有庐山圣母前来与公主合了姻缘。狄元帅思算逃不出单单国,只得勉强听众人劝戒。成了亲之后,夫妻二人千般恩爱,万种风流,都不在话下。三朝已过,狄元帅对公主商议说:“公主,前被擒五将,难以回转中原,若在此处,又无官职,无事情可管。下官想来,目下三关无主,可着五将去此把守,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公主说:“驸马所言有理,待妾说与父王知道便了。”狄青说:“公主,还有一说:三关主将无故受戮,须经盛殓,埋土为安,下官欲烦公主一并说知狼主,差人择地安葬,免我心怀挂念。”公主听了含笑说:“驸马作事,常存天理,所谓不忘好生之德。亡魂在九泉之下,也无怨恨了。” 此时公主别过丈夫,往贤德宫来拜见父王,参见母后,就将此事说知父王。狼主允准,传旨封张忠为正总兵,刘庆为副总兵,镇守安平关;李义封正总兵,焦廷贵封副总兵,镇守正平关;石玉封正总兵,镇守吉林关。给回枪刀马匹,专心办事,有功之日,另加升赏。五将得旨,各带番兵而去。阵亡四将,各受追封,该家属领棺埋葬。狄元帅的盔甲、马匹。金刀,公主娘娘早已令人收拾,藏过不表。此时南邦五将,权在外国为臣,分守三关。独有刘庆,前时奉了狄元帅之命,回归三关打听孙秀,及往汴京探听庞洪算计如何。到了安平关,就与张忠说知,张忠说道:“此事要紧,休得耽搁。但此去须要小心,决然不可露着奸臣之眼。”刘庆说:“三弟不消挂怀,自然小心的。”此时已是红日归西,晚膳已到,趁着夜静无人,刘庆即带了干粮、银两,驾上席云帕子,驾云而去不题。 再说孟定国自从元帅被擒,即夺了石平关,带了人马,在白杨山屯扎,天天小心打听元帅的消息,一连数日,打听不出,到底不知生死如何。那一日,探听得分明,张忠在安平关做了总兵,料想已投降了。孟将军仰天长叹声说:“元帅啊,你乃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从来不畏凶狠厉害的,曾经立下多少汗马功劳,天朝五虎将享过多少雄名,食了天朝俸禄,往日行为何等英烈,因何今日没一点主意,投降外邦为臣,臭名万代。”想罢一番怒气腾,说声:“罢!待俺家带兵前往安平关与张忠答话,把这些狗乌龟一刀两段,方消我恨!”意思一定,即日带兵,一路杀到安平关,对张忠大骂,喊战如雷。早有番兵进内报知,说:“启上总兵爷,关外有一员宋将,自称姓孟,带了许多人马,耀武扬威,要与总兵答话,请令定夺。”张忠说:“知道了。”想道:“姓孟者必然是孟定国。他只道我等六人真已投顺了。所以心中不服,前来寻我。不免出去说明缘故,待他心中明白便了。”即忙顶盔贯甲,上马提刀,领了番兵,一声炮响,大开关门,冲出关来。 孟定国一见,怒冲霄汉,喝声:“张忠,你这狗强盗!生是中原人,死是中原鬼,方是英雄豪杰。为何你等食了宋朝禄,做了宋朝臣,不思忠君保国,怕死贪生,投降下国称臣?有何面目还来见我!”张忠说声:“孟定国,休得发狂!为将者多是听从元帅指挥的,如今元帅投降于此,我等自然一同投顺了。你却要怎样的?”孟定国喝声:“狗强盗,我要你这个头。”张忠说:“不必逞强,快快送首级过来,免我动手。”孟定国激得怒气难消,提起大刀当头就砍。张忠把刀一隔,战不上十合,张忠诈败而走,拍马加鞭,向荒野逃去。孟定国喝声:“狗畜类休走!”催开坐骑,提刀飞马,一路紧紧追来。约有五里程途,张忠勒马呵呵大笑,拍手说道:“孟将军你好愚养也。巳住坐骑,待俺说与你知道:我是个大朝大将,怎肯投顺外邦为臣!只因身已被擒,不能逃脱,这番王苦逼元帅成亲,投降他国。元帅思量无计,只是诈降他邦,哄骗番王,限在一月之内,见机行事,一同逃去,仍去前往征伐西辽。”孟定国听罢,说声:“将军,这句话可是真吗?”张忠说道:“谁来哄你。但不知益将军连日住在何方?”孟定国说:“俺在白杨山头住兵,打听元帅的消息。只道你们当真投降了,恼得我怒气难消。若不说明,那得知道?直到此时,方得明白,正所谓水清方见底。”张忠说:“孟将军你且耐着性子,屯扎众兵,在白杨山等候元帅,来时自有日期。”孟定国说:“张将军,前时冒犯,休得见怪。”张忠说道:“不晓情由,也怪不得。但是你到白杨山,切勿泄漏机关与众将兵得知才好。”孟定国说:“这也自然。我今诈败,你且赶来。”张忠允应,孟定国一路败走,张忠拍马追来,到关下已追不及了。张忠带兵入城,脱下盔甲,小番扛去大刀,牵去马匹。张忠坐下思量:“这孟定国也是忠肝义胆之人,但愿元帅逃走得成,离了此地,众人同心并力,仍去征伐西辽便好了。”不题张忠之话。 再言公主夫妻二人新婚,却有无穷之乐。那日在宫中无事,夫妇闲谈,公主含笑开言说:“驸马,看你年少,官高爵显,因何丝萝未定?”狄青说:“公主有所不知,既为夫妇,岂不实言相告?下官世代住在山西,年幼之时,父亲早丧。无亲无族,无人照管。一得亲娘用心,抚育到了九岁,忽家乡遇水患,母子分离,不知去向。此时山西地遭此一劫,害了百姓不少。下官在波涛之内,几乎性命不保。幸得王禅老祖救至仙山,学习了一年武艺。师父打点说:下官仙道无缘,不能享受清福,仍命下官前往汴京,保住宋君。此时奉了师命到京,未得身荣,先有奸臣妒忌,几次三番被他算计。岂知下官全叨上天护庇,逢凶化吉,颠颠倒倒,直至如今。我想君亲之恩尚未报答,岂可先将家室成了?”公主听罢,含笑说道:“可敬,可敬。全忠全孝真君子,知仁知义是丈夫。只可惜婆婆自首漂泊得无踪无迹,不能埋土为安。”狄青说:“公主啊,营亲幸赖皇天怜悯,得人救起,未为波涛之鬼。”公主说:“既然未死,在于何处居住?”狄青说:“前岁有令,一送征衣,隆冬时与娘亲得会。他如今在山西家乡小杨村与姐姐同居。”公主闻言贺喜:“婆婆幸赖尚全,但未知他寿元多少?”狄青说:“公主啊,娘亲今岁已有五十又九了,十月十九是他生辰。”公主说道:“如此,来岁冬闲时与你同往山西,贺贺婆婆六十寿诞,你道如何?”狄青说:“深谢公主盛心了。”公主说道:“夫妇之间,说什么相谢,况且前往拜贺婆婆理当如此。”狄青暗想到:“我狄青心怀报国,恨不能插翅高飞,回归故国见主,死也死在中原,活也活在上邦,如何等得来年与你同行!”正是夫妻各说胸肠,按下慢表。 却说三关孙秀,自从狄元帅领兵征西,误走国度,才人了单单国三座关头,已经打听得明明白白。此时孙秀得报,满心欢喜,暗自大笑说:“狄青你一班狗党,不该死于西辽,应该死于单单国。由你五虎英雄,纵然灭了单单国,也有欺君之罪。若是单单国兵强将勇,众小狗才尸首无归,本官之幸也。待本部先将狄青走差国度、误陷无罪之邦缘故奏上一本,看是如何!”便于是晚修本章一道,有书一封传于岳丈庞太师,差家人进京投递。此时范仲淹、杨青二人心中着急,杨将军说声:“范大人,我想孙秀劾奏狄元帅这一本,圣上必然要加罪了,如何是好?”范仲淹大人说:“我想为元帅之任,应该件件小心才是。这个向导官原是点差了,你点这个呆头呆脑、鲁莽匹夫的焦廷贵为先锋,当时与下官之意已不合了,又不能明言他做不来的。既然走差国度,及该早日收兵转回,罪名还小。咳,我想后生家有勇无谋,也是不希罕的。”不表二人叹息。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又是两月有余。忽一日,又是闻报。此时孙兵部一闻此报,更加大悦,杨、范二人心中大骂。此时不知为何奸臣喜、忠臣懮,乃十分蹊跷,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图害忠臣今日遂,保扶良将此时懮。 第十六回 闻飞报图害中机关 强奏主奉旨拿家属 诗曰: 佞党联谋屡害忠,乘机就隙算英雄。 高年狄母天牢禁,狠毒生成一片胸。 话说孙秀闻报狄青走差国度,攻入单单国,势如破竹,连夺三关,杀却四将,番将中他机谋,已经连夜差人上本去了。忽这一大得报,他已被八宝公主拿去,狄青众人已经投降了,又在他国招为驸马。此时报到三关,孙秀更加大悦,说:“狄青啊,你奉旨平西,反去征剿别国,已有欺君逆旨之罪;又投降敌人,背国招亲,这是你差之远矣。待本官再上一本,先把你的母亲取了首级,然后待圣上差人提兵来拿你。”遂呵呵大笑说:“如今看你怎生逃得脱的。”即忙具表一道。杨青心中好不焦急,暗说:“元帅,你岂不晓得庞洪、孙秀屡屡要图害于你。走差路途,及早收兵才是,有智的人为何投降下邦称臣?招来于仇敌,罪逆浩大,如今臭名难免了。孙秀此一本上了,营亲之命丧在你手,免不得千古皆传不孝。”范大人心中也是烦闷不乐。二人几番劝他,谅情阻挡他不住的,本章且由他奏闻主上吧。按下二人懮虑。 再表庞洪自那日接得孙秀前一封书,本章一道,他此时思量:“若劾奏他走差路途,误伐无罪之邦,须有欺君之罪。到底圣上心慈,况且又是爱宠他的,必然宽恕了,仍命他去平西的。”所以庞洪思想劾奏他不倒,故此本隐而不奏,误伐单单,看以后还有别事陷于他之算计否?是日又接到此信,果不出他所料,好不欢喜,说道:“贤婿有本说他误伐无辜之国,欲扳倒他,老夫总怕做不来,所以不上此本。如今他罪大如天,定决送这小畜生之命了。” 到次日,见驾已毕,奏上一本。嘉佑王闻奏,龙颜不悦。庞洪开言说:“此事狄青误走国度,罪之一也;大杀无辜,不奉旨而行剿,罪之二也;投降敌人,背国招亲,罪之三也。陛下若置而不取罪,何以正国法而服忠臣之心?伏乞圣裁。”原来嘉佑王岂不知狄青之罪重大,只因碍着太后,此时想庞洪之言,狄青罪已深了,免不得的,便说道:“庞卿如何定他之罪?”庞洪一想,暗说:“你做了万乘之尊,主意不定,反叫我想一主张起来,不免奏上,先把其母伤了。纵然狄太后得知,也难怪老夫,此乃公事公行的国法。”即便奏道:“依臣愚见,狄青三罪并为一律,原该全家诛戮。一面差使前往单单国拿了狄青。若单单国抗拒,然后大兵征讨便了。”嘉佑王一想,说:“庞卿所奏,一点不差。到底狄太后之面,总要从宽一二。”庞洪听了,摆布下来,只得随着天子,降旨一道,差官前往山西,把狄青之母扭解回来,监禁天牢;又差一官降旨,前往单单国,着令狄青带罪平西,有功抵罪。倘再抗孤旨,再行擒拿,以正国法,决不姑宽。此时天子降旨陈年前往山西,差遣张瑞前去单单国召取狄青。二位钦差领了圣旨之命,即日束装,骑马分道而去。庞洪见圣上如此分断,好生着急不悦,若然再奏,恐防圣上嗔怒,只得罢了。天子拂袖回宫不表。 狄太后早已得知,长叹一声说道:“我想侄儿你既然奉旨平西,重任非轻,如若走差路途,也该早早收兵,罪还小些。如今投顺外国招亲,罪也该斩。幸得当今仁慈,法外从宽,不听庞洪之言,不肯加刑。所虑者嫂嫂真乃苦命的,颠颠倒倒有十余年,今日才得安身,忽又白白起此风波。老身回想侄儿自小看他烈烈威威,好一个男儿汉,只道狄姓香烟已有托赖,谁想又做断肠,当今若听了庞贼之言,祸灾不小,累及萱亲了,但能平服得西辽,还可将功抵罪,倘若贪图欢乐,还不醒悟,岂非中了奸臣之计?”不表狄太后懮虑之言。 再说陈年钦差一路不停,一日到了山西太原府,早有知府、知县来迎接钦差。陈爷吩咐一声,带他到小杨村狄府内去。原来狄太君的大女儿金鸾小姐配与本省守备张文,只因狄青自从镇守三关,远离太君,所以张文常常在狄府内管理。此时正值钦差奉旨来拿犯人,狄太君听了大惊,张文夫妇魂飞天外,老少几人战战兢兢,小姐惊得面如土色。太君说:“我儿,你两个不必惊慌。吉凶祸福皆由天命,我儿既犯了重罪,自然累及于老身。你夫妇且在家中看守,莫为我伤损了精神。或者苍天一念,一路到得汴京,候圣上怎生处置便了。我儿不必伤心。”金鸾小姐纷纷下泪,叫声:“母亲啊,想你年已花甲,风烛之期,焉能抵得风霜劳苦?叫女儿焉能舍得母亲远去!我也要与母亲一路同往。”张文听罢说:“贤妻,你去不得。况且家中无人管理,你是女流之辈,即使与母亲前去也济不得什事。我今一同前往,送岳母到京,此是实言。”太君说道:“不必贤婿同行了,老身带得两个家人足矣。”张文说:“岳母啊,正要小婿送你到京的,若非小婿同往,你女儿也放心不下。”说完转出外堂,求恳钦差:“大人宽容我伴岳母同行进京,感恩不浅了。”陈爷不是庞洪党羽,便说:“张文,我有王命在身,不得久留。既要伴送同行,快些收拾,立刻就要动身。” 张文应诺,转入内厢,叫声:“贤妻,快些收拾,打好衣包,带了白金百两。”此时金鸾小姐无限悲惨,意乱心忙,包整衣被。太君一见,流泪不止,说:“女儿不可为娘悲伤过度哭坏了,相见自有日期。”今日可怜母女分离,好不痛心也。小姐扯住娘袖,依依不舍,切切伤肝。在旁观者铁石肝肠也流泪。张文看见他母女光景,忍不住滔滔下泪,劝道:“贤妻不必如此痛苦。吉人大相,母子相逢,自然有日。如今且免愁烦,莫多增母亲烦闷。但你生性贤良,我也深知,还须慎重才好。小使丫头,须禁他穿街行里;一切女尼道姑,不必招接进门。”金鸾小姐说:“相公,一切家中事务妾身自为,不必挂怀。但此去须要好生携伴母亲进京方好。风霜路程,相公也要保重前行。”太君要起程,此时叫一声:“女儿!”喉中咽噎,钦差知府又频频催促,太君只得出至外堂。金鸾小姐呼天哭地,钦差吩咐将太太上了刑具,打入囚车。只因国法难以徇情,张文武职细小,只是步行随着太君后头。两个家人挑着行李,一同行走。知府、知县运送钦差起程,小姐倚门观望母亲去远,肝肠寸断,哭进内庭。只是世上万般凄楚事,无非死别与生离。小姐坐在内庭,想来兄弟犯了滔天大罪,今日累及娘亲,只望苍天怜念,无有大灾,早日得见娘亲之面,妾身方能放得下愁怀。按下不表小姐愁苦。单表陈爷带至狄太君进京复命,此时圣旨发下,狄太君下天牢也。此事慢题,下文自有交代说明。 再说飞山虎前者奉了元帅命,回归打听汴京消息、孙庞计害如何。是日探听得明明白白,仍自席云走路。一连走了五六天,复到单单国来寻狄元帅,按下慢表。 且说狄元帅身在番邦,心在中原。一日,心中思量:“这公主举止端严,知情达理,文武双全,今日为了我妻,不辱我天朝将士。只可惜他生在外邦,父母双双单靠一女,谅情不肯与我同转中原。我在此间住一日,犹如住一年,如若他不愿同行,我自当承别了他,回归故国的了。前日叮嘱了兄弟,叫他前往汴京打听消息,不知他一去如何不见回音,令人好生愁闷也。”是日,大和日暖,狄爷独自来到御花园游玩,莫道北方无景致,奇花异草比南边,亭台水阁如图画,巧笔摹描别有天。此时元帅正在游玩,忽有一人在云端上轻轻叫声:“元帅!”若论此时,并不是刘庆知道了元帅在此游园,因他腾云了三日,寻觅元帅,见他总在宫中,眼目甚多,不好说话,故在空处现身,寻个机会,方好相见。这一日,已是第四天,恰遇元帅游园,刘庆一见,满心欢喜,四下无人,按下云来,不知有何话说。 英雄受困原思主,虎将奔逃只念亲。 第十七回 飞山虎汴京探听 狄元帅痛母囚牢 诗曰: 探知母被禁天牢,不忍伤亲暗哭号。 当道虎狼难躲避,分明报应后马逃。 却说飞山虎前次往汴京打听明白消息,找寻着狄元帅,四下无人,落下云来,口称:“元帅,小将奉令回来了。”遂打了一躬。狄元帅说声:“刘兄弟,你我俱在患难之中,何须如此!快往这里来吧。”二人一同悄悄来至空静处霞亭内,元帅说道:“刘兄弟,你可曾到汴京与否?打听得奸党如何?”刘庆说:“元帅,不好了!小将奉命,不辞劳苦,到了三关。这孙秀好奸刁,一连上了三本。圣上已经出旨,钦差官到山西要捉拿太太,收禁天牢,但不知吉凶如何。”元帅一听此言,五内皆崩,说:“不好了!既有些事,娘啊,多是孩儿不孝,累及你了。好不痛煞人也!”纷纷下泪,又不敢高声痛哭,只是心内犹如刀刺,说:“刘兄弟,罪及母亲,为子之心何安?”刘庆说:“元帅且免心焦,小将又打听得,圣上差张瑞前来了。”元帅说:“若他前来,敢是来拿我吗?”刘庆说:“非也。圣上仍要命你为元帅,前去征伐西辽。如若平服得西辽,将功抵罪;若是抗违天子诏命,实时捉拿,决不姑宽。”元帅说:“既有此诏,本帅还有生机也。刘兄弟,见机逃走,仍去平西,在本帅未成亲时,早已立下此意。如今恐有人来不稳便,你且去吧。”刘庆允诺,驾上席云帕去了。又往吉林、正平。安平各处关头,通知众将,好待元帅逃走。张忠又使刘庆,悄悄前往白杨山,知会了孟定国,整顿人马,候元帅到来。说完,飞山虎仍到安平关,与张忠叙话,不必多题。 却说狄元帅见刘庆去了,心中烦闷,说:“圣上,念臣误走国度,勉强招亲,实出于无奈,若照肖何一律,罪该全家诛戮。今蒙圣上宽宥,仍命臣去征服西辽,将功抵罪,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天恩了。今日虽又已有生机,无如公主怎肯放我去了。须要盗回刀马,预先埋了地步,方能脱身,所虑者,内有三关阻隔,但出得三关,逃走便成了。细想母在大牢受苦,为子任他水火刀山,也须要赴了,岂虑这三个关城。待有机会逃走,再作算计便了。”此时狄青也不游官园,转回宫内去了。公主一见,立起身微微含笑,说:“驸马,你今朝往那里去玩耍?”狄青回说:“园里百花开放,啼鸟喧哗,百般热闹,妙不可言。下官去游赏一会,久而不见。”公主说:“只怕及不得你中原花鸟景致的。”狄爷说:“下官虽在你邦未久,各俗例、日用民物,已看得几分了,惟有人物不雅,其余常物,各项相同。”公主说道:“安的容貌如何?”狄爷说:“公主的花容美丽,就是中原也少有。”公主说:“驸马休得谬言哄我,只恐哀家的容颜不称你心怀。”狄青笑说:“公主那里话来,你的花容既然不合下官之意,为何交战之时看呆了?正是:三更魂梦恨一水,思想一人月老翁。”公主说:“驸马,你总是虚言哄我,谁信得你来,既然有心于哀家,为何到了我家,父王重重劝你投降,你却不依?”狄爷说:“公主你有所不知。那日狼主只要我投降,未有招亲之言,自然不允了。”公主又说:“哀家师父圣母之言,你为何也不依?”狄爷笑道:“你好愚也。只因此时众将多在身边,他们乃是结义的兄弟,若下官轻易允了,犹恐众人耻笑。等待他众人劝我,方可允成的。”公主听罢笑道:“原来你有此缘故,妾身错怪你了。”狄爷说道:“公主,我两人相处,多少情浓,你贪我爱,并无半点违忤,怪不得仙母到来说前定夫妻,故此南北相逢。”公主说道:“若不是师父到来解说,我二人焉得和谐?险些又被脱伦这匹夫出言伤害了。但不知驸马你在此边还想念家乡、愿回朝否?”狄爷说起:“公主,下官已经身负千斤重罪,还有何面目回见宋主?我在这里,一般荣华过日,有何别的不足之处?”公主说:“如此说来,不想回朝了?”狄爷说:“回朝就要做刀头之鬼。我想上下两邦,多是做官,在此有何不美?只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有母在着家乡,母子分为两地。或能用计,把娘亲悄悄携到此处,娘儿叙会,乐庆芳辰,我的心头就放下了。”公主说道:“这亦容易。待想出一个计较,搬取婆婆到来,使你心安便了。”狄爷说声:“多谢公主。” 此时狄青说得言辞恳切,公主那里知他别的心肠。对坐言谈许久,狄青又说:“公主,我是王禅老祖的徒弟,你师是仙山圣母,为何你的法宝却好,我的武艺平常?欲求公主教导,不知可否?”公主说:“驸马呀,哀家的身体尚属于你,些须小技有何难处?明日同往花园演习便了。”说了天晚,夜膳用过。是夜夫妇双双同归罗帐。公主说:“驸马,妾今日已有重身,欢娱且以后言谈吧。”狄青允诺,暗想:“我已定了远走高飞之志,像做假夫妻一般。”暗叹说:“可惜他待我一片恩情了。”只是暗中闷闷不乐。 再说到次日,夫妇双双来至花园内,公主演武一番,狄元帅演习一回,看来公主武艺果然不低。演习一会儿,天色尚早。此时狄青坐在霞亭内,公主偶然将丈夫一看,但见他愁容不语,似有所思。公主问道:“驸马,你好好玩乐,为何忽然愁容忽起?莫不是有什么别样心事?”狄爷说声:“公主,下官身居大宋,想着南清宫内与我姑娘相会之时,盔甲金刀,乃是姑娘赠与我的,更有一匹坐骑,名称为现月龙驹,下官平日随常所用的。今朝演武,回想起临末此物何人所得了?所以心中不悦,负了我姑娘之心事。”公主听罢,微微含笑道:“原来你为这几件东西,妾早已着人收好在此。你已放心,待我一并送还你吧。”元帅爷说:“我还只道失去了,原来尚在公主这里。”公主说:“哀家明知驸马惯用之物,理当收拾,岂可轻毁。”狄爷听了,说:“多谢公主了。”公主此时即忙差人往取。少停间,刀马盔甲俱以取到。公主说声:“驸马,你的刀法甚好,何不试演一回,与妾观看?”这句话正中了狄青之意,当时应诺。即换盔甲,提起金刀,那龙驹见了主将,连吼三声,四蹄不住的跳,狄爷说:“马啊,与你分离一月光景了,见了面,你在此叫跳吗?”即忙跨上那龙驹,就不叫了。公主笑道:“此畜真乃性灵,比哀家的赛麒麟,却是依稀。”此时狄元帅头戴上金盔,压上血结玉鸳鸯,霞光灿灿。身穿上黄金甲,手执定唐金刀,园内并着太阳来射,照得这狄青遍身金光闪闪,满体光色森森,更兼这现月龙驹,又高又大,比往常加倍神威、气宇。公主看见丈夫光景,好不开怀。想道:“这驸马少年美貌,赫赫威风,轩昂气概,哀家得与这员小将为夫妇,方能称了平生意愿。看他今日在马上玩乐,更胜前番,须天长地久相处,就清汤淡水,度苦也甘心。”莫言公主心中快乐,就是众宫娥,看是狄爷舞起金刀来,但见金光射目,只见刀闪,不见人形,龙驹奔前奔后,看得眼花缘乱,也是得意洋洋,不绝称赞。狄爷舞了一回下马,小番便抬过金刀,带了马匹。狄爷说:“公主,你呆呆看下官,却是何故?”公主含笑说:“妾今日看你这般操演,比往常更加威武,从今尽可随常用了。”狄爷说:“承公主你褒奖。”暗想:“如今有了马匹、盔甲,可以逃走得成了。”此时公主又着小番收管盔甲、马匹、金刀,就放在东宫空房:即为驸马取用之便。小番领命往收,此时天色已晚,夫妇携手进到宫房,宫娥内里已排宴侍候,夫妻就席。正是: 欢娱好比鸳鸯鸟,契合真如并蒂莲。 第十八回 八宝女真情待夫主 狄元帅假意骗娇妻 诗曰: 公主真诚信待夫,妻情一片事英豪, 只缘烈士忠君国,一月夫妻骗走逃。 却说狄元帅是日骗回盔甲、刀马,假冒演武为名,到了次日,仍往园中演习武艺。此时,狄爷又问道:“公主,你平日说庐山圣母曾有八件宝贝赠你,内中法力无穷,神通广大,今日闲暇无事,可试演一回与下官一看,未知可否?”公主说道:“演弄不得仙家之物,非比寻常,无事而耍弄,临事就不灵验了。”狄爷说:“原来如此。”又说道:“公主,下官还有一事相求,前日的人面兽与穿云箭两般物件,曾经公主收去,谅必好好收藏。过日后,终须有用之处。”公主说声:“驸马你在这里安居过日,又没有刀兵杀伐之患,还有什么用处?”狄元帅一想失了言,转言说:“公主,我今在此处,虽然安居自得,犹恐怕大宋君王不肯干休,倘或兴兵到来,干戈复动,就是有用的。必须要此二物为防身之宝,出阵交锋方得利用。”公主说道:“这也虑得长远。原来妾与你收拾好在官房内,如今无事不必动它。”狄爷点头称是。 此时又是一日光景,回转官房。次日狄爷对公主说道:“自到你国,不知外边如何,一经天气晴朗,欲往邦外打猎一回。”公主信以为真,吩咐二十四个小兵跟随驸马出郊打猎。又说:“驸马,你须换了盔甲前去,以壮其威。”元帅暗暗心花大开,此言正中他机谋。实时换了盔甲上马提刀,十二对小番跟随左右,转出宫来。一路出到荒郊野外,看见一座高山,岩岩高峻。狄爷问小番这座大山是什么名。小番禀道:“驸马爷,这座山名为狮子山。”狄元帅说:“山上可有兽物否?”小番回说:“很多。只怕驸马爷收捕不完的。”又问道:“这边丛林是什么所在?”小番说道:“是万花林。”又问道:“林内可有禽鸟么?”小番说:“这是飞鸟所聚,只怕驸马打捉不尽。”元帅又问:“前面粉壁是何方?”小香说:“这是卧虎岗。左边大路是直通鸳鸯关的。”又问:“有多少路程?”小番说:“约有三四十里光景。”又问:“东边这壁厢是何名?”小番说:“名为落雁台,那一处直通乌龙坞、青牛岭等处地方。”这狄元帅一心要做离笼鸟,所以搜问地方去路,先将路程记明白,然后放心打猎慢表。 再言公主独坐宫内细细思量,丈夫人材出众,上邦名将招赘了哀家,足称心吓,暗想:“父母生下我弟兄三人,单养成哀家。若然丈夫肯全白首相处,一心愿在我邦,或得生下三男两女,父母终身有靠。”公主正在思想,只见宫娥走入,禀上说:“国母娘娘有些病恙,特来禀告。”公主听了说道:“母后娘娘有病,待哀家前去请安便了。”公主即忙抽身,吩咐宫娥道:“你等只在宫门伺候。若然驸马回来,只消叫他略坐片时等我。”说完,带了两个宫女来到贤德宫见了母亲。参朝毕,开言问道:“不知母后娘娘身体欠安,问候来迟。孩儿有罪,望母后宽恕。”番后说:“孩儿,我不罪你,且宽心坐下。”公主说:“多谢母后姑宽。但不知有何不耐烦,说与女儿听。”番后说道:“女儿啊,娘昨日尚是平安,到了黄昏,身中寒而转热,今朝起来喉于舌燥,此刻还是气闷不过的。”公主说:“想必母亲受了些风寒。待女儿见过父王,速招太医官来看治便了。”娘娘说:“孩儿,些须小恙,不用看治了。”母女言言谈谈慢表。 且说狄元帅回到宫中,问过公主那里去了。宫女宫娥禀道:“只为王后娘娘有恙,前去看问,尚未回来。请驸马少坐片时。”狄爷说:“好,取茶过来。”宫女送上茶来,驸马饮过想道:“我已一心安排地步逃走,但今夜已来不及了。且到来日见机而逃,必须离了此地罢,且将公主丢开便了。”停一会,公主已到,狄爷起拉,夫妇一同坐下。公主开言说:“驸马,今日出郊打猎玩耍,可有兴么?”狄爷说:“公主,下官只道你邦风景平常,岂知景致与我中原仿佛相像。各处游玩更觉有兴,山川岩穴里,各路飞禽十分多,捕取不尽,多藏穴巢之内。今日一天玩耍不尽,待下官明日再去玩乐便了。”公主说:“驸马啊,想你在中原总与国家出力,日夜辛勤劳心国政,如今在此,大小事情你不干涉,自在安闲,逍遥快乐,岂不好么?”狄爷说:“想来前时,我已追悔不及了。”公主说:“你悔恨着何事?”狄爷道:“悔却从前出仕,勤于国务破败西辽,杀害番兵番将多少生灵性命,遍地尸骸,满江红血,看来好生不忍。阴魂地府,岂不怨恨于我?还防罪过深重。早知今日在此逍遥快乐,何必去平西?立的汗马功劳辛苦不堪也。”公主说:“驸马,你说什么话?若不是助宋平西,怎生到得这里来。”狄爷说:“公主之言有理。”又说:“公主,我早听公主说,母后娘娘有疾,未知有何不耐烦。下官也须前往请安才是。”公主说:“母后是感冒风寒,些须小恙,待妾与你转达便了。” 夫妇言谈一会,不觉天色已晚。宫中排上夜宴,二人对饮。已将二鼓,宫娥收拾残馔,闭上宫门。原来这狄青果然在此快乐,身心两地,心内好不愁烦懮虑。是夜,所以多吃几杯,沉沉酒兴。说声:“公主,夜深了,请睡罢。”此时,彼此宽衣同归罗帐。又是过了一宵。次日起来闲暇无事,这狄青此时立心逃走,立下脱身地步,急欲远走高飞。奈何人面兽、穿云箭二物不知公主藏在何处。时时意欲开口与他讨取,又怕公主动疑不稳当。猜测出情由,未必逃走得成。此时并在说说笑笑,但满胸不悦,闷闷加倍。公主在旁把眼一瞧,问道:“驸马,妾见你日日开怀自得,今日为何满面愁容?妾想男子汉须要常常宽泰,因何驸马却似小孩子之见,忽然欢怀,忽然愁烦,你有何不悦在心?”狄青听了,低头想了一会儿,开言叫一声:“公主啊,下官前时在本朝解送征衣的时节,路逢真武帝君,赐赠两桩法宝,曾有言叮嘱,叫下官前去当好好收拾,百灵百验。独有吩咐得一言,下官不好说的。”公主道:“夫妇之间,有话就说为是,若半吞半吐,含糊隐讳,非为丈夫也。”狄爷说:“若是讲求,犹恐公主动恼。”公主曰:“妾身决不恼的。你且说来罢。”狄爷说道:“那日帝君赠宝时,曾吩咐这两桩法宝,如若人于他人之手,下官的罪过不轻;如若人于妇人之手,下官必有三年灾晦。想到其间,十分烦闷。”原来这公主一则心爱丈夫,二来性直心粗,不想及到他原要逃走的念头。当时听了他言,微微含笑说道:“谁人稀罕你这两件东西?为此两物心烦太重,待哀家拿来送还你罢。”狄爷说道:“公主啊,下官不要也不要紧,要紧的只恐违了上帝圣命,犹恐有甚灾祸事的。”公主说道:“我要它也是没用,省得你有甚的小小病恙,也怨恨于我。不如交还你的好。”公主连忙把小箱开了,取出这两件法宝,交还了丈夫。狄爷此时得法宝交还,欢喜说道:“法宝啊,只为从前劳你收了几员辽将,目下抛疏一两月光景有余,乃是下官亵读神物了。若得帝君神圣降凡,一并将二宝收回去了,好待下官心无挂虑才好。”公主听罢,也笑着丈夫痴呆之言。此时早膳已到,双双共桌同餐,用膳已毕,公主立起抽身道:“驸马啊,昨日母后娘娘有病,今日未知安否,待妾去看看就回来。你且少坐片时。”狄爷说道:“有烦公主与下官代言请安才好。”公主答声:“晓得。”即带了两个宫娥辞过丈夫,往宫中请安去了。狄元帅此刻满心欢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知以后逃走如何,正是: 拆散鸳鸯从此日,分开连理是今朝。 第十九回 全大义一心归宋 怨无情千里追夫 诗曰: 君亲不负是英雄,骗走西行全孝忠。 公主情丝难割爱,追夫千里急匆匆。 当下狄元帅与公主同用过早膳已毕,夫妇闲谈一会。公主想起母亲有病,别过丈夫,说声:“驸马,哀家去看看母亲病体如何,你且坐片时。”狄爷应诺,公主进宫内去了。狄元帅心中大喜,暗说:“趁此机会要走了!”想起长叹一声,自说:“若然私自走了,犹恐公主追来。我也不怕他的武艺高强,只怯他的法宝厉害,必须要藏过他的为妙。”此时,又见众宫娥在此,便心生一计,便叫众宫娥:“我身体困倦,你们且往外边去罢,待我打睡片时。”众宫娥领命去了。狄爷实时闭上宫门,各处搜寻这八宝囊,直搜至第三只箱子内,仙法正在这囊中。想道:“今日拿了它去,就做了薄情薄义人,非为大丈夫。且把它收藏好,放在暗处。公主没有这件法宝,他就追来,本帅不妨有害了。”即将八宝袋收过一个暗处。急急忙忙,心慌意乱。又将自己两件法宝藏好怀中,性急匆匆开开宫门,出屋而去。宫娥问道:“驸马爷,因何不打睡?”狄爷说道:“身体欠安,欲思打睡不能安稳,往外边玩一会就回转。若公主回房,说不在花园就在近地玩耍去了。”宫娥说:“驸马爷,玩耍一会,须要早些回宫才好。”此时,小番那知其意?小番即忙将盔甲、金刀、马匹取到,说声:“驸马爷,今日出郊游猎,用小的跟随。”狄爷说道:“如今路途已熟,不用你们了。” 狄爷连忙上马提刀,穿戴盔甲,催开坐马,一路出了宫来。恐防迟久公主闻知,就走不成了。所以狄青一路出了城外,向前日出猎时小番指明的往鸳鸯关的路途,奔走如飞。一路心中不安,叹惜道:“公主与我夫妻相处之际,甚是情浓,一片真情,一团和悦。今日不是我狄青薄情无义将你抛弃了,只因人生天地,为臣要尽忠,为子要尽孝,岂可轻轻投于单单招赘外邦?背君辜母,贪图欢乐,不忠不孝,叫我有何面目立于世上?今日本帅私自抛弃了公主,算来原是我狄青辜负了你,使你终日怨恨,于我也出于不得已,还望公主不要怨恨苦坏了才好。罢了,今日夫妻难到底,来生与你再相逢。” 顷刻间,走了二十余里,再走一程已是鸳鸯关了。狄爷想道:“前面是鸳鸯关,不知可有阻隔否?”来到关下,大叫道:“关下人快些开关。”小番看见说道:“原来是驸马爷。”小番叩头。狄爷说:“我要出关游玩,快些开关!”小香说:“请驸马爷少待,等小的禀知主将才开关。”原来守关主将名唤士麻其。此人是个粗心不细之辈,说:“他既在我邦为驸马,要出关游玩,下官岂敢不遵?”吩咐小香把关门大开,亲自出来迎接,说声:“驸马爷,卑职有失远迎,伏望恕罪。”连忙拱手。狄元帅说:“将军少礼,我不来罪你。关外可有好玩的么?”士麻其说:“关外好玩的去处甚少,风火关外的地方好玩耍的甚多。”狄爷说道:“我要往风火关外游玩,未知打从那一条大路去的?还有多少路途?”士麻其说:“驸马爷,这路途共有五十多里,行走的快才有玩耍的时候。此去地头弯曲甚多,你一人难以走路,待下官差两个小番随驸马爷到风火关,不知驸马爷意下如何?”狄爷暗想:“我不认得路途,又恐公主追来,又怕走错了,耽搁时间,反为不美。不如允了小番同行。”说道:“就叫小番快些引路去罢。”士麻其即差小番两人把关开了,亲自送出关去,说:“驸马爷,前去玩玩片时,早些回来。”狄元帅应允,说:“将军不必远送了,请回罢。”士麻其听罢,只得回关去了。 且说狄元帅得小番引路,果然前边路途十分弯曲,若不是小番指引,只怕要走差了。不觉走了十八里,狄爷这宝驹走得快,小番赶他不上,只得又要下马等他。狄爷想道:“一路要等这小番,犹恐误了时辰,不免问明前面路程,吩咐他二人转回。”狄爷飞马走一个时辰,已到了二十余里;再走一回,前面已是风火关了。狄元帅至关下通知,有守关番将,名唤哈蛮,知驸马叫关,想一回说道:“他关内有几多好玩处,今要出关去,倘有什差迟,岂非公主要归罪于我?”这位香官倒有些深见,即悄悄传令,关门上了锁,然后出来迎接,说:“驸马爷,鸳鸯关内地方还广多,好玩的去处也不少,何不在里面玩耍?”狄元帅说:“关内地方多已玩尽,所以要往门外走走。”哈蛮叫声:“驸马爷,你不知详细,风火关内外没有什么风景,不必出关去了。”狄爷说:“好胡言!鸳鸯关士麻其说风火关外十分好耍乐的,你因何阻挡于我?敢是把我看得甚轻么?还不快开关,放我前去!”哈蛮说:“驸马爷,但是鸳鸯关可出,风火关难开。驸马爷不要前去罢。”狄元帅说:“为何难开?”哈蛮说:“此关若是别人把守的,听由驸马爷出人。如今下官奉了狼主之命把守的,不敢轻轻开放,请驸马爷转回便了。” 狄爷听罢,心头着急,心想:“若是迟滞耐久,难以脱身。如若再阻耽一回,公主追来,就逃走不成了。也罢,待我略略行凶用势,他或者害怕,然后肯放行,也未可知。”想罢,即摆开金刀,金光烁烁,喝声:“哈总兵,你有多大前程?你今若不开关,人虽有情,刀没有情的!”哈蛮见他如此光景,一发动了疑心,暗想:“他既要玩耍,因何顶盔贯甲,手内提刀,一个人也不带随?不肯开关,竟是这样着忙,好生可怪,一定有些蹊跷。莫非他思想逃走的?未晓公主知也不知,狼主闻也未闻?若开关放了他,犹恐系于下官了。”主意已定,开言叫声:“驸马爷,莫要烦怒,莫要怪着下官。你要出关,非为难事,只要有些凭证,下官就开关送你过去。”狄爷说:“你要怎样凭据?你且说来。”哈蛮说道:“或是狼主的旨或公主的令一到,小将即开关了。”狄元帅说道:“我是何人?你敢是如此强阻么?”哈蛮说:“驸马之言差矣。下官既奉狼主之命,职司此关之主,不论何人,总要有了路凭,然后开关出人。” 狄爷越是心中着急,怒目圆睁,提起金刀,心想:“罢了!待我杀了他,方能得关去平得西辽。”欲想动手,又大叫声:“哈总兵!你的头颅可是生得坚牢么?”哈蛮道:“小将的头虽然生得不坚牢,总是驸马爷无票,小将就不敢开门。驸马爷巳请回转罢。”狄元帅大喝道:“好大胆的官儿!本官就砍你的头颅下来有何难处?只因万物皆贪生,并且与你同为一殿之臣,何忍伤你性命?你若再违拗不肯开关放行,叫你性命难保!”哈蛮正欲开言,只听得远远娇娇的声音叫声:“狄青,慢些走,哀家来也!”狄青回头一看,吓了一惊,只见远远公主赶来。狄爷说声:“不好!”忙忙纵马向关左斜路而走,狄元帅因见妻子追来,羞颜见他。因此,急急逃走。哈蛮一见,发声冷笑,说道:“下官持定主意,不肯开关放他,果然迟一刻公主赶来,原是逃走的。下官见识却也无差。”此时,番将大悦,自夸其能。即开关上前跪接公主娘娘。公主吩咐道:“你快些将关加上锁罢,若驸马爷出去了,是你的罪。”哈蛮诺诺连声。此时,公主怒气满胸,着令女兵紧紧同追。这现月龙驹原是好马,公主的赛麒麟也是宝驹,走得也快。况且元帅人生路不熟,弯转十分不便,怎经得公主一路赶来的逼迫?这狄元帅走得浑身冷汗,正所谓: 追夫千里缘情寡,骗妇一心报国深。 第二十回 狄元帅骗关逃国 八宝女感义从夫 诗曰: 一月夫妻不忍分,为存忠孝只离群。 英雄原无心头念,贤女从夫就仁仁, 话说狄元帅要骗出风火关,有守关将猜测狄元帅逃走,不肯放逃。正在嗔论之际,却被公主知了,一路追来。元帅心中着急,又觉惭愧,不分前途有路没路,催开坐骑而走。若论公主焉能知他逃走,如此一人追来?只因母后病体好些,谈讲几句话,实时回宫。只见宫娥禀道:“驸马爷说他身体不安,往外游要去了。”这句话公主也不介怀。忽见桌子上不见了人面兽、穿云箭。此时。公主细细搜寻,又见他的箱子金锁开了。此时狄元帅心急走路,忘记与他依法扣上金锁。所以公主开箱一看,件件多已在此,单单不见了八宝囊,满心大怒。方知丈夫脱身而去。此时恨恨之声,不及禀知父王,取过枪马,带了女兵,一路急急追来。到了鸳鸯关,方知他出风火关去了。此时并不是公主前来拿捉丈夫,只因恨他没一些夫妻情分,要问个抛弃他的情由,并要讨回八宝袋。所以一路紧紧追来。 远望见公主急急赶走,狄元帅料想逃走不成了,只得回马抡刀,叫声:“公主,下官出外玩耍,你赶来何事?”公主喝声:“你休来哄我!你平日之间说,生长中原的人氏在外国招了亲,这般姻缘非是偶然,不是今生所定,正是五百年前结下来的。今朝既然结为夫妇,不回中原做官,勤于国务,日夜劳心,在着你邦逍遥快乐,件件满足,今生再不想回去了。这是你常常所说。哀家信了你的真情,岂知一片的巧语能言,竟被你瞒得颠颠倒倒,到底你抛弃了哀家,有何缘故?”狄元帅说:“公主啊,这原是下官身负重罪,负了你一片真情,望求海量宽恕。”公主喝声:“匹夫!你原是一个奸滑心肠之徒,世间薄情之汉是你为首。平常夫妻尚有三分情义,你竟把哀家抛弃,到底你有何不足之意?快些实说!”狄元帅说声:“下官多承恩爱了。”公主说:“既然如此,因何抛我而行?”狄爷说:“公主啊,事到其间,下官不得不说了。我是生在中原之地,祖上世代扶助宋室江山,几代相传,忠良自许。家门不幸父母单生下官一人。自小立定了主意,一点丹心报国。前日投降于你国,并非我所愿。勉强与你成了亲,乃是一时权变。身虽在此,心在中原。”公主说:“既然你一心归宋,何不早早说明?口是心非,岂大丈夫之所为?”狄元帅听了,说:“公主,下官从前原是不肯投顺的。多是你父王不好,苦苦逼我成亲。下官只是事到其间无奈何,勉强允承了,不过权为与你作伴。” 公主听罢丈夫之言,纷纷下泪,咬牙切齿,恨声不绝,骂道:“你真乃一个无情薄幸之人,全不念与你成亲一月恩情多少,全不念我腹内的亲骨血,全不念哀家待你义重如山。当初,只道你是真情重义的男子汉,岂知你是不情不义的蠢汉。今日与你一月夫妻,抛弃我回归大宋,弄得我青不青白不白,哀家虽是番邦之女,决不肯再抱琵琶的。今日你既一心归宋弃我,料也难留于你,总是青灯独对,乃我命所招。”公主此时说到伤心处,泪如雨落,湿透衣衿。早有女兵抬起枪递上公主,狄元帅见此光景,心下好生不安。想起他侍奉之恩情,今日骗走,果然辜负了他,也觉惨然,不觉忍不住下泪一行,马上打拱说:“公主啊,这原是下官之罪。我劝休得伤怀罢!”公主叹道:“哀家一心真诚待你,你却无半点夫妻之情,好不恨煞人也!”元帅说:“公主,下官若未与你成亲,也不多讲。今既为夫妇,彼此多存夫妇之情了。”公主说道:“若念夫妇之情,也不该弃我归宋了。你不该一片虚情鬼话来哄骗于我。”元帅叫声:“公主啊,并不是下官虚言哄你,望你万不可伤心苦坏了。下官与你一个商量。”公主说道:“怎样讲?你且说来。”公主吩咐女兵退后些。狄元帅把刀按在鞍桥上,把马催上一步,马头对马头,人面对人面,叫声:“公主啊,这不是下官今日没意,辜负你一月夫妻万种之情。只因下官奉旨平西还未成功,反投你国招了亲,岂非不忠不孝?在此贪欢图乐,母禁天牢又惊又苦,岂非不孝不义?何以为人?今日公主不放下官出关,我愿在公主马头请以一死,以谢公主前日有待恩情便了。”公主含泪说:“若放你出关便如何?”元帅说:“公主,你若放我出关,待下官与众将去平复得西辽,取得珍珠旗回国,将功赎罪矣。天子最是英明,岂不放还我娘亲离却天牢之罪?这是忠孝两全了,免得臭名遗后,足见恩妻大德矣。如若下官征西回来,此时国务已完,母子已安,那时为官不为,自得其便,回来与你自发相处的。” 公主听言,止不住地两目滔滔下泪,说道:“此言若是你早早来商酌,自然与你好好调停。因何虚言哄我,私自奔逃,全不念夫妇之情?往日多少真言还算不真,你今要出关休得想望。如若再多言,刀枪上与你是个情分。”说罢,把梨花枪略略一摆,狄元帅金刀轻轻架开,说声:“公主啊,你平日为人最是有情,今日下官好好良言哀告于你,因甚总总不依?望公主大发慈悲,速速回兵,容我起行。如若执意不从,休得怪我刀枪相向,惟恐有伤。”公主正欲开言,忽听空中有人,乃是飞山虎也,连驾席云帕赶来。元帅此时被阻,听得明明白白,这刘庆也是不法之徒,遂大喝一声:“贱妖!”一棍打将过来。公主慌忙闪开,棍尖早已稍中,公主觉得疼痛,提枪要刺刘庆。刘庆飞奔空中,还是大骂。元帅大喝一声:“这莽夫不该如此无理!”飞山虎说:“元帅,这样无情无义之人,要他何用?既然与你为夫妇,应该前往帮助平西才是,因何苦苦牵留你,不愿放行?无非贪图风月开怀,不怕旁人说短长。这样东西,稀罕他什么?就将他一棍打死,有何妨碍!”元帅大喝一声:“匹夫休得乱说,快些下来赔礼罢。”刘庆说:“要我赔罪,今生休想。”说完,仍驾云逃走了。此时,公主听了刘庆之言,倒也醒悟了,想道:“此人说话倒也不差。哀家不放丈夫去平西,旁人个个说我不贤,贪图风月罢了。我今且自由他罢。”把蛾眉一蹙,开言说:“驸马啊,此将何人?因何在空中驾在云雾中,莫不是有仙术的异人么?”元帅说:“公主,此人姓刘名庆,为人粗莽,曾受得异人传授席云之法,来去如飞。”公主说:“好一件帕子!”元帅又道:“公主,你如今莫要留我。待下官前往征西辽成了大功,好再来迎你,人人赞羡你贤德。宋天子定然钦褒你了。”公主说:“妾也不想这些好处,总是自怨红颜薄命。父王作主把你招赘,又被庐山圣母前说与你宿世姻缘。如今正在成亲一月,指望共你连理和谐,相依白首。岂知你一心归宋,可怜今日此地分离,仙母之言莫不是一月夫妻的姻缘么?好似棒打鸳鸯,各飞一处,今生料想后会无期了。只可惜我腹中根苗骨肉,后来不知是男是女,没有爹爹称叫的,好与我苦命娘亲相伴寂寥。”此时,公主说到伤心无限之处,止不住的秋波珠泪千行,苦切不堪。元帅摇手说:“公主啊,你且免愁心,放怀抱。下官虽然一匹武夫,也恰知你一片心情。况且公主为人情义两全,何人可及?下官岂肯将你抛弃?但愿我早建得功,既建功劳,罪也消了,似云复吹开磨明古镜,仍归来与你相会,断然不做薄情之徒。况且,你腹中已有了香烟之种,下官岂有舍却明珠抛在半途?公主啊,下官只这一言是实,如今即要与你分别了。”此时,公主难舍得与丈夫分离,流泪叫一声:“驸马啊,你今前往西辽,只恐兵微将寡,待妾助你几员番将番兵。若然粮饷不敷,也须带足前往。你意下如何?但愿你马到成功。”说罢,又令番女前往各关通知,休得阻挡,让驸马爷出关,休得延迟。狄元帅感激相谢,不知夫妇分手如何,下回便知端的。正是: 割断情丝劳国务,分离恩爱救萱亲。 第二十一回 出风火夫妻分别 离离单单五虎征西 诗曰: 风火关前夫妇离,鸳鸯隔散在今时。 平西抛却心头恋,连理分开不缓迟。 当下狄元帅得公主醒悟为孝忠之言,情愿放行,又说他兵微将寡,要添兵助粮之说,元帅听了,满心大悦,说:“公主啊,此言足见你一月夫妻心迹了。你回去不要为着别离心中烦恼,且须开怀。下官此言切要紧记莫忘。我粮草丰足人马多,扎顿在白杨山等候。公主不必费心。你且请回,下官去也。”公主说:“驸马且住,你还有两件法宝,我吩咐去拿。”元帅说:“现已藏在身边。”公主说:“驸马要的八宝囊之物,你不会用,带去也无益。”元帅说:“公主啊,就是下官用得,也不敢私取你的。此宝在宫中床顶之上,你可取回收拾。公主请回,下官就此告别了。”公主说:“驸马啊,你且慢去,妾身还有一言相告。”此时,公主凤目忍不住的珠泪沾襟,噎声说:“驸马啊,虽则你是英雄无敌,须知西辽兵强将勇。他国一个天宝将军,名为黑利,国王的公主飞龙与他为配。这员番将名声远振,你此去须要谨谨提防才好。”说完,心如刀刺,肝肠欲断,粉面流泪,不胜凄楚,依依不忍分离。元帅见妻如此,好生不忍,说:“公主啊,今朝暂分离,后会有日,何必如此心烦,切记下官前告之言。” 夫妻正在十分难舍之际。飞山虎又在空中叫声:“元帅,他不放你出关,小将又要将棍打下来了。”元帅大喝一声:“匹夫!不得无礼!你还不走!本帅就此出关罢。公主你且请回,下官去了。”此时,少年夫妇分离之际,公主好生凄惨,看着丈夫悲切痛苦难言。元帅虽然称是虎将,见他如此不忍分离,虎目中暗暗泪垂,无可奈何,只得硬着性子,叫声:“公主,且免愁烦,请回便了,下官去了。”催开坐骑。哈蛮番将得公主吩咐,早已关门大开。哈蛮恭迎驸马爷,送出关外。此时,狄青出了风火关,又到吉林关。巴总兵因有公主的令在先,不敢拦阻,遂大开关门送驸马爷起程。 是日,又到前三关,是五将把守。此时,就在石亭关会齐五将。众将一见元帅大悦。早有飞山虎知元帅出了关,先往白杨山通知孟定国前来相会。有焦廷贵说:“元帅,这个向导官,还是小将做罢。”元帅喝声:“匹夫!用你不着。”孟定国上前说:“元帅,这向导官待小将做罢。”元帅说:“你既愿为向导官,要小心认明路程,若走差了,即按军法,决不姑宽。”孟定国说:“得令!”传令焦廷贵押送粮草。此时,元帅略略开怀,又令四虎将兵分开队伍,祭过大蠢旗,三声炮响,杀气腾腾,一路起程,出了三关而去,暂且不表。 再说八宝公主看见丈夫出关去了,好不凄惨,一路转回,长叹一声:“可惜一个青春虎将,谁能够及得他烈烈威威的气概?只望与他同偕自首,岂料成亲一月就要分离。自今朝一别,未知何时再会?又不知他心地如何,虽然声声许我,平西之后,仍旧回来,犹恐未必心口相对。如若不来,哀家有个主意──他若在大宋为官,把我抛弃于此,定要奏于父王,兴兵杀上汴京,与他理论便了。但这刘庆看得哀家如同草芥一般,辱骂我几声,又敢把哀家打了一棍,此恨焉能得消?罢了,如今且由他,日后有甚机会,终须要雪此恨的。” 此时一程回朝,直进宫中,将丈夫逃去情由说与父王母后。狼主一闻此说大恼,怒气冲冲,说声:“狄青啊,你的罪大如天,孤家尽行不究,把你招赘,原不亏负你的。岂知你一心逃走归宋,把孤家的年少女儿抛却了,误他终身,情理难容。你这小狗才!”公主说:“父王,且免愁烦,骂也无益。他说奉旨征西,走差国度,罪已难免,目下娘亲禁四天牢,若是在我邦贪图快乐,背君弃母,是为不忠不孝,难以为人。故此,女儿且由他去了,但愿平伙得西辽,待他回归大宋去罢。”狼主听罢,只是叹恨。番后也是不乐。此时,公主辞过父王母后,自转宫中。怀念大夫,放心不下,往床顶上取出八宝袋收拾放好。公主在御园中夜夜烧香拜求天地神明,庇佑丈夫早早平伙得西辽,奏凯而回。按下不题公主怀抱伤心。 且说五虎大将以孟定国为向导先锋,一路出了单单,望西北大路进发。狄元帅犹恐扰掠百姓,所以一路预出早榜安民,毫无扰犯,百姓安宁。此乃狄元帅一点爱民之心。此时大军一连行走二十余天。阴雨三天,人马不走,约有一月光景。 却说孟定国开路先锋,这一天有手下兵军报道:“启上将军爷,今有我邦天使张大人奉旨前往单单国诏取元帅,因在火叉岗误走西北,到了西辽国,方知错走路程。如今转来,闻知元帅大兵已到此,故请元帅接旨。”孟将军说:“有这等事。”连忙飞马来至大营,将此事禀明。元帅听得大喜,说道:“既在火又岗走差路程,今有天使作为证凭,搭附奏明天子,本帅十分大罪可减三分。”传齐众将,迎接圣旨,跪听宣谕毕。元帅谢过君恩,起来与钦差见礼,说声:“张大人,下官从前不细心,走错国度,既已有罪,单单招亲,罪重如山。如今原要去征西,不想圣旨到临,与大人在此相逢,多多有劳了。”张瑞说声:“狄王亲,不要说起。下官行走到了火又岗,即动问土人指引明白路程,他说要到单单国,须打从东北上走,岂知一程错到了西番。下官想来方知错走。所往西北而行,历尽风霜劳苦,方知不是单单,正在烦恼转回,幸得此处与列位相逢。”元帅道:“原来是大人也在火叉岗走错了路程,下官若得班师回朝,必须立一石碑,省得行人错走路途。”张瑞说:“狄大人之言有理。”元帅说:“张大人,下官还有一句不知进退之言,欲劳烦大人之力,未知可否?”张瑞说:“狄大人,有何吩咐,下官无有不依。请教何事?”元帅说:“下官罪重如山,已蒙圣上恩宽,仍命前往征服西辽,将功抵罪。但今不能回达天颜,意欲修本一道,劳烦大人还朝上呈御览,以表下官心迹。不知可否?”张大人微笑说道:“这有何妨?你且修来。”元帅听了,令取过文房四宝,修了本章,一道转交张大人。此时张爷接了取藏,登时告别起身。狄元帅与众将一路相送出营,还朝去了。此话休题。 再说狄元帅送出钦差,一路起程,催赶大兵,出了火叉岗。此地原系大宋边疆,一连大兵行走了十余天,此地方渐渐人稀地广,尽是沙漠程途,就是番邦地面了。此地是: 山高岭峻烟疏地,虎聚狼生草满芳。 此时,又行走几天,已近西辽头座关城。原来西辽国番王几次兴兵杀到中原,要夺大宋江山,势如破竹,直抵雄关。幸得杨宗保把守坚牢,后来又被狄元帅率同四将杀得西辽兵将片甲不回,反夺回三关外一带地方。所以西辽王把狄元帅恨如切齿,一心要夺中原,誓不罢休。况且他又要拿住狄青消了胸中之恨。只因目下未有大将提兵,所以番王日夜懮怀。番王有一女唤飞龙,生得容颜如花,招一驸马黑利,实有万夫不当之勇,官封大宝将军。番王意欲差他提兵侵宋,到底忌着狄青。悄然仍照赞天王等有甚差池,岂非误了女儿的终身?因此略略罢却此念,所以对大宋兵戈略息。如今正欲另择能征惯战英雄,装束锐兵待等粮草丰足,然后发兵取往中原,岂知今日五虎兴兵先来征伐。正是: 方欲兴兵侵上国,先来五将代偏邦。 第二十二回 景花沙献关投降 张将军斩将立功 诗曰: 五虎英雄大国军,旗幡招展似天神, 背君辽将知难故,投顺中原免戮身。 却说西辽国第一座关名唤七星关,守关主将名景花沙,武艺不算高强。这一天正坐关中无事,忽有小番来报:“启上将军爷,今日有大宋遣五虎将统领雄兵前来征代我邦,请令定夺。”景花沙听了大惊,说:“有这等事!离关有多少路?”小番禀说:“只有百里之遥了。”便说:“再去打听。”当下,景花沙听报,呆想了一会,暗道:“我邦狼主好生心,妄想要夺起大宋江山,奈何夺不动中原,反自损兵折将,耗费钱粮。到了今日,宋主却不肯罢休,前来征伐,差五虎将督兵前来。我想本邦有名的英雄上将赞天王、子牙猜、大孟洋、小孟洋、薛德礼五将,有万人莫敌之威,尚且死于狄青之手。俺景花沙莫想出敌取胜,必定被他伤害了。俺今何苦白白送命?不如献关投顺,免得满城百姓受尽灾殃,有何不可?”主意已定,即传令:“众番兵打开七星关,恭迎元帅入城。” 狄元帅此日到了关下,见此光景,心中还疑惑说:“这番将有何计较?”忙传令捆绑了他。五虎大兵一同进关,查点内外,无什么奸细,元帅方才放心。登时放炮安营,放了景花沙,然后问道:“景将军,你邦关城有几座?能征惯战之将还有多少?”景花沙说:“启上元帅,小番除了这座七星关,还有乌鸦关、白鹤关、黄花关、碧霞关四座关头。过了八百余里是和平城,就是狼主的宫院了。四关主将虽然英勇,能征惯战,焉能及得元帅?众虎将的英雄大兵一到,自然成功。”元帅说:“你邦狼主有珍珠烈火旗一面,是镇国之宝,可是真么?”景花沙说:“元帅,果然有的。”元帅说:“景将军,本帅奉旨前来征伐你邦,你帮助一臂之力,成功之日,另行升赏。”景花沙说:“我愿效犬马之劳。”是夜,元帅吩咐大摆宴席,犒赏众军各将士。此日元帅传令,养马三天,再行前进。又行文书飞送与番邦,叫他早早献出珍珠旗纳降,保全一国君臣,若再倔强不醒,玉石俱焚,悔之晚矣。即投文书一角去了不表。 且说乌鸦关主将名唤亚从善,一听此报,心中大怒。接着元帅文书,犹如火上添油,说声:“可恼!可恼!我想这狄青乃是奉了宋主之命来征伐的,俺也不怪。只可恨这景花沙狗乌龟不思食了西辽傣禄,竟自献关投降。这狗强盗令人可恼!俺家死也与宋将见个雌雄。”就将文书留下,打点明日交锋。原来这员番将是个性情激烈之人,那里等得三天两日。到了来朝,就要出关厮杀,立刻传齐关内千把官员,点起两万小番,是日饱食战饭,众兵将盔甲鲜明,刀枪锐利,传令:“要先拿了景花沙,然后与宋将交锋。须要同心协力,不得有违。”众将兵一声:“得令!”此时即要进兵。亚从善顶盔贯甲,带领三军发炮起行。一路到了七星关,坐名要景花沙出马。 有小军飞报入关,元帅闻报说声:“景总兵,今有乌鸦关主将亚从善指你之名讨战,你是出马还是待本帅另点别人?”景花沙说道:“小将若不出去会他,只道惧怯了。”元帅明知其意,便说:“别在元帅跟前,不好说抵敌不过。既然他是坐名讨战,你可出敌,若抵不过,可将好话劝他投降,勿与交锋为是。”景花沙应诺,领兵三千披挂上马,提刀杀出关来。景花沙至阵前说声:“亚将军,下官在此,不知你有何话?”亚从善大喝:“景花沙,你这匹夫!既为西辽国之臣,食了狼主俸禄,不思报效国恩,却献关投顺南蛮。俺今容你不得,特来取你性命。”景花沙全无怒色,笑道:“这是狼主从前无主见,妄思胡想侵扰中原,要占夺宋室江山。赞大王等如此英雄,五将一同为刀下之鬼,我邦众将多杀不过南朝五虎。今日他大兵到来征伐,料想我邦无人抵敌。莫若早早献关为上,算来不是下官差处。”亚从善听了大喝道:“放你的狗屁!做了一个男子汉,如何讲出这些话来!亏你羞也不羞!”景花沙道:“亚将军,你休来怪我。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若不献关投降,性命难保。”此时,亚从善听了大怒,骂道:“这狗党贪生畏死,非为好汉,俺今日来取你性命。”提起大刀就砍来。景花沙大刀架开,亚从善左一刀左架,有一刀右架,一连架过三刀,说~声:“亚从善,并非下官怕你,但是念着同朝一殿之臣,故此让你三刀。”亚从善喝声:“你今投顺南蛮,与你不是同殿之臣了。”又是一刀,景花沙闪过,回手大刀也砍去,二将交锋,杀了二十回合。景花沙招架不住,兜转马头大败而逃。亚从善追赶不上,只得住马说:“请了,饶你多活一天。”遂带兵回关,怒气不息。不表。 且说景花沙败回关中,见了元帅,满面羞惭。元帅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不必心烦。且待来天本帅另点将罢。”到次日,又报上元帅,乌鸦关番将仍要景将军出马。元帅说:“景将军,你却敌他不过,不必出阵。待本帅另点别人前往便了。”景花沙应诺。此时,元帅拈令一支说声:“张将军听令:你带领五千人马出关迎敌,须要小心。”张忠说声:“得令!”上马提刀,炮响开关,一马当先,冲到阵前,各通名姓。张忠大刀当头就砍,番将急架相迎,杀了三十余合。亚从善抵挡不住,被张忠架开刀,起手一刀劈为两段,跌于马下。张忠哈哈大笑说:“这样东西也来混账。”大喝众番兵:“你们要性命的,快快献关投降。如若不然,多做无头之鬼,悔之晚矣。”众番将齐声愿降,请将军爷进关。张忠大喜,即差人报知元帅。元帅满心大悦,传令众军,将大兵前往进关。留下精兵五千,着令孟定国把守七星关。元帅进了乌鸦关,查点明库仓,出榜安民,埋葬了沙场尸首,记了张忠头功。元帅说:“本帅只道西辽兵强将勇,岂知两关多是无能之将,一关投降,一关被破,只愿前关多是照此,番王那有不投顺之理?”不表元帅之言。 再说白鹤关守将名唤酥而岱,一闻连失二关,心中大惊,说:“狄青有多大本领,来寻我邦?待本总前往与他见个高低罢。”次日正要整兵出关,忽有宋营文书劝降。忙拿来拆开一看,不觉哈哈大笑道:“大宋王好糊涂也。这珍珠旗乃是我邦狼主传国之宝,非同小可的宝贝,因何要我邦贡献起来?在你为中国之主,好像小孩童一般,劳役兵将耗费军粮。也罢,待本总一面写表入朝奏知狼主,一面与他交锋。”连忙具表,差人去了。又飞文前往达知碧霞关段威,要他亲领兵马到来助战,杀退众兵。此日领了手下武官千百把总,又点兵一万,一程来至乌鸦关。离关十里放炮安营,又令小番投递战书,约定来日交锋。到次日,两边用了战饭。酥而岱领兵讨战,元帅闻报说:“景将军,本帅奉旨前往征伐你邦,因思万物贪图性命,不忍即行征伐,为此先行晓谕,着令年年进贡,献出珍珠旗,本帅即可收兵还朝。岂知白鹤关主将如此倔强,反来抗拒,不知此人本领如何?谅必你知。”景花沙说:“启上元帅,这酥而岱本事虽有,看来及不得元帅。列位将军英雄若与交锋,彼必有伤。但他与小将平日间相交情密,如兄似弟。倘他被伤,小将于心不忍。莫若待小将出马,以好言劝他投降元帅,免动刀兵,岂不两全其美?如若他不允降,再行征伐。元帅意下如何?”元帅说:“既然如此,你且将兵一千出关答话便了。”此时景花沙说声:“得令!”实时上马提刀,一千精兵随后,一声炮响,大开关门,一马跑出,欠身打拱说声:“酥将军,小将在此。”不知后来景花沙劝得他投降如何,正是: 投降将军重劝降,破关之将复守关。 第二十三回 景花沙战死白鹤关 李将军大败酥而岱 诗曰: 背君降敌景花沙,投顺献关免捉拿。 岂料阵场仍丧命,不如全节死邦家。 却说降将景花沙奉了元帅之令出关来劝这酥而岱。此时彼此相会,酥而岱说:“景花沙,你已经投降了宋朝,出来见俺何事?”景花沙说:“酥将军,下官奉了元帅将令,特来告禀一言。”酥而岱听罢大怒,喝一声:“你这狗才贪生畏死,献关投降敌人,不忠于狼主,还敢来劝本总么?”此刻景花沙复开言说:“酥将军,且请息怒,听下官告禀一言,我邦狼主贪心谋占宋朝社稷,几次发兵遣将,大兴人马,已经三载。事又不成反招其祸。”酥而岱怒道:“招什么祸来?”景花沙说:“我狼主贪心侵宋,如今宋王却不肯干休。今日差五虎将前来征伐,我国兵微将寡,焉能与五虎对敌?并非下官要做不忠,犹恐不能对敌,玉石俱焚,悔之晚矣。打破关来,百姓俱遭茶毒。凡英明之士,须要见机而行,将军何必动恼?只因我两人是多年好友,故者直言相告。我劝你今日不必与来交锋,投降天朝,免得白送一命,岂不为美?这乃大丈夫审机而行。”酥而岱听罢,气冲霄汉,怒目圆睁,大喝道:“休得放屁,谁人听你不忠之言?”举起宣花月斧当头就砍。景花沙就把钢刀架住,说:“酥而岱,休得一偏之见,我与你是个同朝厚友,所以劝你投降,免得一命被伤,于心不忍,愿将军听我劝言。”酥而岱喝声:“没良心的匹夫!古吉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你今日食了狼主俸禄,当与狼主出力分懮。若国家太平无事,吃了太平俸禄,做了太平官,安居快乐,自在逍遥,好不受享。到了今朝国家遭乱之际,敌临城下之日,贪生背主,投敌献关,还亏得你尚有面目前来劝我归降!真乃忘恩负国之徒,骂名千载!今日痴心妄想,要我投降,万万不能!”说罢,又是一斧刀砍来,景花沙料他不肯归投,回手一刀架开。二将一来一往战杀起来,有二十余回。景花沙招架不住,被酥而岱一斧劈作两段。有败兵奔进关中,报知元帅。这景花沙乃是新降番将,今日阵亡,元帅到底不介怀。 不一会又报酥而岱讨战,请令定夺。元帅闻知,令李义领三千精兵与酥而岱对敌,嘱他须要小心。李将军英气勃勃,上了花斑马,手捉丈八长矛,飞马出关,跑到阵前,不通姓名,提抢便刺。二将在沙场内杀起来。正是龙争虎斗,难解难分。一连冲锋八十余回,酥而岱抵挡不住,大败而逃。走到关下,过了吊桥,闭城不出。李义追赶不上,得胜回关交令。自此,宋将天天讨战,酥而岱日日杀败,番兵死者甚多。酥而岱心中着急,前已有书往碧霞关求救。此日段威亲自领兵到来助战,又不能取胜,只得挂出免战牌,文书急告狼主。 是日,番王闻报,忙问道:“众卿家,宋朝五虎将如此猖狂,怎生打算才好?”此时,西辽众臣问了五虎将之名,不独众文臣害怕,就是朝中武将只是呆呆不语。有左班首相乌登上前俯伏,启奏狼主:“臣思我邦有名上将尚然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何人强于其数?前者赞天王五将,乃我邦有名上将,盖世英雄,尚然如此,除此之外还有何人强于彼者?依臣愚见伏惟差遣驸马提兵前往,或者成功。一面再往红泥城凋取扳天将星星罗海前往大战,宋朝将兵由他如龙似虎,也须大败而返。”番王听奏,无可奈何,传令驸马上殿。不一时,天宝将军黑利已到殿前,俯伏金阶说声:“狼主,不知宣召儿臣有何吩咐?”狼主说:“王儿啊,只因大宋差来五虎将占取七星关、乌鸦关,他兵强将勇,幸得白鹤关把守坚牢,免战高挂,十分危急。奈何国无良将与孤分懮,今欲差王儿提兵前往,如若退得南邦五虎,方能保全邦国。”黑利听了说:“儿臣领旨。”转身又说:“狼主,非儿臣夸口,妄出狂言,由他五虎威名远霞,俱不在儿臣心中。须要杀他片甲不回,前来交旨。君臣共享太平,方显儿臣手段。狼主龙心且自开怀。”狼主听罢大悦:“即忙传旨:“发兵十万,有功之日,厚加官爵。以报驸马勋劳。”黑利领旨,番王退朝回宫去了。 再说一班武将文臣退朝谈论。多道:“宋邦五虎将非同小可,昔时杀得我邦人马七零八落。如今又起大队人马前来征伐,我国全无勇将,就是天宝将军黑利虽是英雄,竟不知杀得过南邦五虎否?如今祸福未分。”又一人说道:“赞天王、子牙猜等尚然死于狄青之手,岂但这驸马?狼主虽差他前往,也不中用的。”又有人说道:“不妨。如今狼主差人前往红泥城调取星星罗海到来助战,退敌一定无妨。”又有人说:“杀退得大宋人马,保全我国,是君臣之幸也。”又有人说道:“此事皆因狼主差见的,如何妄想夺起中原,反自损兵折将。前者下乐与丞相曾有言一谏,但这狼主念头一开,那里肯听众臣言?岂知众将恃勇逞强,多说带领一族之师,宋朝江山可得。此时狼主好不兴头,听了众将之言,大兴人马,岂知阵阵将解兵消。发兵已将四载,反叫国饷空虚,兵将遭劫。看来宋王必然深恨,如今差来五将如此猖狂,倒怕把西辽社稷让他了。”不表众官之言。 且说黑利驸马回归府内,说与飞龙公主知道,说声:“公主,可恨这南蛮狄青兴兵到来,占去了七星、乌鸦两关,白鹤关守将无能,几次交锋,杀他不退,只得守住关城,前来求救,急得狼主无计可施。”公主听罢,说:“驸马,敢是父王要你提兵前去么?未知驸马肯去否?”黑利听了,哈哈大笑:“公主,你又来了。我与你夫妇相亲已有几载,难道你不知下官的心肠么?国家有事,为臣理当奋力向前,俺岂是贪生畏死不与君主分懮的?”公主说:“驸马,虽然你一片赤胆忠肝,帮助我父王退敌。哀家见你万分持重,犹惧着五虎将,况五虎名声素重,只懮杀他不过,临阵切须小心才好。”黑利说:“公主不必挂怀。下官此去,管叫马到成功,早早班师复旨。”公主说:“但不知驸马何日动身?”黑利说:“公主啊,边关危急,难以缓迟。来日黎明就要起兵了。”公主道:“既然驸马明日起程,今日哀家理当饯行。”黑利说:“公主,不劳费心了。”公主说。“理应如此。”连忙吩咐宫娥排上筵宴,夫妇双双对酌,交酢对酬。公主有多少叮嘱之言,按下不表。 且说来日去部军选兵十万在于教场,候驸马起兵,并预备粮草。此时西辽国内并不是没有武将,番将因何如此着急?只为赞天王五将实是他国头等的英雄上将,也被狄青伤了,其余二等三等,料想杀他不过,所以番王这等着急,众文武彼此惊慌怯惧。此时,十万番兵在教场伺候。天宝将军辞别公主,一路往教场,点齐队伍,进入金殿拜辞狼主,祭过大旗,放炮起程。后队解粮官呼且明领一万人马去送粮草。文武各官纷纷齐送驸马。此日,黑利出了和平城,十万精兵一路威威武武,催赶程途。一连行走七八日,方才到碧霞关,段威恭迎驸马。出了碧霞关,连走三天,到了黄花关。再走行二日,方是白鹤关。酥而岱闻报,与众将迎接进关,安顿了十万大兵。是日,酥总兵排筵席款待驸马爷。黑利问起交兵事情若何。酥而岱说:“驸马爷,下官无能,不能抵敌,只得挂出免战牌。”黑利听了,吩咐收去免战牌,即忙修战书一封,差人送去乌鸦关交狄元帅。元帅看过,即批回来人去了,说:“众位将军,前日景花沙曾经说过他国有一天宝将军,名唤黑利,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领兵前来,我弟兄须要小心才好。”众将一齐答应不表。 且说来日有军士前来报说:“番将黑利讨战。”元帅听了说:“再去打听。”不知元帅着何人出敌,胜败如何?正是: 兵家胜退真常事,卷甲重来未可知。 第二十四回 白鹤关黑利逞威 沙场地狄青破敌 诗曰: 由尔辽军烈烈烘,天朝五虎猛如龙。 失机兵败关城丢,赫赫成名总是空。 当下狄元帅闻报番将黑利关前讨战,即令刘庆带领二千健卒出敌。飞山虎奉令冲出关,来到阵中,大喝一声:“狗番奴,我乃飞山虎刘庆,奉元帅之令特来拿你,快些送首级过来。”黑利大怒,喝声:“你不是我家对手,快唤狄青出来受死。”刘庆听罢大怒,举斧当头就砍。黑利把长枪架开,反刺飞山虎。刘庆虽然英雄,岂是黑利对手?杀到三十回合,抵挡不住,大败逃走入关。黑利见了,哈哈大笑,说道:“南蛮不知怎样凶狠,原来不中用的。”遂大喝:“关上南蛮听着,可有本领高强者,出来与俺见个高低,如若照这样的,休来混账!”正在耀武扬威,元帅闻报,又令张忠出关对敌。不上两个时辰,战不上六十回,张忠大败回马逃奔。黑利拍马追赶来,几乎冲进关中,众兵阻挡不住。亏得石玉、李义前来拦住,杀退黑利,旋即收兵回营。自此一连数日交锋,番将黑利果是英雄无敌,四虎人人杀败。元帅十分懮闷,说道:“这黑利果然本事高强,待本帅来日亲自出马,与你见个高低便了。”房边闪出飞山虎,说声:“元帅不必亲自出马。待小将今日驾起祥云悄悄探到番营,刺死这黑利,何等不美?”元帅说声:“刘将军不必如此。凡为大将者,须要在临阵时堂堂正大见个高低。如若你去行刺,纵然侥幸成功,还不算真本事,岂是英雄大将所为?”若论为人各有一个性格,从前狄青与南清宫狄太后姑侄初相会之时,狄太后就要降旨把狄青封个官爵,若是别人快活不过的,岂知他反推辞不要,说男子汉大丈夫若要为官,总要自己手头打下来的。若傍了姑娘之势,自己为官受俸,有什么稀奇?所以比武劈死王天化,几乎性命不保,反反复复吃了几次苦楚,多是命内所招。如今飞山虎要去刺杀黑利,他说不是上阵明枪明刀,纵然成功得胜,不算真本事的英雄,亦是他的品格硬铮,正大光明,当时刘庆听了元帅之言,只得住口不言。 到了明早,有军士人报:“番将讨战。”元帅听报,着令张忠、李义二将把守关城,须防番王暗算。又令刘庆、石玉二人随同本帅出关。元帅头戴鸳鸯盔,身穿淡红袍,衬住锁子黄金甲,手执定唐刀,骑上龙驹。三声炮响,把关门大开。带领一万精兵,二将分随左右,众兵摆列队伍跑至阵前。黑利一见,把长枪照前刺过来。狄元帅提起金刀架开,喝声:“番奴,你是何人?通下名来。”黑利喝声:“南蛮听着,俺乃西辽国王驾下天宝将军驸马爷爷黑利是也。你这孩子是何人?”狄元帅闻黑利叫他孩子,喝声:“番狗,你且洗耳恭听,本帅乃大宋天子驾下敕封平西大元帅狄青便是。”黑利说:“你这孩子就是狄青么!”又冷笑一声:“俺素闻大宋有狄青之名,只道掀天揭地英雄,原来是一个瘦怯小儿。俺想你黄毛未退,乳气未除,如何上阵交锋?倘然死在我枪之下,岂不可惜!不苦快快收兵回转,免得把性命伤了,只道大人欺小人儿!”狄元帅听罢,哈哈大笑道:“黑利休得大言夸口,因何你邦狼主痴心妄想要夺宋朝社稷,三番五次兴兵犯上,却被我们杀得片甲不存?本帅日今奉旨征剿你邦,知事者速速献关投顺,教番王献出珍珠旗奉上降书,年年纳贡上邦,还可姑宽前愆。如若再要倔强抗拒,把你邦踏为平地,有何为难?”黑利听了喝声:“狄青休得胡说!那珍珠旗乃是镇国之宝,我邦数代流传,如何你主妄想这念头来?你这宋王,既为上国之君,因何这般无理,妄动于戈欺我下国,妄想宝旗?你中原上国岂无异宝奇珍?如今妄想这件东西,劳兵损将,徒为无益。不如快快收兵回转,免我伤你性命,这是便宜了你。”狄元帅大喝道:“黑利休得妄言!你既为下国之臣,理当年年进贡,岁岁称臣,因何你主妄想天朝,兴兵犯界?本帅今日奉旨提兵问罪,你反说上邦无故欺你,可晓得前赞天王等五人本领高强,尚且死无葬身之地,况你一个无名下将!如识时务的,奏知番王早早投降,本帅姑且准你。如若再执迷不悟,尚敢抗拒天兵,指日之间将你踏为平地,玉石不分,叫你君臣受死。”黑利听罢大怒,喝道:“狄青,休得夸能!放马过来与你比个高低。”手起一枪就刺。元帅把金刀架住,全不放在心头。但见天宝将军本事果然厉害──使开长枪,紧一紧,梅花现现;串一串,雪点纷纷;慢一慢,枪光遮日;按一按,天地皆惊。真好枪法也。狄元帅那里怯他?把手中定唐金刀使开,金光遮日,闪烁飞霞,上一刀劈破风云雾,下一刀斩开铁石山,果然刀法奥妙无穷。只见军中刀枪交击,这场大战好生厉害。正是: 窗中才子停文笔,闺内佳人住绣针。 当下二员大将杀得沙尘滚滚,烟雾腾腾,自辰时至未刻,战有二百余回。黑利渐渐气力不佳,招架不住,虚晃一枪,回马就走。狄元帅趁势拍马赶来。这黑利拨转马头,喝声:“狄青,休得逞强!看我的法宝!”元帅心说:“这番奴杀不过本帅,要用法宝。他有法宝,本帅也有法宝,怕他什么?”停住金刀,就拿上穿云箭。但见黑利撒起一颗明珠,闪闪旋舞空中。狄元帅一见,忙发出神箭,一声响亮,相生相克,珠逢箭落,散了毫光。这明珠登时坠地,已成无用之物。黑利一见明珠穿破,心中大惊,喝声:“狄青,你敢破我的法宝么?”元帅收藏起穿云箭说:“黑利,一粒泥弹有什希罕的?”黑利大怒,又杀起来。他仍战不过狄元帅,又取出一粒惊天弹,一道光华射目丢在空中,化作万道金光,非同小可,一声响亮落将下来。狄元帅心说:“他不知有多少法宝?”又取出第二只穿云箭放起在空中,顷刻毫光散乱,响亮俱无,弹子登时坠落尘埃。狄元帅哈哈大笑,把手招回神箭说道:“黑利,你这弹乃不中用的东西,休得拿出来。”黑利说:“狄青,休得猖狂,俺的法宝又来了。”忙把背上葫芦解下来,口中念咒,把盖揭开放出一只乌鸦似火的一般,张开血口要啄来。狄元帅一见,忙把第三只神箭射去。呼的一声,这只神箭不上不下却锁进乌鸦之口,射在地下。黑利此时怒气塞胸,提枪奋勇杀来。元帅舞刀相迎,想道:“倘他再有法宝,本帅无物可破了,不如先下手为强罢。”算计已定,一手提刀架枪,一手忙向豹皮囊取出人面兽戴在脸上,念声:“无量佛!”此时黑利身体犹如泥塑一般,背后站着一个长人,身高二丈四尺!黑利在马上四挺八直仰面跌翻下马。石将军飞马上前,枭取首级,一道真灵往真武殿去了。 当时狄元帅除下金脸,吩咐刘庆、石玉快些趁势前去抢关,二将得令飞跑而去。元帅勒马催兵抢关,此时二员武将一路赶去,把番兵杀得犹如砍瓜切菜,其余各自奔走逃生。酥而岱在关中闻报,预先紧闭关门,又惊又恼,说道:“下官只说天宝将军到来,必除末将,岂知也遭狄青之毒手。南蛮如此厉害,我邦还有何人杀得他过?”传令城内番兵用心把守关门,由他攻击便了。一面写表入朝,奏知狼主,自说:“狼主啊,臣今若不做忠臣,昧却良心早已献关投降了。只不为忘狼主之恩,故此日夜坚守。待等星星罗海到来与大宋军马见个高低,决个生死。”不知后来星星罗海到来如何迎敌,退得宋朝五虎,正是: 犬豕何堪共虎斗,鱼虾岂得与龙争。 第二十五回 闻兵败辽王议敌 夸骁勇太子兴师 诗曰: 败兵飞报达辽王,番王闻知甚恐惶。 太子兴师夺骁勇,总然难免阵中亡。 却说狄元帅斩了番将黑利,传令刘庆、石玉乘势抢关,酥而岱早得飞报,把关守牢。二将见城门紧闭,进不得抢,打不得开,只得收兵来见元帅。此时元帅吩咐暂回关去,另行酌议。尚有杀剩番兵逃走不及,看来不好,多已投降了。元帅一一取用。阵中拾得军器马匹,不计其数。此时各将士回关,元帅吩咐把黑利尸首号令,又令将番兵尸首尽行掩埋。自此之后,四虎英雄日日领兵到白鹤关前骂战,酥而岱只是坚守不出,百般侮骂只是不理。星夜告急文书,狼主得知好不惊惶。飞龙公主闻知丈夫被害好不伤心,一跤跌翻尘地人事不省。番王、番后听知大惊,呼唤宫娥急取药物,解救多时方醒,流泪叫声:“父王啊,南蛮如此英勇,倘被他打破,王家如何是好?须要早早定计退他才是。倘若迟延,为祸不浅。”狼主说:“女儿啊,为父也是十分着急。只等星星罗海领兵前来退敌,方能与驸马报仇,杀退宋邦五虎,我国方保无虑。”公主含泪不言,番后带泪开言道:“女儿,你休要过于伤怀,人死岂能复活?待等星星罗海前去拿尽这南蛮,然后与驸马报仇。” 公主正欲开言,有二太子前来见父王。若讲到西辽王,共有四位太子,大太子名泽波罗,二太子名达麻花,三太子名凤眼邸,四太子名盖哈拉。三、四多是没本领的,只有二太子,年方一十九岁,身高一丈,力敌万人,平日使一柄开山大斧,常常自夸未逢敌手。就是妹丈黑利,他也不让其能。只因番王爱子如珍,故以从前出师不肯差他前往。如今二太子闻知妹丈死于狄青之手,父王的威风削尽,怒气勃勃,即上前叫声:“父王不必烦恼,休得惧怕。这狄青本领高强,待儿点兵一万前往,包管捉他南朝五虎回朝。”番王说:“王儿,你小小年纪,休得夸言。你妹丈英雄无敌,尚且被他所伤,何况于你?为父已降旨往红泥城去了,且待扳天将前来,谅狄青难以取胜。”原来这二太子,你若让他听从,须要好话称羡他,或者肯听。他原是一个逞能之人,生来性急,性急如火。今日听父王说他不是狄青对手,心下好生不悦,说声:“父王,莫道孩儿年纪幼小,自古英雄出少年。可恨狄青欺藐我西辽,把我邦看得甚轻之极。虽有扳天将前去抵敌,以狄青之凶狠,还防稍有疏漏。不免孩儿前去助战便了。”公主在旁说:“二哥平日本领果是高强,若然提兵同往,一定旗开得胜了。”三位弟兄齐说道:“二哥(弟)果然武艺精通,父王何不差他前去退了南蛮!” 此时飞龙公主要与丈夫报仇,只因自己本事低微,恨不得哥哥前去杀了狄青报夫之仇,消却胸中忿恨,故在父王跟前称他本事。这弟兄三人,因何也保举他前去出敌?只因平日间二太子以力为强,把弟兄三人屡屡欺负,所以弟兄皆恨着他。如今要他退敌,若被狄青一刀两段,大家均快。此时番王无可奈何,龙保他提兵。又有大太子要难他一难,叫声:“二弟,听得宋邦五虎将名声最大,到底闻其名未见其人。不知二弟可能个个捉拿他回来见父王否?如若生擒回来,待为兄看看五虎这样的,方算你本事英雄。”二太子听了哈哈笑道:“要拿完五虎有何难处!”三太子说:“二哥休得夸口,只怕你没有此本领的。”二太子说声:“三弟,不是为兄的夸口,此去捉尽五虎将,才算本事。”四太子也说道:“二哥说的话倒也无差,定然马到成功。如若拿尽五虎回来,我们哥弟不可不服。今日我弟兄三人与你赌赛个东道,若你拿得尽五虎回朝,我三人各各跪敬三杯美酒,插柱花红为贺;如若你拿不得前来,这便如何?”二太子道:“我若拿他不得,悉凭父王治罪便了,你哥弟三人多把我欺负的。”番王说:“休得多言争执。倘或拿他不得,可收兵回来,不可勉强前进,犹恐有误大事。”二太子说:“父王休得挂心,孩儿自有本事捉却宋将回来。”是日不表。 到次日,达麻花只要三万人马。番王恐他兵少,多发一万共成四万。这二太子是心急之人,那里等得三天两日?所以不选日期,实时别过父王、母后、弟兄,顶盔贯甲上了骏马,带领四万番兵祭旗起马。众番官文武一同相送出了和平城,径往前程进发。按下不表。 再说红泥城乃是西辽国紧要的所在。这个地头有城一所,周围八十里,与七星关隔东南角,路程一千五百余里。文臣不少,武将千余人,城厢内外人烟稠密,店户乡民不少,乃是一个极热闹的地头。这镇守官身高一丈一尺,背阔身宽,腰粗膀重,年方三十余。生成一张蓝面,赤发红须,狮子大鼻头,豹环眼,善使两条狼牙棒。这位将军再高大之物也可扳得下来,故名扳天将。番王命他镇守红泥城,加封百胜将军。前日一闻得大宋王差狄青前来征伐,便怒气满胸,只因无狼主的旨不能动兵。这一日即闻得献了七星关,失了乌鸦关,酥而岱杀不过宋将,只是坚守不出。星星罗海闻知更加火上添油,说狄青有多大本事,这等猖狂!此时心头恨恨要去会敌,亲无旨意。忽一日接到狼主旨召,即日点齐人马,部下精兵十万,后军解送交帐下文武官员权为管守。此日安排军粮十万,后军解送。三声炮响,大兵起程,一路旗幡密密望白鹤关而来,却有一千五百余里,非止一日程途。按下慢表。 先说二太子达麻花领了四万人马一路而来,到了碧霞关、黄花关,各关迎接,俱不耽搁。一连数日,即赶行程,一路径到了白鹤关。酥而岱出来迎接,二太子进至中堂。酥而岱恭见礼毕,二太子吩咐众兵回关安扎。番兵领命回进关毕。忽听得金鼓齐鸣,炮声不绝,达麻花问道:“因何喧闹喊杀之声?”酥而岱说:“自从驸马阵亡之后,宋将天天到关讨战,日日攻城。臣无能,只得坚守不出。”达麻花说道:“既是南蛮这等猖狂,待孤家就出关对敌便了。”此时达麻花自恃英雄,只听得一声炮响,一千番卒冲出关前,适遇刘庆领兵攻城。达麻花吩咐众兵队伍排开,大喝道:“南蛮为何大动干戈扰侵吾国?快报名上来,孤家好砍你首级。”刘庆喝声:“番奴听着,俺乃平西大元帅狄青麾下有名上将飞山虎刘庆便是。”二太子说:“你叫飞山虎,你是五虎将之列么?”刘庆道:“然也。”二太子说:“既然如此说来,俺要活捉你回朝了。”刘庆大喝:“番奴,你是何人?须递下名来。”达麻花道:“孤家乃是西辽国王驾下二殿下达麻花是也。”刘庆听了冷笑道:“亲生儿子也差出来,可见西辽国内没有英雄了。”二太子大怒,持起大斧当头砍下来。飞山虎把双斧齐架,二将杀起来。刘庆本领到底不是达麻花对手,杀到三十回合,抵挡不住。二太子一斧单开,双斧双砍。刘庆闪得一闪,却被达麻花伸出长臂拿住刘庆盔甲,用力一扯已捉过马来,喝声:“番兵捆绑了。”吩咐且押入关中。此时番兵冲杀过去,宋兵大败,死者不计其数,早有败兵飞报入营。狄元帅只因被杀的兵原是投降番卒,倒也不放在心。所虑者飞山虎被擒,不知死活如何,即点石玉领兵三千出马。石将军得令冲营而出,正是: 上帮虎将须称勇,下国辽军又算能。 第二十六回 达麻花遇宝归原 扳天将兴兵拒敌 诗曰: 日擒二将逞英雄,赫赫施威小香龙。 忽遇玄天人面宝,返本还原刀下终。 当下笑面虎石玉领兵出关,来至阵中,各通名姓,放马交锋。双枪并举,好一场龙争虎斗。枪斧交加,战七十余合,石将军逐渐支持不住,急欲放马行走,早被达麻花放开双枪活擒过马,又令众将捆绑入关去了。二将的兵器马匹,有能干军兵抢回,牵入营中,报知狄元帅。元帅大惊说道:“达麻花比黑利本事更加骁勇。”不一时,又报:“番将挑战,口出狂言,要捉尽我邦上将,请令定夺。”元帅听了,心头烦恼,想道:“本帅只道西辽没有雄兵勇将,岂知番三差来儿子,有这等英雄,把二将拿取。本帅意欲平伏西辽,免得母亲受天牢之苦,因此抛别恩爱之妻。想到前日分别之时,看他依依不舍恋恋不离,他原是一个多情有义之女,本帅报国安邦心头太急,此时那里顾得二情,所以硬着心肠与他分离了。只望平伏得西辽,回国救出营亲,完了国务。然后奏明圣上,与公主两下完了姻缘,是我本意。岂知今日在此地日夜不宁,劳烦太重。如今虽不损兵折将,此身反羁外国,母亲挂念不安。番王不肯投顺,反差个达麻花前来助阵,擒去二将,想这员番将却是劲敌。如今石玉、刘庆俱已被擒,若张忠、李义料难取胜了。”思虑一会沉沉烦闷。 张忠、李义见元帅沉沉不语,知他为达麻花骁勇,擒去二将,不知生死之事。二将上前说声:“元帅不必烦恼,番将虽然英雄无双,不如待小将二人一齐出马,可以取他首级。然后发兵打破白鹤关,救回二将,如何?”元帅说:“你二人休得轻敌。这达麻花本事高强,你二人出马未许全胜。不如待本帅亲自出兵,或者法宝灵验,除了此人也未可知。”闻言不表。 是时元帅即装束盔甲,上马提刀,带领大小三军,令李义押阵,吩咐张忠守营。此时一万雄兵排开队伍,来到阵前。二太子一见,各通姓名,一齐搭手,杀在阵中。两边战鼓如雷灌耳,三军叫喊杀气连天,一个征服西辽,要伤番将性命;一个扶保社稷,要拿宋帅回关,一连战了八十余合。正是: 棋逢敌手神难测,将遇高强虎斗争。 此时狄元帅想来只与他平平交手,何等费力,不免取出法宝来一用便了。算计已定,连忙虚斩一刀,回马就走。达麻花拍马赶来,狄元帅一路跑时,早已取出鬼脸戴起,回马念一声:“无量佛!”只见达麻花坐在马上直挺不动,不一时即翻身跌下马来。元帅登是取了法宝,金刀一起砍为两段,一灵直往真武殿去了。元帅喝令:“兵丁乘势抢关!”早有李义看见元帅斩了番将,急忙一马当先飞出,杀得番兵们犹如砍瓜切菜,血流遍地,尸骸堆积。李义一马抢进关去,酥而岱正欲迎敌,却被李义抢入一刀砍于马下。关内番兵四散奔逃,前去告知黄花、碧霞二关。二位守将不敢前来对敌,只得紧守关城,防备攻击慢表。 再说狄元帅吩咐大小三军一同进关,点查金银、粮草、马匹、器械,又放出后营囚禁刘庆、石玉二将。狄元帅留兵三千,着令焦廷贵把守乌鸦关。焦廷贵道:“如今要我把守乌鸦关,又没有番兵相杀,好不冷冷落落,真好生难过也。”书中不表焦廷贵之言。此时狄元帅传令出榜安民,将番兵尸首尽行埋土,又行文与黄花、碧霞二关。二关只是坚守不出,告急文书差人报与狼主知道去了不表。狄元帅在白鹤关歇马三天,正欲起兵前进,早有探子报知:“番主调来红泥城扳天将大兵十五万,一路来到,离白鹤关只有二百余里。”狄元帅闻报,只得在白鹤关屯扎三军,待星星罗海到了,然后开战。 却说星星罗海大兵从东路直抵西辽,路经乌鸦关,摆开人马,喊杀连天。焦廷贵奉了元帅将令把守此关,闻报即点齐三千人马开关迎敌,却被星星罗海杀得大败,带兵逃往七星关而去。他将此事说与孟定国得知,孟定国说道:“不知这支人马从何处来的?你且在此关安扎了众兵。且看元帅开兵如何打算。”不表焦孟二人。 且说星星罗海领兵杀进乌鸦关,是日打听,方知狄青杀了二太子,伤了酥而岱,占取了白鹤关,遂放炮安营,投战书至宋营。狄元帅批回,准次日决战交锋。次日,决战交锋,点张忠出马,被杀得大败回关。元帅一连数四点李义、石玉、刘庆等出马,俱已败阵,宋兵被伤、死者甚多。来日狄元帅亲自出马对敌几阵,又不能取胜。只因星星罗海手下战将甚多,有十五万人马。宋营只有万余人,虽用了人面兽、穿云箭,皆不灵验。因何这两件法宝皆不灵验?原来星星罗海乃是真武神将化生,所以二宝皆不灵验。狄青只得退回守关。自此一月有余,杀一阵败一阵,虽不折将甚多,关内只剩得一万人马。这星星罗海十五万番兵把白鹤关团得水泄不通,昼夜攻打,号炮如雷。狄元帅好不着忙,长叹一声说道:“本帅想来好生不幸也。自从出身与国家出力,就逢庞洪,孙秀嫉害。幸得几次陷害不成,今日柄握军权之任,二贼尚是嫉妒不容,哄动圣上代西取旗。不幸走差国度,番王强逼招亲,负了千斤重罪,中了二贼机谋。又得蒙圣上洪恩宽宥,命带罪立功,得胜还朝,将功抵罪。就是本帅到此征伐以来,一路势如破竹,黑利、达麻花俱已被诛,非是将兵无能。岂料星星罗海这等凶狠,本帅几次不能取胜。番兵十余万,围困城池,星夜攻打,幸得众将准备灰石,日夜留心把守。倘得打破此关,我将此等汗马功劳一旦付之流水。” 元帅正在思虑烦心,只听得金鼓齐鸣,号炮连天。有军士闻道:“启上元帅爷,番兵攻打甚急,请令定夺。”元帅报报,传众将军小心把守。元帅此时心中烦闷,又闻喊声连天,轰轰炮响,犹如天崩地裂,满城百姓惊惶哭泣,哀声频频。狄元帅真乃无法可施,说一声:“圣上啊,臣受深思如海,敢不尽心报国!就是番兵打破城池,臣愿一死以报主上洪恩便了。”但听得杀声震地,炮响连天。莫说百姓恐慌,就是元帅也觉不安,不免上城一望。但见长枪阔斧、铁棍大刀密密交加,旗幡招展,战鼓喧天。番兵将城迭迭重重围困得水泄不通,好不厉害也!任你三头六臂的英雄见此围困光景,一见也觉魂消。张忠说:“元帅,你道番兵重重密困好不厉害,还亏得滚木灰石保守之具全备,因而保守得住。”狄元帅说:“全仗贤弟等劳神费力,只恐辽国再添人马,就难保守了。” 正说之间,只见远远旗号是碧霞关领兵五万来攻打东门,主将是段威。黄花关主将哈列领兵五万攻打西门。番王又差武将兰成虎、毕定龙各领番兵十万攻打南北二门。此时四虎弟兄保守关城,犹防失误,安得出去迎接。元帅无计可施,四将心头麻乱。有刘庆声:“元帅勿懮,待小弟驾起席云帕前往泞京奏闻万岁,请发救兵前来帮助,定解此围。”元帅摇首说道:“此话休提了,庞洪狼心深妒,恨不能本帅早日身亡,纵然刘将军到得汴京,庞洪岂不阻挡圣上?救兵必不肯发的。岂不是徒有一番跋涉之劳!”正是: 朝内有奸功弗立,国中无将主何依。 第二十七回 扳天将围困白鹤关 飞山虎求救单单国 诗曰: 辽将扳天称勇强,貌豺十万猛凶狼。 中原五虎遭危难,有日天兵团小邦。 当下刘庆说声:“元帅,庞贼虽是奸臣,朝中还有包大人及崔大人几位王爷和南清宫太后,这几人岂不竭力分辨是非曲直的?”元帅说:“刘将军你有所不知。若本帅一路征服西辽不曾走错国度,纵然杀败了,还朝取救,孙、庞二贼难以抗拒不发兵粮。今日走错国度,投单单外国招亲,有此一番缘故,若前往回朝求救,庞洪这些奸党定然借此缘故阻挡,救兵难以得到。岂不是枉费兄弟你一番奔走之苦?况且此去汴梁路途遥遥,目前番兵攻打城池势急,纵然有救兵到来,只怕远水难救近火。”飞山虎说:“元帅,如若不往汴京求救,怎奈此处兵微将寡,如若迟延,犹恐攻破之患难免。还须早定良谋,方为上计,请元帅三思。”狄元帅说声:“刘兄弟,本帅早已想过,回朝中去不如修书一封,着你到单单国去投公主娘娘,求他亲提兵前来救解,则无妨害了。”刘庆说:“元帅,如今这等危急,小将则赴汤蹈火也要前去走一遭。请元帅速速修书,待小将就此走路便了。” 狄元帅听罢,草草修书一封,密密包好。元帅吩咐:“刘兄弟,你到单单国见过狼主,此书莫投与他观看,须要交付公主才好。紧紧收藏,勿要遗失,夜宿寓所,美酒休得多吃,酒是耽误大事,断然要小心。遇有旁人查问,休要直道,切须紧紧牢记。若得公主见允,肯前来相助,是万幸之事也;若公主不肯前来相助,必须恳切求告于他,断然不可狂言莽语。”刘庆说:“元帅不须多嘱,小将领命了。”说罢,即带了些干粮、路费,拜辞元帅,别过三位弟兄,驾起云端去了。番将那里知道?只顾奋力攻打城池。 却说狄元帅差刘庆去后,亲自加紧日夜巡城,多加灰石,百计保守。幸得白鹤关十分坚固,番兵虽是日夜攻击,难以震动。按下慢题。再说孟定国、焦廷贵二人在七星关上彼此闻报好不心烦。焦廷贵说:“老孟,我二人虽是将门之子,能以上阵交锋,曾经立过汗马功劳,奈何星星罗海武略非凡,元帅五人尚且被困关中,不敢出战,何况我二人!老孟,你要想个计较才好,不然,元帅五人就死在西辽之地了。”孟定国说:“我二人不可袖手旁观不去帮助。只是番将厉害,围困番兵数十万,我手下人马稀少,焉能对敌?不如待我奔回汴京,奏知圣上,请得救兵到来,方能解得重围,救得五人有何不可!”焦廷贵说:“老孟,此言十分有理。只是兵稀粮少,困守此关也是无用的。我二人同作伴前往也好。”孟定国说道:“既然如此,丢了七星关同去一遭便了。”二将说:“元帅!并非我二人弃关逃走,犹恐众人困在孤关,中无粮草,外无救兵,城池一破就误了大事。所以,出于无奈,我二人奔回汴京,请得救兵前来破解重围,得回归故国,也是同其懮同其乐,方是小将之心。”此时二人手下残兵共有一千余人,计点关内粮草还有三个月之用,吩咐众兵把守关城:“我们回朝请了救兵,即便回来。”二人是日各带些干粮,离了七星关,不分昼夜赶赴路程而去。前往汴京,非止一日路途,按下不表。 再说单单国八宝公主,与狄青只得一月夫妻,分开两地。自从分别之后,终日怀思,愁眉不展。免走鸟飞,光阴迅速,不觉分离后十月已满。分娩时,一胎生下两个孩儿。这两弟兄非是无来历的儿胎,一个是左辅星转世,一个是右粥星临凡。这两个星宿临凡,公主用心抚育。细看这两个孩儿,都像着父亲。弟兄面貌一般,啼叫声音一样,生得眉清目秀,额广头圆。公主欢喜,长的取名狄龙,次的取名狄虎,用四个乳娘,好生调养。日后长大成人,一个接了狄门后代,一个传了本国宗枝。这也是公主的好意。闲话休题。 且说公主闲中无事,坐在宫中日日怀念丈夫,说道:“并不是哀家留你贪图欢乐,只为师父有言,与你夙有姻缘之分。故此他在南方,我在北地,颠颠倒倒,不觉来到我邦,正是万里相逢。但想今日预定宿世夫妻,还该相逢白首,不该一月分离。想他乃大宋之首称无敌,当世英雄,真乃英雄烈汉的性情。不过成亲一月,他要前去平西,全不念哀家真情美意。他用尽多少虚言妄说瞒骗于我,全不念夫妇三分恩爱,私逃骗走,令人可恨!想那日分别之时,哀家怎肯放他出关?只因他说去尽忠尽孝恳切不过之言,只得由他前去征西。若然成功回来,可能将功抵罪,救出天牢之母,全了忠义尽了孝,这是成了丈夫的美名。他又见我顺情之贤,但此去西辽征伐,许久并无消息来音,不知胜负吉凶如何?使我终朝放心不下。况且西辽不是无名之国,兵精将勇,乃强悍之邦。五虎虽是英雄,还防西辽王一时未肯投服中国。况他带领有限兵马征伐,犹恐深入重地,有损兵折将之事。所以前日奏知父王,差人前往打听明白,待回来便知分晓。”公主一心怀念丈夫,天天愁闷不乐。忽一日天气甚是晴明,公主想:“日中长永,独坐无聊。不免趁此天色晴明,前往荒郊打猎,玩耍一回,以解愁烦。”想罢,脱下宫装,取出团花大袱,外村银红织锦袍,腰间挂一口龙泉剑,手执一柄梨花枪,吩咐小番牵过赛麒麟骑上。带了三十六个女兵,跑出官房,一路来到荒郊外,把些飞禽走兽赶得纷纷乱跑,按下慢表。 却说刘庆驾上席云,不分星夜,一路出了西辽国,向东北而走。一连数日,已到了单单国城外,正是上午时分。按落云头,往街中赶路,心中一想:“元帅叫我此书不要投递狼主,只可交付公主观看。但想这公主在深宫内院,如何觅他投递?”正在思量,一路行走,只见南首有一间酒店在此。想道:“临行时,元帅吩咐俺不可多吃酒,犹恐有误军机大事。若我依他吩咐不吃,酒香扑鼻,鼻子也攻破了,好不难挨。不免进去吃三两碗,悄悄驾起祥云,寻着公主官院,将书投递有何不可?”定了主意,走进酒店坐下。有酒家一见起身迎接,说声:“客官,可是要吃酒么?”飞山虎说:“正是。有上上好酒拿来吃。”店主说:“既然如此,客官且请进里面少坐一刻,要吃什么好酒肴,待小的随意拿来便了。”刘庆听了,忙忙走进里面坐下,酒家将刘庆左望右望,十分猜疑,暗说:“这人与画图上的面貌身材相像,不知是也不是?不着上前探问明白。”此时酒家将好酒肴送上摆开,立在一旁,问道:“客官你是那贵邦人氏?”飞山虎道:“卖酒的须拿酒来吃便了,何必多言查俺?”酒家说:“我看客官声音不是此方人氏,所以动问一声,客官何必动恼。”刘庆说道:“我乃大宋朝来的。”酒家笑道:“原来客官乃大未上邦来的。不知客爷上姓尊名。”刘庆说:“俺乃宋朝五虎将姓刘名庆混号飞山虎。那个不知俺家大名,你却不知么?”酒家说:“小人乃是一个字不识的愚民,何以认得天朝大将?小人叩头。”刘庆说:“罢了,可拿好酒来。”酒家答应取酒去了。 看官你道酒家为何问起刘庆姓名来?只因有个缘故:从前狄元帅在单单国与公主分别时,公主被刘庆毒骂打他一棍,公主虽然知情达理品性柔和,到底自小长成娇生贵养。一时怒恨在内,故此出令描出飞山虎图形,差官晓谕民间各处张挂。如有大宋刘庆到来,本国有能拿住,解送公主娘娘发落,给赏黄金十两。公主之令,本国臣民谁敢不遵?所以这酒店也有一幅刘庆图形。如今店主见刘庆与画上形体一样,故试问他的来历、姓名。这飞山虎原是一个莽夫,一问即说出真名来历,不知酒家如何算计拿他,且看下回分说。正是: 计就南山擒猛虎,谋成北海捉蛟龙。 第二十八回 贪酒食刘庆被擒 询因由公主得书 诗曰: 飞山虎将猛英豪,求救偏邦单单来。 只为当下欺女将,今朝难免被拿牢。 当下这酒家见刘庆说出真姓名,知道公主要捉拿他的,他贪着十两黄金给赏,那里肯轻轻放过去,这刘庆那能得知,见酒便饮,见肴便吃。这酒家取酒时暗暗下了蒙汗药。此时吃了三杯,此药真乃厉害,飞山虎已醉得人事不知,四肢无力,软倒在地。酒家一见,满心欢悦,引齐店中伙伴一齐动手,将麻绳把飞山虎捆绑得紧紧牢牢。已惊动街上过往行人上前动问:“因何青天白日,将此大汉捆绑何故?”酒家答道:“此人就是大宋朝的飞山虎刘庆,乃是公主娘娘画图上要拿的。到如今被我们拿住,待等明天押往公主娘娘处,发落领赏。这十两黄金乖乖到手了。”此时,看被捉绑的飞山虎,越看人越多,街市这些闲人纷纷拥进店中,也有问他何故被拿的,也有袖手旁观的,挤满酒家门前。 正在喧哗之际,早有公主的女兵打猎回来,经过此地。只见酒肆中喧闹,公主传旨,令女兵二个上前查问何事喧哗。不一刻,女兵回来启上公主:“酒肆中拿得大宋飞山虎刘庆,众人在此观看,所以喧哗。”公主听罢说:“岂有此理!宋将刘庆随着驸马征伐西辽,岂有平日无事到来我邦,料必错拿了人!”又想一回,暗说道:“前者哀家一时忿怒,要捉拿刘庆,消了毒打一棒之恨,所以画影图形,传旨各民张挂,也是一时忿怒之差,想来悔恨已迟了。如今店民拿得刘庆,如若拿错了还好。若刘庆果是到来我邦,事就有些跷蹊不妥当了。不是驸马边关危急,就是有甚吉凶前来报知。”想罢,急忙吩咐拿这刘庆过来。不一会,只见酒家数人把刘庆扛抬到来,内有一人上前双膝跪下说:“娘娘在上,小民是酒店中的,名唤享宝。”公主说:“你是卖酒的么?这人可真是飞山虎刘庆么?你如何认得他?”酒家说:“小人一见他人店中时,与画图上体貌相同,所以动问他的姓名。此人亲口说出姓名。小民料想是宋朝虎将,犹恐他厉害凶狠,拿他不住,故将蒙汗洒先醉软了他,然后拿住。请娘娘自验他貌容,便知明白。”此时刘庆醉软得人事不知,酒家将他扶住,抬起头来。公主定睛细看,说:“不好了,此人果然是刘庆。”心中一想,说:“酒家,且回店中,明日再来领赏。”酒家叩头说:“多谢公主!”起来好不快活,这十两黄金稳稳到手了,乃是夫人的彩头,十分欢悦而去。这些观看的众人,只因公主娘娘在此,不敢喧哗,走开远远观看,不知将此人如何发落,看来他死生未卜。 此时公主吩咐女兵说道:“此人不知可真是刘庆否,可先将他身上细细搜验。可有什么文书对象,便知明白了。”当时女兵细细搜寻已毕,上前禀道:“启上娘娘,这人身上并无别物,只有一囊袋,内有帕子一条,一封书启,还有一些银子、干粮之类,请娘娘观验。”此时,公主别物不抬,玉手只将书札拆开,把风目一瞧,只见书上面写着:飞投单单国公主收览。此刻公主看了,吓了一惊,暗说:“不好,这书乃驸马的,上写着飞投二字,必有紧急事情了。”吩咐女兵且让闲人远避。公主娘娘的懿旨,非同小可,顷刻之间,各店户、街中众人避得远远走开,当下公主拆书一看,书中上写道: 劣夫狄青书拜公主贤妻妆下: 自从风火关上相离,已有一载。自离贵国,带兵直至西辽,蛮 王不饶王化,不肯顺投,是以动兵劳将,所过旗开得胜,一路马到成 功。奏凯班师有望。不料番王又差星星罗海带领雄兵十万,部将 百员,凶勇难当。几次交锋,俱已失利,宋兵十伤其八,危困白鹤关 中。内乏军粮,外无救援,目下此关危在旦夕。关内军马存者只有 八千,却被番兵昼夜攻击,无计可施。出于无奈,今着刘庆带书到 来,求告贤妻。若念夫妇之情,刻日前来救援,共破西辽,方解此 厄,恩德没世难忘;倘若坐观成败,不独王事不终,人性命难保,军 马一旦尽灭于西辽,与妻不得团圆,白发董亲何靠?孤关翘首,引 领候音,祈见妻谅。 当时公主还未看完,先已泪落,将书收藏在怀,想道:“丈夫围困白鹤关,兵微将寡,危急十分。哀家前时苦苦相劝他,不要前往西辽,他执意不从,却也是为国为亲不能深怪,只恨他不辞而去,私自逃去。如今事急前来救我,今日方知我是你妻,看来此书,若不即提兵前往解围,眼见得他大难临身了,为妻的不去为夫解难,还有何人出力!但这刘庆被酒家作弄的人事不清,到底不知如何?总是哀家错恨前非,一时忿怒,出令画图拿他,是以如此。”想罢,即传命酒家到来,店主双膝跪下说:“娘娘在上,有何旨意吩咐。”公主说声:“酒家,哀家画影图张挂,要拿他活的,问明说话然后处治,你何为把他弄死?”酒家说:“启上娘娘,小民怕他凶狠,犹恐拿他不住,故将蒙汗酒把他醉倒了。娘娘若要他活的,待小人弄他醒来,”此时刘庆翻身说声:“好酒!”双眼一睁开,说:“因何把我来捆缚了?”用力一伸一缩,身上麻绳寸断,立起身来要走,众女兵连忙扯住。公主开言说:“刘庆,你可以认得哀家否?”刘庆听了,回头一看,说声:“奇了,不期相遇。原来公主娘娘在此!”公主说道:“刘庆,你可记得前时打哀家一棒么?”刘庆听了说:“小将罪该万死,望乞公主娘娘宽恕。”正要上前行礼拜见,公主说:“刘将军且住,前事丢开不提。你今复到我邦,为着何事?”刘庆说:“启上公主,只因大兵一到西辽,势如破竹,旗开得胜。岂料番王差来星星罗海,凶恶异常。手下随精兵数十万,把白鹤关围困得水泄不通,日夜攻打。元帅无奈,着小将驾云到此,要求公主出兵解围,感恩不浅。如若延迟,关城攻破,元帅众人休矣!”公主说:“既有文书,可拿来观看。”飞山虎说:“待小将取来。”伸手向身中一摸,说:“不好了!”说声:“酒家,你这歇店就会杀人害命了,所以先把酒迷醉了俺家,将身上袋盗去。几两银子俺赏了你,这帕子、囊中书信可拿还我!”酒家说声:“将军爷,这是天冤地屈了。小人并不曾拿你袋中什么帕子、书信。”刘庆说:“如今何说不见?你既无此事,因何将俺捆绑了?”公主叫声:“刘庆将军,既然元帅如此兵危,你还如此贪杯,吃得昏昏大醉,岂是耽误了军情重事!今朝若不是哀家到来,失了书信,告诉何人?”刘庆说道:“这是小将之罪,以后再不吃酒了。”公主说:“刘将军,如今不必多说了。延迟等候同哀家前去,犹恐元帅悬念;如今你且先回,通知元帅,哀家救兵即日便到。”刘庆大喜说:“多多有劳公主娘娘了。但是小将赶路来去如飞,全仗袋中的席云帕子,如今不在囊袋中,望娘娘查出,交还小将,方才能回去通知元帅。”公主一想,说道:“此帕子倒是一件宝贝了。”吩咐女兵交还席云帕子与银子一包。 此时刘庆放心,上前拜辞公主。正要走时,这酒家急急上前,扯住刘庆说:“将军,你食了许多酒肴,如何不还银子就走?”飞山虎说:“酒保,我没有开碎银子,改日还你便了。”说完推开酒家,走上席云走了。酒保不住的叫将军爷,公主见了开言说:“酒保,他吃了你多少银子酒?”酒保一想这刘庆已去了,没有对证,待我多报几两,也有便宜的,说:“娘娘,他用的大酒大肉,狼食不堪,共算有九两多银子。”公主说道:“这也有限,些少银子待哀家明日并赏的十两黄金,一齐赏给了,你去罢。”酒家不敢再多言,只得叩谢回到酒店去了不表。不知公主回宫如何解围提兵前往西辽。正是: 宋邦虎将来求救,单单雄兵到解围。 第二十九回 却求救番君劝女 明大义公主提兵 诗曰: 番军深恨小英雄,只知小节不知忠; 公主恳求解围困,天朝将士出牢笼。 却说这公主一者为夫遭着围困,救兵军情延迟不得;二则分离已久,思念丈夫情切。一接来书,恨不得即刻兴兵前去。此时一路回朝,在朝中细细奏知父王。狼主闻言,顿觉痴了,一会儿说:“女儿,狄青乃是无情无义之人,不愿在我邦,私自而行,不思念你有重身之事,抛弃了你。他执意要去征伐西辽,扶助宋君,由他成败,与我国何干?女儿你自放怀,不须过虑,弄坏身体,为父尚靠何人!”公主听罢,带泪叫声:“父王,不是这等说的。如若前时不招赘了他,由他有啥灾难,有何干涉?女儿既与他成为夫妻,虽然一月分离,并非驸马无情无义,岂有为子在我邦坐享,娘在中国天牢受苦,于心何安!三年哺乳,十月怀胎,深恩罔极,一巳留恋于此,忘了亲难,岂非不孝!既然奉旨平西,反在我邦,为臣背君逆旨,岂非不忠!人生天地,忠孝为先。既为夫妇,嫁鸡随鸡乃古人之言。”狼主说声:“好!你嫁鸡随鸡,你却一念不忘于他,他却无意于你。无事之时,抛弃于你;今朝有难,势急便来求你,不要睬他。况且你虽知武艺,终是女流之辈,岂可一路领兵前往,受得风霜,如何是好?回宫去罢,休得再说,由他别路求救便了。” 公主听罢,两泪交流,说声:“父王,不是女儿老着面皮,不知羞耻,多言逆父。只因成了夫妇,岂无一分恩爱。今日丈夫有难,女儿焉能不去?”狼主说:“未满匝月,不辞私走,有何恩义?”公主说:“父王,他逃走了,是为忠尽孝,怪不得他。况且与女儿分别之时,再三叮嘱女儿不要挂虑于他,恐我苦坏身体。待平伏了西辽,将功消罪了时,他仍回来同享太平。”公主说道:“你不要听他,这是花言巧语哄弄你的。”公主又说:“父王,他是男子汉之言,如铁如石,不得口是心非,把女儿丢了,纵然驸马有甚差处,万望父王念他已有后嗣,他若丢得了妻,难离得子,待平西后终须回来。”狼主听了,只是不依,也不开言。公主高声说:“父王,你既不许女儿前往,愿为一死,以免妻不能为夫解难。我想禽兽尚惜二分屠杀,今日孩儿坐视丈夫大难临头,想来为人不如禽兽了。既然父王不允女儿出兵,我就死在金阶之下,也不回宫了。”说罢,泪如雨下,不胜凄惨。这番王怜独有此女,并无别嗣,所以常常惜如玉,见他凄惨如此,好不怜惜。况且句句多是有理之言,便叫声:“女儿啊,不要苦坏了。但容你去解围助宋,西辽国王岂不怪为父么?”公主说:“父王,我邦与西辽国从无来往相交,目下西辽欺着我邦,父王还不知么?”狼主说:“怎见得欺我国!”公主说:“这西辽岂不知狄青是我国招赘了他,如今他国大发雄兵与猛将围困住驸马,倘若驸马有甚差迟,我国也觉无光了。岂不是西辽欺着我邦?”狼主听罢一想:“狄青虽然不是,到底是我邦驸马,目下已有两个后嗣。况且女儿这般年少,如若狄青失在西辽,岂不耽误了他终身?必然归怨于孤家。不免准其出兵前往,免他愁苦,狄青又得成功班师,有何不可?”叫声:“女儿,这句话倒也不差。狄青乃孤家爱婿,倘若失在西辽,为父的威风减尽。女儿,救兵如救火,你且速速进宫打点提兵,不要延迟。待兵部另挑雄兵猛将与你前往解围便了。”公主说:“父王,若容女儿前去,不用多将帮助,只挑选得数万精兵即可。女儿有女兵三千,武略高强,任他三头六臂英雄,不在女儿心上。父王且自放心,来日五更时候就起程了。”说完,拜辞父王,进宫内禀知母后娘娘。料他阻挡不住,况且狼主已经准他去,不过叮咛几句。此时公主辞过母后回到自己宫内,传令说:“女兵三千明朝在保安门伺候。”狼主又降旨:“兵部侍郎莫达,挑选精兵十万,预备粮响马匹,次日五更黎明,众兵齐集在教场伺候。” 且说公主戎装打扮,母后嘱咐一番:“风霜跋涉,须要小心。如若解了城围,实时归本国了。”狼主说:“女儿,愿你马到成功。但驸马班师回归大宋,由他回去,你不可跟他去,须要早日回来。”公主说:“父王,这也自然。孩儿上有父王母后,下有孩儿两人,那里丢得下同去了?自然回归本国,故把两个孩儿交与各自两个养娘,四人调看,但起居还望留意。”王后娘娘听了,流泪说:“女儿,为娘止育成你一人,这两个孩儿好不怜惜的,何用叮咛?且自放心。”公主又将两儿一手抱在怀中,说:“儿啊,不是为娘硬心肠,抛下了你。只因你父有难,为娘前去解救,为娘好不痛舍了你,但不得不由要去的。”两个孩子面有笑容,舞手蹈足,此时公主交还乳母:“乳母,我也不用再三叮嘱,只要你们用心抚养。”四个乳娘一同应诺。公主又回身叫声:“父王、母后,女儿就此去也。”狼主、番后同叫:“女儿,风霜险阻,须要慎重起身,万事小心才好。”公主应诺,拜别二亲上马,众宫娥相送出了保安门,有女兵先已齐集三千,在此伺候。此时天色光亮,公主一路来到教场中,点齐人马,吩咐放炮起程。摆开队伍,男兵为前队,女兵为二队,文武百官一齐相送。大兵一路出城向西辽进发,按下不题。 却说焦廷贵、孟定国二人弃了七星关,快马如飞,不分昼夜,要到汴京取救兵。是日到了雄关,高声喊叫:“关上有人听着。”有守关军士问道:“何人在此大呼小叫?”焦廷贵说:“我二人乃狄元帅打发来的。只因元帅兵困白鹤关,命我们前往汴京取救兵,快快开关,待我们走路。”军士说:“既然如此,二位将军少待一刻,待小的禀过孙老爷然后开关。”二将说道:“快些去报!”此时军士即进关中禀知。这孙秀闻报,想道:“本部迭闻边报,狄青征伐西辽有胜无败,本官满心大恨难消。如今这小狗才既危困在白鹤关,如无救兵前往解围,他就活不成了。如今势急,差人前往汴京求取救兵,本官若不放来人入关,救兵焉能得到?眼见这班小狗才多丧在西辽。”孙秀此时定了主意,心中暗喜。好不恶毒的一个误国奸臣!此时孙秀传令,二将进关,来到帅堂帐下,只见孙兵部坐居中位,左有范大人,右有杨将军。二将上前见了孙秀之面,恨不能一拳一脚打死这奸臣,方才合意。只因此时要求救他的,不得不低头。二将至滴水帐前说声:“孙大人在上,小将们打拱。”孙秀喝声道:“本官是何人?你是何人?头也不叩个,怎敢公然打拱么!”二将冷笑说:“孙大人,军情事急,何暇见礼?”孙秀喝道:“军情什么紧急?快些说来!”二将说道:“只因元帅征西,如今被困白鹤关十分危急。特差我二人回转汴梁讨救兵解围,快快开关放行。”孙秀说道:“你元帅奉旨征西,因何投降外国招亲?他已经犯下滔天大罪,可晓得国法禁严,焉能宽恕!说什么兵团白鹤关,明是暗藏诡计,私通外国,诈言入关取救,凶谋莫测。快把真言招来,不然本官要拿你动刑审问。”此时。孟定国性子倒还忍得住,焦廷贵鲁莽性急,听了孙秀之言,气得头上烈火冲天,那里忍得住,管什么上下尊卑,威权重大?即高声说:“孙秀,你讲什么话!我元帅走差国度,乃平常之事;单单国招亲是出于无奈。如今原是奉旨平西,一路取关斩将,元帅劳心,我等劳力,有何罪说来?”孙秀听罢大怒,不知如何。 正是: 二将忠心劳国务,一奸毒计报私仇。 第三十回 到三关焦孟讨救兵 出单单公主逢二将 诗曰: 欲绝边关被困兵,奸臣狠毒险非轻。 立心公报私仇念,千载污名史册惩。 当下孙秀闻焦廷贵之言,心中大怒,喝声:“好匹夫!你敢称说本总名讳,好大胆狗才!既然你元帅有胜无败,为何又来求救?”焦廷贵说声:“孙秀,你不要多言啰唆,延迟我赶路有误军机。只因西辽扳天将手下番兵数十万,战将百员。他兵多将众,我元帅并非无能,实因兵微将寡,不能对敌。如今被困,有燃眉之急,你今不必多言,耽误我们,快快开关,放我二人,请得救兵,解得重围,好待直进西辽,把番主拿住,班师回朝。这是十分好相见的。”孙秀大喝道:“匹夫,休得刁言!狄青已投降了番邦,差你二人到此,不知用什么谎计来侵犯,还敢狂言,冲撞我么?刀斧手何在?绑去斩讫!”焦廷贵大怒,喝声:“孙秀,你这狗乌龟不肯开关,放我进京取救,反来杀我,你休得放屁!”此时焦廷贵怒气塞胸,已骂不出声。孟定国虽然气怒,只得耐住,叫声:“孙大人,不用多疑,实情是元帅兵危紧急,差我二人前来取救兵的。并无他意,大人不用多疑。”又有范仲淹、杨青二人心中气愤,立起身来说:“狄元帅困在白鹤关已经有报。圣上已赦他带罪立功,况且孟定国、焦廷贵二人是忠良之后,决无别意。望大人放他出人取救,免得误了国家大事。”孙秀只是不依,大喝刀斧手斩讫二人。 此时焦、孟二人一发大怒,看来难以入关,大骂几声:“误国奸臣畜类,休得狂凶,终须有日灭尽你一班逆党!”二将又见刀斧手来动手捉他,却被二人乱拳打倒,众刀斧手飞跑。二人归路出关,上马加鞭而去。原来孙秀不是真要杀他二人,无非不肯放他二人进汴梁求救的意思。如今见二将仍回归原路,满心喜欢,假意喝令快些赶上拿回。有兵丁回禀:“启上老爷,二将军上马走了,拿他不住。”孙兵部笑道:“少不得两个官人要死在西辽。”吩咐紧闭关门。孙兵部此时暗暗心欢,说声:“狄青,你平日靠了南清宫太后些些势头,不看本总在眼内,如今困在番关,眼前你要送性命了,枉费五虎的汗马功劳,今日一旦付于流水。”孙秀想一回,不觉呵呵大笑。有杨老将军看见他二人不能入关,依旧仍归原路,十分忿怒,说声:“万岁,狄青倘若有甚差参,犹如砍断了擎天柱。还有何人与你平西立功?”孙秀闻言,说声:“老将军,难道除了狄青之外,普天之下就没有英雄不成!”杨青说:“除了狄青之外,要算孙大人了。”孙秀说道:“下官到得那里?”只是呵呵冷笑,也不回言,按下不题孙秀欢怀,范、杨懮忿。 再说焦、孟二人,只因孙秀不肯开关放走,反要斩首二将仍出三关归原路。孟定国怒得气冲霄汉,焦廷贵气得脸红面黑,离关去远,还是高声大骂:“孙秀狗乌龟,与元帅做尽对头,不肯开关。拿你这班败国狗强盗奸臣,千刀万剐,方消我恨。”孟定国说道:“如今既不能入关,骂他也是枉然,且回七星关去罢。”焦廷贵说:“去守此孤关也不济甚事。老孟你且想来,还有别的解救否?”孟定国一想,说:“罢了,如今料不能人得三关往京求救,不免前往单单国,求见公主,将情细细达知,求恳他出兵,你道何如?”焦廷贵说道:“甚妙!甚妙!就此走路便了。”二将同心协力,快马加鞭,昼夜不停,饥餐渴饮,跋涉艰辛。 一连跑走十来天,已到了火叉岗地面。焦廷贵一看前面,叫声:“老孟,你看前面大队人马来了。上面大幡旗上有字,我二人多不认字的,不知何处来的人马?不免我上前问个明白便了。”孟定国说:“你且去问来!”这焦廷贵鬼头鬼脑,拍马上前,喝声道:“嗨!你这支人马,何处来的?说的明明白白,放你过去!”有头阵军士见他如此,认做强盗,喝声:“狗强盗,来取你首级的。”焦廷贵大怒,喝声:“好狗党!”提起铁棍乱打进队中。一班军士大怒,把刀斧乱劈。焦廷贵那里惧怕?直打进二阵。公主女兵十分骁勇,将他围住,拿下马来。孟定国远远看见,气忿说道:“这匹夫,又惹出祸来了。”又不敢上前,只得住马看他如何。 且说女兵拿了焦廷贵,禀知娘娘。公主喝道:“你这狗头,何等之人,怎敢拦阻哀家去路?”他说道:“俺乃焦廷贵,只因主帅兵团西辽国要到汴京求请救兵。今日但被你们拿住,杀了我焦廷贵也不希罕的。”公主想道:“从前驸马已经说过,有一将名焦廷贵为向导,误走我邦,莫非此人就是他?”便叫声:“你既往汴京求救解围,因何阻挡我军去路?说得分明,饶你性命;若有半字吱唔,你休得想活。”焦廷贵叫声:“女将军,内里缘由,你也不知。只因我们到三关,孙秀这狗乌龟真不是人。”公主说道:“却也为何?”焦廷贵说道:“这奸臣说我元帅投降外邦,招为驸马,假言取救,要回来算账。他不肯开关,是以转回。”公主说:“你如今要往那里去?”焦廷贵说:“今要前往单单国,求恳公主娘娘发兵往西辽救元帅。望女将军快些放过,免误了我元帅军情大事。”此时,公主听了暗说:“这将虽然鲁莽,倒还是个直性汉子。可恨孙贼与我驸马因何结下如此深冤?如若不是哀家今日领兵前来,驸马必遭此难,众人也难回到中原了。”叫声:“焦廷贵,单单国你也不必去了,哀家正从单单国来。此因你元帅兵团白鹤关,特差飞山虎来到我邦报知。哀家所以如今起兵前往西辽,破解重围。事有凑巧,不意在于此处相遇。着你做一个开路先锋,一同前望西辽罢!”焦廷贵听了说:“原来女将军就是八宝公主!小将不知,冒犯,多多有罪了。”公主说:“焦将军,你一路前行,休得鲁莽,不可伤害性命。如违定按军法。”焦廷贵又说:“公主在上,小将还有一伙计孟定国,望娘娘一并收留同往何如?”公主说:“既然如此,着他为了前队先锋。速去唤他前来,快些往西辽去。”此时,焦廷贵心花大开,一路行来,说道:“难得公主起兵前来救援。到底一夜夫妻百夜恩,夫妇之情丢不开的。”说完不觉来见孟定国,说明原故。孟定国也大喜,一同来见了公主,一人在前,一人押后,往西辽大路而进。一口难分两话。 先说飞山虎自从见过公主,允肯出师,先遣他回复元帅。此时刘庆犹恐元帅悬念,不敢耽搁日期,不分星夜,数日间已到西辽白鹤关。只见番兵围得密密层层。飞山虎是个养夫,在空中高声喊道:“星星罗海狗番奴,你若识时务者速速退兵,是你造化。如若持强不退,救兵一到,你就死无葬身之地,悔恨迟了。”扳天将忽闻空中有人叫骂,吓了一惊,即命众兵放箭。刘庆说:“不要放箭,这是好话,不听就罢!”进关去了。 再说狄元帅正在挂念刘庆的回声,此时见他到了,将情由细细说知,元帅略略放心几分。天天盼望救兵到来,四将日夜用心把守。 却说星星罗海见宋将在半空中说的厉害话,想道:“宋营中有此异人,所以他兵势如破竹,杀得我邦大败,连破数关,斩将数十员,伤兵数十万,又说有什么救兵到此,倒要提防些。”仍是自恃英雄,因说即有救兵到来,何是为惧!只是攻打不破,如之奈何?只好攻打一天又一天,城内四虎把守甚坚,攻打不动。 一日,探子来报:“启上元帅,单单国八宝公主领兵杀来了。只离关三十余里,请令定夺。”扳天将听了说:“有这等事!单单国与我邦无仇无怨,因何兴兵到我邦?助着大宋,真乃可恼。”此时番将心中大怒,说:“这贱婢,如若有些武艺,你济得什么?待他到来,问个明白,然后取他性命。”这番将全然不在于心,但不知公主到来交锋,解得重围如何。正是: 单单救兵来解围,西辽猛将尽遭殃。 第三十一回 八宝公主大破重围 星星罗海沙场丧命 诗曰: 辽邦骁勇独推君,统领貔貅困宋军。 只道英雄专自许,只如失与女衩裙。 却说辽将星星罗海统领番兵数十万,围困白鹤关,水泄不通。是日探子报知,单单国公主起兵前来,心中大怒说:“公主有何武艺?”不知他是庐山圣母之徒,有仙传法宝,是以全不挂怀。当时,单单国救兵已到了,是焦廷贵为开路先锋,一路喊杀连天而来。只见白鹤关前面,远远烟尘滚滚,剑戟如林,围困得好厉害也。早有军土报知公主说:“前面到白鹤关了!”公主闻报,传令:“孟定国、焦廷贵随着哀家冲杀上前。”二将领命,一同拍马上前,冲杀番营而来。公主舞动梨花枪,犹如出山猛虎。番将上前抵敌,但见纷纷坠马而亡。焦、孟二将,左右杀进,把番兵砍得犹如抛瓜切菜。三千女兵冲进阵来,番兵不能抵挡;十万精兵一齐杀入,番兵番将遭此一动,死者无数。冲透围困兵七层大营,已经冲动得七零八落。 星星罗海闻报,提了狼牙棒冲营而出,向公主杀来,喝声:“来者女将,通下名来!”公主说声:“番奴听着,哀家乃单单国赛花公主是也。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星星罗海说:“本帅乃西辽国王驾下、镇守红泥城。官封总兵之职、加封百胜将军星星罗海是也!”公主喝道:“你是星星罗海么?看枪!”番将大怒,架住喝道:“小贱人,我邦与你国永无关犯,因何今日兴兵前来侵扰?这是何人所使?是你自家主意,还是你父王主张?你快把真情实告,与你决一死生。”公主大喝道:“匹夫,你邦既为下国,理合年年纳贡,拱伏天朝。因何屡次兴兵侵犯上邦,害却多少生灵性命?扰掠黎民不安。并不是大宋无故征伐你邦,只是下国侵凌上邦,律该征讨,国法岂得宽容,所以宋王差来五虎将到你邦。如若投降,献出珍珠旗,也不深究。岂知你国君臣还不醒悟,不遵王化,尚得倔强,还动兵戈抗拒,又把众英雄围困了,这是你君臣万错千差。今日哀家到此,你若知事者,迅速收兵,与番王早早商量投降,献出此旗,是你造化知机。如若执迷不悟,以力为强,不独你一人受死,带累着众将兵俱遭屠戮,你可想来!”星星罗海听了大怒,说:“休得逞能,今日我西辽与大宋兴兵干戈,与你邦何涉?快些收兵回转使罢,倘若妄助宋朝,死在本总棒下,岂不可惜你一朵鲜花一命而亡!”公主大喝:“好不知死活,匹夫尚敢胡说,不听良言,想必死期到了。不必多言,放马过来。”公主梨花枪一起,着心刺去。星星罗海狼牙棒急架相迎,自仗英雄骁勇,欺着女子无能,岂知公主仙传枪法精通,一男一女冲锋八十回合,不分高下,焦、孟二人见公主与香将动手,焦廷贵说:“老孟,待我二人上去帮助主将。这番奴些许番兵到得那里?”二将拍马上前,一齐动手,围住星星罗海厮杀。 却说众男女救兵杀得番兵惊天震地,四散奔逃。四虎英雄日夜城上保守,只见此时番兵围城的营中大乱,号炮响雷连天,喊杀之音不断,似有兵马冲杀番兵营头。远远只见打起大旗是单单国旗号,方知救兵到了,连忙报知。元帅闻报,即令八千军士,四虎兄弟,一齐杀出,内外夹攻,帮助公主成功。令一出,大开关门,四将出关,非同小可,把番兵砍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可怜这些番兵恨着爹与娘少生两足,今日在战场做了无头无脚之鬼,星星罗海手下虽有百员战将,怎经得四虎英雄一齐截杀?乱刀砍刺,纷纷落马,个个皆亡,只剩得星星罗海这柄狼牙捧来得厉害,与公主冲杀有百多回合,胜败不分。焦、孟上前相助,焦廷贵喊声不绝:“前日威风,今日何在?你且慢慢挣命,快快下马受死,不然俺焦廷贵送你到阎王殿去罢。”即把铁棍打去。孟定国把大刀就砍,此时这星星罗海只好抵得住公主的梨花枪,焉能再挡得两般军器?只杀得周身困倦,两臂酸麻,挡不住三人兵器,回马大败而逃。公主催开宝驹赶去,二将拍马跟随,石玉说声:“众位哥哥,公主追赶番将,我们上前拦截他去路,帮助一臂之力罢。”各称有理,正要向前截杀,远远看见焦、孟二将前行,公主在后,枪尖上挑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众将见了大悦,一同下马,接见公主,各个打拱说:“公主娘娘在上,小将等叩头。迎接来迟,望祈恕罪。”公主说:“列位将军,那里话来,休得拘礼相见。如今星星罗海已被杀首,但不知围城番将众兵散去否?”四将军说:“启上公主娘娘,围城将兵已被小将们协同救兵杀散了。独逃走了番将一员,已经去远了。”公主说:“一员番将何须介怀!如今元帅何在?”众将说:“元帅现在关中把守,请公主就此进关。”公主说:“列位将军,请!”此时,公主传令,男女兵俱在关外安排,与六员将一同转回。 一路行来,但见鲜血满地,尸首横空,沙场地刀枪器械不计其数,马匹跑走四散。公主看罢,也觉可怜,叹惜道:“并不是今日哀家残忍好杀,实由辽王自作气运,当遭劫杀。”说罢,不觉已到关前。狄元帅早有军士报知,即忙出关迎接,说声:“公主,多有劳驾了。请下马进关。”公主含笑说:“驸马,请啊!”连忙下马,有从人牵马,接去长枪,夫妇同进关中。六将将军在着关外,张忠叫声:“众位哥弟,这位公主,果然生得飘逸也!”刘庆说:“他貌美不足为奇,况且勇力无双。”李义说:“不是目击,准信不得了。他乃年轻女子,却有此本领!”焦廷贵说:“我们多被他捉过,独有我与老孟不曾与他交手,到底我们本事厉害些。”四将军齐说:“我等被擒有何希罕,元帅也被他擒了。”孟定国说:“星星罗海好生厉害,耀武扬威,今日也死在公主枪下,天既扳不得,只好去钻地了。”不题众将谈论。 且说狄元帅夫妇来进关中,双双见过礼,相对坐下。公主说:“驸马,自从那日分离之后,我天天思想,日日不安。想你虽是英雄,更有弟兄四将相助,但恐西辽兵将凶狠,并防黑利骁勇,不知胜负吉凶,所以常挂怀不乐。岂知黑利被诛,又有星星罗海这等强狠,深入重地,被困在孤城。幸得列将军带书到我邦,此时接到来书,恨不能登时插翅飞临,解了重围,方算夫妻患难相处。”元帅闻言,连声称谢,说:“公主贤良,也所罕希。若非提兵前来救援,城破之日,本帅一定为国捐躯,焉能再望与公主重逢?此恩此德,没世难忘。”公主说:“驸马啊,妇人所主,为夫是依;丈夫有难,为妻不救,还有何人?但不知分别之后情事如何,且说与妻得知。” 元帅正欲开言,忽听得金鼓齐鸣,号炮惊天,有人禀道:“报上元帅,今有番将蓝成虎收回手下残兵,复来讨战。”公主说:“星星罗海尚然如此,岂但这个无名小卒,待哀家出关收拾了他罢!”此时,辞了元帅,点兵三千人马,号炮一响,领兵杀出关前,看见香兵列成阵势,公主拍马上前,不通姓名,一枪照定蓝成虎挑去。番将急架相迎,不上二十回合,被公主架开大刀一枪挑于马下,三千女兵杀上,把番兵乱砍。元帅又令四将围住去路,数万番兵只好投降。公主斩了番将,元帅传令收兵,请公主下马,与众将士一齐进关。元帅分吩咐大排筵宴,犒赏三军,所有阵亡番兵尸首埋土掩了,所有沙场刀枪器械马匹,宋军收拾,得者不计其数。不必细表。是夜,狄元帅吩咐宰猪杀羊,大加犒赏众将大小三军。此时一同开怀乐饮,不觉天色已晚,关中点起灯烛辉煌,好不热闹。娱情宴乐,不知西辽王如何纳降,献出珍珠旗。下回便知端的。正是: 今朝奏绩真堪乐,此日成功足赏欣。“ 第三十二回 解重围夫妇诉离情 下文书番王议投降 诗曰: 一自当年拆凤凰,离情消息两茫茫。 至今破敌重相会,历尽前时别后肠。 且说宋营是日犒赏大小三军,宰杀三牲,大排筵宴,大小众兵俱在营外就席,六位将军席居关中,狄元帅、公主排筵关内。慢表众兵乐饮,六将欢悦。且说狄元帅酒至半酣之际,说道:“下官兵危白鹤关,若非公主前来退敌,怎能今日安心乐意,饮杯成功?待下官奉敬三杯。”公主说:“驸马,你说那里话来,此乃大宋君王的洪福,驸马是天差虎将,立汗马功劳,与国家出力,做妻的有何德能?今朝成就大功,正当贺喜,待妻奉敬上三杯才为合理。”夫妇劝酬饮罢,公主说:“驸马,你将别后至西辽一路交锋之事说与妾知。”此时,元帅就将兵到七星关景花沙投降,一直到兵团白鹤关,细细说明,转声说道:“公主啊,下官自与你别后,时时想念你有重身之喜,但是分娩后安康与否?也未知男女。”公主见丈夫问至此事,不觉满面含羞,低声说道:“一树果成双结子。”元帅听了大喜,说道:“原来两个俱是男儿,此乃下官之幸也!但不知产后身体如何?”公主说:“妾身托庇,却也安然。”此时,狄元帅满心大悦,说:“公主啊,不知两个孩儿生得容貌如何?”原来狄元帅犹恐番人生来多有丑陋不堪的,也防这双生儿子也是奇形怪状,岂非徒然空快的?公主微微含笑说:“驸马,你却也问得希奇。父母产下孩儿不像父就像母,孩儿容貌何劳动问?”元帅笑道:“下官知了,必然一个像你,一个像我。”公主停杯不语。元帅说:“公主,下官取笑了,请酒罢!”此刻夫妻交杯畅饮尽欢。元帅又问:“公主,不知可与孩儿取个名否?”公主说道:“父王已经取下,一名狄龙,一名狄虎。驸马啊,你可合意否?”狄元帅说:“两名取得甚好!下官还要动问,但不知那日私逃后,公主可有言语怪责否?”公主说:“为何没有?你不别而行,就不必怪责,你也把我欺负了许多。”元帅说:“这原是本帅差错。皆因立志于救母,料必公主为我在狼主跟前婉转周旋。”公主说道:“你还不知,前日妾身接到你边关的书,我心烦缭乱,急欲发兵到此。那时禀知父王,岂知他责怪你不辞而行,说你是无情之汉,怎肯容我发兵?代你说了多少无差之言,将你不得已征西逃走之说,苦苦说情,劝尽万般解释话,方得父王依允了。”元帅说道:“难得公主待下官如此调停。但如今下官如此征西,屈指光阴一年有余,边关之困虽解,番王尚未投纳降书。如若一有降书,还要珍珠旗,恐防再要兴动于戈。”公主说:“驸马啊,若然再动干戈,又要劳兵动将,岂不伤生害命更多,深为可惜。不苦行文宣谕,催其投降,如若辽王不从,再行征伐未为不可。”元帅说:“公主金石之言,下官岂有不依!” 言谈燕尔,不觉更夜已深。元帅吩咐收拾余馔,请公主进内安睡养神。公主含笑抽身,早有使女持烛进内衙。此时早已罗帐布开,铺床已备,使女退去。元帅四顾无人,说声:“公主,下官与你成亲一月,便已分离。今幸相逢,本该与你同伴衾枕,奈因军务未完,心烦意乱,无暇伴你同眠。且待班师回国,安享太平之日,再尽夫妇之礼,下官然后于中补漏便了。”公主听了,羞颜含笑说道:“云情雨意之心,好在本公主却也不生。隔壁须防有耳,窗外岂有无人?驸马戏言少说。”元帅说:“公主所言有理。”又谈说几句闲话,辞别往外去了。 公主坐下想道:“丈夫真乃宋朝一员虎将。夫妻分别一载有余,在别人焉能罢却云情雨意之念。他却尽谈分别之事,如今仍复出堂而去,举动行为实称哀家之意。南北程途千万里,岂知正是好姻缘!只恨一月恩情便已分离,只道令生难以再会,岂料在于此处相逢。虽然未尽夫妻之礼,今日相逢,衷情诉尽,一心也安。但愿早日平定西辽,那时安享太平,年少夫妻却有无穷之乐。”不表公主快心。 且说元帅转出外堂坐下沉吟,不觉听得更敲三鼓,暗想:“前日说本帅、公主两人正是不意良缘,算来倒是圣母为媒,本帅却是勉强成亲。岂知公主一心无异念,看来义重如山。只为君亲事大,岂可留恋欢娱,而为不忠不孝?算来本帅骗他逃走,原是理亏,负他一片真情。如今急难前去相求,又得他不辞劳苦,提兵到此解了重围,算他一心为着本帅。但愿得番王投顺,相携公主回归本朝,拜见萱亲,看看双生儿子,一家完聚,子母团圆,然后同返山西,侍奉娘亲过日。”思前想后心中却也十分快意。想罢,不觉边宵五鼓。 却说天明狄元帅备下书文一角,打发飞山虎前往黄花关投递。此日黄花关主将早已闻飞报:“单单国赛花公主兴兵前来,帮助狄青大破重围,毙却扳天将,蓝成虎、毕定龙二将阵亡,数十万围城兵俱已扫尽。”意欲出敌,想来星星罗海如此本领,尚且丧于非命;我国众英雄俱已丧尽,难以对敌。一见文书到来,只得应诺归投。有刘庆领他回去,上复元帅。此时飞山虎回关仔细禀明,元帅大喜。 再表碧霞关主将军段威闻报,想要出关对敌,奈何自家本事平常;意欲献关投降,犹恐被合邦人唾骂。事在两难,只得吩咐众兵小心把守。正要写本奏知狼主,狄元帅的文书已到了。段威想道:“前关已经投降了,这单单国又兴兵来助他,杀得我雄兵猛将一概瓦释冰消。倘若一日打破此关,我狼主蔽障只有此城。如若碧霞关一失,和平城就难保了。我狼主安身何处?算来不若投降,献出此旗,待等宋兵退了,有何不妙?但不知狼主意下如何,众臣怎肯商量?”此时开关接进刘庆,分宾主坐下,段威开言说:“刘将军,你元帅大兵到此,小将早欲献关投顺,犹恐合邦人笑骂不忠。如令元帅行文切谕谆谆,仰见仁慈大德。小将明日写本进朝,奏知狼主便了。但思狼主至见此光景,料想不降也自降了。有烦刘将军上达元帅,暂住养军停屯半月,待狼主定了主见,自然送上降书,献出珍珠旗,好待元帅班师回国,下邦再不敢侵犯。如若不遵切谕,元帅另行征讨未为迟晚。”刘将军听罢笑道:“段将军言之有理,待我回关上复元帅便了。”即忙起身告别,段威送出关外。 此时刘庆回关禀知,元帅听了说道:“番王倘若不肯归投,是大患了。且至停兵半月,看他如何罢。”其时正是闲暇无事,有焦廷贵、孟定国二人对元帅说起:“三关孙秀不肯开关放我们回汴梁求救,反要杀小将二人。这样欺君误国奸臣,饶他不得。如今元帅班师回国,须要奏知圣上,把这奸臣正了国法,零刺碎割,方消我们之恨。”元帅听了,摇头说道:“做不来的。本帅有滔天之罪未消。况而这孙秀与庞洪通同一党,依着庞妃势力,奏他徒然无益,除他不得,权让他罢了。”焦廷贵说:“元帅,你说那里话来。他靠着庞洪势力,元帅你有太后娘娘出头,为何怕他!”元帅喝道:“胡说!难道本帅怕他?只叫大人莫认小人之过,日后有了大关犯,然后与他算账便了。”孟定国说:“元帅既容了他,难道末将有容他不得之理!”焦廷贵说:“元帅,我们既饶恕了这奸臣,是造化他了。孙秀,我的儿啊,日后不要犯出大关节来才好。”按下不题元帅、二将之言。 再说西辽国王驾下文武大小官员,连日闻报,君臣慌乱,朝中商议只是不决。狼主全然无甚计较,长叹一声说:“苍天啊,狄青围困在白鹤关无人救解,只在三天五日就要收拾五虎将。岂知单单国八宝贱人为救丈夫,帮助着大宋杀却三员大将,伤了数十万兵。又闻黄花关已降,倘被他打破碧霞关,孤家只坐内城难以保守。今降旨众臣酌量退敌,一连三日,只是不决,如何是好!只得退兵而去。”不知如何定计,迟得宋朝五虎大兵。正是: 贪心到底终无益,轻敌须知屡败兵。 第三十三回 飞龙定计报夫仇 黑利阴魂现妻眼 诗曰: 公主飞龙性烈全,为夫被杀把躯捐。 风霜历尽投中国,不惜辛劳只报冤。 话说西辽国王商议退敌不能决断,朝罢回宫。此时飞龙公主已得知大宋兵将厉害。兵临城下,满朝文武不能退敌。他常怀恨着狄青杀害了丈夫,结下此冤,立心图报,见过父王说道:“丈夫之冤、兄弟之仇若不图报,枉为世人。”狼主说:“女儿啊,你还在此说什么呆话?退了敌兵,乃为要紧,因何反说要报仇之话。”公主说:“父王若依得女儿之言,兵也退了,仇也报了,宋室江山何愁不取!”狼主听罢哈哈笑道:“女儿啊,依你之言,却也如何?”公主说:“父王,只许女儿混进中原,如若如此下手,就可杀了狄青。此时八宝贱婢一定回去单单,再不帮助大宋。父王然后前往各国调雄兵猛将,宋朝没了狄青,那时占取中原何难之有?”狼主闻言说道:“女儿却也有此机谋,为父且依计而行。只是你是女流之辈,焉能到得中原,为父母岂不挂心?”公主说:“父王,弗懮女儿,虽赴汤蹈火也要混到中原。如若到得中原,伤害狄青,如探囊取物。”狼主说道:“倘若泄漏机谋,如何是好?”公主说:“父王啊,女儿自会见景生情,决无妨碍。”此时番后闻他父女之言,早已含着一包珠泪,说:“女儿啊,你驸马与哥哥既已为国捐躯,焉能再活?你乃一年轻弱女,岂可妄想到得中原行此险事?万一谋事不成,反遭其害。我劝女儿不要前往。”公主说:“母后啊,你不必伤怀来挂念女儿。随着投降献旗时候,混进他队伍中,必要行刺了狄青。倘若强办不来,女儿悄悄逃回,见机行事。女儿必要报了此仇的。”番后说:“既然如此,要小心,若下不得手,须要早日奔回才好。”公主应诺。狼主即日传旨首相度罗空,说知其事。连日造成一面假珍珠旗,与真的大小无异,款式一般。是日公主穿过一套衣,像着中原小将的样。狼主又备下降表,金珠彩绸四大官箱,又封好珍珠旗。此时公主扮做中原军士,拜别父王母后。番王番后再三叮咛,诸事须小心,事就不能成,须要速速回归。公主连声应诺。又拜别三位哥哥出宫,随了丞相度罗空而去。 此书单表度罗空领旨,拜别狼主,带了众从人坐着一匹高头马。后边番卒推着箱四口,是珠宝彩绸,中央放了一面珍珠旗,五色绢绫包裹,出了和平城向前而去。行程数日,已有碧霞关段威闻报,立刻开关迎进帅堂,香茗已毕,段将军叫声:“丞相,今日天色已晚,且在关中权宿一宵,待来天小将先往未营说知其事,然后丞相面见宋将便了。”度罗空说:“段将军言之有理。”是夜摆上酒席相待,预备铺毡安席,不必多谈。 再说飞龙公主,深知这件事情攸关秘藏,内里除却狼主番后弟兄,外边只有度罗空知道。若然漏泄消息,所害非轻。所以同丞相一齐走出城后,分为两路。饥饿时只把干粮用些,到了天晚,私回黄花关空野之处,暂为歇息。咬牙切齿,恨着狄青,想到因他杀害我丈夫,暗暗心中苦楚,低声叫道:“驸马啊,哀家与你成亲三载,彼此和谐。只恨狄青提兵到来征伐,杀了别将也罢了,又将驸马伤害,此仇此恨哀家怎肯罢手罢休?今日虽赴滚水烈火,也要伤了狄青。驸马啊,你的阴魂可随妾身去,助我伸冤。”长叹一声:“咳!苍天啊,我若与丈夫报了此仇,虽死在九泉也瞑目无怨了。” 若讲到外国之人,分透五伦大少却少,颇重人伦之礼居多,如今单有飞龙公主与丈夫异常恩爱,情义非凡。自从丈夫被杀,一心立着报仇之念。他说着杀了狄青,报了此仇,即死九泉也是瞑目无说。想来他的节烈不独边夷外国少有,就是中国上邦也不多。此夜,公主一念不忘丈夫。黑利阴魂不散,深为公主悲哀仁感。此时正是三更时候,公主悲哀之际,忽有鬼魂叫一声:“我公主贤妻休得伤怀,你果要报仇,我当助你一臂之力。你当放心前往。”只闻声音并不见面,公主惨切,叫一声:“驸马啊……”叫得一声,一阵狂风,鬼魂已是无影无踪,不见以应,公主伤心不已。又听得漏下四鼓,歇一会,东方升起一轮红日,天明就在白鹤关附近空闲之处,悄悄埋伏,随机应取,混进中原,要报丈夫之仇,后文交待。 却说度罗空早已打发段威通知宋将,然后带齐献降之礼,命八个番军扛了四只官箱,两人抬了一面珍珠旗,一路到了宋营。古言:官有尊卑,役无大小。番君与宋帝有君臣之别,上帮下国臣子总是一般。所以狄元帅敬他是辽邦一个宰相。此时整顿衣冠,带领众将出营迎接。进营中坐下,施礼毕,小军献奉茶一盏。此时,度罗空开言说:“元帅,从前我邦狼主因无主见,妄想中原,轻动干戈。前有杨元帅镇守三关,雄才大略,我国兴兵战阵败亡。以后又有元帅帮扶,赞天王等俱已丧灭,将亡兵败。狼主料想不能成事,所以常常悔恨痛改前非,岂知上邦万岁不轻饶恕。今日命元帅职掌兵权,差来征伐。既然知道大兵临境,狼主早欲归投。岂知众将自恃英雄,不知进退,又来抗拒大兵,是以损兵折将。至今朝势急,然后甘心投顺,恳切求和,如今呈上降书和珍珠旗一面,此乃下邦传国之宝。还有本国程仪、珠宝一并四箱贡献。遵旨从今永不侵犯,望祈元帅仁慈大量,恕却前非,广施恩泽,允诺投顺,则本国君臣沾恩如同雨露了。”狄元帅听罢笑道:“丞相,此事皆因你狼主贪心妄想,害却许多生灵。下国侵犯上邦,应该问罪,屡动干戈,罪尤深重,扫平你国,不足为过。”度罗空说:“既然狼主万万之差,望祈元帅宽恕前非。好生之德,元帅莫大之功。自今以后永远拱伏,再无别念了。”元帅说:“既然狼主恳降,丞相求和,本帅若然不允,觉得执一之见。自今之后,如再动干戈,大兵一到,玉石俱焚。”丞相说:“元帅之言有理。” 此时,元帅传令,把四大官箱打开,尽是金珠绸缎。众将人人来看这珍珠旗。又细细点明珍宝,加上元帅的封皮。又将降书、降表一一看毕。这珍珠旗乃西辽镇国之宝,莫说中原人不曾见过,就是西辽国收在库内,本国众臣也不曾见过。此时,元帅众人那里认得出真假?谁想到他用假的哄看!狄元帅点查毕,叫声:“丞相,今日本帅既准投降,前去各上关地,仍归贵国经营,各分疆界。但是本帅一去,兵数万,约计降兵五万,本帅要带归中原去了。”度罗空说:“元帅高见不差。”元帅又说:“丞相,下官如今择日班师了。”度罗空说:“元帅班师回去之日,少不得小国君臣要来送别。”元帅说:“丞相要来送别,就不消劳驾狼主了。”此时度罗空起身别过众位英雄,领了从人,归到和平城,将情由细细奏知狼主。狼主说:“丞相,公主此事机密交关,假旗之事甚大,切勿漏泄风声。”度罗空说:“微臣晓得。”狼主驾退回宫。独有番后娘娘一心懮虑女儿说:“他立心要去中原为刺客。想他一女流,此去到底吉凶祸福难分。”不提番后怀懮。 且说狄元帅择日班师,说知公主。当下公主叫声:“驸马,你班师回国,今日妾身也要回归本国去了。”元帅听了公主之言,不觉呆了,说道:“下官一心算定,班师时要同公主回归中原,拜见母亲,为何公主说要回归你国?望公主依着下官同回中国,意下如何?”正是: 恩义夫妻何忍别,孝贤烈女却难留。 第三十四回 归单单夫妻分别 降辽国宋将班师 诗曰: 夫妻一会复分离,一念君时一念亲。 此从向天重聚首,他年旌诏得成群。 再说公主闻丈夫班师,要带同他回转中原之说,便说:“驸马啊,妾若与你到中原,一来父王母后难以割舍,二来圣上虽知招亲之事,你却不曾奏明,未曾有旨宣诏,况且又防西辽怀恨于我邦,趁妾不在,兴兵杀到。虽然不惧怕于他,总有刀兵之想,父王岂不归罪于妾身?若然驸马有心记念从前夫妇之情,回朝奏知天子,此时受了诰封,有旨宣召,然后转到中原,夫妇团圆,自然有日。”此时,公主说话之际,早已含着一包珠泪。狄元帅虽然一员虎将,烈性英雄,只因公主是个义重多情之女,说道:“今日分离,伤心之话尤觉伤心,公主,你这等说来,下官又不好勉强于你。今朝分别,我却也放心不下,如何是好?”公主说:“驸马,你今班师回家,公务已完。若有心记念于妾,奏知天子,有旨旌诏到来。此乃光明正大,未为不可,既有姻缘夙愿,为何我夫妻两人这生南北万里程途?驸马啊,今日虽暂分离,不知会在何天?虽然与你为夫妻,谁知妾的心肠!”说罢纷纷落泪。元帅看见公主伤心,好生不忍,说道:“公主万勿伤心。既然你一心回归本国,暂且分离,待下官回朝,国务一完,即奏知圣上,降旨前来迎接于你。团圆之期不远,公主何必伤怀?望你依着下官之言,回去万勿愁烦才好!”公主说:“谨依驸马吩咐!”此时元帅择日班师,公主也要告别登程。 是日元帅传令,摆下筵席饯行。夫妻对酌之间,元帅说:“公主啊,今日分别,你我各归本国,望你上达尊公母后,代说下官不是无情之汉,只因国务羁身,幸得如今平复西辽,少不得日后再到请安。”公主含悲说:“驸马啊,总是相逢未卜,何时得见?”狄元帅再三安慰了多少话,说:“公主啊,你且免愁烦,请用酒!”此时夫妇分别,说不尽许多语言,并叮咛嘱咐好生抚育二子。这些男女兵丁多有犒赏。宴毕,公主吩咐男女队伍分开,上了赛麒麟,相别过丈夫,出关而去。元帅与众将殷勤相送,有十里之遥。公主说:“驸马与众位将军何必远送,请回便了。”元帅、公主此时只得马上揖别,含泪分离。男女兵向东北而去。元帅在马遥望,不见旗幡影映,只得转回。狄元帅并非恋他的颜色美丽,只因公主情真意重,不辞千里之劳,来解重围,今日一时别了,元帅也觉不忍分离。此时只得回关。 过了三天,已是上吉日期,传令众将拔寨起行,安排队伍,五色旗幡,三声炮响,三军起程。辽国君臣闻知,频来相送。狄元帅辞过众辽官,不必细述。所取关城,仍归西辽管辖。此时宋将兵一路威威武武,奏凯而还。登山涉水,非止一日程途,所过地头,毫不侵扰,百姓安居,按下慢表。 却说三关孙秀,自从前日闻狄元帅兵困白鹤关,赶逐孟、焦不许他出关来,故时时想起心欢,只望他众将早日尽丧西辽,才得安心。忽一日接过边报,方知单单国八宝公主兴兵前往,大破西辽解了重围。孙秀一闻此报,吃惊不小,说:“不好了,本官只道狄青围困孤关,救兵不至,必然一班狗党尽丧西辽,谁知又被八宝贱人救了。但愿两辽还有雄兵猛将,连八宝这贱人一齐结果,死在番邦便好了。本官前日已经动了一本,劾奏他按兵不动,通了西辽。要先把他母命伤了。”若说孙秀前时果动了此本,只因仁宗是个明哲之君,因思:“前者张瑞回朝复旨,陈奏明白,井有狄青本章附呈朕览。足见他忠心为国,怎肯退后不举投降了单单,又去投降西辽?大下莫有这等人。莫非孙秀谎奏了,且有了实证,再行定夺。”就把这道本章隐藏不发,按下慢表。 且说天牢狄太君,虽然在天牢囚禁,已有狄太后娘娘关照,又是平公元戎之母,那狱官司事怎敢轻慢。所以日中用四个老妪相伴。食用日给比家中也差不远。此时狄太后终朝想念侄儿,怨他原不该走错国度招亲。又幸得今上仁慈恩赦了他,仍命平西。如今一载有余,但不知何日班师,消了前罪,那时方得母子重逢。就是吃碗清汤过日也为安逸。不提狄太后之想。 再言三关孙秀那日正在关中闲坐,忽闻报道:“启上孙老爷,今有狄元帅征伐西辽,国王献出珍珠旗,如今奏凯班师,只得百里之遥,特来报知。”孙秀说:“有这等事!再去打听!”说:“不好了!本官只道西辽国兵将凶狠,重围难解,料想狄青不得还朝。岂知西辽国真的没有雄兵,投降了,献出珍珠旗。如今又得还朝,焉能摆布得他来?咳!总是天不从人愿,岳丈徒然用计了。但是本官前日已经上本,奏他按兵不动,私通西辽,如今一班狗党又得回朝,下官已有谎奏欺君之罪,如何是好?如今反弄了自己身上。不若修书一封,差人进京,送上岳父,待我安排妥当便了。”是日即修书一封,即差得力家人孙吉带盘费星夜赶进汴京去了。慢表。 又说范仲淹叫声:“杨老将军,那孙秀一心要害这狄元帅,岂知又被他征代西辽,收得珍珠旗回来,此番又是逢凶化吉了。”杨青说:“正所谓任君百计图谋巧,自有皇天作主张。但这奸臣如鬼如蜮,今又打发家人去做什么勾当。我也知了,他报知庞洪,必然又要商量什么鬼计。看他怎生害得这英雄将士。”不提杨范之言。 到了次日。炮声一震,元帅大兵离关三十里。停一会又报道:“元帅离关不远。”孙秀只得勉强开关,传请范仲淹、杨青一同出关迎接。只见大兵一齐已到关下。杨将军说:“我们只道元帅兵困白鹤关,没有救兵,不得还朝,不想被他征伐西辽,取得珍珠旗,班师回朝。此乃天不欲绝这小英雄也。”范爷说:“皇天庇佑,只英雄也幸,乃当今天子洪福。只差得孙大人心中不快。”孙兵部说:“哎!你们说那里话来。说征伐西辽,下官有何不悦?你听,号炮之声,元帅到了。我们出关迎接便了。”此时,孙兵部与二位忠贤走出关外。 此时狄元帅到了,传旨安营,有孙兵部见了,免不得叫一声:“狄大人,如今班师回朝,贺喜了!”范、杨二人也说:“请下马进关!”狄元帅说:“下官身负欺君重罪,不知圣上罪赦如何?何劳三位大人远迎?狄青何以克当!”三人说:“元帅,那里话来,如今成此大功,罪故已消,圣上还要磋奖了。”元帅说:“焉有此望!”连忙下马,一同进关。有焦廷贵把孙秀一看,怒目圆睁,高声道说:“我们元帅真乃英雄,没有救兵,何为希罕?今日大破西辽回来,那个奸臣误国贼,敢来杀我焦廷贵?”元帅大喝道:“匹夫,休得多讲!” 此时,已入帅堂上,各各见礼,依次而坐。孙兵部开言说:“闻得元帅不伐西辽,先在单单国招亲,下官失于贺喜,大人休得见怪。”元帅说:“孙大人言重了,下官奉王命征伐西辽,在火叉岗走差去路,左边东北是单单,右边西北是西辽,走差单单国,招下大祸,险些逃不出罗网。”孙秀说:“招亲是喜事,怎说是招祸?”范爷忍耐不住说:“孙大人,今日元帅班师,只说目下言谈罢。为何只把痛心话来伤刺。”杨将军说:“孙大人,为人没有喜事,难过日子;若不招祸,倒不是个责任,英雄喜有要来,祸有要来,方是历尽艰苦的丈夫。且待元帅征伐之由,细细说与我们知道。”此时天色已晚,摆上便宴,二人揖让就席,众将开筵,厚犒得胜将军。正是: 莫道奸谋多误国,岂知天眼眷英雄。 第三十五回 到三关忠佞谈言 回本国宋帅复旨 诗曰: 五虎班师到本邦,忠奸叙会不相当。 图谋不遂心中慰,恨杀胸中暗毒肠。 当下狄元帅酒吃至半酣之际,就将误走国度,错杀番将被擒,勉强成亲,一月逃走,直至西辽兵困白鹤关,请得八宝公主到来大破重围,一一说知。范爷说道:“如此说来,幸而公主前来救解,不然兵团白鹤关,焉有还朝之日!”杨将军说:“此乃我主洪福齐天,所以得公主提兵救了众将兵,此保国英雄也。”元帅说:“若非公主前来,下官一定战死沙场,捐躯报国,岂肯贪生畏死,负却圣上洪恩。今朝岂望圣上胜奖?若蒙赦却重罪,放出天牢母亲,就回返家乡,淡泊自处,母子觉得安乐逍遥。不为官也罢,免得吃惊受苦,母子不安。”孙兵部接言说:“元帅,你立此重大功劳,莫说消了前罪,一定当今还要加官倍宠,封赠母子团圆,旌赐夫妻完聚。真是满朝文武谁能及得,宇宙名著千秋不灭!倘下官有甚参差,全仗大人周全些!”元帅说:“孙大人,你赤胆忠肝匡扶社稷,有何差处?纵有差迟,有国丈大人庇盖,下官在这边些奸臣术中,岂敢动作?” 当下范仲淹、杨青四眼相看,想狄青今番不比前时了,侃侃言谈。又看孙秀一张铁面孔青着,想元帅冲撞之言,奸臣岂不怀恨在心?罢了,且做个好人作收科便了,说:“两位大人多是王家国戚,均为一殿之臣,总尽心为国,竭力乾坤,便是主上洪福。莫说同朝一殿之臣,就是庶民家邻里也有相济的。相济扶危,君子之道;见死不救,枉作世人。”此时元帅不答,孙秀也变色不言。停一会,孙秀又说:“狄大人,公主既到西辽,因何不带进中原,一同见驾?听他独自归本国,这是差了。”元帅说:“孙大人,他是外邦之女,不奉圣上旨诏,带进中原,此非礼也。”孙秀说道:“他功劳浩大,况是元帅夫人,就是同进中原,来见圣驾,有何妨事!”元帅笑道:“孙大人,你却知其一,不知其二,下官紧蹈坚牢地,须防足下浮。圣上虽然不罪,下官还防国丈不肯宽饶,所以打发他回归单单去了,免得飞蛾扑火,自烧其身。”孙秀说:“好好言谈,大人因何说到国丈来?下官正是不解,乞道其详!”元帅说:“下官也不解。不知国丈为了什么原故,牵着于我?平日无仇,往日无怨,却与下官做尽对头。仰赖上苍庇佑,深沾天恩,倘得宽饶前罪,必要辞驾,望乞求归乡,养了性命,又得心安,有何不妙!”孙秀闻了,冷笑说:“大人,国丈何曾与你做对头?休得枉屈了。”范爷接言道:“庞太师乃当今国丈,元帅不去趋奉,他自然怪看于你。”杨将军说:“元帅,只要你一心正直无私,总听凭皇天作主。纵然国丈深怪于你,做个对头,且由他罢!孙大人,你道这句话,差也不差?”孙秀此时见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气得满脸通红。范仲淹想道:“这奸臣说不过了。若再讲时,仇恨愈讲愈深。”便开言笑道:“吃酒不谈仇怨事。众位大人,且请酒。”当晚,平西六将,大小三军,各各畅怀吃酒,连飞龙女也在其内。是夜不表。 且说狄元帅一平西辽,应该拜本报捷。只因又怕三关阻隔,所以不曾有本进京。如今到了三关,即备下本章一道,打发孟定国还朝报捷去。是夜在关中歇宿一霄。次日孙兵部说道:“大人,既然珍珠旗是西辽镇国之宝,但不知款式如何?怎样宝贝?何不拿出众人一观,看看此宝?”狄元帅一想,若不拿出观看,道本帅有甚作弊。便命左右取出此旗,元帅揭去封皮,打开包裳,众人一看,但见宝旗不甚大的,周围结方二尺余,中央结绒丹凤,四角五彩云霞,正面八八六十四颗珍珠,每四角一颗顶大宝珠,中央也是一颗,四围乌云滚边,看来款式模样,大小也是一样。只有五颗大珠,不是真宝,反面淡红血点,处处破漏。众人那里识得此宝,辨得出真假?少不得赞扬几句。看毕,仍收归箱囊中,贴回封皮。孙秀说声:“大人,此旗真乃西辽镇国之宝,被你取了他的,只怕西辽王深怪于你。”狄元帅说道:“这也是国文的美情,保举下官奉旨,不得不然耳。” 是日,用过夜膳,元帅传令众将众兵,拔寨起程。三人说:“狄大人,再请少留,且把军马安息一二天何妨?”元帅说:“王命在身,不得久留关外。”早有四虎与焦五将,依;日摆开队伍,伺候元帅起马。此时元帅盔甲上马,气宇昂昂,辞别孙、范、杨三人。只听得号炮三声,三军旗幡招展,队伍分明,两军扛抬四箱珠宝──内有一箱是珍珠旗,大兵出关而去。有范爷、杨将军满心喜悦道:“难得当今圣上洪福,所以出此五虎英雄,护佑大宋江山如泰山安稳。”二人欣然面色,孙秀闷闷不乐,也不敢做声,只得一同回进关中。不表。 再说庞国丈前时接到孙秀来书,说狄青兵危白鹤关,心中大喜,暗说:“这狗才,平常靠了姑娘的势力,不把老夫看在眼内,争夺功劳,与吾作对。老夫要摆布由你,有何为难?只须用些许小技。如今兵困边关,没有救兵解围,眼看不得回朝。非惟不得回朝,尸骸也要丢下沙场地。任你有通天本事,盖世英雄,立尽多少功劳,不免做无头之鬼。倘狄青一死,刘、张、石、李、焦、孟一班小狗头,休想活命。一同丧在西辽,才显我国丈手段高强。”此后,有两月余,有家将启上:“大师爷,今有三关孙老爷打发孙吉到来求见。”国文说:“着他进来!”庞洪想道:“不知贤婿什么事情,打发孙吉到来?是了,莫非狄青身丧西辽,先来报信与老夫知道!”不觉孙吉到来,叩过头。太师说:“道途幸苦,不必行礼!你家老爷近日好么?”孙吉说:“我家老爷近日甚安,今有书来与太师爷观看。”庞洪接过说:“你且往外厢用酒罢!”孙吉叩谢去了。国丈将书拆开,低头一看,不觉呆了,一会说:“不好了。原来狄青又被单单国救兵大破重围,反被他征伐西辽。可笑番王真没用。竟将番国之宝献出,畏惧了一班小狗头。前日贤婿有本进京,说狄青投了西辽,圣上藏了批本不发。今这小畜生又班师回朝,贤婿理亏,写书到来,托老夫于中补盖,叫我如何遮盖得来?巳待狄青到来,然后见景生情便了。”从此庞洪烦闷不过,又难以再计算。 单表狄元帅差孟定国先进京奏捷。是日到京,将本投递相府。庞洪一接本,大惊说:“孟定国乃天波府内人,这本章谅情搁捺不得。待明朝奏闻圣上,再作道理。” 再说孟定国投本后,转来到无佞府,禀明畲太君说平西得胜回朝。太君大悦,一班寡妇欣然,说:“难得小将狄青英雄,不中庞洪奸贼计,今又得胜还朝。庞贼,枉你用尽千般奸计,自有皇天庇信这英雄。”畲太君又吩咐孟定国:“在此府中安歇几天,等待元帅罢。路上辛劳,往外用些酒饭。”孟将军称谢,又往南清宫通报喜信。狄太后、潞花王母子好不开怀。随后又到天牢禀知太太。报知九王人侯、崔爷等,各忠贤俱已得知。多道:“此番足气煞庞贼了。前者孙秀这狗党,有本奏上投降西辽,幸得主上英明,留下此本不发。如今一班小将奏凯回朝。看圣上把孙秀怎样主张!”有静山王呼延赞笑道:“孙秀奸贼是御连襟,有这老奸贼遮庇,只上一个假本,圣上必不究的。还恐庞奸贼有别的算计狄青。”九王人侯说:“呼延兄,狄青今有莫大之功,料想如今害不成了。”正是: 忠良小将人人爱,嫉妒奸臣个个嫌。 第三十六回 杨宗保显圣逐黑利 狄元帅伏罪见君王 诗曰: 丹心报国杨元帅,辅宋驱邪不泯忠。 逐散冤魂归地府,英雄小将弗成凶。 慢说众位大臣言谈狄元帅班师之事。再说西辽国飞龙公主立志代夫报仇,随到中原为刺客,在度罗空将分旗路之日,已经混入宋军中。只因子万军中多是投降辽兵,多一人那里认得出?因何前时不早表明?只是一口难分两处话,一言难表两回书。 此时飞龙公主随着宋兵混进三关,已是放心大胆了。只因元帅一路到汴京见驾,飞龙公主早寻机脱身了。几万人马,少却一人,也难登确。只是单身独走,自觉凄凉。飞龙女立志与夫报仇雪恨,日间奔走京城,夜宿无处泪暗流。这番女要报夫仇,抛下玉叶金枝,抛离双亲,竟不辞跋涉之劳,流离到外国,真乃节烈堪称。所以黑利死后,因他怨气所感,阴灵不散,现形亲自叫他前往,代为报仇。只是这黑利在生之时,虽然威武,岂知死后做了鬼魂,威风显不出来。况且三关乃是重地,本国山神,并有杨元帅之忠魂阻挡住三关,岂容外国鬼魂出人?那番将的阴魂难以进关,只得退归旧路去了。若讲到杨元帅的忠魂,既将黑利冤魂赶逐,何不连飞龙公主一并收除?只因杨元帅做了神道,故知飞龙、狄青生死相关,自有定数,不先除他,由他进关而去。此时公主一路伤心不止,只因身穿军士衣裳,恐人盘洁,又到近地衣裳铺买了一套民间便服,寻一个空野之处,周身改换而行。此部书说了多少飞龙要报仇之话,到底如何收科,看官不用心急,下文自有交待。实事后话休题。 却说五虎大将一路登山涉水进京。是日汴京城厢内外,早已知道狄元帅得胜回朝。这些百姓,家家户户俱是挂彩焚香,张灯燃烛,敬重有功之臣,满朝文武俱出城在十里长亭之外迎接。此时狄元帅到了,吩咐众将把人马安扎营盘,滚鞍下马,说声:“列位大人,罪将狄青何德何能,感蒙各位如此抬举!使我置身何地?”有的说:“狄元帅如今平西有功,我们理该迎接。”元帅说声:“不敢!”有潞花王叫:“表弟,孤家奉母后之命,要你同归府内去,叙叙离情,来日见驾罢。”狄元帅说:“千岁,这也使不得。若然先到了南清宫,拜见姑母,犹恐涉私,被人谈论不美。不苦来朝见过圣主,把误走国度,征伐西辽一一奏明。晓得圣上开一线之恩,赦了前罪。然后即来谒见老尊年,今宵权宿华亭驿,烦千岁回府,代为禀达。”这几位王爷大人,同声赞道:“果然有智识的一位直性无私的英雄,可敬!可敬!既然如此,就在华亭驿内权宿一宵,待来日候着圣宣便了。”此时同进华亭驿内,众将早已安排,众兵华亭驿外屯扎,潞花王早已吩咐,预办酒筵。众三军自有犒赏,众王侯与元帅依次而坐就席,六将乐饮。交酬宴毕,已近黄昏。狄元帅吩咐:“焦廷贵速即往国丈府中,禀清奏明圣上,本帅班师。”潞花王说:“表弟,你班师回朝,待孤家勺你奏知圣上,何用庞洪!”狄元帅笑道:“千岁,国丈屡屡怪着我狄青,不知是何原故。如今要他呈奏班师,却也不妨。”众王侯笑道:“这也说得是。”此时,众大臣别过元帅,抽身告别回衙,元帅相送,不表。 且说焦廷贵到了相府外,下马高声说:“奸臣门上何人?”有一把门的喝道:“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焦廷贵哈哈大笑,说:“你老子乃焦廷贵,随狄元帅征伐西辽,如今班师回朝,各大臣出城,十分恭敬。想你这老奸臣庞洪妄自尊大,不来相见。”把门家将喝道:“胡说,我家相爷,乃当今万岁的国丈,只有人奉承他,从不肯去奉承别人的。”焦廷贵大喝道:“放你狗屁,俺家元帅乃是太后娘娘侄儿,比你家这个奸臣的势头大得多哩。你若不去通报,待你老子打进去罢。”门官拦不得,连忙进内禀知。太师传进去。此时,这焦廷贵进至府堂,见了庞洪挺起当胸,也不行过见礼,圆睁环眼看庞洪,高声说:“你是国丈么?”庞洪喝道:“匹夫,你是焦廷贵么?”焦廷贵道:“那人不知我的大名,你问怎样?”庞洪大喝道:“你一个小小武夫,见了老大一品当朝的,焉敢这般模样!”焦廷贵听了,呵呵大笑道:“我虽是小小武夫,跟随元帅的功劳浩大;而你虽是一品当朝,只好坐食了皇帝老子俸禄,用尽计谋害人的性命。这是你的本领,你与国家有什么事?你且行说来。”庞洪大怒,喝道:“你见老夫害了什么人?满口胡言,这样放肆!”焦廷贵听了,冷笑道:“老庞啊,我家元帅原与你无仇,因何你几次把他谋害?幸喜他运好命好,如今害他不成,反立下大大的功劳。今日征伐番王,取了珍珠旗回来,元帅差我前来,说与你知道,来日可奏知圣上,不可又说奸计来算计元帅。俺焦将军去也!”摆开一步跑出外堂,上马加鞭而去。 此刻庞洪见焦廷贵如此言语撞犯,气得他怒上加怒。一来怀恨狄青得胜回朝,如今又遇焦廷贵激恼一番,好不气闷,便说:“焦廷贵,你这狗党,今日老夫受了你的气,少不得也在老夫手内。如今狄青既到了,且待来日奏知圣上,慢慢打算便了。”又说:“狄青啊,我却只想要你残生,却屡屡害你不成。老夫亦做过多少事情,倒失于这个小奴狄青。害他不成,正是枉为人也。”此时,国丈越想越恼,只是说不出来。 再说次日五更三点,各官聚集朝房内,天子尚未升座,众官开谈一会。忽听得景阳钟声响亮,龙凤鼓次第而鸣,扬鞭三响,香霭氤氲,珠灯引道,天子登了龙座。有这九王八侯,文臣武将,公侯伯子循序而朝。山呼已毕,文武分班列行,值殿官传万岁旨意,说圣上有旨,各班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班。忽左班内闪出国文,说:“臣有事启奏。”俯伏金阶,说:“臣前者保举狄青征伐西辽,如今得胜回朝,特此奏闻候旨。”此时众王侯暗说道:“这贼好刁。奏说保举二字,又要追功了。”当下万岁降旨:“既是狄青班师回朝,即要宣来见朕。”停一会狄青到殿上,俯伏金阶,说:“狄青见驾,愿吾主圣寿元疆。”圣上说:“卿家平身!寡人命你征伐西辽,为何不遵旨命,投降了单单?国外招亲贪欢,误国之罪难逃。既在单单国招亲,如何又去征伐西辽?今日把前事细细奏与朕知。” 狄青说:“圣上,臣沐天高地厚君恩,岂不图丹心报国!前日禀遵主命,往征西辽。只为火叉岗k分为两路,走差单单国。一到他邦,守关武将怪臣无事兴兵侵犯,一时忿怒,杀将起来,拒关斩将。后来方知错走路途。臣以后自知理亏,再三以理讲和休息。岂知彼等不从,致有刀兵之患。臣到关前求和,他邦众将一心要战杀。此乃欺臣,欺臣即欺陛下。是时请旨已不及,只得与彼国交锋对力。先平单单,后征西辽。阵阵交兵得胜。后来了番女赛花,英雄无敌。倘若力战,臣亦不惧。奈他是庐山圣母之徒,法力甚高,把臣与众将一并拿去。番王苦苦劝臣投降,臣抵死不从,番王将臣等一并押去斩首。忽有圣母到来,说知番王,说臣与赛花有宿世姻缘。陛下,臣思自祖父以来,忠良自许,至臣身受国恩,未曾报答,岂可背旨招亲,以犯国典?奈何身被拘囚,倘若不从,要吃一刀之苦。非臣借此微躯,既承王命征西,若然一死,岂不有误军情一事?只得勉强成亲。一月后逃走,复回火叉岗,路遇钦差,臣已附本章一道,谅必陛下龙目看明,乞体谅微臣本心。后来臣一到西辽,旗开得胜,藉陛下天威,只道番王即日可以投降。谁知他又差了星星罗海将来雄兵数十万,此时兵团白鹤关,近日焉有救兵?势已急了,只得差人前往单单国,请得八宝女到来帮助,方才打破重围,众将兵方解此危。后来番王见雄兵猛将一并尽消,只是哀求,愿献出珍珠旗,另有投表降书,金珠绸绵四箱,恳准投降,自愿年年贡献,岁岁称臣。此时,臣非敢自专,妄允请降。因奉旨前往之先,已蒙圣谕,但得番王顺命,则准他投降。故臣今日收兵还朝,赛花只在西辽就已回归单单。微臣重罪不赦,但得放出天牢母亲,感戴天恩不尽矣!”正是: 奏主当年平虏事,原因今日谒天颜。 第三十七回 奏诉前因明君剖断 叙谈远别狄后宣亲 诗曰: 高年秋母下天牢,只为奸谋计害多。 今日方能离禁难,苍天不负寡编孤。 且说狄元帅当金殿陈奏明上年奉旨平西,走差国度,单单留亲等缘由。当下仁宗听罢~想:“从前孙秀陈奏说狄青投降西辽,实实假的,如今不必再提起此事了。”降旨要将贡献之物一齐呈来观看。狄爷听了,即忙步出千朝门,令军士将四箱贡礼、一柄珍珠旗呈进金銮殿上,一一打开。万岁看毕,然后又将珍珠旗拆去包镶,君臣一同观看。这柄旗没有一人见过,君臣各人焉能辨得出真假?无非众人赞个好字。君臣览毕,圣上传旨,内侍一并收归库内。狄元帅又将降表、册籍呈上龙案。万岁看过降书,又看册子上是原日统领人马若干,损去若于,收降番兵多少,用去粮响多少,尚剩若干,并将众将兵功劳簿开载明白。御览已完,传旨说:“狄卿原有重罪,兹今姑念跋涉一番之劳,如今有功不计,有罪已消。另日有功,再加升爵,收降人马兵部收回,余粮户部收回。”万岁传旨往天牢放出狄元帅之母。 元帅正要上前谢恩,早有国丈庞洪说:“臣启陛下,这狄青未代西辽先投单单,误国招亲,罪该万死,功小罪大,抵消不得。伏乞我主圣裁!”万岁听了一想,说声:“庞卿,你大无情了!这狄卿乃你保举的。他既有不赦之罪,庞卿岂无保举不力之过么?寡人劝你差不多些也罢。”庞卿听了圣上之言,羞惭满面,低头不语。此时,九位王爷、八位候爷一班忠臣好不开怀暗喜。此刻嘉佑王退朝,群臣各散。狄爷退出午朝门,见国丈也出。狄爷说:“国丈,你我也差不多些,既为一殿之臣,同僚之谊,何不一同辅主?你我相安,有何不美?”庞洪听罢,道:“你的话好无分晓,老夫是公平直断之言,那有生心与你结仇作对!”说完登了坐轿回归相府,满怀不悦,暗道:“圣上原来宠爱于他。老夫总要摆布这狗头死地,方才罢休!” 不表庞洪烦恼,且言众位王爷并不是惧怕狄爷,要奉承他,只因敬他平西有功,是个忠良将士,劳于汗马,乃江山鼎力之臣。内有几个庞党奉承,是面从心违的,一班硬重直臣则是实情。相应的你邀我扯,狄爷此刻也分身不暇,有潞花王叫声:“表弟,母后着你去相见,与孤家去罢!”狄爷微笑道:“难得姑娘这等好心,当先往拜见才为合理。”便说:“列位大人,容下官去拜见姑娘,然后再来奉谒列位大人便了。”众王侯齐声说道:“不敢!”拱手相辞,登车起马各回府中去了。元帅又吩咐众将在华亭驿所安屯便了,且待圣旨到下再行定夺。此时,狄爷乘现月龙驹,潞花王爷骑上白狻猊一同并马而行。 先说有高年的赵千岁乃是石玉丈人,这位王爷早已差人来请石郡马回府。这石玉此时巴不得的即拜见母亲同着郡主,实时别过张、刘。焦、李四人,一路到了赵千岁府中。原来这位赵爷乃仁宗天子的叔父,年已将七十,单生女一人。狄元帅有功,四将一同受封之日,赵千岁已招赘了石将军。他自从随着元帅同守三关,远离母亲、郡主已有五载,接下不表。 再说狄爷一路随了潞花王到王府门首,二人下马直进至南清宫,一见太后娘娘,狄爷说:“姑娘大人在上,侄儿狄青拜见。”此时,太后娘娘见了侄儿,不觉心酸起来,叫声:“侄儿起来罢,休行大礼了。”狄青一连三叩首,娘娘说:“我儿扶他起来。”潞花王搀挽起狄爷说:“表弟请起!”此刻狄爷起来,娘娘吩咐下坐,弟兄一同依礼而坐。正是姑侄相逢之际,应该喜悦才是,为何狄太后反而凄惨起来?因想哥哥只有这点骨血,死里逃生方得出仕,又被奸臣几番计害,倘若征西丧在边疆之地,狄氏香烟倚靠何人?幸喜侄儿有此本事,平伏西辽。细想侄儿屡被庞洪所算,几番逢凶化吉,转难成祥,到今日方见侄儿之面,想他年少到此间,心中惨楚起来。狄爷香茗吃毕,启口说:“姑娘,侄儿奉旨,往守三关,远别许久,不曾候到金安。”狄太后道:“侄儿的身体如何?”狄爷说:“侄儿一向身体甚安!”娘娘说:“侄儿啊,自从那年你解送征衣之后,杨宗保既殁,圣上命你往守三关,不觉五载有余。只望你高官显爵,耀祖荣宗,尽忠尽孝,清史流芳,才遂吾愿。岂知与你相会之初,几至身亡,已受奸臣暗害,吃尽苦楚几番,方得母子少安。这老贼又哄奏当今,妄施巧计,保你往征西辽,登临险地,祸福难分。喜得今日得胜回朝,且把交锋之事细细说明,与老身知道。” 狄爷听罢,细将错走单单直至得公主到阵解重围,番王献出珍珠旗一一说明。娘娘说:“今日取到珍珠旗,早间上殿见圣上,把你怎样相看?”狄爷说:“姑娘,侄儿今日见驾,细把前情奏知,蒙主上洪恩降旨,此事功罪两消,另日有功,再封官爵,并赦母亲无罪。岂料这庞洪奏罪大功小,抵消不得。圣上说,庞洪你也有保举不力之过,与侄儿之罪也差不多的。”太后说:“这奸贼实乃与你做尽对头了。”狄爷说:“姑娘,我想母亲安安稳稳住在家乡,皆因不肖儿累及他受此苦楚。今蒙恩赦侄儿,要往天牢去看看母亲,以安悬望之心。”狄后说:“既如此,你去见母亲就来便了!”有潞花王说:“母亲,待孩儿同去迎接舅母可好么?”太后允诺。狄爷说:“千岁若然别的去处同往却也何妨,这个所在却去不得,不劳千岁大驾了。”太后说:“孩儿,表弟说的不差,不去也罢,停一刻也来相会了。”又叫侄儿:“你何必称我儿为千岁?虽云朝廷尚爵,你二人骨肉至亲,何必如此?以后只须兄弟相称便了。”狄爷说:“谨以遵命。”此时穿过便服,别了姑娘,带领四个从人,随出王府,步行而去。未至天牢,赦书已到,太太乘着小轿出来,张文步随。狄爷一见,叫了声:“姊丈!”张文说声:“舅郎,我那日见过你,只因一班王侯大臣在此,不好呼唤。”狄爷说道:“这也何妨!”转又叫母亲:“孩儿奉姑娘之命,来迎接母亲去。”太太说:“孩儿!我正要到南清宫去,叙叙数十年姑嫂分别之情。”狄爷亲自扶轿陪行。街上百姓多是叹息,忠臣孝子名不虚传。 到了姑娘王府,有守门官进内,禀知潞花王。传命大开中门,亲出来迎接。张文不进去,狄爷叫他在华亭驿与众将处去了。 又说狄青虽然出仕做了官,只因未久,未曾请得诰命于狄太太,然而,他父亲狄广在日做官之时,太太已受过诰命。当今新主封赠,还要候恩。此时进得王府,狄爷扶娘下轿,直进南清宫内。娘娘亲自出迎,正是久渴怀恩,今朝相会,好不喜欢。姑嫂见礼,太太要拜见,说:“姑娘虽是骨肉至亲,然尊卑不同,礼当老身拜见。”太后那里肯从?说道:“只行常礼罢。”潞花王说:“舅母大人在上,待愚甥叩见。”太太说:“千岁,老身那里敢当!若行常礼,已是过分。”太后道:“嫂嫂,骨肉至亲,况且初见,受他两礼何妨。”此时太太起身,潞花王拜,狄爷扶起,又叩首母亲,即说道:“孩儿不孝,至累母亲受惊吃苦。”太太说:“儿啊,这是奸臣算计,与你何干?老身只道今生为狱中之鬼,岂料孩儿又得班师,母子得赦,逢凶化吉,实是感赖上苍。”正是: 善良自有天心眷,奸佞终须国法收。 第三十八回 南清宫姑嫂谈心 赵王府娘儿聚首 诗曰: 骨肉分离二十年,今朝相会叙前言; 情浓姑嫂多亲谊,恤寡怜贫秋后贤。 当下狄太后娘娘与太太姑嫂对坐,下边左右坐着两位青年。香茗用毕,潞花王请过母舅之安。正是姑嫂久别二十余年,此时太后开言,说:“嫂嫂你在天牢内,不是我姑娘冷眼相看,今如赦出你,犹恐众臣议论。料得决无大事,只好暗中略略照拂。幸喜侄儿仰赖上天庇佑,平伏得西辽,姑嫂重逢,母子叙会,真乃枯木逢春。”太太说:“姑娘啊,许多周旋皆赖叨天之力,莫大之恩,报答不尽。所恨者庞洪、孙秀两个权奸,妒忌忠良,几番侵害我儿,险死还生,算来此命罢了,罢了。”太后说:“嫂嫂,湛湛青天,不可欺得来。庞贼害人,行恶已多,看他归结,未必有安然不败露之理。” 此时,太太又把姑娘细看,不觉心酸顿起:“记得当日先主点秀与你分手之时,好一个冰肌玉貌的少年。如今虽说玉容依然不减,总然难及当初年少之日。自从与姑娘分别二十余秋,音信全无,今日姑娘得到如此,真乃洪福齐天。我儿若非姑娘提携,焉能年少仕皇家?”太后说:“嫂嫂,今朝想起前事,犹如做梦一般。先主点秀分别之后,月月年年思回故土。以后差人探问,岂料山西地面遇水灾,全府地面百姓淹没殆尽。只道你母子双双身葬鱼腹,以后踪迹渺无,弄得我时时思想,愁闷倍增。直至前数年,方才与侄儿相会。他说幸赖仙师救上仙山,收为门徒,教授武略。就是嫂嫂得活于世,也未得知。直至以后侄儿有书投达,方知你母子得会。此时喜得为姑娘的心花大开了。今朝又得姑娘重相会,间别情怀尽消。”太太说:“姑娘啊,若是从前事讲说不完了。前时母子株守家园,岂料水淹山西,太原百姓家家遭了此难,母子被水冲开。母说孩儿亡在水府,儿道母亲葬在水中。此时老身幸得小婿张文救了,得过一年又一年。前年方得母子相会。今日不意与姑娘重逢,真乃喜从天降。”太后说:“嫂嫂你不说我也忘记了。你说到女婿张文,老身却记得还有侄女一双。前日侄儿有书到来,又不分明写上,只说母子相逢,一统达言。”太太道:“这是月久年深,自然忘记了。次女银鸾已亡故了。只有大女金鸾配与张文,因他武职细小,就是前日奉旨拿我,也是他伴送来的,至今尚在京中伴老身。”太后说:“这也难得他如此着力。” 此刻姑嫂讲话多时,太太又问:“我儿,你既奉旨西征,因何不往,反在单单国投降招亲?贪欢娱国,实乃逆旨欺君。到底怎长怎短,可将实情细告为娘知道,不许藏头漏尾。”此时狄爷就将走差单单直至番君献旗投降细细说知。太太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公主厉害,喜的是得胜回朝。狄后说:“嫂嫂,这公主倒亏得他解围救了侄儿,有功于宋了。想他是个有情之女,待逢降旨,当今差官直往单单,接取他到来,待你婆媳相依罢。”太太说:“多蒙姑娘盛心。”此时姑嫂久别相逢,讲话甚多,难以一一尽述,只是略书一夕之言。当下太后着四个官娥,服事太太香汤沐浴,侍候更衣。又吩咐备酒开筵。太太叫声:“姑娘,我有两个丫环使唤,不用官娥了。”潞花王叫声:“表弟,你劳顿已久,今得空闲,如今与你外边去玩玩可好么?”太后娘娘说:“我儿之言甚是,外边玩玩然后进宫饮宴。”潞花王应诺。是日排筵,太后、太太同一席,王爷千岁弟兄同一席。席间言谈些无关的话,也不烦载。太后娘娘早已吩咐备齐铺床在官房,待太太安身,狄爷另有书房安歇。是夜宴毕,有一番言语不表。 再说孟定国在无佞府安歇数天,一问元帅到了,即别过畲太君一路到了华亭驿众将处,与张文也是彼此兄弟相呼言谈。不表。 再说赵王爷差人请到这石郡马,上前拜见岳父母,又叩见母亲,然后夫妻相见。石郡马自从跟着元帅解送征衣,直至今日平伏西辽,将已三载,抛妻别母,今始得叙首,甚是开怀。郡主见丈夫回来了,心头大悦。此时千岁略谈数言,吩咐备办酒筵款待郡马,有大夫人说声:“孩儿,你别却为娘几载,为娘不能独自归去家乡,又蒙亲翁亲母再三款留。不知你在外数年可记念母亲妻子否?”石将军说:“母亲,这叫做事君不能事亲。孩儿久违膝下,不孝之罪难逃。目下幸叨天子洪福,西辽投顺,得息干戈。孩儿自当奉母暮景之年,还要打点回归故土。别后不知娘亲如何?”太夫人说:“为娘却也甚安。如今郡主贤媳已经产下麟儿三载,外祖已命名‘继祖’。”石玉哈哈笑道:“这名甚好。不知孩儿生来品格如何?”老夫人说:“这孩儿生来甚为乖巧有趣的。”石玉说:“母亲,因何不见他进来?”太夫人说:“孩子正在睡熟,停一会看他便了。” 少刻间红日归西,天色将晚。郡主着乳娘领出公子来。石玉把孩子一看,果然是眉清目秀的不凡之儿。郡主叫声:“继祖儿,这是你爹爹了,快些上门叩个头。”这孩子仅得三岁,已会晓得上前跪下,叫声爹爹,扶拜一番。赴来走回郡主跟前,扯住娘的衣。石玉说:“孩儿过来,你父与你玩可好么?”孩子只不来,扯住郡主衣。碎絮之言,不必细述。此时一家完聚。夜宴已毕,赵千岁说:“贤婿,老夫年经花甲,奈无后嗣承接香烟,单依靠于你。岂知你完聚不久,又要远出边关,虽然五虎平西成功名,但不能安安稳稳过日。如今平伏得西辽回国,狄元帅之罪已消。谅必众将皆已恩赦,庞洪再不敢寻事了。你从今必然安闲过日,娘儿早晚相依,夫妻朝夕相见,老夫妻晨昏相处。石门已有承祖继后,赵氏香火尚属子虚。若待两姓已有香烟之种,老夫才得心安。”石玉一想暗说:“岳父这话,不过要想我抚育儿子,不去打仗交锋远出之意。”便说:“在沙场劳苦,立汗马之功,显扬于世,此乃大丈夫之创立。若后代之计,乃为其次。岳父大人何必懮虑?今日天下已平,宁有幸郡主多育几个孩儿,便是宗枝承继。”赵千岁听罢,微笑无言,抽身转进内厢去了。 是夜,石将军进房与郡主言谈,无非夫妇分离之言,也不烦言录载。是夜言谈一会,要回华亭驿。别了郡主,禀过母亲。岳父只为君王尚未降旨,到底不知如何,是以众将还在驿中等候,按下不题。 再说次日,到四更将残,天色尚早。天子尚未临朝,只有两边红丝灯两对。潞花王、狄爷到了,众大臣道:“朝过圣上,狄大人可往下官小府细谈罢。”狄爷连声应诺说:“不敢当得列位大人见爱厚情。”此时庞洪听说,在旁暗暗心焦,勉强叫声:“千岁,今日也来上朝么?”潞花王听了冷笑道:“众臣欢喜孤家,敢是你不许么?”庞洪说:“臣怎敢不许的。”狄爷叫声:“国丈请!”庞洪说:“王亲请了。”狄爷说:“什么王亲?”庞洪说:“你与太后娘娘是骨肉亲,岂不是亲?”狄爷说:“若在国丈,正靠着王亲;单我狄青不靠着什么王亲势力,全靠两条膊子把江山定,丹心报国把社稷安。自今以后,国丈不可把王亲称。若说王亲,是有多少臭气的。”国丈听罢,低头暗想:“这畜生说此刁言!明明把老夫播弄,必须将冤家弄死在手内,才得甘心。”停一会,净鞭三响,嘉佑王登殿,文武朝参,两边站立。有狄青俯伏金阶说:“微臣狄青见驾,愿吾主万岁!臣母蒙主恩宽赦,微臣代母谢恩!”天子一见说:“赐卿平身!”又有潞花王俯伏金殿说:“母后有旨,狄青罪大功小不可抵消。余罪休得置之不究,伏惟陛下公平分断,免得群臣私论。”天子听了奏言,微笑道:“此话无非要朕加封官爵,不好明言,说此反话。”连忙降旨:“御弟平身!”不知嘉佑王如何封赠狄青,且看下回方知详细。正是: 臣有功时君懋赏,法无私处国兴绵。 第三十九回 论功封爵狄青封王 立志报仇番女密访 诗曰: 五虎平西立大功,班师归国宠恩隆。 今朝受法主恩厚,奸佞图谋却是空。 话说狄青平西还朝,只因将功抵罪,未有加封。有太后狄娘娘传旨,潞花王上朝奏说狄青罪大功小,余罪要天子公断。岂知嘉佑王乃是英明之主,闻奏之言,无非母后要加封狄青之意。仁宗看看两边文武,又有国丈,但只见他默默不言。想来二人皆朕的至亲,厚不得庞洪,薄不得狄青。 此时仁宗天子问着众文武:“功罪何为轻重?”内有奸党几人见国丈不开言,便也不敢做声。这些众王侯等巴不得狄青封个极品,把庞洪减些威权。有左班中闪出一位大臣,乃司天太史崔信,启奏道:“臣崔信启奏陛下,臣思前者西辽兵犯瓦桥关,被狄青杀得他片甲不回,以后屡屡杀退辽兵,并未过犯。如今平西走差国度招亲应该有罪,可将此罪抵去前功。今又征伏西辽,如若兵困白鹤关时,倘非单单招亲,焉能得八宝提兵破敌?算起来功多罪少,伏乞圣裁。”宋仁宗听奏,龙颜微笑说:“崔卿却也说得公平不差。”又问:“加封何职为公?”崔爷说:“陛下,依臣愚见,封他一个王位也不为过。”天子又问:“众卿认为如何?”有汴山王呼延赞、史部天官文彦博、大都督苏文贵、巡抚御史欧阳修齐说:“正该加封王位!”此时庞洪暗中咬牙切齿,深恨这几人,只又不敢抗言阻挡,只得勉强从中附和,做个好人。仁宗又问道:“庞卿,崔卿之言公断否?”庞洪说:“陛下,崔大人之言果也公平。”天子说:“封他王位,卿可信服否?”庞洪说:“老臣巴不得狄青匡扶社稷,稳保江山,有何不心服的?”天子说:“既然如此,降旨封狄青为平西王,刘庆、张忠、李义、石玉四将加封镇国将军。孟定国、焦廷贵照本职加封三级。” 此时狄青出班奏道:“臣启陛下,念臣年轻功薄,何德何能,敢当此重位?况臣家门不幸,父亲衰世已久,母亲孀居,至九岁又遭水患,母子分离,前年才得母亲相会。如今西辽已降,天下永宁,优乞圣上,赐臣母子归乡,侍奉母亲桑榆之景,少尽人子报答劬劳,深感天恩无尽矣!”庞洪一想,如若圣上准他回乡,老夫摆弄他不得了,急忙出班奏道:“狄青乃当世英雄,国家栋梁,谁能可及!大宋锦绣江山亏他保障。倘若他回返故土,只恐西辽复兴人马,又扰江山。伏望我主勿要准他所奏。”嘉佑王一想:“这老头儿莫非回心,不与狄青作对了?他若不奏,朕也不放这狄青回去的。”便说:“狄青啊,古道英雄出少年。卿家建此莫大之功,理该受此职封赠的。为何要胡想还乡?”狄爷又奏说:“陛下,臣深感皇恩浩荡,虽碎身粉骨难以图报万一。但今国务稍安,臣故欲奉母少尽孝心,乞赐臣伴母归乡,感恩不浅。”天子说:“狄青既不愿为官,权且在朝伴朕几载。若为萱亲无人侍奉,不若在京建造王府,此时君也事了,亲也奉了,忠孝两全,岂不为美?卿家再勿多言,遵依朕旨,且耐着性子罢。”狄爷暗想:“庞洪虽不怀好意,圣上主见却也不差。我若执之一见,反觉无情逆旨。”只得俯伏谢过圣恩。天子降旨:“国丈率同众卿,约来日在麒麟阁备设御宴,款待狄卿。”又命工部建造平西王府。众臣谢过君恩,圣驾回宫。 这仁宗好不明白,原知国丈与狄青不合,故以赐宴为名,待他同吃御宴,说些好话,让他两人和睦些。此是圣主英明,睦臣之意。此时群臣退班。有赵千岁邀了平西王同归王府,又差人前往华亭驿请到六位英雄一同相见。狄爷说:“天子恩封,待等建造好王府,然后受职。”众将多感天子洪恩。闲话休题。 是日天色已晚,赵王爷备办酒筵款待众人。英雄吃酒之间,焦廷贵在下首大叫道:“圣上封我做官,我们没有地方,没有衙门,叫我们如何做?”张忠说:“我们与狄大哥结义之时,誓同生死,苦乐相均。如今他有了王府,我们愿在他处,要什么衙门?”众弟兄听了哈哈笑道:“这句话说得不差。”赵千岁听了大悦,道:“难得你众英雄义气相投,如今众位将军休要到华亭驿,就在老夫此处屈居数日,待等建好王府,然后众位同去便了。”众人连声称谢。只有狄爷犹恐母亲悬念,此时谢过赵千岁,辞过众人,回到宫宇,将情禀知太后。然圣上加封狄青,早有潞花王退朝禀知。按下不表。 再说次日庞洪奉了圣旨,免不得邀齐众大臣,在麒麟阁吩咐备设御筵。众王侯大臣上殿谢恩,然后就席。席间国丈对狄爷说的蜜语甜言,狄爷乃正大之人,那里计较?只是随应随答,心中总不介怀。此时众人御宴已毕,复上金銮,谢了圣恩。狄爷然后先往天波府拜探畲太君,以后又往拜各王府,忙了一连十天,方得空闲。此时狄爷母子在南清宫等待造起王府,然后迁居。 忽一日张文来见狄爷,说声:“贤舅郎,我前时伴着岳母来京中,早已有一载。你姐姐在家乡音信全无,他在家岂不挂怀?如今闲下无事,意欲回转家乡,省得你姐姐挂心,你道如何?”狄爷说:“姐丈之意不差。”即进内禀知太太。太太说:“我儿,娘也有意欲回家庭,待他同伴我回去,见过女儿,娘才得放心。”狄爷说:“母亲去不得。孩儿九岁,母子分离,至今十几载未能奉侍一天。今幸国务稍安,孩儿正要侍奉承欢,少尽人子之心。”太太说:“儿啊,只要你在京中丹心伴驾,孝道为娘倒也不屑。我今回转家园,自有你姐姐倍伴过日。”狄爷说:“前日圣上有旨,命母亲在着京中,好待孩儿奉养,如若回转家乡,又有逆旨之罪。不如待过三年五载,待孩儿告假,然后母子还乡有何不可。”太后娘娘说:“嫂嫂,侄儿之言却也不差。况且你我分离已久,方得相逢,何忍遽别?望祈嫂嫂依了侄儿之言罢。”太太只得应允。 太后宣进张文,张文拜见,又拜潞花王。狄爷即修书一封,付寄金鸾姐姐通知详细。太后取出黄金五百两,送与侄女为脂粉费用。因何娘娘不送银两与侄女而要赐黄金?只因金乃细小之物,一程便于携带。此时张文拜领收藏,用箱子装好,书信一并收拾好,拜谢太后,辞别他母子四人。狄爷送出,至赵王府,传知张忠、刘庆、李义、石玉等各各辞别过。张文上马加鞭回返山西去了。按下休题。 却说飞龙公主一心要报丈夫之仇。此时已混进汴京,女扮为男,在着城中寻了一个下处。终朝暗暗打听,访了两个余月消息,知庞大师与狄青作对。飞龙想了想说:“好了,这便是机会。不苦求见国丈,与他说明,然后下手。此事必须如此方妥。”此时到了相府门前,大着胆上前,守门官一见喝声:“你是何人?”飞龙说:“我姓李名飞雄。家住三关,出外营生,到过汴京数次,如今又到京中。打听得一段机密事情,要求见相爷,有烦通报。”门官说:“怪不得你声音不同本地人,原来是三关外的人。但你要见太师翁,俺门上的规矩你可晓得么?”飞龙说:“什么规矩,我倒不知道。”门官说:“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倘若有人求见相爷,只要这般查查对象。”飞龙道:“这也容易。”即向囊中取出一锭银子,门官接过,连忙进内启上:“相爷,外边有个三关外人李飞雄,说有机密大事求见。”国丈听了一想:“三关外的人李飞雄?我从来不认得他。不知有何机密事,吩咐唤他进来便知明白。” 正是: 一心居正邪难入,素性行歪魔易来。 第四十回 番公主相府诉夫冤 庞国丈书房思偶合 诗曰: 飞龙公主到中华,混入奸臣宰相家; 欲报夫仇无异志,能全节烈实堪夸。 再说门官带进飞雄,来到书房。飞龙女说:“太师爷在上,李飞雄叩头。”国丈把他一看,年纪只有二十外,面如堆粉,美玉生辉,声音不是中原人。“你今到此有何话说?”飞雄说:“太师爷,小人有机密事情,求太师爷屏退左右,方好将情形禀知。”庞洪回顾,叫书重、门上退去。太爷掩上书房门,回身坐下,说:“飞雄,你有何机密事,快快说与老夫知道。”公主说:“相爷啊,我不是飞雄,乃西辽公主叫做飞龙,我驸马名黑利,被狄青杀死,一命归阴。所以立心要与丈夫报仇。今日历尽风霜,身投中国,必要伤了狄青,方消此恨。”庞洪听罢说:“你是西辽国公主?老夫却难以实时准信于你。”公主说:“太师爷,你若不信,我耳上珠环有九个环眼,恐被人看出,故将环眼粉了。”此时国丈细细将他左右耳一观,果然左右耳上有九个环眼。若说西辽国内,平等人家女子耳上只得三个环眼,官家之女七个环眼,公主有九个环眼。这是他国例如此,并不是无中生有的妄言。飞龙犹恐中原人看出,故用着胶粉将九环眼塞了,一时大意看不出,细看才能辨得出来。 庞洪此时呆想一会,立起身来,轻轻叫声:“公主,先前老夫多有简慢,休得见怪。请坐,待老夫告诉一番。凡为将者,上阵交锋,不是彼死,就是你亡。既然你驸马死在狄青的手,谅情本事平常,为何公主这般怀恨?”公主说:“太师爷,若说驸马的本事,在我西辽是赫赫有名的上将。倘若他战场交战杀死哀家驸马,我心不恨,断然不想报仇之念。”庞洪说:“怎样死的?”公主说:“他用法宝伤了驸马,所以哀家誓死不休。”庞洪说道:“你既要报夫仇,必要有个报仇之策。且说与老夫得知。”公主说:“太师啊,哀家混进中原,用尽多少细心访听,方知相爷原与狄青不相合的。特来求见,伏望大师怜念我难中苦人,用些许计谋伤害狄青,自身就是碎尸粉骨有何遗恨?哀家若得报了丈夫之仇,来世定当衔草报答深思。” 庞洪听了,也觉可怜,叹息他乃节烈之女。暗想:“细观他容貌十分悦得老夫的心怀,待我留他在府内先来成了美事,料想必然允从。然后用计,帮他伤了狄青。”想定,叫声:“公主,若是老夫与狄青不是对头,你也枉到此地,驸马之仇,焉能报得来!”飞龙说声:“相爷,哀家到此暗暗打听月余,方知太师与他作对,故来求见。”庞洪说:“公主,你也算得胆大包天,一路不提防人洁问。你切在此安歇,机关切不可泄漏的。况且你不是中国口音,须要学习我邦言词,方好行事。如若造次而行,恐防近虎不成反为不美。”公主说:“太师高见不差,深感周旋大德。倘得报了丈夫之仇,生生世世不忘大恩。”庞洪说:“公主言重了。老夫与狄青深有宿仇,几次害他不得,难得公主到来,帮助我一臂之力。但你在这里恐防众家人疑惑,你只说三关孙老爷差你前来投送书文,路逢强盗抢劫可也。”公主应允称谢,原来庞洪一心要算害狄青,如今他班师回国,圣上思宠,正在算计不来。如今见飞龙到此,专心为夫报仇,正中他心怀。又见飞龙生得风流少文,顿起淫心。此时,开了书房门,唤到小使,吩咐道:“这李飞雄乃三关孙老爷差来递送书的,路遇强人抢劫,快把衣裳与他换了。”小使领说:“李兄,这里宿。”慢表飞龙进去。 此刻庞洪在书房内想起公主:“老夫只这番邦人物丑陋不堪,岂料这飞龙公主真有沉鱼落雁之容,令人可爱。想他青春年少没有丈夫,岂不思想云晴雨意。待老夫将他挑动,看他怎生光景便了。若得佳人陪伴老夫枕席,直待我半世风流之乐。”庞洪此想了,心花大开。少刻飞龙换过衣服到来。这公主更衣,不过卸去外衣,不换贴肉衣裳,众家人焉能得知。又是天生成一双大脚,穿上靴来易于走动。国丈见他装扮得如此,不觉看住公主呵呵大笑。见四下无人,说声:“公主,若说兵部差官,不该留在书房之内。奈何你是个女身,若外厢安歇,一则轻了公主,二来犹恐破露机关,不若在南楼书房安歇罢。”公主连声称谢。国丈又唤小使引进南楼书房。是晚送进美酒佳肴与公主用过。又齐备帐铺安歇。此时,这些家人不知所为何故,猜疑不定,此间闲话休提得多。只有飞龙公主心中暗喜:“有了杀害狄青的机会,丈夫之仇得报了。” 当晚国丈独在书轩内,有心要调戏飞龙公主,饮酒至更将二鼓,叫这家人自去睡。暗想:“不知公主睡了否?待我拿灯火到南楼会他便了。”一路走,只见堂侧的家人俱已睡下。就又转到堂中,见月色光辉犹如白昼。已到南楼,只见里面灯光影出纱窗之外,侧耳但闻叹息怨恨之声。国丈放心,轻轻打上门榻几下。公主里面闻声,即便道:“是谁叫门?”国文说:“老夫在此,公主快些开门。”公主暗暗想道:“更深夜静,太师到来何干?”急忙起身开了房门,庞洪直闯进来,说声:“公主啊,此时已夜深了,还在这里恨恨之声,却也未知何事?”飞龙说声:“大师请了。只因大仇未报,哀家焉有不恨之理。若然早日得报丈夫之仇,我死在九泉之下也觉心安。”国丈说:“公主,你且免愁烦,这件事性急不来。总要有得日期,自然成功有日的。”公主说:“多谢太师关心。为何夜深不睡,独自到来?有何故?”庞洪说:“公主,老夫因屡屡计害狄青总不得,所以时时在心,日短夜长,安睡不得,特来与你讲话,或者心事还开得些。”此时一双色眼把公主的花容目不转睛地呆看。 公主想道:“太师的形景却也奇怪。莫非他有什么邪心于哀家不成?难道年老之人还是好色么?”飞龙说:“太师,夜已深了,已暂请回安睡,有什么话说,明日讲罢!”庞洪说:“老夫总是睡不安的,谈谈心事却也何妨!”又说:“公主,老夫与你讲了半天的话,到底不知你今年纪多少?”公主说:“虚度年华二十四岁了。”国丈说道:“你青春二十四岁,老夫看将起来只像十七八岁的光景。公主,看你的花容好比一片美玉无瑕,恰似初开碧桃秀嫩。可惜与英雄驸马阴阳隔别,今日弄得你不胜寂寞凄凉,孤帏独宿,其实可怜。想到凤友鸾交之日,可把狄青千刀万剐,尚未息胸中之恨。”公主听了庞洪一番之话,心中想着,知他不怀好意,便说一声:“太师啊,哀家虽然生长番邦外国,为妇从夫之节,我略知三分。雪月风花非我所乐,保全节烈以从夫这是哀家的本心。这些风情浪语,太师休说罢!”庞洪一想,他说话来得坚硬,但不知他是真是假。转声又说:“公主,休得瞒我,你是青春年少之女,雨意云情焉能丢得下去?是老夫年经花甲之人,风流不减得的。虽有妻妾几人陪伴,只甚少公主的花容美丽。公主你乃如花如玉的美人,谁不想风云之际会!”公主听罢,粉面含羞,低头不语。庞洪此时伸手扯公主的袖衣。公主着急,立起来叫声:“太师,你是当朝一品,为何这般无理,不顾廉耻?不知俺飞龙为何样人。枉你如此高年,轻浮太甚,来调戏哀家。”庞洪听罢,呵呵大笑道:“啊!谁叫你生得花容娇嫩?谁叫你孤身独自投到我府内?惹起老夫风流之念。今日不期而会,乃是宿世姻缘。公主休得推却。”正是。 纲常烈女何堪犯,淫欲奸臣枉用痴。 第四十一回 荐行刺庞洪托友 居王府狄青思妻 诗曰: 身居相位大奸臣,图害忠良负主恩; 党羽同谋多误国,至教番女报夫仇。 当下飞龙公主见国丈至书房来调戏于他,心中焦闷,暗想:“这老头儿如此痴心好色,错投他相府了。叫哀家今夜如何脱身?罢了!不着设言哄退他便了。”说道:“太师啊,既蒙见爱,哀家岂有推辞见却之理?只因未报夫仇,岂得先与太师有此耍乐!且待我杀了狄青,消却宿恨深仇,方可与太师欢娱。倘若今夜要苦苦逼勒哀家成事,就是颈付清泉万万不能了。”庞洪听罢,只好呆呆看看飞龙,反觉没趣,惭愧起来。暗想这番女倒也心如铁石,节烈可嘉。如今倒使老夫没趣,不能收科。只得又叫声:“公主,若待你报仇,又非三朝两日可能办得来。叫老夫性急之人那里等待,岂非闷杀人也!不若趁此夜深无人,何不先赴阳台就却楚王之梦!”公主说道:“这也断难从命。太师啊,你位列三台之首,看得飞龙如草如芥。请太师速去安睡罢!纵有多少蜜语甜言,哀家总付之流水,你休再言。”庞洪说:“公主,犹恐你报仇之后忘了今夜之言,岂不辜负了老夫一片怜香惜玉之心?”公主说:“太师休得挂虑,哀家断不是负心之人。报仇之后,愿陪伴太师共效于飞之乐。”此时庞洪乃真没趣,连称:“公主节烈可敬!可敬!老夫多多冒犯了你,且安睡罢!事后休得忘了老夫爱慕之心。”公主说:“违却太师,是哀家之罪,但等报仇之后自有会合之期。”此时庞洪辞别,已是更鼓三声。公主闭上书房门宽衣而睡,想道:“庞洪实也可笑。只道他是身居极品的老尊年,岂知他花甲之年将已就木,还要贪淫好色,把哀家这等欺侮。驸马啊,今夜苦然从顺了庞洪,岂不是哀家不能与你守节了。总是哀家一心与你报仇,望你阴灵护信你妻。”不表飞龙之言。 再说这庞国丈复走回书房,坐下自说:“老夫想他是个釜中之鱼,拿得抬捻牢牢,共他效于飞之乐。岂知一场空快乐,还弄得老夫羞惭而还。想他生长番蛮之地,夫妻之情却如此真重,却也难得。但是老夫要算计狄青,尚无妙计。难得有此机会,飞龙要与丈夫报仇,必当打算成功,杀了狄青,此时两家欢欣,老夫心愿遂了。但想狄青单单国已有妻子,只怕他不要纳这飞龙为配,如何是好?并且他言语不是中国的,必要学习中原的话,才好行事。想来狄青素与老夫不睦,圣上也知,若亲自出头来,定不能成事。必须要旁人作主,待老夫顶力,此事方能成就。”想了一会说:“罢了,老夫有一好友,乃名杨滔,现为户部尚书,他有两个亲生女儿,大女儿为鸾姣,已匹配了江西韩君祖。只有次女凤姣,尚未出门。不若请他过来,悄悄商议,把飞龙代作凤姣,奏知圣上与狄青为配。待老夫在旁为媒,方可与中行事,他人何能得知内里?我想圣上作主,谅狄青拗不来的。这个小畜生若作了刀头之鬼,老夫好不快乐!”慢表庞洪奸谋之言。 次日朝过天子,庞洪回衙即差人去请杨滔。不多时杨滔即到来,进入内堂,分宾主坐下,国丈细将情由说知。杨老摇手道:“国丈,此事下官做不来的。倘他杀了狄青,圣上必然追究起来,必然反坐于下官身上。”庞洪笑道:“杨大人,你一向心雄胆壮,如何今日这等畏怯起来?如若追究于你,老夫自当出头顶力,决不牵连于你!况且这番女报得夫仇,死也不惜,是他亲口自言的。如此焉能干系得你?且自放心。”原来杨滔屡屡奉承这庞洪的,正是他的党羽,只得应允。国丈即唤公主见了杨滔。杨滔将他带回府,将家人使女各各瞒过。细将此事细细说与夫人知道,凤姣小姐也在旁。此时飞龙公主更换过女衣,殷勤见礼,就在着凤姣小姐房中安歇。他是一个灵聪之女,当心学习中原声音,一众丫鬟那里得知缘由;多不解其意,猜测不出。他官家法严,就是有些知觉亦不敢传出风声。只有夫人愁闷不悦。这一日并无丫鬟在旁,夫人叫声:“相公啊,你奉着国丈,图害狄青,倘若弄出事来,如何是好?”杨滔说:“夫人啊,下官岂有不知?只因下官与庞国支相交好友,二来他的官高我的官小。若不是他数年提拔怎得今日这等高官?此事若不听从,岂非下官没朋情?若是平安无事,自然金银酬谢于我。若有甚差迟,自有他出头顶力。夫人不必挂怀!”不表杨滔夫妇之言。 再表工部老爷奉了圣旨,购买民地建造王府,差用泥匠工人千余,日夜赶工已有一月余,方可能筑成。完工之日,复奏天子,嘉佑王降旨,令狄爷进居王府。焦、孟等六将当殿受封,谢过圣恩。此时,平西王禀知太后娘娘并母亲,择日迁居。此日狄千岁一路进王府,好不威仪:排开王旗,刀斧手数百,摆道而行,金瓜月斧两行下绝,一程炮响连大,后面家丁一队队何止数千。此时太太再三深谢姑娘,狄太后亲自送出皇宫。此时,太太坐上金镶八宝轿,潞花王一路亲送至王府。二位王爷乘着军车前呼后拥。前面四位大将军多是高头骏马。太太轿后又有焦。孟二将军。城厢内外,大小官员齐来赴送这平西王。一路笙歌音韵悠扬,金炉香烟喷鼻。街衢上百姓远远回避,两旁多是一派香花灯烛辉煌。旁人已多赞羡他功高爵显,乃大宋社稷藩臣,此乃当今万岁洪福齐天,故天特降这英雄忠义之人,以住辅江山。不表众民之言。此时狄王爷一路进了王府。 是日,仁宗天子钦赐白金六十万两,黄金五万两,绸绢五千匹,御酒千樽。狄太后娘娘也是赐送厚礼,也不过金银宝珠之类。天波府内畲太君众女将打发家人扛了四大箱盛礼也送进王府。一众王侯文武大小官员多来送礼,不过金银之类,不能一一细述。狄爷亲身到谢,忙乱了几天方得安闲。 一日,太太叫声:“孩儿,前日山西故土一遇水灾,母子分离十有三载,今日不想枯木逢春,娘儿复得叙会。你虽建得功劳,蒙天子降此龙恩,亦得众将军之力,方才立得此功。今日太平安享,吾儿不可忘了众将军勤劳之功。南清官也是骨肉相看,不分彼此却难得。他一心照管于你,须紧记在心。当今主上恩如渊海,当赤心少报天子之恩。”狄爷诺诺连声,说:“谨依母亲训诲。”次日五更时分,狄爷上朝谢过圣恩回来,吩咐大摆筵席邀请众藩王、文武百官在王府内满堂乐饮。又是忙乱了半个月光阴,方得安闲,狄王爷终日想念公主贤妻,暗道:“公主真乃多情义重之女。想来本藩前者哄他逃走,私往西辽,辜负他深情,却被他赶到风火关前。此时本藩见面十分惭愧,只因是本藩负他恩情。后来讲明忠孝之节,公主醒悟,放我西行。此是他割离恩受,能明忠孝之义。分离之际并无怨恨于我,只是恋恋不忍分离。只说我虽是英雄,犹恐西辽将勇兵强,须要小心。千般恩爱,万种离愁。此时本藩也是十分不安。只因吾焉可背母,难以相抛,只得硬着心肠,两下分离。后来兵困白鹤关,又承他前来搭救。又说劝尽父王多少话,方才放他提兵救解,看将起来他真乃一心看待,出在至诚。岂知班师之日,他又要回返单单,此时本藩一心要带他回国,岂料他要驾凤拆开。如今国务少尽,岂有负了他么?奈何日下天属隆冬,霜寒得紧,且候待三春人暖之日,将此段情由奏知皇上,求恳降旨,差官前往单单,接取公主到来。此时夫妻完叙,婆媳团圆,下官才得放心。”想罢转进内堂告禀母亲。太太说:“我儿,这公主乃是一个多情女将,心事正该如此。且待春来和暖之日,行人易于走动,然后奏知皇上前往迎接贤媳罢了。”此时天天闲暇无事之日,更觉易过。光阴似箭,瞬息之间新春已至。文武百官朝贺新喜元景。此时正是天子有道,嘉稻丰降,万民安享,瑞雪纷飞。好话不多提。 且说飞龙公主一心要报夫仇,在着杨府内与凤姣小姐早晚盘桓,用心学习中原口气语言,好待行事。但不知庞洪、杨滔如何用计去陷害这位英雄。正是: 整奋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金鱼。 第四十二回 假结姻缘奉旨完娶 真迎花烛不进洞房 诗曰: 奸臣国贼私通辽,力赞姻缘圣上调; 暗里图谋施毒计,只如天眼显昭昭。 再说飞龙公主在着杨府与凤姣小姐同住一卧房,学习中原语音。这户部杨爷乃是江西人氏,自然夫人、小姐多是江西的话。这飞龙公主立心要报夫仇,在杨府耽搁了两月余矣!常言天下无难事,人心自不坚,况且飞龙乃是伶俐女子。此时两月有余,满口江西之话多已肖着。当时他十分心急,要往报仇雪恨。况且庞国丈一来巴不得伤害了狄青,二来还要打算他为妾,所以催促杨滔速速明日上朝,如此如此。好一个失时倒运的杨滔,见庞洪催促,来朝上殿,出班俯伏说:“臣有事启奏!”嘉佑王龙目一看,乃是杨滔,说声:“杨卿平身。何事且奏朕知!”杨滔说:“臣有次女凤姣,年登十八,尚未许字。臣也不敢自称绝色无双,若与平西王匹配,实称佳侣。”仁宗王子听奏,微笑道:“杨卿之女虽然未招坦腹,怎奈平西王在单单已有妻室,岂可把结发之妻中途抛弃了?此事寡人难以作主。杨卿且自另择英豪匹配罢了。”杨滔暗想万岁不肯作主,如何处置?原来这杨滔与庞洪作为党友是个刁奸之辈,想一会奏道:“平西王在单单国虽然招赘了赛花公主,他仍然居住他国,南北分开,目下平西王犹自孤身独处,虽有夫妇之名,并无夫妇之实。望我主明察。”天子听罢说道:“杨滔,你好愚也。赛花虽生长外国,与狄青已经做了夫妻,况且兵危白鹤关时亏他带兵救助平西王,有功于寡人,岂可将他抛弃?万事须要循理。待等天时和暖,寡人即降旨前往单单国取了公主,来到中原与他夫妻叙会,婆媳相逢。寡人之心如此。无奈班师之日已近隆冬,行人艰于来往。杨卿啊,此事不谐了。” 庞洪听了,好生不悦。只道天子必定准奏,岂知总是不依,急忙出班奏道:“依臣愚见,却也不难。”天子说:“庞卿有何主见,速速奏来!”庞洪说:“臣思我主切意于臣下如此,仰见龙心诚意精详。既然杨滔自愿将女儿许配平西王,何不作为偏室?即平西王功重位尊,一妻一妾也是应该,望我主圣裁。”天子一想,国丈这句话助着狄青,倒也不差,即问杨滔道:“卿家之女肯与平西王作偏室否?”杨滔说:“即使做偏室也愿的。”此时,狄青出班说:“臣启陛下,臣在单单国招亲,依律罪该万死。已蒙圣主宽宥。况且赛花虽生于外国,义重情深。为臣被困白鹤关时,非他与兵解困,众臣焉能得全性命?他不负为臣,臣岂可忘他!伏乞我主不依杨滔之言,以免陷臣于不义,足感大恩不尽矣!”嘉佑王听罢微笑说:“狄卿,朕岂不明此事?若杨卿之女要主中馈,朕也不依。既为偏室,卿家可允。如今不必推辞,寡人与你作主执柯。庞卿代朕料理迎娶事情。”庞洪说:“臣领旨!”心中大悦。惟有狄爷闷闷沉沉,料想难违君命。 圣上回宫,群臣退班。平西王转回府中沉沉不乐,只得将情达禀母亲。太太闻言大喜,叫声:“儿啊,不必为着八宝贤媳违了君命。你为极品之尊,就是三妻四妾也不为过,岂但一夫二妻?况且你不是无情负他少年。日后候请了圣旨前往单单国迎请他前来就是。杨滔又愿将女给你为偏室,圣上之意果然不差。目今先与杨小姐完婚,等待满月,请了旨往单单国接娶贤媳到来,共享荣华,何为不美?”狄爷勉强答应母亲,回到书斋坐下,心如乱麻。此时,六位将军多已知道。众英雄大悦。这平西王正是双美团圆了,闲文不表。 且说国丈回归府中十分爽快,他原要代圣上为媒的。杨滔回府又说知飞龙。此时,这番女放心去报丈夫之仇。独有夫人小姐心中不悦,犹恐吉凶祸福不分,夫人又是难以阻挡丈夫。此时钦天监太史择了吉期与狄王爷成亲。此时,王府铺结绸彩,音乐齐鸣,摆开奇珍异宝,烛灯交辉。文武官员纷纷送礼。庞国丈也来王府与狄爷相见,说了一番好话。狄爷虽与他不合,奈他是奉旨代媒特来称贺,也不敢轻慢。百官齐集府堂上盛设华筵。少刻红日归西,狄爷叩拜萱亲已毕。 再说杨滔,是日先将女儿凤姣藏避过,命丫鬟四个陪嫁。杨爷嘱咐说:“你们前去王府,伏侍小姐,断然莫要说出真情。违者活活处死,顺者多赏金银。”此时四个赠嫁丫鬟与公主装扮得齐齐整整。此时未受封诰,先沾天子恩。圣上御赐凤冠官服,白壁黄金。李太后是日也命两名太监赐他奇环异钗。狄太后也有赐赠。无佞府畲太君有许多对象相送,不必烦言。 是晚王府华堂生彩色,珠翠拥官房。吉期已至,邀请双贵人同参天地。狄爷是日不能违圣旨,又不能逆母命,参拜天地毕,又请母亲坐定,儿妻殷勤叩礼,送入洞房,合卺交杯。飞龙公主要报仇,先已藏下尖刀一把在身。独有平西王送客已完,堂上坐一回,时交二更,犹不进新房,仍在书房安歇。此夜飞龙等得厌烦不过,暗说:“狄青啊,想你青春年少,岂不思云情雨意?今夜新婚燕尔,应该共枕同衾,好待哀家一刀结果了你,免得心怀长挂的。为何此时候还不进房来?”只得打发丫头先睡了,单差小翠去请王爷进房。小翠去了一会,回来禀知说:“王爷已往书房睡了!”飞龙暗怒,说:“小翠,夜深了,不必等候王爷,去睡罢!明朝要早进房!”小翠去了。公主暗说:“狄青想你今日不该死,来日断难容你。”停了一会,见他仍不进房,长叹一声,将房门闭上,卸下梳妆睡去。 且说小翠丫鬟去睡,暗想:“这野婆乃小国之人,可笑我家老爷真没主张,自己亲生之女二小姐这等美貌,难道嫁不得狄王爷?这个野婆举止轻浮,欺着我众丫鬟,不时呼唤。我小翠前时已不轻贱。我父亲乃秀士,只因命蹇时乖,不曾取得功名。后来父母双亡,并无兄长可依。上年恶叔骗诱于利,将我卖到杨门为奴,取名小翠,伏侍二小姐。如今赠嫁于狄府。他来时我却疑惑。只是老爷前日吩咐我四人断然不可说与别人得知。这句话说得古怪,其中必有缘故。我也不必管他冷眼,看他做出什么事来便了。”不表丫鬟之说。 次日五更三点,狄王爷上朝谒见天子。谢过隆恩回来,也不去见妻房,进内参拜母亲。太太说:“我儿,凤姣媳妇贤否?”狄王爷假说:“母亲,杨氏妻房十分贤慧。”太太笑道:“儿啊,这是狄门有幸,所以有此贤良媳妇。儿啊,你万勿恃勇欺压于他。”狄爷说:“孩儿领命。”太太又说:“儿啊,圣恩谢过,众客未酬,今日可去各王府拜谢才好。”此时狄青奉了母命,谢过各王爷大臣。一连两日烦劳,方得安闲。心烦不乐,又不进妻房去,只往书房躲着。家人送进夜膳,只有六位将军吃得大醉,往西楼内睡得七颠八倒。是晚,飞龙又等不见冤家进房来,又唤小翠去请千岁进房安歇。小翠领命去了,即便回来说道:“千岁说有些心烦,今夜不进房,待过三朝,然后相见。”飞龙说声:“小翠,千岁爷如此说么?”小翠说:“正是!”飞龙公主原不是贪欢图乐,只一心要结果狄青,与丈夫报仇。今见他不肯进房,且成亲三日,未见一面,便又差小翠去请他。见他又托有些心烦不来,好不恼恨,默默不言。 忽有一个丫头名紫燕,发起牢骚来说:“你去请王爷不来,待奴请他来便了。”一程出到中堂,来到书房,把门打上几下。狄爷开门一看,又不是先来这丫头,便问:“你叫何名?”紫燕说:“千岁爷,小丫头奉了小姐之命,要请千岁爷进房相见。”狄爷说道:“前曾说过,我有些心烦,不便进房。且过三朝,然后与小姐相会,你快些回去禀知小姐,不必再来了。”紫燕说:“千岁爷,三夜新婚不进房,今朝总要结成双。做亲若再孤驾宿,美貌青年不在行。千岁啊,小丫头奉了小姐之命,前来请王爷,王爷若是不进去,我家小姐说你不知情,又要打小丫头,说我邀请不力了。千岁爷,快些请进房去罢。”狄爷听了丫头之言,骂声小贱人,此时不知狄千岁进房若何? 正是: 重义英雄全大义,报仇烈女报夫仇。 第四十三回 平西王守义却欢娱 狄太君知情调儿媳 诗曰: 忠孝能行义必全,一心手持赛花缘; 只因君母遵严命,权作和谐美凤鸾。 当下狄爷一闻小丫头说出许多絮絮叨叨之言,好不耐烦,喝声:“小贱人,早间已说过本藩身心不快,候三天进房见你家小姐,因何你却说此胡言,还不快些回去!”紫燕说:“千岁勿要动气!并不是小丫头自主来迎请千岁爷,是奉小姐差使来的。我想,既成夫妇,为何不见我小姐一面?今者小丫鬟定要千岁爷与小姐成双了。”说罢伸手过来扯住狄爷的袍袖要走,那里扯得动分毫。狄爷此时带怒喝声:“小贱人休得无礼,本藩跟前好不放肆,还不快走么!”轻轻把他手一脱,紫燕叫痛哭起来。原来狄王爷力大手头重,轻轻将小丫鬟手扒开,犹如板夹一般。此时这紫燕谅得千岁爷必然不肯进房,心中恼恼烦烦,拿回灯火急急进内去了。 此刻狄爷闭关书房门,心中烦闷说道:“本藩原不愿与凤姣成亲,只因君母之命难违,无奈勉强奉旨,迎娶了他,立意不愿与他同裳共枕。倘若与凤姣尽了夫妻之礼,公主待本藩恩情何在?倒做了薄情不义之人,于情理上乃不合的。如今既遵了君亲之命,迎娶了他。本又不相亲,有谁谈论的。”叹了一声:“凤姣啊,你父亲却误了你终身也!强奏圣上作主,要配着本藩,如此做亲反做冤家了。” 话分两头。且说紫燕回到房中一一说知小姐。飞龙听了,气得满面通红,呆呆不语。想一会,恨声不绝,又不敢说骂高声,犹恐众丫鬟知透机关。只得吩咐四个丫鬟出房去打睡。狄爷抛却三天才进房,飞龙是夜愁烦不乐,直到天明。又过了三朝,狄太后只道他夫妇和谐,如鱼得水,这老人好不心欢。岂知乃是宿世冤家,今生相会。此日又至第八夜,狄爷仍不入房。飞龙等得不耐烦,暗想:“莫非有人泄漏机关不成?”只得又差紫燕往书房连连请数次,狄爷仍是推却不来。紫燕一路回复小姐。公主一想,不若将此情由禀知太太。即命丫鬟至后堂一一禀知老太太。太太闻知,也呆了一会,满心不悦,暗说:“老身只道他夫妇正在新婚燕尔,恩爱相投。岂知尚未尽一分夫妻之礼。”连忙吩咐两个丫鬟两头去请王爷、夫人到来停一会。夫妻二人已到,见太太礼毕,夫妻不免见过礼。老太君说道:“我儿,初婚数日,尚不进房,有何缘故?”狄爷说道:“母亲,孩儿只为前日征西劳顿已久,身体欠安,故不进新房,耽搁了贤妻,孩儿之过了。”太太说:“儿啊,这也难怪于你。既然身体欠安,原该息养。既是夜间不进房,也该日里进来与媳妇说明缘故,讲论些闲话,省得妻房怪恨于你。他怪着丈夫,还要怪老身了。纵然媳妇贤慧无言,到底你久不会他,还防也起怨恨不和了。我儿若不听为娘的吩咐,只算得逆子了。”狄爷听了说:“母亲啊,不是孩儿疏间夫妻之情。平肾性情母亲你也晓得,孩儿是个不恋妻奴之辈,所以前日犹恐耽误了杨小姐,孩儿苦苦辞婚。只是君主不准,况且母命难违,只得勉强成了婚姻,倒觉添了许多烦闷。”太太闻言说:“孩儿你哄为娘的。你既不恋妻奴,那单单国两个孩儿那里来的?”狄爷说:“母亲啊,也是孩儿无可奈何的。是以成亲一月,就要逃走了。”说罢,又向妻叫声:“杨小姐,你与本藩成为夫妇,只好有若无罢。久闻你是贤德之人,料想你决不是贪欢浅薄之行,怪恨着丈夫的。”说罢,就要跑出外厢去。太太见他要走,又叫声:“孩儿,你且转来。为娘在此劝你,竟一言也不听,公然走了么?”狄爷说:“母亲,孩儿心里烦闷,要去睡一觉。”太太说:“媳妇房中睡不得么!”狄爷说:“儿要往书房打睡的。”太太怒道:“我偏要你往媳妇房中去睡。”此时太太一手扯住孩儿,一手挽着娇娘,狄爷无奈,顺着母亲随他拽挽进去。一众丫鬟暗暗笑个不住,说:“太太为人,却也知情识趣。好比药中甘草,能调和百药一般。”此时,只有这位假小姐羞惭得满脸通红,只有随着太太而走。心中烦闷,想到太太如此光景又觉好笑,想道:“若果然是你媳妇,也不亏你如此调停。今日却正是冤家遇见对头人。”三人扯扯拽拽,不觉到了官房内。太太双手挽住儿、媳,早有两个丫鬟点着明灯。太太微微含笑道:“我儿、贤媳、你二人且与老身共坐下,我有句话讲。”此时夫妻二人见过礼,齐声说:“母亲,请坐!”飞龙只得叫:“婆婆啊,媳妇不是贪欢爱乐无耻之辈,就是丈夫胸中不快,心下尚烦,不尽夫妇之礼,媳妇何曾有半点怨恨之心?虽然如此,但想既成夫妇,若然身体不适,数日以来也该进房说明。你媳妇焉有再疑?如今成亲八日,夫妇尚未见见,其中必有个缘故。只须千岁说个明白,奴家省得心疑了。”太太听了,点头说道:“媳妇啊,你真乃大贤大德之人。孩儿到底你有何缘故,数日不进房相见,尽其夫妇之礼?且说明罢!”狄爷烦闷,说道:“只是因身体连日劳顿、繁忙,加以数大口中饮食不下。且再迟了几天,孩儿自然进房的。”太太闻言,连忙唤叫道:“媳妇,想他的话,谅非虚言。劝贤媳不必心懊,休疑别的。儿啊,今夜且听娘之言,须在房内坐坐,可以叙叙言,谈谈论。次夜再要书房安睡也由你就是。日间可进房内,使你妻安心不怨恨──到底你疏间于他未必心说的。儿啊,今夜须顺母命,在房中安睡。”说完抽身,儿、媳齐送出房。丫鬟二人扶行,一同持灯照路去了。按下慢表。 再说四虎英雄,单有石郡马不在,到赵千岁府内安歇,不在王爷府。此时有刘庆、张忠、李义、孟定国、焦廷贵五人在着府中西窗内饮酒,天天醉闹不休。这一天说起狄大哥不肯进房成亲,想必凤姣生得丑陋不堪了,焦廷贵又说呆话道:“纵然生得丑陋不堪,这件东西总是一样的。想来不是嫌他貌丑,必然另有缘故。”刘庆道:“有什么缘故,狄大哥是个不贪色的英雄,所以如此。”焦廷贵说道:“他有老婆还不肯去睡;叫我们打算一个来,也没有得,天道不公,岂不可恨!”张忠道:“你说什么话来?我们多是烈烈轰轰,以豪杰为称。只晓上阵交锋,与国家出力,谁将女色挂怀!”李义叫声:“三哥,此事我们何必多管于他,且吃酒罢了。但你的酒量比我更胜,昨夜也吃醉了,一夜如泥,直至日上三竿,方才醒来。”张忠说:“四弟啊,昨夜俺们吃酒过多了。”刘庆说:“你们吃些酒子,也称醉了,看来多是不中用的!”焦廷贵说:“只有我的酒量厉害,从早晨吃至三鼓也是不醉的。”张忠笑道:“既然你的酒量高,吃不醉,为何被人抛在水里面,冻到天明?你夸什么海口。”焦廷贵说:“此时吃了酒,人已睡熟,所以如此。”孟定国道:“如今国内平宁,君安臣乐,岂不称快,须要众人吃个尽醉方休。”众人多说:“有理,请吃酒罢!”按下众英雄吃酒慢题。 却说狄王爷顺从母命,只得在新房中安歇。是夜飞龙只一心要结果这狄青,又想他是员虎将,勇猛异常,须防弄他不倒,必须将他灌得大醉,然后下手,方为妥当。此时急忙吩咐往厨房备办酒筵一桌。若讲别的人家办酒,总要耽搁工夫,如今王府中非比民间之家,况且喜事未完,酒筵未毕,海味珍馔多已齐备,即使五桌十桌也能配合得来,何况一席酒筵?当下狄王爷叫声:“夫人,非是本藩薄情,不与你相亲。果然前者劳顿太过,身体欠安。今日休费盛心,纵有香醇美酒,我也不敢多用的。”飞龙说声:“千岁,你前日征西过于劳顿,怪不得身体欠安。但是成亲之后,不能奉敬两盏三杯,今宵幸得千岁进来相近,待贱妾奉敬上数杯,表妾一些恭敬之意。”狄爷说:“多谢夫人盛情。”无奈只得就席。飞龙亲手斟上了满满一盏,立起身来,双手献过来。狄爷也起位接杯在手,叫声:“夫人啊,本藩没有盛情于你,怎敢叨受夫人这等厚情。”飞龙说:“千岁啊,你说那里话来?既承千岁不弃为夫妇,休说客套之言。无非贱妾借花献佛,以表寸心,请千岁上坐。”狄爷说:“夫人请坐。”即干饮一杯,一连饮过三杯,狄爷也回敬三杯,然后夫妻谈说些闲话,不知此夜狄青被害如何。 正是: 仇人今夜同相会,孽债斯时已尽消。 忠良理直何为惧,佞党心歪虚着惊。 第四十四回 从母命遇害却除害 报夫仇图杀反被杀 诗曰: 强从母命燕新婚,只道贤良淑女身; 岂料冤家同匹配,交杯把盏是仇人。 再说狄王爷夫妻对酌,谈话一番闲话。飞龙又问起:“西征劳苦已有三载,想来他邦如此强悍,不知辽将有多少凶勇的?”狄爷说:“夫人啊,若说西辽守关众将,皆是无能;只有番王差来太子达麻花、驸马黑利二人,果然有些厉害。众将杀他不过,本藩用法宝才伤了他二将。之后要算扳天将星星罗海本事高强。本藩虽不惧他,他也算得西辽头等英雄。”飞龙说道:“莫非又用法宝伤他么?”狄爷说:“夫人啊,那法宝后来不知为何不灵验起来。当时兵微将寡,却被他领了数十万番兵、数百员战将,困在边关。本藩无计可施,亏得飞山虎到得单单国请得公主到来,方能大破重围,奏凯班师。”飞龙暗想:“他既有此法宝,但不知他是何法宝,有如此厉害。”即说:“千岁啊,但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法宝,那里来的?”狄爷说:“是玄帝神明所赠。两桩法宝,一名人面兽,一名穿云箭。赞天王武将等多死在两桩法宝之内的。”飞龙说道:“这法宝如今藏在里?”狄爷说:“本藩上阵交锋藏于怀内;若不出战,焚香供奉,如今现在书房桌上。”飞龙说:“可与妾一观否?”狄爷说:“这也不妨。待本藩请来与夫人观看便了。”飞龙说:“千岁啊,妾身不要看了。”狄爷说道:“却为何不看?”飞龙说:“你若出去,必然不转来。又在书房安睡了。”狄爷说:“夫人啊,母亲之命,如何违逆得?待我取来你一看。” 若说狄爷,原是个真性英雄,况且又是出于意外风波,如何省得其中作弊?此时见母亲如此着意,若是执意不从,即同逆论,只要不与他交合便是。此时拿进两桩法宝向桌中放下,叫声:“夫人,此为人面兽,此为穿云箭。”飞龙看了一会,说:“千岁啊,看来二宝是平常之物。”狄爷说:“你休言法宝是平常之物,本藩立的汗马功劳,皆亏二宝之力。”飞龙道:“原来如此。”暗中怀恨二物,恨不得登时毁拆了,此时只得放开笑脸说:“千岁啊,妾身还要请问,既然二宝神通广大,因何在单单国被擒?何不用他?”狄爷说:“夫人,这法宝却也奇怪,在单单国总不灵验。况且公主法力高强。”飞龙说:“单单公主与千岁成亲,如何看待?”狄爷说:“他待本藩真乃情深意重,恩爱相投。只为本藩要去征西,只得抛别。后来被困在白鹤关之日,他看见求救之书,即提兵救解,方能得胜班师。”飞龙听罢说道:“原来千岁心在单单国,思义你妻,无意于妾,故以如此。”狄爷说:“本藩并非如此。” 当时狄爷不欲再多言,便说:“夫人,本藩身心不宁,要去睡了。”将这人面兽、穿云箭放在桌中,思量上床去睡。飞龙一心要灌他大醉,然后下手,叫声:“千岁慢些睡,妾还有话言。”狄爷说:“夫人还有何言,且讲来!”飞龙说:“千岁啊,难得你今夜进房,妾有话请教,千岁何以要睡,莫不是贱妾恭敬不谨么!”狄爷说:“夫人啊,你言太重了。”狄爷只得重新坐下说:“夫人还有何言请教?”飞龙说:“千岁啊,妾身还要奉敬你三杯美酒,说说闲话。”狄爷说:“夫人,酒是吃不下了,既是夫人的美意,敢不领情!”飞龙唤丫鬟把五盏满满酌起一杯,飞龙双手送上说道:“此杯恭贺千岁,征伏西辽,功劳浩大,加官进爵,一门福禄叨天,千岁请饮此杯。”狄爷说:“多谢夫人如此厚情。”接杯饮干。飞龙再斟上一杯说:“此酒贺喜千岁身为中国大臣,又在单单国中招驸马,光宗耀祖,何人可及!”狄爷笑道:“单单招亲,原是出于无奈,有何显耀?”飞龙说:“若不是单单招亲,谁人解得重围?正是福禄双全,皆是招亲原由。”狄爷只得饮过。又酌上一杯:“此杯喜得千岁位至极品之尊,五虎平西,威名四达,于君王龙宠非凡,永保宋室江山,流芳青史!”狄爷说:“夫人啊,本藩有何德能,敢当此称赞!”狄爷一连吃过三大杯酒,飞龙又唤丫鬟满酌一杯。狄爷说:“夫人自家一杯不吃,杯杯多是本藩吃么?请奉陪一杯便了。”以后你一杯我一杯。彼此又谈说一番。狄爷十分厌烦,装着假醉,斜身坐椅欲睡。飞龙只道他上当了,吩咐丫鬟扶千岁睡下。此时狄爷原是酒量太高,并非真醉,和衣下睡。飞龙只说他醉了,满心欢喜,吩咐丫鬟收拾残肴,不必再来。飞龙此时卸下梳妆,宽了裙服,脱好宫鞋,剔亮银灯,进来卧房。一看狄爷便叫声:“千岁,为何不宽衣而睡?”狄爷原是防他要图欢乐,所以装着假睡熟。飞龙连呼不见答应,暗暗心欢,走到桌中拿了人面兽,口称:“可恨!”扯为四块,又拿起三枝穿云箭折为六枝。此时走回卧房,欲取尖刀,觉得不便,即将壁上挂的龙泉剑取下。飞龙是胆雄性烈,执剑在手也觉心寒,战战浑身发抖,呼呼气喘。他走近床边。见狄爷仰面朝天卧着,叫声:“千岁,宽衣服睡好!”狄爷仍在假睡不应。飞龙喊声:“杀害我丈夫,我来报仇!”连忙一剑砍去。 狄爷闻此言,剑未落早已闪侧一边,喝声:“慢来!”复将身一进,照定飞龙一脚踢在他小腹。飞龙痛不能当,一交跌下尘埃,剑也已抛出丈余。狄爷飞步上前,心头大怒,拾起龙泉剑,喝声:“好贱人!本藩与你平日无仇,往日无冤,因何起得这包天之胆?”飞龙忍痛立起来,走上前照定狄爷怀中撞去。狄爷骂声:“贱人,你要怎样?”飞龙高声道:“要你的性命!”思量要夺这宝剑。狄爷大喝一声,手起头落,但见鲜血满地流红。 今日飞龙欲报夫仇,岂知夫仇末报,反先丧了性命。若说飞龙公主,真乃女中豪杰,立心为夫报仇雪恨,其心不以生死为论。如若狄青被他所伤,料亦难逃,亦必从夫于泉壤矣!其心至死不变,诚为千古节烈之堪称者也!狄爷怒恨不息,“贱婢啊,你要我的性命,谁料你的性命倒送在本藩之手内。”当时一手拿着宝剑,一手拿着首级,又想:“这杨氏说杀他丈夫,要来报他之仇。这句话好不明白,到底他的丈夫是那一人?姓什名谁?也当说个明白!因何不说明便行得如此凶性?咳!我想你这贱人真乃包天之胆。”说完拿了首级一路向堂中跑出。 此时众人多已睡了,只有孟定国与焦廷贵在此西楼窗内吃酒,用着两个家人侍立酌酒,猜拳行令,呼五喝六之声不断。一人说:“老孟,你请饮此杯。”又闻一人笑道:“又是我饮么!”此时狄爷一路来到王府到中堂,看见西窗内灯烛辉煌,焦、孟二人还在此饮酒,连忙登楼说道:“本藩人也杀了,你们还要吃酒!”此时两个醉汉只见狄爷手中拿了首级宝剑,孟定国急忙立起身问道:“千岁!为何今晚伤人?”焦廷贵说道:“是了,千岁在西辽国杀得香兵不足,所以今夜又杀个把来也无妨的!”狄爷喝声:“胡说!他是杨滔之女,行凶要杀本藩,反被本藩杀了他。”焦廷贵高声说:“不好了,如此说来乃是夫人!”狄爷说:“他是什么夫人?乃是来行刺的奸细!”焦廷贵说声:“原来杨氏是来作奸细行刺千岁么?这还得了!”焦廷贵真乃鲁莽之人,此时不问情长情短之缘由,伸手去夺了首级,也不拿灯笼火把,一路跑出外堂去了。狄爷不住口地叫道:“不要走!快转来!”焦廷贵说:“千岁,不要管闲帐,末将送他回府,去杨滔处报功领赏就回来!”狄爷不悦,又差酌酒的两家人拿了火把,赶去叫他转来。此刻焦廷贵跑开大步,先开了中门,一路跑出。又闪过五里府门,方到边厢,两个家人赶上叫声:“焦老爷,千岁特差我们来要你回转府中。”焦廷贵听了,喝声:“你休多管,快拿火把走到杨府那里去!”两个家人只得持着火把一路同往杨府而去。不知杨户部如何,下回分解。正是: 英雄福厚祥原厚,奸佞机深祸亦深。 第四十五回 莽将军夺首级报信 刁佞党乘机隙施谋 诗曰: 飞龙立志报深仇,定数安排命不犹; 未雪夫冤先丧命,奸臣乘隙复施谋。 按下慢表焦廷贵前往杨府。再说孟定国虽吃酒过多,到底心中还是醒的,想一会也觉心惊。这孟定国不独前时出阵杀过多少将兵,就是目下征西,也不知伤了多少番兵性命。他原是上阵英雄,何故此刻着慌起来?只因想到狄爷完婚只得六七夜,闻他天天在书房内安睡,今夜一刻把夫人杀了,到底不知何故!慌忙叫声:“千岁,为何将夫人伤害了?”狄爷说:“杨滔叫女儿来行刺本藩,今夜杀了此女,除却祸根。”说罢,复回书房坐下。 此夜孟定国满心疑惑,总要问过明白,又进书房说:“千岁,到底夫人有何不是?望求说个情由。”狄爷说:“你不要管,且往外边去罢!”孟定国说:“只恐杨滔不肯罢休,如何是好?”狄爷说:“这也不妨,顶天大事自有本藩承当,你且去罢!”孟定国心中疑惑,出至西楼,唤醒了三位英雄说知其故,彼此皆惊,齐到书房来动问。此时狄爷将其情由细细说知。众人猜测一回,刘庆说:“千岁,你在本朝无非杀过一个王元化,并无伤害第二个人,如何杨氏说:‘与丈夫报仇’?却是奇怪了。”张忠说:“这杨滔恳请圣上为媒,千岁奉旨成亲,非同小可。杨滔之女乃是个黄花女子,那里有丈夫的?必然千岁听错了。”狄爷说:“那里话来,本藩自是听得明明白白的。”李义说:“想那杨氏是个黄花之女,焉能有与丈夫报仇?事之定然千岁错听,屈杀他。”狄爷说:“就是错听了,你们且往外边去罢。本藩要睡了。”四人听罢,连忙退出外厢,你言我语,说他必然多吃了几杯,发想酒癫来杀害了此女,只怕杨滔不肯罢休,又有风波在目前了,且不管他,待到来朝便知分晓,不表四人之言。 再说狄爷在书房内想去思来,觉得怒气冲壮,又难以测度其原由。想了一会,叹声:“莫非又是庞洪之计,与杨滔同谋来算账的!”冷笑一声说:“若是庞洪用计,显然恶毒。岂知计又落空,陷害不成了。且待来朝奏知圣上,处分便了。”又想:“想来母亲业已睡了,不可惊动他。本藩坐等天明便了。”此时想起两桩法宝,复进房中,一见吃惊非小,恨说道:“罢了,你这贱婢,毁坏了法宝,把你尸碎为泥尚不足以当其罪!”只得一并拿至书房,待明日将此为凭奏知圣上。此时,狄爷昏昏沉沉,坐待天明。按下休题。 再说莽人焦廷贵,想来这杨滔之女要杀害狄爷,一路行走思量,心中大怒,拿了首级,跑开大步,已到了杨府门首立着,将大拳打门,犹如擂鼓。府中门上人还未寝,听见府外边大声喧哗的打门,急忙拿了灯火,出外开了府门,大喝:“那个狗头,夜静更深,敢大胆在此吵闹!”焦廷贵喝声:“瞎眼的蠢物,且看看老子手中是何宝贝?”门上将灯一照,吓得大惊失色,连忙问道:“因何你拿个首级在此?”焦廷贵笑道:“你倒也好眼力。快去报知你家杨滔,我乃狄王爷的焦廷贵。今夜王爷杀了你家小姐,如今拿首级来还老杨,快去罢!”门上说:“不好了,杀害了小姐!”焦廷贵说:“这有何希奇!我家王爷征西杀了多少人,何况个把女子。”说罢跟随了门子一齐直进。此时杨爷还在书房看书未睡。若是主家未睡,一众家人手下也不敢睡。门子一重重叩门而进,直至内堂上。焦廷贵尚未见到杨爷,便高声叫道:“老杨快出来!你家女儿回来了。”杨家人见他手拿血淋淋的人头,大惊,连忙动问。此时门上进内禀知,杨滔闻说,吓得目定口呆,急急抽身出外,问道:“焦将军,这个首级何处拿来的?”焦廷贵说道:“你自己的女儿也不认得么?你且拿去看认分明罢。”此时,杨滔虽然知道不是亲生女儿,也觉惊慌,假意说道:“因何成亲几日就送了命?儿啊,到底有何缘故?为父全然不晓,可怜你死得好惨啊!”又问焦廷贵说:“为何你家千岁把我女儿伤害了?”焦廷贵说:“这是你女儿不好!”杨爷说:“到底有何不好!”焦廷贵说:“他要与千岁同睡,岂知千岁偏不喜这件事情,你女儿放起蛮来要杀千岁,反被千岁杀了。老杨啊,我今还你女儿,且拿去收藏好。”说完,转身跑出府来,家人持火引道,一直回归王府去了。不表。 再说杨滔把飞龙首级细细一看,长叹一声说:“飞龙,你一心要报丈夫之仇,混进中原,投身相府国丈,施下巧计,下官将就好机谋。岂知你夫仇未报身先丧,弄得今日下官毫没主意。怎生调停是好!”想了一会,说:“罢了,不免连夜去见国丈,看他如何打算罢了。”此时也不换衣,随身便服,即吩咐小使持了灯笼,乘了小轿,四个家人跟随而去。此刻二鼓将残,只见街道民家灯收夜静,寂寂无声。直到了庞府门首,家丁把府门叩开通名。若问做了当朝宰相,真乃劳碌非凡,各省奏章,一切国务,一一留心细看,好待明朝达呈御览,不到二更不能睡,到了五更又要上朝。所以合着古语两言:只爱做官千日好,不及农夫半日闲。 此时太师正要安睡,忽见家人传说户部杨老爷有急事要见太师爷。此时庞洪一想,这杨滔此时候还来相见,有何急事?也觉心疑不定,又有两句古言: 日间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庞洪想一会说:“莫不是飞龙杀害了狄青前来报知!”急忙传命请来相见。国丈便服出了书斋。杨滔走进府堂中,因有众家人在旁,同到书房坐下。杨滔叫声:“国丈,不好了!飞龙要杀狄青,反被狄青杀害了。差焦廷贵把飞龙首级拿来还我。这件事情还是私下调和了,还是奏明圣上?下官事在两难,思想不来。所以深夜到来,请国丈高明主见如何。”此时庞洪听了,好像半空中照定头脑打个大霹雳一般,说:“飞龙啊,老夫只道你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因此用出机谋,力荐你出,指望你把冤家除了,使我翁婿心中遂愿。岂知今日你画虎不成,真乃可惜了这飞龙也。”杨滔说:“国丈,如今长言不如短语。到底怎样调停为妙?”庞洪听了想一会说:“杨大人,如若私和了是造化这小畜生的,飞龙性命岂不枉送他手!此时一不做二不休,你来朝奏明圣上,只说狄青无故杀妻,伤害了你女儿。况且圣上为媒,非同小可,那怕他势大封三,照依国法森严,若是犯罪,也是一体。”杨滔说:“倘飞龙有甚破泄之言,听人狄青耳中,他执此为凭,如何是好?”庞洪说:“这是死无对证之言,那里作得证?如凭若圣上姑宽不究,老夫定然在旁顶力,说他无故杀妻,应该抵命。此时看他小畜生逃得那里去厂杨滔说:“既然如此,明日奏明圣上便了。”庞洪说:“又有一句要紧关的,说话切不可露出飞龙两字,总要认定凤姣女儿,这场是非,包管赢的。若除了狄青,老夫不忘你的情,愿谢金银与你杨大人。我还要慢慢奏知圣上,加升吏部之职。决不相负的。”原来杨滔最是贪财物之辈,听了国丈之言,得意洋洋,作别而去。 再说五更三点,天子尚未登坐金銮,文武官多在朝房叙候。众文武耳风一闻此事,尽皆着忙。杨户部说声:“狄千岁,后生家何必作此威头,仗着太后娘娘的势力把我杨滔欺负,无端杀害妻子,全无国法,下宫女儿之仇一定要报的。”狄爷冷笑道:“你为人定了禽兽之心,使出这样毒计,思量要陷害我狄青,幸喜我命不该终,不中你奸计。今日你害人还害了己,正是灯蛾扑火自烧其身。”二人争论不一,庞洪假意来劝解说:“二位何须争辩,少刻奏知天子,自有国法公论。但他无故杀妻,过于残忍,罪却不少,狄千岁也应知其法律!”狄爷听了说道:“纵然尝命,我狄青岂是贪生畏死的么!”国丈说:“千岁不如听老夫的言,私下调和了好。若要认真起来,总要抵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后娘娘也是遮盖不得了。”狄爷说:“你差矣!我狄青并不用着娘娘的遮盖,所以前时不愿无功受职。当殿比武,险些丧了性命,皆因不把太后娘娘倚靠。解送征衣,到外邦之后,又蒙国丈美情保我征西。若然倚了娘娘的势力,决不使天牢禁母。所以屡被奸臣美计所算,平服西辽,苦乐皆由自己担当。今日圣上自有国法处分,是非曲直悉凭圣上公裁,何劳国丈之言!”庞洪听了,呵呵发笑,说:“是极,原是一个硬性英雄,老夫失言了。” 第四十六回 奏冤陷玄天收宝 命审断宋帝差臣 诗曰: 玄天赠宝付英雄,征代西辽立大功; 即被飞龙轻毁坏,腾空收去显神通。 却说狄爷与国丈驳说一番。又说各位王爷平日间或上朝或不上朝,就一月不上朝,天子也不来查究,所以这日大人一个也不在此停一会。听得景阳钟一幢,龙凤鼓一响,金鞭三下,圣驾登銮。文武官员朝谒已毕,值殿官传旨未了,文班中闪出杨户部,武班中闪出平西王。二臣各说有事奏闻,天子一想,他二人乃是翁婿,有何事启奏?即降旨:“二卿平身,有何事情,文的先奏!”庞洪一想:“先奏,便是一点便宜之处了。”杨滔奏道:“臣有次女凤姣,多蒙圣上天恩,赐臣女与狄青成亲,才得七夜。臣女并无差处,不知狄青何意,竟将臣女杀害了,差焦廷贵将首级一颗,于昨夜二更时分交还与臣。陛下,吉言钢刀虽利不斩无罪之人。臣女有何差处,也要查察分明,方能定罪。他又不说与臣知,倚着王亲势力,擅自行凶,将臣青年弱女身首分开。可怜臣年已花甲,单生两女,如今幼女无罪被害,今日并非翁婿,已结深冤,伏乞陛下究问平西王,臣女有何差处?” 狄爷说:“臣有奏闻,臣蒙圣恩浩荡,把杨滔之女赐与臣成亲。臣看待他无甚差错,那晓得杨氏不知他立心何故,昨夜与臣吃酒,自家一杯不饮,多劝臣吃。臣已厌烦了,酒也不吃,先去睡了一会。凤姣手持龙泉剑,立在床前,喊声‘狄青啊,你杀害我丈夫,我来报仇’,一剑砍来。幸得臣不该死在他手,急忙问脱,剑已落空。臣赶上夺了他剑,手起挥为两段,却是真情。陛下,但想此女说话有因,立在床前,说他与丈夫报仇,然后落剑,想来分明不是杨滔之女了。是作奸细前来陷害于臣。伏乞陛下,细把杨滔究出真情,免得混清不分,一同作弊。” 此时,国丈在旁吃惊不小,想道:“这飞龙自己把机关泄漏,如今圣上查问起来,如何处置?”天子又问杨滔:“那凤姣到底是你女儿否?从前匹配与何人?”杨滔奏说:“圣上,臣女凤姣乃是黄花闺女,从前并未有丈夫,满朝文武也有知的。臣何敢将有夫之女欺君?臣女是处女。”天子说:“既不曾有过丈夫的,因何他说要来与丈夫报仇之话?”杨滔说:“圣上,这是狄青一面之词,死无对证之言,谁人肯信?”狄爷又奏道:“凤姣无差,臣断不敢无故杀妻。不惟他说话有因,且臣两桩法宝也被他毁坏了。”嘉佑皇说:“是何法宝?”狄爷说:“陛下这法宝一名人面兽,一名穿云箭。前时奉旨解送征衣,路逢玄帝,命臣随身上任,若遭西辽骁将,用此法宝伤他。神箭能除妖术,试用几回,多已灵验。实是神明法宝,竟被凤姣未死之先,已毁坏了。他死后,臣见满地抛弃,所以带来上殿为凭,伏惟陛下立法,将杨滔究问,便知情弊了。”杨滔此时也觉心慌。庞洪也是着急,暗道:“此事飞龙弄坏了,恐防我也有干系。”当时天子看有两桩法宝,觉得好笑──此乃三枝小箭,折为六段:一个紫金胎面具,却是孩童玩弄之物,这是什么法宝?”正想之际,忽听得空中一声响亮,犹如天崩地裂。一阵狂风,吹透满殿,龙案上两桩法宝吹得无影无踪,转换红笺一纸,金字两行,写着: 今日玄天收法宝,辽邦有将猛如龙。 此时天子大惊,方知法宝是神圣的。若问玄帝既收法宝,何不一发明了这段疑案事情?但如若大小事情多是神明出白,几间不用官员了,所以单将法宝收去,不将疑案点明。嘉佑皇因此敬信是神祗之物。只有杨爷、国丈惊惧,犹如烈火炙烧,好不着急!众文武虽则无干,也觉难辨其缘由。当时仁宗天子亦不能分断,只有呆呆思想。庞洪犹恐他想出不好听的话来,连忙出班奏道:“臣有奏。”仁宗王说:“卿所奏何事?此事重大,可听奏来,不中听的不必多言了。”庞洪说:“臣思凤姣乃未出闺门处女,焉有与丈夫报仇之说?二则成亲数日,无怨无仇,如何下得这毒手,敢大胆持剑杀害丈夫?实是一面之词。凤姣既有报仇之说,狄青何不问个明白,杀他未迟。现在死无对证,准信不来。就是两桩法宝,狄青杀害了凤姣,无可抵塞,自己毁坏了也是理论不得的。况且凤姣实在以前没有丈夫,众臣共晓,怎么说与丈夫报仇?据臣愚见,陛下免费龙心,发交三法司审个明白如何?”嘉佑王听了,想道:“庞洪此话倒也相宜。但无能于官员,审不得这桩疑案,三法司朕也不用他。”遂降旨无私文彦博、硬直崔叩命从公审理,“断明前情,奏与朕知”。原来这两个大臣,是正直无私的,不是庞洪党羽。无奈审断公务,不十分明办得来,且这桩公案实是难办的。但圣上之命,如何不依,同说:“臣领旨。限臣等五天审明,复旨便了。”天子拂袖退班,众臣各归府去。崔、文二位公爷差人往杨府将头调出,然后同往狄府。 此时午昼了。杨府内夫人小姐早已得知,彼此着惊。狄府中男女下人多已知道,只有老太君吓得惊慌无措。到了房中,看看尸骸,好不惨伤。欲向众将问个明白,岂知已多往午朝门外打听去了。太太骂声:“好畜生,为何如此薄情!杨氏纵有差迟,可告诉为娘,也能理论得来,因何胡乱将他伤害,没有半分夫妇之情!”太太此时不知埋怨了孩儿多少。这些家人也议论纷纷。 正说之间,报说:“千岁爷回府了。”同了文、崔二位大人,众将军随后同进中堂,石将军也到了。狄爷到了中堂银銮殿上说:“二位大人请坐!”二人告坐。有家人禀知太太有请。狄爷说:“二位大人,下官失陪了。停息一刻,即来奉陪。”二公爷说:“千岁请便!”此时狄爷走房内厢见了母亲,太太连骂:“畜生,因何故杀妻,不畏萧何法律,看你如今怎生逃脱?”狄爷说:“母亲,不必心烦,细将情由禀知。”太太又吃一惊。此时杨夫人亲来到府内见女儿尸首,假装悲哀。若说这位夫人,原是忠厚之人,杀了飞龙与他什么相干?只因丈夫要他去假哭女儿,方得省人疑惑。哭后又要吵闹,方为妥当。夫人只是难违丈夫命,到来无非哭了几声,叫他那里能吵闹得出来?太太倒也过意不去,叫声:“亲母且宽心罢!原是我畜生不好,狠心杀害你女儿。”夫人说:“太太啊,妾身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驾姣嫁着江西本省,只有次女凤姣早晚相依的。那晓得做亲之后过刀而亡。若是病死的倒罢。似这般惨死,好不痛心!”太太说:“夫人啊,听小儿说来,乃是令媛不好,持剑要杀丈夫,反被小儿伤了。今日真假难分,且待来日审明便知明白。” 且说崔、文二位,由狄千岁引道,杨爷在后,直至房首。太太、夫人避过。二位大人把尸首验毕,配合过首级一点不差。又说:“千岁,那凤姣纵有差迟,却是你家的人,理当收殓。”狄爷说:“这也自然。”文爷说:“三天成殓了第四天齐集市明,好待下官复旨。”说完二人告别,杨滔也转回衙不表。 再说庞洪独坐书房,叹声:“飞龙,老夫叫你必然害了狄青,纵害他不成,也不得说出与丈夫报仇,破漏机关。倘杨滔有甚差迟,只懮他又扳出老夫了。若差了别人审也能通个关节。岂知差了这两人,有言难说,有贿难行。倘被他审出真情,杨滔之罪难免,老夫也不安稳。” 不表庞洪懮虑。再表四虎将军、焦、孟你言我语的猜疑不出杨滔之女的真假,待等崔、文二位大人审明,便知分晓,是日免不得备棺成殓,超度亡魂,做些功德。后来不知如何。 第四十七回 审疑案二忠辞办 完民饥包拯回朝 诗曰: 二忠领旨断奸谋,岂料庞杨狡计稠。 专力不能分剖白,幸有包公力搜求。 话说狄王府将飞龙尸骸收殓了,做些功殓,超度亡灵。岂知王府中比不得等闲之家,外国阴魂那里存顿得住?飞龙一死,魂魄早已渺渺茫茫不知去向。此时老太太十分烦乱慌忙。此日杨滔的夫人仍在狄府,见太太这般忙乱着急,也觉心中不安,过意不去。欲说明白,丈夫性命不保,不得不含忍在心。此是忠厚人心事每常如此。是日成殓已毕,原来汴京并无坟墓,少不得寻了一个空隙地停了棺柩。夫人回杨府,叫声:“相公,这件事情果乃于得不好。倘若审出真情,祸事不小。”杨滔说:“夫人,不妨,无事的。下官总是一口咬定要与女儿报仇,怕他什么!” 此时三朝已过,至第四天,文、崔二位钦差奉旨审询狄青。狄爷照奏主前言井无改更。杨滔一口从实女儿惨死总要伸冤。又不能用刑,两位大人没有法想,审过一堂又有一堂,一连审过二日,不能审明,难以复旨。是日,天子临朝,问崔、文二臣:“狄、杨之事审得如何?”二臣同奏道:“尚未审明。陛下且限臣三天,审明复旨便了。”仁宗王说:“依卿所奏。”圣上退回宫。二大人又审了三日三堂,不独凭据追不出,而且狄。杨的口供对质,与前日的不差分毫。这事情真乃苦差难办的。这两位大人商量无计可施。暂且不表。 再说包龙图大学士,奉旨赈饥已毕,回朝复命。此时大宋朝中奸臣屡屡联络不绝,所以处处年饥。包大人往各省赈饥,甚是劳忙。上年陕西赈饥,下年早稻丰捻,物阜民康。这时公务已完,又到粤东赈饥去了。所以连年不在朝中,那晓得国家许多事情动作。是年粤东公务又毕,一路回朝,渡水登山,非止一日,已到汴京。进城天时已到午后了,此时未去朝天子,先来见众僚。到了九王府中,多去探望悉过。是日众王爷叙会,正在谈论狄、杨之事,包爷到了,一同相见坐下。食过茶一杯,各说候问之言。问起赈饥事情,包爷细细说了一回。 众王侯说起狄青之事,说:“包大人,你原审过多少疑案事情。单有此事,莫说崔、文难以力办,就是大人也难以担承了。”包爷听了微笑道:“老千岁,如若圣上与下官审断,少则一日,多则二日必要审明。”潞花王叫声:“包大人,孤家也想过,若是大人在朝,何用三朝两日就断明了。故孤家正在思念你。今幸喜还朝,来日奏知圣上发交大人经手力办,末知尊意如何?”又有汝南王千岁说道:“若是包大人承办,不用一刻,必然明白了。”众王侯你一言,我一句褒奖这位铁面无私之臣,感激他正直硬性。包爷便说:“列位千岁,待下官来日见驾,请旨承办。如若圣上不准,不干下官事了。”众王爷说道:“自然。若然大人请旨,圣上谅必准的。”此时包爷拜别去了。 又往探同年文大人,到府门家人投帖,文爷吩咐大开中门迎接。进中堂施礼坐下,又报崔大人到衙了。包爷、文爷一同迎出来。这包爷说:“崔年兄请了。”崔爷一见说道:“原来包年兄已回朝,失迎了。”三人一同复到中堂,殷勤告礼而坐。文、崔同说:“包大人,你多年跋涉,辛苦国务,我们常常挂念。今幸还朝,谅必赈饥公务已完了!”包爷说:“多已完了。今日回朝做个闲暇官罢了。”崔爷笑道:“包大人,你又来了,你是个能干的人,日断阳间,夜断阴府,当今天子也亏得你。如非包年兄忠心为国,怎得当今陈桥认回母亲?如今大人不在朝中,奸臣庞洪屡屡陷害狄青。”包爷假做不知,问道:“怎生图害的?”文爷细将保他征西的事一一说知,又道:“如今又有奇闻一个。”包爷说:“又有何情?”崔爷说:“只为狄青杀害了凤姣,”一长一短说知。包爷说:“不知二位大人如何审结?”崔爷、文爷说:“不瞒年兄,我们审过几堂,总是不明。今日又审一次,回供原是不改一字。难得年兄还朝请教高才,如何审断才得明白?”包爷说:“二位大人,不是下官笑着你,若办这事情,经二位大人承办,恐审到来年也不好明白的。待下官来朝见驾,复了圣命,然后请旨承办,管叫是非曲直明白。”崔、文二大人巴不得脱了这段苦差,听了包爷之言,二人大喜,同声说:“包大人,若明审此桩疑案,真乃神断了。”包爷说:“此乃容易之事,二位不必费心。下官告别了。”文爷说:“二位大人俱在,请后堂小酌,然后起车罢!”包爷说:“不消了!”一路至府门,一拱作别而去。 崔、文二人仍进中堂。崔爷说:“年兄,小弟前来非为别事,只因审断之事不明,到来商量。难得包兄一力担承,看他如何审断复旨的。”文爷说道:“曾记得他前时三审郭槐,用了许多摆布,也审得明明白白。今日他担承此案,料必云开日现,复见天明了。”崔爷笑道:“年兄,此乃你我的兴头,遇他还朝。”此时崔爷也作别回衙,二人心头放下,不表。 再说潞花王回到南清宫,叫声:“母亲,孩儿见崔、文二臣审询表弟这段事情,总是不明,今幸得包拯回朝,一力担承,来日请旨审明这段事情,必然审明的,母后且自放心。”太后带愁说:“儿啊,包拯虽是神明,到底不知审得明白否?我儿且慢欢心。”不表南清宫之言。 且说庞洪一间包公还朝,不觉吃了一惊,说:“不好了。倘他担承审办,此事就有些不妙。满朝文武老夫多是不介怀,单有这个包黑子,老夫最是忌他。且自今以后,须要着实提防才好。”吩咐一班奸党人众,须小心些罢。 话休烦絮。且说包爷一回来,便去相探交厚的各王爷。平西王那边本也该去探望,只因他欲担承力办这桩公案,若先去拜探他,犹恐旁人议论,疑着暗中相通关节,避了嫌疑。所以包爷只做不知,别了崔。文,不往狄府,独自回衙,夫人接见,闲文不表。 次日五鼓黎明,各官叙集朝房内。庞洪见了包爷,只是胆寒不安,开言叫声:“包大人,未知何日回朝?”包爷说:“下官昨日回朝。只因天色已晚,未曾探望得老王亲,万勿见怪。”庞洪说道:“不敢当。老夫不知包大人回朝,失于接候,多多有罪了。”包爷说:“不敢。下官又闻杨大人有女儿匹配狄王亲,是老国丈作伐的么?”庞洪说:“这是圣上执柯,命老夫代劳的。”包爷说:“但闻狄王亲无故杀妻,崔、文二公审断不明,国丈既然作伐,何不与他们办理分明,为何坐视旁观?这等为媒,三岁婴儿也会做的。”国丈说:“包大人,不是老夫受执柯,乃是圣上委老夫做的。老夫不是奉差承审此案,我也管不得他们的事。”包爷冷笑道:“老国丈,你的话好糊涂。他无故杀妻不知真假,你还不知妻房要害丈夫,串同情弊,须要在媒人身上追查?老王亲因何推得这等干净的?”包爷原是乱撞木钟之语,国丈却不觉触着心虚病。包爷一看他面色,思量又是这老头儿作弊,正要有言,忽闻景阳钟一响,天子坐朝,众臣参见。 值殿官传旨毕,左班中闪出包爷,俯伏金阶说:“臣包拯前时奉旨往陕西赈饥,继后又往广东赈灾,如今二省百姓沾恩,岁已丰捻。公务已毕,臣今还朝,复命见驾,愿吾主万岁!”仁宗天子不见包拯,正是君臣不会已经三载。此时龙颜大悦,钦赐平身,赐坐东首。即命侍御送上香茗一杯,说:“朕屡屡承劳包卿之力,辛勤国务,道路奔波,朕心常怀念。今幸还朝,奈无别职再以加升,只好送些宝玩金银,莫怪朕之不情。”包爷奏道:“微臣深感王恩,粉身难报,岂敢加爵受恩?但愿清肃朝政,臣下沾恩,微臣所望。”天子大悦,道:“包爷真乃朕股肱贤弼。” 君臣言谈毕,有崔、文二臣俯伏金阶说:“臣等见驾,愿吾主万岁!”天子说:“二卿审询狄、杨之事如何?”二臣奏道:“昨天又审一堂,仍无凭据。实因事有委曲,非臣不为力办,伏惟我主参详。”嘉佑王一想,看看包爷说:“朕有一桩疑案事情,欲烦包卿办理,不知卿意若何?”包爷奏道:“陛下有何难事?若可办者,敢不丹心力办!若难似郭槐事情,臣亦难以承办,伏乞恩宽。”天子把狄青无故杀妻一一说明,包公思道:“原来如此。但思杨滔有女,年已如此,理该择配,因何专候狄青至此方为匹偶?又愿作偏房,要君作主,其中必有别样心肠。臣且领旨审断,如若狄青无故杀妻,臣不敢询情于狄青;倘杨滔果有别端作弊,臣亦不敢置之不究。限臣三日内审明复旨便了。”今日包公还朝,承审此事。正是: 混浊流清分水底,云霞吹散见天心。 第四十八回 包公奉旨审疑案 杨滔委曲掩真情 诗曰: 杨滔佞党与庞洪,全害忠良把主蒙; 包拯待君公审断,奸臣二贼急匆匆。 话说包龙图领旨承办狄、杨此案,圣上回宫,百官退朝,各回府衙。独有杨滔见包公领旨承办,急得心犹如火煎一般。退了朝也不回自衙,悄悄来见国丈。此时庞洪正在书房间坐,忽见杨滔到来,说道:“老国丈,此事又来了,如何是好?若还不发包公审问,我也全不在心,如今圣上发与他审,这黑子不比别人,他审过多少稀奇的事情,日断阳间,夜查阴府,倘被他审出原由,我的性命难保了。”此时庞洪正是十分不安,害怕包公审断,只因对杨滔怀着一个鬼胎,要做不害怕不介怀的光景,好待杨滔放心,对审赢得狄青就无害了,便大笑道:“杨大人不必心烦。由他审断厉害,只要你想定死无对证,求他为女伸冤,那怕他黑子厉害!”杨爷听了,也无奈何,正要辞别回衙,只见两个杨府家人匆匆忙忙进来禀上,说:“大老爷,今有包大人到来,张龙、赵虎立请大老爷前去听审。来差等得已久,所以催速小人前来寻请老爷速回。”杨滔口说:“即刻回去。”心大不定,意欲回府叮嘱夫人要话,无奈路遇张龙、赵虎,说等久了,犹恐包公嗔怒。所以不得回衙,只得同他们一路到包府中。狄爷早已在此。这包爷命闭了府门,然后审问。这也并不是怕人观看审问,只因此事干于秘密,方得根由。吩咐排军不许开门放闲人窥看,是以杨府夫人、庞国丈差人各打听不出。 且说包爷坐了法堂,犹如生阎王一般,冰霜凛凛,铁面无私。两边侍立无情大汉,阶下刀斧手肃静无声,行了私曲之人,见此光景,岂不害怕?当下包公先唤杨滔审询,叫声:“杨大人,你的女儿唤做何名?”杨爷说:“下官的次女名凤姣,年纪十九岁了。”包爷说:“可曾受过聘否?”杨滔说:“并未受过聘的。”包爷说:“你有了女儿,只要相女配夫,门当户对,就是佳偶。因何不配别人,偏要狄千岁为婚?又不差媒人作合,竟去请旨作伐,明明是恐防千岁不允,故请旨为媒。况且千岁在单单国已有中馈之人,你又愿将女儿为偏室,敢是你与狄千岁有什冤仇,抑或旁人摆算,同谋计害千岁的么?”杨爷说:“包大人,这是枉屈人了。只因下官择婚之心太高,东西不就,误到目今。因见平西王龙威虎相,美貌青年,若差媒说合,还防千岁不允,因故强奏圣上为媒,方能成就。一则贪他是帝王内亲,二则因他年少官高。岂知他如此无礼,竟将国法看得甚是轻微,恃着功隆位显,靠了南清宫之力,无故将我女杀害,望求大人立法断明,待为伸冤方好。” 包公听罢说道:“本官想这平西王有忠君报国之心,岂无夫妇伦常之义?妻无过犯,岂可胡乱杀之?亏你身为品第之流,情理全然暗昧,必然你有串同作弊,图害于他是真。”杨滔无言可答,心内惊慌。包爷说:“杨大人,请过这边。狄千岁请上来。”狄爷上前说:“包大人在上,狄青犯官在此。”包爷说:“狄千岁,你平日立下重大汗马功劳,今已官居极品之荣,若天子为媒匹配,正宜琴瑟调和。凤姣有甚差迟,将此女杀害了?本官奉旨审断,并无偏倚留情,到底是你无故将妻杀害,还是凤姣有何别的心肠?你且公道说来罢。”狄爷说:“包大人听禀:我狄青初在官就有臣奸暗算,大人尽知。后来奉旨征西辽,班师归国,足还未立定,这杨滔不差媒作合,辄然请旨招亲。下官奈因主命难违,国丈代圣为媒,只得勉强迎娶了。至室与凤姣和谐相处,岂知他心怀不善,娇饶面美,笑里藏刀。”包爷说:“怎见他笑里藏刀?”狄爷说:“那晚曾经用过夜膳,杨氏必要备酒对酌。谁知他一杯不饮,多劝下官来吃。此时下官有些醉意,和衣先睡了。杨氏登时持剑在手说‘狄青啊,你杀我丈夫,我来报仇。’登时剑落,幸喜下官闪脱,剑已落空。下官抢上夺剑砍他两段。这是真情,望大人鉴察。又有法宝两桩,却被他毁坏了。”包爷说:“是何法宝?”狄爷说:“前时解送征衣,路逢玄帝,所赐一名人面兽,一名穿云箭,命我随身带用,倘遇西辽骁将,用此二宝自能取胜。征西之时,也曾用过几番,善能取胜。前日呈上御览,已经被圣神收去,这是君臣共见,非我狄青妄言。” 包爷听罢一想:“如此说来,这人不是杨滔之女了。”便说:“秋千岁,这凤姣既有与夫报仇之说,应该不即杀他,细细查问就知真假。如今人死无凭,杨滔抵赖,必要为女伸冤,如之奈何?”狄爷说:“大人,这是下官狂莽了。”杨滔又说:“包大人明鉴万里,只此一言立见分明,这是死无对证之言,小孩子也会说的,岂但狄千岁!要求大人公断,抵偿女命,足见厚恩。”包爷说:“你还要抵偿女命么?翁婿之情,不要认真罢。倘认起真来,谁假谁真尚还未定。但今日事情,钦违不论大臣,难以彻情放回府行,暂住天牢,明日再审。”吩咐看官小心奉侍。 司狱官是夜备了两桌酒筵,送于二大人用。这包爷不是必要拘禁二人如此,只因事疏虞不得,犹恐杨滔回去又使何诡计不测,故包公拘留住他,纵使他有何想象,难以施行。这是包爷机密妙用处。包爷退了后堂,用过夜膳,夫人说声:“相公,古云能者必多劳。方得还朝两天,圣上又有差使。”包爷说:“夫人,下官身受国恩,岂不丹心图报!天子有命,为臣任蹈火赴汤不辞,岂但审断些许之劳,敢不效力?此时尚未审明,今夜就要审清了。”夫人说:“相公,若市明此案,名声更大了。”包爷说:“这也何足为奇。” 又吩咐张龙、赵虎前往如此如此。二人领命去了。一会儿回来禀说:“小的前往狄府,据太太说杨氏赠嫁丫头只得四个,如今一并唤到了。”包爷吩咐带进来。此时这四个丫鬓进衙见包公跪下说:“大老爷命我们前来,有何吩咐?”包爷说:“你四人唤做何名?”丫鬟齐说:“我名凤云。”“我名月梅。”“我名紫燕。”“我名小翠。”包爷说:“你等是向在狄府中,还是跟随小姐赠嫁到狄府的?”四个丫霎说:“大人,我等是杨府人,跟随小姐赠嫁的。”原来这四个丫头见了包公这付尊容,战战兢兢的害怕。包公说:“你家老爷共有几个亲生女儿,唤叫何名?说与本官知道!”这风云说:“我是初来的,月梅姐姐说罢!”月梅道:“好吧,就是我说。大老爷,我们老爷单生两位小姐,夫人两个。”包爷道:“据你说来共有四个了。”月梅说:“只得两个,那有四个?”包爷说:“你言说夫人两个,老爷两个,岂不是四个?”月梅说:“不是夫人两个,老爷实是──总共两个。”包爷喝道:“胡说!你家老爷说有三个女儿,你因何说两个?”月梅道:“真是两个,大小姐叫骂姣,二小姐叫凤姣,配与狄千岁王爷,做亲七夜,做了无头之鬼,想来真好苦也!”包公又喝道:“你满口胡言。你老爷说,鸾姣的丈夫死在狄千岁之手,大小姐要报丈夫之仇,所以代顶二小姐凤姣嫁去狄府,要行刺千岁。你因何谎言哄我?”月梅说:“大老爷,他正是谎言了。我家大姑爷活活的现在江西。”包爷说:“既不是驾校代嫁,到底是那个顶冒凤姣嫁的?”月梅失口说:“是飞──”旁边紫燕轻轻咳嗽一声,月梅即住了口。包爷喝道:“你这几个丫头,方才你言‘飞’字,快快说来!”月梅说:“大老爷,丫头说的是并非别人顶冒二小姐的。”包公命张龙、赵虎把凤云、紫燕、小翠带了出去,把月梅夹拷十指。这月梅不知如何招出根由,正是: 奸佞深谋须狡曲,智囊密赚果神明。 第四十九回 询丫环真情透露 赚凤娇曲折详明 诗曰: 龙图神断古今稀,审尽难猜曲案奇; 宋室若无公辅弼,奸臣乱国益昌弥。 再说月梅,乃是个小丫鬟,那里忍得十指疼痛?想道:“我家老爷吩咐我等勿要泄漏机关,但今日我十指痛楚难忍,我也顾不得他长短了。且招出原由,免得痛苦罢了。”遂说:“大老爷,且松了手指,待我禀明罢。”包爷道:“说明了自然放你。”月梅说:“大老爷,小丫鬟曾记得去年隆冬时,有个西辽国公主名飞龙到来。我家老爷不知何故认他做亲生女儿,与二小姐相伴在绣阁。今年才嫁到平西王府,顶冒了凤姣小姐之名。”包爷说:“他冒名嫁到王府,你可晓得他有何缘故?”月梅说:“小丫头那里得知?去年老爷带他回府时,他鬼头鬼脑,言谈多不懂他的。”包爷又问:“这飞龙嫁到狄王府之先,老爷有何吩咐你等?”月梅说:“老爷万千叮嘱,叫我们勿要疏言,总要认定二小姐的称呼。”包爷说:“飞龙与千岁成亲后便怎样?”月梅说:“大老爷,他两个名为夫妇,千岁数日未进新房。飞龙也是孤眠,千岁也是独宿。”包爷又问:“千岁既不进房,因何把飞龙杀了?”月梅说:“此夜飞龙叫紫燕往书房请千岁,岂知他总个个肯进房,推却身体欠安。后来小翠禀知太太,这太太唤齐两人到跟前,左手拿一个,右手扯一个,扯拿至新房中,无非要他夫妻和合。”包爷说:“既是太太劝他进房,千岁因何此夜将飞龙杀了?谅你必知他的缘故,且说明来放你回去!”月梅说:“太太逼千岁进了房,他就出去了。夫妻对饮,谈谈说说十分情浓。千岁吃酒醉了,飞龙呼我等扶他上床睡了。千岁沉沉大醉,也不宽衣而睡。飞龙打发我四人一同出房,小丫头直睡到天明,才晓得他尸首分为两段。若问被杀的原由,要问千岁爷方知明白。” 包爷听罢,吩咐松了拶指,并将凤云、紫燕、小翠一齐带进来。包爷又逐一细问情由,三人犹是抵赖不肯实招,包爷也是刚中带着仁慈,不复加刑,便说:“月梅早已招供了,你等何须隐藏?本官也知道了,你们犹恐累及主人有罪,故不肯直说么?”三个丫鬟只不做声。包爷说:“此事总要分明的。月梅早已说明白,你们且说来罢。”月梅又叫:“姐妹啊,杀人自然抵命。我四人无罪,我十个指头几乎夹断,你们若不肯说,只怕一夹上痛得难当。劝你三人不如说明罢,省得大老爷动恼。”三人听了,只得个个细细说明。包爷听见四人一样之言,吩咐四人共留在内衙,好生看待,丫鬟退去。 包爷又差董超、薛霸,吩咐依计而行。二人一程前往到了杨府,传进说:“你家大老爷已经被包龙图审明,杀死者乃是外国飞龙公主,顶冒凤姣小姐的。杨大老爷现在我衙中,我家包老爷差我们前来请二小姐去讲几句话就送回来。如若小姐不去,你家老爷就活不成了。”杨府家人听了大惊,连忙进内禀知,夫人、小姐听得面如上色。小姐惊慌说:“母亲,原是我爹爹毫无智识,听了国文之言陷害狄青,今日害不成人,反害了自己。母亲,叫女儿去也否?”夫人心如乱麻,全无主意。原来这位夫人心慈忠厚,凡为忠厚人,没有好曲,心性原直,叫声:“女儿啊,你若不去,包大人不肯罢休,并且连累父亲受苦。你且大着胆前去走一遭。你是无干之人,想包老爷决不怪你的。”小姐听了母亲之言,也不更衣,只是随身便服,别了母亲,带了两个丫鬟,心头忙乱,夫人携出中堂,母女含了一汪珠泪。凤姣小姐坐轿中,董超、薛霸随后,两个丫鬟左右跟随,一程到了包府。 董超、薛霸进内禀知,包爷吩咐两个丫鬟:“请杨小姐进内衙细谈,须要小心扶他进来。”丫鬟领命出外,扶了小姐进内。小姐一见包爷,低头含羞,只得上前拜见。包爷以客礼相待,起身还礼,叫声:“小姐,休得拘礼,请坐罢!”小姐低头说:“大人在上,凤姣焉敢坐?”包爷一想,他自己通出名来,是个老实人了。包爷说:“此处不是法堂,你又不曾犯法,不必害怕。你且坐下,好好细谈。”小姐不知是何缘故,便说:“大人有何吩咐,凤姣洗耳恭听。”此时小姐告坐了,丫鬟递奉过茶,包爷说:“小姐,今日本官请你到来,非为别事,只因你令尊干差了事,全不想食君之禄,报君之恩,为何窝留外国飞龙公主在府中,顶冒你名,把他嫁与平西王要报丈夫之仇?今日害人反害了自己,这是令尊大差之处。若将此事奏呈天子,按其国法罪在你今尊。故本官特请小姐到来言明,莫怪本官为人不做些人情,事干重大,法律难以存私的。”小姐听罢,含泪低头,叫声:“大人,我父亲虽然犯法,只因误听庞洪国丈之言。” 包爷一想,原来又是庞洪之计。便说道:“小姐,令尊也说是庞洪主意,小姐也说令尊误听他言,足见是这奸臣害了令尊。到底那庞洪怎样哄诱令尊行事的,你且说明原故。本官劾奏于他。”小姐叫道:“大人,前日父亲说庞国丈有个飞龙公主,是西辽国王之女,丈夫名黑利,番王命他领兵被狄千岁伤了。所以他要报夫仇。趁宋兵班师回朝,飞龙扮为男子杂于军士队中,混进本邦,投入相府。国丈后带来送于父亲,叫他顶冒我名,奏闻圣上,赐与狄青成亲。此时,父亲听了国丈之言,母亲劝他多少,只是不依。今日祸发,罪首实由于庞洪太师,望大人笔下开一线之恩,父亲大罪略松些,足感深情了。”包爷说:“这也自然。请小姐里面去,今将夜深,在本行且住一宵,明日送你回去。”小姐说:“大人,犹恐母亲悬望不安,望大人放我回去才好。”包爷说:“早上已经着人禀明令堂了,小姐不必挂心。来朝还有商议。”吩咐丫鬟扶小姐进后堂,夫人已排下酒筵相待,不用多谈。 原来杨小姐乃聪慧之人,焉肯直说原由害着父亲?只因包公讲起飞龙的长短,犹如他父亲说的一般,小姐只道父亲早已说明缘故,小姐说出根由多在这庞洪身上,原想父亲之罪减些。包爷犹恐凤姣见了四个丫鬟,故预先吩咐带入后厢一处。此乃神出鬼没之机,外边人那里得知? 是夜包公思量道:“庞洪心肠恶毒,屡屡暗害狄青,结下如此深仇,今朝眼见你得大祸临身了。但是飞龙女扮为男,混入军中,私进中原,狄青失于查察,也该有罪。下官既承王命,不得丝毫偏倚,待复审明白,请旨定罪罢。”次日上朝,先请旨意,带上狄、杨开棺复验尸骸。其时虽是春天尚寒冻的。尸首埋不多几日,是以皮肉未消。验得周身无故,只是左右耳上有九个环眼,前时虽用胶粉塞满,如今死了几天,血脉不行,胶粉脱落,环眼显露。包公说道:“杨大人,此女不是你女儿了。看来是外国之人。”杨滔说:“正是下官亲生女儿。大人说他外国之人,有何凭据?”包爷冷笑道:“你说没有凭据么!现今耳上有九个环眼,明是外国飞龙女,你还要认他为女?”杨滔大惊,硬着头皮说:“外国之人焉能到得中原?实是下官之女。”包公想道:“且由你一口抵赖。停一会刑法森严,看你怎了?”又吩咐棺复钉了,亲到狄府勘验。狄爷指明飞龙死的所在,又调杀他的宝剑验明。又搜一回,搜出尖刀一把。狄爷说:“大人,犯官不进此房,故不见的。今日方知有此尖刀,求大人严询。”包公命将宝剑、尖刀带回贮库,回衙复审。狄太太差人打听包公审断,实是欢喜。庞洪着人打听,只是担懮。 当时包公打道回衙,坐在公堂,此回容放闲人观看,扰扰拥了多少百姓看审。包爷说:“杨大人,本官已经细查明白,死的乃是西辽飞龙公主。他私进中原,与丈夫报仇,要伤害狄青。庞洪与你同谋,把飞龙顶冒女名赠嫁。本官已得其真情,你休得抵赖。”杨滔听了吃惊不小,想道:“不知他如何查明的,若招了;罪大难免;不招,又恐加刑。”事在两难,只得不言,像着泥塑的一般。包爷又说:“大人,本官劝你招了罢。”杨滔说:“大人啊,这是枉下无据。大人所说,并无凭证,下官如何招得?”包爷说:“你道没有凭证么?”命人带出四丫鬟。左右一时唤出月梅、紫燕、凤云、小翠。包说:“你看他们多是你家的人,有凭有据说的。”杨滔见了这四个丫鬟,吓到魂飞天外,伏倒在地,颤抖不住,说:“大人,四个丫鬟是赠嫁去的,受了狄青买嘱,是以无中生有,屈陷了我。”包爷说:“这也由你分辩,到底死的是何人?”杨滔说:“实乃是次女凤姣。”包公道:“实是你女儿么?不要认错了。”杨滔如何招出真情,且看下回洋说。正是: 惧法终须常守法,蒙君定是每欺君。 第五十回 露奸谋杨户部招供 图免罪庞贵妃内助 诗曰: 奸谋断白得根由,国法严森岂复留; 只因庞妃为内助,佞臣气数未应收。 当下,杨滔说声:“包大人,被杀的果是小女,下官并不说谎的。”包爷说:“杨滔,只怕你句句说谎的是真!”吩咐旁人去请小姐来。包爷说:“杨滔,本官劝你招了罢,摆布不得,抵赖不来了。”杨滔说:“大人,念杨滔幸沐君恩,焉肯私通外国?休得听信丫鬟之言,总要究问狄青无故杀妻方好……”此时,凤姣已到。包爷说:“杨滔,你认一认这是何人?”杨滔把眼一瞧,此时恨不能插翅腾空飞出外,恨不得将身钻入泥土中。包爷说:“杨滔,你丫鬟是别人买嘱,你的女儿难道也受了狄青买嘱不成?”这凤姣小姐大惊:“只道爹爹先已招出根由,岂知包公哄我到来,诱我说明原故。果然他神出鬼没之谋,我也知多害在这四个丫头之手。爹爹,叫女儿害了你。”包爷说:“杨滔,抵赖不得的。如再不招来,要用刑了。”杨滔一想,已被他四面埋伏,倘若受了刑时也要招的。况且包拯平日为人铁面无私,犯到他手,丝毫难饶。只得一一从头实说,把国丈牢牢咬定,当堂画上口供。包爷吩咐凤姣与四个丫鬟仍到内堂。又差张龙、赵虎前往相府请国丈到来。此时狄青方知内里委曲:原是黑利之妻飞龙要与丈夫报仇,被他混进中原。庞洪用计前来图害,虽然他是好计巧害,岂知今日又是落空。不言狄爷之想。 且说庞洪早已差家人打听到包公审明此案,惊得一身冷汗,魂魄俱无,说:“黑贼果然利害!如今老夫也是走不脱的,如何是好?”正着急之际,又闻报说,包大老爷打发张龙、赵虎来请太师前去讲话。国丈说声:““胡说!包龙图太觉猖狂了,老夫岂是你请得动的!”打发来人说:“有话明早朝堂商量。”此时又想一会,悄悄进至后宰门,去见女儿,暂且慢表。 且说张、赵二差,回归衙内回复包公。此时包爷命排军送押杨滔回天牢。平西王且转回府。送还杨小姐回衙。四个丫鬟仍发回杨府。然后把本章修明,待明日奏闻圣上。 先说狄王爷回归府,将此情细禀母亲。太太听了,长叹一声:“庞洪,你这番计害我儿,用此毒计,今朝只怕要遭刑了。再想不到这番婆混进中原,要报夫之仇。儿啊,如今若没有包大人,那个审得明白?”狄爷说:“母亲,但是飞龙改扮为男,混军中进了中原,儿有失察之罪。”太太说:“儿啊,纵使失于查察,决无死罪的,抵桩革职归乡,安居淡处,也安乐逍遥。”狄爷说:“母亲之言有理。”按下不表母子之言。 又说凤姣与四个丫鬟同归府内,小姐一见娘亲大哭道:“多是女儿害了父亲,已将根由说出了。”此时小姐双膝跪下说:“母亲,父母养育之恩,尚未报答。岂知今日养虎为患,女儿不愿偷生人世了。害父遭刑,其心何安?母亲啊,祸根皆从庞洪这奸臣。断送父亲性命,皆由这奸臣的。”夫人说:“我儿,你且起来,不要哭坏了。我杨门不幸,你无一见两弟。父母单生你姐妹两个,你姐姐虽然嫁在家乡,但今我随你父在京,远离江西故土,你娘跟前只有你一人陪伴,况且这是包公的巧计,任你何人,总要上当。而且你父为人原是不好。你娘功尽他多少,叫他不可依附庞洪,他只是不听,必要趋炎附势,要害狄青。岂知反惹出大祸临身。就是这四个丫鬟早已招供了,也是包公之计,用了刑法,不得不招。女儿不必痛心。事到其此,懮也免不得的。且看圣上怎生定罪!”慢言母女伤心。 再说国丈心烦不乐,到了后宰门,管门太监名唤了忠,为人最是贪财爱洒之人。国丈当时要与娘娘讲话,总要从后宰门出人。丁忠一见说声:“国丈,许多日不来,今日到此,必与娘娘有何话说,待咱家去禀知罢。”国丈说:“丁公公,若万岁同在,可不说了。”丁忠说道:“晓得。”去不多时回说:“万岁在昭阳宫内,如今娘娘请国丈上望花楼相见。”国丈说:“有劳公公了。”此时直至望花楼,贵妃已在楼上扶着梯首说声:“爹爹小心些罢。”国丈到了楼上,见礼已毕。贵妃启口说:“爹爹请坐,你许多日不来,爹爹康健,母亲安好否?”国丈说:“爹娘多已安康。”贵妃说:“只为多日不见我爹爹来,女儿近日放心不下,正欲差人去探望。”国丈正欲开言,忽见宫娥送茶到来,便向女儿丢个眼色。娘娘会意,打发宫女尽下楼去了。国丈说道:“女儿,为父到来,非为别故,只因有件难事没处安排,所以特来与你商量。”娘娘说:“爹爹,不知有何难事?说与女儿知道。”国丈就将飞龙混进中原起,说到包公审断明白止,“这件事情,为父的有欺君之罪。别人调理还好,单有这包拯毫厘不存情的。为父想来无处调停得来,所以必要女儿打算周全,为父的方得无碍。”娘娘听了,叹一声说:“爹爹啊,狄青与你有何仇怨,因何必要害他?害他不成时反惹出这等大懮,从今以后,不要与他较量,太太平平过日也好。”国丈说:“女儿,这是飞龙不好,非关为父之事。如今不要埋怨了,总要你救为父的方好。自今以后再不与狄青结仇了。”庞妃不语,想此事叫我如何调停得来?难抵当得包拯,只好在万岁跟前讨个情罢,说:“爹爹,休得着急,待女儿去求圣上。但得圣上开一线之恩,爹爹可保无事了。”国丈说道:“儿啊,为父的重重托你,必要你救我的。为父去也!”庞妃应诺,此刻庞洪回府,夫妇细谈不必再述。 且说是夜贵妃迎接圣驾,先已排御筵。庞妃满斟玉盏三杯敬上,君王赐坐,谈说闲话,贵妃闷沉不语,万岁一看,金口微开,说声:“爱卿,朕见往常花容喜悦,因何今日愁容满面?有何缘故心中不快,此当说与寡人知道。”贵妃说:“陛下,臣妾并无别故懮愁,从前几载懮国懮民,今幸国泰民安了。”万岁说:“这便好了,还有何懮处?”贵妃说:“陛下啊,臣妾因想起爹爹,年纪已高,风烛之期,已近夕日,深沾帝德,如今重沐王恩,往常代君办事,并无差错,万岁是深知臣父之心的。”仁宗天子听了,却也不知贵妃心事,因说起国丈,便说:“国丈近来有何差处?朕也不知道的。”庞妃说道:“臣妾父亲如今年老,非比年壮精神了。”天子说:“国丈不过五旬外之人,何为老迈?他就自首苍髯,也皆因辛勤国务所致,贵妃不必多虑。且自开怀与寡人吃酒罢。”庞妃又说:“陛下,臣父虽说未老,到底将近花甲之年了。一日老一日,一年老一年,料想退归林下,君王不准;如若在朝伴君,犹恐中途不得结果。”嘉佑王听罢,笑道:“贵妃,你也出此呆痴之言了。你父亲为极品之尊,贵为国威之位,职掌朝纲大权,数十年来,居官多已熟稔。前时得仗洪恩,今日又邀朕宠,满朝文武如何及他,谁人敢来欺侮?因何爱卿虑到不完局之言?”庞妃说:“陛下,只因臣父年纪近乎老迈,作事岂能及得少壮之时?人老心必躁乱,倘或一朝错办了国家事情,有国法森严,陛下岂肯轻饶?岂非爹爹辛勤为官大半世,一刻国法难容,便做不结局的?”天子说:“你原可懮及如此。贵妃,你不可用心焦,如若国丈有甚差迟,寡人总不究罪便了。况且国丈往日并无差处,寡人又极怜惜老迈之臣,爱卿不必多虑,且放心畅饮罢!”庞妃听了万岁之言,顷刻心花大开,谢天子洪恩,殷勤奉敬美酒,是夜不表。到来朝万岁临朝,包公奉本,庞、杨如何定罪,且看下回。正是: 为国忠良徒为国,欺君奸佞复欺君。 第五十一回 勘奸谋包公复旨 消罪案宋帝偏亲 诗曰: 国法无私立法篇,缘何宋王不为然; 偏亲当恶遮奸罪,只是娇烧内应言。 不提宋帝宫中夜宴,再说龙图阁包学士,审出此事根由,杨户部料不能抵赖,当堂画上招供。是夜包爷进归衙内,用过晚膳,坐想一会,时交二鼓。暗思:“庞洪老奸贼,前时几次图害狄青,今日干下此段欺君重罪来。明日当殿劾奏于他,必要除却这欺君误国的奸臣。”是夜不睡,将庞洪为首之罪疏明,杨滔附就奸谋的案书及狄青失于查察,军队伍中让飞龙混进中原之忽略,注明本上。又述杨滔求亲,万岁作主,也为龙心失于盘察。修本已毕,时将四鼓,穿过朝衣,拿了象牙笏,左右排军,持了金丝提宠,来到朝房。 且说此一天,只为包公审出了平西王被奸臣的冤陷,所以九三八侯齐齐上朝,看包公如何奏法,圣上怎生分断。不一会净鞭三响,天子登殿。各官次第参见毕,两班侍立。只有庞国丈怀着鬼胎,心中着急,更有一班奸党代他担懮。万岁龙目向左班一瞧,见了包公,开言说:“包卿,寡人命你审狄、杨之案如何?”包爷出班伏金阶奏道:“臣包拯,奉旨审询狄、杨这段案情,今已审明,特来复旨。有本章一道上呈御览。”天子说:“赐卿平身!”包爷谢恩侍立旁首。嘉佑王从头至尾一一看明,口中不言,默然不语,暗说:“原来有这些委曲!”若问聪明不过者,天子也。万岁想,这庞洪做下此事,所以昨夜贵妃有此一番言语。若依国法,他为罪之首,是祸之魁。但若把他正了国法,庞妃面上不好相见,况且君无戏言,昨夜的话今已悔错了。又将本章细看一回,立了一个主意,就叫声:“庞卿!”庞洪说:“微臣在此。”即俯伏金阶,犹如身蹈寒冰地俱震。天子说道:“你乃总振朝纲鼎鼐之臣,承燮理阴阳重任,身受国恩不浅,今已三十载。往常办事件件不差,目下所为乃关国法。”这庞洪奸刁之人,闻圣上说他往日办事无差,就顺风而上说:“老臣罪该万死。求陛下念臣平日办事无差,开恩一线,臣没世不忘。”天子说:“西辽黑利被狄卿杀了,他的妻飞龙欲报丈夫之仇,投为军士,混进中原,你却不该收留他,送杨滔认为亲生女,奏朕赐婚,图害狄青。所以包卿本上说朕主婚失于觉察,也该有罪了。”此时庞洪只是叩头抖震石柱,天子见了,微笑想道:“世间有这样的呆老东西!若依国法,原难宽恕,只因众罪相牵,非同小可。”便叫声:“包卿,这件事情审得明白么?”包公奏道:“臣多已审明白了。只因庞国丈未有口供,故不曾定案。”万岁说:“包卿,据你本上说,寡人做了主婚,该得何罪,卿且定来。”包公听了,忙说:“陛下,臣所定罪,无非按律而行。世无臣定君罪,只求圣上金批御断是了。”若问这位包爷,实也奇的,原不该把天子失于觉察奏上,只因他铁面无情的,不怕风火。这人差了,只说差的;这人不差,只说他不差,再无一点私曲。所以包龙图三字名扬天下,千古流芳,至今尚在。此时,圣上又叫声:‘包卿,寡人判断起来,这一件事情认不得真。如若认真起来非但庞洪、杨滔有罪,而且寡人罪亦难免。就是飞龙乃外邦敌国人,冒混军中进来,狄青身为主帅,重任之职,执掌军中生杀之权,军情队伍必要留意稽查,因何被他混进王城?倘有别的变端,如何是好?狄青之罪与庞洪相次耳。崔卿、文卿相验尸首之时,并无认得环眼九个,胡乱钉棺,相验不实,岂得无罪?今日一枝动,百枝摇,君臣之罪,皆为一体。认真起来,焉能轻恕!如今飞龙已杀,君臣之罪一概开消了罢。君无罪,臣也无罪。自今以后,君臣一心,永为相得。倘庞洪、杨滔再有差迟,定罪不饶他。”包爷听了天子之言,即出班说:“臣包拯有奏。”嘉佑王说:“谈言已定,不必奏了。”此时天子为着国丈,连杨滔已得赦了。当下庞洪心头放下,连忙三呼万岁,谢过王恩。只有包爷心内虽然不合,只是君言不得不依。今日除不得误国欺君奸贼,谅他未必痛改前非的。倘或有些破绽,必要扳倒了奸贼,然后朝中方为清净。只得勉强谢恩退朝。有众位王爷气塞满胸,在午门外嚷闹喧哗。这国丈呼声:“包大人,多承美意照察。老夫若非圣上洪恩,这个头儿已滚下了。”包爷喝道:“老匹夫,休得猖狂!你欺君误国,陷害忠良,生成人面兽心,依靠女儿的势力,遗臭万年。你从今安稳头颅,再做无法无天事,再试你女儿手段来!”国丈也不回言,回归府内,心中大悦,道:“全凭女儿之力。”此刻包公回衙也叹圣上偏私没法。 又谈狄爷回归王府,将情告与母亲,太太听罢,叹声:“国出奸臣,非天子之福。欺君罔上,如同儿戏,生成一片狼心陷害忠良。儿啊,这非天子不明,只是宠爱这娇饶妃子,既宠其女,难伤其父。日今虽是平阳大道,到底路近山林,防有虎狼的。”狄爷听了说道:“娘言是了!”又听得身边众将喧声嚷闹,说声:“可恼!可恼!庞洪、杨滔这等害人,还不将他斩首,说什么认真不认真,这还了得!”众英雄多已不服,七嘴八舌,喧哗不止。千岁跑出中堂来劝解说:“你们不必喧哗。庞洪靠着女儿势力,杨滔依庞洪为头,当今仁慈之主容他横行无忌,播乱朝纲。”众位将军说:“千岁,若是仁德之君,赦些忠臣贤士方是仁德。若今赦了庞贼,当今不想坐享这王位了。”狄爷喝声:“胡说!前朝多少奸臣,过庞洪百倍,若到了罪恶满贯,就不能逃脱。今日且由他罢上天必有报应的!你们不必多言。”是日,王府又来了众位王爷,崔、文等多少忠臣前来贺着千岁脱离冤陷。说起天子庇盖庞洪不公,无非闲话,不题。 次日,狄爷来到南清宫,见过娘娘,说及此事。狄太后深恨庞洪,叫声:“侄儿啊,出此大奸臣,在朝掌权,你要小心。古言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他为此行为,未必不深恨于你,必然还有算计,你须要小心提防他才好。”狄爷说:“侄儿领教。”说完辞别太后,一路思量:“全亏得包龙图审断明白,理当前往拜谢。”便一程直至包府,无非谈着洪庞之话,短长之言,也不另载。 且说杨滔得圣上恩赦了复回旧职,犹如再度重生。夫人苦苦相劝说:“相公啊,你世受君恩尚未报答,原不该与国丈串为一党,陷害狄青。妾身曾劝过你多少言词,只是不依。朝中有个包文正,焉能做得欺君奸臣?喜知今日死里逃生,从今望祈相公勿负帝德深思,做个忠臣,靠个美名,有何不妙。况且行恶之人,不是在自己即报应儿孙,愿相公听妾之言。”杨爷叫声:“夫人,下官不听你良言,大祸临身,险些为刀下之鬼。得蒙圣上宽赦,正是已为余生,纵不为官,也是甘心。”夫人正要开言,只见几个丫鬟慌慌忙忙报说:“小姐在房寻短见自尽了,老爷夫人快些进房。”夫妻听罢大惊,跑人绣房,只见女儿自缢在房中。夫妻见了,好不伤心,连忙吩咐丫鬟解下尸骸,已如冰冷。原来凤姣小姐昨夜自悔:“方才已说出根由,害了父亲,必然要正了国法。”所以三更时候小姐便已自缢。此时夫妇见救不活,抱着女儿尸首痛哭,好不伤心。一众丫鬟纷纷下泪。房内一片哭泣之声,实是凄凉。杨爷夫妻正在悲痛苦楚之际,有丫鬟说:“老爷,壁上有红笺一纸,字迹数行,不知何言。请老爷夫人观看。”夫妻带泪近前一看,只见房壁上柬笺写着: 同极的劳未报恩,缘何养虎反伤身? 从今不见慈亲面,且向黄泉见父亲。 当下杨爷看罢,大叫一声:“女儿啊!”双脚一蹬,登时跌倒下地,人事不醒。不知杨户部性命如何。正是: 莫道害人无报应,岂知反自把儿亡。 第五十二回 悔前非杨滔解过 送骨柩张忠往辽 诗曰: 害人反害女儿身,作恶难逃把罪刑。 不是庞妃谋救父,杨滔早已丧幽魂。 再说杨滔见了女儿壁上诗词,登时气死在地,吓得夫人魂不附体,带泪连叫数声:“相公苏醒来!”丫鬟急拿姜汤灌他喉内。此刻杨爷渐渐苏醒过来,叫声:“女儿,为父自家不好,谁人埋怨你?你却寻此短见,好令为父痛心也!”夫人也悲哀大哭说:“女儿,你今日身亡,乃是你爹爹害了你。养虎伤身之言,明明恐你父亲恨着你了。”杨爷说:“儿呀,为父今日死里逃生,皆蒙圣上洪恩。想起从前作过之事,已悔之不及了。正要思量做个好人,立定主意不再归庞党,要报答君恩。岂知女儿先到了黄泉。叫我爹爹何处觅你的!要见除非梦里相逢。”夫妻痛哭一场,杨爷免不得吩咐家人备了棺柩,盛殓女儿。过了两天,盛殓已毕。 自此时候,杨滔把庞洪冷淡了,不去依附他。忽一日叫声:“夫人,下官如今想来,如若淡疏了庞洪,犹恐他怪我,倘或谋害起来,祸患不免。并且做下此事,实情羞见同僚。意欲返归林下,以终天年,夫人意下如何?”夫人说声:“相公,这句话说得有理。犹恐万岁不准依,徒然费想的。”杨爷说:“夫人,且待下官明日上朝,谢过主思,奏过天颜。若是君王准奏,退守林间,做个逍遥人,无拘无碍,可省得多少思虞。”是夜不题。 次日扬滔上朝,谢过王恩,奏道:“臣今得活微躯,皆叨圣德。杨滔欲意返归林下,念佛吃斋,清闲度岁,以改前非。伏乞圣上垂鉴准臣致仕归林,感恩如海矣!”天子一想:“量他无颜在朝,故有此奏。留他在此,总是国家之患,不免准他回去罢。”此时圣上准奏,杨滔谢恩,退归行内收拾。夫妻商量,选了吉期,别过同僚,所有内堂对象,多已收藏好。与使女家丁带小姐棺柩同归故土埋葬。一路回转江西暂且不表。 此时朝内平安无事已有一月。忽一日天子临朝,百官无事启奏,嘉佑王说:“众卿听着,孤思西辽己经征服,何故飞龙私进中原要害功臣?孤思推算,莫非其中有甚详意?其中必有缘故。众卿与孤议来。”当时文彦博等一众文臣,呼延赞等一班武职同声奏道:“西辽王已有降书投送,贡献出珍珠旗,谅无诈意了。飞龙私进中原,无非要害狄青,与夫报仇之故,决无诈意。陛下勿费龙心。”天子又说:“飞龙私进中国,辽王不行劝阻,其所作为,亦属不该。孤若兴兵问罪,又觉国法过严。今欲差人将飞龙骨柩送还辽邦,降旨宣谕番君,使其方知天朝文如秋水,武比细君,不能丝毫作弊。卿等以为何如?”众臣奏道:“圣上如此仰见高明,臣等焉敢道命?”天子向武班中说声:“狄卿家,你与众将前日曾到西辽,今当着一将前往。”狄爷一想,刘庆、孟定国、焦廷贵多是莽夫,不如保举张忠前往罢,即奏道:“臣部下几员将内有张忠,为人极有酌量,可差前往。”天子说:“依卿所奏。传命张忠携带骨柩,前往西辽。还朝之日,加升爵禄,以赏卿劳。”狄王领旨,归王府说知张忠。张将军说道:“圣上所命,可敢不依。”狄爷又差家丁将飞龙棺木焚烧,用净桶装了,密密封固已毕。张忠次日进内拜辞太太,别过众兄弟,带了八员家将跟随。乘上高头马匹,离了汴京,一路洋洋得意而去。想道:“从前几载在山落草为寇,今日做了钦差奉旨之臣。昔时,想不到有此荣华。如今只因跟随了狄大哥哥,祖宗有幸,故有今日之荣。”不表英雄一路之言。赶路二十余天,到了三关,见过孙秀。这奸臣方知这段情由,暗想:“岳父害不成狄青,却反加威显。这冤家不死,好不恨煞人也。”当时张忠出了三关,别过孙、范、杨三人,一路去了,按下休题。 再说汴梁城狄千岁,自从为着飞龙之事,时时忌着庞洪算计,意欲与母告驾归乡,君王不准,正在进退两难。一日,母子正在言谈,忽报圣旨到来。狄爷吩咐开中门,排香案,衣冠跪接,天使读宣完,辞别抽身。狄爷送出府门,仍回见母。太太说:“儿啊,圣旨到来何干?”狄爷说:“母亲,只为主上隆恩,说孩儿既在单单国招亲,并且公主帮助平西亦属有功。怜我一月夫妻即分散。今喜太平,圣上不忍使儿夫妇分开,为此降旨一道,着儿即日差使能人,前往单单国接取公主,归宋团圆。仰见君恩浩荡,帝德汪洋也。”太君听了,微微含笑说:“儿啊,君心正合着娘意。趁着天气和暖,正该挑选何人,前往单单接取贤媳来家,与为娘婆媳相依。”狄爷应诺,即日唤刘庆、李义说知,交了圣旨。二人即别过太太母子与石将军,一同上马。跟随家将二十名,带了路费银两,行程非只一日,不必细表。 再说张忠到了西辽国,一连几日过了几道关津,直至碧霞关。段威开关接进,分宾主坐下,各叙寒暖。递茶毕,张将军说知其故。段威听了说:“张将军且宿一宵,来日小将差人送你进城。”张忠称谢,段威是晚排下酒宴相待,不表。 却说来朝辽国众臣多多闻知,原来公主自送了性命,急忙报达狼主。辽王听了大惊,悔惜女儿,更有番后得知,伤心痛哭,苦楚不堪说:“女儿啊,你立心为夫报仇,岂知又害在仇人手。今朝只得白骨还乡,不见姣儿之面,为娘好不伤心。”不表番后痛心。 是日番主迎过圣旨,收拾飞龙骨殖埋葬了,送张忠在荣阳驿备酒款待。番王又密召众臣商议:“从前假造珍珠旗贡献出宋王,不过是缓兵之计。所以又往各国借兵,只待等公主除了狄青,那时还好兴兵夺取中原。岂知公主反死在狄青之手。如今宋王将尸骨送回,把孤国君臣面光扫尽。今日冤家越结越深。如今各国雄兵猛将,将次到了。狄青尚在,如之奈何?众卿可有良计否?”忽班首闪出一人说:“狼主,臣有一计。”番王说:“丞相有何妙计?”度罗空说:“狼主,只消如此如此,狄青必然死了。公主之仇已报,然后发兵进攻中原,占夺宋室江山,易如反掌。”番王听了大悦,说:“丞相果然妙计。”连忙修了谢罪本章。张将军即带了本章别过辽国君臣,回转中原去了。此时番王依了度罗空之计,备了几件宝贝,复修本章一道,差得胜将军秃狼牙细细叮嘱一番。明则入贡天朝,暗则图杀狄青。秃狼牙领旨而去。 先说张忠一路饥餐渴饮,夜宿晓行,非止一日。这一天到了雄关,出关又赶路回京而去。这张忠本是惯为赶路,所以早进三关。秃狼牙又迟走三天,又缓缓而行,所以迟了十天来到三关。传上守关军士报与孙秀,孙秀想:“张忠奉旨还骨柩,番王已有谢罪本章,附达天朝。今日因何又要差臣到来贡献,这是什么缘故?”孙秀猜疑一会说:“莫非又是蹈飞龙前辙,企图混进我中原,所以诈称入贡不成?待本官查明缘故才好。”若问三关之称,原有三座关口,一座名雄关,一座名雁门关,一座压门关,孙秀主受的乃是雄关。这三关乃是重要之地,关外七百里属番地,七百里内中原该管,所以辽兵一至直抵雄关。闲话休题。 此时孙兵部满心疑惑。此时范仲淹、杨青何不见?只因孙秀在此关时,比不得杨宗保、狄青在此镇守,多是情投意合,所以天天叙会。如今孙秀管了此关,二人多不投机,所以管民情国务,三人叙说大疏。此日二人不在,孙秀想一会,只得吩咐放他进关。但见番使有两个跟随,秃狼牙上堂与兵部见礼。孙秀看这番官不甚威武,只是形容丑陋,便问他官居何品,因甚要进中原?秃狼牙说道:“孙大人,小将乃西辽国得胜将军,不是官卑职小,只因狼主犯罪天朝,所以差俺拿这宝贝贡献朝廷。伏乞大人开关放行。”孙秀说:“前日上邦天使来你邦,狼主已有谢罪本章,附呈钦差,因何今日又差你贡献礼物?既有贡献,何不前日一并付交上邦天使带回?必然不是真情。下官领守此关,总要稽查。说得分明,才放你出关。不然休得妄想。”不知番使出得三关如何,下文分解。正是: 辽国今朝施巧计,英雄此日受灾殃。 第五十三回 辽王定计贡天朝 国丈私通受贿礼 诗曰: 忘君背主大奸臣,故国交通辜负君; 害却梁栋忠勇将,番兵指望那如云。 当下秃狼主闻孙秀不愿开关放行之言,便说声:“孙大人,你休得多疑。虽然前日上邦大使到来,但我小邦狼主若将礼物交付钦差,犹恐万岁怪责狼主。自不差官前来送,便附交天使呈贡。岂非狼主差了?所以狼主至诚恭敬,差小将来呈贡上邦,并无一点虚诈之情。”孙秀听他言辞恳切,只得传令开关。秃狼牙上马加鞭,一拱而去,一路思量笑道:“孙秀啊,你既然疑我作弊,因何不将身一搜?如若搜出身上的私书私宝贝,就难以过关了。只笑孙秀,你是个养夫,枉你有许多盘洁之言,也不中用。如今去寻着庞洪宰相,除了狄青,狼主然后发兵,若攻占了三关,先杀你这匹夫的。”所以俗语云: 得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如今西辽献这巧计,乃是宋王自取出来的。既杀了飞龙,不将尸骸送还他,待辽王疑惑不决就罢了。偏偏又去责罪辽王,送还飞龙尸骨,好待辽国君臣,畏伏天朝之意。旨上称出“飞龙投入庞相府中”,所以辽臣度罗空遂知庞洪不是个忠臣,所以使出这计谋来。此是宋王闭门放火,自取其灾的。秃狼牙出关时不知孙秀是庞洪党内人,故遮饰瞒骗出关,一程赶行汴京而来,不表。 且说扒山虎张忠,每日渡水登山,快马加鞭。是日来到汴京,下马进了王府来禀知狄千岁。是晚,千岁与石玉与他洗尘对酌不表。次日狄爷奏明天子。嘉佑王龙颜大悦:“张忠来去快捷,果然称能有功。王室加官三级,以偿其劳。”王府一番热闹,不过庆贺吃酒,不表。 再说庞洪独自坐书房,呆呆想道:“老夫连连用计,总是落空。自从包拯审明飞龙之事,险些性命难逃。亏得女儿之力,救了老夫。至今无面在朝。见别人倒也无言,所恨着包文正、呼廷赞这两个狗才,常常把冷言暗语讥消甚多。老夫乃寒天吃冰水,点点在心肝。若把这些狗党除了,方悦得我心怀。”正想间,有守门官启上大师,说:“外来有三人,说是西辽国来的,有些小物相送,还有机密事商量。”国文一想,吩咐:“勿与外人知,悄悄传他到书房相见。再有人来,只说太师欠安,早已睡了。”门官应诺到府门带了三人,来到书房。国丈看见三人拿了几个拜匣,便吩咐门官去了,即闭上房门。有辽官说:“国丈,小将西辽国得胜将军秃狼牙拜见。”国丈说:“将军休得拘礼,请坐罢。”秃狼牙唤小番两个上前叩见太师父,国丈说:“休得如此!”又想:“他说有礼物相送,这两个小匣必然是西辽宝贝,因何番王送礼与我?必有缘故了。”想罢说:“将军,你那狼主差你到来,不知有何见谕?”秃狼牙说声:“太师父,小邦狼主有书一封与太师观览,匣中小物几桩相送与太师。”国丈说:“老支有何德,敢使你狼主费心?”忙拆书一看: 西辽国王书拜奉庞丞相座前:昨飞龙小女有蒙庞丞相将就机 谋,周旋恩德,孤心感念不忘。岂知小女的夫仇未报,反丧仇人之 手。孤家此恨难消。故特差来小使,恳求丞相报雪深仇。前者狄 青带回珍珠旗达呈天子,此旗乃小邦新假造,倘丞相奏明天子,狄 青难免欺君之罪。虽有浩大功劳,国法岂得过宽?小女倘得雪冤, 丞相恩同天地矣!兹来玩物数桩,望祈鉴领,原非诚敬,且与丞相 消闲,聊表孤寸心。 国文看罢,将书收藏,便说:“将军,你那狼主如何知道老夫与狄青作对?”秃狼牙说道:“丞相,只因前日万岁旨意提及太师尊名,所以知的。”国丈说:“这珍珠旗真假如何分辨?”秃狼牙说:“丞相,那真的乃小邦镇国之宝,五代留传,已有一百八十五载。颜色烟采,针线发锈了。狄青带进这假的,虽然款式是一样相同,但新造起的颜色鲜明,针线发新。只要将此两件分别起来,就知真假了。”国丈听罢,拍手笑道:“那日狄青班师,圣上将旗与众看。老夫也看此旗果然颜色新鲜。若不是狼主今朝书到,焉能知其真假!”秃狼牙说:“太师何如?今已分真假了么?”国丈说:“果到如今,才知真假。昔日飞龙在我杨、庞二处,对旗之真假并没说起。”秃狼牙又叫声:“太师,匙钥在此,请开匣一观。”二小香捧匣在桌上。国丈正要执匙开匣,忽小使送茶来吃。这小使看见这秃狼牙吃了一惊,只见他面如锅底,旁立两人也是丑陋,同与大师对坐,不知何处来的,又不敢问动。太师说:“阿厮儿,这是三关孙老爷来的差官,速备酒筵。”小使应诺去了,想道:“孙老爷的差官因何与太师对坐?却也奇了罢。我是小使,管他何用?”即往厨房备办酒席去了。 秃狼牙听了庞洪对小使说他是三关孙老爷这句话,便问道:“这孙大人是太师什么人?”国文说:“他是老爷的小婿,与狄青也是冤家。”秃狼牙说:“原来是太师的贵婿。”国丈此时把一匣开了锁,有礼单一纸在面上。拿起礼单,只见匣中光彩射目,内有玻璃盏一对,月华镜一面,醉仙塔一座,醒酒珠一颗。看罢又开第二匣,又有礼单,是:元宝十锭,黄金十锭,每锭百两,白壁一双,碧玉花瓶一个,水晶盅一枚。国丈看罢,笑得眼也不开,说:“狼主何用送此重礼到来,只好取下一半,回一半已是当不起了。”秃狼牙说:“总要一概收下,些须玩物,休得重抬。狼主只要早早杀了狄青,与公主报仇,小将早日回邦去。须要速速行事才好。”国丈说:“这也自然。待来日上朝奏明圣上,取旗复验,验出狄青之罪,如何能赦?管叫他一刀两段的。”正在讲话,小使送酒筵到,摆开桌上,银烛交辉。国丈吩咐小使,往后边去,不必在此伺候。 吃酒至半酣,国丈问起这玻璃盏有何妙处。秃狼牙说:“太师,若问这玻璃盏,斟了美酒,在内就有签歌细乐吹奏,我邦算他是宝贝之魁。”国文听了大悦道:“真乃有趣的宝贝。”又问月华镜有何妙处,秃狼牙说:“每逢八月中秋之夜,不论天阴晦雨,将此镜照耀,犹如日月,五彩呈祥,故名唤月华镜。也是小邦一桩宝贝。”国文笑道:“这宝贝一法更妙了。这醉仙塔又有何妙处?”秃狼牙说道:“吠,若将此塔放于大些器皿之内,用热酒酌在塔顶上,如若取下来,吃不多一杯,就要醉倒如泥了。”国丈大悦道:“这宝贝如此,可有解酒之法否?”秃狼牙道:“可将这颗醒酒珠含在口内,立时大醉可解了。”国丈听了这几件宝贝如此趣妙,心中不胜大喜。说罢二人又是畅饮一番。宾主交筹,两个跟随来的小番自然另有小厮款待,不必烦言。 且说这庞洪有一长子,名叫飞虎,年纪不过二十外光景,一同跟随母亲上汴京的。只因仁宗王选了庞洪女儿,他的夫人随女儿也到京来。庞洪原有四子,只有长子飞虎跟随母亲到此,三子仍在家园。这飞虎虽是奸臣之子,亦非有德之人,然而赋性略有些知识,胜过其父一副狠毒之心肠。早间闻知西辽差官到来,他早已打听明明明白白,想道:“爹爹为人,多乃不正,知识俱无。朝廷忘了也罢,因何今日又要私通敌国?如若风声少泄,性命难逃。欲行陈谏,他又在书房中与这番官对酌。罢了,且忍耐少刻,待爹爹进来,说话谏阻罢。”不知飞虎如何劝谏得父亲依允。正是: 纵有良言金石美,奈何狠毒性情坚。 第五十四回 国丈通辽害狄青 宋王信谗惑奸计 诗曰: 婪赃受贿把君欺,暗合宫围患女儿; 宋主信谗蒙晦计,忠臣被害中奸机。 不题庞飞虎谏阻父亲之言。却说庞洪在书房内与秃狼牙对酌已完,言谈之际,时敲三鼓,即唤家中打点帐褥,与三人安睡。又听一番谏阻,自回进后堂去了。有众家人私议,说道:“他若是孙大老爷打发来的,因何太师爷作宾主相待?却也奇了。”又见他三人生得与鬼无两样,到底这人是那里到来?何故有几人说这是边关野地,所以出这样人来。有一家人说:“他就是一番蛮,但我们吃了现成,穿了现成的,管他什么?况且太师爷又吩咐门上不可说与外人得知。如违重重处责。我等管他何用?众人悄悄逸逸,不要惹这段是非有何不妙。”众人多说有理,休言家人私论。 再说国丈进归内堂,细细说与夫人得知,夫人听了,含笑说:“相公,与狄青两人虽然有些仇恨,也罢了。相公不要与他作对的好。人可瞒,天不可瞒。古云:天亦难瞒。何必作此啖食担懮之事!”庞洪说:“夫人,你也不用说住,若弄不倒小狗才,我也不要做人了。”说未完,旁边走出飞虎,说道:“爹爹,如今西辽国送来礼物,不知爹爹意欲何为?”庞洪说道:“这辽使便说飞龙公主死在狄青之手,辽王深恨于他。所以差官送礼,前来说明从前珍珠旗是假的。狄青已有欺君之罪。为父的奏闻圣上,岂可不将狄青斩首么?”飞虎说:“不是孩儿多言阻你,如若奏明圣上,就有祸事到了。”庞洪闻言不悦,说道:“因何见得招祸,你且说来!”飞虎说:“爹爹,前者飞龙在我府中出头,如今满朝尽知。目下辽王差人到此,又是爹爹陈奏起来,就蹈了飞龙前辙,必道爹爹与西辽是相通了。如一查明,这辽差一到京来,先要经过雄关之地,早累及姊丈疏忽之罪了。前者飞龙之事,险些家散人亡,今日劝爹爹勿要贪财爱宝,平平安安过日何为不美?”庞洪一想此话,果然不差,但又舍不得几桩无价之宝,况且杀除狄青已有机会,若不趁此除他,以后就难了。夫人又说:“相公啊,依了该儿之言才是!”庞洪说:“你母子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不理妻儿,往外去了。 庞洪静坐偏房,想道:“这件事情又要与女儿商量方妥,且慢奏明圣上,免得自家之累罢。细想女儿虽是女流,倒有深谋识见。待他在圣上跟前寻个机会,慢慢打点此事,必然成功。”是夜定了计,来日上朝。因来到书房内,秃狼牙便问国丈:“朝见圣上,可曾奏知否?”国丈说道:“已经奏明。悉遇朝中有事,不得空闲,圣上说明日验旗定夺。”秃狼牙道:“又要多候一天了。”国丈说:“屈驾多留一天也何妨?”秃狼牙说:“岂敢!”国丈吃了早膳,又坐小轿一乘出了相府,到后宰门,丁大监一见,进内禀知。贵妃一想爹爹没有事决不来的,今日必然有话了。吩咐了太监请国丈到望花楼讲话。丁太监领命,请国丈进来,到了望花楼,父女相见坐下。庞妃请安已毕,叫声:“爹爹因何呆呆不语,有何缘故?”国丈细将情由说知。庞妃听了叹声:“爹爹,你年已将花甲,雪鬓满头,后来的光景无多得,还是暂且退步吧!从前为着飞龙之事,要女儿打点,连我也担懮。用了多少曲折之言,转弯之语,方能说得君王心准,此乃皆因事已成了。所以女儿出于无奈而为。如今又要行此事,我劝爹爹勿为此事罢。”庞洪闻言,顿觉呆呆了,两眼光睁看着女儿,想一会,长叹一声说:“女儿,不是为父的必要如此。只因我与狄青恨同切齿,日后不忘的。我不伤他,他必伤我,这个冤家是解不开的。女儿你今日若推辞不就,我为父从今不进此地来,即辞驾归林,父女之情,永远离了罢!”庞妃听了,蛾眉一蹙说:“爹爹年纪已是日高,你休得动气。我劝爹爹安分守己,那晓得爹爹定要作此念头。女儿若不从顺,诚为不孝,今朝只得尽力为你打算罢!”庞洪点头说:“多谢女儿。”顷刻,愁闷散去,喜欢复来。叮嘱一番,连忙辞别女儿,回归府内坐下,心头大悦开怀,说:“狄青,你这小畜生今番死了,老夫好不安心。” 不表庞洪得计。再言晚上天子回宫,庞妃接驾,御宴排开,满斟美酒,递敬君王。贵妃一想,不可特然起,须要远远说,转弯抹角然后说到珍珠旗方为妥当,便说:“陛下,臣妾常常忖度自念,微躯只像鸡群伴凤一般。有幸得受圣上恩波,时常又恐福薄难以消受。”嘉佑王含笑道:“庞爱卿,休得说此谦虚之言,你今与寡人相亲,恩爱成双,便是你福厚之处了。”贵妃说:“陛下啊,从前外国兴动于戈,臣妾曾闻陛下说起来,心中惶恐不安。喜得如今天下平宁,心无挂虑,乐度岁华,皆叨我主福禄齐天。”嘉佑王大悦说:“贵妃啊,你若提起外国兵力,感动寡人,忆起功臣,实觉伤心。”贵妃说:“那一个功臣的?”天子说:“镇守三关杨宗保,智勇双全,乃忠义之臣。可惜他一朝命丧沙场,死得惨伤。如今天波府内,已无人了。只有杨五郎早已少年修行了。苗裔只有杨文广,其余已是钗裙寡妇了。想他家冷落,真乃伤心也。”贵妃说:“陛下啊,此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我主念及杨宗保,还直阴封旌奖。”天子说:“朕亦有此意,足见与卿同心。”庞妃说:“陛下啊,那杨宗保阵亡之后,目今上等英雄还有何人?”天子说:“爱卿,前日朕已曾说过,英雄要算狄青,更喜他与众将同心协力,平定了西辽,得珍珠旗回朝。西辽投降,安稳国家,一国投顺,各邦畏服。从此江山永固,赖他之力。”庞妃说:“陛下,那珍珠旗到底怎样的?陛下可曾看过否?”天子说:“非但朕已看过,而且满朝文武俱已共目,人人称赞,实是西辽镇国之宝。”庞妃说:“惟独臣妾不曾观看的,不知陛下可赐与妾一观否?”天子说:“贵妃,你要看么?”即着穿宫内监奉旨,把库房开了,取出珍珠旗速拿来到。万岁吩咐开了锦绣囊,宫娥把旗展开,贵妃凤目四角一瞧,看到几回,假作呆了。天子说:“全亏五虎英雄,杀败了西辽,番王心急,故把宝旗献出。从此料想他再不敢侵犯天朝了。”贵妃说:“陛下,此旗是番王差送,还是狄青带回朝的?”天子说:“狄青带进回朝,寡人与众文武一同共目过了。”贵妃说声:“陛下啊,臣妾从不曾见此旗,今宵看起来倒也疑心。众臣虽赞美称扬,妾看来还是假的。”天子说:“爱卿,怎见得是假的。”庞妃说:“陛下,此旗若是西辽传家国宝,乃是年深月久之物,颜色必然烟采,针线必然发锈。今看此旗,颜色甚是鲜明,而且周围针线又是新尖。不知是辽邦新造假旗来骗我主,还是狄青作弊更换了,存却欺君利己之心。”天子听了此言,不觉呆了。便叫宫娥取过来,待朕复看。二宫娥一个执旗,一个执烛。天子细看一回,说道:“爱卿,果然颜色鲜明,针线簇新,此旗谅非真的,朕前日却胡乱收了此旗,来日临朝究问狄青罢。”贵妃说:“陛下,狄青如今有了欺君之罪,须当追究,切不可又是仁慈不认真了。”若从前杨滔劾奏狄青无故杀妻,天子庇盖庞洪,所以不认真的,今日庞妃乃是巧话说,不要自己仁慈又说认真的。天子说:“这事朕必要查明真假来,若是真的,不必言假的,必要究明原故的。”贵妃又说:“陛下,若是假的,狄青却有欺君之罪,还把他正其国法否?”天子说:“认真查究明白,方能定罪!”说完吩咐内监,把旗收藏回库,复又宴饮一番,言谈尽兴,正敲二鼓,玉手同携,罗帐双双,其乐于飞,难以再白。不知来日嘉佑王临朝查问验旗,如何执罪平西王,下回详说。正是: 任尔英雄称哲睿,亦可蒙蔽惑阴谋。 第五十五回 验假旗狄青触君 求赦斩莽将飞报 诗曰: 当殿叱君理也非,法场袅首不为奇; 只缘中却奸害计,致使忠良受佞欺。 话说前夜庞妃验出假旗,次日五更三点,仁宗天子升座,金銮殿众文武朝参已毕,各官无事启奏,嘉佑王问说:“众卿家,且听朕言。今有狄青在西辽带进这珍珠旗回朝,岂知是假的,寡人误被他瞒了。”众大臣听了天子之言,多吃一惊,一同奏说:“陛下,从前臣等众目共观此旗,就是陛下也曾龙目同观的。因何今日说起假的来,臣等俱属不知。”天子说:“卿等那知其细。”即命内侍取旗与众臣观看,各官细细看来难分真假,独包爷说道:“前时臣不在朝,未曾看过,今日据臣看来,也是假的。”天子说:“包卿也知假的么?”包爷说:“旗实是假的。惟是朝中已有人私通外国了,陛下,还须查究。”此时国支在此,心内着惊:“这老包刀笔也,莫非有人泄漏机关不成?”天子又说:“包卿,怎见得有人私通外国?”包爷说:“臣思此旗,西辽前者贡来,众人多已看过,彼此无言。如今已久,忽然有人说是假的,定然有人私通外国,说起是假的,方才晓得此旗是假。伏乞我主先将私通外国之人查明究办,然后追究狄青才是。”天子听罢,微微含笑说:“包卿,休得欺压众臣,不是他等说起,乃是寡人看出假的。”包爷说:“既如此,陛下交通外国了!”天子说:“包卿,你好胡说!朕昨夜与贵妃偶然说起此旗,取来看的。贵妃看出了假造之弊。然后朕取细看,方才得知。”包爷说:“如此庞娘娘私通外国的。”天子听了,又恼又觉好笑,说:“包卿,你言得奇了。贵妃焉能私通外国?你也说这句奇话,好糊涂也!”包爷说:“臣启陛下,旗真乃西辽镇国之宝,中原焉有一人见得的?因何独有庞娘娘说是假的?岂非娘娘私通外国,然后得知,望吾主查究娘娘才是。”此时众文武个个无言,独有庞洪暗暗慌忙。 天子又说:“包卿,宫中内室,焉能与外国相通?休得枉屈了女钗裙。众臣听朕说!”众文武全声道:“伏乞陛下宣谕,臣等知之。”天子说:“昨夜贵妃看此旗,说道既是西辽流传国宝,年深月久,必然四周针线起锈了。如今旗线簇新,颜色鲜明,是系临时新造起来的。但不知是西辽作弊,还是狄青造假换真。若说西辽更弊,狄青疏失难免。若是他将假换真,其罪尤深了。”众臣听了,呆呆不语。有包公说:“臣启陛下,此旗是庞娘娘与陛下讨来观看,还是陛下与庞娘娘看的。”天子一想,暗说:“不好了。包拯的话难讲的,哄他一哄才好。”便叫声:“包卿,旗是寡人赐与贵妃看的。”包爷说:“只恐还是庞娘娘与陛下讨者的。”此时包爷猜透其中原由,天子带怒起来,说声:“包拯,这事与你无于,休得多管罢。” 嘉佑王复问武班中,叫声:“狄卿家,你且把真情奏来,到底这假旗儿怎样来的?”岂知这狄爷听了天子驳论之言,早已气得目定口呆了,一言已说不出。天子几次问他,只是气昏了,忘却君臣礼,冲撞起来,便说:“悉听庞娘娘话,把我狄青正法斩首罢。”天子说:“旗是你经手办来,是真是假,总要问你,因何说悉听庞娘娘把你斩首之话!”狄爷说:“西辽献旗出来,臣将此旗带还朝。平日不说,今日提起,敢是娘娘要害我狄青么?陛下是天下之主,万乘之尊,妇人之言不可听信的。听信妇人之言,江山必败。”嘉佑王听了狄青触冲之言,心中大怒,忘了他汗马大功,骂声:“泼臣!怎把朕欺侮?这等猖狂,目无君上,国法难容!”即降旨将他绑出午门斩首,正了国法,说道:“不斩王亲,不能敬众!”刀斧手实时捆绑起狄爷。庞洪暗暗心花大放:“今日冤家杀得成了。”众忠臣多来保奏,天子只是不依,吩咐押出法场,差国丈为监斩官。众王爷大臣气得怒塞满胸。国丈洋洋得意登时领旨,绑狄爷往法场去了,只等时候就要动手。 原来前时杀人随到随杀的,只为前三载时,狄爷斩了王天化,太后娘娘解救,时到午时三刻,故把狄爷救了。所以目今多转了此例。狄青一路无言,街上人人叹惜。此时合当有救,悉遇焦廷贵在郊外游玩,一见之时,二目圆睁,上前拦住,问其情由。狄爷喝声:“焦廷贵,我狄爷今日身死,你休得多管!”焦廷贵见千岁不肯直说,大喝:“庞洪,你慢些威风做这监斩官,你若把俺千岁杀了,我把你庞家杀完。”即纵马加鞭飞跑到南清宫,滚鞍下马,喧声大震,说:“反了!反了!”此时潞花王不在宫中,还在殿前,早有太监出来问明其故。太后实时宣进焦廷贵禀知,怒气尚是塞喉。太后听了大惊,即传懿旨一道,着焦廷贵速往法场说:“刀下留人!若杀了千岁,监斩官一同斩首。”焦廷贵领旨,飞马到法场大喝:“庞洪听着!南清宫太后娘娘有旨,刀下留人。如若杀了平西王,即杀监斩官。”庞洪听了,眼睛只看着焦廷贵。焦廷贵又说:“庞洪,你若杀了狄千岁,我焦爷也不轻饶的。千岁啊,不要心焦,如今有了太后娘娘出头,你这吃饭东西安稳了。”书中不载焦廷贵之言。 再说金銮殿中君臣议论珍珠旗之事,众大臣说:“此旗乃是西辽之物,狄青不曾见过的,焉能知其真假?况且还朝复命之时,圣上龙目与众臣俱已共睹,那一人知道是假的?就是番王既已降顺天朝,如何敢将假旗欺骗我主,且狄青耿耿忠义之臣,立了多少汗马功劳,焉敢利己欺君以取其咎?决无此理的。”天子说:“他只依功劳,竟把寡人欺负,全然没有一点君臣之礼。若不将他正法,岂非渐渐地把寡人欺了。”又有潞花王想道,不知有无有人去通知母后,狄青有无有救了,正在心头着急。忽有王门官来奏万岁,说:“南清宫太后娘娘抬了太祖龙亭到午朝门来了。”众忠臣暗暗喜欢。难得娘娘前来做救星。天子此时一闻知,即离金殿,步落金阶而出。众文武随跟天子而行。那太祖龙亭乃天子的祖宗,为子孙者,岂有不迎接之礼!狄太后虽不是生身之母,但是三年乳哺之恩焉能辜负! 此时,天子出迎,前有太祖龙位,后来了太后娘娘直至金銮殿方住。天子随来说道:“不知母后娘娘何事出朝,请下凤辇来。”太后愁烦不语,下了凤辇,就于殿侧排下位来坐下锦墩,不觉珠泪已流,天子一见惊得呆了。众臣同来朝见说:“不知娘娘因何出殿来?”太后娘娘含泪说声:“众卿平身。只因我上下无亲故了,只有狄青一点骨血,狄门香烟望他承继,纵然犯法,应该处斩,须念他有功,可略宽容一二。既然忘他汗马功劳,还当看老身情面。但今日不知犯了何法,必要将他斩首?就将他斩首,众位卿家也该保奏才是,因何个个皆是如此袖手旁观?”众文武此时俯伏无言可答,又不好说我们已保奏了,只因万岁不依这句话,只得同声说:“娘娘,这也问万岁便知了。”太后娘娘又问天子说:“王儿,狄青有甚差迟,须要将他正予典刑的?”此时嘉佑王也不藏头露尾隐言,就将复验珍珠旗,疑是假的,所以动问狄青,他抗言冲撞失了君臣之礼,就恐别人效尤,以臣凌君,故将他处斩等话讲了一遍。太后娘娘说道:“原来要把我侄儿做个榜样,以儆戒别人么?就算他失了君臣之礼,将他定个罪也罢了。因何必要将他身首分开的?侄儿啊,可怜你青春年少,狄氏一脉香烟至今绝矣!你数年立的汗马之功,今日已成画饼,犯了些小小无碍之法,如今要斩首之罪了。只因我做姑娘的,难及得一妃子之言,所以救你不得。早知你归结吃一刀之苦,何必出仕王家,辛劳数载,却要娘亲送你归泉。何不若做个农夫,奉母以终天年,何为不美?”狄太后之言,不知天子怎生处决,狄青得赦如何,下回分解。正是: 父女专心图陷害,英雄一命险些亡。 第五十六回 平西王死中得活 嘉佑王发配功臣 诗曰: 苍天不绝小英雄,险死还生到驿中; 只为灾星犹未退,奸谋屡害迭重重。 再说嘉佑王听了狄母后之言,说到他为娘的难及得当今贵妃之语,是以难救得侄儿。天子听了这句话,担当不起,心中觉得惭愧,忙上前曲背弯腰,尊声:“母后娘娘不用心烦,如今即差官前去救他罢。”太后娘娘说道:“此时只恐头儿堕地了。”众文武说:“臣启娘娘,此时天色尚早,狄上亲还未正刑。”当时天子即差值殿官急往法场救转狄爷。此时国丈怒容满脸,焦廷贵得意洋洋,大骂一声:“庞贼!”快马加鞭回归王府,报与高年太后。太太听罢,惊惶之际流泪说:“儿啊,想你吃了许多苦楚,受了多少辛劳,方能征服西辽,只望你平安人吃平安饭,岂知今日又起风波,大难临身。幸得姑娘出朝去救,圣上必然恩赦了。”按下不表太太之言。 再说狄爷得救,进了金銮殿,叩谢君恩赦罪,多蒙太后娘娘活命之恩,又参见太祖龙亭。国文也参见了太后娘娘,太后说:“你是国丈么?”庞洪说:“臣不敢当的。”太后说道:“你堂堂天子的国丈王亲老大人,你既为极品之官,何必如此生成一片妒贤嫉能之心,几番陷害我侄儿?你做人为何这等狠恶奸刁的?”庞洪说:“这是臣不敢为的。”太后说:“胡说!好好地保他前去征西辽,要借刀杀人,你还强辩么?”庞洪说道:“娘娘,是老臣一心为国,犹恐西辽又动干戈,因思没有勇将可当此任,是以保举五虎英雄前往,若不是老臣保他前往西辽,狄王爷焉能加官进爵,势位封王。”太后说道:“他封了王位,你满恨着,又与杨滔同谋把飞龙顶冒凤姣来行刺,我侄儿几乎死在番婆之手。又亏得皇天庇佑,这英雄又是死里逃生,皆得包卿之力。就是今日这条计,全亏得老身早已知情,如若不然,我侄儿身首分为两段。到底狄青有何不好,你与他结得如此深冤,定要生心害他?今日可将冤家之由实实说来,休得隐讳。”庞洪此时伏倒金阶,头也抬不起,只得连称:“娘娘啊,臣实无此意,休得枉屈了老臣。”太后娘娘说:“今日老身与你讲个明白,自今以后劝你要做个好人罢。倘若仍要做奸臣,不独臭名万载,只恐罪盈满贯之日终须有报。近则报在自己,远则报在儿孙。”此时国文也不敢再答奏,只得诺应连声而退。 太后娘娘又问当今道:“若说珍珠旗是假的,庞国丈是个能手,何不命他把真旗取到,如取得真旗回来,目今这旗是假的,然后定罪如何?”天子一想,若要国丈去,明是叫他前去吃苦了,说:“母后,旗之真假,如今一刻之间,到底力辨不清,且从缓而辨。但狄青有失君臣之礼,如若置之不问,有于国法,难服众臣之心,还望母后谅情处断。”若讲到嘉佑王在庞妃面上,原来不肯吃亏的,只因狄太后出朝,虽赦了平西王,到底还要问他定罪名,多少遮遮面光。此时犹太后想来失了君臣之礼,原是难正国法处斩的,今日罪名不依,恐被众人私议,便叫声:“包卿,你是个忠心正直之人,须判定他一个什么罪名,方为妥善?”包爷说:“臣启娘娘,若论臣失君礼,即与欺君之罪相同,本该立时斩首。惟念有功于此,从减等定他一个徒罪,实为至当。”太后说:“包公判断公平,可准依的。”说完即起,扶辇回宫而去,随即又抬送回大祖龙亭。此时仁宗天子、众大臣一同相送,狄太后放心回宫中,不表。 且说嘉佑王便说:“包卿即把平西王定了徒罪,还该定了地方才好。”包公一想,这是试我面光的,乃据理而行,有甚相干!即奏道:“离京一百里,发配游龙驿,万岁龙心如何?”天子说:“准卿所奏。可着一员官押解狄青到驿中便了。”包爷说:“臣领旨。”又奏道:“陛下,那珍珠旗是真是假,不易辨分明,伏惟我王定夺。”天子说:“包卿,且收藏库内,另日再行定夺罢。”就此退班。此时天子摆驾回宫,见了庞妃,就把情由说知,也不再表。 且说众臣退班,各回衙府。有狄爷说声:“包大人,犯官回去一见母亲,就来听候起解了。”包爷说:“悉凭王亲,大人何日登程,决不来催促的。”二人一拱相别。狄爷到了王府门首,众弟兄一见说:“如今恭喜千岁了,得太后娘娘做救星。”狄爷说:“是了。”忙退进堂,见了母亲,就将此事说知,太太听了切齿骂声:“奸臣,明明又作奸计,内通女儿作线,我儿险些做了刀头之鬼。多亏得焦将军往南清宫报知姑娘,方得出朝,要当今赦罪。儿啊,姑娘恩德深重,你须时刻铭心。”狄爷道:“这也自然的。但如今孩儿定了一个徒罪,发去游龙驿的,今来拜禀母亲,明日要动身了。”太太听罢,心中烦闷起来,含着一汪珠泪,说道:“儿啊,母子团圆还是未久,如何今日又要分离?为娘好不心焦!”狄爷说:“母亲且免愁烦,若说游龙驿,离京有限路程,孩儿此去,可以常常来往的。” 是日狄爷打点往游龙驿,有众英雄闻知,进来说声:“千岁爷,不必前去,有我们保护在府中,差官若来催促,待他试试我们手段,打他一个七零八落,回去叫他远远不敢来惹千岁的。”狄爷闻言,喝声:“胡说!万般情面,要看包爷。他若到,不可恐吓他。况且乃是国法旨意,与这解官何干!”焦廷贵说道:“何不把这座王府改作游龙驿,住在家里好不便当。”狄爷喝声:“休得多言,本藩自有道理。若然不去,又有欺君之罪,为人顶天立地,出仕王家,忠字离不得的。”与众人正在言谈问,有狄太后传懿旨,请平西王到南清宫叙话。此时,狄爷进内辞了母亲,出王府去了。有二位英雄齐说:“可恼啊,可恼!今日好好一个平西王做不成,倒做起徒犯来。我们叫他不要去,他偏偏要去的。罢了,我们苦乐相同,跟随千岁到游龙驿,以得早晚相见,患难相均,方才合理。”众将闲话,休得烦言。 却说狄王爷来到南清宫,先叩下姑娘活命之恩,又与潞花王见礼,然后坐下吃茶。太后说:“侄儿啊,不是姑娘埋怨你,原是你的不是。君即是君,臣则为臣,因何把朝廷顶撞?大为不合。论来原有欺君之罪,如若不依,当今问个罪名,犹恐有国法森严,满朝多有议论你。今到着游龙驿,我有一句言语叮嘱于你,须要谨记留心。”狄爷说:“不知姑娘有何训谕,侄儿洗耳恭听。”太后说声:“孩儿,你今此去,犹恐庞洪害你之心不肯休息,又有怎么暗箭射来,你须刻刻在心。此去驿中每日费用,所该多少,或一千或八百,须问国库中取用,不可拿出自己财帛来用。此去须要常常回来,不可久别娘亲。说要去三年,自然我慢慢调停,只在半年一载之期,自必叫你回归,决不使满限三年的。”狄爷听罢,说声:“多谢姑娘,恩同渊海,教育良言,侄儿刻刻在心。”此时太后又吩咐备酒席,两位表弟对酌,潞花王说声:“表弟啊,你此去游龙驿,须要常常通个信息到来,免得我母子时常挂念。此言须要切记的。”狄爷点头应诺,弟兄又用酒一会。饮酒毕,狄爷拜别姑娘,辞了表兄。狄太后暗暗恨着庞贼,弄得侄儿又要分离了。此时潞花王送狄爷一程,出十里之外,方才作别转回。狄青回归王府对母亲说出姑娘吩咐一番言语、表兄叮嘱之言。太太烦闷之际,听了此言,心中十分感激,姑娘骨肉相看,情深意厚,潞花王千岁也是一般情厚。是夜,母子言说。不知狄青到驿,后事如何?正是: 只为奸臣条计巧,至教母子两分离。 第五十七回 国丈图谋托驿丞 狄青起解游龙驿 诗曰: 英雄灾晦未能除,故教奸佞屡相欺; 报应待时终有日,只争来早与来迟。 话说包龙图奉了狄太后命,把平西王定了一个徒罪,天子又差他押解。是日进朝回归府中,委了一个解官,备了一角文书。吩咐解官倘狄千岁未起程,不催速于他。押解官诺诺连声而退。 一口难说两话。先说庞洪朝罢回归,独坐内堂,只是烦闷沉沉,说道:“好好一个机会,好好的一个计策,眼看得狄青即分为两段,岂知焦廷贵这死遭瘟役天杀的到南清宫通了消息,至此又惹这婆婆出头,弄回狄青不做刀头之鬼,反把老夫骂得羞惭,难以见人。又可笑圣上真没主张,假旗欺君,倒不追究,只把那顶撞圣上之律,问了一个徒罪。今日又是一段好机会化为乌有。如今我若罢了,犹恐他日后还来寻我报仇的。且西辽差官天天等候,催速老夫除这小畜生,辽王送来财物,老夫已经收下,这几桩宝贝,我也爱得甚紧,若是交还了他,岂不可惜!况且些些小事,老夫办理不来,岂不被这辽官暗中取笑么?罢了,待我细细思量一个好计谋,必要除了这狗头,方才罢却心烦的。想来这秃狼牙在于我府中,一日两天还好,倘若收留长久,外人知觉,事就不美了。这便如何是好?”此时一心筹算,左思右想,计算不来,只是沉沉纳闷,思量一会,忽想起一事在心,说道:“忘记了,那游龙驿驿丞官,乃是老夫的家人,因他屡日办事能干,无有差错,故我把他提拔起来了,做了这个驿丞官。屈指光阴,已有六载,不免今日修书一纸,差人拿去,说要把狄青摆布身亡了,然后打算升他个七品官员,也是妙算。”此时庞洪想出这条计策,心中放下愁怀。即转入书房,对秃狼牙说:“秃将军,老夫昨天奏明万岁,调旗复验,要把狄青首斩,谁料狄青咬定旗是真的,圣上疑信不定,发交三法司勘问,老夫也在三法司边知会了,要他审实是假旗,正了欺君之罪,包得取他首级了,只是有屈将军多住几天的。”此时秃狼牙听了,只得安心等候。次日国丈又差家人打听狄青到了驿中否,然后再把书信投递。 却说狄王爷一连等候三天,不见解官到来,在着王府等得不耐烦了,只得差人前往催促。这解官想来,只有发配人延迟不愿往,如今狄千岁倒来催促起程,实是忠臣,可敬可敬。实时拿了文书,来到狄王府叩见狄千岁。此日,狄爷戴了小帽,穿上青衣,便唤解官:“将本藩上了刑具。”解官说:“千岁爷,这是小官不敢的。”狄爷说:“这是王法如此,非干你事。”解官说:“这也实是小官不敢的。”狄爷道:“本藩已说个不来罪你,快些上下上了刑具罢!”解官只得说道:“如此小官告罪了。”叩过千岁,把刑具上了。狄爷进内,别了母亲,老太太一见伤心不止,说:“儿啊,你好好一家王子,乐处安居。如今弄得如此光景,皆因庞贼父女相通,害得我今母子分离,好不凄惨也。”狄爷叫声:“母亲,休要伤心,孩儿今日亏得姑娘救了性命,如今到游龙驿只得百里之遥,比在朝一样的,母亲若虑无侍养,前时圣旨到单单国接娶公主,目下该应到了。便有媳妇陪伴了。” 再三劝解母亲之际,忽有几位将军进入中堂,说要同千岁前往。狄青说:“你们不必前去。”岂知这些众弟兄义重情深,必要同去,死也死在一堆,亡也亡在一处。平西王听了含笑说:“你们要做官的人,食了朝廷俸禄,要与王家办事,不能同本藩同去。”众位将军说:“千岁,我们吃什么朝廷俸禄?自今之后我等官也不做了,跟随千岁的好。”狄爷哈哈大笑道:“你们众兄弟,若丢本藩不开,常来常去,何等不美?你们若必要同去,待我一剑自刎便了。”太太又叫:“列位将军,你们不必执一己之见,我儿说话却也不差的。你们如听了他说,或来或去时时通个消息与老身也好。”四位英雄只得无奈何。骂声:“庞贼,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恨!”当时狄爷别过母亲,转身出来,张忠说:“我等必要送千岁的。”焦廷贵道:“如若不许我们送千岁,休得想去。” 你一言我一语。狄爷笑道:“本藩有什么好处,倒要你们这般好处,却也难得。”吩咐解官:“就走罢。”解官说:“请千岁乘轿。”狄爷说:“我有王法在身,如何坐起轿来?”解官说:“千岁必要坐轿的。”狄爷一想,平日间没有刑具,看着撒开大步走路好不爽快。如今上了刑具,行走艰辛不便,坐轿而去便了。此时这乘轿并不是随常用的布帏小轿,乃是一品坐的逍遥八抬金银大轿。狄爷说:“此轿太好,用不着的。”解官说:“千岁再要好的也有,如要常轿没有了,请千岁上轿吧。”狄爷明知多有常用的轿,只因解官畏惧着本藩,故来好好地奉承,连忙上轿坐了。太太倚在府门首,心中凄惨。府门外多少官员来相送。狄爷暗暗想来称奇:“自己没有什么好处,因何百姓这等敬重于本藩?却也难得众百姓如此。”众位英雄也觉好笑,从来没有见个徒犯比看起任官也依稀的。此时太君又放心不下,打发八个家人跟随去。又衣箱四个,发扛夫挑了同行。解官手下四名来到驿中,天色将晚,驿门要闭。解官一见说:“驿子不要闭门,有包大人文书在此,快些去投送你老爷。”此时驿子即忙进内,说:“启上老爷,今有包大人文书一角,请老爷观看。”驿丞说:“包大人因何文书至此?”连忙接上拆开看罢,吓得忙忙立起身来,说:“驿子啊,快把我的冠带拿来。”驿子说:“老爷如此慌忙,取带冠要做何用?”驿丞说:“有个大势位徒犯来了。”驿子忙问:“老爷,是什么大势位徒犯?”驿丞说:“南清宫太后娘娘的侄儿,当今万岁表戚,五虎平西的头目,有功于社稷,王亲大人目下职授于平西王狄千岁也。如今犯罪问徒三年,发到这里来的,快些取冠带来,待本官出去迎接。”驿子听罢,说:“不好了!”吓得大惊,浑身发抖,冷汗淋漓。说:“老爷啊,这个官不要做了,快些走罢。”王驿丞喝声:“胡说!快些取冠带来!”驿子连忙取至衣冠,驿丞即忙更换。也是心头畏怯出至驿厅外,一见秋千岁,连忙下跪说:“小官游龙驿丞王正迎接千岁爷。”一连叩头。狄爷说:“驿丞你且起来,本官是你管下,何必如此?”王驿丞说:“小官不敢的,请千岁爷下轿。”此时,狄爷出轿,王驿丞双手相扶,一众英雄随后也到了。只见驿中颓烂不堪。王驿丞请千岁进了驿中,坐了,又重新叩过头。焦廷贵说道:“你这个官,想是磕头虫变出来的。只管磕头也是无用的。我焦爷不要你叩头,只要你把千岁扶侍得周到,千岁要吃蚊子肝,你就进蚊子肝,只要顺不要逆,千岁见你奉养他殷勤,心中爽快,你就有好处了。”狄爷听了,便喊声:“焦廷贵,你这蠢才,全没有一点规矩。”焦廷贵不敢再说。狄千岁又吩咐王正立起来,说声:“王驿丞,本藩有王法在身,自今之后,你且不要拘礼了。”王驿丞应诺起来。有张忠在旁,说声:“王驿丞,狄千岁乃是玉叶金枝,贵体偶然犯了些小国律,圣上暂且问一个徒罪之名,虽说三年,不过一年半载,就要恩赦还朝,切不可慢待千岁才好。”此时王驿丞诺诺应声,不知后事如何?正是: 英雄此日拘囚禁,国贼如今又计谋。 第五十八回 到驿中平西王遵旨 嘱王正庞国丈催书 诗曰: 国贼生成妒嫉心,多端百计谋图深; 催书暗嘱游龙驿,欲害英雄命丧阴。 当下王驿丞诺诺连声,说道:“这些小官焉能有慢待千岁!自然要好生看待的,将军爷不必介怀。”众将军又说:“驿丞,一切供奉需要小心,晨昏进馈,必要丰隆酒饭。非但我们弟兄安心,就是太后娘娘也见你情分,你要高升大官,有何难处!管教你一年半载就高升了!”王驿丞只是应诺,此时驿子又送香茗来,与千岁并各位将军用过。焦廷贵说:“王驿丞,你今日就差了,千岁爷是早用了饭,一程就到来,肚中已饥了。我们众位老爷腹中也饥饿得紧了。你因何不用备办夜膳来吃?还在这里呆着什么!”驿丞说声:“将军爷,小官已经着人备办去了。”焦廷贵说:“如此才是。”狄爷把头一摇,说道:“他是个穷官,有啥大财帛,何必要他来破散?你们休得多言,趁早回去罢,免得太君在府中又是悬念不安。回去虽要紧记守着法规,倘若你们弟兄丢本藩不下,朔望之期每到一回,日常间休要多来往,省得旁人疑议。”众英雄说:“千岁之言有理,我等依命回去便了。”狄爷又吩咐众弟兄回去叫马夫好生喂养现月龙驹。众将说:“千岁不用多嘱了。”此时狄爷又将太太打发八个人来扶伺他的,狄爷只收下四个衣箱,八个家人仍旧打发他回府。驿丞又备回一角文书,交解官上复包爷,又备了提笼火把与众将回去不表。 狄爷原乃宽大人之体,谅这驿官穷淡的,是夜即发出白银几两,待明日以作供飨。那驿丞假说:“千岁爷,这三飨供奉,自然是小官供承的。”狄爷说:“驿丞,你这里所在有何资产?那里供给得本藩的?”驿丞说:“如此仰感千岁爷洪恩体惜。”此时王正接了银子,以待明日备办珍馐。是夜所办之酒筵,乃王驿丞的。只因他一闻狄爷到驿,早已差驿子去备办了。一桌上上席筵,此时送到摆开排列丰隆,多是海味珍馐贵品,此乃王家常常所用之肴。所以狄爷不甚觉着。此时王正请狄爷上位,亲自下来酌酒。满斟一盅,狄爷微笑说:“驿丞,你是管下本藩的,你如此恭敬,实乃不应该的。”王正说:“千岁啊,那里说来,只是小官恭敬不周,地屋污秽,有慢屈留,千岁爷万勿怪责就是了。”狄爷含笑说:“驿丞,你言重了。”此时欢然吃酒,若狄爷起辞之时,自要上了刑具,如今到了驿中,自然要去了刑具。此时酒膳用完,王正又吩咐驿子,端正床铺,灯烛预备,各用物件,须当取齐。驿子领命去了。进房间端正床铺,把千岁爷铺陈打开,非锦即缎,毡褥张开,多是新新鲜明,光华门目。驿子想道:“若然千岁日后去了,我求千岁爷赏赐这铺陈与我,不知他允不允?”时敲二鼓,狄爷沐浴过,驿丞持着灯烛,请千岁归房安睡。狄爷进了房,略可安然,只是一心怀念着母亲,已是无言,不多烦表。 且说天明王驿丞伺候千岁起来,梳洗已毕请问过安,献奉茗茶。狄爷又问驿丞:“你管下共有多少的徒犯?”王正说:“千岁啊,小官名下共有一十六名。”狄爷说:“你且唤齐他们过来。”驿丞应诺,转出偏厢,吩咐众徒犯道:“这位狄千岁爷乃玉叶金技贵人,平西的大功,今来唤你们,必有些好意,去叩见他须要远些走开。”众犯应允,随驿丞进内,远远叩头。千岁狄爷看见众人多是衣衫褴褛,犹如乞丐一般。狄爷说:“驿丞,他们可有夫头否?”只见边旁人闪出说:“千岁,小人就是夫头。”狄爷说:“你是夫头,所以又觉光彩些。”李巧说:“千岁爷,小人也是一般困苦的。”狄爷说:“本藩赏银子五两,待你等做件衣服。”即往衣箱内取出银子一十六小锭,各领了,众犯人喜欢无底,叩谢千岁而去。前日狄太后命狄爷到驿中该用银一千或八百,须向库内取用,岂知狄爷仍旧自拿银子来驿中用的。如今赏赐众人,也是自己金帛。按下狄爷在着驿中慢表。 却说庞洪命着家人打听狄爷已到驿中,急忙修书一封,着家人庞福吩咐他到游龙驿,悄悄交与驿官王正。等待他看过要将原书带回,切不可与别人知道。庞福领兵一程直至驿中,将书悄悄交了驿丞。王正当时拆开书,看明顿觉呆了。暗想太师爷因何这等狠心,来书说要将千岁害了,这还了得!我又没有摆布推害他,不肯为奸,叫我如何打算?只好说与来人道:“你回去上复太师爷说,王正知道了,但要从缓而行,性急不来的。”庞福说:“此事总要老爷快些为的。”驿丞说:“这也自然。”庞福实时带了原书回去了。此时王驿丞心中烦闷,想来事在两难。平西王乃将中魁首,平日与我无仇无怨,岂可害他性命,若是大师之命,又难以违背,如我不害他性命,我不升这七品官亦不靠庞家势力罢了。只日日延迟,听凭他催促罢了。今已延迟了半月有余,国丈一连催了几封书,王正回说只在几天之内了。 庞洪又被秃狼牙催逼不过,只得用半假半真的话回他,说前三日三法司审问,因有包文正在旁督审,所以审不得私歪,把他问了一个徒罪,已经发配了。秃狼牙说:“那徒罪不能够死的。”国丈呵呵大笑道:“要他死有何难!我已把书送至驿官,让他三日断送了狄青。”秃狼牙说:“大师可是真么?”国丈说:“老夫与他同切齿,巴不得他即日身亡。”秃狼牙说:“如此,再候几天罢。”国丈此两日又是两封书。王正回言总说不是来朝就是两日将他断送。庞福只得回复太师。他想这辽官等不耐烦了,倘他发恼起来,说不打算害这狄青,要讨还几桩对象如何是好?罢了,不如哄骗他回邦去了再作道理。转入内假意笑道:“秃将军,好了,狄青已死。”秃狼牙说:“太师,果真死了么?如何死的?”国丈说:“不瞒将军,他问罪到游龙驿,这驿官是老夫的家人,是将他用药毒死的,但是这件机密事,将军切不可在外边揭露。”这秃狼牙原是个直心人,听了大喜,即要打点回邦。庞国丈犹恐外人知道,便说:“将军,你那日来的恐被人看见,今幸无人知觉。如今回去,须要晚去的才好。”秃狼牙依允。是日至晚膳用过,实时辞太师。庞洪说:“老夫不回书了,烦你回去代为拜谢狼主罢。”秃狼牙说:“老太师休得套谈,小官在此多多叨扰了。”说完带了两名边卒,出了相府。国丈送出府门,一拱作别出了王城而去。不表。 再说国丈此时略略安定说道:“这秃狼牙虽然去了,但狄青未死,我也不安。可恨王正这狗头,老夫几次催他,他连次哄我罢了。如今再修书一封,发狠嘱一番,待他早早下手罢。”即修书一封,唤庞福送至驿中。此时王驿丞看过说道:“你且回复太师说,准准两天定然下手,决不再误的。”庞福听罢去了。王驿丞十分愁闷,“想来此事如何处置才好。太师啊,我想狄千岁乃是大宋擎天栋柱,五虎五人他为首,秉平西诺大功劳,与你有甚么冤?生成一片狠毒之心,必要害他性命,送书连连催逼我,一月到来,已有书一十三封,今日还来一封,大发怒于我,倘我再延迟,连我性命也难保了。罢了,我也顾不得主翁之情了,不惧他势位凶狠,若要我王正害此英雄,断断难依你了。况且我没家属累身,不若将此事说知千岁,然后挂官远遁,没其行迹罢了。”此时王驿丞定了主意,说狄爷得知,不知挂官遁走如何?正是: 恶毒终为恶毒计,善人必作善人心。 第五十九回 存厚道驿丞告害 点门徒王禅赐丹 诗曰: 王正为人厚道全,不从主命害忠贤。 一言直告奸臣计,忠心英雄白屈冤。 话说王驿丞见庞太师一月余间,有书一十三封,要害平西王性命。此时驿丞立定主意,不肯陷害狄青,自愿挂官遁迹。等候至红日归西,排开酒宴狄爷坐下,把金壶满满斟上几盅。狄爷抬头一看王驿丞。但见他: 愁眉不展成何事,神色沉吟却有因。 狄爷看罢说声:“驿丞官,本藩看你满面愁容,是何缘故?”驿丞说:“小官有些心事。”狄爷说:“有何心事?”王正说道:“身家性命不保,所以心烦不悦。”狄爷说:“有甚心事,说与本藩知道。”此时王正回复,便轻轻叫声:“千岁,小官原是庞府家人,因干事无差,大师爷把我提拔起来,故做了这驿丞。自从千岁爷到此之后,庞大师一连有十三封书信,要小官把千岁爷性命害了。只因我受过太师一点之恩,又难以推却,只得将实言告明。”狄爷说。“就把本藩摆布了罢,这有何不可?”王正说:“千岁,你何出此言?你乃当朝铁石擎天柱,大宋驾海紫金山,立建多少汗马功劳,保护大宋江山顶力之人。小官焉敢做此无法之行,如若我依了太师之命,要陷害千岁,小官也不来实告了。”狄爷说:“如今你意见若何?”王正说:“太师今日来书一封,内说倘小官仍不下手害千岁,连着小官也要收拾了。”狄爷说:“如今他十三封书何在?”王正说道:“千岁,十三封书多是他来人带回的,并无一字存留。”狄爷冷笑道:“庞洪,想你几番害我,屡屡不成功,因何息不得此心,必要算计于我?可惜原书不存一纸,何作为凭!”驿丞说:“千岁,太师是个有主意的人,焉肯把书留在此处?小官当时见了一书延挨一次。如今延挨不得了,所以小官告明此事,来日挂官逃走便了。” 狄爷听罢摇头说:“驿丞,你休得心烦。本藩思量一个妙计安稳你做官,何须逃走?”王正说:“千岁,只怕这件事没有思算得来。”狄爷说:“若打算不来,本藩纵死何辞?”驿丞说:“千岁,你断然死不得的,若千岁有甚差迟,如同大宋砍断擎天栋柱,而且小官性命难保,妙计不过小官挂冠逃走的。”狄爷道:“王正,你休要逃走了。庞洪原要算计本藩的,你且放心,待来日要打算一个两全其美的计策。我命无妨,你安稳做官才是。”王正无奈应诺。此时狄爷无心吃酒,略用了几杯,即唤收拾去。说声:“驿丞,你且去安睡罢。”王正领命去了,只有狄爷归房独坐,闷对银灯,说:“庞洪啊,我到底与你何冤仇,你苦苦必要生心图害于我,不畏上天!而且欺瞒君上,申同女儿惑迷圣上,倚着内助势力作恶过多,罪盈满贯,终然有日报应。但恐庞洪要害我,若有来书为凭,方能把他摆布,如今就无凭证,说之无益。我若不死,他就要算计王正了,如何打算才好?”思想到烦闷不堪处,即抽身转出房外,只见庭前月色如银,天河云净无烟,少停孤雁高飞,鸣声哀切。狄爷对此凄凉之景,触感愁怀,不胜悲烦。叹声:“庞洪,你今日害得我既不见君面,又不见母面,孤伶独处,还不知母亲悬望于我如何苦切。”恨想一番,虎目中不见英雄之态。 此时已是更敲三鼓,忽见天边五彩祥云霭绕,见远远云端落下一位仙翁,呼唤:“贤徒,缘何在此伤怀?”狄爷一见,原来师父到来。弟子拜见,即请师父坐下庭前。王禅老祖开言说:“贤徒,前时为师差你到汴京助宋平西,做保国之臣,今日你被拘留此地,又见你怨气冲天,至此为师特来点你。”狄爷说:“师父啊,一言难尽。自别师尊以后,到京就与国家出力,志在朝廷立功劳。岂知出仕未久,却被庞洪三番五次图害于我。上年取得珍珠旗回国,圣上收入国库已久,直至今年已有一载,圣上忽然传说是假旗。此时弟子忍耐不住,触撞朝廷,押出西郊斩首。幸得姑娘救了,方免过刀之苦。今日问罪流徒此地,岂知庞洪又不容弟子。月余之间连次十三封书付托驿丞,要害弟子性命,幸得王驿丞存心仁厚,将此说知弟子,立在进退两难。我若不死,庞洪焉得能饶王正?所以弟子在此月下思量,犹疑不决。未知怎样处决这奸臣才好。”老祖听了,微笑说:“徒弟,你不必过虑心烦,那庞洪父女气数未尽,那里处次得他?你今且听我言,权为隐避。少不得西辽又复动于戈,此时仍要你督兵取得真旗回国,奏凯班师。以后天下平宁,庞洪父女权势已尽,贤徒自此福禄叨天了。”狄爷说:“师父,那旗还有真的么?”老祖说:“为何没有的?”狄爷说:“真旗弟子未见过,未知怎生分别的,师父可知道否?”老师说:“为师说与你知罢,可谨谨记着。”就将真旗的式样一一说明。狄爷谨记在心,且到日后平西试验真旗。此是后话。此时老祖取出灵丹两颗,说声:“贤徒如今与你丹丸两颗,收藏身边。”狄爷说:“丹丸后来如何用的!”老祖说:“你记而行,你且权为隐避,只宜四虎将与你母知道。切勿多泄一人。倘日后更有灾难,为师再与你解救。”狄爷诺诺连声,深深拜谢师父提携指示之思,就把灵丹收藏下。王禅老祖说:“贤徒,为师去也。”即驾上云端,狄爷跪在尘埃中翘首殷勤相送。祥云复霭,仙师去了。狄爷起来,想一回说道:“却也好笑,本藩正在愁烦之间,忽然师父到来,说明真旗之妙处,又命我诈死埋葬,避奸权隐,且依计而行便了。”不觉满怀愁闷顷刻已消了。又听得更敲四鼓,即回转房中坐下,想来庞洪父女屈害忠良,本藩只道他报应生此了,岂知正在盛时之际,动他不得,只犹恐他害尽忠良,奸佞就得志,江山诚恐不安宁了。且罢,懮也懮不来的,成事不能强为,不必恨这奸臣了,且待后来报应他。 此时和衣睡了,至天明起来,洗过脸毕,即装成大病模样,有驿丞早早恭见请安。狄爷说:“王正,本藩今日身上有些欠安。”驿丞说:“千岁有何不安?”狄爷说:“昨三更时分,朦胧睡去,只见西辽国内七八员阵亡番将前来与本藩讨命,此梦想来不祥之兆了。如今不能久居人世的,今朝觉得身体不宁,心乱头晕,眼花神闷,且差人本藩府中报知母亲、众将罢。”王正说:“千岁啊,梦寐之事,何足为真?谅必千岁冒了些小风寒小恙的。”狄爷说:“非也。”驿丞说:“莫不是为着庞洪动了气恼么?”狄爷摇手说:“不在于此,实是辽将讨命的。我若一死,正中庞洪之计,又脱了你的干连,倒也好的。快快差人到我府中,不可迟延。”驿丞应诺。实时差了驿子前往狄府去了。狄爷依着尊师之命,暗把灵丹一粒吞咽肚中,在床狂叫之声不绝。王驿丞只道狄爷真病,立刻往请医生到来,将脉一诊。说:“看过多少难奇病症,今不识此症,但脉气已尽,只懮难过三天。”王正一想,太师要害千岁,正在无计安排,岂知他病起来,送医生去了不表。 再说驿于奉命奔到狄王府报信,名称百里,实得九十里路途。这驿子晨早上马加鞭,将近黄昏时候进了王城。不认得那处是狄王府中,问旁人乃得指点明白。便到王府门首忙下马,但是气喘吁吁,看见王府威模,其中几位管门官坐着,又不敢上前,正在门首探头探脑。管门喝道:“你是何人?”驿子说:“老爷在上,小的是游龙驿子,只因千岁爷有病,着小的前来报知。”正是: 不是奸臣施毒计,如何小将死埋名。 第六十回 装假病真诚嘱将 遵师言诈死埋名 诗曰: 遵依师命避灾星,服下灵丹埋死名。 四虎将军无异志,同心协力众群英。 当下管门官闻知千岁有病,连忙进入中堂禀知,三位将军听了此言,心内一惊。即传驿子进府中来禀明。此时驿子进内,见了三位将军气象严严,吓得战战兢兢。众将军说:“驿子,千岁如何病恙起来?”此时驿子跪下,慌忙禀道:“千岁爷昨夜尚是安然无事,今日早晨起来,忽说身体欠安。”张忠说:“可有医生看治否?”驿子说:“医生也曾来诊脉,不识此症。又说脉气已尽,不得过三朝,即就活不成了。所以打发小的前来报知。”三位将军说道:“有这等事!你且先回去,我们即刻来。”驿子上马飞跑而去。三位将军说:“千岁往日从无些小病恙,因何故忽然起病?其中必有缘故。”此时刘庆、李义往单单国未回,石玉又在赵府安歇不知,只有张忠、焦、孟三人在狄府。此时连忙进内堂禀知太君。老太太闻知大慌,说:“我儿因何忽有此奇症,若是风寒冒病,人人所有。忽然染病,医官也不识此奇症,况且我儿平日染病甚少。”便说:“三位将军前往看来,须要再请各医调治才好。”三人应诺,同出中堂,快快用过夜膳。因何三人如此心急?即闻千岁有病,又说脉气已尽活不成来的这句话,这也更加着忙。一刻耽延不得。吩咐四名家丁,提了灯笼火把,立刻别辞太太,三人上马不停,奔走如飞而去。 一程到了驿中。此刻时交三鼓。驿子未到,三位将军先到,驿丞闻知,忙出来跪地迎接。三位将军叫他起来,引人后房,三人立在床前,轻轻叫声:“千岁!”原来千岁吃了师父的仙丹,病是假的,听了他们呼唤,微开二目,见有焦廷贵在此,不好讲话,只唤声:“张贤弟,你们来了么?”张忠说:“小弟来了,千岁为何玉体欠安?”狄爷说:“贤弟,我昨夜三更时分,朦胧睡去,见西辽国内杀死几个小将与我讨命,醒来一身冷汗,已成此症。”说完又大叫一声:“冤魂又来了!”三个说:“千岁,在那里?”狄爷说:“多在门外的,焦廷贵,你快些赶他出去驿门外罢。”焦廷贵大怒说:“老孟,你也来同赶这些冤鬼罢。”遂大喝声:“众冤魂休得猖狂!我们来也,你还不往别处去么。我焦爷一拳打得你永不投生。”与孟定国一路追出去了。狄爷有心哄了焦廷贵出去,看房中无人,扯住了张忠的手叫声:“贤弟,我今夜有话叮咛,你要紧记在心。”张忠说:“千岁有何吩咐,小弟自代劳。”此时狄爷就说:“庞洪连发书十三封,要王驿丞陷害我性命,这王正为人心好,说明缘故,不肯害我,昨夜师傅前来,说庞洪正在盛时之际,奈何他不得,又与我两颗丹丸,叫我如此作用,所以我以计而行,如今只悄悄说与你知,贤弟啊,只好母亲与你并李、石、刘、孟五人知道,焦廷贵知道不得的。你今回去,悄悄说与母亲,免得悲苦才好。”张忠说:“原来如此,小弟知道你真是有病,所以急急赶来。”狄爷又说:“贤弟,我还有一颗丹在此,你拿去小心收好,我死之后,又要如此依计而行,不可忘了。但我今朝服了此丹,如今觉得声气不接,想必丹丸作动欲死,如我亡后,言须要牢记。”张忠应允,收好灵丹。 焦廷贵进来,孟定国在后,他犹呼呼气喘,张忠暗暗好笑。焦廷贵说:“如今好了,这班冤魂被我们赶得奔走无门的叩头求告。说一时无知,冒犯了千岁,如今仍回西辽,再不与千岁打罢了。如今赶散这些鬼魂,千岁病体定然轻了。”狄爷闻言,暗暗忍笑。“这莽夫满口胡言,却把本藩欺骗妄言。”又有益定国说:“张将军,千岁如今怎样?”张忠叹道:“孟将军你看千岁问不答、呼不应,昏昏沉沉,气断全无了,谅必凶多吉少,叫驿丞快些请医官来,看是如何?”焦廷贵说:“驿丞这王八狗因何不见了?”焦廷贵正要抽身,只听千岁床上叫声:“冤家果来了,我命休矣。”两足一齐伸直,四肢均皆不动,张忠假做慌慌忙忙,连呼千岁。焦廷贵大喝道:“把你这班剥皮冤鬼尽行打杀,早间说不再来,如今又来了么?”望着房口拳打足踢。孟定国也道真情,拱手下拜道:“冤魂,你且听着,我千岁征西,并不是自家主意,乃是奉当今圣上所差,就是伤生害命,也由关于气运当然,你不怪差了来索命,快远去吧!倘若千岁身体安宁,定然做些功德来超度你们,如何?”当时张忠假说:“不好了,千岁口眼一齐睁开,身体冷如冻了,气头已绝。”焦廷贵、孟定国说:“果然气绝了么?”焦廷贵走近床前说:“罢,不好了!老孟,果然千岁死了。”连忙跑出驿前,说:“王正,我千岁气绝身亡,你不去救,还有在此呆看么?”又唤家人持灯火,上马如飞,回归王府,报知太太去了。 且说驿丞想来:“可惜了汗马功劳的虎将,方得锦衣荣华,因何寿元不长,一旦归阴?大师连次有书要我害他,想他乃有功社稷之臣,焉忍下此毒手?岂知他被冤魂索命身亡,算起来合着我的机谋。只可惜今朝砍折了大宋擎天柱,再有何人稳保宋室江山?”想了一番,心中安泰,近床前连呼几声“千岁”,不见他答应,长叹一声:“可怜一员少年虎将,因何上苍不佑于他,不知何故,住此月余而亡,着是可哀。”说完泪珠滚滚。 孟定国不知狄爷暗死埋名,所以不明王正是好歹人,便说:“我知你用阴谋之计,听了庞洪之言,受他财礼,不知用何毒物与千岁吃了,所以忽然一日归阴。快些直说,便饶你狗头性命。”王正说声:“将军,卑职实无此意,休要猜疑错了。”只因庞洪做人不好,屡屡要害狄青,岂知害不成,落得害了自己名声不好,动不动就说是庞洪。如今狄青一死,虽则是庞洪图害之意,却实不是图害而亡。当时驿丞说:“卑职实无此意。”孟定国说:“你言实无此意,我想实有此意,快些说出,支吾半句,断不饶你。”扭住他胸衣。驿丞高声说:“卑职实无此事,将军休得错疑。”张忠上前劝道:“全然不关他事,早间千岁有言,王正为人甚好,实冤魂讨命,快些放手罢。”张忠想:“大哥叫我瞒焦廷贵,我今连孟定国也瞒过了。”就叫驿丞实时出文书投报。此时张忠假作痛哭,说:“千啊岁,曾记得当时结义之时,说五人患难相济,生死相交,如今平得西辽,实指望苦乐相均,荣华同享,岂知才得少安就命归阴府,不能同享荣华,良可悲也。”说出无限伤心之言。孟定国说声:“张将军,人死不能复生,哭也无益。如今不见焦廷贵,必然回府报知太太去了。”张忠听罢,一想焦廷贵回报岂不苦坏这老人家?即说声:“孟将军,你在此处看守,我也欲进城去了。”孟定国应诺。此时张忠出了驿房,忙忙速速上马加鞭,东方已是渐明,不持灯火飞跑而去。 却说孟定国在驿房中,细将千岁尸骸面目一看,忍不住英雄之泪滔滔滚滚,说声:“千岁啊,你的容颜与着在生时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息之气,只是不知家中太太凄凉怎样,只望你一儿待他的老,岂知今日小燕偏将老燕丢。恨只恨庞贼千方百计巴不得千岁身亡,今日死了,尽遂他心愿。千啊岁,你今日一死,不独太太凄惨,可怜公主只得一月姻缘永远鸳鸯拆散。”想罢一番,不胜凄惨。单剩得他一人对着尸骸痛哭,英雄之泪,不知落了多少?正是: 世上万般凄惨事,无非死别与生离。 第六十一回 莽将军飞报凶信 仁慈主悔忆功臣 诗曰: 前时发配大功臣,闻死方知悔恨心。 孰若当初谗弗听,奸徒焉得遂谋心。 当时孟定国对着狄青尸首痛哭,单剩他一人。只因驿丞在外堂写备文书,是以不在。只待文书送到上司,转达代奏知天子,待狄青府太君亲到看验,然后收殓。有一众徒犯闻知,众人叹息,说:“这位平西王千岁爷是个宽宏厚量之人,在此二三日我等也沾他恩典,赏赐银子,因何只得一月余就死了?岂不可惜此忠臣仁厚君子!”又有驿子前时一心想着狄爷的铺盖,待他起罪回朝之日,求千岁爷赏赐。今见狄爷死了,在驿丞跟前说声:“老爷,小的在此五六年,跟随老爷苦了五六年。如今小的求老爷开个思。”驿丞说:“何事?”驿子说:“老爷,千岁爷未死,小的不敢说,如今千岁爷已死,小人才敢说。如今千岁爷这几个衣箱,求老爷恩赐与小人罢。”驿丞喝声:“狗才,我老爷尚且不想,你倒想起来,敢是做梦么,还不快滚!”驿子诺诺应声而退。一生想望已成空,不题驿子无味。 且说莽夫焦廷贵飞马到了王城,是晨时了。下马直进王府。天生他一副大喉咙,大喊:“不好了,千岁死了!”踩开大步,直喊进九重王府,有众家人男女吓惊非小。此时太太正在思想孩儿不知是何病症:“若在家里有人服侍,做娘时刻见面,如今病在驿站,叫我身心两地不安,想必他自仗壮年健强,冒着风寒了。前日动身之时,老身原打发家将随去服侍他,谁料他一个也不用,仍打发回来了,今已无人服侍,也不知驿官还在请医生调理否?”太君正在思念孩儿,一闻焦廷贵叫喊进来,说声:“不好了,千岁死了!”太太吓得大惊,忙问道:“为何忽然死了?到底是何病症?”焦廷贵说:“毫无病恙,只因千岁在西辽杀死番将几员,这些冤魂前来讨命。”太君说:“何见得冤魂来讨命?”焦廷贵道:“这是千岁自己说的,小将亲眼见百多鬼魂,多是发红脸花的,在千岁房中,拥挤不开。小将赶了去,又复拥来。昨夜三更时,千岁大叫一声‘冤鬼来了!我命休矣’。当时气绝身亡,这班冤鬼跟随去了,我等没有主张,特回报知。”太太一闻此言,说:“还有这等事情?”叫声“我儿”登时发晕了,连人事不知。焦廷贵唤众丫鬟,“你等快些唤醒大人,我往南清宫报信去也。”踩开大步,跑到南清宫报知,又跑往天波无佞府,飞报凶信。畲太君与众寡妇叹息心忙,不在话下。 此时不道弄得狄母七死八活,就这南清宫太后苦切凄凉,潞花王大声痛哭。想来真乃多谢这焦廷贵的美意,他又往一众王侯大人等处飞报,各官员尽皆吃惊叹恨。当时驿丞的文书未到,各官先晓,独有国丈闻知快意无穷,满心大悦。笑道:“那里是什么冤魂索命,明是王正把他弄死了。”大悦道:“老夫不可言而无信,打算一个七品官与他做罢。” 不说庞洪称快,再说焦廷贵报信已完,也不回狄府看看那年高太太,思量又到游龙驿去。快马加鞭,不独来往之人让路,几乎踏杀路上的小孩童。在着半途,与张忠相遇。一个来一个往,两下各不交言,按下二人不说。 且说狄府众丫鬟救醒了老太君,犹是哀哀大哭,说声:“儿啊,为娘只道你些许小病,服药调停就好了,谁料你一病而亡。若说冤魂讨命,情或者有之,若在西辽杀人多少,所以冤魂报仇,大是难为。原乃奉旨征西,并不是你自己一心图荣的。若是交兵不杀人,焉能得分胜负?早晓得今日,有冤讨命之事,倒不如执田种地,母子苦守清贫,何为不美?何不胜似你枝叶青青早已被折。儿啊,想你空立汗马功劳,不得衣锦荣归,太平坐享,抛离白发亲娘,分拆少年妻子。想来目下少年媳妇不久到来了,只道夫妻叙会,婆媳团圆。岂知妇未到来,妻不见夫,子不见父了。岂不苦坏了女钗裙的么?”这太太痛哭到伤心之处,一众丫鬟也流泪,又见小将石玉闻知到来,看着太太,也是纷纷落泪。虎将含泪,只得解劝太太。 此时外边又来了张忠,若问这几位英雄,乃是狄爷的金兰兄弟。所以王府内外,不通报知就进去,就是太君房内,也走进去得。张忠本来不慌忙的,犹恐焦廷贵报知苦坏了太太,所以快马赶来直进王府,滚下马鞍踏步进来。只见太太哀哀大哭,石玉在此,满面懮愁。数十个丫鬟并众妇女多是眼边红红,张忠进来吩咐丫头小使各各进去了,此时单剩他三人。张忠摇手说:“伯母休得伤怀,石贤弟不用心焦。”张忠就低声说,把庞洪定要陷害之由,千岁依着师父之言细细说知。太太方住了哭,说道:“尚早知道王禅仙师法力。我儿可活得来,我何用苦楚。”张忠说声:“伯母,这件事情,只可我们弟兄知道,他人泄漏不得的。所以千岁在焦廷贵跟前瞒过,他不明白,只道千岁真亡了,所以他星夜赶来报知。侄儿明知伯母心烦,也是实时赶来,说明原故的。”太君说:“贤侄,早间焦廷贵说了,吓得我魂魄俱无,恨不得与儿同为一路,如今方得贤侄赶来说明。所恨者庞洪又用此毒计,仍要陷害我儿。”张忠说:“伯母啊,他在盛时之际,奈何他不得。”又说:“跑走路途,腹中饥饿得紧,拿饭来吃。”太太即吩咐丫鬟,备办早膳,与张忠用过,又商量免验自行收殓的话。 石玉说:“大哥,你且去问问包公,他主意如何?”张忠应诺,即日至包府。见过包爷说即要自己收殓之言,包爷说道:“徒犯死了,也要相验,何况狄千岁!因何要免验,这断然不得。而且庞洪正与他作对时,如若不验,倘有情弊谁人知道?”包公如此分说,张忠无言可答,无奈只得转归王府,回复太君。前时发配狄青时,乃包公作主,出文书委书起解的,所以今日驿丞文书,原是回复包公当是。包爷即日奏知圣上,请旨定夺,差官看验,仁宗看了本意,大惊,叹声:“可惜他一员少年虎将,征复得西辽未久,不能安享太平,伴佑寡人。”说完,龙目滚滚下泪。回想前时,将他处斩,不过一时触怒,幸亏得母后救了他,另因他把朕顶冲,问个徒罪之名,遮脸之羞,原在三五月间就要赦他进朝,岂知有冤魂索命之事,今日身亡,大约安排定数。若说这仁宗天子,原是个仁慈之君,从前把平西王押出斩首,乃一时之气,如今气平了,心中十分追悔。说三五月就赦他回朝,岂知今日狄青一死,龙心伤感,即批本传旨,狄青身亡,谅必情真,不必相验了。着令庞国丈二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代朕设祭。此时天子思批下来,有庞洪心中想道:“圣上真乃仁慈之君,到底不忘他的汗马功劳。”此时无奈,只得尊旨。邀同二品以上文武各官员齐往游龙驿祭奠,按下慢表。 再说狄府太君对张忠说:“若是我儿真死,老身不必到驿中去。但是今日要掩人耳目,必然我亲到,在此收殓方才妥当。”张忠称言有理,即忙备轿。老太君也穿了素服,四个丫头也乘了轿。且说太君坐在轿中思量:“这王禅老祖,许多神通妙法,何不把庞洪作算也好,因何要我儿诈死起来。倘若真的死了,如何是好?”一路度量,只且放心不下,一程到了游龙驿中。王驿丞恭身迎接。焦廷贵见了太太,即引他直进房中。太太到了床前,把孩儿一看,见他面色不过如常一般,只少了鼻中一息之气,将手臂抚他身体,犹如冰冷,太太见了倒觉心疑。正是: 老祖灵丹须妙用,为亲心事尚慌忙。 第六十二回 众文武祭奠平西王 二将军迁柩天王庙 诗曰: 仙师点引小英雄,诈死埋名避祸凶。 四将弟兄多义气,一同藏隐庙宇中。 再说老太君已经知道孩儿吃了王禅老祖的灵丹诈死,埋名免祸,亲到驿站主葬,以遮旁人耳目。当时见他果然气息全无,心中疑惑,低声细问张忠说:“贤侄,我儿明是真死了,你因何用此假话来哄我?如今眼见他气息俱无,深身冰冷,焉得回生之理?”张忠叫声:“伯母啊,请自放心,大哥曾受了王禅老师的吩咐,依计而行。送他人了棺木,封钉七七四十九天,总是不死的,再服此一丹,便能苏醒。如若过了四十九天,难以活命。请伯母放心,不必挂怀。”太太此时方才无疑,装成假哭凄凉。张忠就在驿中办理丧事。所有费用钱财,俱是奉旨开销。石玉、焦、孟三人各有事情置办。张忠又当心备了一副上等棺木,内中的情弊,下文交代明白。僧道一班,叙于驿后,左边细乐笙歌也叙归一处。 此时游龙驿热闹非凡。狄府家人使女等各换孝服,狄爷手下将官各各挂白。朝中文武官员,是日庞国丈、大学士、崔爷、文爷、包爷、王爷二品以上三十余位官员多到来了。驿中地方狭窄,驿丞命人早已搭开大场,众官员多在此叙集。车马纷纷联络而至。这狄太后意欲亲往驿中,犹恐旁人私议。只得打发潞花王到来致祭。当下包爷说声:“庞国丈,若说徒犯死了,总要相验的,所以下官请旨,差官验看。不知圣上有何原故,降旨免验。下官今日倒要违旨了。”国丈说:“包大人,你因何逆旨要验的?”包爷说:“想那狄王爷何等英雄强健,那里有些病症?忽然死了,死得不明。下官倒要看一看。”包爷这些话,疑着庞洪用计弄他身亡,故特请旨相验。倘有验出有些形迹,包公又要追问原由。偏偏圣上洪恩,恐怕亵读了尸骸。所以降旨免验,并无别意。谁料包爷定要看验尸骸!果然国丈心怀鬼胎,只道驿丞下手,犹恐验收形迹,包公又要追问,所以用好话劝解,说:“包大人,他平日是有大功于国、圣上洪恩恐防亵读了千岁尸骸,为何包大人不依?”包爷说:“老国丈,并非下官不依圣命,只为狄王亲的对头甚多,而且死得奇怪,总要看看。逆旨之罪,下官愿承了。”又说:“列位千岁大人,一众也要大人看看。”众王爷说:“包大人为什么事?我等看了,倒觉也惨然不忍,不能领命了。”有潞花王爷,乃表亲之情,便说:“孤家倒要看看。”包爷说:“国丈,你也去一观,有何妨碍?”说完,一手扯住他。国丈原是心虚的病,只无奈何,勉强同着包公前去,满心怀恨于他。潞花王同走。张忠一见,立起身来见礼,已知包公来意,即说道:“小将禀上大人,我家千岁乃是冤魂索命身亡,求大人怜惜,不必验了。”国丈听罢,暗暗心开,说:“这张忠倒也知趣。”包公闻言,想罢就说:“今日并非相验,无非同朝之谊,一殿之臣。今者一观,永无见面之日。你却因何阻挡?莫不是有何私弊不成?”张忠说:“末将不敢。我与千岁结义金兰,情同骨肉,焉有别心?只因千岁临终,亲嘱要求免验的。”国丈呵呵发笑,说:“包大人,不是老夫说你,圣上旨意免验。”张忠又说:“狄王爷曾有遗言,为何必要相验?如此太觉多事了。”包爷一想,真乃抱鸡鸡不斗,气死抱鸡人。但本官言出如山,就是这等没摆布,我也要找找面光便了。说声:“国丈,下官顶了逆旨之罪,那管狄王亲的遗言,总要看一看才得放心。”国文只得同上前去看验了。但见千岁面貌如生,口眼不闭。包爷说声:“狄王亲,你是当今首重朝臣,辛劳为国,没有几时候安宁,平西方得少宁,岂料骤然得病归阴,可惜你盖世英雄,如此不寿!虽则是冤魂作祟,下官却是疑心,只因你在生时,有几个冤结,得下官与你鸣冤,免得九泉含恨不下。”把个国丈听了,真是气闷,呵呵冷笑说:“包大人,你与狄王亲对说,他不知如何答应于你。”包爷说:“国丈,下官与狄王亲讲说,于你何事?你又不把他谋害,因何着急起来?”国丈又笑道:“包大人你既会日断阳间,夜查阴府,何不查明狄千岁何人所害,怎样身亡,省得疑惑心内。”这几句须是庞洪硬话,谅情心带恐怯。包爷听了动恼道:“老国丈,休得多言欺负,冤家有头债有主,如若他果屈死的,下官也力为伸冤,可能力办。” 老太君在内一闻包公之言,想他真乃赤心忠肝的忠臣,句句言来刺着奸臣,我儿若非先师指点,老身也动疑,必要他相验了。今日非庞洪所害,倘若听他相验不出,就惭愧了。他即令丫鬟传言出来:“启上包大人,我家太太说千岁爷急病身亡,并无别故,求大人不必验了。若是果有冤情,自必阴灵告诉的。”包爷一想,老婆子不知好歹,不识好人,下官一心无偏倚,他毫无分晓。也罢,既然他为母如此说,下官不相验也何妨?且自闭门推出窗前月,任他春花自落开。潞花王也是心头气闷,与包公同走转出驿中来。国丈招手说:“包大人转来,久看些也何妨!”包公不理他的话,众王爷大臣代君祭奠狄王亲已毕,各各辞别回衙。国丈回府,在书房洋洋得意说道:“狄青一死,老夫拔出目中钉,除却心腹疾。但这包黑子,老夫与你不是冤家,何苦倚着狄青,寻我作对,偏要相验尸骸,谁料狄青之母妇人见识,说他疾病亡身不要验,弄得包黑子罢了下来,原来老夫之造化。”此时满心欢喜,也不烦言。 且说收验千岁之日,万岁又差众文武前来送验,游龙驿内只是一番兴闹,有车声马匹,纷纷齐集驿中。收验盖棺之时,各官员叹息。潞花王千岁伤心不止,苦切凄凉。老太太不住泣哭,抱住尸骸不肯放下。独有孟、焦二人不知真情,心中苦楚,英雄之泪滔滔滚流。张、石兄弟做成蹬足垂胸,孟定国哭声:“千岁啊,你乃一忠臣孝子,盖世英雄,上大不悯,早已身亡。今日丢下了白发萱亲,无人奉侍,真乃令人听见可怜!”哭声不止。焦廷贵声:“千岁,你是英雄大将,杀得西辽番狗片甲不留,因何怕起鬼来,被他活活捉去。这些冤鬼如若出现我焦爷之眼,定然一拳一脚打他人泥,永不超生。”也是哭声大振。又说这副棺木,乃是张忠用力办来的,原是这棺柩是推笋封的,盖上不用钉贯,以待事毕之后,易于开盖。此棺若是时常棺柩,原有这样款式,所以不动众人猜疑,众目共看来,狄千岁果已死了。这是王禅老祖灵丹之妙,吃下此丹能延四十九日期。此时收验已完,众文武大臣各已散去回行不表。 再说当时张忠乃巧与老太君商议说:“来朝待小侄与石玉前往此处近地寻个好地方,然后就与狄大哥出棺。”太太说:“贤侄之言有理。”当时太太众丫鬟暂且回归王府,一刻坐轿而去。 且说次日,张忠、石玉二人唤焦、孟送太太回府去了。此时张、石弟兄往各处找寻,在游龙驿三里外,凑巧有个天王庙,这庙宇僧道全无一人,只剩得一间冷落凋零庙宇。原因五年前庙宇中传说出了一个妖怪,日午还算定净,晚上就不得平宁。人传说妖怪弄死人,所以至今还无人敢在此出人。此地原是十方所住,如今平西千岁在此暂停棺柩,怎敢言个不字?此时张忠、石玉二人看见此庙直进去,只见庙内一连三大进深后厢,还有厨子房,龛着俱齐。张忠说:“好了,此地正是大哥隐居之处。”二人十分如意,说待第三天然后迁棺。至今兄弟商议定,不回驿中,一程快马回归王府,将此说知太太。老太君说:“二位贤侄调停就是,总是有劳二位,老身反觉不安。”二人说:“伯母,何出此言!此乃小侄应该之事。”暂且不表。不知狄爷如何出棺,下回分解。 第六十三回 灵丹药狄青还魂 天王庙仙师赐宝 诗曰: 灵丹妙药果非凡,顷刻还魂不等闲。 赐宝深沾师大德,他年破敌灭群奸。 前书说,张忠、石玉找寻得住所,商议到三朝然后出殡停棺。不觉光阴易逝,又到了第三天。众家人、各将士穿缟素,齐至游龙驿出殡,往天王庙停顿棺柩。众将、太太早已打点在驿中,原设立灵位要遮掩人耳目。焦、孟二人不知真情,张忠令他仍回府中看守灵位。驿中灵位自有驿丞打点香烟。 张忠、石玉遂滔滔对太君说:“我二人守棺柩,仍往天王庙,调算回大哥苏醒才得放心。”太太吩咐:“怪之言不差,快些前去罢。”张、石弟兄一程到天王庙,闭上庙门,二人动手开棺。此棺木虽然上好坚固,只因二人气力猛狠,先将子孙钉起了,然后把棺盖轻轻推开,叫声:“千岁,小弟张忠、石玉在此!”只见他口眼仍然不闭,颜色也像前容。张忠怀中取出一颗灵丹丢入他口中,一刻尚不见动静,再候了半个时辰,但见他微微气喘,眼动手伸,实时抽身起来。张忠、石玉大喜,笑道:“千岁果然活了!”狄爷说:“二位贤弟,我却不曾死,连日只觉半睡半醒,耳边略党众人之言。只是有劳二位贤弟帮忙!”说完声声拱揖相谢。二人说:“大哥,何必如此!实得先师妙灵丹丸的。”狄爷说:“贤弟啊,前日师父亲嘱咐我说有一年灾星,送过灾星,方得后享平康福禄。”二将军说声:“大哥,所以小弟找寻此地,正合着大哥隐居避祸之地。如今我等只说守伴棺灵,在此一同作伴。”狄爷微笑说:“贤弟,我们同心并胆,真也难得。但想此处所在,只好我一人暗隐。若你二人也在此处,犹恐旁人知道,泄了机关的。况且我母亲下落又是不知,不苦贤弟回府,耐久暗来一次乃好。”张忠说:“大哥放心,小弟瞒了焦、孟二人在府中守灵,太太不应无人问候了。”说完三人同进内府观看。石玉说:“二哥,你看此处床铺无备,焉能住落?”张忠说:“四弟,我有个打算的,你且出来闭回庙门,我去即回来。”石玉说:“二哥,你往那里处?”张忠说:“我去寻铺盖饰物来,若有人打门,不可放进来。”石玉说:“这也自然。” 此时,张忠出了天王庙,一路思量:此庙地虽是十方之所,我们既在此耽搁,总要与近地乡民问个明白,免得地方百姓只道我们用势力占霸此庙。行程一里,有开豆腐小铺。张忠见了直进说声:“老丈请了。”老人一见要下跪。张忠忙来揪住,说:“老丈,不必如此,无事不来踵扰。只因狄千岁已死在游龙驿内,如今近地只有天王庙内可以停柩。我们弟兄四人要在庙中守棺,到来岁春时,太太就要扶带柩还乡了。远近百姓不必前来进香灯烛,自然王府着人照理。明日便有告示张挂。如今过来你近地说个原由。”老人听了,摇首说:“将军爷,原由不说,你也不知。此庙前三年已出了妖怪,当时出现迷人,所以众光头不能立造,今已丢空两年余。如若千岁爷停柩十年八载也可,若众位将军爷在此藏身,犹恐经不得妖精侵扰的。”张忠听罢,冷笑说:“我们乃是英雄豪杰,自己如何惧怕起妖怪来?如若果有妖怪来惹,我们定然捉拿的。”老人笑道:“若是将军爷不惧,竟在此住宿,有甚相于?”张忠听了,实时辞了老人去了。又往各处近地细细谈说。众民多说:“亏得五位英雄,杀败西辽国番人,没有众英雄,我等汴梁百姓焉保得住?若众将军爷在此居宿,擒拿了妖怪,庙中就平宁。” 慢表众人之言。张忠又怕千岁肚中饿,先出买些食物,后往驿中,对王正说:“千岁尚有衣箱铺盖什物,要唤人扛抬到天王庙内。我们守柩应用的。”王驿丞听罢,即唤扛夫几名,就将衣箱所有日用什物扛进天王庙,石玉一一收回,亲拿进去了,不许旁人进来。张忠又拿食物回来,即闭回庙门,已是红日归西。 是夜,张将军做了厨房之人,去安排夜膳。弟兄三人对酌,你言我语。不觉二鼓将来。狄爷说:“贤弟啊,我已复生,但母亲未晓,来朝速可回去通知母亲罢。”石玉说:“待小弟来朝去禀知便了。”狄爷道:“还有一言,李义、刘庆前往单单国,目下也该到来了。未知公主到否?倘他弟兄一到,须要早早说明,不然防他性子不好,弄出事情来,有违师父之命。”张、石应道:“这也自然。” 此时乃是七月中旬外,时交二鼓,明月已升,星光灿烂。这天王庙久已无人居住,今夜留存三位英雄,野鬼阴魂皆也远遁,独有这妖怪不畏人。三位英雄弟兄三人正在言谈,忽然一阵狂风吹得满山树叶俱落。张忠说道:“此风竟是古怪,莫非妖怪来了么?”狄爷说:“早间外人说,此庙中有妖怪,所以无人居住。”说罢未了,一阵怪风又来阶下,飞沙走石,寒气侵人,三位英雄立起身来,望着后厢观看,又是狂风吹到。月下观去,果然来了一妖怪,十分面恶,头如巴斗,两眼毫光,血口钢牙,身长一丈,披发乱须,手持长棍,耀武一番。狄爷说:“贤弟,这妖怪若不惊动我们,我也不必前去惊他。”正说间,只见妖怪指手画脚,对着他三人在后厢大步踏将出来,并不言声,直奔至张忠面前。张忠喝一声,奈何手下无兵刃,连忙提起板凳打去。那怪全然不惧,长棍架开板凳,回棍打来。张忠见凳不便,着忙抛了,偏拳打去,石玉飞步大喝:“妖怪休得逞强。”奔过上前抢了长棍,在手乱扫,这妖怪却是厉害,闪上闪下不着,二人拳棍胜败不分。直门至庭心阶前,明月一耀,看便分明。狄爷见英雄两弟不能打倒此怪,便大喝一声:“何处畜生,休得无礼。元帅狄青在此,速现原形饶你性命。”狄爷说了此言,却也奇怪,但见此怪跑开几步,望着地下碌碌旋旋,一道华光闪烁,三人眼也开不得,去了光华,妖怪不见,三人近前月光下一看,乃是一块镜子闪闪寒光。狄爷连忙拿起一看,又复从背一看,只见锓镌字两行: 宝镜王禅赠狄青,收藏上阵勿违诚。 交锋能破迷魂虏,此日成功定太平。 狄青看罢,笑道:“只说是什么妖怪,原来师父又赠法宝与我们。”实时兄弟三人一同下跪,望空拜谢。三位英雄满心大悦,一齐原归房中坐下。狄爷说:“二位贤弟啊,你二人若往外边去,不论谁人问起,你只说原有妖怪大闹,只因我兄弟暂留一月之久就回府了。不可把仙师赠宝说出真情的。”二人应诺。是夜时交三更,三人睡去。 到来朝,石玉起来赶路一程,归到狄王府,已是午昼时候,连忙下马进入后堂,禀知老太太。太君听了喜欢无比,欲往前去看看孩儿,诚恐泄漏机关,只得不往。此时进来了焦廷贵,叫声:“石将军,你二人在着天王庙冷清清有何好处?不如去了此地,来与府中,大众同伴才有兴头。”说未完,孟定国又到来,当时石玉说声:“焦将军,你有所不知,我们前日弟兄五人结拜时,誓同生死,如今千岁已经身亡,我们不死已为不义。古云‘同林好鸟不分巢’,我四人必须守柩一年半载,稍尽我们一点之心。孟将军你二人在着府中,凡事休得淘气生非;况且太太如今年老,膝下正没了个儿子,一并家务事情,须当代劳。千岁九泉之下,也不负你功德。”焦、孟说:“我们二人门边不出,犹如孝子一般罢。”石玉说:“如此才好。”正是: 义气处交交义气,仁慈待将将存仁。 第六十四回 接公主二将回本邦 观星象太史断武曲 诗曰: 天王庙内隐英雄,星象垂天焉可蒙。 崔信思忠怀念切,夜间察斗识埋踪。 当时石玉解劝焦、孟二人守理王府,代狄千岁之劳,二人应允。说完,石将军拜别太君,相辞焦、孟出了王府,一程归赵王府中,拜见岳父母、母亲。是夜,石将军进房,狄爷假死还阳的原由,并不说知郡主,为着金兰手足,瞒着妻身,仍要离别。这是石将军相交义重出于寻常。当下说声:“郡主,不是我常常把你丢抛了,如今狄大哥又身亡,前时结义说有福同享,有祸同当,今日又不能同归泉下,就伴灵守柩一年,稍尽一场交合之情,所以下官与张二哥在着天王庙内朝夕盘桓,免得阴魂怨着我无情,如今不得已,抛别贤妻。郡主伊乃贤德之人,还求勿怪为夫薄情,抛弃于你。”郡主听罢,微微含笑说:“相公出言,足见情长于义,想你又无三兄四弟,今日不异同胞,同劳于国,今朝不幸失却为首英雄,相公你切放心前去守柩,不必把哀家挂怀。”石将军听了大悦,道:“难得郡主这样通情。”是日,仍将此言告哀母亲、岳父母。 次日上朝告假守灵柩,圣上不准说:“狄青既死,不能复生,四人莫守此空荒之地,即可回朝伴朕罢。”庞洪见狄青已死,大妒四虎将军,不欲他在朝伴主。见圣上不准石玉之奏,急忙出班奏道:“臣庞洪有奏,凡为人者必要忠义两全,才得名扬宇宙,豪杰为称,如今石玉等五将平西立下汗马功劳,即为忠也;金兰兄弟身亡,甘心愿往守柩,即为义也。为人即得忠义两全,诚为可敬。望吾主降旨准如所奏,着令四将一同假给三年陪伴棺灵,非但得全四将之义,狄王亲阴灵亦沾陛下洪恩矣。伏乞吾主准奏。”仁宗一想,这也无关得失之事,传旨准奏。 石玉叩头谢过圣恩。退出朝一路回归平西王府。见了太太说明,正要动身,忽然刘庆、李义二人回来,已到后堂拜见高年太君。此时狄爷灵位,设于西府中,所以二人回来,不曾看见石玉。三人回来,正是来得凑巧,三兄弟又见个礼,太太说:“有劳二位贤侄一番,老身实情过意不去。”刘庆弟兄说:“老伯母啊,这是劳而无功的。”太太说:“二位贤侄,何出此音,莫非公主未到么?”二人齐说:“小侄一程到了单单国,见了狼主。他说国母娘娘身故,才得几天,公主且慢到中原,待等来年秋季,送来上国,夫妇团圆,但这狼主说,我们跋涉路途,苦留一月,我只得耽搁一月而回。”太君就说:“原来如此,不来也罢。”石玉看见有丫鬟在侧,即忙招手说声:“哥哥,外厢来讲话。”此时三人直出中堂,转到书房内,四顾无人,石玉细将情由一一说明。刘、李弟兄听罢,又气又恼又好笑,恨来恨去只恨庞洪。但这王禅老祖因何叫大哥假死,避了奸臣?石玉说:“二位哥哥有所不知,只因大哥命内灾星未退,命他隐迹埋踪,隐避一年,就有此事了。这机谋只有伯母我弟兄五人得知,其余知不得的,就是那焦、孟已经瞒他。”二人应允说:“我们明日复过圣旨,然后共往天王庙,与狄大哥叙会,我弟兄一同作伴罢。” 是夜,安歇一宵,次日上朝复旨,石玉前天已奏闻奉旨守柩三年,再着回朝伴驾。二人谢恩辞朝,与石玉已拜别太太,后辞焦、孟弟兄,上马加鞭,直至天王庙而来。一啊〕,张忠认听声音,放进三人进至后厢,与干岁相会,细把公主丧母未来原故说知,狄爷也不介怀。 再说此次之后,五虎英雄在着天王庙,犹如做了家庭一般,闲时犹恐外人撞进来,所以常常闭门,住庙内,若在外边,只说天王庙内的妖怪果然厉害,吵闹难堪,又说这妖怪身长丈余,非凡厉害,要吃我们弟兄四人,终夜提防。不谅这所在,难以延迟耐久。所以近地百姓远远传言,这妖怪模样凶狠。三四位将军有此本事,不能降伏,我等焉能奈何?当时传播起来人人害怕,心惊不得,不敢进庙。街衢行走也稀疏了,情愿远些而走,不表众民畏怯。再说狄爷自此隐遁天王庙中,虽然思念母亲,只是无由得见。日常无事,弟兄说论兵法,评论国政,安心待时,仍与国家出力不表。且说焦廷贵、孟定国在着王府,真如假做了孝子一般的,尽心守孝,而且代劳一切事务,也不多谈。 又说钦天太史崔爷因自狄青死后,常是嗟叹不已。说道:“好一员少年英雄虎将,杀退辽邦贼寇,大宋江山全亏五虎之力,名扬国外,略息兵戈,方得泰平安享,倏然暴疾而亡,只落得汗马功劳,一旦成空。思量到底害在庞洪手里,屡次将他暗害,屡屡谋害不成。这奸臣串通女儿,说是假旗,一时他触怒君王,把他押出西郊处斩,险些一刀两段。幸亏得太后娘娘出头,免得一刀之苦,又要徒罪三年,抵却当殿诈君之罪。在游龙驿中,因何无灾无病,称说冤魂作祟,霎忽身亡?真乃死得奇怪。所疑者没有别人,皆是庞洪与驿丞官同谋陷害了这英雄。那日包年兄上本请验,圣上偏偏降旨免验,真乃中了庞洪的机谋。包年兄观看尸首之时,这张忠与狄母多说疾病身亡,并无别故,不相验可耳。想来甚是稀奇,猜度不出什么原故。但想四位英雄实乃忠义之人,无得为中作弊。今日狄青死去,堂上老太君谁人侍奉?丢下外国青年妻子,思前想后,却也可惜他白发母亲。公主虽然年少青春,但今日刘、李回朝复旨,他又到中原不知长短。”这崔爷终日不得开怀,叹惜狄青,想这庞洪屡屡算计狄青,就是发配到游龙驿,原是庞洪的主意,各位忠良大臣原疑着庞洪,况且毫无病症,立时身死,又见稀奇。并且驿官王正乃是庞府家人,岂不顺从庞洪的主意?夫人见丈夫崔爷终日愁闷,便说:“相公,他的母亲尚然不要包公相验,你是旁人,何用如此担懮?”崔爷长叹不言。 忽一夜,崔爷用过晚膳,直进阶前,月色如昼,云净无烟。崔爷仰望星月,细看天衡,察其星斗,又见贪狼星乃是庞洪宿度,光华灿烂,实在盛时之际。又见武曲星半明半暗,在于东南方,想来星尚在,人已死了,好生奇怪。星没人亡,古今所定。莫不是狄青未死,隐居僻静之方,避了奸臣?若说狄青还在,前日送死之时,众目共观,他明是死了,如若不然,棺中尸首,乃是何人?想一番,观星斗一会,笑道:“此星现在总是未死的。若说是死,只好骗愚夫妇耳。不知他隐身何处?想来他畏惧庞洪,就退避了,枉为英雄,没有一点胆量的。”不题崔信之言。又说庞国丈当时认定了王驿丞弄死狄青,满怀得意,欲要今日升他一个知县之职,恐防惹人疑惑,只得缓缓升他不表。 又谈狄太后娘娘,自狄青亡后,时时凄惨。日日怀思,正是生离死别凄惨。况且狄太后想念亡兄单留一点香烟之种,一心指望他继着前人功烈,重庆光耀家园。喜得他年少英雄,早已出让皇家,平复得西辽,只望从此母子荣华,外邦公主接到,婆媳团聚,夫妻叙会。岂知出仕未久,已遭庞贼暗害,几番险死还生。原得皇天庇佑,不中奸贼之谋。又到验旗,触君发配游龙驿徒罪三年,一时病症,只说冤魂索命,立刻身亡。今日眼见得狄氏香烟已断,单单国中,虽有双生儿子,还不知公主心意如何?况他乃远居外国,国外单生长这一女,一闻丈夫已亡,国王未必肯送女至中原了。倘若他到来我邦寡居,婆媳度量,自然寡母抚育孤儿的。若然这公主不记着丈夫恩情,不想回归中原,此是侄儿嫡血双生子已经乌有。这狄太后娘娘终日怀念侄儿,长嗟短叹。又有潞花王常时忆着英雄表弟,不禁借然珠泪交流,母子为着狄青要死,不知泪流多少。正是: 分离骨肉情何切,惹起愁思意不胜。 第六十五回 西辽国兴师犯界 大宋朝君臣议敌 诗曰: 边国西辽强悍邦,英雄既没复猖狂。 干戈蜂起从今日,退敌兴师谁可当。 话说狄太后母子心怀狄青身亡,但太后的心肠甚好,因嫡侄死了,嫂嫂必然苦切,所以常常打发官娥到狄府探望。有时接到宫中叙话,多言解劝,实有一段亲亲之情。狄母太后想来,娘娘如此厚情,必然他为着我儿也惨切了,不如实告了,免此心烦,他母子断然不泄漏的。遂将庞洪计害狄爷之仇,师命埋名原故,细细说明。太后此时喜从天降。是日,多谈庞洪计毒。 话分两头,慢题姑娘之言,京中多事。再说这西辽国狼主志在大宋江山,此心不息。单忌着狄青五人,并又伤了飞龙公主,此仇越结深了。故前日依了度罗空之计,当时又往新罗国借取雄兵猛将,所以先差秃狼牙私进中原,把数件宝贝金宝锚珠,送与庞洪,说明旗是假的,害了狄青。一则与驸马公主报仇,二则中原战将再无狄青之勇,兴师夺取宋氏江山垂手可得。只等候秃狼牙回国,方知狄青下落,才发好兵。忽一日狼主早朝,传报得胜将军回朝。狼主即宣上殿。秃狼牙将狄青陷害情由细细奏明,狼主大悦,说:“劳动卿家,升官三级,免朝一月。”秃狼牙谢恩出朝。辽王正要退朝,忽报到新罗国王命铁金钢麻麻罕为元帅,外有四员猛将,一名通迷,一名达脱,一名哈天顺,一名石天豹,统领雄兵十万,在午朝门外候旨。狼主大喜,请进亲赐御酒三杯。又命他兼领本国人马十万,偏将百员,共来兵二十万。重托麻麻罕领兵,定于明年三月初旬黄道吉日提兵往取中原,麻麻罕领旨。 不觉光阴似箭,已是此年三月初旬,元帅即日拜辞狼主,与众臣一路长短,发兵杀气腾腾,已至中原境界,势如破竹。拿了雄关外多少地方,直杀至三关,无人抵挡。若说雄关孙秀,乃是酒色之徒,无谋无勇,如何抵敌交锋?还亏得杨青,虽然年老,原是上阵英雄,老当益壮,几次开关抵敌住辽兵,雄关坚固难攻。此时孙秀心中着急,叩声:“杨老将军、范大人,下官只道干戈宁息,岂料西辽复又猖狂,倘若雄关一失,必被辽兵杀进京了。这件急事如何处置?须要大众酌裁好。”范仲淹说声:“孙大人,你是雄关之主,凡事多要大人主裁,如何要我们定夺起来?下官之言平日间也准信不得。”孙秀听了范仲淹之言,心烦意间,实是着忙。又说:“杨老将军,我与你同是宋朝臣子,受了国恩,须当报效才行。怎样退敌,须要细共商量如何?”杨青听了,呵呵冷笑说:“孙大人,老夫也是这句话,你我一殿之臣,同受皇恩,理当有效。大人做了一个关大王,平日间大小事情多是大人作主,我们有了说话,插不落的,因何今日没主张,来要我两人做主商量?若不是老夫连日抵敌,三关早已付西辽了。老夫做了武将,不过拿几筋力气,前去苦命斗争,那辽将声声说‘狄青身亡,必然定要攻破三关,占夺三军,取了中原,若然狄青提兵到来,我国依然投降,除了狄青多不肯畏惧的。’孙大人,你道狄青死得好不好?”范大人说道:“这些奸臣,巴不得他早死了,然而据我的意思,狄青永远不死,方能稳保宋室江山。今日狄青死去不久,西辽复又猖狂,孙大人须要自定良谋,方能免得玉石俱焚之患。” 孙秀正欲开言,忽有小卒报说:“有个将讨战来,说若然没有对手的,休要出阵,他就要杀进关中了。”孙兵部此时摆布不来,只得吩咐:“连挂免战牌,待本官拜本进京,请旨发兵便了。”范爷叫声:“孙大人,当初杨延昭始守此关,边夷丧胆,以后杨宗保继守三关之日,有胜无输,从不曾挂过免战牌。为何今日尚未开兵,先要高挑免战?”杨青说:“中原锐气扫尽了,长他人志气,灭上国威风,前辈英雄眉毛倒尽了!范大人啊,不出前辈守关威振,就是今狄青在此关,西辽屡败,掌了雄关,必要上阵立功。既然大人这胆怯怕,掌不得雄关之主。”这几句把孙秀面光扫尽,只得急备本章,说西辽兵犯三关,又求万岁掣他回朝。孙秀一则为着雄关危急之际,二来听不得范、杨讥消之言。即差人进京,报本去了。传令兵丁严加把守。又幸得其时乃是初夏,天气炎热,倒应停征。所以番兵不来十分攻击。况且三关坚固,所以无碍,按下慢表。 再说庞洪一自狄青死后,心无挂碍,终日与着同党厚交,开怀乐饮,你来我往。又说:“干戈宁息,我辈正该乐饮娱情。”忽一日,接得边关来信,心中大惊,“老夫只道西辽王只要与女儿报仇,杀害狄青便罢了,岂知狄青一死,就兴兵侵扰,今日杀至雄关,孙贤婿无人代劳拒敌,免战高悬,今有告急本章,求请救兵。想来朝内没有英雄,不知何人退得辽兵罢了。我也不管他,来日奏闻圣上,听凭他定夺便了。”次日见驾,就将孙秀本章呈奏。天子看了此本,心内大惊,想了一回,并无主意,降旨众文武共议退兵策。百官个个推着庞洪,说他极品之尊,朝纲统领,岂无出师退敌之计。庞洪说:“列位大人,我为文事,不识武略,还有众位王兄,曾经上阵交锋,可以提兵前往,救解三关。”王子正要开言,武班首闪出静山王爷呼延赞,俯伏说:“陛下啊,臣等身为武职,义不容辞,若能杀退辽兵保社稷,以报国恩,何为不是!况且在前王侯除了潞花王之外,多是南征北讨之人,在少年强壮时,谁敢推委?今日无奈俱已年老力衰,将为就木,纵然提兵前往,非但辽兵难返,徒费兵粮,而且又误国家军情事,况且三关乃汴京首重之方,倘有疏虞,祸关非小,前亏得狄青五将杀他片甲不回,后来又征服他邦。狄青在日,兵戈不起,如今狄青寿夭已亡故,所以辽王复又猖狂,说要狄青出敌,仍复投降,狄青不有,必要占夺中原。夸张恐吓,欺我大宋无人。今日雄关外地尽皆失去,可知辽将勇猛,番兵厉害,望我主早定良谋,挑选智勇双全为督兵主帅,发旨意往游龙驿,着天王庙四虎不必守柩,暂且回朝,调他挑选精兵前往,我主龙意如何?”仁宗天子听罢,开言说:“朕固体谅卿等年老力衰,难当此任,说也徒然,狄青已死,言之无益。今朕依卿所奏,文着庞洪、武着老卿家会同各大臣议当。如别方有勇将,即为保举本奏,协同四虎将提兵退敌便了。”众臣领旨。 天子退朝,龙颜不悦,回至东宫,有曹王后娘娘接驾,坐下绣墩,曹娘娘看万岁颜容似有不乐之色,便问:“陛下,为何似有重懮光景?”天子说:“御妻啊,目下西辽番兵犯界,直抵三关,亏得狄青杀遇。不想狄青一死,辽王复叛,占去三关外多少地方。雄关孙秀无能抵敌,请旨掣回。寡人欲待有将出师,然后掣回孙秀。朝中武将多是年老力衰,不中用的。寡人因此烦闷,思算何人提兵前去拒敌。倘若失了三关,朕的江山难得了!”曹娘娘说:“臣妾请问陛下,从前已有狄青征复西辽,至今未久因何又起兵戈?”天子说:“御妻啊,你有所不知,狄青不是等闲之勇,深通武略,年少英雄,还有四虎将帮助。前时西辽兵雄将猛,侵犯三关,却被五虎将杀得胆丧魂消。如今一闻狄青已死,故西辽复兴兵前来。”曹后娘娘说:“陛下啊,若然说起狄青,臣妾也曾思量过,想他前往征西受尽多少辛苦,才得取旗回国,满朝文武多已共目。后来庞妃说出旗是假的,算来不是狄青欺骗陛下,实乃西辽王用追兵之计,欺骗陛下了。当时何不复差五将再去责伐西辽,取了珍珠真旗回朝有何不可?为何陛下反将这小英雄押出西郊斩首?若非狄太后出朝救了,险些屈斩了这有功之臣,陛下问心何安?”曹后说此一番,不知嘉佑王如何答说了,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国宁只有文臣显,世乱还须武将高。 第六十六回 宋帝闻兵思勇将 包公夜月访英雄 诗曰: 兵戈复起忆功臣,无事抛疏有事珍。 今日方思忠勇将,当初何必信谗人。 当时仁宗天子听了曹后娘娘说他复验珍珠旗,险些屈害了忠良将土,亏得狄太后娘娘出头放了。此时嘉佑王说声:“御妻啊,不必埋怨寡人了。前事已错,说也枉然。这狄青还是在游龙驿中暴疾而亡的,不是寡人伤害了他。”曹娘娘说道:“陛下啊,你等不把他发配游龙驿,在着朝中已是不死了。”天子说:“御妻,你那里话来!人生吉凶祸福皆是定数无差,他不该刀下身亡,已是驿中丧命的了。”曹娘娘说道:“陛下,你言差矣,狄青有此汗马功劳,不能荣宗显祖,而且身遭国法,想来后生家性子方刚,岂不气忿么?今朝明是气恼死了英雄小将,说什么冤魂索命,暴疾身亡,别人信此是真情,独有臣妾断是不信的。”嘉佑王听罢,说:“御妻啊,如此说来,实乃朕之愚了,既然看出假旗,及早应该再差他五人前往辽邦,取换真的回朝有何不美?原不该胡乱将他处斩,算起来倒是朕把狄青欺了,幸有母后出头,免他一刀之苦。何不可乘此机会,复命他前往西辽,胜似发配他游龙驿。辽王又不敢兴兵前来,复至猖狂了。想到此间,原是朕之差了,但悔已不及,但不知今日差遣那人前往三关退敌了?”曹娘娘说:“陛下啊,除了狄青之外,没有一员勇将了么?”天子说道:“勇将谁能及得狄青智勇双全?况且番将狂言称说狄青出敌他邦,照归投降;若是别人,一个多也不惧,必欲攻破雄关,杀进中原。”曹后说:“如此想来不好了。”天子说:“实不好的。狄青死得不妙了!”不题君主之言。 再说国丈庞洪协同文职,静山王呼延赞率领武官同商议,众文武多推着庞洪,岂知他只挣得一副屈害忠良的本领,焉能有定国安邦的良策?一连议了三天,还未复旨。此事慢题。 再说钦王太史崔信是日进来见包龙图,说起西辽真乃可恶,狄青一死又来兴兵侵扰,可恨这老奸臣一谋不出,犹如泥塑一般。包爷说声:“崔大人,可惜了一根擎天栋柱,汗马功臣;可惜他乃国家重用之人,寿无天促,今朝目击主懮臣辱了。再有何人前往三关,抵挡辽兵?”崔爷微笑说:“包大人,你道狄青死了么?”包爷说:“自然死了,何必再提说起他来?”崔爷呵呵冷笑道:“小弟说来,狄青不曾死的。”包爷说:“怎见他不曾死的?”崔爷说:“小弟前时偶观星象,只见武曲星半明半暗,正是英雄围困之象,近来几夜星光比往常加倍灿明,这位小英雄定落在东南方上。目下辽兵复起,只须要访出这英雄,国家之患方除了。”包爷听罢,呵呵大笑说:“崔年兄,你的话哄着何人?送殓之时,众同共观,狄王亲已死了,惟是面目如生,此乃是真的。”崔爷说:“包年兄,倘若不信,今夜且到小弟观星台那边共观星斗,就知明白了。”包爷说:“崔爷这等说来,你不必回去了,如今已是下午时候,待小弟办桌小席,与兄对席同酌,到晚上同观星斗便了。”崔爷说:“怎好叨扰年兄?”包爷说:“便酒粗肴,休嫌简慢。” 此时包公吩咐备了一桌酒筵,二人逊坐毕,吃了几杯,言谈国事一番,不觉黄昏时候,二人携手步落阶前,面对苍天。崔爷说:“包兄,你看东左角这顶明星,正是文曲星。”包爷见了说:“这颗明明是贪狼星么!”崔爷说:“正是此星,乃庞奸贼也。”包爷笑道:“庞洪凶星倒也光彩啊!”崔爷便说:“他是盛时,所以倍加光彩。”包爷点头说是。崔爷又说:“东南上这颗大星,如金光亮,乃是武曲星狄王亲了。但观今日光亮倍于前,谅想如今该出仕朝廷了。包年兄,你也曾办过多少奇难疑案,人人共知,名扬宇宙,朝中那一人可及你知此智量高才,非小器辈所及也。年兄何不得到东南方上,访出狄王亲来?”包爷说:“崔年兄,本命星既在,人果未死,小弟担承访察出来便了。但如今只可你我得知,切不可泄于别人。待等访着实了,另行计算罢。”崔爷说:“年兄之言不差。”此时观星斗完毕,复就席用过夜膳。 时交二鼓,崔爷揖别回行进书去了。独有包公回房,坐对银灯,想来武曲星如此光亮,狄青实然未死。倘若他未死,前日人殓的尸骸,难道顶替的?猜思一会,说道:“稀奇异怪,莫不是庞洪又来算账,这英雄故用此金蝉脱壳之计,在着幽处埋藏了?狄青纵然未死的,有人仗义顶替,那里有容颜如此相像的?我也判了多少奇难事,单有此事推猜不出,思想不出。也罢,但愿早早访出,全不费力,这就妙了。又想来这天王庙近游龙驿中不远,正在东南方上,前时四虎弟兄皆说在此守柩,活人伴死人,岂有伴到对年的?事有可疑,且待明日往天王庙暗暗细察便了,倘若对问四将,还防惹他起疑,反把狄青藏过,就惧事了。本官有个道理,总要暗暗密访,方为妙算。”是夜休题。 到来日上朝已毕,用过早膳。包爷吩咐打道出行,不乘大轿,骑了高头骏马,只带了四对排军,靠紧相随。夜静更深,只作出城外巡查,直向东南路上行了九十余里。众排军不知其故,且人马并无一刻停留。天色已晚,排军点起灯笼火把,并且一路原要查问,倘有奸究不良,即要带路一程,担捺到得游龙驿,已是二更时候。但见郊衢寂静,少有人声。此时明月当空,天灯明朗,只闻四壁虫声,音鸣不断。此刻包爷住马,开言吩咐:“张龙,快马上前邀道驿中。”张龙即到驿门,举手连连打叩。驿丞尚未安眠,驿子早已贪睡,王正一闻敲门响亮,连忙抽身开了驿门。驿子喝过才醒觉,心下大惊起来,闪避不及,包爷已到。双膝跪下,战战心寒,说:“大老爷,小人驿子叩头迟慢了,罪该万死。”包爷说:“不罪你,起来罢。”驿丞跑上前迎接,驿子快些拿茶来吃。王驿丞上前迎接包爷至庭前,请大老爷下马坐下,连忙跪下叩头,说:“卑职游龙驿王正叩见包大人。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远迎,望祈恕罪。”包爷说:“驿丞请起。”驿丞叩首起来,侍立一边,包爷说:“驿丞,本官只为巡查至此,夜已深了,借你驿中暂歇一宿。明日回去。”王驿丞说:“包大人,只是地居污秽,屈读大老爷的。”包公说:“这也不妨。” 此时王正不知包爷匆忙到来何事,但见他坐下呆呆气象,默默思量,两边排开八个无情大汉。驿丞当下猜思不出,狐疑不定,又不敢开言动问,暗暗思来,如此其中定有原故。此刻驿子送香茗上前,包爷吃毕。又嘱咐驿子备办酒席来,款待大人。这包爷是个仁人君子,体谅前官。听了驿丞吩咐办酒席,便说:“驿丞,本官并不贪酒的,不必备酒了,况且你为这官,没有大财的。有夜膳备些,与了八家人用罢。”驿丞说:“足见大人体恤小官,但是大人一日赶路到此,劳动肚饥了。”仍吩咐驿于往厨房安排酒膳去了。此时包爷又问王驿丞:“想你这个官,原是没趣么?”王正说:“包大人啊,实是没有趣的。”包爷说:“如今有趣了。”驿丞说:“大老爷何出此言?”包爷说:“驿丞,如今有大官做,岂不是有趣的。”王正闻包公半吞半吐之言,十分狐疑不定,忙说:““卑职何德何能,焉敢妄想。”包爷冷笑,看看驿丞说:“你在庞府十几年了,国丈提拔你,做此官几年了?”王正说:“大人,做官有五年了。”包爷说:“王驿丞,你与太师办事得力。”不知包公试探驿丞如何,正是: 劳忙为国忠臣志,角猾欺君奸佞心。 第六十七回 忠诚直告王正原谋 代主分懮包爷密访 诗曰: 辽兵犯界甚猖狂,退敌无人为边疆。 包丞劳忙原为国,星霜夜月访忠良。 当下包爷说声:“驿丞,你与太师办事,果然能干无差,所以太师心内喜欢于你,明日不高升为府,定然为道了。目下虽然做这穷官,不日就有苦尽甜来的。”王正听了,心中着急,不知他何故说此话来盘诘,即忙上前,打拱说:“包大人,此官原是国丈提携我做的,实乃无能。焉敢妄想加升官爵的!”这包公原是机密访寻狄青,一心又疑着庞洪要王正串同谋害于他,故用许多扑风捉影之言来引赚王驿丞。又冷笑说:“王正,你家太师要害狄千岁,已曾有书来往,要你害了狄千岁,升你官职,但别人由你瞒过,本官你断难瞒得的。快些直说明白来。”王驿丞听了,暗暗着惊,此话说来有音,但不是我害千岁的,何畏惧这包龙图多言盘洁?便叫声:“大老爷,你休得多言,太师何曾有书到此?卑职焉能把千岁陷害?果无此事,大人不必多疑。”包爷喝声:“胡说,已有冤魂,来到乌台告状,说你听了太师之言,将他暗地弄死。所以本官前来问你,尚敢抵赖么?” 王正听罢,一想:岂有此理。太师书来,要害他身亡。我想他是大宋功臣,与我无仇无冤,不忍伤他性命。情愿挂冠逃走,此乃下官一片好心肠。他自家急病身亡,与我何干?因何他反在包公跟前,告我同谋害他。想来真是好人难做的。包公见他如此沉吟,便说:“驿丞,本官劝你老实招来罢。”王正说:“大老爷真乃天冤地屈的。前时千岁有疾病时,忽然说身体不安。卑职就日请医官来诊脉。便说不识此症,难以定夺。后至张将军赶来时,还是讲说得出话来。倘若小官谋害他,千岁岂不说知张将军么?当时千岁乃说西辽冤鬼都前来索命,不能服药,命即归阴,实与下官无干的。”包爷说:“有千岁阴魂告状,难道是假的?你说道是真么?你不知本官的厉害,断过多少无头疑案,你可记得狸猫换主三审郭槐的事情,李太后含冤一十八载,郭槐抵死不招,后来如何审出真情,你难道忘记了么?你今若不说明,难受刑法之苦,终须要抵认的。” 驿丞带怒说:“包大人,今日真乃冤屈下官了,我家太师与狄千岁作对,与我何干?”包爷一想,有些口风露出了。便说:“驿丞,本官还晓得你是个好人,不忍下手。到底庞大师怎样摆弄他身亡,你且明白说来。倘若不说明,审问起来,你要吃苦了。”王驿丞一想:“包龙图这人做事到底追透骨方休。想在这平西王如此功高华宇,尚且夭亡,岂但我这小小驿官,死何足惜!太师一心谋害功臣,品行非端,况且行恶甚多,终非结局之美,我将此事说明,并非我陷害他的。焉能要我抵偿他性命,说是我,我抵了命,也是前生孽障,怨尤不得的。”便说:“大人,卑职实言便了。前者狄王亲一到驿中几日,庞太师就差人送书到来,要卑职谋害了狄王亲性命。许升我一个七品官。卑职想来,狄千岁乃大未保守江山社稷所重之臣,平日与下官无怨无仇,问心焉敢下此毒手?况且屡败西辽,皆他五人之力,汗马辛苦,不独圣上赖以国邦,就是我国众臣民,亏他杀退番兵,方得坐享太平。此日又因太师之命难违,只得应允。拖延不行,岂知庞太师接连来书十三封,把下官怨恨。此时下官自思没有妻子绊身,定意挂冠逃走。救了千岁性命,将言告禀千岁。岂知千岁不许我挂冠逃走。过了此夜,到得来朝,他就身体不宁,说道难保性命,我只道他出口无心之说,岂料到三更后,千岁竟归阴了。实情卑职不知他如何病症,怎样身亡的,望求大人鉴察真情。”包爷一想果然正是庞洪算弄他的,便说:“驿丞,只恐这千岁不曾死,或者有人顶替,你可知么?”驿丞说:“不然,这一天,众英雄多来送殓,就是下官也目击他人棺的,明是千岁的尸骸,焉有别人顶替下他?” 包爷听了,复出庭外,驿丞随后。包爷走到庭外,仰面观天,这颗武曲星仍然金光灿灿。又问驿丞:“这首是何所在?”王正说:“前面是百花径,再过去半里,名钓鱼墩,向正东南角就是天王庙,狄王亲停柩之所。”包爷暗忖思,这崔信之言,果然不差,这颗武曲星光辉金彩,必然英雄在世未死。故前时狄爷之弟张忠多说急病身亡,推辞相验,定然他们用了巧计。如今想来,狄青已在大王庙了。此时驿丞旁观包爷如此光景,甚是可怪。又见他仰面观天,不知何故,又不敢开言就问,当时回步庭中。有驿子说:“启上老爷,晚膳摆开了。”驿丞尊声:“包大人,休念卑职是个贫寒下吏,况且夜深无物,相敬淡酒粗肴,多有亵读,望大人恕恶。”包爷说:“驿丞,休得套言,本官原说过不准备酒的。”驿子对看八个排军说:“列位请来这里用膳。”包爷说:“你们去吧!”八人跟着驿子去了。包爷一头吃饭思想来,此事难办,又思王正为人忠厚,深知狄王亲乃国家倚重之臣,不从主命奸谋,立心存了功臣性命,志足可嘉。本官有日提升他官职,庶不负存心忠厚之人。此时用膳已完,时交三鼓,说:“驿丞,你且去睡罢。”又吩咐排军:“你们各人去睡,本官且独坐在此,不要你们在此。”包爷虽然如此说,众家人谁敢去睡?驿丞说声:“大人此刻只得半夜,如何坐等天明,粗俗床帐,请大人权为安息如何?”包爷说:“一夜不睡,有甚要紧!你去睡罢。”王正思量真是气闷,想他到来,真乃奇怪,是否果有冤魂告状,亲身前来,访察根由的?我今已把真情深露与他,听他如何发断?还望他不要留恋此地才好。 不题是夜驿丞烦闷,再言来日五更三点,众官员参见君王。此日上殿,包公不来见驾,今日不见他上朝,无子也不动问,按下朝中不表。 再言包爷此日吩咐张龙、赵虎如此如此。二人依命而行。王正只道包爷就要回去,岂知他又不动身,只得吩咐庖人备办早膳。有驿子悄悄来问驿丞说:“老爷,到底包大人为何处忽到来?”驿丞说道:“包爷前来访察狄千岁的事:只为阴魂在乌台告状,他所以到来。”驿子听了心惊,说:“老爷,有这等事!幸得千岁不是老爷谋死他的。”不题驿子之 且说张龙。赵虎奉命打听,此时回转驿中,禀上包爷说:“小人奉命往天王庙查问,左右邻人多说,庙中有妖怪出现,现如今千岁的棺木停在庙中,四位将军守柩。别的事情多不知道。我们又问他进庙否?众人说妖怪厉害,不敢进去恭神。”包爷听了,想来说有妖怪之言,又是五人的传言作弊。“本官若然直进庙中,倘然狄青不在,岂不惊觉了他?倍加深藏埋隐这英雄了。算来不知他藏在此庙否?罢了,本官自有道理。”原来包爷计策甚多,想一回定了主意。且待候至日落西山,吃过晚膳,不坐马匹,带了八个排军徒步悄悄同行,至半个时辰已到了天王庙。将已二更时候,左右人家多已闩门闭户,庭园寂静无声。此时星辉月朗,包爷又是周围观看。此庙有三大进深,四方围壁,只有庙前门,并无后户的,但是后座墙壁是南方,这壁矮些。但不知如何访过千岁,正是: 忠心尽力匡扶国,权佞无材莫慰君。 第六十八回 包公密访赚英雄 狄青埋名逢铁面 诗曰: 遵师遣命服灵丹,待满灾星除佞奸。 暗隐忽逢包拯赚,英雄复又谒龙颜。 却说包公深夜来到天王庙,四周观看,只见后座墙壁低些,可以扒上。即唤过高松、张吉,吩咐这两个排军如此如此探听。二人听了暗说:“这大老爷办这事,鬼头鬼脑的,如今又叫我二人做起贼来。扒上屋顶打探,真乃可笑的。”此时张吉跪下,高松两脚踏在肩头上,张吉在地下腾腾立起身来,此名为矮子接长人。此刻高松双手扳扒围墙,两脚在他肩上轻轻一送,早已登上瓦面。四周一看,寂静无声,只得在瓦面东边,扒过西边去,静听一回,西南角隐隐有人言语声。高松又扒过西南角,果有人言语。轻轻扒开瓦块,岂知尚未扳离,早有灰泥跌下来,只得不敢动手。无奈不掀去瓦块,不见其人,只得伏于瓦面静听。 只闻一人说声:“大哥,休得心焦,我们各敬三杯,且自开怀乐饮罢。”又听一声说:“贤弟,我的心事甚烦,叫我如何吃酒呢?庞洪原与我没甚大冤仇,三番五次陷害于我,幸而屡屡不中他奸谋。虽然今日不计较这奸臣,但使我母子分离。虽然你们常常走回去探望母亲,到底使我远离膝下,不能侍奉晨昏。倘得母子相依,我也不愿拜相封王,不如乐守乡园,深耕浅褥,淡水清汤,倒也逍遥自在,胜如显爵高官,懮怀不免的。”又闻说声:“大哥你那里话来?你是个当世英雄,立建功劳多少,才得玉带横腰。前日师父有言,埋名一载,到后来福禄齐天。目前灾星已满,如何还有愁烦?有日出头,定要扫平庞贼,消了大恨,方得国家安宁。但小弟前日悄悄回去,探明太太闻得目下西辽又兴兵杀来,直攻围困三关,孙秀无能抵敌,告急本章回朝,只因没有大将提兵前往,所以君懮臣愁。但得天开云雾,大哥原要领兵退敌的。”又闻说:“贤弟啊,你休得说了,我是看过世情多假局,前者汗马辛苦,今日身羁此地,想起来富贵身荣,如此浮云耳。就是征西,杀害多少生灵,虽然为国,到底冤魂结怨。今日辽兵杀进三关,我也不介怀了。”又听一人哈哈大笑道:“大哥,这句话却说差了,庞洪陷害于你,并非圣上之故,为何大哥说起此言的?”又闻说:“贤弟,我岂有不知,前日庞洪假哄奏主,我们征西劳顿一番,方得平伏,取了珍珠旗回朝,害我之谋又不遂。后来父女通线,在万岁跟前说是假旗,险些身首分开,多蒙太后娘娘救了性命。如今问罪到此,庞洪一连十三封书,使王驿丞害我,亏得王正心好,不然我化命为乌有。几番被害,还想什么汗马功劳,荫子封妻?庞贼在朝,犹如狼虎,又有宫中女子依靠,我今且保全余生。悉听朝廷自主宋室江山,岂无他人保护,就少我一人有何干害?”又闻说声:“大哥,说到此间,也怪不得你反了心,不若待小弟架起云梯到庞府把这奸臣一刀刺死,待大哥平气,再去征西如何?”又闻说:“贤弟,这事动不得的,若行刺庞贼,必然害了近地百姓的性命,况师父前日有言,说庞贼正在盛时,奈何他不得,如今暂且隐耐由天罢了。”又有二人同声说道:“奸臣容他多活几年,不得罪恶满盈,报应昭彰,与我观看。”又闻一人说道:“从今不必说起庞洪这奸贼,免使大哥纳闷不安罢。”众声说:“有理,从此不提这奸臣了,我们众弟兄吃酒罢。” 高松此会只闻吃酒罢,尽说交欢之言,并无别话。高松听得明明白白,才晓得包爷巧计,方知古庙中闲着几位英雄。实时打从原路,一步步扒回后庙矮墙壁招手望下,张吉一见,仍按他下来,悄悄将此言一一禀知。包公大喜,吩咐众人转回驿中,已是三更时候。这包公为国分懮,辛劳国务,有诗赞曰: 史称刚毅包龙图,大家一人几载无。 铁面无情平素莅,丹心日月青史留。 当说包爷回至驿中,王正迎接中庭坐下,饮过香茗。包爷说:“你们昨夜不曾安睡,你等今去睡罢。”众人齐声说:“大老爷不睡,我等如何敢睡?”包爷说:“本官有心事,你等如何得知?不用多言,去睡罢,明日早些起来。驿丞你也辛苦,去睡罢。”众人听说,各各散去,闭上驿门。包爷独坐沉吟,说:“今日知道狄青未死,全亏得崔信观看星斗,但不知前日棺中尸首何人替代?来日问狄青便知了。”呆坐一会,又想一计,不觉天明了。梳洗毕,有驿丞请安恭拜。包爷说:“王正,狄千岁在乌台告状,昨日本官已查明白了,今日要到天王庙走走就要回朝了,你须同去走走。”王正应诺。是日,早膳用过,包公上马,带了排军八个,王正随后,游龙驿一程,到了天王庙。包公下马,吩咐张龙叩门。不要说本官在此,须说太太差来探望千岁的。张龙领命,上前叩门。 庙中李义说:“那人打门?”张龙说:“太太差来探望千岁。”李义一想,我们常常去见太太,叫他不要打发人来,因何今日差人前来探望?到底母子之情,怪他不得。实时开了庙门,忽一队人一哄而过,包爷吩咐将庙门关闭。李义一见吓了一惊,忙道:“包大人,因何到此地来?”包爷冷笑道:“你们干得好事!”李义说:“小将不曾于什歹事。”包爷说:“你等藏了千岁,说死了。如今本官访查得明明白白,特来见千岁。”李义说:“包大人,我家千岁死过已久,并非藏过他。”包爷道:“你休得胡说,本官自去看来。”即唤高松先走,李将军好不着忙,飞跑进去报知。狄爷听了一惊,正在闪躲,外面来了包公。高声说:“千岁,不要躲,下官来也。”此时狄爷无可奈何,呆呆看着包爷,只得叫声:“包大人,怎晓得我狄青未死?有劳车驾,失迎之罪,乞望姑宽。”包公说:“不敢当,千岁啊,别人由你瞒过了,下官是瞒不过的。”说完呵呵发笑。狄爷默默不言。 四将又来恭见包爷。王正在旁心中暗喜,只道千岁身亡,岂知今日还在世间,果然包黑子非人可及!驿丞也来叩见千岁与四将军。狄爷说:“包大人,到底你怎知下官未亡!”包公说:“狄王亲,只因目下西辽闻你身故,复兴兵杀到雄关,无人抵敌,所以圣上思想于你,众人深恨庞洪。是夜崔信观星斗,见王亲星象未退。今日倒有光辉,故知王亲尚在人间。所以本官特来查访,今知王亲埋名此地,是以前来叙会的。”狄爷说:“包大人,你只当狄青死了罢,访我做甚?”包爷说:“狄王亲,你说那里话来?你是大宋金梁栋柱,掌持社稷之臣,世代簪缨辈。食了王家爵禄,眼睁睁难道将宋朝基业付与西辽?”狄爷听了,说:“大人啊,狄青何德何能,敢当谬赞?小将比燕子学飞,翎毛未长,偶征西辽,侥幸成功,班师回国,深沾圣恩,叨享厚禄。奸臣几番陷害,大人尽知。想来禽畜尚贪生,小将白发亲娘劬劳未报,如若被庞洪害了,老亲却倚靠何人?今日要我们出仕,断断不能了。宁为农圃,劳苦于泉壤,侍奉萱亲,免遭好臣毒手,小将早已立下此心。”包爷说:“狄王亲,你言差矣,你是当世英雄,因何今日反误了?庞洪由他大奸大恶,终须报应有时。狄王亲为何连圣上也怪了,不愿退兵保国的?”狄爷正要开言,有四将同声说:“包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家千岁是个忠心为国之人,无差无错,征服西辽,正思吃安逸的饭。忽然庞洪使计,把这飞龙叫杨滔认做女儿,配与千岁,希图行刺。仰感王天有眼,全叨包大人正直无私,审断明白,活了千岁性命。这样大刁大恶大奸臣,一波未退一波来,内通女儿,说珍珠旗是假的。幸得太后娘娘出头救了,不然千岁早已亡了。”此时不知包公如何答话,狄爷允肯出仕朝廷如何?正是: 奸权屡施谋人计,虎将冷灰汗马功。 第六十九回 访遇英雄包公劝仕 金銮立状国丈签输 诗曰: 奸臣屡次害谋深,全此英雄灰冷心。 今日包公重功仕,雄关方得免凌侵。 再说包公劝狄千岁之际,有四虎英雄答言:“千岁屡被庞洪施计,又说验假旗,得狄太后救了,问罪游龙驿中三年徒罪也罢,庞贼又连发书十三封,要驿丞害了千岁,岂知这王正与千岁一无仇恨,尚然不肯下此毒手,若像庞洪的狼心狗肺,千岁久已赴归九泉了。所以今朝思断义绝,故立心把着从前汗马功劳一齐付与流水,悉听辽兵杀到金銮殿上,自有庞洪与万岁抵敌辽兵。一兴一败,庞洪可能定度得准,与我千岁何涉?我等情愿甘守为农,断然不去提兵的。”包爷听罢,开言说:“列位将军,休说此言。庞洪奸恶,自有下官与他理论。总之圣上无亏于你。还直为国分懮才是。”四将说:“怎言圣上无差?听了庞洪的话,忘了千岁的大功,绑出法场处斩,不准保奏,必要斩的。这等没良心之人主,若千岁再去领旨提兵,是个无能没用之人了。圣上若然知我等在天牢,愿吃一回之苦,再要我等征西,断断不能了。”包公说:“列位将军,你言差矣!句句言来,非为忠君爱国之语。”并声又说:“王亲大人,凡人生天地,须要忠孝两全,才得名扬四海,方是豪杰英雄。圣上虽然差了,还宜体谅,历代厚沾国恩,狄王爷你岂不明此理的?” 又闪出驿丞也上前解劝,千岁嗟叹一声说:“包大人啊,我众目昭彰,说已身亡了,而今忽然枯树逢春,岂无欺君之罪?庞洪又有嫌隙可乘了。”包爷说:“这也不妨,下官自有方法的。”四将说道:“只要包大人保得定,庞洪没有得计害千岁才好。”包爷说道:“如今谅这奸臣再不敢了。”转身又问王驿丞:“这庞大师的来书,如今还在?”驿丞说:“启上大老爷,这十三封书多是来人带回,并无一字留存的。”包爷说:“这老奸臣果然厉害也。狄王亲,下官还有请教,前日庞洪要害你,你依然在世,怕他什么?何必作弊潜踪?这是什么缘故?”狄爷就将王驿丞说知算计,想起王禅老祖吩咐之言,尊命依计,细细说知包爷听了,微笑说:“下官从不被人愚的。如今算来,却被你欺了。若非崔信观星斗,怎知道王亲在此!”狄爷说:“包大人你也查访得机关巧密,下官在庙中了。”包爷笑道:“下官不办疑难事情,谁人可办?狄王亲若不去提兵,谁人敢当!”狄爷说:“大人,虽然如此,但下官身亡已久。今又说复生,圣上跟前如何陈奏?”包爷说:“只消如此如此便不妨了。”四将听了一齐说:“包大人,你平生是个铁面无私的,如今也要存私了。不知欺君罪津若何?”包爷说:“列位将军,本官也不过为看国家军事重大,不得已权行耳。”四人笑道:“小将原乃是一时取笑,大人休得见怪。”狄爷又说:“大人,这是驿丞心存忠厚,不听庞洪用计害人,小将日后不忘他恩德。”包爷说:“是,下官也知他是个忠厚人。”王正连呼不敢。此时包爷叮咛五位英雄,来日依计而行,抽身作别。众英雄送出庙门。驿丞拜辞千岁弟兄,回转驿中。包爷也不到游龙驿,直进归回京城。 却说英雄闭上了门,张忠说道:“这包龙图果然忠心为国,用心访出大哥,算来妙计如神的。”刘庆说:“如今我们原去提兵调将,犯辽须踏为平地,才知道我们弟兄五虎的英名。奏凯回朝,然后取决这老奸臣。”狄爷笑道:“你休把西辽看得太轻,今此兴兵,非比前日,雄兵猛将,倍加厉害,胜败尚难予卜的。”不题五将之言。 且说驿丞回至驿中,大笑不止。驿子在旁说:“老爷是吃了笑药么?”驿丞喝声:“狗才,胡说!快取茶来!”此时驿丞想来思去,说其事乃奇哉也。那日目击千岁尸骸收殓在棺,只道皮消血化已久,岂知今日尚在世上!总是令人难测的事,来到此间,真乃好笑,大抵皇天不负栋梁材,不题王正心中欢乐。再说包爷快马行程,不归自己衙门,转见崔信,细谈此事。崔爷说:“包年兄,这平西王埋名不出,全赖你访出来。但是圣上跟前,如何陈奏?”包爷说:“下官先言狄青乌台告状,自称命未该终,皮未化,肉未消。要小弟救他,请旨开棺,原用三生法宝,假称辽阳之说。”崔爷说:“但是一年之久,只妨圣上不准信,便如何?”包爷说:“小弟一力担当,料必准奏的。”崔爷说:“如此全仗包年兄之力,若得平定西辽,皆年见之功也。”二人哈哈大笑,包公辞别回衙。 次日上朝见驾,各官朝罢,行列分排。圣上闻言,说道:“目下西辽兵团三关,朕命呼、庞二卿会同武职文臣连朝议得如何?”当下班中闪出庞国丈,庞洪奏说:“臣奉了圣上旨意,叙会众臣,只因未曾议妥,奏闻便了。”天子闻奏,龙心不悦。静山王呼爷正欲开言启奏,包公俯伏金阶,说:“臣有事奏知。”天子说:“包卿,莫非与朕分懮,有何计议退敌,快些奏来。”包爷说:“臣奏为狄青昨夜在乌台告诉为臣,称说屈丧幽灵,飘流阴府,恳臣救取他还阳。臣说他已经亡久,骨肉已消,救不及了。狄青又说命未该终,皮肉未化,必要臣力救他的。臣不敢自专,今特请旨定夺,然后开棺。”这句奏言,国丈在旁听了,暗暗心中想来,人死既成僵尸,如若过了七日,皮肉多已消灭了,纵有救法,也救不活了。如今已有一年,任你三生法宝厉害,料想不能成功。此时仁宗天子,一来见边关危急无人退敌,正在思念狄青,二来这包龙图的说言,总是信服的。即忙传旨包公说:“狄青有鬼魂告诉,如此包卿能救取还阳,是包卿大功,倘若一救他还阳,即来复旨。”包爷说:“微臣领旨。”嘉佑王正要退班。左班中又闪出庞国丈:“臣也有启奏,臣思从前包丞说过,凡人屈死者七天之内,可能救活还阳的,如若过了七天,就救不得活了。如今狄青死去已有一载,虽云皮肉未消,还防日久已是焦枯了。倘救不活狄青,包丞应有妄奏开棺之罪。不是臣之多言,想是萧何定律,万古无更,若然圣上不定开棺妄言之罪,朝廷法律,是不行于臣下也。”嘉佑王听了庞洪之言,把头略略一点说:“庞卿这句话,何用你多言。包卿不是等闲之官,岂有妄言哄朕之理?且待开棺之后,救不活,然后定罪不迟。”包爷奏道:“陛下,臣今立下开棺罪状,免得国丈心中挂怀罢了。”天子说:“救活了御弟,是包卿之功;倘救不活,且待开棺,事后罪与不罪,寡人自有定见,何须你们立状!”包爷说:“容臣立状,然后开棺,好待国丈放心。但臣救活了平西王,国丈也要如何?”嘉佑王说道:“便降他三级,罚奉三年,以补包卿救活功臣大功。”天子即命内侍取出文房四宝。包公想:“如今庞洪倒运了。”当时国丈也想救不活狄青,杀了包拯,肆无忌惮了。内侍此时取出文房的对象,包爷提笔,立了开棺罪状。书完,在开棺状脚下立了花押。包爷说:“请国文书立花押。”庞洪就在降三级下鉴了花押。包公呈上御案,圣上一观,即命内侍收过,吩咐退班。 各官员送出午朝门。包爷说声:“国丈,劳你同去天王庙,看下官救取平西王,你意下何如?”国丈便说:“包大人,你是个正直无私的君子,有何私弊?况且救活狄王亲,总要见面的,决不能拿一个假的来调换骗圣上。老夫不得闲工同大人前去。”包爷一拱作别,不去越发更妙了。转声又问:“那一位大人同去看看?”有静山王呼延赞说:“包大人,你从前说过,如若生人碍国去催促,就救不活了,因何今日要人同去帮助起来?”包爷微笑说声:“老千岁,生人假如碍了眼目,待救不活狄王亲,下官又正了国法,妄奏开棺之罪,老国丈岂不快哉?”呼延千岁呵呵笑说:“本藩也有此心,众人一同去看,连得包大人正了立状之法罢。”带笑作别,各回衙门。不知救活狄千岁否,不知后来如何?正是: 英雄今日灾殃脱,奸佞他年法律亡。 第七十回 包龙图立状开棺 武曲星埋名又现 诗曰: 佞臣恼恨救英雄,当殿签输立状同。 妒嫉生成心性僻,勋猷千载别奸忠。 却说包公当殿与国丈立了开棺降级罪状。是日,回转府中,吃过早膳,就时带了八个排军,拿了三件法宝,不过要遮人耳目。又取出白金二锭一百两,交排军周胜收贮。一路到了游龙驿。这二锭银子,偿给王驿丞,王正实时欢喜,说道:“包大人显见不是白食的人了。”此时包爷先到了游龙驿,坐了一时,然后启行,一路往天王庙而去。先说平西王狄青对着四位弟兄说道:“这包龙图陈奏,圣上不知难奏否?倒使我心中疑惑。”张忠说:“大哥,小弟想来包公说话,圣上一定准信的。但不知他何日领旨开棺,好待大哥复谒当今。”飞山虎说:“待小弟去探听一回,便知明白了。”狄爷说声:“贤弟之言不差,还防有别位官员同来,好待本藩预备的。快些去罢。”当时飞山虎架起席云去了。只有四弟兄,又是言谈一会,这刘庆早已落下庙中,步进中庭,说道:“如今包大人来了,只有八个排军跟随,并无别位官员同来。”弟兄五人言谈之际,不觉目落西山,天色将晚。 再说包公一路到了大王庙。只见庙前站立四虎英雄。此时张忠。李义、刘庆、石玉只因此间狄千岁吩咐他四人多在庙门首俟候包公到来。当时包公到了庙门,滚下马鞍,四位英雄恭迎接庙中,排军八人马夫进庙中。关闭了庙门,包公吩咐马夫不必进来,且在外厢伺候。这个马夫不知何意,说道:“里面是狄千岁停棺之所,大老爷到此何干?”众人多也不解,各有猎评之言,也不多表。 且说包爷直进庙中,狄爷抽身迎接。二人见礼,又有四虎弟兄来参见包爷,已毕,一同告坐。狄爷又问包公如何陈奏,圣上准奏否?包爷就将奏知圣上准旨开棺,复与庞洪立状,一一说知。五人同声称谢。狄爷说声:“包大人,小将乃一介武夫,大人如此周全,未知何以为报?”包爷说:“狄王亲,何出此言?你我乃是同僚一殿之臣,既为臣子,食了王家俸禄,须当报效国家。为君有事,为臣当代其劳。古云:文臣执笔安天下,武将提刀定太平。狄王亲啊,目下西辽复动干戈,必须你什?提兵方能平伏。况且你隐居此地,终无了局,趁此机会,前去见主领兵,退却西辽人马,建立功劳,封妻荫子,方为豪杰英雄。”弟兄五人闻包爷劝勉之言,应诺作谢。刘将军又奉茶一盏,六人谈论许多言语,不能细述。 且说天王庙外,左右附近居住百姓,原是人烟稠密之所,又近王城,内有好事之民,打听得包爷往天王庙要救活狄千岁,所以一人传起,远远扬名。明日你我同约来庙中观看,不知多少人民。 且说是晚,包公与五虎弟兄用过夜膳,众排军马夫多有小席赏赐。包公又叮嘱四将开了棺盖。虚设一个救尸的所在,待来日倘有众官,以便遮人耳目。四人答应,备办去了不表。此夜众人不睡,也有一番言谈,不多烦载。到次日天明,包公叮嘱狄爷装着死而复活的现状,又命李义取唤一乘八抬大轿伺候不题。此时狄爷包公犹在庙中谈说,此时仍闭着庙门。且说来朝,众百姓多少队伍,前来到天王庙外等候言谈。有说:“狄千岁死了许多日,岂不皮消向化了,如何包大人也救得活?”有说:“狄千岁闻他是阴魂告状,所以包公奏知圣上来救他。倘若狄千岁不该死的,自然皮肉未消化的。”有众人多说:“包大人真乃神人也,断过多少疑难公案,审明多少冤屈事情,如今又救以千岁爷。”此时众百姓越来越多,约有千百人,纷纷讲论,挨挨挤挤,拥满天王庙外。只见庙门紧闭,众人只好呆呆看着等候。一会不见动静,内中有几人等不耐烦的,将庙门犹如擂鼓的一般,乱打乱喊道:“里面差官老爷,望乞快些开了庙门!”里里排军张吉、高松听见庙外喧哗、大喊,不住地打门,心中大怒,喝声:“这里什么所在?你们敢大胆在此喧哗?还不快些走。”有刘将军在里面出来,众排军禀上。刘庆说道:“这些百姓,知我们老爷死了,所以来欺藐的,且出去惊散他罢,笑笑便了。”连忙起来席云,出了庙门。只见众人在庙外,群群队队,不下数百。飞山虎落下云头,大喝一声,犹如天崩地裂。这些百姓早已一惊。又喝道:“你们不要走,我奉了狄千岁包大人命,前来捉拿你等。各打三十大棍。你们快开庙门,来帮我捉到庙内。”排军高松也是个养夫,把庙门大开,高声答应。此时众百姓恨着爹娘少生两脚,登时走散,犹如风卷残云。顷刻间,庙门首一个也不见了。刘庆、高松大笑,仍进庙中,复闭庙门。 此日狄青吩咐办酒,与包公二人对饮。四将同府下人仍有赏赐。众人取膳。只作昨晚救活千岁的。如今庙门大开,早上来的百姓都被飞山虎吓惊散去,再也不敢来了。有些未曾领教过的,所以又是成群结队的,一路多到天王庙而来。多少说说笑笑的言论。天王庙内有妖魔厉害祟人,劝说不可前去的,这乃胆小之人。内有胆大的说道:“既有五虎英雄居此,如今又有包大人在内,岂惧这个妖怪?”当时众民又是一班挤挤拥护而来。庙中包公、狄爷用酒膳已毕,抽身一同出庙。众民远远跑开,个个一齐跪下叩头不住。狄爷一见众民如此敬重,心中大悦。包爷远远观看百姓不住叩头,个个欢客喜悦,也觉心花大快。包公、狄爷并马行程,洋洋得意。包公对狄爷说:“狄王亲,你看这些百姓,尚然心迹好,因何庞洪生成这样心肠?”狄爷说:“包大人,这奸臣虽然狠毒,但报应不远了。下官师父之言,却是不差的。我今何必与他较量,大人你道是否?”包爷说:“王亲之言不差。”又传命百姓不必跪送,不要喧哗。当时众民渐渐散去,二位大人一路起程。狄爷只因未有家将在旁,这衣箱铺盖发扛夫挑回,庙中日用什物不带回去,就给与王驿丞,王正一程相送二位大人。包爷吩咐不必远送,驿丞自归驿中去了。 又有张忠私到天王庙见那老乡民说声:“老丈先归,千岁爷起程去了。再得余生,皆亏包大人之力。本官又来,非为别故。”这老人一见将军,连忙下跪,张忠扶起。老人说:“将军到来,有何吩咐?”张忠说:“某家前时蒙老人指点,今日千岁复活回朝了。但庙中日用什物,千岁不带回府中,约值白银四百余两,某家一心赏与老丈。见你如此贫寒,岂料千岁早已给了驿丞官,但庙中还有沙木棺一口,是上好的棺柩,本官待你扛抬回来,也值三百余金。”老者闻言,心中大悦,便说:“将军爷,但小民全无功劳于事,怎好受这至贵之物?”张忠说:“老丈,这不相于的,此棺虽好,千岁已不要了。”老夫人大喜,拜谢张将军赏给,请扛夫到庙将棺抬回店中。张忠一程赶路,回了王府。按下狄爷慢表,张忠慢题。 又言狄府老太君一自孩儿远别,天天思念,说:“孩儿隐居天王庙内,如被浮云遮盖,不知何日扫开云雾,复见月明,免使母子天各一方。虽然四将常常来往,说我儿安然无事,只是老身放心不下。前时王禅老祖说我儿灾晦一年,如今算来已有一载,为何我儿还不出头?”此时太太正在心中烦闷之际,忽见这莽夫焦廷贵进来哈哈大笑,不知何故?下回分解。正是: 母子情原难离别,弟兄义重不分离。 第七十一回 活英雄国丈忍气 复君命包拯抑奸 诗曰: 英雄交晦已消除,不复埋名暗隐居。 妒嫉奸臣深忿恨,君前立状又惭输。 前说老太君正在思念孩儿之言,忽见焦廷贵飞跑进来,大笑不止,说:“千岁爷已复活重生,目今转回府了,小将特来禀知。”太太一想,前日我孩儿依着师父之言,暗隐瞒着焦廷贵,因何他忽然知了起来?太君也是会意的人,假作不知,开言说:“焦廷贵,我儿死了一载,为何你讲起此话来?”焦廷贵说:“太太你却不知仔细,如今将军刘庆现在府中,说与小将知道的。”太太闻言,说道:“既然如此,你快些请他进来。”焦廷贵出外说:“刘将军,太太请你去相见。”刘庆说:“我去见太太,你在外厢伺候千岁回来罢。”焦廷贵应允。又唉声:“老孟,你也出府堂来同等候罢。”孟定国应允。焦廷贵说:“老孟,我家千岁死了一年多,只道尸骸消化了,阴魂去别处投了胎,那知道今日复活还阳!难道一年之尸皮肉尚然不化?老孟,你道稀奇不稀奇,古怪不古怪?”孟定国说:“原来你尚不知其详说。早间刘将军说千岁吃了王禅老祖的灵丹,所以尸骸月久年深,不消化的。今又得救活还阳,多亏包公之力。”焦廷贵听罢哈哈大笑,说道:“原来是他师父赠灵丹与他吃了,故得尸骸不朽。实由千岁命不该终。”不表焦、孟之言。 且说飞山虎进内见了太君,将崔信观星斗、包公访查到驿、他昨天奏明圣上准旨、包爷救活还阳、如今一同到府来了,千岁先差小侄回来一一禀知。太太听了大悦,说:“真也难得:包大人使我母子相依,真乃感恩不尽。”太太正在言欢之际,又有丫鬟报说:“千岁爷同包大人已进府了。”太太听了,连忙转身出外。狄爷下马,先拜谢包爷,包爷还礼毕,然后叩拜母亲。太君说:“孩儿,为娘不用你叩礼了,且叩谢包大人罢。今日母子重逢,皆是大人之力,谅必见罪,君王宽宥,深思厚德,母子永远难忘。”包爷说:“太太,你那里话来?大宋江山,皆仗令郎之力,总是一般为国,一殿之臣,下官不过为主分懮,免使辽兵猖狂,有何恩德呢?太太休要重言过奖了。”此时四虎、焦、孟俱来参见过包爷,与千岁分宾主坐下,家将递过香茗,太太闻言说:“包大人,我儿近日与国丈无什大仇,因何屡次生心来陷害老身?总不明其故,还望大人公事公办,把前日奸谋奏知圣上。如若不奏明天子,若是这奸臣再用毒计陷害,倘然又把我儿陷害了,叫老身倚靠何人?况且狄家香烟断送了。”包爷说:“太太,若论庞洪此番再害千岁,原可驾前陈奏明,奈他十三封书,并无一字留存于驿丞。无据无凭,难以陈奏,老太太且忍耐,不用懮愁。庞洪有日落在下官手里,定见除灭了他,下官今日当心压制,决不使这奸臣再施诡计,有害千岁的。”又说:“狄王亲,凡死而复生者,精神及不得往常,下官来日上朝陈奏,你调养三天,才得上朝见驾。”狄王亲称谢,当下包公告辞。五人同说:“大人,再请少坐,用杯淡酒如何?”包爷说:“不消叨扰了。”登时别过狄爷母子。五位英雄殷勤送出包爷回府,弟兄又言一番。独有焦孟二人,非凡大喜,即将灵位拆毁了,奉到火德星君里去。又有厨人排开筵宴,四虎、焦、孟在中堂同席,母子在内堂吃酒。太太说:“我儿,王驿丞有恩于你,日后不可忘他。”狄爷说:“谨领母言,孩儿自然不忘他的恩。”按下母子之言不表。 再说庞洪在府中,想来狄青已死过一年,因何又在乌台告状,想包拯虽有救人之法,但是七天之内可救,今则已有一年,料他未必救得他活,到底放心不下,又差家人去打听。是晚,独坐书房,这家人回复:“启上太师爷,包大人在天王庙救活了狄千岁,早间已回归王府去了。”国丈闻言大惊,说:“罢了。你这黑贼,老夫与你无关无犯,因何与我做尽对头?狄青有何好处,你必要把他救活?”此番气得庞洪忿怒难消,通宵不睡,直至四鼓将残,闷沉沉带了四名家将,一路来到朝房内。 各官未到,又来了包大人。包爷把手一拱,说声:“老国丈请了。”庞洪说:“包大人请了。你来得早啊,老夫请问大人,救平西王的事情如何?”包爷说:“全叨老国丈的福庇,狄王亲已得活还阳也。”庞洪说:“这与老夫何干?此乃大人神手也。”包爷说:“国丈,此刻没有别人在此,下官有句话告禀。”国丈说:“大人有何言语?老夫请教。”包爷说:“国丈,狄青乃是太后娘娘嫡侄,老国丈乃当今内亲,算来乃有亲亲之谊,一殿之臣,何苦成仇,有伤情面?况且目下西辽又兴兵侵犯,退敌安邦,全仗他之力。老国丈,世情须要看破一二。古道冤家直解不宜结。”庞洪听了,说:“包大人,此言差矣,狄王亲身死,又不是老夫谋害了他的。大人因何与我讲起这话来?岂不可笑!”包爷说:“国丈,你虽不加害他,还有些误国奸臣将他算计,若没有下官,谁人救活得狄王亲?倘然施计破折擎天柱,今边关退敌,倚靠什么人?” 正说之间,又来了众王爷,大臣各各见礼毕。众人说:“包大人,闻你神手,救活了平西王,真乃国家之幸也,此皆是大人功劳。”包爷说:“岂敢,此乃圣上洪福齐天,下官功劳何有?”众大臣说:“包大人,你那里话来!若没有大人,狄王亲如何得活?此乃大人功劳不小,如今狄王亲不死,国家有赖了。”包大人说:“列位千岁,这狄青虽得再生,但是惧怕奸臣算计,难保性命之虞。故不肯提兵破敌,自愿为农奉母隐居埋名。下宫再三劝解,奈他执意不肯应承。这等想起来,难道有奸臣把他谋害死的?列位千岁,我想他在生之时,威威烈烈,那有一病俱无,即死了的?”众大臣说:“大人所疑不差,他原是死的奇怪,但不知何人将他暗害了,大人何不向他问个明白。”包爷说:“下官也曾再三动问,他总不肯直说,只言日后自然明白的。”众王爷说道:“原来如此,但言狄青做人倒也不错,但不知那个妒嫉奸臣狗畜类将他谋害起来?”你一句我一句,众王爷大臣骂不绝口,国丈在旁真好气闷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停了一会,金鼓三响,天子临朝。金炉烟渺渺,銮殿瑞纷纷。文武官员序爵,进朝参见毕,分列班行,天子龙目看见,左班中包爷侍立,即开言说:“包卿救取狄青事体若何?”包爷说:“臣启陛下。”即出班奏道:“臣奉旨救取了狄青还阳,他果然尸骸未烂,臣用三性法宝,已是灵验,如今救活还阳了。”此时天子闻奏,龙颜大悦:“狄青既然复生,即宣来见朕。”包爷奏道:“但他徒罪未满,而且精神未复,不便见驾。望吾主龙心详察。”嘉佑王说:“如今恩赦狄青无罪,令其调养精神,即着包卿引见寡人。”包爷说:“微臣领旨,但臣还有启奏。前日臣所主开棺罪状,救取狄青不活,罪及微臣。如今狄青已活,臣已无罪。国丈立状,还要圣上处了。”天子正欲开言,庞洪连忙出班奏道:“臣启陛下,包拯虽说救活了狄青,但今还未见面,口说无凭,伏乞我主圣裁。”天子一想说:“这老头胆寒了。”即传旨,且待狄青见驾之后,然后处分便了。天子拂袖退班,群臣各散。国丈回衙,闷闷不悦,想了一回,满胸怀恨着龙图包拯不题。 且言各位王侯大臣,一心欢悦退朝,齐到狄王府来探候。狄爷一闻,吩咐四虎弟兄,若有众官员来探问,只说本藩身尚未安宁,且容另日相见。四将听了,即传言出外,此时众王爷大臣,闻四虎之言,各回行去了。有潞花王早已明知狄爷埋名隐避之由,又因前时太太说明王排老祖点化他儿子埋名,免得太后思侄伤心,此时潞花王也回宫中。母子大悦,另有一番言语。也不多载。 且说狄爷候到了三天,包公来到狄府,面见狄爷,说:“狄王亲,你来日见驾,如若圣土问起因由,怎样身亡,一来无凭据,扳不到庞洪,二来倒也牵连王正了,此事不必提起的。”狄爷说:“大人之见不差。”包爷辞去,不知次日见主如何?正是: 厚道忠臣存厚道,狠心奸臣果狼心。 第七十二回 输立状庞洪降级 承君命五虎提兵 诗曰: 妒嫉奸臣失便宜,君前降级把忠欺。 害人害己成何益,千秋难免臭名遗。 再说狄千岁等候至来日五更时候上朝,到了朝房,早有众王爷文武大臣已到了。既齐来观看还阳虎将,人人拱手称谢,同说:“王亲死中得活,全亏包大人之力,苍天不负英雄,复得圣上效用,实圣上洪福齐天。”狄爷拱手说:“列位千岁大人,我小将年轻愚昧,小小与国家出力,不才感蒙列位大人抬举,焉敢当此谬赞。”众人还要有言相问,忽听得轻敲龙凤鼓,缓撞景阳钟,天子登坐,金銮文武官员按爵进参圣主已毕。此时文武大臣,个个纷纷入朝房,有平西王在午朝门外伺候。包公奏知圣上。天子在朝,有值殿官传了万岁旨意。有文班中闪出包爷,说:“臣包拯有奏,如今平西王狄青,精神如昔,现在午朝门外候宣。”天子闻奏,即降旨宣进来,不一会平西王上殿,参见圣上,说:“罪臣狄青见驾,愿吾主圣寿无疆。”天子说声:“御弟平身。”包爷在旁一想,从来圣上不曾叫过御弟,今在用人之际,叫起御弟来。此刻嘉佑王把狄青一看,颜容不过如前,原来嘉佑王自闻狄青死后,日日怀思,君臣间别已久,今日重逢,心头大悦,说:“御弟啊,你平日征伏西辽,功劳不小,及早君臣共享荣华,朕因一时之忽,忽使君臣两地分开,朕悔莫及。前起闻卿身丧,心好不凄惶,只道今生难得君臣再会,亏得包卿救你还阳,此乃寡人之幸。”此时思量圣上也会说好话,狄青听了,说:“圣上啊,微臣深沐君恩,粉身难报。蒙我主赦臣斩罪,发配三年,罪完之日,深望再观天颜。臣岂料到驿中未久,却被冤魂作祟,一命归阴。阴府阎君细查生死轮回,却知臣命不该终,只因杀生太重,致冤魂不忿,特着臣一年在阴界牢守鬼关,一载方得还阳,后来阎君给文与臣命,将引道至乌台告状,又得包龙图救活还阳,又蒙君恩,赦臣无罪。圣上洪恩,也难报万一耳。”包爷一想他的鬼话倒会说的。 天子听了微笑,说:“真有此事也奇了。御弟你征西杀人,原党太多,但辽王无礼,要侵夺朕之江山,杀贼无辜,由他所以,至今又起兵攻三关,非御弟不能退敌,今幸御弟还阳,仍要劳你往三关退敌。”狄爷说:“臣启陛下,念臣年纪尚轻,智略俱无,朝中还有别将可以领兵,臣实无能,不堪当此重任,诚恐有误国家大事,罪在不赦,乞赐微臣归籍,足感陛下龙恩不浅矣。”天子说:“御弟你狄门世代为官,忠心报国,永留忠义之名。御弟你今在朝,虽有君臣之别,算来乃是骨肉之亲,如今你乃国家内戚,还不与寡人同力,再有何人与朕分懮?若然御弟果是无能之辈,也不差你去提兵。今日西辽兵将,厉害非凡,雄关外一带州府城池俱已失去,目下雄关有燃眉之急,你不提兵前往,谁人敢当此重任?望御弟勿辞此劳,火速提兵去解了三关之危,与朕分懮。如若退得西辽兵马,国家安宁,朕心才得放下,回朝之重赏厚禄,以报卿劳。”狄爷思起用人之际,说尽退归之言,料想退辞不脱,只得说道:“微臣领旨。”龙心大悦,仍加封平西总帅,该用将兵多少,任卿主持可也。 左班中忽有庞洪有奏。天子说:“庞卿又有何事奏闻?”庞洪说:“臣奏前验过珍珠旗是假的,西辽王原有欺君之罪,今次若不伐尽西辽,我国久留后患,而且别邦效尤,伏乞圣裁。”天子一想,这句话也不差,即降旨狄御弟,说朕如要灭尽西辽,我心不忍,可命御弟将假旗倒换真旗回朝,以抵欺君之罪。如彼不从,后再征伐未迟也。狄爷说:“臣领旨。”国文在旁,心中暗喜。此时天子降旨,内侍速往库房取出珍珠旗,交与狄爷。天子正要退朝,早有包爷出班说:“臣包拯有奏。”天子说:“包卿有事且奏来。”包爷说:“臣奏救活狄王亲,庞洪该降三级。”天子见有主状在先,只得依奏。批庞洪暂降三级,就此退班。众朝臣退出午朝门外。 只说平西王回到王府,六位将军迎接进内,同见太太,就将此事说明。太大开言说:“儿啊,为臣原要报君恩,既然圣上差你岂能违逆?早日成功,可慰亲娘之愿也。”狄爷说:“母亲啊,孩儿如今此去非是半年三月,久久总要三年两载,方得还京,儿并无挂虑,只有娘亲在此,无人侍奉,实是放心不下。”太君说:“儿啊,自古尽了忠时难以尽孝,你娘虽老,身体倘康健,不要把为娘挂在心头。”众弟兄多说:“老太太之言不差。”当时狄爷定了出师良辰。一面行文与兵部,挑选十万精兵,自有四虎将同焦。孟弟兄同往破敌,不用别挑战将了。来日又往各王府以及崔信。文爷、包公众大臣府中辞别。叙谈不能一一细说。次日又到天波府,拜别畲太君。也是一番叙话不表。 狄爷又到南清宫,见了姑娘,说明领兵缘故,辞别原由。太后只是恨着庞洪,说声:“侄儿,这庞贼如此凶狠残毒,少不报应有期。但你又要提兵解围,此去须要事事小心,愿你马到成功,早早回朝。”狄爷说:“承姑娘训谕,不敢少违。”潞花王说道:“表弟啊,你有王命,万事且自丢开,待等奏凯回朝,这奸臣有了破绽,必要降了当道虎狼,班中才得宁靖安然。”狄爷说:“表兄之言有理。”狄太后又吩咐排开酒宴,表弟兄对饮用酒已完,狄爷辞别,回归王府。 再说庞洪自降了三级,终日恨忿包公,原是又因救活了狄青。想了一回,急忙修书一封,悄悄打发家人,前往雄关送与孙秀,叫他留心打算,害这狄青。自言用尽千方百计,摆布他不得身亡,如今实算他不得了,贤婿可有妙计,须要摆算他。原是包拯救活这小畜生,不日提兵即到了,书意如此。即着家人投递去了。前日孙秀告急本章,请旨掣回,此时天子因何绝不提起?只因前日正在停征罢战之时,并且未选得能人去掌管。如今原有五虎将兵前去,所以仍着孙秀守关。好歹自有狄青承当,所以至今无掣回的旨意,不题。 再说狄爷奉旨提兵,换这珍珠旗。此时是六月天时,正值炎天暑热,所以行军稍缓,若是边庭危急之际,顾不得天寒暑热了。即要兴兵,如今是停征罢战之时,耽搁多几天,也是无妨碍。是以狄元帅发兵之期,定于立秋之后吉日。光阴迅速,已到立秋,此时狄爷不敢再缓,不觉已是七月十一日。狄爷先来辞别圣上,又往各衙辞过众大臣,又行文兵部,点兵伺候。兵部实时挑选强健雄兵十万,都在教场上伺候去了。狄爷又令焦廷贵、孟定国二将,可往教场上收管,众将即往南清宫别过潞花王、狄太后,又有一番小心嘱咐之言。潞花王说:“表弟,此行须要小心,舅母在此,自有为兄照管,不必操怀。”狄爷应允称谢。此后狄太后母子与狄爷有许多言语,不能细叙。 当时拜别他母子,回到府中,与四虎、焦、孟一同进内,拜辞了太君。当时太太只为孩儿出兵,须要吉采的,只得强忍别离珠泪,再三嘱咐孩儿,又叮咛六位将军,众英雄一同连声答应,安慰太太一番。府堂上又排上酒筵,各将用过了。有石将军说:“千岁,小弟也要到赵王府去别过母亲、岳父母,即回来的。”狄爷说:“贤弟正该如此。”石玉实时离了狄府,一程到了赵府中,拜别母亲与岳父母,又拜别郡主,也有叮咛分别之话,不能细述。不知后事如何?正是: 母子分离因国务,夫妻间别立军功。 第七十三回 救三关五虎兴师 言讥诮兵部忿气 诗曰: 英雄五虎到三关,奉旨提兵破狄番。 忠佞不知反惹气,言讥语诮恨心烦。 却说小将石玉到赵府拜辞母亲、岳父母,相辞郡主,赵千岁吩咐备酒饯行。石玉饮过数杯,实时拜别。赵千岁送别时,叮嘱贤婿一番,回到狄府去了。此夜,狄王府众将军多是不睡,直至五更,伺候元帅到教场去。到了天将黎明,狄爷顶盔贯甲,骑了现月龙驹,真乃威风凛凛,气宇严严,传令众将,同下教场。前有四虎英雄,跟随左右,后有焦、孟二将相随。狄爷的人面兽、穿云箭二宝,被飞龙毁了,只在天王庙,所以得开阳宝镜带身边,以备应用。此时众王侯文武,奉了万岁旨意,多往教场内送别。平西王此时十万雄兵早已伺候了。是日埋锅造饭已毕。元帅吩咐四虎将军将教场人马一一排开队伍。元帅点兵一万,着孟定国为前部先锋;健卒五千,与焦廷贵为后部解粮。四将各带一万,分为四队,元帅自领四万,偏将百员,分排已毕,祭过大旗,三声炮响,上马登程。旗分五彩,大兵次序进前。众大臣一齐相送,狄元帅一概辞谢,马上一拱作别,有众官各转回衙。狄元帅大兵一路向雄关进发。 话分两头。却说雄关孙秀,前时自得接岳父的来书,说狄青身死,日日开怀,说尽多少欣幸之言。纵是西辽兵今者忽来攻打,好不心惊。前时有本回朝,只望圣上掣回,这范仲淹与杨青常常说叹惜伤怀,可惜他年少英雄,定国安邦大将,宋室江山全凭他五人保护。岂知享禄无多,忽遭暴疾身亡,何其天不佑英雄也!狄青死去,尸肉未寒,西辽兴兵杀至雄关,危急可叹。那孙秀奸臣无能之辈,常常免战高挂。有本告急回朝,不知圣上差点何人为将?因何本章一去两月余,全无消息。不知圣k怎样主张?不提杨、范之言。 且说孙兵部天天盼望掣回的旨意。是旧,接到国丈的来书,拆开一看,惊得目定口呆,心焦火起。说狄青死,我孙爷已是千欢万喜,何故包拯黑贼定然救活了他的。如今仍旧提兵到来,国丈书中说不能下手害他,叫我焉能摆布得来?想这狗头死了一年,尚然活了,料想他命不该死的。且待他来,先退了辽兵,然后再算计他罢。急忙打发来人回京去了。 又说狄元帅未启程之先,早有书到来。杨、范二人一见狄爷之书,大笑欢欣。范爷说道:“狄青重生,国家之幸也。杨老将军,下官想来,这包公之力,实是能人,狄王亲死去一年,可以救活得来,倒是一生奇事也。”杨将军说:“是哎,我也想他已经死了一年,这包龙图还有此手段,能治他还阳,真乃神人。但今日五虎将领兵来,西辽人马倒运了。”不表二人喜悦。 再说狄元帅大兵,分为五队,孟定国为开道先锋,一万人马,一路涉水登山,一日忽到了雄关。时正值八月初旬,是有探军飞报入关:“启上大老爷,如今圣上差发救兵到来,狄王亲统领四虎大军,雄兵十万,已离二十里了。”孙秀听了,无可奈何。杨、范二人率领千百把总与各偏将兵丁部下,戎装披挂,出关迎接。停候一会,六队大兵,次序而来。解粮官焦廷贵在后面,还离关二十里。五队中内有探子报说:“启上元帅爷,今有孙大人、范大人、杨将军出关迎接。”元帅听罢,传令张忠、孟定国五将择地安营毕,元帅即出队居中。一见三人伺立,滚鞍下马,孙秀免不得拱手,呼声。范、杨二人见了狄爷,彼此春风满面,已动言悦,说了几句套谈。四人同步进关,到了帅堂上,分宾主坐下,各询请平安之言。孙兵部说声:“狄王亲,前日你命归阴府,今又得重生,乃是当今之福,仍得五虎将全,今朝领旨,复大破西辽人马了。”狄爷听说微笑,说声:“孙大人,本藩为人,只是对面相,有这些冤家仇人,多怪本藩,巴不得我早死一天,有人称快多一日。却有忠肝赤胆的包龙图,只为兵戈复起,圣上日夜懮闷,孙大人无力退得辽兵。但有章乞求圣上掣回朝中,又无猛将雄兵,所以包龙图救活了我。如今又令提兵,但是下官无能,难当此任,倘有差迟,还望大人周全一二才好。”孙秀就问:“狄大人,你说那里话来?你两次杀尽西辽人马,想他闻风丧胆了。如今大人救兵到来,一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狄爷说:“孙大人若是忠心为国之人,恨不能我等杀尽西辽,得除国家后患。岂知有这些奸臣狗党,怪着本藩,巴不得我们杀败,死在沙场,方得称心足意。倘若杀败西辽兵马,就不遂奸臣之志,岂非是没趣?”此时狄爷几句冷言,反把孙秀说得羞愧起来,暗暗想来,原乃指名骂他,心中好不气忿。只是不能以争辩,呆呆不语的。范爷听了元帅之言,冷笑说:“狄王亲,你言果说得透知不差也。”杨将军说道:“虽是这些奸臣,心迹不端,后头必得祸由自取。自身必不免为刀头之鬼,子孙为盗为娼。”此刻,杨青几言,越骂得残毒。孙秀脸上红光无言。默言已久后,便说:“这些语,说他什么?只要王亲大人自己无差,忠心报国,就虽战死沙场,也落得千载芳名便了。” 说言未毕,军士已排上酒进来,四人坐下。席间,酒至半酣,说起西辽兵戈事情,孙秀只是心中带愧,全无话可言。杨将军又开言说:“孙大人只晓吃酒,说闲话的,辽邦人马,厉害强狠,问他无益,辽将英雄枭勇,只是免战牌高挑的本领而已。”狄爷又说:“孙大人,虽然你职掌了雄关之主,自应出敌破番。因何总凭他们猖狂,倒要挂起免战牌来?非但自己无威,中原失势,杨元帅九泉之下也无光了。”这几句话,说得孙秀更加羞惭满面,忿恨在心,不怨自身无本事,只恨着包龙图救活这冤家,倒来讥消于我,叫本官如今怎有面目,受得他们鸟气的,但愿他死在沙场中,还要打算这包黑贼两个冤家,本官断断容不得的。狄爷又问:“孙大人,看你是烈烈轰轰的,因何仅惧畏这辽兵人马,难道辽兵将比你还凶狠么?”孙秀说声:“狄大人,下官须蒙圣上调守此关,乃是文家出仕,手无缚鸡之力,焉能与番人对敌?”狄爷听罢笑道:“孙大人,不是这说。常有言‘将在谋而不在勇’,孙大人身虽不勇,且喜谋多。何不立一计谋退敌?如今大人又无一谋可发,想来枉食君王俸禄,直于子孙一般也!困守雄关无主,只管急告朝廷,求请万岁掣回朝中,今日仍要本藩提调救兵到来,你乃应该坐享太平,我等原是本当沙场劳苦的?”孙秀闻此一番言语,羞愧得面上无光,好生气闷,强说道:“大人前事丢开,休提罢了。”狄爷说:“孙大人,并非本藩怪着你,只有误国奸臣,谋害多端,心中残毒,来算账乎?倘然下官一朝遭其毒手,今日那人提兵到此,这三关光景,目击难以保守了。孙大人只有高挂免战牌的本领,万一辽兵势力攻破三关,圣上江山难以保守,大人之罪难逃了。你道奸臣妙计,可害下官否?”孙秀听罢,低头不语。范爷、杨青看见这孙秀如此光景,默默无言,只得做个和事之人。范仲淹说声:“二位大人,从前的事,今日不必多提。你看天色已晚,安排明日之事,早些下了文书,然后开兵,完了国务罢。”狄爷说声:“有理。”实时再酌同飨。是晚,众将三军,多有酒席犒赏,不必烦言。不知来日开兵,胜负如何?正是: 五虎大兵称锐敌,辽邦猛将果倾消。 第七十四回 破大敌宋辽对垒 立功劳石玉交锋 诗曰: 大宋江山稳保牢,英雄五虎立功劳。 精兵勇将辽邦主,不及天朝大国豪。 话说狄元帅带领精兵十万,前来救解三关,逮因是日到了雄关,孙。范届三人与元帅接风洗尘。是日吃酒,天色已晚,不能投递战书。到了次日,狄元帅批了战书,即差飞山虎前往投递。 再说辽邦主将麻麻罕,攻至三关数月,只因天气炎热非凡,不能开兵,是以吩咐大兵屯在关外五十里。如今候至秋天了,正欲打算开兵,忽有战书下,麻麻罕看过了战书,满腹狐疑说奇。西辽狼主说:“狄青已死,因何书来又是他领救兵的?”想一番说道:“莫非中原没有勇将,把这死过狄青图名来欺压本帅的?罢了,我不管狄青在与不在,明日总要开兵,看他何人上阵,试试中原将士本领便了。”实时批回书,明日交锋,打发来人去了。 飞山虎回关呈上回书,狄元帅看毕,早已着令其四将,把人马安排,明日正是中秋十五日了。关中众将大小三军,候至三更时分。狄元帅吩咐埋锅造饭,众将兵用完,时交四鼓。众副将满身披挂,多是刀枪利锐,盔甲解明。直至五更天明,随着焦孟将军听候元帅将令。停一会天色尚是黎明,帅爷升帐,众将参见已毕。但见元帅好不威严,坐下中军虎帐。真乃大宋栋梁朝臣。正是: 掀天揭地英雄汉,烈烈轰轰大丈夫。 平西扼掌三军任,五虎头名国栋梁。 狄元帅左右,是四虎英雄,气冲雷霆。下边焦、孟将军遍体神威。兵丁队伍,肃静无言。当时元帅说声:“列位将军,本帅有言嘱咐,须当牢记。”众将齐说声:“元帅,有何吩咐良言,小将等岂敢有违!”元帅说道:“西辽王几次要兴兵侵犯我邦,如今还防他将兵厉害。较胜前时,众位将军虽然骁勇,须要小心,不可倚仗英雄,轻敌致败。又不可畏怯,不敢奋勇直前,须要见机退敌才好。倘若违令,军法森严,难以姑宽。”众将连声诺诺。 言未了,有军士启上元帅爷,今有辽将讨战。元帅闻报,即拨令箭差孟先锋带领五千精兵开兵迎敌,须要小心。初次交锋,须要取胜为锐。孟将军说声:“得令!”顶盔贯甲,手提大刀,飞身上马,炮响三声,大开关门,五千健卒随身,一马冲出关外。跑到阵中,孟将军抬头二看,只见番兵列成阵势,这石大豹生得头大颈粗,青脸浓眉,眼如鸡卵,鼻似莺儿。两只兜风大耳,一连下颔无须,身长九尺,腰大数围,坐骑犹如木牛,独无二角。提着两柄金锤,威风杀气。一见孟定国,大喝:“宋将通下名来!”孟将军喝声:“辽将听着,俺乃大宋天子驾前、平西大元帅麾下、正印先锋孟定国是也,你也通个名来!”石天豹说:“俺乃新罗国驾下飞虎大将军铁金刚大元帅麾下、大将军石天豹也!”孟定国喝道:“你既是新罗国,向与天朝无隙,因何今日帮助叛逆西辽侵犯上邦?全无国法,还不及早收兵回去,倘然天官一动,教你片甲无回,悔恨已晚。”石天豹喝声:“南蛮休走!胡说你邦狄蛮子把西辽人马杀尽杀绝。又逼献珍珠旗,太觉狂妄了。我邦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故允借兵复来报仇。既是狄青未死,他不出来对敌何故?你这无名小卒,不是本将军对手。倘然断送了你,只道本将军欺你无名下将!”孟将军大怒喝声:“番狗,休得狂言,与你分个高低!”催开坐骑,大刀一摆劈下来。石天豹双锤架开。两边战鼓如雷。二将刀锤交对,大杀一场。番将果然骁勇,战到三十回冲锋。孟定国想来这番将果然厉害,杀他不过了。只得架开双锤,带转马大败回关。 飞山虎在关前大喝一声:“番狗,休得逞强,俺刘庆来也。”长枪当心就刺。石天豹架住相还,原来元帅明知辽将厉害,犹恐孟定国有失,故先差刘庆在关前接应。此时刘将军与番将斗杀到三十余战,看看抵敌不住,说声:“石天豹,你不必赶来,今日刘将军有些不快,明日来取你狗头。”拍马趋走。番将逞强,大喝:“不要走!”飞马紧急追来。刘庆一想这番将果然厉害,待我用计断送了他。即带转马来笑道:“石天豹,看俺刘将军的法宝,取你石天豹!”对面勒住了马,抬头一看,早被刘庆一枪,照定心窝刺去。石天豹说声:“不好。”闪得快,才被他长枪已刺在腿上。忍痛难当,大败而逃。众兵看见主将挟伤,只得逃走回营。刘庆不追,得胜回营交令。元帅上了他头功不表。 再说石天豹受伤,败进营中下马。麻麻罕一见石天豹行走不便,即说:“石将军,因何这般光景?”石天豹说声:“元帅,小将中了南蛮计,先与宋将孟定国交锋,已经杀败他逃去后,跑来一将,自称刘庆来接应,亦已杀返奔逃。小将实时赶去。可恼这狗蛮诡计多端,住马说用法宝来,小将勒马看一看,已被他长枪刺过来中了腿,在马上疼痛得急,用力不便,只得败回来交令,望元帅恕罪。”麻麻罕说:“石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着恼?石将军你且往后营养息,着取金枪药,敷于伤处,不可勤劳,保重身体,且待痊愈了,然后再作道理。”石天豹说声:“多谢元帅。”即往后营去了,不表。 当下麻麻罕想了一会,说道:“久闻大宋狄青五虎之名,英雄无敌,所以屡屡杀得西辽大败。如今石天豹败了头阵。本帅手下还有三员勇将的。也罢,明日且与他见个高低便了。”到来朝五鼓,宋营用了战饭。狄元帅差石玉出马领兵五千出关讨战。麻麻罕闻报,即差大将哈天顺,带领番兵一万,杀出营前,石将军举目看见这番将,生得奇形怪状,犹如夜抓鬼一般。二将各通名姓,双枪并举,两马交腾。这石玉乃仙传的枪法,这番将须然本事高强,焉能及得石将军?战到五十个冲锋,却被石将军架开绰缨枪,回手一枪挑于马下,割取首级。喝令兵丁杀上前,把番将杀得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辽兵伤了一半,余剩四散奔逃。败残小卒飞奔入营说:“哈将军阵亡了!”麻麻罕闻报大怒,说:“有这等事?”叹声:“哈将军哎,想你为在本国,也是英雄好汉,自夸本事高强,今日一战身亡,想这狄青果然名不虚传,伤了一将,杀了一将,又伤了许多人马,如若不杀尽五虎,有何面目转回邦国?”若问大凡为将,必要智勇双全,方能统领六师重任。如若有勇无谋,乃匹夫之勇耳。这麻麻罕无非仗个英雄骁勇,谋略全无,必要生拿活擒天朝五虎,自出狂言,轻敌甚矣!后来大败而回,此非为将之才也。后话休题。 到次日早饭方完,忽有小番报上宋将讨战,一味猖狂辱骂。麻麻罕听了即大怒,遂令通迷领了五千人马出敌,冲到阵前。李义一看见来了一队番兵,为首一员番将,耀武扬威。见他身高一丈,膀阔腰粗,年方四十外,黑脸乌发,好似汉朝周仓再世还阳,手提一柄镔铁宣花月斧,坐下一匹赛乌龙驹,一程跑将过来,不通名姓,提起大斧杀来。李将军长枪急架,二将催开战马,各拼高抵,杀了一场。沙场内但见烟尘滚滚,关营中只闻战鼓冬冬,三军战杀,助威挡敌。两员大将,冲杀到八十余合,通迷抵挡不住,只得放马逃生,李将军追赶番兵,死者甚多,李将军得胜收兵回关。正是: 辽国英雄虽猛勇,天朝五虎更强雄。 第七十五回 张将军出敌斩辽将 焦豪杰山林救英雄 诗曰: 龙争虎斗动干戈,辽王贪心自伤多。 邻国借兵仍败阵,原来失利是新罗。 却说李义杀败了番将通迷,收兵回关缴令。次日,张忠出马讨战。番官通迷败不甘心,仍复出马飞跑出营,与张忠搭手交锋,一场龙争虎战非凡。张忠本事高强,杀得通迷招架不住,勉强支持,杀得两臂酸麻,汗如珠雨。此时,通迷想来不好,拨开大刀放马逃走。张忠把坐骑一催,紧紧赶上,马撞马尾,把番将军头砍马下。宋兵杀上前把番兵砍杀,犹如斩瓜切菜,五千番卒杀得四散奔逃。张忠得胜回营,狄元帅大喜,记了功劳。吩咐将首级号令,埋葬尸骸。 慢言宋将庆贺功劳,再表辽邦主帅麻麻罕只见败残兵卒逃回,报说通迷被杀,此番气得麻麻罕无明火高了三千丈。说声:“罢了!从前西辽国狼主说狄青已死,故我狼主允准借兵差俺前来夺取中原,平分天下。岂知狄青尚在,将勇兵强,连伤我两员大将。况石天豹腿伤未愈,如今只有达脱一人在此,他的本领与通迷二人差不多。如若点他出阵,须防难以取胜,还防有失。如何是好?”正在气怒间,达脱上前叫声:“元帅勿气,莫言小将本事低微,小将出马定然擒几员宋将回营的。”麻麻罕笑道:“将军休得夸能,待本帅亲自出马还可抵敌得宋朝军马,你且守住大营。”达脱说:“元帅既然用小将不着,小将在此何用?不如还邦去罢!”麻麻罕说:“将军,并非本帅用你不着,只为宋朝五虎果然厉害,将军出阵未必成功的。”达脱说:“元帅,不是小将夸口,来日出马不拿捉得宋将回来,非为大将也。”麻麻罕说:“既然如此,明日开兵便了。”此时,麻麻罕又修了两道本章,一道呈于西辽狼主,一道达奏新罗国王。差人两路分途而去,按下休题。 再说麻麻罕想来宋朝五虎将,但闻名声到我国,到底不曾上阵交锋。直至今朝方知中原五将果然骁勇,杀得本帅阵阵损兵折将。今日达脱虽然夸口,犹恐他未必取胜得宋邦五将。麻麻罕日日愁怀,满腹纳闷,昏昏过了一宵。次日,张忠讨战。达脱即上前说:“元帅乞付三千人马,待小将出战如何?”麻麻罕说:“将军既要出阵,你且点三千精兵,须要小心临阵才好。”达脱说声:“得令!”即去顶盔贯甲,乘高头骏马。原来这达脱也算新罗国一员上将,生得凶恶异常。一张鬼脸犹如朱砂,狮象鼻形,身高九尺,头如牛,耳如梳,年方三十,小海下短短红须。当时领了三千铁甲军,拿了钢刀,上了花斑豹,飞出阵前,番兵随后。张忠看见来得辽将凶恶形容,各通姓名,两口大刀相交飞舞,一高一低,一来一往。正是: 将逢敌手难分胜,战与平交费辨输。 当下二员勇将各逞神威争战。原来这达脱在麻麻罕跟前夸了大口,要把宋将活捉回营,献显手段。岂知扒山虎厉害非凡,那里敌得他,只好杀个平交。麻麻罕在营中想来,犹恐达脱有失,即传令鸣金收兵。自此之后,达脱与中原四将,日日轮流交战,各无胜败,将战一月。此时已是十一月,狄元帅只恐再去征西粮草不足,即令焦、孟二将往各处催粮去讫。 又说麻麻罕想来,达脱虽然夸口要捉拿宋将,岂知一个也拿不动。且亏他战斗一月,不打败仗。此时,石天豹腿伤已愈,上前说声:“元帅,小将前日被刘庆所伤,待我出马活擒了他,报了一枪之恨。”麻麻罕说:“将军你且调养,腿愈方可出阵。”石天豹说:“小将伤处已痊愈了。”麻麻说:“既然如此,阵上须要小心。”石天豹说声:“得令!”带领五千人马,英气凛凛,坐名要刘庆出马。飞山虎亦不介怀,请令带兵跑出阵前。二马穿梭,双枪并举,战了五十余合。刘将军看看招架不住,伏鞍大败,拖枪回营。幸有石玉了阵,提起双枪,飞马接应,大喝番奴,即来截杀。战有四十余合,石天豹气喘少停,抵架不住,即纵马败走回营。笑面虎追赶不上,只得回关。此时,辽邦一帅两将,宋营四将一帅,又战半月,胜败参差。只有辽兵受伤者多。 这一天,麻麻罕打点,亲自出敌。吩咐二将把守营中,带了一万番兵出营讨战。关中闻报,扒山虎出阵,看见这员番将身高一丈,面如黑漆,手执大刀。二将答话通名,催开坐骑,战了五十合。原来大铁金刚麻麻罕乃是新罗国一员头等上将。所以,国王差他提兵调马,帮助西辽。此时,张忠败了,欲走回关,心急意忙,竟向荒郊败走,麻麻罕拍马如飞赶去,笑面虎了阵,飞马来助张忠。达脱又冲出辽营挡住石玉交锋,杀了七十余合,方得战败达脱走了,各自收兵。石将军回关,禀上元帅说:“张将军与香将交兵败了,反向荒郊而走,番将追赶去了,不知下落。小将正欲上前助战,又被一员番将接住交锋,战了半个时刻,方得他败走。所以,小将来禀知元帅,可要接应否?”元帅道:“不知他败到那方,何处去找寻。刘将军你有席云之技,如今你可即当寻着他接应帮助。”刘庆得令去了,顷刻驾上云端飞往。 此时,又说张忠一路飞马败走。麻麻罕紧紧如飞追赶一程,已有二十余里之遥。张忠且败且战,喝声:“番狗休得赶来!”麻麻罕喝声:“南蛮还不下马受死?”拍马又紧紧赶来。多是一派荒郊野地,树森森不见人烟之所。张忠此刻被他赶得浑身冷汗漓,只得回马提刀大喝:“番奴,你今要怎么的?”麻麻罕说:“南蛮,本帅要取你性命!”张忠喝声:“胡说,某乃天朝将士,肯失手于你。也罢,与你见个高低!”实时,再战到六十多合,张忠到底招架不住,枭开大刀,仍复败走。这麻麻罕逞威大喝:“南蛮那里走!”拍马又追来,有数里路途。张忠正在急忙叫救之际,只见树林内赶跑出两个人来,乃是少年大汉。一个脸如紫色,额广头圆,手执铁钢叉。一个生来脸白神清,口方鼻直,手拿长枪棍。二人大步踩开,赶出茅林,大喝:“何人敢在此处大呼小叫?”张忠一见二人,说:“我乃本邦虎将张忠,后有辽将追赶而来,望乞二位英雄救援,感恩不浅。”二汉说:“原来如此,将军休得着急,且住马在此。他来,我们抵敌。”二汉步迎大喝:“番奴休得逞强,试试我们手段!”一柄钢叉、一条铁棍乱打,这麻麻罕见他是步战,不分前后的打刺。张忠也来帮阵,三人来围住,麻麻罕大败而逃。张忠正欲追赶,两个大汉说:“将军休赶,这番奴少不得有一日擒拿他的。” 此时,张忠连忙下马,放下钢刀,深深拜谢二位英雄,说:“小将若非二位相救,必伤于番奴之手了,理当拜谢。”二位英雄说声:“将军休得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救,个个皆然。况且,将军乃朝廷大将,我等乃本国小民,理当救援的。”张忠说:“某看二位英雄,气宇轩昂,必非等闲之辈。不知二位上姓尊名,住居何处?乞道其详。”这紫脸英雄说声:“不敢,小的名唤天凤,下姓萧。父母双亡,四方凋零,住居就在前面这带平阳地,采樵度日。”张忠说:“此位是你令弟么?”萧天凤说:“非也,此人姓苗名显,表字楚江,倒是一个官家公子。父亲苗学深就在关外双龙泛,做个守总,如今亦已身故,单留母亲、妹子。后来,房屋被火烧得干于净净,一贫如洗。自小他与小的厚交不浅一如同胞,是艰难度日的。他所以投了我的生涯,双双入山采樵度日。”张忠听了,叹道:“英雄不得志,洞水困蛟龙,信不诬也。”苗显说:“张将军,你看太阳已渐渐归西,回关却有三十八余里,不若住茅舍宽宿一宵如何?”张忠说:“承蒙留兄美意,只防元帅在关悬望不安,实要回关的。”萧天凤说:“将军你若回关,只恐番奴在于要路埋伏,终归不美。不如请住草庐,权过今宵,明日天亮,小的弟兄护送回关如何?”张忠听了,想来麻麻罕果然骁勇,倘然在要路埋伏,就不妙了。不若在此权宿一夜,来日回关也不妨碍。主意已定,说声:“既承二位如此见爱,某家领命便了,只是叨扰不当。”不知二位英雄如何答话言,如何结局,再看下回。正是: 英雄运至离茅野,圣主昌明得将星。 第七十六回 遇英雄张忠劝仕 逢勇汉元帅收留 诗曰: 山林埋没二英雄,运未亨时困乏穷。 今日将军蒙救援,他年功绩受王封。 当下萧天凤、苗楚江说:“张将军何必谦言,请上马去罢。”张忠说:“二位不坐马,某家也自便步行走了。”实时提刀带马而行。二人前行引道,行走路程不多,只见平阳地一间茅屋。苗显说:“这边来推开门直进。”张忠答应,随步进去。萧大凤接刀带马,抢绑在屋边树下,然后进内放了大刀、钢叉。三人告礼坐下,略谈数言。苗显进内说知母亲,立刻烹茶,三人用毕。苗显说声:“哥哥,天色将晚了,你去备办酒肴来与将军用夜膳吧!”萧天凤答应去了。实时买着鱼肉等回来,与苗母炊烹。不一会,里边拿进酒肴,排开桌上,燃点明灯。二英雄说声:“将军,寒门无甚佳味可敬,淡酒粗肴,不过聊且充饥。如此不恭,将军休得见怪。”张忠笑道:“二位如此说来倒也言重了,张某已承搭救,感激不尽。今夜又来叨扰,着实不当。小将是个大老实人,不说套话的。”萧天凤说:“既然如此,请坐了。”三人坐下,苗显满斟美酒,殷勤奉敬。 酒至半酣,二人问起一向交锋事情,张忠细细说知。二人听了,呵呵大笑说:“久闻五虎英雄,杀得西辽大败,君民所赖以安。可恨辽王不自揣度,又动干戈,又劳众位英雄费粮动兵,扰乱人民,真乃辽王可恼。”张忠说:“为臣须当尽忠报国,某看你二人气宇不凡,人材不俗,正在年少青春,因何做这樵客,自轻埋没了英雄,真乃可惜。”二人说:“不瞒将军,小的兄弟一般勇力,而且向日学习过武术了,欲图效用,恨无提拔之人。只好困守乡流,樵耕苦度。”张忠说:“二位若果有高飞之志,这也何难引荐,待某说知元帅,收录你兄弟,同心协力,前去平西。倘你建立下功劳,岂不胜过樵采度日。”二人说:“若得张将军肯力荐提携,小的弟兄情原执鞭左右。”张忠说:“二位那里话来,少年英俊,正当建功立劳,显扬父母,方为豪杰。有功劳同为一体,何必谦言。”此是席间,初见情深,言语甚多不能细述。 且说苗显之母周氏,在内厢内偷看张忠,见他人才出众,气概轩昂。想他五虎平西,名声大振,我女儿已有二十二岁了,只为家贫,耽搁的未对亲。趁他与我儿说得投机,若是他未有妻室,女儿得配此人,必有夫人之分。等一会孩儿进来,周氏笑而述说此事。苗显说:“母亲,他乃天朝上将,妹子乃民家之女,不知允否?待孩儿试探问他罢了。”他出堂坐定说:“张将军,你数年立下汗马功劳,不知有几位夫人?”张忠听了笑道:“因何苗兄问起这句话来?劳劳碌碌的马上功夫,那有闲暇干得这件事情。所以,今日犹是一身,没有妻房陪伴。”苗显说:“将军真是英雄,从不贪图女色的。但是,古话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后嗣之继人所重也。”张忠听了,点头说:“苗兄言之有理,待我公务完了再议此事便了。”张忠之言,苗母里边听得明白。停一会,苗显进内。周氏叫声:“孩儿,此时交兵之际,不必提起此事了。且待日后身安兵了,再与他商议罢!”苗显应诺:“孩儿还有一言告禀母亲。”周氏说:“你也不必多讲,为娘早已听得明明白白。早间,张忠叫你与哥哥同去投军,扶保宋室,若要去时,由你去的。有了功劳,岂不胜作樵夫吗!”苗显说:“母亲,孩儿去了,还防日食不敷,妹子无人照管。放心不下,如何是好?”周氏说:“这也何妨,前时被火之日,你妹子还留得金环一对,金镯一双。少有了还值百两银子,母女已有三年日子可给了。”这苗家既是一贫如洗,因何还有二金器?只因二物是小姐平时随身常戴用的,所以,被火奔逃之日,只存二物。今日得来采头,作日给之费,也是他们之幸。当时,周氏说:“你弟兄是个英雄汉子,恨没有提拔之人。今日既有机会可乘,理当出身图功业,若有了寸进,不独为娘免受辛劳,你爹爹在黄泉也心安了。”苗显听了娘言,诺诺答应。转出来悄悄将母言说知萧天凤,商议来日同到雄关。是夜安排张忠睡了。按下慢表。 却说刘庆奉了元帅将令打听张忠,在云端已经看得明白,不与张忠相见,即回关禀知,元帅听了想,这二人能退麻麻罕,必是英雄之汉。留宿张忠,必然义气相投。且待来日他来,试看武艺高低,量材取用便了。不题元帅之言。 再说茅屋英雄是夜母子弟兄谈言一会,然后睡去。次日天明,苗显出去换金镯、金环,完备了粮米食物之类。安顿娘亲度日,叮嘱妹子奉侍母亲。翠鸾说:“哥哥放心,妹妹领令。但此去刀兵相对,二位哥哥须要小心。”二人应诺。张忠几次催促,周氏抽身出外说:“托张将军照管两个青年。”张忠说:“老人不必挂怀,小将在内,自然以手足相看的。”此时,日出已高,早膳用过,张忠急提了大刀,说:“我三人就此告别。”他二人说:“请将军上马!”张忠说:“我坐马你步行,如何使得?”二人笑说:“将军,你坐马我步行比你脚力更快。”闲言休絮。萧天凤拿钢叉,苗显执了铁棍,叫声母亲:“我们去了。”三人出门而去。苗母在门前望不见三人之影,方把柴门关闭。翠鸾说:“母亲哎,我想两位哥哥是个英雄汉子,奈无人提拔。今幸张忠到此,同去投军,但愿有了功劳,得了官爵的。”周氏说:“女儿,所以为娘由他去了。”不表母女之言。 再说三位英雄一路无阻,到了沙场。只闻战鼓喊杀之声,却是李义与麻麻罕交锋正在不能招架。两员步将与张忠杀到,把番兵乱砍,刀斩叉伤棍打,一同杀进垓心。大喝番兵休到逞强,一齐动手。麻麻罕见了,吃一惊,把大刀就劈。那里挡得四员大将兵器使起,四英雄刀叉枪棍乱刺!这番将心中慌乱,拼命逃出,拖刀大败。幸亏得达脱接应,挡了一阵,一同败走回营。众兵丁伤不少。他们把番兵大杀一阵,尸首堆积如山。众人说:“我们不免拼力杀上前去罢,抄了番营,再去见元帅!”此时一齐杀进番营,正遇达脱,被萧天凤一叉刺于马下。张忠三人杀进兵营,兵将纷纷落马而亡。石天豹见此光景,料不能保守,只得弃营逃走了。此时辽营内,尸骸堆积如山,刀枪军器抛弃沙场,番兵四散荒郊。张忠合宋军收拾了粮草军器马匹,然后放起火来,把番营烧得干干净净。宋兵被伤甚少,此时单走了麻麻罕、石天豹二员番将。李义便问二位英雄尊姓大名,因何而至。张忠就细说其情由,李义笑说:“昨日刘庆打听回来说,有二位英雄遇了麻麻罕一番,方得无碍。原来是二位,果然本事高强,乃圣上的洪福。故得二位英雄帮助,且请进关,待元帅记录功劳。”四人同进关去,整理队伍,刘庆、石玉接见,各通名姓,欢叙言谈不表。 张忠进见元帅,将路遇两英雄的搭救详细,一一禀知。元帅心中明白,吩咐传进两位英雄:“待本帅看他两人生得气宇如何?”张忠领命,传进二人。此时,李义、刘庆、石玉,引了二人,一同进内叩见。元帅爷说:“二位少礼,请起罢。你二人是中原百姓,还是西辽子民?”二人禀道:“小的是中原百姓。”元帅又问:“你们平日作什么事情?”二人说:“元帅听禀,我二人自小是金兰兄弟,胜比同胞。只是一般家业全无,樵采度日。西辽屡屡侵犯,时时欲立功劳,因无人引见。昨见番奴追赶张将军,不意杀败的,非是我弟兄之功。如今,只望元帅收录帐下,我兄弟得随执鞭左右,图得出身稍有寸进,免得负薪之苦,元帅恩德无穷矣!”元帅正欲开言,李义、刘庆禀上元帅说:“小将正开兵,披麻麻罕杀败,正在招架不住,又得二位英雄帮助杀退,一同端破番营,杀散番兵,烧了他营。所得辎重马匹甚多,只逃走了麻麻罕未曾拿住。”元帅听了大喜,不知收录否?正是: 只因虎将败郊野,至使英雄出困途。 第七十七回 破辽营狄元帅奏功 败番将新罗国添兵 诗曰: 新罗番将铁金刚,狂逞英雄独擅强。 今日败国威灭尽,弱邦何必动刀枪。 当下,狄元帅听了樵汉助杀番兵,打破番营之因,心中大喜,说:“难得二位英雄本事高强,樵采度日,埋没了英雄,岂不可惜。今日你二人已有功劳,如若立志,图个出身,这也何难!且随着本帅同心协力去平西,有了功劳,班师回朝之日,奏闻圣上,自然加官授爵以赏劳的。”二人听了大喜,一同叩谢元帅收录:“蒙元帅收录我弟兄,愿效犬马之劳。”此时元帅又记了二人功劳,令他帐下调用。待再立功时,然后奏知圣上受职。又给发盔甲器械马匹,二人谢了元帅,是晚摆宴庆功,收拾番营粮草等物,掩埋尸首,大犒三军。是夜休题。次日,捷音回朝,奏闻圣上。只因时值三冬,纷纷大雪。其本章大意只言天寒地冻之候,待来春和暖,即发大兵平西,倒换珍珠旗回国。但新罗敢借兵于辽王,甚属无礼。并伐新罗可否?请旨定夺。捷音飞报回朝,此话慢表。 再说焦、孟二将,前时奉了元帅将令,各路催粮已有两月,早得军粮十万。是日,带进关缴令,与萧、苗二人各通姓名,说明来历。也不烦言。有范爷、杨青,见元帅退了番兵,洋洋得意。独有孙秀纳闷昏昏。狄爷见孙秀闷闷,索性取笑他几句,便说:“孙大人,你是当御连襟,名说君臣,实乃至威,应该为朝廷出力。因何由西辽兵杀至关下,袖手旁观,高挑免战,听凭辱骂。自己的威风全灭,反长他人志气。下官不提兵到来,辽兵杀进关中,大人将宋室江山付与辽人。难道悉听辽王做了君,大人做了臣,你虽称快,独有忠臣烈士怨恨大人的。”这番言语几乎气死了孙秀,即说:“狄王亲,下官是个无能之辈。做此官,乃是圣上所命,又不是我自家要来守此关的。若是狄王亲容我不得,听凭你处决本官罢,何必用许多絮絮叨叨的话,难道没有一些同朝之颜?”狄爷听了,微笑道:“此乃大人容我不得。”孙秀说:“怎见得下官不容于你?”狄爷说:“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人何必问我自家,所为只问心是了。大人,你岂不知么?古语流传说得好:欺人即把上天欺,劝你莫行私谋事,举头三足有神明。”孙兵部听了数言,口也难开,抽身关内去了。悄悄写了一书,暗地差人送带回京交岳丈开看此书。只因他在着雄关,害他不得。狄青讥俏,又罕大难以算计害他,要求国丈请旨掣回。住语两头。话说麻麻罕大败奔逃,十万番兵败残全走,只剩数百兵,几员战将。又不见了达脱、石天豹,二人不知生死。大营已被烧破了,只得收拾残兵,回归本国去了。 先说新罗国王。从前麻麻罕有本章回国,狼主看了大怒,狄青如此厉害,欺人太过。正要打点添兵帮助,幸有几位大臣奏说:“我邦原与大末相和,于今辽王与宋朝争战,前来我国借兵,然而狄青已许与西辽战,不是与我国争锋,原不是他来犯我国,我主却兴兵帮助西辽,此乃我国无礼于大宋。伏望狼主勿以西辽为重,而反轻天朝。如若添兵,万万不能,伏乞狼主三思。”国王听了众臣一篇有理之言,所以渐缓添兵之意。是日,忽见麻麻罕败回,国王怒气冲冲:“可恨狄青藐视孤家大甚。如今,不准群臣之奏,管什么中原上国,纵然我国不动干戈,狄青也不罢休了。趁他未来征伐,我先与大兵前去,与他见个高低,就是兵粮不及了。”定了主张,仍差麻麻罕提兵挑选十二员战将、副将二百员,精兵十万,务要活擒中原五虎还邦。“待孤家看看狄青怎样人材,如此厉害。把他碎尸万段,方消孤恨。”麻麻罕领旨出朝,挑选十二员将,名,其青龙、其青虎、殷光灵。龙飞海、牙里波、乌山罗、哈成寿、沙面虎、爱金雄、韩恩宝、哈成福、但但温。 这十二员战将多是青年猛勇、英雄无敌的将军。内有牙里波是通迷之子,非但英雄好汉,而且是花山老祖的徒弟。法力精通,有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术,轰天雷的法宝,要与父亲报仇,愿随麻麻罕出兵。此时,麻麻罕点了十万精兵,择了吉日,拜辞狼主,向汴梁进发。按下慢表。 又说西辽国王,前次接到麻麻罕的本章,心中大怒,即宣秃狼牙问明:“孤家差你前往中原,探明狄青身亡。你还邦奏说,他已经死在游龙驿中。因何今日麻麻罕本章说狄青还在?兵又败,又欺君误国,哄骗孤家,绑去砍了!”秃狼牙此时分辨不清,亏得几位大臣保奏,将秃狼牙贬去看畜牛马,劳苦不堪。按下不表。辽王又想麻麻罕将勇兵强,因何仍然杀败。既不能取胜,新罗不能助我国,麻麻罕必有本章回邦,为何国王置之不理。此时,辽王日日烦恼心焦。未满二日,又闻飞报,方知麻麻罕杀得大败,逃回本国去了。狼主一闻此事大惊,长叹道:“孤只说大宋杨府英雄伤尽,杨宗保死后没有能人。所以,大兴人马,抢夺他江山。岂知,中原又有狄青五虎,非常骁勇,屡次杀得我国无人敢领兵前往。飞龙女儿去行刺他,岂知反被他害了性命。秃狼牙通线庞洪,如今还在,只落得新罗国损兵折将罢了。若夺不得大宋江山,狄青五人,孤家总是容不得的。必要分碎其尸,方消孤家心中之恨。”有度罗空出班说:“臣启奏狼主,前日有星星罗海之弟,名唤兀格松,见臣说,在家得师,教习武艺,已有几载。武略精通,要为胞兄报仇,不惧中原五虎。故臣令他试演一回,果然枪法精通,英雄勇猛。伏唯狼主宣他上殿,看察人才如何?”此时辽王正在用人之际,闻奏准之,即宣他上殿。 不一时,兀格松上殿,朝见狼主,赐他平身。一看这兀格松,生得虎腰戟眉,脸紫发赤,一双环眼,头如斗大,口阔无须,狮子大鼻,颈下还有八尺身高。狼主看罢,心中大悦,开言说:“卿家,你今年纪若干?”兀格松说:“臣年已二十有四岁,星星罗海是臣胞兄。”狼主说:“你也是国家大将,不做官是何缘故?”兀格松说:“臣年纪尚轻,只图玩耍之乐,不愿为官,只是在家侍奉母亲。臣有千斤之力,前数年又得师父教习武艺。前日,哥哥死在狄青之手,爹娘闻到双双气死了。所以,微臣深恨狄青人骨,立志要杀完五虎将,方消胸中之恨。”狼主听了,心中大喜,命他把武艺当殿试演与孤家看看。兀格松口称领旨,就在殿前演武一番。武略精通,枪法奇妙,狼主心花大开,众臣称赞,即日加封灭宋大元帅之职,领兵十万,前往新罗国,再请添兵助将,共除五虎,夺取大宋江山,平分天下。兀格松授了总兵之职,就有许多武将官员前来称贺,属下武官多来参见。这番将立心报仇要紧,过了三天,点齐十万兵马,辞了狼主,一意登程,先往新罗国。 未到新罗,路逢麻麻罕,说起情由。麻麻罕说:“本帅如今奉了狼主旨意,再领雄兵十万,健将十二员。今日中途相遇将军,同心协力,共擒五虎,本帅洗了前败之耻,将军雪兄之仇。务要同力向前,有功于国。”兀格松称说:“元帅之言有理。”即令队伍向三关进发,尽是山岭崎岖。行罢,又是沙滩烟瘴之地。连行十余天,还未到雄关。不知两军对垒如何。正是: 莫道天朝多勇将,且看下国有雄兵。 第七十八回 荐勇将辽主复兵 代新罗宋军大战 诗曰: 新罗党恶助辽邦,大战奔逃兵将伤。 弗悔自非反恨宋,雄师复起战争场。 慢表西辽与新罗合兵一处,往三关进发。先说中国汴京庞国丈,忽一日接到孙兵部来书,满心不悦。是日,又接到狄爷本章,料也瞒不过去,只得勉强奏知圣上。天子降旨,着令狄爷先平新罗,后征辽国。旨意即下,非止一日,到得三关。狄爷遵旨而行,定于二月十五日发兵。征伐新罗日期已到,是日,天气晴明,正好行兵景象。此时,大兵排开队伍,号炮冲天,队伍次第出关。杨青、范仲淹殷勤相送,孙兵部少不得勉强同行道别。元帅仍令孟定国为开路先锋,十万雄兵,六将分排带领。只有焦廷贵做这解粮官,恼闷不堪,一路叹气说:“我焦廷贵真是倒运的,曾经上阵杀过多少番兵辽将。只因在火叉岗上走差了路途,是此之后,元帅总不点我前行。如做个解粮官,实乃没趣的,到战场上杀几个辽兵玩耍,岂不有趣儿?”不说焦廷贵烦闷。 再说狄青大兵一路浩浩荡荡,行了半月。早有探子报道先锋爷,前面就是狮子山,有番兵扎营阻路。孟将军听后,吩咐再去打探,即时报知。后队元帅传令,就此择地安营。元帅号令一下,三军大小将士,步军停步,马将驻马。孟将军择了一段平阳地段,三声炮响,安了大营。又有流星快马,飞报元帅说:“小的打探得新罗国逃将麻麻罕,复令大兵十万,战将十二员,手下副将数百,还有西辽国兀格松,领兵十万,战将几员。两支人马,并同为一路,与我邦交战,请令定夺。”元帅赏了探子,吩咐再去打探,探子谢赏去了。元帅吩咐众将:“如今说麻麻罕合兵于西辽,料想兵多将广,比着前番倍加厉害。你等以后须要小心。”元帅一言,帐下众将诺诺连声。不表宋营将士之言。 再说这狮子山,乃是大宋该管地头,是日,麻麻罕安营此处,正在打点拔寨进兵。忽有探子来报说:“大朝五虎将领兵前来征伐我邦,今已在对山平地安下大营阻路,特来报知。”麻麻罕听了大怒,说道:“我们尚未打点前往破关,岂知狄青已到,来征伐我邦。今日,必要与他见个高低雌雄。”此时,麻麻罕仗着十二员战将,十万大兵,正是目中无人,以为安然必胜,推倒天朝五虎英雄,抢夺宋朝天下,看来易如反掌。今日一闻此报,那等得下战书约日交锋?实时打发前部先锋但但温,领兵五千,先要取胜,挫挫他的锐气。先锋但但温得令,披挂上马,手提画戟,带领五千番兵,一路喊杀连天,番将雄赳赳冲出阵前讨战。狄元帅闻报,差点孟先锋提兵三千,前往对敌。一声炮响,冲出阵前,孟将军一见,不通姓名,大刀当头就劈。但但温尽力急架相迎,二将一来一往,六十合不分胜败。孟将军见杀了半日,心中大怒,杀得性急,大刀乱砍不住。但但温气力不佳,喘息不绝,大败而逃。孟定国快马如飞赶上,大刀向脑后砍去,一只胳膊跌落尘埃,孟将军割了首级。宋军追杀,辽兵四散奔逃,鲜血满地,得胜回营。狄元帅执笔记了孟将军头功,拿去首级回营号令。 麻麻罕此时闻报,怒跳如雷说:“要挫他锐气,岂知反被他挫了我们锐气!”传令将尸骸掩埋了。次日,又差大将韩恩宝,杀气腾腾,领了五千步军出营讨战。宋营中跑出萧天凤。如问萧天凤的本事,莫道四虎可比,就说狄元帅的武艺也高他不多。这韩恩宝虽是新罗国上将,交战本领到底及不得这樵汉。二马交锋,萧天凤钢叉架开大斧,回手一砍,在腰间将番将分为两段。宋兵追杀,番兵逃走回营。此时,萧天凤立了军马,讨战麻麻罕,早有败残兵报知。麻麻罕心头着急,忙差爱金雄、沙面虎二员大将,领兵一万,出营迎敌,双战萧天凤。杀到黄昏,又被萧天凤刺死爱金雄,活捉了沙面虎,入营全胜。狄元帅大悦,众将尽皆称赞萧天凤之能,我等深服之至矣。萧天凤连称不敢,此乃圣上洪福,当灭番寇。末将何足为能?当时,元帅传令将沙面虎囚禁后营,将两颗首级悬挂营前号令。 慢表宋营赏功。再说败残辽兵回营报知,麻麻罕气得面如土色,说道:“本帅十二员勇将,尽称无敌英雄。料得三关必破,五虎必擒。岂料狄青如此将兵厉害,杀了三员大将,沙面虎又被擒,这还了得!”麻麻罕此时越想越气,恼怒不息。有兀格松上前说声:“元帅,狄青杀害我胞兄,小将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岂惧他三头六臂的英雄!他五人就有通天本领,本将军只看他如同草芥一般。如若出阵,必取胜的。”麻麻罕皱眉说道:“将军虽是少年英雄,人材强壮,武艺精通。但是但但温、爱金雄、韩恩宝、沙面虎,乃我新罗国有名上将,尚然死的死了,拿的拿了。将军,你休来此狂妄之言罢!”兀格松说:“元帅勿把小将看得无能,明日出马,不能取胜,实时回国,永不到此地争雄。”麻麻罕说:“既然如此,天色已晚,且待来日出马便了。” 到来日,用了战饭。兀格松自点本国辽兵一万,麻麻罕说:“将军出马,不可自仗英雄,须要小心。”兀格松应诺,顶盔贯甲,手持丈八长矛,跨上一匹斑点豹,威风凛凛,杀气腾腾。一万雄兵,旗幡密布,喊杀连天。正骂战之间,宋营一声炮响,苗显一马飞出。各通名姓,一枪一棍,大战起来。二将冲锋二十合,苗显要败下来。若问苗显本事及不得萧天凤,兀格松的力气比萧天凤又更好些。此时,苗显抵敌不住大败奔逃。番将大喝,拍马追来,幸得飞山虎立在营前看见,拈了搭箭,嗖地一声响亮,射落他的头盔。番将惊了一跳,方才勒马,不敢追敢。大声呼喊:“狄青快着出来纳命,你前日杀害我哥哥,我来报仇。如若迟延退避,本帅进营来,叫你人人狗命难逃!”萧天凤大怒,抢出营来大喝:“番奴休到逞强,我来也!”二人搭手交锋,这场大战非比寻常,犹如猛虎争食。若说萧天凤的本事,原是及不得兀格松,因何此刻对敌得住,只因此辽将先与苗显战过一阵。所以,如今略略慢着与萧天凤战个对手,杀得沙尘滚滚,日色蔽光,虎豹深藏,神鬼皆惊。自午刻杀至申时,太阳渐渐坠西,两边各各鸣金收军。 自此之后,两军争战数日,不分胜负,只有兀格松一人骁勇。元帅思量道:“本帅原晓得此次番军比前更加厉害的。”张忠说:“元帅如今怎样打算?”元帅说:“贤弟,凡为将者,力不能取胜,必要用计。兀格松乃星星罗海之弟,他说与兄报仇,显见得他已是奋力而来。古说,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目前,众将多不是他的对手,如今用计便了。”即差张忠。李义,吩咐如此如此,二将依命而行。次日,忽报兀格松讨战,要元帅爷出马,百般辱骂,十分猖狂。元帅即点张忠出马,杀出营前,与兀格松双手大战了四十余合。张忠看看抵挡不住,败走荒郊。兀格松紧紧追来不舍,已及半里,忽又来了李义,冲杀接战,二人双枪并举,又战了十余合。李义又败走,由张忠败走之处而逃。兀格松大喝:“宋将那里走!”飞马追来,越加逞勇,一马抢过前边,说声:“不好了!”张忠、李义二人回马,呵呵大笑说:“番奴,你如今逃到那里去!”顷刻间,饶钩索捆绑他下马。不知番将性命如何?正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第七十九回 辽将军逞勇被擒 狄元帅沙场破敌 诗曰: 新罗辽国合兵坚,与宋争锋战斗连。 毕竟后来难取胜,生民涂炭枉徒然。 前说张忠、李义依了元帅计谋,诱番将追赶。正跃马进前,忽跌人陷坑去了。四周烧钩一紧,捆绑坚牢,番兵慌张逃走。二将押番将回营,元帅大悦,记了功劳,传令把番将押进来。左右一声答应,登时推进兀格松上帐。他铁铮铮立着,骂声:“狄青呀!你杀害我胞兄,仇如渊海。今日被擒,料也难免刀刑,快些动手。”元帅看这番将却是一条豪杰,可惜生于外国,今日为兄亡叛之虏便了。叫声:“兀格松,本帅看你原是一个轰轰烈烈的英雄,只可惜情理上一些不晓,全不想你的哥哥帮助西辽,来欺上国,自然要砍头的。”兀格松喝声:“狄青,自古两国相争各为其主。我哥哥吃了狼主俸禄,必须为狼主出力的。”元帅说:“他是逆理而行,死何足惜!你也不推度其情理么?既是两国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有何深恨要报仇的,你是不以情理为先。一个凶狠之辈,今日被擒了,还倔强么?难道真乃甘心待死?”兀格松听了,哈哈大笑说:“狄青,今日既误中汝奸计被擒,早已抵死,一刀两段。请快开刀,不必多言。”元帅哈哈冷笑说:“好一条硬汉子。”喝令刀斧手,把他推出砍了,兀格松哈哈大笑,叫声:“哥哥,为弟与你报仇,岂料今日天不从人愿,如今同归一路地府,仍作兄弟罢!”忽听号炮一响,头已落地。刀斧手拾起首级,元帅吩咐将首级号令。 不一时,探子又报辽将讨战,要元帅爷出马,口出狂言。元帅说:“既然必要本帅出阵,这也何难!”当时,元帅盔甲装束了,拿了定唐刀,乘上龙驹马。左有张忠,右有李义,带领铁甲军八千,放炮出营,神威赫赫,浩气严严。跑到阵前,喝声:“来将通下名来!”番将说:“本将军乃牙里波也。你是何人?且通名来。”狄爷说:“本帅乃大宋天子驾下、平西主帅狄青是也。”牙里波说:“你就是狄青么?我父通迷死于汝手。今日正是仇人相遇,分外眼明。”元帅听罢,冷笑说:“番奴,你好愚也。既为战将,拼命于沙场,乃性命攸关之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杀了一将,就有人来报仇。从前本帅杀却了多少番将,眼见得有多少人来报仇的?你看,高悬首级是兀格松,他也要与亲兄报仇,今日被擒,身首分开。本帅劝你休了报仇之念,领兵回营。以后万不可出马,方才保得性命。”牙里波大喝:“狄青休得胡言,古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立心报仇已久,今日方见仇人之面,凭你有通天本事,我何惧哉!且着枪!”说声来了,照心窝刺去。元帅金刀架开,并不忿怒,叫声:“番奴,你不要恃勇倚强,看看兀格松首级,倒不如收兵回去为高。”牙里波说:“狄青,你休得花言巧语。俺奉了狼主旨意,元帅将令,要捉尽你五虎将,方显本将军的手段。”元帅听了冷笑说:“你好口出狂言,要捉我们五虎将军么?那一位将军与他交手?”张忠拍马飞出说:“我来也!”纵马提刀,当头就砍。牙里波说声:“南蛮休来送死!”长枪架开大刀,喝声:“我杀了狄青,方消我恨!”张忠大喝:“番狗,你口出狂言,拿捉我们五虎将,俺是扒山虎张忠,正是五虎名内的将军。想你死期到了来寻我们么?”说完,把大刀乱砍,牙里波急架相迎。各凭本领高低,一来一往,争强争弱,战鼓喧天,声震沙场。一连战了五十合,不分胜负。 此时,李义在旁,见二人杀得难解难分,即冲出阵前,喝声:“番狗,休得想活命。”提枪又刺来。这牙里波,焉能抵得两般军器,实时纵马大败而逃。二将拍马赶上,牙里波回马喝声:“宋将慢来,看我法宝取你性命!”登时起一颗丸弹,在空中光华飞舞,要落下来。张忠、李义看见大惊说:“不好了!”连忙回马就走。这弹子果然厉害,向他二人头顶飞追。幸得狄元帅盔上血帕鸳鸯红光冲起,丸弹不能下来。元帅又把金刀向空中撩了几撩,说:“妖物慢来!”果然,弹子被光华冲散,落下尘埃。元帅的盔甲有此奇妙,能破妖物,只因他的盔甲刀马皆是鬼谷仙师所赠,所以妖法不敢近前。当下,牙里波看来不济,只得收回法宝又战。张忠、李义奋力攻击,刀枪并对。番将抵挡不住,只得大败回营,番兵随逃去了。元帅吩咐,不可追赶,以防番将妖法。众将回营,元帅坐下说:“列位将军,今日与番将平战,不能取胜,其仗妖法伤人。幸有本帅在前,方得无碍。他既有妖法,以后交锋须要小心才好。”众将答应。是夜元帅沉沉带闷,只懮牙里波番将又是个旁门道术之人。想他今日虽然败了,还不知他再有什么妖术来。 不表是夜元帅烦闷。次日,牙里波又带兵来讨战。元帅即点萧天凤出马,狄元帅亲自出营了阵。若论萧天凤本领原高于牙里波,所以战到五十余合,牙里波抵敌不住,说声:“南蛮好厉害!”走开一箭路,口中念咒,顷刻间,乌云遮日失去光明,飞沙走石,大作狂风。宋兵慌乱,萧天凤虽是英雄,到此时也觉心凉,有力难施,几乎跌下马来。幸有主意,急急逃回本阵,牙里波拍马追来要拿他。此书载这狄青因何会用法术,只因王禅鬼谷子前者收他为徒弟,仙山习艺七年。这些避水真诀,破火咒言,除风息雾,岂不教习?因前时对敌不曾有人用妖法,他所以也不施出仙术。前日在单单国交战时,公主的法力乃庐山圣母教习仙法,并非妖术。他被擒是镇阳珠法宝,此宝非咒语可破。二者两人夙有姻缘之份,所以被擒于公主。今日遇了妖法,元帅左手向中天指定,咒念真言,顷刻间狂风顿息,日色复光,飞沙不起。牙里波一见心中大怒,喝声:“南蛮破我仙法么!”抡枪冲来,萧天凤飞马挡住相迎。牙里波又招架不住,又念火诀真言。但见空中一团烈火,照宋军阵上吹来,众兵慌乱,各自奔逃。萧天凤急急败回,元帅一见忙念澄火咒。这团烈火向番兵冲去,烧得番兵焦头烂额,叫苦连天,众兵四散,俱窜奔逃。牙里波看来不好,连忙收了法术。萧天凤只要元帅除了妖法,平战却不惧这牙里波,提起钢叉乱扫,牙里波大败奔逃回营。狄元帅大悦,方知王禅师父法宝妙用。得胜回营,众将大喜称贺,今日乃是元帅之功也。这狄青说:“非本帅之功,实乃当今洪福,又得众将之力。”不表宋营贺功。 再说牙里波杀败回营,一路招集逃回散败残军,烧伤者甚多,用药敷治,不必细谈。牙里波进见麻麻罕,觉得满面无光。禀明法宝被破,杀败回营。麻麻罕说:“将军你夸了大言,必要捉完五虎将为父亲报仇。岂知小卒也拿不得一人回营,又遭大败。以后将军休得出马,枉费神劳力,伤残士卒。”牙里波听了只得气喘不息说:“元帅,狄青与我是杀父的仇人,若不捉拿尽五虎将,不算新罗国的英雄。”麻麻罕说:“将军,你平战也杀不过宋将。用法也不胜狄青,如此如何是好?”牙里波说:“元帅不必心焦,且容小将今夜作法,摆一个迷魂阵,包管网尽南蛮五虎。”麻麻罕说:“如若再不济,这便如何?”牙里波说:“倘若再不成功,愿将首级送与元帅。”麻麻罕听了,却哈哈大笑说:“本帅乃取笑,休得认真起来。你且去预备摆阵罢。”牙里波说声:“得令!”是晚,用过夜膳。候至二更时分,牙里波上了将台,披发仗剑,书符咒语。法水连喷东方三口,呼喝毕,就把豆子四方布散。不一会,就有数千鬼兵变化出来。此时,新罗、西辽二国,合兵有二十多万。因何牙里波一个也不用,只因这迷魂阵法困阴兵,不用士卒。不知因得宋将否?正是: 妖术用来擒敌将,阴兵差去胜天朝。 第八十回 番将迷魂阵困英雄 宋帅开阳镜破妖法 诗曰: 番将旁门道术精,迷魂阵内困群英。 幸亏鬼谷开阳镜,烟雾收除妖法倾。 再说牙里波,只因杀败了要摆起这迷魂阵来。是晚,书符作法,撒豆布演,阴兵多已齐集。牙里波手执黑旗一队,已四方带引点明。但觉阵内阴风惨惨,冷雾腾腾。四方八面,无兵把守,俱有门户可进。阵图布毕,也是四鼓催残。然后下了将台,入营见元帅缴令。麻麻罕说:“将军,这阵摆得如此快速。”牙里波说:“元帅,小将的师父乃是花山老祖。曾经学法多年,撒豆成兵。阵已布成了,诱得宋将进阵,至三朝魂魄俱无,命归阴府。人了此阵,凭他三头六臂英雄,铜皮好汉,也跳不出的。若除了五虎,岂惧他雄兵数十万么!”麻麻罕说:“将军既如此,你点兵二万去助威。若擒得五虎将,其功不小。”天明,牙里波即领二万番兵,上马跑出营前。麻麻罕与众将在本营看见阵中黑气冲天,不鸣金鼓,不知此阵果有何厉害。 不言番将观阵,且说牙里波独马单枪来营门,指名要狄青出马会阵。狄元帅是时闻报,对众将说道:“这牙里波是个妖术之人,既摆得阵图,须要打破。倘若不破得他的阵,辽将要轻视我们中原大将了。但不知他阵势如何?待本帅出营看看便了。”着令萧、苗弟兄守营。带领四虎,焦、孟跟随,点兵一万出营。牙里波喝声:“狄青!你既为主帅,职掌兵符,可知此阵何名?”狄元帅细细观看,别的阵图俱可识得,单有此阵兵典上所无。不觉呆看一会,说声:“番奴,此无名之阵,休来混账!”牙里波呵呵冷笑说:“狄青,你不识阵图就说是无名之阵。你敢打么?”狄元帅未及回答,张忠说:“元帅,小将去打阵。”元帅说:“他阵图黑气冲天,必然厉害,进阵倘若势头不好,即可回马。”张忠答应。拍马时前与牙里波战了二三十合。牙里波进阵门。张忠大喝:“番奴休走!”提钢刀奋勇冲入阵中。但闻阵内呼呼喊杀,烟雾迷人,风狂蔽日,黑暗不辨东西,但觉冷气侵人。张忠着急,拨马转回。岂知昏暗不辨五指,全无出路,说道:“此番性命休矣!”牙里波冷笑,复出阵前说:“狄青你不但无能破阵,点将进了阵门不得出的。”元帅听了说:“本帅原晓得这番将有旁门妖术,如今张忠在阵内不知吉凶如何?”便喝声:“番奴休得逞能,凡为英雄大将,不能以实力本事见高低,就以智谋来取胜。你今兴妖作法,非为丈夫之说,纵然取胜,有甚怕你!”牙里波冷笑说:“狄青,明明是不识阵图,难以打破,说什么妖法不妖法。若有方略,你识得此阵,你也前来打破,才算你是英雄。不然休来混账!”李义大怒,喝声:“番狗,狂言休说,我来破你妖阵。”拍马追赶牙里波。进到阵中,但觉烟雾昏昏,寒侵肌骨。四边犹如铁壁,两目恰似失明。李义心惊了,说:“不好了,中了番奴之计。”张忠说:“入阵者何人?”李义忽闻答应:“李义在此!”张忠说声:“贤弟中了番奴之计,寻不得出路的。”慢表二将困在阵中。 此时,石玉、焦孟二将说:“元帅,我们三人一齐杀入或者可冲散此阵。”元帅正要开言阻挡,三将跑进阵中,又被困了。只剩得元帅、刘庆二人。刘庆说:“元帅,此阵众人进去不见复出,不知如何?待小弟架上席云探听众将吉凶下落。”元帅说:“须要速去速回”飞山虎应允,连忙驾云而去。有军士报上元帅说:“牙里波要元帅会阵。”元帅说:“本帅自有道理,不必通报。”一会,刘庆回来说:“元帅这阵内昏暗生烟,冷气侵人。众将多已不见,又不见番兵番将一人守阵。却是奇怪。”元帅想来说:“天王庙内收得开阳镜一面,乃是师父所赠与我的。说是后来可破迷魂阵,至此今日紧紧收藏。想来此阵如此奇怪,莫非就是迷魂阵不成?不要管它,待本帅就拿此镜进阵,如果是迷魂阵,必然可破。若不是迷魂阵,与众将陷入阵内也是天数。当初太祖陷在迷魂阵中,得萤虫放光引出救了。本帅进阵带了开阳镜,不知救得出人否?不带兵丁进阵,一万兵交刘庆管守。倘本帅破阵,你可差兵接应。”刘庆应允。元帅取出宝镜,左手提刀,右手拿镜。这宝镜光华射日,彩色冲宵。元帅催开坐骑至阵前,牙里波假意与元帅战了十合,拍马而逃,诱元帅进阵中。牙里波进了阵,呵呵发笑说:“狄青,你不进阵来,算你造化。如今你进阵来,你倒运了。”吩咐番兵外围相屯,不要放走一人。 且说元帅进了阵中,果然四边昏暗,冷气侵人,即将宝镜擎起,只见万道霞光四围飞绕。一剎之间,烟雾消除,狂风不起,冷气俱无,只见四将还是东西乱撞。元帅大呼众将说:“本帅已将阵图打破,拼力共擒番将罢!”众将同说答应,大喊如雷,大刀枪棍一起乱打蛮刺,把辽兵犹如砍瓜切菜,牙里波一见破了此阵,吓得魂飞魄散。刘庆见破了阵,一万宋兵追杀番兵,死者甚多。此时,牙里波正要施法,岂料众英雄六般兵器团团围住。牙里波枪法散乱,气喘吁吁,可怜无人救应,大叫一声:“天绝我也!”麻麻罕闻报破了阵图,即差哈成福、哈成寿、其青龙、其青虎来救应。四将杀来,张忠早已一刀劈死牙里波。元帅正要传令收兵,只见四将来与张、李、焦、孟四人混战。忽见其青龙坠马,其青虎心慌要逃,李义一枪挑于马下。成福被孟定国一刀分为两段。焦廷贵生擒了成寿。石玉、刘庆把番兵大杀一阵,死者不计其数。元帅即传令收兵回营,明日共破番营。此战大胜,四将与焦孟功劳元帅各各记讫。三首级号令,又藏好宝镜,众将还未晓破阵之由。众人动问,元帅说:“天王庙内所得开阳宝镜,你们忘记了吗?今日带得此宝,故能破得迷魂阵。”四将大悦。只有焦、孟、萧、苗四人不知其根由,石玉将情细细说明,四人方知。元帅又令掩埋尸首,大犒三军。元帅说:“本帅还有一虑。”众将说:“元帅所虑何来?”元帅说:“诺将用兵大胜,须防敌人劫营。番将今日这般大败,谅情闷不过,料着我军得胜,乘其不备,今夜必来偷营劫寨,众将须当留意,如此以保无虑。”众将说:“元帅智虑深远,足见高明。”又有小军禀上:“元帅爷活捉这员番将如何发落,请令定夺。”元帅说:“留此二人何用?”传今刀斧手并将擒来之人一并拿去砍了。可怜新罗国二员大将,顷刻一刀一个,命丧黄泉。刀斧手实时献过首级,元帅吩咐拿出营前号令。按下宋营慢表。 再说麻麻罕点出四将,俱已阵亡。牙里波二万番兵逃回千多,多是受伤的。麻麻罕此时又惊又恼,叹声说道:“我麻麻罕在新罗本国也称英雄大将,岂知狄青如此厉害,两次将兵杀得大败,平战不得胜。牙里波用法又败,十二员战将今剩三人,如何是好?细想宋朝五虎这般凶勇。欲待收兵回国,纵然狼主不执罪于我,还有何面目见众臣?若与他交锋,又不能取胜。想来毫无主见,如何是好?”有部将乌山罗口称:“元帅不用心烦。”麻麻罕说:“将军败得如此光景,叫本帅如何不懮。”乌山罗说:“小将有计商量。”麻麻罕忙说:“将军有何妙计,快些说来。”乌山罗说:“元帅,我想狄青今日大获全胜回营,决无防备。待小将今夜三更时,带领人马,悄悄去劫他营寨,必然杀他人亡马倒。”麻麻罕听了大喜,说:“可速依计而行。”今夜乌山罗领兵偷营劫寨,有分教: 命丧沙场真可悯,尸不还邦实可怜。 第八十一回 劫宋营乌山罗中计 败回国麻麻罕捐躯 诗曰: 井蛙之见用谋深,劫寨偷营破敌群。 岂料苍天原佑宋,不成功绩反丧身。 话说乌山罗定了偷营劫寨之计。是晚,点起精兵二万,饱食夜膳。候至更鼓两敲,乌山罗顶盔贯甲,上马提刀,带齐火料,二万番兵排开队伍,真乃兵肃静,马街枚,出营而去。是夜,月色微开,星光朗朗,三军已到营前。但见宋营中寂静无声,更锣不响。乌山罗大喜,果然无人守营,想必众人熟睡,吩咐众兵跟随杀入踹营,众兵答应,一齐动手杀进空营。有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长枪、刀、锤、斧乱打进营,喧哗喊杀。乌山罗一马当先冲进营内,大喝:“南蛮今夜活不成了,俺来踹营!”杀进营中,凶如虎狼。狄元帅早已令众将埋伏,一闻喊杀之声,追定火把之所,四边杀入。众英雄大喝:“番奴休来送死!”各领兵丁重重围定,狄元帅令众人不要放走了番奴。乌山罗此时知中计,舞定大刀,前遮后挡,只顾逃走,却被宋将团团围住。一口钢刀焉能挡得六般兵器,心中烦乱,被苗显一棍捣于马下,石玉一枪结果了性命。焦廷贵、孟定国带兵一路追杀。番兵二万,可怜逃脱者少,被杀者多。元帅吩咐,趁势杀进番营,不得有违。众将遵命,领了大队人马跑奔番营。麻麻罕在营中思想,不知乌山罗此去如何。忽闻报乌山罗早已被宋将杀死,如今大队宋兵杀来了。麻麻罕心内着惊,急差殷光灵、龙飞海分兵一半去抵敌。二将虽然骁勇,怎杀得过八员宋将?早被石玉枪挑殷光灵,刘庆刺死龙飞海。二万番兵被杀得四散分逃,宋兵直进番营,可怜黑夜交兵,麻麻罕营中有雄兵二万名,却被八员虎将,十万宋兵纷纷突人,不能逃脱,只得齐声愿降。独有麻麻罕一支长枪左右撞,奋力杀出重围,手下兵将不能招回,只得急急逃奔一程。此时,东方渐渐发白,众英雄就在番营点查粮草马匹军械,禀知元帅。元帅大喜,吩咐将尸首掩埋荒地,但是麻麻罕不能捉获,须防后患。众将说:“元帅,麻麻罕屡败之将,乃癣疥之患。就是三头六臂的英雄,也何足挂怀。”元帅回营,大赏三军。是夜慢表。 次日,元帅吩咐养兵三日,再行前进。行文先赴晓谕白马关。书曰: 西辽国实已无理,屡次兴兵,冒犯天朝。本帅已经提兵征服, 岂料辽王痴心未改,复动干戈。你邦狼主擅敢借兵助虐,本帅曾经 请旨先代。你邦麻麻罕既败,逃遁无迹。兹者大兵即日临城,识时 务者,速达番君亲来求降。本帅略念好生之德,矜全你国君臣。否 则天兵一动,满城玉石不分,追悔不及。 慢表狄元帅书下白马关,先说麻麻罕走脱重围,盔甲全无,跑至天明,再走过几座高山,又与石天豹相见。这石天豹前阵自败走回国,心中不服。闻元帅又兴兵,他带了些干粮,走了四五天。当下忙问元帅,为何如此模样,麻麻罕说:“将军,不要说起情由了。”就将大败根由,宋室江山夺不得,不如早早还邦,再作道理。此时麻麻罕无奈何,与石天豹一路同走回,一连四五天,到了白马关。大叫开关。白马关主将名唤海驼龙,一闻此报,想来麻麻罕两次兴兵,败到一卒不回,亏他还有面目回邦,吩咐不许开关。又一时复报,他在关外十分痛骂,请令定夺。海驼龙说:“他自无能,反来骂我。待我亲自上城与他说话。”即登城上大叫:“麻麻罕,我想你平日间常自夸骁勇,如今两次兴兵,败得如此回来,亏你羞颜不顾。”麻麻罕喝声道:“海驼龙,你休得多言讥消,胜败乃兵家常事,快快开关。待我奏知狼主,领雄兵前去报仇末为晚也。”海驼龙听说笑道:“你还想领兵么,真乃痴心妄想。失机的败将,国法难容。况且两次出兵,败得片甲不回,罪如天大,还想什么复兵报仇之话。初次容情,勉强开关,今日难以徇情了。”麻麻罕怒道:“海驼龙,你言差也,我奉狼主之命,便恨不能大破宋兵。今有天朝五虎将厉害,又谋计把我们杀败。难道我自己要做出来的么?不必多言,快些开关。”海驼龙说:“麻麻罕,你今要开关,除非捉得大宋五虎将回来。若缺少一人,休想进关。”麻麻罕听了,气塞喉咙,说不出话。石天豹说声:“海将军你且容情一次,开关如何?”海驼龙呵呵冷笑,说:“你二个人共合兵三十万,战将十二员。丢下副将不计其数,俱已败尽。你两人回来,若放你进关,狼主岂不归罪于我?况且我邦有限的兵将,如再被你杀败了,岂不把新罗国付与大宋!非我今朝故作难你,若是不拿得五虎,此关断断难开的。”麻麻罕大怒,指定海驼龙大骂:“谅你不肯开关,我也知你必贪生怕死,要投宋人。”又说声:“狼主呵,并非臣负你洪恩,只因进退无门,从此永别狼主了。”即拔剑自刎而亡。石天豹见了,也把海驼龙痛骂一番,亦撞死于关下。海驼龙一见,冷笑说:“麻麻罕,前我在你手下时,被你打过四十军棍,至今怀恨在心,谁叫你无能杀败回来,俺今公报私仇。断送了你。石天豹与我无仇怨的,我本愿放你进关,你一心愿做黄泉路之客。”即开关令军士埋葬尸首,收拾马匹器械进关。海驼龙想来麻麻罕既死了,上本只说他们俱战死沙场罢。正要写本,狄元帅的文书又到。看过了,即照此情写本,差人呈送狼主去了。又想我国原与大宋相和,没有战事。只为西辽国王前来借兵,我狼主如孩子之见,听了西辽狼主之言,贪图平分中国。岂知大未将如龙似虎,反损去雄兵数十万,大将数十员,耗费了多少钱粮。狼主哎,你被西辽王所愚,只落得狄青反来征伐我国。书谕上边写着,说早早投降,保全我国。倘再迷而不悟,满城玉石俱焚。不是为臣惧怕狄青,想来麻麻罕如此雄兵猛将,不能对敌,何况微臣一人!我且紧守此关,待狼主旨意到来,然后再作道理。又吩咐众兵副将,小心防守,以防宋兵攻打,这海驼龙一心等候狼主旨意。过了八九天,有小将报说,中原人马已经大队到关外安营扎寨了,这海驼龙仍是按兵不动。又闻关外炮响连天,探子飞报中原大兵水泄不通安扎了,围我之关,请令定夺。海驼龙听了,即上关观看。但见大宋营盘,旗幡密密层层,马嘶喧闹,结得齐齐整整十座大营,腾腾杀气。此时,海驼龙看罢说道:“大宋狄青,果然名不虚传。你看他大营扎得这等坚固,五虎将威名常常传到我邦。麻麻罕乃我国头等英雄也杀败了,大宋兵将厉害可知。本总虽然身为武职,奉守此关,谅情开头去抵敌,未必胜得大宋军马。”此时看罢一番,连忙下了城,复进帅堂,坐下思量。这中原大宋朝从前曾有杨家父子保护,个个多是能征惯战之人。目下杨家勇将英雄去世了,又有狄青五虎保护乾坤,各邦畏服,五虎扬名。看起来大宋这座锦绣江山犹如铜削铁铸,代出英雄护佑,此乃苍天厚地估他国的。辽王屡次兴兵俱已失利,乃是妄想痴心耳。海驼龙正在思想之际,有军士报上将军爷。不知军士报说何事,下回分解。此时正是: 贪心到底终为损,图利必然反得空。 第八十二回 闻兵败新罗国议降 允投顺狄元帅班师 诗曰: 大家新罗本两和,只因辽国动干戈。 将亡兵败方知悔,求降军前益若何? 话说海驼龙正在思想宋朝五虎将英雄,忽有番军士来报,中原主帅差人下战书,请将军爷观看定夺。海驼龙看罢即上城头对宋将说:“已经写本进朝,上达狼主,劝其投降。望乞元帅暂且按兵一月,如若狼主畏惧天朝降伏者,免动于戈,保全我国万民,则是元帅好生之德,伏祈元帅允准,则本国君臣深沾厚德无穷矣!”此时军士将言禀知元帅,元帅听了说道:“守关将既然如此说来,元帅且暂停兵守候罢!” 慢表宋帅守候,且说新罗国王本无夺取中原之意,只为西辽王前来借兵,他也不忍却邻邦之谊,故差五将十万雄兵帮助西辽国,岂知反被杀得大败,逃回本国。这狼主心中气忿不平,此时一不做二不休,复命麻麻罕挑选十二员战将,十万雄兵,百员副将,谅必大获全胜。若捉完五虎将后,兴兵直进中原,与西辽王平分天下,方泄前败之恨。这一天早朝,众文武参见已毕,忽左班中闪出一位官员,俯伏金阶:“臣奇罗多宝有事奏闻。”狼主说:“卿家有何事情,且奏来。”奇罗多宝奏: 闻前日差麻麻罕领兵帮助西辽,欲取中原天下,不想反被五虎 将竟杀完十二名。麻麻罕战死沙场,十万雄兵十伤其八,余残兵多 已投顺。如今兵临白马关,先有宋将文书呈于海驼龙,又有本章达 呈,请狼主龙日观看。 狼主听奏吃了一惊,细将谕文本章从头至尾看罢。说声:“可恼!宋朝五虎将既然如此猖狂,传旨众大臣速与孤家立主,如何退得中原五虎?”此时,众大臣一同启奏:“从前大未与我邦向为和好,乃西辽国有犯天朝,又求我国助兵,致起干戈之仇,至落得我邦损兵损将,枉费军粮,至于麻麻罕乃本国头等英雄,并有牙里波法力相助,一同共殁于沙场。毕竟大宋江山有狄青五人顶力,断乎摇动不了。若依臣等愚见,勿助西辽,顺投大宋,方保我国平安。望狼主龙心鉴察。” 新罗国王到此真无可奈何,满心大恨,只得允纳众臣所奏,背着西辽,即速降旨,备金珠异宝,降表降书,着令奇罗多宝前往献降。奇罗多宝说:“臣领旨。”当日即备了宝贝金珠,备齐了降书一道。奇罗多宝即坐上高头骏马,带了五十名健卒护送金宝,拜辞狼主众臣,出了铁丘城。一路三天过了青龙关,又至摸狼关。一连十日程途,竟到了白马关。海驼龙闻报,忙出关迎接。进了帅堂坐下,问起原由,海驼龙就将五虎兵势厉害说知。又有小军禀请将军爷用酒,宴饮至日落西山,乃夜膳。海驼龙请上钦差大人就席,盛筵款待,不必烦言。 宿了一宵,次日天明,奇罗多宝先差两名小军前往大宋营中禀知元帅,然后着令即日起程。载了四辆金宝,亲携了阵书。狄元帅闻报即出营迎接进番官。奇罗多宝进了宋营,寨中威严,又看了八员虎将,更觉心寒,坐立不安,欠身打拱,尊声:“元帅!小邦向与上国相和,原是西辽无礼,屡屡兴兵犯上。数年争战,干戈不息。敝国中雄兵猛将已被元帅及众位将军杀得冰消瓦解,又差官到来。小邦借兵仍妄想天朝社稷,小邦狼主做事糊涂,不准众臣谏阻,竟自发兵帮助西辽,甚是无礼。岂知上国原乃天生虎将护佑圣主的锦绣江山。今日乃雄兵尽陷,勇将消亡。至今日上国兴兵到来,我呈献降书。并有些小金珠四辆,贡献上邦天子,略表小邦狼主微诚之心。愿求元帅广开洪恩,不追前失,全我一国君臣,退返败兵回国,望求元帅允纳,我国感恩不浅。”狄元帅听了,冷笑一声说:“你国王全无一点见识,却被西辽王所惑,贪图平分天下。故大兴人马,帮助西辽。至今雄兵勇将化为乌有,乃孩子之见,贪心不自揣度,焉能做得一邦之主!”奇罗多宝说:“元帅,这原是小邦狼主千差万错,只求元帅开恩,允纳收录降表。”元帅说:“若要踏平你国,不是为难。姑念一国君臣,满城百姓。所以,先行文谕。今既求降,且待本帅收兵回朝,待恳圣主开恩罢。倘然下次再犯者,断不姑饶。”奇罗多宝称谢诺诺连声。旁边众将环眼圆睁,把番官大骂。元帅喝退众英雄,有一将校送上茗茶。元帅将降表贡献一一查收,投降番兵照点送回,依自原分地界。奇罗多宝作别,深谢抽身。元帅亲自送出营外,一拱相辞而去。奇罗多宝领回降兵,回朝将情上达狼主,此时狼主方得放心。想起前情,原因西辽国前来借兵,我邦大败,他却在旁观看。今日既损兵败将,皆由于彼,孤家与兵前去寻他。即与众臣商议。有几个大臣启奏道:“狼主,前者西辽到我国借兵时,说夺取中原平分天下。臣等也曾谏阻,无奈狼主不准。缘狼主一来念着邻邦之谊,二来贪想大宋江山。目下中原夺不得,反与西辽构怨,正是自家窝里难争斗,岂不见笑于邻邦!若前时借兵于他,乃是狼主厚情,今日岂可因情复又伤情?况且来将仍要去西辽倒换珍珠旗回国。我望狼主休得生气,今日大宋兵戈已止,只落得做个人情与西辽国罢。所以,国有道则昌,无贤则丧,信不诬也。一言而兴邦,一言而丧,圣言千古不易之法。”这新罗国众臣句句乃是达理之言,所以感动国王龙听,降旨阵亡兵将情殊可悯,于白马关外七七四十九天超度亡灵,稍尽孤心。又着降兵收回,仍归兵部。各官领旨退朝。按下新罗不表。 话分两头。狄元帅也怜被杀将兵,把祭议礼物散把亡灵数天,此乃元帅仁慈恻隐之诚。又先差孟将军捷音回朝,吩咐他不必再来随征,且在王府守候不表。孟定国回朝,元帅择日回朝。是日,三声炮响,拔寨登程。点苗显为先锋,接连二队乃是萧天凤、五虎、焦廷贵。一路大兵对百姓秋毫无犯。大兵离了新罗国,登西北大道,行程非止一日。先说三关孙秀常常闻报狄元帅阵阵得胜,只是终日闷闷不乐。叹声:“天王啊,我巴不得狄青死在沙场,岂知他阵阵交锋得胜无败。若是狄青不死,下官如何放得下心!”这时只有范爷、杨将军喜悦万分,称赞狄千岁之能。又得四将扶助,庞洪、孙秀枉用尽奸谋。这一天孙兵部正在帅堂门坐,忽有小军报捷,说:“狄元帅差孟将军回朝报捷,故来禀知。可开关否?”孙秀一想,莫非狄青又是杀败了,假言回朝奏捷,实要求讨救兵不成。若果如此,原要像前时不放他进关求救,难道又是八宝贱丫头去解救的吗?吩咐开关放他进来,要盘问狄青胜败事情,然后见景生情。小军此时开关,孟将军昂首直进,拴了马匹,见孙秀两目圆睁。这孙秀乃是作对之人,所以孟将军一路得意而来,此时见了孙秀,登时怒容满面。此刻进了帅堂,范仲淹、杨青也在此。孟定国勉强称说:“孙大人,小将孟定国打拱!”又参见范、杨二人。孙秀说:“你既称本官是王亲,见了我怎屡屡不跪?”正是: 奸臣枉有矜骄志,硬将奚能屡伏心? 第八十三回 奉帅令孟将军报捷 伐西辽扒山虎破关 诗曰: 征服新罗大勋成,本章奏捷达朝廷。 英雄五虎功劳重,宋室江山水保宁。 话说孙秀怪着孟定国,见他端然打拱不跪下叩见。此时孟将军说:“大人哎,狄千岁也是王亲,小将也不过拱手参见。”孙秀又问:“本官问你,如今出关何干?”孟定国说:“大人,你看俺背的是何物件?只因我元帅征服新罗国,大破迷魂阵,杀死了妖人牙里波,大兵直抵新罗国。这番兵惧怕,献出降书,又贡献许多金珠异宝。如今千岁仍要西行,故先打发小将回朝奏捷。”孙秀说:“从前圣上命你元帅征伐新罗国,为何不将新罗国剿灭?不请圣旨,擅准归诚,这是何故?”孟定国说:“孙大人,我家千岁乃宽洪量度。想来天既有好生之德,人岂无惜生之念?况且新罗国的人马已被元帅伤得过多,国王既愿求降,焉可无理?”孙秀喝声:“胡说!既有旨征伐新罗,不灭尽叛党,自准投降,你元帅已有欺君之罪,又有逆旨之罪了!”孟定国说:“孙大人,你是安坐关中,不知千岁征伐跋涉山川,风霜历尽,方得平伏新罗。我千岁们念上天好生之德,允准归降。孙大人,你的本领只有被辽兵攻打困关,不能出敌,将免战牌高悬。以计退敌无能,只得将告急本章回朝,朝内君臣议论不决。全亏包龙图救活了千岁,方得今日又领兵征伐。你这王亲大人如此,只好大家呆看,凭得番兵破了三关,免不得宋兵天下让与新罗国,今朝反说这倒话!我们众人多是有功于国,大人何必驳辩多言!”孙秀听了大骂:“匹夫!你敢顶撞我。”孟将军哈哈冷笑说:“顶撞不顶撞,我也无罪,你要怎样的?”又有范爷说:“大人何必说这等没要紧之言,有罪无罪悉听万岁主张。容他进京复旨,方可定得千岁之罪。”孙秀听了,气闷不过,只得吩咐开关放他进京去了。又修书暗暗差人回朝送与庞洪,要他摆唆圣上把狄青问个欺君之罪。忽一日,庞供接得书看罢,叹声说:“他既征服新罗国,料想做不来了。”终日气闷不题。 且说孟定国出了三关,快马加鞭,一连二十余天,已到汴京。路过包学士府门,孟将军当即进内禀知包公,细将长短一一说明。包爷大悦,说:“狄王亲真韬略雄才。”叫声:“孟将军,你且将此本留下,待本官明日奏呈天子便了。”孟定国说:“多谢大人,小将拜别了。”包爷说:“你今往那里去?”孟定国说:“小将回王府禀知太君,再往南清宫、天波府去报喜信。”包公说:“你意也不差。”孟定国即辞别包爷,上马加鞭回归王府,传进书来,太太看过大悦,说:“自从我儿去后,心内悬悬,朝夜不安。幸得皇天庇佑至今,才得我儿征服番邦。但愿平平稳稳取得珍珠旗回来,母子团圆,全归故土,做个安逸太平人。此乃我老身之幸也。孟将军你赶路辛劳跋涉,如今不必再去随征,且在本府中安屯,候着我儿回来。”孟定国说:“多谢太太。将临行之时,千岁吩咐我不必再去。”是日用过早膳,孟将军禀知太太要到南清宫报喜讯。太太说道:“此去即可回来。”孟将军应诺。即日到了南清宫投呈书信,孟定国就在外堂,故未见潞花王母子之面。是时,母子看过喜信,大喜,即传旨赏了来人黄金二锭。孟将军领赏而回,转身又到天波府,进内见了畲太君众位夫人,有书呈上。众夫人开读完,老令婆大悦,问起一路征伐情由,孟定国细细禀知。实时拜别了高年太君与众夫人,回至王府。是夜不表。 次日,天子临朝。包公就将狄青的本章呈上,天子御览,龙心大悦,开言说:“御弟果实英雄智略,新罗国一战已平伏了。但愿此去西辽,早早班师回朝。孟定国回朝奏捷,中途劳顿一番,先加一级以赏其功。候御弟回朝,论功升职便了。”天子旨下,是时退班,群臣各散。众忠臣大悦,单有国丈怒气满怀,从前大仇恨狄青一人,至今连这包拯一并怀恨了。好好地他死去,一生大事已定,岂知被这黑贼救活了。他指望这小畜生在沙场上战死,今日又被他征服新罗,真乃天不从人愿。但愿此去西辽,这些番兵番将倍加厉害,将这小狗头一刀砍作两段才好。不言国丈心中烦闷,不表朝内君臣。 且说狄元帅平服新罗国,来日西辽国内常有人飞报他的君臣,人人尽知大宋朝五虎厉害非凡,如今又要来征本国。此时君臣日日商量,无谋可设,且待他兵临我境再作施谋。书中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却说狄元帅大军一队队,行程半月尚未到西辽国。时逢六月天气,暑热非凡,且安营等候秋凉后进发。扎营候了两月,秋风习习,元帅吩咐登程。一路无恙,跋涉三十余天,已到西辽国头座关。三十里外,元帅吩咐发炮安营,即下战书与七星关。关中主将也是辽邦一员武将。是日,闻报宋军临境,想来本国多少英雄上将尚然不济,谅本总不是宋军对手。但受了狼主之恩,断无献关投降之理,若是与彼交锋,又杀他不过。想罢,只得吩咐各兵将小心坚守。实时备了本章,飞投狼主去了。 再说狄元帅安营三天,是日说道:“本帅三日以前行文与七星关主将,奈何毫不见动静?”即日差张忠去讨战取关,不得有违。张将军说声:“得令!”装束上马提刀,五千精兵直杀至七星关。喊杀连天,番将左天雄不出战,坚心保守,宋兵把城池重重围困。轰天大炮攻打数日,因得水泄不通。左天雄料难保守,只得带了手下兵将部将逃奔前关去了,满城百姓惊慌无惜,哭泣哀声大震。张忠破了关,传谕一一安慰说:“你国王侵犯大宋,与你等百姓无干,我元帅严禁大兵掠犯。”此时方得哭泣之声稍停。张忠又差人请元帅大兵进了关,元帅大悦,记了功劳,养马三天,命李义领兵前往攻打乌鸦关。大兵进发好不厉害,先说前关左天雄逃往乌鸦关说知其事,守将段威只有防守的伎俩,没有出敌的强能,闻知好不着忙。不觉五六天,闻报宋兵已至,段威坐卧不安,说:“狼主哎!并不是微臣按兵不动,只因大宋兵将厉害,非比寻常。新罗国将广兵多,尚且被他杀得大败,关中虽有兵丁十万,到底不是宋兵对手。况且狼主又不发救兵接应。本官倘若出战,死何足惜,只恐此关一破,后关也难保守了。所以,日夜小心提防保守,只望狼主连发大兵到来,方能保得此关。”这段威正说话间,忽闻连珠号炮响亮,声如天崩地裂。小军又报说:“宋兵攻城急切,请令定夺。”段威听了无计可施,城中百姓多已逃散。子找爹娘,兄寻幼弟,如此光景,真是可怜。当时段威见军士报宋兵攻打,心如麻乱,只得吩咐各兵将多加箭石紧守。上城一望,好不惊慌,人马围困,刀斧重重,迭迭旗幡,密密层层,飞弓箭弹纷纷打上城头,炮响连天,直向城上攻击。此时段威见了十分着急,施个缓兵之计,暂退他兵,即往城下高声说:“大未将军,且缓攻城,小将已有请降的本章奏闻狼主去了,望乞将军把人马退出,免得满城百姓子散妻离。况区我邦只有有限的雄兵猛将了。谅情狼主见此光景,必然献旗投降,望祈将军暂退了大兵如何?”李义大喝:“番奴!”不知李义如何回答。正是: 下国屡兴兵犯上,天朝今遣将攻城。 第八十四回 惧大宋辽王逢野道 议破敌老祖领兵符 诗曰: 新罗既降复征西,只为辽王贪意迷。 屡动于戈侵家境,无如天命有攸归。 话说李义听了段威之言,骂道:“番奴!我中原上国,四夷拱服。缘何独有你国不尊王化,年年吵闹,岁岁于戈?从前被我元帅杀败情急,称说投降,假造珍珠旗贡献,我元帅是个忠厚之人,被你君臣搪塞过了。我兵还朝后,又遣飞龙贱婢混进中原,暗图行刺我元帅,谋害不成,又往新罗国借兵犯界。亏我元帅英雄韬略,先已平服新罗国,今日大兵到来,必要灭平你国!休得巧言花语,快快献关,饶你蚁命,不然本将军就要攻破你城池!”段威再三恳告说:“将军,此原乃我狼主贪心至败,得罪宋王,灭尽我邦,也怪恕不得。只可惜关中百姓,数十万生灵,倘城一破,枉死良多,情殊可悯。还望将军大发慈悲,暂且收兵,停顿半月,满城军民深沾恩德。”此时,段威总以百姓为由,苦切恳求。这李义原是个直性英雄,便说:“罢了,既如此也定夺不来,回营禀知元帅。”元帅听了,想一会说道:“既已如此,暂且收兵,守候半月,然后再酌罢了。”李义奉命收兵回营。段威见宋兵退去,方得少安,即修本告急回朝而去,非止一日。 这一天狼主得接本章,惊慌无措,正在早朝,与文武众臣计议间,有黄门官启奏:“有一道人,自称花山老祖,法力高强,来与徒弟报仇,能力除五虎将,求见狼主。”番王一想,不知那人是他徒弟,有何法术,可能退得宋邦五虎?不若宣他进殿。即降旨,不多时,花山老祖进至银銮殿,说:“狼主在上,贫道朝参,愿狼主千岁,千千岁。”辽王说:“道长平身!”细将他一看,只见道人生得形容古怪,一张血点朱砂脸,赤发红胡连长须,浓眉长一寸,身高八尺多。看来也有道骨仙风体态,想这道人半像妖魔半像仙,便说道:“仙长贵洞何方,到来何事?”老祖说:“狼主在上,贫道从前在于花山修道,故名花山,潜修苦炼已经八百余年。神通广大,法力无边,新罗国内通迷之子牙里波,曾拜贫道为师,奈他功夫未足,法力未精,伤于狄青之手。所以,贫道要为徒弟报仇。只要狼主差一个将军,三百健卒,待贫道略施小术,岂惧他铜皮铁骨英雄,管教狄青五人个个叫做黄泉之客!”番王说道:“道长,既然牙里波是你门徒,何不前去帮助新罗国反来帮我?”老祖说:“如今他已经投降他国。今闻狄青又来此地,所以贫道立心特来除他。只要兵丁三百,大将一员,包管伤了狄青五虎。” 狼主未及开言,有众文武齐奏道:“狼主哎,道长虽然如此说来,若依臣等,求降为上,若然造次动兵,倘若仍不复胜,求降时恐来不及了。”花山老祖听罢,呵呵笑说:“列位大人,勿将贫道小觑,八百载的工夫,非比寻常。呼风唤雨,倒海移山,五行正法件件皆能。更有掌雷妙法,打中三天,由他中原五虎,数十万雄兵,人走不出。贫道一到,不用吹毛之力,顷刻齐完。除了五虎,狼主夺取中原何难之有!”众番官说:“道长既有法力,可能当面试验否?”老祖说:“若要试验,却也何难!只要一所广阔地段,待贫道试验便了。”当时狼主听了,即传旨摆驾往御教场,众臣领旨随驾。老祖当驾前把拂尘向空中一振,口中默念咒语,忽见空中坠下一朵白云,他即踏上,腾空高起。说声:“贫道先往教场候驾去也!”此时,君臣多称奇异,说他白日腾空,果非凡夫惑众,必是仙传妙术。 当下君臣共到教场,狼主坐下銮车,文武分列左右。老祖先已到了,上前请问狼主要贫道试演什么法术。狼主说:“由道长试演罢!”老祖说:“如此,只呼风来罢了!”忙向背后拔出宝剑,对着西北方念动呼风咒语,剑书灵符在当空。不一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君臣多赞说:“道长果然法律精通!”狼主吩咐收去大风,老祖又念咒一回,顷刻收去狂风。狼主说道:“既已呼风,何不唤雨?”老祖微笑,又提宝剑向正北方书了灵符,默念咒语,霎时间乌云四起,红日埋光,登时大雨淋漓。狼主大悦,说道:“快些收了大雨!”顷刻间云开日现,狼主说道:“还有妙法否?”老祖说:“狼主,这是些小法力,还有多少大法力的。待贫道移座山与狼主看看便了。”即念移山咒语,向南叩礼书符毕,转眼已有高山一座在前,许多奇峰怪石,古树丛林。此时狼主君臣十分惊讶,齐说:“仙长果不虚言也!”又见他退去高山。老祖又向空中念咒作法,对面茫茫大海,水大相接,波浪滔滔。狼主心花大开,又命收去移山倒海之法,顷刻教场平复如初,狼主不胜心说,又思夺取中原,说道:“仙长,孤家正在计穷力竭之时,难得仙长到来帮助,既有此法力,谅必中原五虎可除。但如今保国夺取宋朝天下,全仗仙长帮助扶之,若成其事,其功不小,孤家铭德不忘。”老祖说:“贫道一心特来报仇,助着狼主。”番王大喜,传旨众臣回转殿中。老祖仍驾起云,一同到殿,日已午中了。 老祖落下云头,再参狼主说:“乌鸦关甚是危急,请狼主差一员武将,点兵三百,贫道一同前去,先除五虎,后取中原。”狼主便向:“哪人领兵去?”此时众文武并无一人敢领。老祖指着一员武将黑吞:“此位将军可能前往,何不领旨?”狼主闻言即差此将,降旨毕。黑吞慌忙俯伏道:“臣实无能,请狼主复选别人,方得不误大事。”老祖说:“将军不必推辞,此去凡事有贫道担当。”狼主听了老祖之言,总要黑吞前往,只得勉强领旨。别了狼主,回归衙内,说与夫人知道,即戎装上马,拿了宣花斧,带得三百精兵与老祖登程。此时,老祖步行与黑吞并马起程。狼主率众臣相送,又对众卿家说:“孤家该不失国,故有此道人前来相助。但愿他收除五虎将,何愁不得大宋江山!”众文武点头称是。按下君臣言语不表。 再说黑吞一路思量,却不知此去吉凶如何?与老祖行程十余天,过了三座关,前面就是乌鸦关了,先遣小将报知段威。段威闻报,想来这道人有什么本领破得五虎大将?此番若杀退得狄青五人,方能保得我邦。尚再杀不退宋军,此关一破,后二关也是无能的,将三关失去,狼主休矣!此时,只得勉强出迎,接进帅堂见礼。三人坐下言谈,段威看他形容怪异,不知他是怪是仙,有何法力。停一会摆上酒筵,款待老祖。老祖说:“将军,贫道修行已久,证果仙班不吃民间煮火之物了,将军不必费心。”段威说:“仙长,你既人仙班,因何又到红尘,伤生害氏,岂是慈悲道念么?”老祖说:“贫道只为狄青猖狂不堪,伤我徒弟性命,故忿恨特来报仇。”段威说:“仙长原乃如此。”段、黑二人告礼就席,老祖不相陪,往后厢去了。吃酒间,黑吞细说老祖试演呼风唤雨移山倒海之术,段威此时听了方才略略放心。次日,老祖说:“黑将军,贫道看你愁容满面,实有惧怕之意,待贫道送你一九,吃下必壮其胆气,力量倍加。”即取出一丹,大如豆子,命取阴阳水化服。此时黑吞接转吃下,停一刻果觉精神加倍,胆大心雄,遂谢了仙长,心中大悦。老祖说:“黑将军,你可领兵三百,出关讨战,贫道随后即到阵中了。”黑吞应允,带兵上马,手持大斧冲关跑出。有段威挡住,还疑到底不知道人有何本领退敌。又见他把宝剑向地画了书符,口中有词咒念,喝声速变,阶下顽石忽然变化作一只青毛兽马,不像马,多了两角,略像牛。老祖连忙乘上,不用加鞭,此兽自走如飞跑出关出。段威方知他真有本领,果有法力,但不知此去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说。 第八十五回 施法宝花山逞能 遇妖术虎将被陷 诗曰: 花山妖道道天为,称说报仇强助西。 宋将险遭雷掌陷,王禅老祖到扶危。 当下老祖乘上怪马飞跑出关,来至阵前,会齐黑吞,向宋营讨战。狄爷说:“列位将军,本帅不知西辽王主见如何,一连候了二十天,停兵待他献旗投降,至今还未闻消息,不知辽王或战或降?”众将说:“元帅,倘若他国君臣畏惧,又恳投降,元帅准否?”元帅说:“只要他献出珍珠旗,便准投降。”众将说:“元帅,倘若圣上怪辽王反复,不准他,若何?”元帅说:“圣上原乃英明仁德,定然允准的。”言谈未了,忽有小军报说:“启上元帅爷,今有西辽王打发一将名唤黑吞,只带得三百名兵前来讨战请,令定夺!”元帅闻报说:“列位将军,我想此将只带得三百兵丁到来,必是个劲敌。此番只要小心迎敌才好。”张忠说:“元帅,前日两国交兵,多少英雄被我们杀得尽绝,岂惧今日这个把番奴?只消小将走马横刀,杀他个片甲不留!”元帅说:“你休得狂言,此番只恐又有一场恶战。刘将军,你领兵一千小心出敌。”刘庆得令,提枪上马,领兵一千,飞马出关,各通各姓,搭手交锋。黑吞本领不高强,与飞山虎争战一场,招架不住,回马奔逃。飞山虎拍马追来,花山老祖跨坐骑而出,口中念咒在手,雷掌一起向着刘庆对面虚空一掌,喝声:“来将还不下马?”半空中一响,一道金光直射来。刘庆喊声:“不好!”身闪不及,被掌打在肩上,疼痛难当,急下马,幸有阵中的军士飞步抢回。飞山虎奔回关去,一千兵卒惊慌逃走回关。花山老祖收了雷掌法,黑吞大悦,称羡老祖法力精通。 老祖复又呼唤狄青出马来会贫道。喊战之声未了,石玉一马冲到出前,大喝一声:“何方妖道,敢来讨死。你伤我刘将军,休得活命。且吃我一枪!”说罢,把双枪乱刺花山老祖。花山老祖冷笑一声,把宝剑架过双枪,也是一雷掌打去,中在石玉背心,疼痛难当,几乎落下马来,拖枪大败逃回关,跌下马来,声声呼痛。元帅一见大惊,命军士扶到后营。二位将军倒睡床上,叫痛之声不止。被妖道雷掌所伤,不独中伤之处痛疼,满身骨节也麻痛难忍。随你英雄上将,不出三天命归阴府。此时,狄元帅心中焦闷,说道:“西辽雄兵猛将,本帅尚且不介怀,无奈异人妖法,连伤二将,痛楚如此,还不知性命如何?”元帅正在懮闷之间,忽报辽将黑吞坐名要元帅爷出战,元帅吩咐小将军出了。帐下萧天凤大怒,上前打拱说:“元帅休得心烦,待小将出马擒拿妖道番奴。”元帅说:“萧将军,你虽骁勇,只因妖道用妖法伤人,倘如石、刘二将军被伤如何是好?”李义说:“不妨,倘若除不得妖道,他又用法伤你,萧将军你不要恋战,即可跑走回关来。”此时萧天凤英气抖擞,顶盔贯甲,上马提叉,领了健卒一千,出营而出。元帅对张忠、李义说:“萧天凤此去会阵不知吉凶如何?你二人随同本帅出营观阵。”二将答应,又吩咐苗显守营。三人刚出营,只见萧天凤已被雷掌打中,负痛逃回关中。元帅心中着急,吩咐军士扶他出后厢安歇。 忽又报,黑香必要元帅爷亲自出马,元帅说:“必要本帅出阵,如若不去,只道本帅惧他,且出关会这妖道便了。”即顶盔贯甲,跨上龙驹,张忠。李义相随左右,点兵三千,摆开队伍。出到阵前抬头一看,只见一辽将耀武扬威,后边立着一红脸道人。形容古怪,眼色异常,原像有些来历。黑吞喝声:“来将快快通下名来!”狄爷说:“本帅乃大宋平西主帅狄青也,你莫非黑吞么?”黑吞说:“既知俺的大名,何不早早下马送过首级来!”元帅大怒,喝道:“你乃无名下将,怎得夸此狂言,着刀!”金刀砍出,黑吞用斧一架,喊声:“不好!”马退数步,几乎跌下马来,月斧拖地回马奔逃。老祖看见,劈面冲来,提起雷掌打过来,狄爷喝声:“慢来厂把金刀将霞光一拨,这道光从旁边侧出了。此时,花山老祖大怒,喝声:“狄青,你敢破我仙法么!”狄元帅大喝:“妖道,你且认认本帅何等之人,你用此旁门妖术有甚相干!别人由你摆弄,在本帅跟前休得出丑!”说罢,金刀砍去,老祖用宝剑架住,又是一掌打来,狄爷把金刀拨出霞光。老祖喝声:“狄青!你又破贫道法宝,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一连三个雷掌,也被狄帅拨开。狄爷大喝:“妖道!你还有什么妖术休得作弄,枉你自己面皮。”老祖大喝:“狄青,休得逞强,看看法力取你!”老祖口中念咒有词,顷刻乌云遮日,狂风大作,飞砂走石,滚打得宋兵各处奔逃,黑暗不辨东西。张忠、李义也觉心寒,不敢上前。狄元帅即忙念破风咒言,不一会又得盔上血结鸳鸯一道金光,灿灿霞光冲散乌云,果果一轮红日复现。元帅提起大刀砍杀不住,几乎中着老祖身上。老祖大怒,怪眼圆睁,囊中取出法宝,名曰乾坤砚。祭起空中,真是厉害非凡,金光灿灿,响声铮铮,左旋右转落将下来。这件东西乃老祖修道山中日月炼成的,你开阳宝镜,金盔上宝鸳鸯全不济,王禅老祖授秘诀避妖物真言也抵阻不住此物。此物如电光飞尘下来,元帅把金刀乱挑,那里躲闪得过?却被打在肩上,狄元帅喊声:“痛煞也!”忍痛转回。幸有龙驹快马如飞,早有张忠。李义飞枪弓箭保护元帅,回进关中,宋兵也惊慌逃回。此时,二将扶元帅下马,倒睡在牙床上,痛不可忍。张忠又吩咐紧闭关门。按下慢表。 再说花山老祖收了法宝,呵呵大笑说:“狄青哎!贫道的雷掌被你破了,那乾坤砚你却破不来!今日管你盖世英雄的汉子,活不了三天。如今狄青受伤,徒弟之仇报了,岂不称快!看来天色将晚,暂且回营,来日除尽宋将,好待狼主发兵,直进中原。”此时,老祖转回,黑吞大喜,与老祖一同回关。段威迎接进帅堂,三人自有酌量之说,不能烦述。 且说狄元帅受伤回关,疼痛难当,忍耐睡在牙床,辗转身躯,声声呼痛。张忠、李义心中懮闷,与苗显一同问候。但见元帅口也难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摇头叫痛。后营被伤刘庆、石玉、萧天凤三人也是如此喊痛,伤处又无药可调治。此时,三将好不着急懮心,张忠说:“这没妖道妖物凶狠,打着就痛楚如此,犹恐还有性命之懮。”三将商议,只是心烦,张忠叹声说:“若元帅应死在西辽,何不死在天王庙内,岂不胜乎死于此地么!可笑王禅老祖说二取珍珠旗再平辽国才得奏凯还朝,国家无患。本想他是道德清高的仙翁,岂知原是哄骗凡人之说。若不是妖道来帮助西辽,我元帅行兵数载,有胜无败,从不曾至身体受伤。就是想来昔日薛德礼混元锤厉害,只伤得杨元帅,我们五弟兄从不曾受伤一人。岂料今日一战,一日连伤四将,看此光景乃自有死无生了。”李义说:“刘庆、石玉、萧天凤死了也罢,倘元帅一死,大宋江山已冰消瓦解了。早晓得这场,何要多劳国务,历尽风霜辛劳,并不得一日逍遥。尚未成功,先亡外国,真乃师父害了元帅!”二人同怨着王禅老祖。四将被伤,危在旦夕,还不知如何解救,且看下回。正是: 受伤四将成危险,望救三人更着忙。 第八十六回 鬼谷师灵丹救将 花山祖赛法沙场 诗曰: 天朝虎将遇花山,妖法重伤命险关。 鬼谷临凡施妙药,英雄方得再平蛮。 当下张忠、李义见四人受伤,元帅中了妖道乾坤砚,不住叫痛,心中烦闷,一同抱怨王禅老祖。此时苗显在旁,见二人不住怨言,便说:“二位将军,元帅虽已如此,你怨王禅老祖也是枉然无济,眼下须要定个主意才好。不如前往水帘洞仙山走一遭,求恳他师父前来搭救四人性命,你看如何?”张忠说:“做不来的。此去仙山,非刘兄弟去不得。如今他又被伤,还有何人可往?”苗显说:“不然如何是好?”李义说:“我也无计可施。不如拜诉天地,祷告王禅仙师,若元帅不该绝,或得神明搭救,或得他师父到来,也未可知。倘元帅有救,他三人也无妨碍了。”张忠说:“这是孩童的识见,如何济得甚事。”苗显说:“若诚心拜告天地,仗着大宋天子的洪福,天地神明有感,得王禅仙师降临,有灵丹救回四人性命,也是出于无奈何的思想。”此夜,三位英雄只得在关中烧香,叩首望空祷告一番,待至三更。 慢言宋将祷告上苍。再说水帘洞王禅老祖静坐蒲团。忽耳边吹过一阵狂风,即抽断时课,方知徒弟狄青被花山道人用乾坤砚打伤肩背,命在须臾。石玉、刘庆、萧天凤背受雷掌所伤,也不过三天。倘不即去救难,以保全四人性命,要动摇大宋江山。忙即取出四颗丸丹,又带了几件法宝,吩咐仙童守山,洞中老祖登时驾上云头而去。祥云霭霭,一程云端跑走。凡人走路,一日之间走得二三百里已是过多了,岂知仙家乘云而走,个把时辰已行一千八百里的路程。所以,老祖半夜间驾云来到关中,日已初升了,一路原有四千里。 此话先说宋营中狄元帅与三英雄身体受伤,半日一夜,多是昏迷不醒,又不见呼痛,命在须臾之际。此时。三位英雄心内犹如火焚一般,看着元帅和三位英雄无计可施,只得又到阶前祷告一番,又呼禀王禅仙师:“刘庆、萧天凤与你无干,这元帅、石玉乃是你门徒,也该前来解救。为何我们祷告一夜,仍不见到来,为何冷眼旁观?花山妖道伤了你徒弟,乃欺人太甚。你为师的威光灭尽!”拜告一回,东方渐渐黎明。三人到后营,只见元帅尚存一息之气,奄奄呼吸,呼唤他只是不答应。刘庆。石玉、萧天凤也是一般昏迷,想来必不济了。三位英雄说:“圣上啊!倘元帅有甚差迟,宋朝社稷的保护依靠何人?只懮锦绣江山要付与西辽的。” 三人正在烦恼之际,却说鬼谷仙师到了,落下云头,早有宋营中军士看见,齐说:“不好了!半空中落下这道人来,定是花山道人打发来的,我们快快报知将军爷,快些逃走罢!”老祖呼:“你们军士不必惊慌,贫道乃王禅老祖,特来救活你家元帅,快些前去报知。”众军士说:“原来仙师到此,元帅爷有救了,我们快些去报知!”此时,关中三位英雄正在烦恼之际,忽闻军士报知,出营叩首恭迎,说:“仙师若不来搭救,我元帅与三将一死,难留旦夕。”老祖说:“贫道正为着四人被花山妖道所伤,若过了明朝,难以活命,故特赶来搭救。”三人听了老祖之言,心花大开,说:“请仙人进关!”老祖进至关中,三人再拜见,老祖说:“三位将军休行重礼,快些引贫道去看他四人。”三位英雄答应,即引老祖人后营到元帅房中,但见他尚有一息之气。左肩被伤之处青黑肿胀,不出三天性命难保。老祖取出一颗仙丹,大如黄豆,吩咐张忠取些阴阳水化开,先扶起元帅与他服下。老祖又取出三颗丹,命调服三将。老祖出房坐在帅堂等候,不消半个时辰,元帅苏醒了,疼痛立上。大叫“泼妖道,你敢害我”,睁开两眼四边观看,原来张忠、李义、苗显三将在此,忙问道:“我被妖物所伤,为何一时平安如前?”三将说:“元帅,你难道不知王禅仙师降临,调化灵丹与你服了、”元帅说道:“原来师父到来搭救,如今何在?”张忠说:“现在外堂。”元帅说:“待本帅出堂拜谢便了!”三将说:“元帅身体初愈,且自保要,不可再劳。”元帅说:“不妨了!如今痛楚全无。”实时抽身整衣,一路出来,三位将军大悦。 见了师尊连忙叩礼,说:“不知师父降临救拔弟子,忙来叩谢活命之恩。”老祖说:“贤徒起来罢了!”元帅问:“师父如何得知弟子有难,前来搭救!”老祖说:“贤徒,你在仙山数载,难道不知仙家妙用么?蒲团净坐,阴阳袖卦占,故已得知此妖用乾坤砚打伤了你,雷掌又伤了三人,生死不出三天。所以为师特用心血挟指丹救回你四人。”此时,元帅连忙叩谢。张忠三人也来答谢。元帅又说:“师父,后营三将也被妖道打伤,不知能救回否?”老祖说:“为师早已知道三将被道人雷掌所伤,也是过了三天不能活命。”张忠笑道:“我们早间扶了元帅起来,忘了他三人,也已服了丹九,不知如何?”张忠正要往后营去,三位英雄早已走出堂来。这三将昏迷一日一夜,忽退去痛楚,倍长精神,不知自己如何平复如前。见了老祖,石玉方知师父到来搭救,连忙叩见拜谢。刘庆、萧天凤问明原因,不胜大喜,一同上前拜谢老祖。老祖说:“贤徒,从前的事也难细说。这花山妖道乃系赤蛇原身,修炼成人形已有八百余年。牙里波就是他的徒弟,被你用开阳宝镜破他迷魂阵,杀了他,故这道人前来报仇。我想花山祖将瞒不久,造孽伤生,如何归还得仙班?待为师破他法术,降了雷掌、乾坤砚,料想这逆道无有别物,将他收服归山,好顺天命,适奏凯班师了。”元帅正要开言,忽见小军报说:“辽将讨战。”元帅说:“师父,黑吞就是妖道引战之人。”老祖说:“平西王也差一将军引战为师,前往破法收妖罢。”张忠说:“小将愿往,随仙翁出阵杀黑吞,待仙翁收服妖道便了。”实时上马提刀,带领雄兵一千,老祖念咒,向空中一拂,云端降下仙鹤,连忙乘上而去。狄元帅带领众将在城上远远观看。 却说张忠一马飞出,大喝:“你是黑吞么?”他说:“然!南蛮你且通下姓名来!”张忠通名毕,喝声:“看刀!”话未完,大刀当头就劈,黑吞持斧急相迎,战不上二十合,黑吞大败而逃。张忠正要追赶,忽冲出花山老祖,喝声:“宋将休得逞能!看法宝来。”就起雷掌,张忠放马奔逃,王禅老祖跨马早已跑到,大喝:“逆畜赤蛇,快快回山去罢!不必妄助西辽,违逆天命!”拂一扫拨去了金光。花山见了大怒,喝声:“王禅,想你虽有法力,我何惧哉!”又是雷掌打过来,王禅祖将金光扫散。花山祖怒气冲冲,又念咒语,祭起法宝乾坤砚,万道金光盖下来。王禅祖即拿出法宝名曰冲天弹,曾在山中炼成的宝贝,亦祭起在空中,金光万道,呼呼作响,左旋右舞。此时,一双法宝在空中斗赛一回。这乾坤砚却被这冲天弹打破,跌下尘埃,一声响亮打得粉碎。不知花山老祖再有何法术赛斗王禅,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妖道虽云法广大,仙师又是道深高。 第八十七回 斗法术花山逞能 收野道王禅借宝 诗曰: 花山蛇怪也称能,弄法沙场赛斗争。 仙妖交锋无胜败,分明邪正岂容更。 话说王禅老祖的冲天弹把乾坤砚打落,跌碎地中,犹如粉齑。此时,王禅老祖又喝声:“妖道你不现原形么?”喝声:“法宝,速除逆畜!”空中的冲天弹光华射目,照着花山老祖打将下来,好不厉害!花山看见大惊,慌忙伸手向混海囊中拿出法宝,形如方砚,望天丢去,空中有五彩金光射目。此宝名曰日月帕,祭起遮蔽得日月无光,昏天暗地,即把冲天弹打下。王禅老祖忙把冲天弹收回,心中也觉惊骇。虽有神通广大的咒语真言,无人可破,倒被他打将下来,王禅老祖只得拿出八卦筒,祭起高空,简内吐出霞光,闪在云头,相斗一番。二宝俱不下来。花山说:“王禅贫道,你徒弟伤了我徒弟,所以特来报仇。你法力虽高,我的法宝倍加厉害。倘你今破得贫道日月帕,我就服你。你若破不得,劝你休要与贫道争斗,速速归山去罢!”王排老祖想来,我的法宝虽多,不能除这妖物。又怕不如他,反被这妖道逞舌强言。即大喝:“逆畜,休得猖狂!从来邪正分明,仙妖异路。你说贫道无物可破你的日月帕么?但今未曾带得宝贝来,且待明日要你伏现蛇形。”花山听了,呵呵冷笑,说:“王禅,谅你再无别的法宝来斗贫道了,如今且容你一夜,明日看你拿何物来破我的法宝。”即向空中把手一招,登时收去日月帕,王掸祖也收回八卦筒,各自收兵。 花山回进关中,喜色扬扬,黑吞忙问道:“仙师,不知这老道士是何处来的?看他法力虽然广大,到底斗不过仙师。此时,何不将他剪除了,灭尽众南蛮,我大众好进兵。”花山说:“将军有所不知,这道人名唤王禅鬼谷子,在云梦山水帘洞修真,狄青是他徒弟,所以前来相助,他纵有法力,那里及得我修炼的功夫!若是贫道今朝即除了他,只说我没有些仙家面情,明日再赛法宝,然后除他。”黑吞说:“仙师,又恐这王禅法宝尚多,除他不得,这便如何?”花山祖说:“将军,由他法宝多般,那里斗得过贫道的日月帕!管教这王禅只在来日便远远归山了。”黑吞听了大喜,说:“此乃我邦狼主之幸也!”慢表番将之言。 再说王禅老祖未能除得妖道,回进关中,也觉无颜。元帅忙问:“这妖道因何有此法宝?”老祖说:“徒弟,这花山妖道乃一蛇畜耳!若他物件般般可破,单有日月帕乃是妖蛇的原神所炼。炼了七七四十九年的功夫,幸亏八卦筒挡住,倘若不然,为师也要吃亏。”元帅与众将听了好生不悦,元帅说:“既破不得日月帕,就除不得妖道,这却如何?”王禅说:“贤徒且免心烦,为师驾云往庐山圣母宫中借取镇妖球,可破日月帕,收除此妖。”元帅听罢,方始放心。老祖即驾上云头,跑走三个时辰,已到了庐山仙境。此时日渐西归,明月起初,圣母早已知道,吩咐开了洞门,亲自迎进碧云宫。分宾主坐下,王禅祖说明来历,圣母听了,含笑说道:“宋朝社稷无人住粥,所以上帝差武曲星临凡。如此数年争战,杀运已完,江山永固。岂知这逆畜全不醒悟,修炼功夫有年,再修二百年后即登仙班。原不该坠落红尘,起了杀生之念,已将根本尽坏,前时功夫一齐倾了。”老祖说:“仙母,贫道无非为着宋室乾坤,故亲临收除此妖,待五虎成功,班师还国。岂知破不得他的日月帕!故特来借取镇妖球,收服妖道归山,望圣母与贫道拿了孽畜,即日送还。”圣母说:“老祖,若镇妖球在此,理当拿去用,只是不在此了。”老祖说:“因何此宝不在此了?”圣母说:“昔日已赠与徒弟赛花公主八件宝贝,镇妖球亦在其内。”老祖说:“令徒公主与小徒狄青已成夫妇,既是宝球在于彼处,待贫道即往单单国与公主借取便了。”圣母说:“老祖,你去不得。你若去而复还,已耽搁日余了。还须防逆畜恃强,先伤了五虎英雄就不妙了。不如你且回七星关内等候,待贫道取球回来,亲到西辽便了。”老祖说:“只是有劳圣母,贫道不敢了!”圣母说:“老祖说那里话来!彼此无非为着大宋江山,所以各不辞劳耳!”老祖点头称是,即抽身辞别圣母,仍驾云回到七星关中。天色未明,将言说知徒弟,七位英雄多多感谢仙师不表。 再说庐山圣母也不迟延,吩咐仙女几言,连忙离了碧云宫,驾上云端而去。若说仙家赶路,伏着一朵祥云,飞驾一日一夜,万里程途可至。所以,古云: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此是仙家之语,不是做书妄说的。此时,圣母腾云跑走,往单单国有三千二百余里,走到天将黎明。 先说公主自与狄青成亲一月,已分离二载,在西辽破解重围,方得聚会。但交兵之际,只是讲叙离情,岂暇同衾!辽邦降顺之后,你转中原,我归单单。这公主原是一个多情之女,自分离后常思丈夫,许班师复命再来我国宣召。岂知一别渺无音信,至今令人倍增思念。至旧年方得中原万岁旨来宣召,当时只因母后身亡未久,所以逆了天朝万岁旨意,父王推算今岁八九月间,送我到中原,后来父王又丢不下我,所以耽延日月直至今日。又闻西辽复叛,与新罗借了兵,仍要夺取宋朝江山,却被驸马杀得大败,征服了新罗国,大兵复进西辽。又闻报说,仍杀得西辽无人抵敌,真乃好一员虎将。我想西辽国既投降了中原,只宜安分守己为是,如何痴心反复不一?国无兵将,又求借于邻邦。可恨新罗国借兵与他,后来反惹得损兵折将,自取其辱。倘今日征西,若是驸马杀败了,哀家自必要前往解救的。今幸喜他旗开得胜,料想这西辽国已稀少雄兵猛将了,必然依前求和投降的。如今八、九月期已过,又是对年四月了,只望他早早班师奏和,万岁有旨宣召哀家。想起来虽是夫妻,还要奉养老婆婆,但不能见父王了。想起来又丢不下父王,既是姻缘有定,不该远离他国。但天子再召,父王难以推辞,但他必要留下一个孩儿,长育成人,接姓以传单单宗支。父王哎!为女儿舍不远得离膝下,又无两弟一兄侍奉于你。此事公主想起烦闷,国王亦终日不悦心怀。自从狄青私逃之后,恨他抛弃女儿,并无半点儿婿之情。好笑女儿全无知识,时常思念这无情之汉,心向天朝丈夫,无心于父母。只悔恨当初把女儿错配与狄青。这狼主常想起烦恨之心,不能细述。 这日五鼓,国王坐朝,文武参见毕。有黄门官启奏说:“朝门外有一道姑,自称庐山圣母,要见狼主。”狼主听了,不知圣母到来何故?他是仙家到此,定有缘由。即率众文武亲自迎接进银銮殿坐下。狼主说:“圣母降临有何见谕?”圣母说:“狼主,贫道前来非为别事,只因驸马狄青征西兵败。”狼主说:“圣母,狄青二次平西,孤家也得知,但只闻其胜,未闻其败,如何危急,乞道其详。”圣母说:“狼主,驸马在西辽七星关,有花山妖道帮助西辽用法,连伤四将,驸马几乎身亡,亏得他师父王禅老祖,将灵丹救回性命。但这妖道仗着日月帕宝贝厉害,拒阻宋兵。王禅老祖法宝虽多,只破不得这日月帕。若不收除逆妖归山,驸马难以平定西辽,何日得班师回朝?”狼主听了,说:“妖道这日月帕如此厉害,有什么法宝可破?”不知这圣母说出什么话来。正是: 只因妖道扶辽国,惹出仙家降俗尘。 第八十八回 劝番君仙母善点化 离单单公主再西行 诗曰: 妖道帮辽阻家君,仙师圣母下凡尘。 宝球降伏原形现,灭逆存顺古所云。 当下狼主说:“妖道这日月帕还有何法宝可破?”圣母说:“他的日月帕并无别物可破,只有镇妖球乃是贫道之物,已赠了令公主。所以,贫道前来要公主往西辽破法收妖。待驸马奏凯班师,母子团圆,夫妻完聚。伏望狼主速差公主前往。古云:救兵如救火,延缓不得。”狼主听了说:“圣母的徒弟乃一女流之辈,从前兵团西辽,我女曾经前去解围,如今不要去了。若要法宝,即请圣母拿去,若要女儿再去交锋,难从命了。”圣母说:“狼主那里话来!既将公主匹配了他,理应帮助平西,况且前时被困,待公主解围。如今不使公主前往,难道听凭驸马当灾不成!”狼主说:“圣母,若说狄青与我女儿虽成夫妇,他却无夫妇之情。勉强成亲一月,竟是不别而行,至今孤家想起气恼之极,这汉子真是无情无义之人,无事时丢却孤家父母,一日有难,又思小女扶助。如此薄情人,有何亲谊关照!”圣母说:“狼主哎!你有所不知,这驸马生长天朝,忠孝传家,身受皇恩,理当事君亲为重,所以定然要去的,狼主你却错怪了他。辽国与新罗尚有邻邦之谊,借兵相助的,狼主与驸马有半子亲情,反忍坐视不救之理!就是大宋天子国家有难,狼主也该帮助一臂之力才是,况且驸马将一战成功。伏望狼主高明龙心详察,勿因小故错怪驸马,失了翁婿之情。若然公主是女流之辈,不敢差他往沙场历险,今喜是个女中英雄,丈夫有难,为妻理当解危的。伏惟狼主休执一偏之见,速命公主前往西辽,解丈夫危急。待驸马奏凯还朝,宋王必有旌奖到狼主贵邦。” 圣母用好言劝解,狼主听了圣母一番善言,无奈只得命宣公主。不一会,公主上殿,朝见父王,又参礼师父。圣母说知此事,公主闻言,心中暗急,即开言说:“驸马危急,即刻点了人马,立即前往!”圣母说:“你也不必带兵的。如今事急,一日难停,只要你拿了八件宝贝与为师驾云前往。”公主听了应诺,即忙回营,对两个孩儿吩咐说:“你父在西辽有难,为娘前往解救。你弟兄休慌,为娘去不过数日即回。”一双孩儿果然乖巧应诺,公主又吩咐叮嘱乳娘一番,不必细说。且言公主登时戎装,但见: 头戴金冠雉尾毛,身穿五彩凤驾袍, 足下战靴花簇簇,腰拴碧玉衬金绦。 公主扮了戎装,藏了八宝囊,手执两口绣鸾刀,过去公主用枪,只因枪、刀、剑、戟,公主件件皆能,随意所用。此时,急急忙忙出宫,到银銮殿,说:“父王在上,女儿拜别了。”狼主说:“女儿,如今此去,若平西后,仍复回来或跟随丈夫一同到中原,你且实说。”公主说:“父王哎!女儿与师父破了妖道,即日转回,不必挂心。”狼主说:“只是为父花甲之期到了,狄龙、狄虎弟兄不知饥饱的孩儿,这样听凭你的主意便了。”公主说:“父王何烦多虑,女儿不是无知之辈,养育思深未报,岂敢舍抛了父王。儿子到中原!”圣母说:“徒弟无紧要之言,休得多说,破法之后,仍复回来,速速驾云同去罢!”公主应诺。圣母就把拂尘向空中一展,口中念念有词,招了两招,但见两朵祥云,从空而下,师徒登云而起,各官员望空相送。但见祥云渺渺茫茫,师徒云内远去无踪。狼主不悦,叹气回营,不表。 再说圣母在云端说:“徒弟,为师的不得与你同往,你到西辽把镇妖球破了日月帕,将五龙绦收了这逆畜,不可留恋辽地,速带这物前来见我,我还有话说。”公主说:“谨依师命!”当时,师徒分路,圣母离却红尘,自回仙宫。公主赶路慢言。 先说王排老祖借宝回关,次日,又报说花山老祖讨战,在关前辱骂,说要与仙师斗赛法力,请令定夺。元帅说:“圣母未到,这妖道又来讨战,如何处置?”老祖说:“贤徒不用心烦,待为师出关会他。”老祖把拂尘招下空中仙鹤,乘上出关,带了张忠、李义二员虎将。花山一见说声:“王禅,贫道与你各为徒弟,你我更有法力。昨天,你斗贫道不过,今日再来会阵么?你若破得我日月帕,贫道即隐归山。我破了你的法宝,你也不必在此了。”老祖喝声:“逆畜休得弄舌,贫道是上仙,你是蛇妖,难道上仙让你怪物么?无非念你八百载修行,不久也要归入仙班,所以,昨日宽容了你。你必要寻人罗网,今朝却不饶你。”即咒念真言,撒起金钱打去,花山把宝剑一拨,钱已落地。老祖大怒,用第二个金钱打来,一连三个,皆被花山拨去。又念咒言,提剑向天一招,顷刻乌云漫天,狂风大作,宋兵好不惊慌,元帅在关前看见了,道:“这妖道只得八百年功夫,竟如此厉害。师父与他赛斗不知胜负。”此时,只见飞沙走石,地暗天昏,对面不见人形,伸手不见五指。风势猛狂,张忠、李义也觉惊骇。老祖冷笑,即取出一颗定光珠,祭起高空,光华万道冲开昏暗,依然一轮红日,狂风不起,沙石不飞。花山说:“王禅,此法你破了,法宝又来!”宝剑向南书符念咒,空中一座大山移来。老祖即收了宝珠,拿出托山轮,托去高山。又念化山真言,退了山形,即大喝妖道:“你还不现原形?”花山冷笑说:“你道我无能么?”宝剑向东一指,对面已成一条大海,白水滔,波浪滚,来淹宋军。老祖见了,用拂尘书符,又复为平地,大水不见,喝道:“逆畜!这些小法何足轻重,还不快现原形!”花山见破了法,又念大诀,驱了一团烈火,风卷到宋军阵上。老祖忙招北方壬癸水冲去,烈火又消了。即喝:“逆畜,你速现原形,即饶你性命。再耍弄些小法,你现原形也不饶你。”此时,花山无甚别法,只得又祭起日月帕来,老祖仍用八卦筒,赛了一会,不分胜负,只得各各回关。 花山想来这八卦筒没有什么法宝可破,若不得破王禅之法,八百载的功夫用空了。罢了!贫道前往蟠螺山寻友,借取藏天袋,必破王禅八卦筒。收完宋将,连王禅收之天袋中,狼主大事定矣。”说知黑吞,吩咐不可泄漏,勿被兵将得知,小心守关。花山即腾云去了。再说王禅老祖国进关中,元帅接见,坐下问道:“师父哎!不知妖道如此厉害,亏得师父法力破他。若非师父到来,谁能抵挡?众人性命难保了!但不知仙母何日到来,愿他早到此,速除妖道才好。”石玉说:“师父何不抽占一课,便知圣母来的时候了。”王禅说:“贤徒之言说得有理,且断一课,看是如何?”此时老祖推算阴阳一会,说:“贤徒,公主原来带法宝来了,仙母已回山去了。今夜三更必会公主。”元帅说:“师父,请再一卜,看公主到来能破妖道否?”老祖又占一课,细推,不觉一笑,众将问其缘故,老祖说:“天机不可漏泄,天晓便明白了。”众人听了,心内孤疑,不知怎样妙算天机,只得安心等候。只有刘庆想来,我不管他什么天机不天机,实在等不到天明了。今夜且瞒了众人,不使元帅知道,驾席云悄悄到乌鸦关,把花山妖道一刀结果了。管他黑吞、白吞,段威不段威,进关中去,黑夜杀得干干净净,岂不美哉!这飞山虎定了主意,是夜候至三更时分,瞒了元帅众人,悄悄驾云而去。此书先说花山老祖离了七星关,到皤螺山道友处借取藏天袋,来破鬼谷仙师的八卦筒。不知取到藏天袋可破王禅否?但看花山老祖妄助西辽,逆天悖理,有分教: 八百修行成枉炼,千年善果已无功。 第八十九回 镇妖球云内收蛇怪 飞山虎私夜劫辽营 诗曰: 八百余年苦炼修,花山何不悟回头。 嘻痴一念前功夫,未证仙班形现收。 当下飞山虎前往乌鸦关行刺慢表。且言花老祖往幡螺山,一路驾云而走。约有一半路程,前面来了赛花公主。当时公主看见前面云光闪闪,不知何处来了妖魔。说未完,只见一个红脸道人驾云而来,两家各不相识,公主连忙按住云头说:“来者何人?留下名来!”此时花山老祖也认不得是公主,即回说:“贫道乃花山老祖是也!女仙何处来的?也须通个名来!”公主说:“你巳慢问我的姓名,我先问你往何处去的?”花山说:“不瞒女仙,贫道帮助西辽破宋,只因王禅的八卦筒厉害,我的日月帕破他不得,所以特往蟠螺山与道友借宝破他。女仙休得阻着贫道的去路了!”公主听了,怒气冲冲,圆睁凤目,骂声:“逆畜!你八百载修行,功夫不浅,因何不想登人仙班?逆天破戒,妄助西辽,可惜前时功夫,今朝一旦倾了。哀家正除你,速现原形,方可饶你性命。倘再违逆,即教你原形性命难逃。”花山听了,喝声:“女妖!你有何本领,口出狂言!贫道若把你一剑挥为两段,只道我欺你这小女妖无能。如今,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恕你过去,若再胡言乱言,宝剑上断不客气!”公主大喝道:“逆畜!休得夸能,你要哀家让路却也不难,只要你认得哀家是何仙佛,说得分明,立即放行。倘若说不出来历,休想去路!”花山听了大怒,喝声:“无名女妖,本事毫无,敢大胆阻贫道去路,眼见你活不成了!”便把宝剑砍来。公主双刀迎敌,在云头二人刀剑交锋,不分高下的争战。 花山老祖想来,这女妖倒有些本事,我今要往蟠螺山去,不知与他斗到何时方止,不免用日月帕伤他性命便了,忙伸手向混海囊取出日月帕,祭起天空,一声响亮。黑夜天昏,此时帕光冲起,掩了明月,此帕向公主顶上落下来,公主不慌不忙,向八宝袋取出法宝镇妖球。霞光灿焰,彩色遍空,光辉照耀得犹如白昼,在空中施舞,由你什么妖物见了此球不能收回。当时听得空中响亮如雷,已将日月帕打碎地中央。这帕乃花山道人蛇魔的原神所炼,今日被镇妖球打碎,这花山周身骨节疼痛难当,踏驾云头不稳,跌下地中。正要遁走,岂知镇妖球追下地来,打在妖道后心,即大叫一声现了原形,乃是一条赤火蛇,长有二丈余,浑身犹如火炭一般,翻来滚去。公主落下来,取出五龙绦一搭,捆绑了长蛇,方才不敢作动。却也奇怪,这赤蛇先有二丈多长,被五龙绦捆绑了,其身渐缩至七寸长。公主又向八宝囊取出混元瓶,对着小蛇说:“逆畜!今日本该除你一命,只念你八百载修炼,功夫非浅,暂饶你一死,速归瓶内去罢。”瓶口出一道毫光,蛇儿即进瓶中去了。公主收了五龙绦,收藏镇妖球、混元瓶,手持双刀,依旧驾上云头向七星关而来。按下后题。 却说莽将飞山虎架席云帕走至乌鸦关,但此时星光灿灿,月色溶溶。只得悄悄向黑处闪入关中,但见两人番将各坐东西桌上,灯烛辉煌,一班士卒在帐外站立,刘庆想来为何不见了花山妖道?趁这番将没有提防,杀个措手不及便了,花山妖道纵有神通也来不及了。按下云头,进关大喝一声:“番奴,今夜活不成了!”两员辽将大惊,被飞山虎一枪刺倒段威。长枪一拨把辽兵副将乱刺,番兵大乱,纷纷逃走,自相践踏。黑吞慌忙唤人取斧来,被刘庆一枪刺进门面,黑吞头不见了。关中虽有番兵副将,但黑夜慌张,又不知宋兵多少,自相残杀,早已大开关门,顷刻四散奔逃。飞山虎一想,这妖精惧怕我的长枪,先已脱身去了,笑说:“妖道哎!虽然你已走去,我已将辽兵辽将杀得好不爽快也。且回关报知元帅罢。”仍驾席云跑走,赶不上数里,前面一朵祥云。刘庆一想说:“莫非花山妖道在空中走了。”即大喝:“来者何妖,往那里去?”“刘将军,哀家在此!你快去禀知元帅,说哀家要求见元帅。”飞山虎一闻此言大喜,说:“原来公主娘娘到来,小将只认作妖道,险些冒犯了。如今收了妖道么?”公主说:“正是!”此时二人一同驾云来到七星关,已是二更。 落下云来,刘庆先进入关中,向元帅呈明乌鸦关兵将已被小将杀得尽绝了,单单逃走了妖道。元帅听了心中暗暗欢悦,假作怒色,喝声:“匹夫!不奉军令私自劫营,倘有差过,死于非命。刀斧手拉出斩首以正军法!”元帅军令一出,刀斧手即上前将飞山虎绑了。刘庆发笑说:“元帅,今夜小将虽未奉军令,然而有益无损之事。元帅将小将正了军法,岂敢逃脱,只是小将杀尽辽兵,也有些功劳,望求元帅鉴察,赦了小将之罪,感恩不浅。”这狄爷原喜除了番将,逐去妖道,并不是真要杀他。只因军法所立,只得掩人耳目,此时又不好自己收科,看看旁地三个兄弟石玉、张忠、李义,萧、苗兄弟一同求恳元帅宽恕。元帅听了,命刀斧手放了刘庆,说:“本帅行兵数载,多是堂堂正大的交兵对敌,从不曾偷营劫寨,侥幸成功的,倘或一时措手不及,你既伤于无名之地,本帅还有疏失之罪。若非众位将军讨情,断难轻恕。死罪饶了,活罪难饶,吩咐捆打四十以正军法!”五将同声说道:“不奉军令,私自偷营,本该治罪,但念他有功于前,平西在即,不可先丧了自家将士,求元帅一并饶了这棍。”元帅本不定要打他,趁众人讨免之时,即喝他起来。 飞山虎见免了捆打,谢过元帅,又激了众将,说:“元帅,小将杀散辽兵之后,云中遇逢公主。公主说:‘已经收除了妖道。’”元帅急问:“公主如今何在?”飞山虎说:“公主先打发小将回来禀知元帅。”元帅听了心中暗喜,难得公主再来收除妖道。一别许久,今朝得会,方慰前日恩情。即吩咐开关,灯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日,元帅与众将出关迎接。公主已下云等候,此时接进关中,众将在外堂,元帅与公主见礼坐下,开言说:“公主,下官自与你分离之后,时常牵挂。上年奏知天子,前来旨意宣你,又因国母身亡,所以未得到中原,难得今朝再会,平时想念,略略安慰了。”公主说:“驸马,承蒙挂念,足感盛情。从前分别之后,只道辽邦永服天朝,岂知辽王痴心未改,又向新罗借兵,侵犯天朝,亏得你五人征服新罗国,哀家一闻报才得放心。今日伐西,又有妖道猖狂,哀家未有得知,所以不曾早来相助,以至驸马当灾。来迟之罪,望乞宽恕。”元帅说:“公主,你那里话来!只为下官征服新罗时,曾杀一将,名唤通迷。他的儿子名牙里波,与父报仇,摆了迷魂阵,众将被困阵中,幸得下官师父预赠我开阳镜一面,破了迷魂阵,杀了牙里波。他是这妖道徒弟,故这逆畜特来报仇。仗这旁门法术雷掌,连伤三将,下官也受乾坤砚之灾。亏得师父到来,赐丹吃下,四人才得无虑。师父与妖道赛斗一番,岂知他有日月帕,厉害非凡,师父的八卦筒只能挡他日月帕,斗个平交,不能破得此物。师父只得特到庐山见圣母,借取这镇妖球来除妖道。如今又得公主前来,除了这妖道逆畜,下官深感之至矣!”此时下文不知公主如何答话。正是恩受夫妻,一别已三载,今日叙会,真乃: 二次平百夫妇会,他年旌诏凤鸾谐。 第九十回 收野道夫妻重叙会 遵师命鸾凤再分离 诗曰: 当年一别会期稀,今日夫妻复叙时。 只为师言遵嘱命,降西鸾凤再分离。 当下狄元帅见公主除了妖道,夫妻各说欣幸感激之言。公主说:“驸马哎!若非王禅仙师前来见我圣母,哀家也难得知。又亏难得圣母到我邦说明,所以哀家立刻前来,云中遇着妖道,说往蟠螺山借宝,破老祖的八卦筒,恼得我心中气忿不过,故将他收入混元瓶中了。”元帅说:“既收了老妖在瓶中,公主且拿出来,众人一看也好。”公主忙取出瓶来,至手在瓶口一拍,但见冲出七寸蛇儿,浑身如火。元帅传齐众将观看,笑声不止。元帅呼声:“逆畜,你雷掌法厉害,如今何在?日月帕宝贝往那里去了?谁使你逆天帮助西辽欺着本帅?你八百年功夫枉用了。若要再登仙班,只在着瓶中重新修炼。” 正说间,天色已明,老祖来了,众人起立。元帅说:“公主,这位是本帅的师父,你须向前见礼。”公主应诺,即上前口称:“仙师在上,赛花稽首了。”老祖说:“公主不必拘礼。”元帅说:“这妖前已经收伏于混元瓶了。”老祖说:“这是圣母的法宝厉害。这妖道只因一念之差,八百载功行送尽。”转声又说:“公主,贫道劳你一番跋涉,心甚不安。”公主说:“仙师说那里话!驸马与众将军被雷掌所伤,非仙师到来,已活不成了。仙师若不到庐山,圣母不至,我在宫中焉能得知?今朝得除妖道,皆仙师、圣母之力,赛花些小之劳,何足挂齿!况帮助平西,为夫解难,理当如此,不知于戈以后平息否?还望先师指示。”老祖说:“昨天贫道已推算阴阳,得知干戈从今永息了。贫道还有一言相告嘱咐。”公主说:“仙师有何训谕,赛花自当恭听。”老祖说:“公主与我徒弟姻缘簿上有名,前时常有刀兵侵扰,所以夫妻久别。目下兵戈宁息,夫妻叙会之期不远。宋君有旨宣诏你,须早到中原,夫妻相会才好。”公主听罢,俯首含羞,说:“谨依仙师吩咐。”老祖又呼二位贤徒:“那开阳镜你们如今不必用了,拿来还我,为师即要归山去也!”元帅、石将军说:“再请仙师耽搁一天。”老祖说:“贤徒,为师不恋红尘。但前日天王庙吩咐之言,切须谨记,旗儿要细细验明才好。”狄爷诺诺应允,二人取出宝贝,交还师父,此时老祖即刻动身。拂尘一招,空中降下一朵彩云,老祖跨上,腾空而起。七位英雄,一员女将,齐齐望空拜送老祖回归仙宫去了。此时元帅只因昨夜飞山虎偷破乌鸦关。吩咐众将领兵三千前往。如有尸首未埋者,速速埋葬,安抚百姓,岂知众番民早已逃散。慢言众将领兵埋掩辽兵。 且说元帅与公主在关中,将自西辽分别之后,细细诉说一番。又吩咐摆上酒筵,夫妻对酌。元帅问起两个孩儿长成如何?公主说:“一双儿子长成真悦妾怀,生成一样非俗弟兄,一般之气象若然。再过几载,必与驸马一样威仪了。”狄爷闻言,扬扬喜悦说:“公主,下官身承王命,干戈扰攘之时,未能得一日安定。我白发营亲,不能侍奉,夫在东南,妻居西北。方才师父说,目下于戈宁息了,我若班师之日,即奉知天子,差官接取你。这是下官的主意,不知公主心下如何?”公主说:“驸马,嫁鸡随鸡,古人有言。但恐父王仍不许,如之奈何?”狄爷微笑道:“有了天朝旨意,何愁狼主不依!”公主吃酒数怀,又要告别登程。狄爷说:“公主,你因何要去如此之速,且待平伙辽邦,军务已完,然后分别回去不迟。”公主说:“驸马,非是妾硬心肠即忍分离,只因圣母有言,叮嘱收除了妖道之后不可耽搁,带了妖蛇到他仙山。师父之言岂敢不依。”狄爷只得应允。公主说:“虽如此,也是恋恋不舍,无奈师命难违。”夫妻谈言一会,狄爷又叮嘱一番,说:“公主你见过圣母,未知可要实时还国?”公主说:“见过圣母,要实时还国的。”狄爷说:“倘若钦差到来宣你,即可早日动身,切不可再迟延,免得下官切望。” 公主应允,辞了丈夫,驾上祥云而去。一程得到仙山,见了圣母,说了破法收妖之事。圣母点头接过混元瓶说:“逆畜,想你修炼的功夫八百余年,再过二百年若不犯仙戒,便人仙班。今朝一念之差,造下恶孽,今日念你虽有伤生之迹,但未伤宋将一人,容你活了一命,前功已费,如若净心修炼,一千年不犯仙规,仍带归仙列。”圣母将混元瓶一摇,倒出大蛇在地,蛇头对着圣母把口张几张,不会言,似有求告圣母之状。圣母将混元瓶放下,命公主牵了五龙绦,把蛇儿带了,送山脚下镇压了。圣母又取还八件宝贝,唤声:“徒弟!为师有话吩咐,你姻缘配合在中原。你与狄青已配了,难道一月夫妻不成!因辽国于戈时时不息,心要五虎英雄方能保得大宋江山,所以你夫妻常常会少离多,皆由不息于戈之患。幸喜,如今宋室永康,你夫妻会期不远,满门福禄齐天了。你且回邦候中原有旨宣诏便了。”公主说:“弟子谨依吩咐。”此时,公主拜辞圣母,驾云回归本国。见了父王,禀明收妖原由。狼主笑道:“我儿是个凡间之女,却有仙缘的。你且还官安歇。”公主抽身辞过父王,转进宫中。一对孩儿欢悦万分,母子安然,按下不表。 再说七星关狄元帅送别了公主,天色将晚,有众英雄奉旨将令埋掩辽兵事已毕,来请元帅进关,方知公主回去了。次日,元帅大兵进了乌鸦关,着令张忠守七星关。 话分两头,再说碧霞关主将早已闻报,心中慌乱,料想此关断难保守,只得献了关,投降元帅。元帅又差李义把守乌鸦关。大兵进发白鹤关来。关中守将坚心保守,又急告入朝,不见救兵接应,怎经得大兵虎将攻城半月,早已打破,辽将左天雄死于乱军之中。狄爷又得了白鹤关,出榜安民,养军三日,领兵攻城。此时十万大兵围困了和平城,好不厉害。满城百姓尽皆惊慌,欲要逃生无路,出城奔走,免不得被刀砍伤。皆怨恨辽王引起祸根,连累我等做刀头之鬼。 慢言百姓慌张怨恨,且言城内君臣俱惊慌无措。众臣皆说:“中原人马厉害凶狠。”众武将不敢领兵出城对敌,多说再去求降或允许收兵,亦未可知。此时,辽王无奈,只得打发度罗空与拉里、沙哈、锦勒两文两武四员官去恳求宋朝元帅。四位辽臣勉强领旨,狼主传旨先安慰了百姓,哭声方觉稍止。君臣又上城一望,真吓死人也,连声炮响不绝,三军战鼓不停,枪刀密密,剑戟重重。将兵不啻六了六甲神将四员,刀枪交并,喷出火光。君臣看了惊得浑身冷汗,说若被他拥进城来。这还了得!便高声说:“城外将军听禀:我邦狼主情愿投降,望求禀知元帅收兵,待我们出城请见元帅。”岂知城外喊声之大不绝,战鼓擂得如雷,焉能听得城上呼声!度罗空无可奈何,只得写就一封求降的书,绑箭头射将下来。军士拾到禀知石将军,石玉即来献交元帅。狄爷拆开细看,看毕大喜,传令众将暂停攻打,待番臣进来。众将得令,即将队伍退回,度罗空见宋兵退去,即与三人下城,辞别狼主,一程到了白鹤关,心内惊慌,四人进来,不知狄元帅有何责罚之言。正是: 前日贪图中国利,今朝惹起大兵侵。 第九十一回 西辽臣恳切求和 秋元帅仁慈允降 诗曰: 无礼西辽屡动兵,贪图中国锦江城。 奈何天意原归宋,猛将雄师一旦倾, 话说四位辽官进了白鹤关,走上公堂,恭见元帅,各各通上姓名,站立旁侧。元帅怒容满面,说道:“从前你国兴兵犯上,让本帅杀得人亡马倒,难道不知大兵厉害?就是前时苦苦求降,本帅无非念着好生之德,姑且宽恕,你君臣却假作贡献,欺了本帅。后来又遣飞龙假扮为男混入军中,私投我国。原图行刺,幸得本帅不该死于贱婢之手。后来又往邻国借兵,仍复痴心妄思中原,只道本帅死了,欺着上邦别无勇将,猖狂直抵三关。我且问你,新罗国麻麻罕何在?花山妖道何能?从前求降,可以允许,如今二次抗拒天朝,罪逆更重,今日求降,断难依得你了。”四番臣听了,战战兢兢,齐说:“元帅,这原是小邦狼主无知,冒犯中原,怪不得上邦。万岁龙心振怒,今日又难怪元帅不准归降。如今小邦狼主千差万差,立心痛改前非了,情愿再献降书,永远投伏,不敢再犯了。只求元帅恩准,小国君臣沾思不尽矣!”元帅说:“你君臣将假旗贡献,本帅被你瞒了,还朝呈上,天子验出假旗,本帅有欺君之罪,几乎性命难保。后又遣飞龙行刺本帅,险些性命难逃,本帅尚有客人之量,你狼主容不得本帅,今若不剿除,终留后患。”番员四人听了,无言可答,只是好话苦苦哀求。 此时,元帅正欲开言,忽有军士报说:“启上元帅爷,关外有一辽民求见,小的前来通报。他说有机密事,必要面见元帅。”狄爷听了,想这番民不知有何机密事,吩咐他进来。小军领命,去一会将番民带进,俯伏在地,口称:“元帅在上,小民秃狼牙叩见。”四位辽官见了秃狼牙吃惊不小,想来前日狼主差他送宝贝与庞洪,以后还邦复命说狄青身死,岂料后来兴兵仍在。狼主责他欺君之罪,将他处斩。亏得我众人保奏,活了性命,罚看牛马。料想来此非为别事,必然记恨狼主,所以特来出首前事,狄青必不准降,狼主不妙了。此时,元帅说:“秃狼牙,你是西辽百姓么?有甚机密事来与本帅说明原因?”秃狼牙说:“元帅听禀,小人并不是西辽百姓,身为武将,职居得胜将军。从前狼主贡献假旗,实是缓兵之计,却不是真心投降的。所惧者,元帅英雄,故以飞龙混进中原,刺杀元帅,然后兴兵。后来飞龙反送了性命,骨还我邦。实乃天子洪恩,岂知小邦狼主心怀不忿,又备了几色宝贝,乃无价之物,打发我混进三关,送与庞洪,说明珍珠旗是假的。庞国丈贪心,收了小邦的礼物,就把假旗之事奏知万岁,害了元帅身亡,然后新罗国借兵。岂知元帅今朝仍在,狼主怪我办事无能,竟要斩首,幸得大臣几人保奏,方免一刀之苦,削职为民,罚看牛马,至今受尽万苦之劳。妻儿不见面,母子不相逢,此仇此恨皆因庞洪哄我。至今日特到元帅跟前剖自,元帅回朝,处决这奸臣,我恨方消。望祈元帅班师必要谨记,奏明天子,除了这奸臣,我死也甘心。” 元帅听了,一声冷笑,想这番官恨着庞洪,所以前来说明此事。想来庞供原来要害于我,此事还小,私通外国事关重大。前时,师父说他盛时之际,动他不得,如今已应该这奸臣倒运了。必然要带秃狼牙回朝,以作凭证,任他有庞妃势力,到得其间也遮盖不了。忙又吩咐小军把秃狼牙好好收管,又说求降是断然不允准。四位辽官听了,无奈何一同跪下,恳切哀求。狄元帅到底是个仁慈君子,此日是故意不允准,使辽王以后不敢再犯天朝。便说:“若论你邦狼主两次再三欺君、欺上,原不客气,看你四人恳切哀求本帅,如若不准,心也不安罢了。须要将真旗贡献,再备降书,本帅权且收兵还朝。但我也做不得圣上的主,倘若圣上准了投降,就是你狼主的造化。若圣上不准,休得怪着本帅。还有一说,珍珠旗再献假的,本帅即日打破城池,断不姑宽你们。去罢!须请狼主到来相见方好。”四个辽官连声应诺,拜别元帅、众人,出关去了。回至城中,吩咐仍复四门紧闭,禀明狼主不表。“。 再说狄元帅此日心中喜悦,是时传令众将兵四门人马收回进关,渐停攻打,若无真旗献出,然后破城。帅令一出,众将收兵,一齐缴令。元帅将番臣恳降又得秃狼牙说知众将,众将大悦。刘庆说:“元帅,今有了这秃狼牙出首,乃奸臣倒运了。且还朝奏知圣上,看他怎样分断!若把庞洪正了国法,我们并力同除这害人的奸贼。若除他不得,我们各各归隐,不要住这昏君了!”元帅听了大喝:“休得乱言,且待还朝再作道理!但此事泄漏不得,倘若庞洪藏过西辽这些宝贝,就无凭证了,除不得这奸臣了。”众将应诺。慢表宋将之言。 再说和平城城外攻打之兵退去,不独他君臣略略放心,就是众居民慌张也减去几分。且说度罗空四人回来,奏知辽王,狼主不觉坠下泪来,说:“珍珠旗乃是孤家镇国之宝,五代留传,已有一百八十五年,若把此旗献出,祖宗在泉下也怪恨孤家。若不献出真旗,宋兵不退,又有失国之虞。”众臣此时也无保旗保国的计谋,齐说:“狼主,这原是从前不该用此计谋,前者已将降表送了狄青,回朝又不该通线庞洪,图害于他,不该借兵邻国,复侵宋境。岂料狄青尚在,早间秃狼牙尽情说知,要出首庞洪。若是狼主不通线庞洪,宋玉怎晓得旗之真假?狄青也不恨狼主了。如今通取真旗,如不献出,必不肯退兵。烦恼不来寻狼主,乃狼主去寻烦恼。臣等别无计策,听凭狼主处裁便了。” 番王听了,重重发怒,大骂众臣一番,气忿回宫去。只见番后娘娘与妃子哭声喧振,尽怨狼主差见。此时,狼主见此惨情,走近前说:“御妻,孤家自悔不及了,原不该痴心妄想宋朝。至今日马行栈道抽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如今求降已得狄青准了,只为他要真旗万肯退兵。若不献出旗来,恐失国,若舍将此宝归宋,先祖在九泉也怪恨孤家,如何是好?”番后娘娘听了流泪大哭,左右还有几个妃子同声补说:“狼主,你若要保得国不能保旗,若然狼主不舍此物,倘在执迷,动了狄青气恼,旗也归宋,国也失了。”你一言,我一语,狼主心头烦乱,只得又出殿坐下,召齐众文武,问道:“众卿真没有良策为孤家分懮否?”众臣说:“臣等别无良策,只好献出真旗,狄青方肯退兵。”狼主听了,叹声说:“将此旗献出,使孤家生不甘心,死不瞑目。九泉之下,怎见先王之面?”众臣说:“狼主哎!事到如此,若不舍此,他决不肯收兵回国的。与其失国,不若权且失旗,以待五年十载,人马丰盛,再用良谋除了狄青。复兴兵杀上汴京,索这宝旗,以泄今日之耻。”若此,众臣几句说话乃是宽慰国王之意。勿说五年十载,三十年也不能得如此了。当时,众臣别无计策,狼主无可奈何,传旨往库房把珍珠旗取出,又备了许多珠宝金银,降表降书,原命文武四人前往。四人又说:“狼主,并非臣等今日不肯前去,无奈狄青必要狼主亲到关前献旗投降,方为允准,当臣回时有言的。”此时不知狼主肯允亲往宋营如何。正是: 图利贪赃多取辱,痴心妄想必成空。 第九十二回 辽王贡献珍珠旗 宋将验明传国宝 诗曰: 辽王屡次动干戈,兵败今朝益若何? 贡献真旗传国宝,方能大宋准求和。 再说辽王已把珍珠旗献出,众臣又说:“狄青要狼主亲到他处求降,如若不往,犹恐狄青不肯退兵的。”此时狼主闻言大怒,说:“你等今朝勒逼孤家,若要孤家前去受辱,非砍下孤家的头来!”此时,度罗空无奈何,只得与拉里、沙哈、锦勒商议,想来狼主亲往原也难以讲话,不若我等仍去走一回罢!再用好话恳切哀求或能允肯也未可知。四臣辞别狼主众臣,狼主回后宫安慰后妃不表。 再说狄元帅想来并非自己无情面,恃强必要他献旗,然后收兵,只因圣旨难回,这是庞洪之害,所以必要真旗,纵要留情也不能了。元帅正思量间,忽有小卒报上:“元帅爷,今有西辽国王差遣四位官员贡献珍珠旗来。”元帅听了吩咐众将说:“今日比不得从前,胡乱收取,必要验得明明白白,方可收得。略有一些假混,断不可收。”众将说:“元帅之言有理。”众将站两旁,元帅命小军取水一大缸,烈火炭一大盆,以验旗所用。军士领命去了,又大开关门,传唤四名番官进入关中。这元帅爷肃肃威严,刀枪密密,剑朝重重,元帅坐在帐中,两旁立着四员虎将,杀气腾腾,阶下军卒齐集。四名番臣见了,毛发惊然,慌忙至帐前,立阶下一旁。元帅问:“度罗空,为何你狼主不来相见,其中必有缘故。”度罗空说:“元帅听禀:狼主本要亲来求降,一则无颜来见元帅;二来惊恐已成疾,现卧床不起。求元帅宽洪海量,准他免到,感恩不尽。今将真旗献上,贡礼四车、降书一道,打发卑职等代狼主送上。小邦狼主已有滔天大罪,只求元帅开一线之恩,狼主如今知罪了,以后决不再胡为。”这狄元帅并非必要辽王亲到,无非要他看看军中严正,当面劝训一番,让他悔改前非,永不敢再犯。今辽王不到,假装发怒说:“本帅也知你君臣了,并非你狼主惊懮成疾,说什么无颜有颜的话,无非不肯低头降伏。你们休得巧语花言来哄本帅,狼主不到说也枉然。快回去说话,总要狼主亲自到来讲话,本帅方允退兵。”番官四人听了心中着急,又是恳求一番,说了许多好话,元帅故意推却,便说:“本当要你狼主亲到,本帅方允。如今你等如此恳求,暂且准了。但这旗之真假,必须看验明白,免得又将假旗蒙混了。”度罗空说:“求元帅验看分明。”狄爷传令:取火摆于阶下,将旗试验。众番臣想,他们不在行,无非胡乱看看罢了,岂料他把火炉摆开。这旗未曾到过中国,未晓何人说明此宝,幸喜旗是真的,凭他试验罢了。元帅命取出真、假旗当众目观,看其款式一样,大小相同,五颗大珠是假的,仍分四角中央,颜色鲜明,针线簇新;真的红色烟采,针线发起锈了。元帅看罢,命将假旗放在炉中,顷刻烟火盖住,登时烧化,单存珠宝。元帅又命将真旗放炉中,见炉内火不沾旗,烟不冲起。烧一会,拿出旗看仍复如归,不损分毫。因真旗内有避火珠,所有遇火不能焚化。元帅想火不能化,这旗已合师父之言、义命取水来,军士答应,即抬去火炉,抬来一缸清水,放在阶心。元帅吩咐将旗浸于缸内,停一会,并无一点水沾于旗上。这是旗内有分水珠的妙处。但定风珠,必须狂风大作之时将此旗展动,风可止。有风必有尘,旗上又有避尘珠。此时无风尘,自然不能试验。元帅又吩咐取浓墨一瓶,将此墨水泼于旗上,但见浓墨之水,一点不沾,颜色如初,此乃移墨珠之妙用。此时,狄元帅喜悦,五将发笑称奇,真乃人间至宝!元帅试验分明,命将旗收了,卷入锦囊,又将降书贡礼一一检点明白,谨谨固封,交与石将军收管。元帅又对辽臣说:“天朝如今法外从宽,须说知你狼主,自今以后不得妄思侵扰,谨守臣规。倘若再萌妄念,一国生灵尽为乌有,断不能再饶。所取地方,一概交还,照前各分疆界。”四员番官连声诺诺,拜辞元帅与众位将军回城上了。将情上达狼主,辽王听了,心中怀恨着五虎将军。无奈只得传旨往城中内外安民。回宫中后妃方得安心,不说辽国军臣有话。 再说狄元帅是日出榜安民,又差焦廷贵先回朝中上本奏捷。焦廷贵一想,我焦廷贵如今出头了。前时做这解粮官,真是气闷得紧,如今回京一程爽快,岂不有趣么!是日,拜辞元帅及众位将军,回朝去了。此时狄元帅取得真旗后满心欢悦,说声:“众位将军,本帅有赖大家帮助,又亏公主到来,收了妖蛇,才得成功。本帅欲修书前往单单国,免得公主挂怀,又免国王记从前之恨,众位将军以为如何?”众将说:“元帅高见不差,正该如此。”元帅命大排筵宴庆贺众将兵之功,大小三军多有犒赏。天色已晚,元帅吩咐帅堂上不设灯烛。众将问是何缘故?元帅说:“这珍珠旗上有避火珠、分水珠。移墨珠多已试过,尚有定风珠、避尘珠、夜光珠三珠不曾试。今无风尘,二珠不能试了,今夜且不用灯烛,将此旗展开,看夜光珠如何?”便令石玉将旗展开。一刻,毫光灿烂,堂上生辉。元帅欢喜,称赞妙绝,众军士议论称奇。此旗在堂中犹如火球,元帅将旗作烛,开怀吃酒,说:“列位将军,旗果妙也!”众将说:“元帅,旗虽是真的,但还不过多几颗珠子,圣上宝库中难道没有珠子么?”元帅说:“列位将军,从前本帅不知其细故,所以胡乱收旗。在天王庙,师父与我说:旗上有六颗珠子,可免水火之灾,风尘之患。圣上原无取旗之意,乃是庞洪哄奏圣上,差本帅征西。倘取旗不动,身丧西辽。圣上听了庞洪所奏,那里知道这是来图害我的,如今害我不成,又有秃狼牙对证,要把私通外国情由陈奏明白。纵使万岁宠幸贵妃,也遮盖不了这事。”众将呵呵发笑。元帅命收去旗,帅堂上点尽灯烛,再作乐吃酒,是夜不表。 次日天明,狄爷修书一封,着刘庆前往单单国,投送国王,限期半月回来,一同班师。飞山虎领命,带些于粮,驾上席云去了。狄爷养军一月,择日班师。又设祭祀已被杀冤魂,书中慢表。 再说飞山虎奉了元帅命,席云一程无碍,走了数日,到了单单国投送书信。当日国王、公主见了来书,觉得心安。狼主回书复交刘庆,款待酒席数日,作别而去,仍驾云头走路慢表。又言公主想念丈夫说:“他既征服西辽,又平新罗,立下汗马功劳,保护中原宋王。哀家得这小英雄也是姻缘善果。今看刘庆投书,说西辽已服,不日班师回朝,定有钦差前来迎接我去了。”公主之言如此,不知后文如何?正是: 久别夫妻将叙会,常依父母暂分离。 第九十三回 五虎将平西还国 狄元帅奏凯班师 诗曰: 五虎英雄大国军,腾腾浩气似天神。 西辽征服班师转,奏凯还朝面圣君。 当下公主见丈夫书说道西辽已投降了,即日班师回朝,奏知天子宣召于他,想来心中十分爽快。得其丈夫完聚,婆媳相依,但回头又舍不得父王。长叹一声说:“父王啊!不是女儿不孝,只是女儿百岁难在身旁的。我若到中原时,交回一个孩子与你便了,以接承香火。”这公主立心到中原,所以日用心爱的对象,一一收拾好,等待钦差到来接取。只有狼主日日心烦,为何把女儿配与狄青?前时,只想他不回归大宋,永在我邦,岂知他一心回宋。如今又平定西辽,取得真旗回国,定然陈奏天子,宣取女儿到中原。孤家若不许女儿前去,一来违逆圣旨,二来误了女儿终身。若他去了,撒了孤家,那里割舍得,如何是好?不题国王烦闷。 再表刘庆驾云不停,赶路回到白鹤关,将国王回书呈上,元帅拆书细看,无非是贺喜平西的话,问候平安的套谈。忽一日闲暇中,苗显说:“张将军,我有一言告说,前时你在我家茅舍时,家母见了将军,欲将胞妹翠鸾许你。一则贫贱之家,二则交兵之际,故前未敢告说。今日闲暇,故敢启齿,但寒贱不能仰攀,未知将军意下如何?”张忠听了,哈哈发笑说:“某是个粗鲁之人,焉能与令妹匹配,恐他嫌我丑陋,这是做不得的。”苗显说:“将军说那里话!我舍妹也不是国色天姿,如何憎恶将军!若将军不弃贫贱,便是良缘。将军若是允了,我当作伐。”张忠说:“妻室是我必要的,只是如今身心未定,且待还朝之后再行定夺了。”苗显说:“是!” 光阴迅速,等候二月,班师吉期已到。元帅传令六位将军把人马派点整齐,排开队伍,缓缓而行。吩咐要约束三军,所过地方均不许惊动百姓、奸淫妇女、酗酒喧哗,违令者斩,军法决不宽容。众将齐声答应。元帅又命带出秃狼牙。元帅对秃狼牙说:“本帅准你狼主投降了。本帅留你只为庞洪,他是一大奸臣,屈害多少忠良,谋害本帅,今又私通外国,私收财宝。今日本帅要除国家大患,所以带你回朝见主。你须要实实证他,切勿虚言,若除了奸臣,我邦自有多少忠臣感你之情。”秃狼牙听了,心中明白,叫声:“元帅,庞洪真恨杀人也!他说已将元帅害了。我原是一个直性人,信以为真,回国将情奏知狼主,后来元帅尚在,险些我一命不保。庞洪正是我的仇人,今日元帅吩咐,愿见天子,竭力攻他。”元帅听了大喜,说:“张将军为头队,余人分五队,拔寨起行。”西辽国文武齐送,众百姓俱远远跪送。扯起五虎平西大旗,正是鞭敲金蹬响,人唱凯歌还。 再说雄关孙秀常常怀恨狄青,愿他战死沙场,方得快心,岂知边庭报他征服新罗,今又报捷,降伏西辽,真旗献出,即日班师回朝。孙秀急得心如火燎,想来无计可施,急忙修书投送岳丈。是日,庞洪接书看罢,仰天长叹说:“用尽几次妙计害他不得,莫非天意如此?这小畜生功劳越大了。”只是纳闷昏昏。 且说焦廷贵到了汴京,先到包爷府中禀知包龙图。包龙图闻言大悦,次日朝上奏知天子。嘉佑王听了奏说,龙颜喜悦,降旨等候有功之臣,众文武代朕迎接。各大臣齐称领旨退班、当日,众王侯大臣多少忠良好不喜悦,都说:“狄王亲年少英雄,功劳浩大,五虎果称名将。宋朝天下若非他保护,早被西辽夺了。”崔爷说:“天子的洪福齐天,故出此英雄佐粥。如今不日回朝,圣上必然隆宠了。”呼延千岁说:“如今圣上隆宠他,且看庞洪再有何计害他?”按下众大臣之言。且说焦廷贵到了狄王亲府内报知太君,又往南清宫、天波府二处飞报,人人欢悦心安,不表, 再说狄爷一路班师到了狮子岭,再行几程已近雄关了,元帅传令安扎,打发萧天凤、苗显回家安慰母亲,但不可耽搁,实时回来同到京,候圣上封官。二人领命回家见母,将助战平西说知母亲,又把翠驾许配张忠之事说明。周氏听了欢喜万分,二人不敢久留,取出些银两支付母亲,安慰数言,一同上马而去。只半日到了三关,孙秀勉强开关迎接,范仲淹、杨青一同相迎,进帅堂齐齐坐下,见礼毕,把平西事情略谈一会。此时天色已晚,孙兵部免不得吩咐备设酒席款待众位英雄,同征将士多有犒劳。是晚,开怀乐饮,真乃热闹非凡,不能尽述。当时,狄元帅犹恐到了三关,秃狼牙见不见孙秀?只为他前时奉命私进中原,图害狄青时已过雄关,如今只防孙秀认出了秃狼牙,就把机关泄露,除不得奸臣。故狄元帅先令了他穿了中原军士衣服,杂在十万大兵之内。这孙秀一夕那能认得出来!此时孙秀心中烦恼,吃酒间焉有心问及平西之事,只是陪着,呆呆不语。只有范、杨二人与狄爷谈谈说说。酒至二更,方吩咐收拾残肴,四人告别,狄爷与众将关中安歇,军士在关外安营。 次日天明,狄爷吩咐起程,实时别过孙、范、杨三人,出关而去。若是一个大臣过境也有官员迎接,何况狄爷乃是狄太后娘娘嫡姓,当今太子内亲,功大封王,正是功勋汗马之臣。所以,所到地方皆有大小文武官员,备酒宴送程仪。狄爷一概俱已不受。又有悬灯挂彩的迎接。狄爷心中反觉不悦,说:“本帅不爱奢华,何必如此费用?朝廷钱粮就是百姓的脂膏。”此时,一概命收撤去。这些官员没趣,即忙撤去灯彩。所到地方,百姓无不喜悦,香花灯烛恭迎。大兵一路到了汴京,有文武大臣王侯一众领旨,出王城十里迎接。狄爷出令,吩咐安营。此时众王爷大臣见了狄元帅,下马齐齐向前拱手,叫声:“千岁!下官等奉旨代圣上迎你。”狄爷欠身打拱,呼声:“列位大人,小将乃一介武夫,有何能处!敢劳各位大人移玉远迎,下官何以克当?”众文武齐说:“王亲大人,你两次平西,功劳莫大。下官等特奉圣旨所差,代接有功之臣,理所应当。”狄爷连说:“不敢当!”又有许多套话,不能尽述。当下有庞洪斜目看狄青,想来他威威烈烈,较胜前时。原不知这畜生平生有甚本领,一人四将能撑住宋室乾坤,屡谋害他不得,如今西辽平伏,国内安宁,老夫想来一计,且待来日上朝,我把这珍珠旗验看,倘若又是假的,他又上当了,旗假原有欺君之罪。不表国丈之言。 且说众大臣请狄爷回府,好待来朝五更见驾,狄爷应诺,即传令众将暂且在营内安顿,伺候来朝有了圣旨,然后定夺。又令石玉带了四车贡献,一面宝旗同行,此时有孟定国、焦廷贵领了许多狄府家丁前来迎接,狄爷骑了现月龙驹,带了焦、孟二将,各官拥护而行。正是文武相随分左右,看来不啻随天子御驾一般,如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正是: 虎将功勋今浩大,宋朝社稷又坚牢。 第九十四回 成大功归家见母 复圣旨当殿参君 诗曰: 汗马功劳大绩臣,班师奏凯达朝廷, 英雄自此方休息,母子团圆欢乐宁。 再说狄爷一路来至王府中,笙歌彻耳,音乐连天,好生热闹的光景。王府是日纷纷车马临门。狄爷下马进了府堂,吩咐不必发放大炮,一来恐怕号炮轰天,有惊天子龙驾,二来近有各王侯府宅,皆犹恐着惊,此是狄爷一点诚心。此时回到王府,殷勤辞别各位官员,独留住。包龙图,携手共进内堂,分宾主坐下,家将送上茶一盘。吃毕,说起平西事情。有庞洪私通外国,私受外邦财宝,狄爷细细说明,包爷听罢大悦,说:“狄王亲,你既带进辽臣,是来作证,此乃知识深广处,来日奏知圣上,凭他纵有庞妃势力,只是难以作情了。今朝能扳倒这大奸臣,如此则四海升平,永无国患矣。但所虑者,这面珍珠旗,下官还要问,你真正可实实分辨否?”狄爷说:“包大人,此旗下官当时已经叫众将验试分明了,且请放心。”包爷说:“若果真旗,王亲没有破绽了,就不妨与奸臣讲话的。下官告退,明日朝房讲话罢。” 此时狄爷送出包龙图,复进内堂,见了太君说声:“母亲在上,孩儿拜见。”太太说:“儿呀,你客路劳心,只免礼罢。”狄爷说:“母亲,孩儿久违膝下,不能侍奉晨昏,今见娘面,正当叩礼的。”实时深深四拜起来。又有家将妇女一同叩头千岁不表。当时,老太君一见孩儿便呼:“儿哎,为娘只说你在外邦沙漠瘴烟之地,久已耗损精神,归来定是容颜改变,原来不过与从前一样的。”此时怪不得太太之言,比方经商客旅在外回来归家,面貌有改变。或脸白改黑变黄的,或貌少改苍老的。如今狄爷一些面色不改,是何缘故?只因他在游龙驿内服了王禅仙师灵丹之妙处,虽不得长生不老,然而服了此丹,精神倍长,到花甲之期与少年一般。颜色不衰也,是得仙丹之力。狄爷说:“母亲你说孩儿面容不改,但孩儿貌虽不改,然母亲头已白了,但不知孩儿去后,母亲身得安否?姑娘贵体若何?我要亲往南清宫相会姑娘。”做了官到如今,只有三人是他放不下心的:一者是生身之母,二是大恩的姑娘,又有一人是他妻公主也。这公主虽是未久夫妻,想他一心无二,两次兵危,他一闻知,亏他即来搭救。恩情两尽,真乃女中豪杰。狄爷所以放心不下的。所以请了母安就要问姑娘了。太太说:“孩儿,自从你去后,为娘日夜挂心。身体平安,还赖上天庇佑,今朝虽不算强健,也无患病之灾。喜得你今日还朝了,姑娘母子幸赖平安。他平日待你如此怜惜,去后也必挂怀,丢你不下。但你往征西,辽国又如何肯献出真旗?你且细细说与娘知。”狄爷将西辽交锋,战杀长短一一说明。但前书已表过,如今不必复谈。太君听了欢然大悦,说:“难得仙师下凡,贤媳再助,今日降西回来见驾,圣上必然隆重。孩儿如今有这番官对质,庞贼难逃脱的。” 母子正在言谈,忽报说石将军进来了。此时石玉就将贡礼宝旗交明狄爷,又来拜见老太君。太太含笑说声:“郡马,老身小儿深感你们同心协力帮扶,方才得今日使我母子团圆,真乃我母子的恩人了。”石将军连称“不敢”,说:“太君哎,此乃与朝廷出力,小将又蒙千岁提拔,感激不尽的。”此时与太太言谈一会,又说:“千岁,此刻天色尚早,没有什么公事情,容小将往岳父那边去看看母亲,就回来的。”狄爷说:“贤弟,正当如此,来日朝房相见便了。”石玉此时别过他母子回归赵王府,拜见岳父母、母亲、郡主,也有一番叙别之谈。长短之话不关紧要的,书中不表。 且说狄王爷母子言谈分离之话一番,日已午中了。别过母亲又到南清宫拜见太后姑娘,请安华,狄太后春风满脸,把侄儿细问一番。狄爷说起平西之事,又说庞洪私通外国,收藏财宝,一一禀明太后。娘娘听罢,心头大悦,说:“贤侄,你明朝面圣可陈奏明,如若当今仍溺爱不肯罪他,自有姑娘出头相与理论。”狄爷诺应。又有潞花王进来相会,表弟兄言谈无非说平西、庞洪的事。是日瞒了官人,排上酒宴,狄爷吃酒一会,拜别回府,娘儿再说长篇的话,休题。是晚,狄爷灯下写本一道,志在除奸的。 来日五更三点,梳洗更衣,就差焦、孟二人押送贡礼到午朝门外伺候,狄爷家将提灯引道,但见处处朝房文武先后而来,见了平西王许多供奉的套言。停一会,龙凤鼓敲,景阳钟撞,净鞭三下,天子临朝。文武官按爵而进,朝参天子,分列两班。有值殿官传旨毕,忽文班中出班奏道:“臣龙图阁学士包拯有奏:今有平西元帅狄青征伏西辽,班师回朝了,现在朝门外候旨,伏乞圣上宣召。”嘉佑王即降旨宣进。英雄即俯伏金阶,天子见了有功之臣,龙心大悦。即传旨:“御弟平身,赐坐东首。有劳御弟劳神费力,与寡人出力再平西辽,功勋浩大。但往换真旗回来,这扇旗可带上殿与朕一观。”狄爷奏道:“臣托吾主洪福,先到新罗征伏他邦,已有降书降表求和,并将贡礼呈献。如今西辽再降,亦有书表投呈,所换来真旗亦一并俱在,容臣呈送御览。”狄爷出朝门取至真旗呈上。 仁宗天子看过降书,即要复看珍珠旗如何,即闪出国丈俯伏金阶说:“臣庞洪有奏:从前狄王亲费了多少辛劳取得珍珠旗回朝,岂知是假的。如今二次平西,倒换得此旗,须当立验真假,免得辽王又把陛下欺着。”天子说:“庞卿之见不差。”传旨取旗验观。有值殿官解去锦绫囊,将旗展开,天子一观,龙颜欢悦。此旗款式与假的一样,然而颜色烟采。针线发锈必是真的了。又命两班文武观瞻,多说真的。内有庞党几人都不开言,单有国丈说:“此旗真假还未分晓。”天子说:“庞卿怎说未分真假?”国丈说:“臣思此旗乃西辽传国之宝,必有几件宝贝在上,无些稀罕的到底不是真的!”狄青呼声:“国文,你说旗是假的,未晓真旗有何宝贝在上,妙处可将真假分明?当面再验试,如果不是真的,然后再行处决下官的。”众大臣多称有理。天子又道:“庞卿,御弟所言不差。卿乃朝中老臣,必然分晓的,你且说分明,然后验旗罢了。”庞洪此时倒也顿口无言。包爷说声:“老国丈,你是一位当朝宰相,练达老臣,既晓得珍珠旗是假的,可把真的说明,有何宝贝的妙处。若试验假的,狄王亲又有欺君之罪了。”当时众位王爷大臣多怪着这奸臣,一同动问,急是他无言可答,带愧又羞。天子又说:“庞卿,你若知道便说明白,若是不知竟说不知,默默无言是何缘故?”国丈说:“陛下,臣也不过揣情度理而言,想那珍珠旗既是西辽传国之宝,必有人间罕见之宝,如今旗上几颗珍珠,乃天上最多,亦人间尽有,想来不是真的,是何用大的妙处,臣实不知。”嘉佑王说:“你既然不知,何必多言!”天子又问:“众卿家可知道否?”众臣说:“陛下,臣等着实不知,故不敢多言。”国丈说:“如此狄王亲必然知道旗的妙用处,何不说分明?”狄爷说:“老国丈,我若不知,怎得安心回朝的?”天子微笑说:“御弟既知,何不说明此旗的妙处,免得真假狐疑。”狄爷说:“臣启陛下,那旗上六颗明珠,一名‘定风珠’,倘遇狂风可定;一名‘避火珠’,逢烈火可避;一名‘分水珠’,纵然万丈波涛,见珠即退;一名‘移墨珠’,如染墨污,见此珠即无痕迹矣;一名‘避尘珠’,若有此珠则纤尘不染;一名‘夜明珠’,夜间黑暗,珠亮如火。有此六珠,可永无水火风尘之患,实是人间至宝,天下奇珍也。”国丈又说:“此乃口说无凭,必须面试方知确实。”狄爷听了一笑说:“国丈,下官在西辽试验无差。”天子便问道:“御弟哎,未知怎生试验?”狄爷说:“只要一盆烈火,一缸清水放在金阶之下,便可验了。”此时不知验旗之后,如何分教,且看下回。正是: 流传国宝天下少,振代奇珍世间无。 第九十五回 当金殿试验真旗 达朝廷鸣攻国贼 诗曰: 取得真旗回本邦,当朝试验宝珍彰。 六珠罕见人间少,圣主龙颜喜悦扬。 前书狄爷呈进珍珠旗,满朝文武也不知此旗之妙处。当时狄爷又奏说:“陛下如若要试验此旗,速备一火炉,一水缸来,便验出真假了。”嘉佑王听了,即传旨穿宫内侍实时取到清泉一缸,放在金阶之下。狄爷提过这扇旗浸放缸中,此时仁宗天子步落金阶,文武百官皆跟随下殿,只有庞国丈满脸通红。当即旗浸一会拿起,一看,旗上无一点清泉沾染,君臣一同赞羡,单单庞国丈呆呆不语。少刻,红炉火又扛进金阶,狄爷又放旗在红炉火中,国丈斜目而视,默默无言,不知心下有何嫉妒想象。君臣多说:不要焚毁了,拿起才是。狄爷微微含笑说:“不妨的,臣在辽邦已试验过了,旗上有‘避火珠’一粒,凭你长烧不能焚化的。”如此已有半个辰刻,提起来看,君臣共目,与未曾落火的一般。君臣看了,称赞不已。狄爷又说:“臣启陛下:此旗水火不能侵,皆因避火、分水二珠之妙处的。”天子点头说:“果然妙哎。”此时天色尚未光明,狄爷说:“再请陛下命内侍隐去灯火,将旗展开,立试‘夜明珠’便了。”嘉佑王传旨拿去灯烛。将旗展启,但见满殿红光,照耀如同白日。君臣大喜,个个称奇。此时天还未明,又将“移墨”试验,墨水浓泼,果不能沾。狄爷又说:“陛下,如今风尘不起,‘避尘’、‘定风’二珠必须狂风大作,方能试验分明。”天子闻言说:“四珠已试验过,料想这珠旗不是假的,且待有风尘起时再验。”即降旨将旗包好裹在锦袋中,扛去水缸、火炉。又将贡札检点分明,收藏库中。 狄爷又说:“臣尚有众将功劳册子上呈御览。”天子看明降旨:“候孤另日论功封职便了。”狄爷奏道:“臣还有一本上读天颜,请陛下详看。”天子取本,展开御案,龙目细观,不觉勃然发怒,便呼声:“庞卿,你在朝有多少年份了?”庞国丈奏道:“臣立朝三十有七年了。”天子说:“先王待你如何?”国文奏道:“先王待臣恩如渊海;陛下之待微臣如天之高地之厚也。”天子说:“既然恩德分明,何不丹心报国?定然寡人薄待于你,故不肯忠心报国。”庞洪听了,大惊:圣上说来,言语不好,未知狄青本上如何劾奏于我,即奏道:“臣深沐君恩,时常存报国之心,历年伴驾,为国为民,并无差错,伏乞我主参详。”天子说:“你既说忠心报国,不该暗通西辽的!”庞洪听了圣上之言,心中越加着急,俯伏阶下奏道:“陛下哎,臣并无私通辽国之情,此乃无凭之说,准言不得。”天子一想,说:“你这句话也推得清白。狄青本上说来,西辽初次投降,原献出假旗后无多日,番人秃狼牙私进中原,送你几桩宝贝,要你奏称假旗,贪赃害国,除却狄青,西辽方好兴兵夺取中原天下。你若心存报国,不该私受外国财宝。既然你说无差,因何受贿图害功臣?害了御弟,没了勇将,是何道理?如若你贪有限的珠宝,便把孤江山轻轻付与那西辽之国,机谋尽露,还将忠君爱国之说欺哄于孤!”庞洪听罢,吓得浑身冷汗如雨,面如土色,说声:“陛下哎,这是狄青与臣不善,无中生有,捏情谎奏陛下的,我主不可听他。还求陛下详察究问。狄青纵有小怨,也不该捏情谎奏以欺陛下。” 狄青又出班奏道:“国丈说臣诬捏于他,臣也分辩不清,圣上也彼此难信。幸喜微臣还有主张,班师之日,臣已带进秃狼牙,只要圣上勘问这辽臣,便知谁是谁非。”天子准奏,既宣进。秃狼牙见帝金阶,俯伏说:“罪臣秃狼牙见驾,愿我主万岁!”此时庞国丈见了秃狼牙,浑身犹如火炙,心内恰似油煎,恨不能展翅腾空了。一班奸党也为他担懮。有各位忠臣,心中大悦,旁眼看看庞洪,暗说:“这庞洪奸臣,今日倒运了,且有对证,从何抵赖!”当时天子呼声:“秃狼牙,你是西辽国内之臣么?为什么官职?国王差你有财物宝贝送与庞洪,图害狄青?此事真伪,你须直说。若是狄青买屈于你,也要直说,恕你无罪,一一从实奏来!”秃狼牙说:“罪臣启陛下,初次大兵征代小邦,狼主的雄兵猛将一齐消灭了。狼主心头着急,众文武又无良计。后来,小邦公主飞龙定了一计,假造旗儿一扇以为缓兵之计,混进中原,要刺伤狄千岁。一来与丈夫报仇,二来再好兴兵。岂知反被狄千岁伤了。后来,圣上将骨柩送回小邦,小主又生一计,备了玻璃杯一盏,月花镜一面,醉仙塔一座,醒酒珠一颗,又有猫儿眼、壁玉、金珠等物,打发小臣混进上邦与庞洪,对他说明,珍珠旗乃是假的,要他奏明陛下,除了狄千岁,小邦狼主然后再复兴兵。此时,庞国丈将宝物殷殷收领了,又款留罪臣数日。等候十余天,他说已将狄千岁性命断送了,小臣信以为真的,实时回邦说明,狄千岁已被庞大师除害了。是以狼主与邻国借兵,再犯天朝。岂知狄千岁未死,复又领兵到来,此时狼主说臣作事糊涂,更有欺君之罪,几乎把小臣首级落了地。亏得众大臣保奏,方得免一刀两段之苦。罪臣官居得胜将军之职,不是下吏。只因被庞太师哄了,狼主罚我看羊牧马之苦,所以,常常痛恨切齿于他。一闻千岁征伏我邦,特往告知千岁。今日驾前,罪臣实说,一字无差的。” 天子听罢奏言,龙颜发怒说:“你今尚有何抵赖的?真乃欺君误国的老贼!”此时庞洪吓得魂不附体说:“陛下啊!这是狄青行贿嘱辽臣,捏言妄奏我主的,自从不曾见过这秃狼牙,何曾收他宝贝?”转首说:“秃狼牙哎,我平日与你无冤,往日与你无仇,何苦受了狄青的贿,将我陷害了!”秃狼牙说声:“大师哎,你好佞滑口才!真乃刁奸之辈!我与你原是素无仇冤的,因你收了狼主的宝贝,险些害了我身首两分。你在中原安享,我受看羊牧马之苦,你心何残忍如此!上有大,下有地,怎好冤屈太师?况秋千岁乃光明正大的英雄,怎肯瞒心诬捏于你?今朝料想难以推卸的。在圣上跟前必要实说的。”又有包爷出班奏道:“臣包拯有奏,秃狼牙对证之言,必非虚假。但是如今争论不清,依臣愚见,何不多差几位官员,多带几个兵丁,前往国丈府中搜了宅?如若搜出真赃,国丈再难以争辩了。”天子说:“包卿之言,正合朕意,即烦卿前往搜寻。”包公说:“臣一人去不得。”天子说:“这是为何?”包公说:“臣一人前往,庞洪必定说臣有私了,又要强辩。须多差几位大臣,好使庞洪没有推却了。”天子听奏说:“包卿之言有理。”抬头看看两班文武,文差钦天太史崔叩命、吏部天官文彦博;武差大都督苏文贵、静山王呼延赞,同着包公文武官员五位,奉了圣旨,辞驾即刻出了午朝门而去。只急得国丈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浑身流汗,只恨无一人先通了线,到府藏过了宝贝,方得活命延生,不然,今日失害在狄青之手了。此时正当天子震怒,好不慌张,心中思算,看来眼见得死在面前。 不表庞洪慌乱,慢言五大臣。先说庞贵妃也知了此事,吓得慌张无主,即差太监王仁从头说明,即速到了相府,不必通报,直进内报知母亲,要他快把西辽财宝收藏了,如若搜出,大难临门。这王仁即往跑如飞,来到府门,一直进内,与国太禀明此事。府门外已来了五位大臣,一千兵卒,团团围住相府,吓得众家丁、大小妇女喧哗盈门,手足无措,要奔逃性命。岂知前门后户,七重相府也被众兵密密困住,并无一处可逃走,好不慌乱。以后,搜出西辽赃物,此乃庞洪屡次欲害狄青,今日反害自己。正是: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第九十六回 搜相府贪贼败露 证国贼瓜葛相连 诗曰: 作恶难逃自古言,奸谋败露命逃难。 贪赃误国欺君王,今日弗遮前日愆。 话说文武五位大臣带兵一千把庞府围了,不独府中家人惊慌,连王仁太监困住府中,慌张无主,一字也说不出。这班家丁到底不知围困他府中何故,只得开了府门逃走。王仁是心怀了鬼胎的,趋趋缩缩,正要踱出府门而走,岂知五位大臣进了府堂。有呼延千岁,环眼圆睁,喝令将他拿住,待迟一刻,拿去见圣上。这王仁道:“乃是贵妃娘娘打发我来探望国太的。呼延老千岁,不要认错了的。”呼延千岁说:“本藩不管你,到圣上跟前你再讲话!”此时,庞国太还未听明白王仁之言,急急忙忙走出外堂,就说声:“列位大人,我家不犯朝廷律法,为何众大人带兵前来吵闹,是何缘故?”包爷叫声:“国太休要心烦,我们奉旨而来,要取西辽国送来的几件宝贝。圣上要拿去看看的,问国太藏在那里?快即拿出来罢。”国太说:“大人哎,这是没有的。”包爷说:“送礼之人,现在金殿上,国女亲口说出是有的,国太休得推辞,快快拿出来,以免动搜。”国太说:“大人哎,实真没有,叫老拙那里去觅来?”崔爷说:“包大人说他,还不肯拿出来。”文爷说:“不必论理了,且去搜来。”苏爷即吩咐众人速速分头查搜。这百余人即领命查搜,庞府家丁纷纷逃匿。此是国太已心震胆寒说:“相公不知如何露出机关的,平日我时常叫他及早回家乡去罢,可恨他日延一日,只说不妨回答于我。今朝倘然搜出了,其祸不小。望神明遮过众人眼目,搜不出真赃,方保无虞的。” 此时,包公走进他书房,想这奸臣平日还有许多奸端,今日趁此机会,细细搜查,或者还有什么私弊、破绽处也未可知。四处查检,只见书房内桌子上有一小匣,包爷揭开一看,有拆碎封面家书两封。包爷拿起细看,这封书乃庞洪送与王正的第十三次的原书。又一封乃是孙秀与岳父的。这两封信一连今日败露出来,由庞贼立心不善,作恶太过,所以,日久月长以来,失于检点。当即拾起来看,庞丞相写去回书也在此匣,未曾烧毁。只为这是他内书房中,除了庞洪妻子之外,家丁、使女俱不许进去。若楼外书斋,家人要进去,也得进去的。故二书留在内书房,他不以为意,今朝落来包公手内,平日机谋,如今一旦败露。 包爷即将二书藏于身中,步出书房,说知四位大臣,俱各喜悦,说:“这庞洪往日用尽千般鬼计陷害狄王亲,他今恶贯满盈,反使奸谋尽露,虽有女儿势力也不能遮盖了。如若圣上仍要宽恕他,我等众人齐口合攻,必要除了他的。”五位大臣正在言谈,只见众兵拥进大厅,上前禀明:“搜出几桩精奇物件,藏在国太房中,是小匣两个,藏了此物,不知是否?请列位老爷分辨。”此时五位大人开了拜匣,内有西辽王礼单一纸,众人看过,将物件照礼单对过,一点不差。众大人各说:“庞国丈欺君大逆,固罪重如山,国太也不能无罪的。”即吩咐兵丁将国太押解了,跟随五位大人出了府门,进了午朝门。 五位大臣呈上赃物,奏明天子。当时龙心大怒,喝声:“你这老狗才,如此欺孤,所行全无国法。如今真赃现在,还有何言抵赖?!”此刻庞洪虽极奸刁,也习不出来了,一见西辽对象搜到来,内心战战,呆呆俯伏金阶之下,口也难开。又有呼延赞奏道:“臣等奉旨前往国丈府中,有内监王仁见了臣等慌慌张张,形状甚是可疑,臣将他拿了,伏乞圣裁。”包爷也出班奏道:“臣在庞洪书房内,查出两封书,一封是庞洪送与驿丞王正的;一封是雄关孙秀送与庞洪的。今臣带进,上呈圣览。”仁宗天子细看二书,骂声:“老狗头!好欺君误国也,毫不念惜国恩厚享,只图私利,谋害功臣。你与御弟均是寡人至威,且同为一殿之臣,为何与婿同谋一心,必要除他,到底有何深恨?今已机谋败露,快把真情招了,细细奏上来!”此时庞洪越发战战兢兢,说:“陛下哎,老臣罪该万死!只求恩典,赦臣木石之躯,免臣身首之分,臣百世沾恩!”这好臣已像磕头虫一般的,连忙叩不住,千言万语地求天子开恩。这仁宗终于仁慈,见他苦苦哀求,心中不忍,有些回心转意的光景。呼延千岁一看,说:“不好了,圣心有赦放奸臣之意了。如今若不趁此除了奸贼,何日得朝中安静?”即出班奏道:“庞洪罪行满贯,死有余辜,按以萧何六律,碎粉其尸,不足尽其咎,我主何用多疑?不若发与包拯,审明正法,伏惟我主准奏。”此时又有众王爷、各位忠贤一同俯伏金阶,同声合奏说:“陛下哎,凡百姓人家有二,必须官员审断明白,谁是谁非,从公定夺,国法森严。今若庞洪,乃官居极品之臣,孙秀职为司马,二人既是王亲,久蒙圣上恩宠,理该忠心报国,岂容私通外国?翁婿同谋,欲害功臣?倘狄王亲身遭其害,西辽兵起,谁人退敌安邦?并且驿丞王正有无通同谋害之事,未曾明白。如若圣上亲询,恐费龙心,伏乞我主,发与包拯审断明白,当罪则罪,当赦则赦,免使朝臣个个心怀深愤。陛下哎,春秋史笔还不谨言的,伏乞我主参详!” 当下庞洪一人怎经得二十大臣齐口齐攻,凭你有女儿作泰山依靠,也难挡数十人推山大炮了。此日就是仁宗王听了群臣之言,也再难分辩,只得允准奏言,就降旨:“命包卿审断分明,回复寡人便了。”包爷奏道:“臣启陛下,此段案孙秀也是同党,必须降旨雄关,拿进京来,质对王正,也是应当审其详。且王仁内监乃是庞娘娘打发进去的,臣疑必是通风藏宝之弊。庞娘娘也该到案质询。”天子说:“包卿哎,若说孙秀,孤即降旨差官拿他回朝便了。若说宫中贵妃,谅也不敢欺寡人,岂有通风藏宝之弊?卿家休得心疑。”包爷一想,圣上心果偏受庞贼。如今欺君悖逆,尚且还这等舍不得这奸妃子。又奏道:“难免臣心孤疑,如若贵妃娘娘没有通风藏宝之意,因何王仁天色尚未大亮就在庞府中的?圣上若交臣审办,娘娘必要到案的。”仁宗王听了包公之言,不觉气恼起来,即开言说:“包卿必要贵妃到案,众犯不必审了!”包爷说:“陛下哎,如此欺君卖国的奸臣,若不审明正法,将来我朝文武俱可效此为由,臣也要私通外国了!”天子听了一想,这句话又是不错的,便说:“包卿若要贵妃口供,须询王仁的。若果贵妃有了罪,孤准依你正法便了。”包爷想来:“若逼他庞妃到案,尚恐连这班奸臣也审不成了,且待审断后,再作理论罢。”只得称言说:“领旨。” 又有呼延赞说:“臣有奏。”此时天子也恢恢烦絮了,便说:“呼卿又有何事奏闻?”呼爷说:“臣思庞洪私通外国,贪赃私己,屈害功臣,罪大如天。为此,臣将国太拿下,现有兵丁押在相府,作何定夺处分,伏乞圣裁!”当下,仁宗天子被大臣驳奏一番,心头觉得不快,又见庞洪如此作为,龙心震怒,甚是不安。只闻呼爷奏说,已将国太拿下。叹声:“凭卿如何处分便了。”呼爷说:“庞洪罪逆已深,依臣愚见,其妻子均法不能容的。可将国太暂禁天牢,全抄家产入于国库。其子亦须差官当即拿捉回朝牢禁了,待包拯审断明白之后,问罪正法。”遂后,天子说:“众卿之言,恰为不差,但罪名未定,也须从宽缓罢。”不知庞洪如何定罪,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丧尽良心奸佞辈,过逾法律罪深入。 第九十七回 嘉佑皇违法私亲 平西王荣封赐爵 诗曰: 二次平西汗马功,撑持宋室五英雄。 班师奏绩君隆宠,将士沾恩受前封。 当下仁宗天子说:“呼卿你言恰是。但众犯未曾审明,且须从缓罢。他府中财物查抄入库,妻子俱禁天牢,月容留便了。”此时天子格外开恩,皆由庞妃之力,包爷原是心中明白。一得领旨,又命武士将国丈衣冠剥下,与着国太及内监王仁一同下天牢去了。天子又降旨往雄关,拿孙秀回朝,不差文职,只命武将前往。又命呼延千岁前往相府抄查家产,有西辽送与庞洪的几件宝贝,亦归国库。又降旨平西王以及众将:“明日候寡人封官晋爵,随战的兵将,暂交兵部收管,明日也犒劳。秃狼牙仍交御弟带回,待等审问明白,然后该赏该罚,再行定夺。”狄爷听了,出班奏道:“秃狼牙乃是臣带回朝的,又是国丈的对头,若交臣收管,无私却有私,岂不被旁人谈论的么?”天子说:“既然如此,发交包卿收管便了。”包爷说:“臣领旨。”天子此时拂袖退班。群臣退朝,还有许多谈论。 再言天子回归宫院,有庞贵妃自己打听明白,吓得惊慌。庞妃一见君主驾到,即俯伏跟前,泪流不止。天子见此情形,不觉哀怜,即将御手扶起,说:“庞爱卿,原来你父为人不好,他平日许多差错,朕也暗中愤怒的。今日弄出私通外国,罪大如天,众臣愤怒,齐口来攻,倒叫寡人遮盖不得。如今发与包卿审询,又差官往三关拿孙秀回朝同审。且待他审问明白,方才定夺了。”贵妃听罢,珠泪盈盈说:“陛下哎,今我父虽犯了国法,乞念他年老,伴驾多年,况且圣上从前说过,凭他有罪,纵不追究的。古道‘君无戏言’,我主谅未忘记了。”天子说:“你父罪逆过多,若不宽恕有,早已正了国法,只因有你在朕身边,是以错事,只可宽容了,岂知你父不念寡人待他恩处,反贪赃卖国,谋害功臣。岂知作事不成,被他们拿住把柄,满朝大臣齐言劾奏,使寡人作不得主,无处免他的罪名。就是王仁内监,也是你打发去的,不迟不早,又被呼延赞拿住,说你通风藏匿赃物,包拯也要你到案听审。只是寡人不依,这原是你错了。寡人待你的恩非薄,今朝却来欺骗寡人。”庞妃听罢,吓得浑身寒抖,带泪说:“陛下哎,若说王仁,乃是臣妾差去探望母亲的,井不是打发他去通风藏赃物的。”嘉佑王说:“你休来哄笑,王仁昨夜里尚在宫中,你纵要探望母亲,也该天色大亮才去,那有天色尚在黎明,打发他去之理?必然是今天方去的。此言你哄三岁孩儿,方才使得。”庞妃闻言,心愈着急,羞愧含悲,苦求天子。原来,嘉佑王虽如此说,但见贵妃脸如美玉,泪流满面,苦苦求恳,好不惜怜,御手相扶说:“爱卿且自宽心,你父亲纵有大罪,朕也须宽恕几分。爱卿有罪,朕也不究的,不必懮心。”此时庞妃方才放心,拜谢君恩,相备宫宴不表。 又说这庞洪共有四个儿子:长名飞虎;次名白虎;三名黑虎;四名彪虎。多在陕西家乡中,倚着庞妃之势,仗着国舅之威,横行不法。后文交待。前日秃狼牙在着庞府送礼之时,庞飞虎前时劝阻父亲,前书已表过。这飞虎随同母亲进京数载,只说京中好玩耍,一向不曾回家。那日搜赃宝之时,上晚住在红番院内,宿娼欢乐,所以得脱身。次日闻知此事,吓得魂不附体,悄悄出逃王城,避于僻静之处,暗暗打听不表。 且说呼延千岁领了几个文武官前往相府查抄物件家产,一一登册分明。男女下人,吩咐尽皆放释。这是呼千岁的恩德。前后门户,概行封锁。入朝奏明天子,金银财宝,一并入库。有精巧杂物许多,也归朝廷。只剩得粗用东西,不值多金之物,赏与搜赃手下军兵。此日众大臣个个欢怀,庞洪奸党人人心急,闲话休题。 再说孙秀的夫人庞氏一闻此事,吓得胆丧魂消,终日啼哭,不在话下。 又说平西王回转府中,细将此事说知母亲。太太闻言,心头大悦,说:“孩儿哎,将这奸臣万剐千刀,何日一刀两段,方消平日遭谋害之恨也!”此是母子闲谈,不必细表。是晚,狄爷奉了圣旨,着令众将把随征兵马一一点明,发交兵部收管。当时石将军住在赵王府安歇,其余众英雄多在狄府中安居。一闻庞洪被众大臣扳倒了,人人大悦。狄爷往拜探各同僚,杨家天波府又忙乱一番。这一天,老太君叫声:“我儿,想你两次平西,功劳浩大,身受国恩,为娘毫无所虑了。只懮孩儿,还懮中馈乏人,前曾奉旨前往单单国诏取媳妇,又不到来。我儿今日夫妻不得完叙,为娘婆媳亦不得相依。孩儿何不奏明天子,请再降旨,诏取媳妇到来,为娘见了孙儿,好不喜欢。然后一同回转家乡,祭祀先祖,拜扫坟墓。”狄爷说:“母亲之言却是。但目下天时寒冷,且待春和日暖,然后奏明天子,前往迎接便了。”老太太含微带笑说:“为娘终日心中悬望媳妇早日到来,一家团聚,得尽天伦之乐。”母子正在言谈,忽有南清宫太后娘娘差太监范公到来,诏取狄千岁与众英雄赐饮平安宴,众英雄大悦。往王府饮宴毕,叩谢回归。狄府只有狄爷进内,禀知庞洪被扳倒之话不表。 次日,天子钦赐众功臣御宴,着令众大臣代君陪宴。只因前日血战多年,是以君臣今日共餐,安享太平酒。御宴已毕,众臣来日上朝谢恩。是日,天子传旨,狄爷带领征西众将,当堂摆开香烛,天子敕令加封,天使即宣诏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功懋懋赏,朕所念怀。但狄御弟虽则功劳 浩大,无如位至封王,职品已极,难以复加。但为出将入相,儿孙五 代荫龛祖职;王则追封三代,享以春秋二祭。子沾国恩,母封一品 大夫人,钦赐壁玉龙头杖一根,九凤朝阳金冠一顶,五绦黄蟒四对, 宫娥、太监四名。四虎将随同御弟两次平西,数年征战,得隆国典, 功劳非小。张忠加封平西侯,李义封为定西侯,刘庆封为镇西侯, 石玉敕封兵部尚书,补了孙秀之缺。孟定国、焦廷贵是功臣之后, 兹复有功于王室,一封镇国将军,一封安国将军。收录勇将二员随 征,亦属有功于国,授职当赏其劳。萧天凤敕封正总兵,苗显封为 副总兵,着令镇守三关。有妻室俱封诰命,无妻室子孙,一问候娶, 再行加恩。肃此钦哉! 天使宣读毕,众将谢过圣恩,天子赐宴毕,退了朝,狄爷、众将回归王府,个个欢欣。次日,天子又差官前往单单诏公主到来,然后浩封。老太君闻了大悦:“孩儿,你言隆冬寒冷,不必接取媳妇到来,岂知圣上与娘同心,如今差官前去接取媳妇到来,尚未立春时节。”狄爷笑说:“母亲因何如此性急的?回来还有四五月路途,两月焉能到京?” 不表母子之言。却说孙秀自从代守三关,妻庞氏未随同征,原在衙门居住。一切兵部事情,另有官用印,只不进行中。今日石玉做了兵部,庞氏必要出让衙了,因他是正印,不是署理官。庞氏收拾移居别处不表。此时,石兵部母亲、夫妇同进府行中。当时,兵部太太思量回转家乡,只为隆冬寒冷,等候春天暖和再作商量。话休烦絮。 却说众英雄住在狄王府,一日闲谈,苗显、萧天凤说起翠鸾亲事。苗显又提招赘张忠,张忠不知肯允与否,且看下回分解。正是: 赤绳系足非今定,连理和谐岂偶然? 第九十八回 孙兵部回朝到案 包龙图勘断群奸 诗曰: 罪恶满贯是庞孙,枉有前时扼佞权。 奸党瓜连同败露,龙图勘断罪推原。 当下张忠听了苗显说招亲之言,便说:“既蒙过爱,且待下官建立了府衙,再作此事便了。”苗显大悦。萧天凤说:“如此媒人,喜酒多吃数杯的了。”众英雄正在谈笑间,忽闻报道:“天波府差人来请千岁同列位老爷。”原来这是畲太君的美意,备了酒宴,相邀列位英雄将士。狄爷与八将一同前往赴宴。太君着令玄孙文广奉陪,杨府中又有一番热闹。当时,又有众王侯大臣各个陆续请宴。狄千岁领的领,辞的辞,劳劳顿顿,又十余天。 兔走鸟飞,光阴迅速。孙秀到京后,将他囚禁天牢,致差回复圣旨。是日,包龙图奉旨审问,回府即日升堂。排军带出众犯,王驿丞已先唤到,包爷询问秃狼牙。这秃狼牙口供,与前日圣上跟前一样,包爷喝他退下。又传王驿丞。前时,包公在游龙驿已知王正是好人,今日问问口供,无非证实庞洪之罪。便呼:“王正!你是游龙驿,也食朝廷的俸禄,如今听了庞国丈的计谋,把狄王亲陷害,受了国丈多少贿赂?须当说明,招认上来!”王正的主意早已定了,暗想:“国丈今番料不能逃脱,我今不怕他再起波澜,须当将情透白,何容遮瞒!”便呼:“包大人在上听禀,从前狄千岁到驿之时,卑职焉敢轻慢?以后,太师爷连连发书一十三封。要卑职摆布千岁身亡,许升我一个正印官,七品之职。斯时狄千岁乃大宋保护江山的得力之臣,焉可将他暗害了?是以卑职亦不贪图想升这七品官,情愿我王正不活,抑或弃官逃遁。倘大人不信卑职之言,现有狄王亲可以对质,望大人参详!”包爷说:“这十三封书如何在?”王正说:“来书多是庞府来人带回,卑职那里有字留的?” 包爷又喝退一旁。又挪孙秀上来,左右答应一声,登时绑上,推扑在地。因他有罪欺君,故以如此。包爷呼声:“孙秀!想你身为司马,厚享国恩,不思报效,屡次暗害狄王亲,到底与你有何仇怨?且从实说来!”孙秀说:“包大人,念下官身为司马,一点丹心报国,并不曾暗害狄王亲。大人勿听旁人谗言,无凭无据,冤屈了下官。”包爷喝声:“胡说!若是他人说话或者假的,这封书是何人笔迹?你且看来!”即将书丢下。孙秀一看,顿觉呆了,暗自说:“这封书乃我上年在雄关写的,差人送与岳父,要把这冤家算计。岂知这年老糊涂如何落到包黑子之手?今日叫我怎生推说?”便说:“包大人,这封书不是下官亲笔,大人休得错疑。”包爷喝道:“此书在你岳父书房搜出来,真名实姓俱在,你还抵赖么?!”吩咐:“夹起来!”孙秀说:“包大人,下官求你开一线之恩。乞看同朝之谊,何苦如此认真的?”包爷喝道:“你要做奸臣欺君卖国,若念同朝之谊,一殿之臣,也该不生屡害狄王亲之心了!倘若留你,就要砍折擎天柱,我主江山付与西辽了!你翁婿串通一党,丧尽良心,全不思报国君。你可知本官断不以情面相容的。纵然王亲国戚,不在我心头。究竟如何你须要老实招认的。”喝声:“快将孙秀夹起!”这孙秀从来不曾受过苦楚的,那里经得夹棍之刑?忙叫:“不要行刑,待我招说便了。”包爷听罢,命松去夹棍。孙秀说:“大人,只为前时平西王之父狄广与下官父亲结下冤仇被杀,所以犯官欲报父仇,屡屡图害狄王亲。从前只望他战死沙场,岂知又被他征服西辽。自料不能下手,是以传书与岳父,摆布于他的。”包爷听了怒道:“好奸臣!因着宿怨,不愿辅主。枉你身为司马,道理全无,立心不善,名秽千秋!”骂得孙秀无言可答。包爷要他将口供写上,又询他私通外国,放进秃狼牙。孙秀说:“大人啊,这也是冤枉的,只求大人明察才好。”包爷说:“你又抵赖么?若不私通外国,如何放进秃狼牙进关?你还不讲真言说明么?”孙秀说:“包大人,前番官一到雄关,犯官也要盘问。他说,奉了狼主之命,进贡上邦天子。犯官即以为真,是以放进这秃狼牙,如今现有番官可对。私通外国,果是冤屈,疏失之罪,犯官愿承。” 包爷吩咐退开一旁,取国丈上来。如今不必前时,两旁无情汉,将这奸臣一推而上,曲跪丹墀。包爷呼声:“国丈,因何你私通外国,图害功臣?不要含糊隐讳,须要实言招供的!”原来庞洪早已立下主意,心想:“判官分断,可以强词夺理。这黑子厉害非凡,料想抵赖不得,况且秃狼牙口供实招,赃物搜出,并有私书为凭,若要抵赖,反吃他刑法之苦。受了刑法仍要招的,不着说明,省得受刑。”国丈一到堂,便低头叫声:“大人,这原是我犯官之差,见识全无,屡思陷害狄王亲,受了西辽礼物,说明不是真旗,奏知圣上,好歹杀了狄青。”庞洪说到此间就住口了不言。低头细想:“这样事情乃是孩儿飞虎苦谏于我,所以自己不便奏圣上,进内通线于女儿。今日若说来,连累亲生女儿了。”包爷看见,喝声:“你想什么机关,不说下去?快把真情透说来,本官才不动刑的。”国丈说声:“大人,这是犯官贪了西辽礼物宝贝,奏明圣上重新验旗,要把狄青处斩了。”包爷喝声:“胡说!从前你并无启奏天子的,乃是你做党蒙君,你女儿陈奏的,本官记得清清白白。你敢推脱女儿,希图自己一人抵罪么?”庞洪一想道:“如此不得强假了。”便呼声:“包大人,犯官若自己陈奏天子,犹恐天子动疑,所以入宫通线女儿,要他奉明天子,害了狄王亲。岂知又害不成。问罪游龙驿中,暗通王正,连发书一十三封,方得狄青中害身亡。后来又被包大人救活他。如今句句真实,并无一字虚言的。万般也是犯官所为,伏乞大人开恩,放松一命!”包爷听了,摇头说道:“你欺君误国,屡次陷害功臣,贪赃卖国,深负君恩,不顾朝廷,希图私己。今日奸谋败露,抵赃一刀两段,何必畏死贪生?你真禽兽不如也!”当下,包爷对着庞洪痛骂。庞洪又呼声:“大人,如今犯官痛改前非,永不再犯了。求念一殿为臣,笔下超生,感恩非浅了。”包爷冷笑说:“如今来不及了!纵然本官容情与你,只恐圣上不依。正所谓‘马行栈道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本官且问你,到底你与狄王亲有何甚冤仇?明明说与本官知道!”庞洪说:“与他也无甚冤仇,只为前时考武,他伤了王天化,我女身亡了,女婿孙秀与他有冤仇,是以屡屡同谋,将他摆布。岂知谋害不成,这冤仇越结越深了。今求大人笔下超生,得归故里,足感深思。”包爷说:“只要你画上招供来!” 又传手下带上王仁,喝声:“你因何前往庞府去通藏赃宝?”王仁终于不肯招供,即将夹棍夹上了,痛甚难当,登时死了还魂,抵受刑法不起,只得将实情禀知。包爷说:“松去夹棍抄指,将供写上!”众犯奸臣,一齐收入天牢去了。吩咐退堂。有夫人说:“相公哎,方才此案情由可审断明白?望相公说与妾得知。”包爷接过茶一杯,将情由细细说明。夫人听罢,长叹一声说道:“庞洪作恶过多,方不能逃脱,两次三番计害狄青。如今画虎不成,反为狄青害了自身;又来私通外国,罪大如天,只落得当朝一品,做了犯人。天道报应不差,焉能草草可混淆的?”夫妇言谈一会,天色尚早。是日,包龙图进口书房内,仔细将几人之罪,依照国法,细细议实。又备了本章一道,待来日奏复圣上,但不知如何除得众犯人。欲知详细,且看下回。正是: 试看此日诸奸佞,方见今朝尽网罗。 第九十九回 定奸罪包公上本 溺庞妃宋王生嗔 诗曰: 国法如何存得私?包公按律定奸书。 君王不舍娇侥幸,至与便臣咳论殊。 是夜,包爷将众人照依国法定罪,备了一本。上写曰: 龙图阁学士包拯奏:为微臣审办群奸,讯得孙秀与狄青宿有私仇,欲图报雪,致与岳父庞洪串通为党,屡行图害。庞洪、孙秀二犯除图害狄青未死之罪已过多。孙秀混放秃狼牙进关,虽不与外国私通,应照疏失之罪,理该斩决。而庞洪贪赃私己,图害功臣,而使西辽兴兵犯界,罪该凌迟,法该灭族。有贵妃庞氏,前者验旗,既已欺君,又助父为虐。而兹复差王仁通风,匿藏赃物,亦属父女同谋,顾亲不顾君,法难轻恕,须当斩首正法。王仁须从主命所差,行为不善,有关国法。姑念不图渔利,从宽一等,然欺君之罪难辞,亦当绞决。秃狼牙私进中原献宝,欲害忠臣,虽非己心,亦有党恶欺君之罪。姑念事从首明,得除奸佞,应得褒族,释放回邦,功罪两消。王正欲保功臣,不遂奸谋暗算,志行堪嘉,应照本职加升三级,以奖其忠厚。拟表奏,冒读天颜,伏乞降旨。各犯正法实行,肃清朝政,海晏升平,微臣有望矣。临表不胜,待命之至。 包爷写毕本章,便说:“庞洪哎,谁人叫你为奸作恶的?今日除去国家大患,本官才得心安。犹恐圣上溺爱庞妃,难舍娇烧受宠,女儿牵及父,要改轻之罪,如何是好?也罢,待来日在朝房通知众王爷、各大臣,倘若圣上不除庞贼父女,众口攻击便了。”包爷定了主见,候至次日四更天,来至朝房候齐,各大臣知会了,众人欢然应诺。少停,天子临朝,文武参毕。包爷将本呈上,天子龙目看罢,心内暗暗着惊。便说:“包公定罪大重了,孙秀之罪,却也该当,国丈之罪还须改轻些。贵妃侍奉寡人,包拯也须谅情些的。”包爷一想,说:“我原料圣上定然要改轻庞洪父女之罪。”便说:“臣以为国家大事,必当以公办公,如何存得私的?各犯之罪,应该如此,那里改轻得来?”天子说:“包卿虽素无私曲,单有此案,望卿谅情一二罢了。”包公说:“庞家父女,罪犯滔天,死有何借,罪断然难改轻的。圣上准臣所奏,则是依律公断,如不准臣所奏,要改轻庞洪父女之罪,臣做不得官了。望陛下放归故里,臣忍耐不得国法不行的!”这几句话乃侃侃铁言,天子原知他品格如此,假装发怒,呼声:“包卿!你难将朕抗勒的。往日般般准依了你,单有此案,寡人不准,要从宽些。”包爷高声说:“陛下,要改轻罪名也不难,先把萧何定律改过,然后把庞洪的罪名更改,有何难处!”天子听了此言,真觉怒起来,说:“寡人事事依你,单有此本不准,你若必要如此,寡人让了你罢!”包爷怒容满面说:“陛下,这本不依臣拟,朝廷法律不须设了!这庞洪贪赃卖国,屡害功臣,父女同欺圣上,死有余辜,望吾主勿顾宫中贵妃,速行正法,以警乱臣贼子之心。如若不准微臣所奏,伏乞陛下先将臣斩首,以正逆旨之罪罢!”天子一想:“这包黑子实是铁硬。”又说:“你要朕依你所奏,万万不能的。” 此时,又有众王、大臣共有三十余位,一齐出班奏说:“奏陛下,这包拯与庞洪不是有甚私仇,无非为国家除奸,按以萧何定律耳。”天子说:“什么萧何定律?朕也不较罪拟轻重,要轻此耳。”众臣也知圣上说的是蛮话。又再奏道:“陛下,若是别的小过,尚且依律定罪,岂但此案大如天!庞洪外通辽国,内合女儿,倘将功臣害了,辽国将兵厉害,圣上尽知。况且雄关孙秀,又是庞洪同党,岂不被他们将锦绣江山,一旦付与西辽?陛下,今朝若不除奸党,倍加纵他了,倘或变端复起,事难料测。”众臣同奏,此时天子反觉羞惭面赧。暗想:“国丈为人原不好,冤家尽结。满朝三十余人,没有一人保奏,只齐口合攻。朕若准了包拯所奏,又舍不得庞美人,也不便留其女诛其父。若父女一同治罪,朕心何忍?”只左思右想,龙心不定,带着闷气,呆呆不语。包爷又说:“陛下,庞妃事,江山事,大不可没了主意。”众臣催速,天子龙心不悦,立起身来说:“众卿休得性急,还宜从缓。再限拟三日后才定夺。”退班回宫去了。众文武落得呆看,多说:“圣上因何如此庇护庞洪?”只得同退出午朝门。 包爷忽生一计,邀同众大臣商议。众文武说:“包大人,你却虑得到,再不想圣上宠爱庞妃父女如此之深,包大人还有何高见?”包爷说:“列位大人,圣上如此溺爱,执迷不悟,若留下庞洪父女,终为后患。下官欲同列位前往南清宫,面见狄太后娘娘,奏明此事,待他作个出头,先除了贵妃。若除贵妃,圣k无心牵挂庞洪了。”众文武笑道:“包大人果然妙算!只恐太后娘娘乃贤良德性,圣上又恳赦了,这便如何?”包爷说:“太后娘娘已深痛恨庞洪父女屡行暗害狄千岁,恨不能早早除他。”众臣说:“既如此,事不宜迟,我们就此去吧!”各官员一路先到了狄王府,按下且慢题。 再说嘉佑王回进宫中,龙心烦闷不乐。贵妃接驾问:“圣心因何不快?”天子将群臣强逼勒奏说知。庞妃听了战战兢兢,俯伏尘埃,泪珠满脸说:“陛下哎,可念臣妾伴枕六载,平时并没有半点差迟,目今初次犯了一罪,求圣上恩宽,父女同沾帝德无涯了。”天子说:“贵妃,若论你父平日间做人不好,冤家结尽。满朝只有参,没有保本的。朕若将你父正法,在你面上于心何忍?如若一体同刑,那里舍得你的?听凭众臣怎长论短论,朕自作主张。包拯本章奈何我不得。”贵妃只得悲哭,天子连忙扶起,安慰:“爱卿不用心烦。”庞妃在此叩谢,起来讲话。 有内监到来启上:“万岁爷,有南清宫太后娘娘驾到!”天子听罢,顿一惊吓:“母后因何忽地进来?”只得抽身往接迎。太后娘娘离下凤辇,宫娥、太监两边分排。天子请问:“母后娘娘何事降临?”太后说:“所来非为别事,要到安乐宫去,与李太后谈心散闷。”天子说:“原来如此,请母后进宫。”又着太监报知各宫。正宫曹后想来:“狄太后今来何事?必非无故进宫。”即往会同张妃子、庞妃子共迎。太后驾到长春殿,礼参毕。忽有宫娥到来启禀:“李太后驾到!”君后起位相迎,原在长春殿两后相见。礼毕,姐妹相称,二面时坐,君后参见生身嫡母,各妃礼毕。李太后呼:“儿、媳共坐。”君王、曹后领命左右坐下,张、庞二妃侍立两旁。太后送上茶,吃毕。高年姐妹,略叙寒暄,各各问安已毕。狄太后开言说:“王儿,这边立侍者何人?”嘉佑王说:“启上母后,这是贵妃庞氏。”狄太后说:“原来是庞妃,他的父亲是谁?为娘倒也忘记了。”仁宗天子是个聪慧之君,知母后来不是好意,当时勉强说:“他父名唤庞洪。”狄太后叹声说道:“就是贪赃卖国奸臣之女儿么?昨日包卿已审理明白,定了什么罪名?”天子听罢,暗暗着惊,又觉难以回复。只得说:“母后哎,包拯定罪,尚未奏闻。”太后喝声:“你说什么话!‘君无戏言’,从古所说。你如此谎言,岂是为君之度?今朝我侄儿朝罢回来说,包卿已上本奏明众犯了!”不知天子如何答话。正是: 前时父女交通恶,今日君王保不康。 第一百回 狄太后扫除君侧 庞贵妃绞死宫中 诗曰: 君王溺爱庇庞洪,只是恨情妃子容。 幸有高年狄太后,娇烧正法绞宫中。 当时狄太后说:“王儿,你休得谎言!我侄儿今朝上朝,说包拯本上除奸正法,无奈王儿不准,要把庞洪父女罪名改轻,怎说包卿未有本奏?你还来哄我为娘么!”天子听了,心中惶恐,只得转说:“包拯确有本章,一时错说他未有奏陈。”狄太后说:“王儿,既有本奏明犯人,定了什么罪名?”天子说:“孙秀定了处斩之罪。”狄太后说:“如此太轻了!”又问:“庞洪定罪如何?”仁宗天子见问至庞洪之罪,就心中着急,就住口不言,难把他罪名说出。此时,庞妃在侧,心如火灼,又如小鹿撞胸。此时李太后虽是年高,性情不异少年,言说:“王儿为何默默无言,闭口不开?”狄太后冷笑说:“我也尽知王儿之意,舍不得庞妃小贱人。因女儿难伤他父,故王儿把罪名改轻的。”又呼:“李姐姐,这庞洪、孙秀不知与我侄儿有甚大仇,几次三番,阴图谋害,必要将他除了。幸得般般用计不成。他二人谋害功臣也罢了,但庞洪身为极品,又是王亲,不思尽忠报国,反受贿贪赃,暗通西辽,父女深受国恩,不图报效,心向外邦。可记前时先王在日,王钦若私通外国,做下多少弊端!庞洪父女前辙后头人。我想,宋朝天下非容易开创的。太祖劳尽多少心力,方得今日流传四代,险些锦绣江山送在庞洪父女之手!王儿须不是我亲生的,但用了三年哺养,方得育成人。所以今朝讲话,做得三分之主。庞洪父女串通误国,断然难容!包拯本奏必然依的。姐姐,你道愚妹之言是否?”李太后说:“狄贤妹之言,果也不差。包卿乃我宋朝的大忠臣,人人共知,断事毫无私曲。庞洪受了西辽礼物,要害有功之臣,倘然令侄遭其所害,辽王猖獗,复又兴兵,还有何人抵敌?宋朝社稷必然让与西辽。若是奸人常常在国,一辈忠臣焉能日日保存?若江山被别人占去,庞妃难以在枕边作伴,相爱相怜,自有他人恩幸。王儿有何面目见先王的?若贪花好色,未有不为败国之君。若不诛庞洪,众臣不服,不斩庞妃,正为祸之根。” 原来嘉佑王前听狄母后之言,后闻李母后之训,他原乃心中明白,只因为着贵妃的花容美宠本是合意,同心陪伴,同衾六七载,枕上多少温存态度,何忍将他一刀之苦?龙心纳闷又惊惶。此刻,庞妃吓得魂不附体,忙下跪哀求二位高年太后说:“臣妾父亲伴驾多年,从无差错。近因年老昏懵,作为有干国法,理正典刑。臣妾虽然德薄,但伴君数载,也无过处,一时错听父亲之言,今日原该身首分开,但恳求太后娘娘开一线之恩,好生之德,姑免了初次,留我残生,感恩不浅。”狄太后喝声:“小贱人一刻也难容!”李太后叫声:“王儿,你保守江山为重,这妖烧妃子事小,何恋恋不舍?”仁宗天子无言可答。庞妃苦苦哀求,向狄太后连连叩首,只是不依,吓得面如土色,手足如木。只得转身求告曹皇后:“望娘娘与妾讨一个面情,救得臣妾一命,世世不忘娘娘大恩!”曹后娘娘虽不是与他胶漆,也是两不相干,况且在着君前,权做个假人情,实时随身跪下,求恳太后娘娘说:“庞氏须然有罪欺君,但念他初次,还求太后娘娘饶他性命,臣妾亦感大恩。”狄太后喝声:“休得多言,你是庞妃同党的,不用你再言!”曹娘娘不敢再说,只得起来。 天子此时亦坐立不安,只得说:“母后哎,庞妃犯法,理该正法处斩,念他是个轻年女子,不明法律,万般只看臣儿薄面,今日臣儿讨个情,求免他一刀之苦,将他贬人冷宫如何?”狄太后想来:“王儿真乃溺爱这娇娆,今又仍留庞妃,庞洪罪也轻了,我将何话答应包拯?”便呼:“王儿,别的事情般般依你,若要留这小贱人,断断难依。我今做的三分主意,你终身怪着为娘罢!”即传懿旨,令刀斧手速正典刑。贵妃哭倒在地,落下球冠,青丝披散,无限凄凉。膝行扯住万岁龙衣:“望吾主看臣妾侍奉前日一场,救了臣妾一命的!”急得天子心中凄惨,料难解救,说:“贵妃哎,非朕不肯用情搭救你,只可怜你一时错听父亲行恶。今要过刀惨死,独借你待孤一番恩情多少,今日身亡,孤心不忍。”庞妃说:“陛下哎,妾如今痛改前非了,从今以后不想锦衣安享,不思玉食风光。愿留我残生,甘心永住冷宫。”嘉佑王听了这凄惨之言,腹内犹如刀割,想去思来,心中大愤。回身又叫:“母后,望你大发慈悲,开恩一线,饶他一死,永禁冷宫,情愿将他父庞洪正了国法也罢,望母后准依臣儿之言!” 当敢不是狄后心妒庞妃,定要除他,只恨他父女同谋,反复验旗,险些侄儿被害。报仇是以刻刻在心,今要宽容他,又违准了包公、众大臣所奏,是以今日总总不依当今之言。有李后的性情素日心软,看见贵妃如此凄惨,与当今不忍之言,凤目早已包着一汪球泪。呼声:“贤妹哎,既是王儿如此说来,饶他身首分开,可赐白绫把他绞决,做了全尸罢。”天子又双膝跪下,再求狄母后存他一命。狄后摇头叹声:“你身为万乘之尊,为了妃子此如恋恋不舍,今朝不将这小贱人正法,人人俱可效尤败国了!权依姐姐之言,免他刀刑。”传旨不用刀斧毛速取到白绫。一座长春殿做了法场。 此时庞妃心如刀割,痛哭凄凉。天子不忍观看,悉听他们动手,心怀愤愤踱出,龙日含着一汪珠泪而去。太后喝声:“动手!”将绫搭粉颈,双膝向南。曹皇后、张妃也觉心惊。但见太监两边将白绫一收一紧,金莲撑蹬几撑,登时两眼洋洋白了。未及半个时刻,气已断了。三魂七魄,缈缥已无影无踪。实是可怜一个冰肌玉骨红颜,只为一时差见,错听父言,死得实为可哀。在庞妃伴主多年,亦无甚大过犯,岂料今朝身受惨死,实乃庞洪作恶,害了年少女儿耳。 当时,绞手太监见他身硬了,实时住手,上前启上太后娘娘:“庞娘娘气绝了”太后传旨,请来当今。是日,嘉佑王到来,见了庞妃如此,五内皆崩,伤情之泪,从腹中落下。狄太后说:“王儿为君,岂像孩童之见么?若留这奸狡犯,实乃国家之患。如今速把庞洪斩决,不可改轻包拯所奏!”天子应诺太后。又传旨:“尸骸用上上棺柩盛殓埋了。”刀斧手领命去花。天子吩咐在长春殿安排饮宴,款待高年两太后。曹皇后与各妃交替敬酒,姐妹谈心,语言多少也不多谈。酒宴已毕,狄太后抽身相辞,李太后、曹皇后与众妃一同相送,狄太后身登凤辇,欢然而去。李太后也回宫去,张妃、曹后俱觉安然。只有仁宗王愁怀满腹,复进庆云宫内,触景伤情,龙心惨切,怨着包拯:“你与寡人结冤家,可怜断送了爱妃。若不是三审郭槐这段功劳,孤必要取你的首级!” 不题天子心烦,再说狄太后还宫,将此事说知孩儿,潞花王大喜。即差太监相请平西王到府说明。狄爷深感姑娘,言说一会,拜别往见包爷,传说众大臣人人心悦,也有庞党个个心惊,犹恐有牵连之罪,不表。 次日,包爷上朝奏明,要将庞洪正法。此时,天子只因溺庞妃,故将庞洪宠重。庞妃须死,心犹愤恨,念及贵妃,不忍将国丈正法,奈何被包爷催速。想:“终免不来,若将他正法,罪名可减轻才罢。”不知天子如何减轻庞洪之罪,且看下回。正是: 天道岂无公报应,人心何不善为行。 第一百一回 正典刑奸臣被诛 忆妃子宋主伤情 诗曰: 害人反害自身亡,到底奸臣不久长。 作恶难逃终报应,今朝正法在刑场。 当时包公听了万岁要改轻庞洪之罪,后来正法,即称:“陛下哎,臣乃照律定罪,如何改轻的来?”天子说:“包卿,贵妃的杀罪已蒙太后娘娘减等赐绞,难道庞洪孤赐他不得绞么?”包爷说:“启陛下,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贵妃的造化。”天子说:“太后娘娘的旨你依,难道孤你必不依么?包卿太把寡人欺了!”包爷说:“圣上哎,庞洪除去谋害功臣的罪且不计较,只把私通外国,贪赃不法而论,重罪如山,那有可赦轻之处?”天子说:“包卿何故如此,劝你不要执偏,逆。许寡人吧!”包爷说:“臣为受陛下洪恩,未得报效,除却了奸贼,一刻之念难忘,照律除了欺君卖国之臣,稍尽臣报国之心。”天子说:“包卿,你又愚了,你说知法律,岂不晓得从无宰阁之刀?你自家条律未明,又不依从孤旨,必要将庞洪照本罪断续迟,除非你再到南清宫,待太后娘娘仍旧出头为主,方能准你。”包爷说:“陛下何须无宰阁之刀?但庞洪自有滔天大罪,非轻若减轻了,不能警戒乱臣惊惧之心,伏乞我主依臣所奏,照律将庞洪正了典刑,则朝政肃清,人心说服了。”此时,包公与嘉佑王许多辩论,天子心中带怒说:“你真乃一个无情面之臣!故意违逆寡人之命,也该当何罪?你须讲明说来。”包爷说:“臣逆旨该斩。陛下,且将臣斩首吧!”当时,天子呆呆不语,包爷也不做声,有众位公卿大臣,看此光景,一同俯伏金阶,同声奏道:“臣等请问陛下,照若包拯所定之罪,圣上龙心以为太重,如今圣上欲定何罪?乞祈降旨。”天子说:“依朕主见,庞洪亦照贵妃赐白绫,未为不可。”包爷说:“庞贵妃本是袅首之罪赐白绫,伏乞龙心详察。”天子说:“众卿家公断如何?”众臣说:“臣等只求陛下将庞洪照依贵妃枭首之罪,正法便了。”天子一想,总是庞洪活不成了,只得准奏。将庞洪枭首,恩免夷族,妻儿回籍,安分守法。内监王仁改为军罪,余具依拟施行。传令苏文贵监决复旨。当时,包公也难再奏,天子驾退回宫。众臣多退回朝,个个也说,天子心慈,皆由庞妃面上来的,闲话体题。 再表苏都督回转府中不延迟,即差人吊出天牢犯臣。当日,庞洪。孙秀两个奸臣,懊恼前日为非,一心图害狄青。害他不成,反害自身,要受过刀刑。是时,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远远观瞻。当时,国丈还在牢中,未曾释放,所以不得来送别。有庞飞虎在外打听明白,吓得魂飞天外:“我得圣上天恩,妻儿无罪,所以方敢前来送别父亲。”孙秀的夫人抱了三岁的孩儿,也来送别丈夫。当下,子哭父,妻哭夫。庞洪呼声:“我儿,你不必伤心了,包公将我定了凌迟夷族之罪,全叨圣上天恩,减轻了斩,还是死来的造化。但我死之后,你与母亲收拾棺柩与妹丈的棺椁,一同还乡吧。全叨圣上天恩,和顺才好。如今朝内无人,势头也没有了,须要回去守分度日,侍奉母亲。”飞虎泪如珠雨,哭倒尘埃。孙秀叫声:“夫人,今日你休来埋怨于我。若我死后,你还故里,与我娘、兄弟苦守门户,养育孤子,长成传嗣,免得孙门绝了香烟,遗言切紧记的!”夫人只悲哀痛哭。时刻将到,这些远远旁观的人,拥至越多。三刻时分到了,实时刽子手开刀砍下头颈两颗。子捧父头,靴底踏穿,妻把夫头,哭泣晕迷,苏爷打道回衙,先往说知包公,然后往天牢放出庞洪夫人,前往法场收拾丈夫尸首。包爷又备文书征发,要两名官差吩咐庞家子母、孙秀之妻,限三日内起解回籍,不许在京担捺。内监王仁得性命,即行发配。王正加升三级,多叨天子洪恩。 包爷又吩咐秃狼牙:“你混进中原,应该有罪。念你出首说明奸臣之案,兹且姑宽,放你回国。”秃狼牙说:“包大人,我今回邦,思量狼主容不得我。如若不还故国,丢不下儿女,实在两难,如何是好?”包爷一想,说:“你也虑得不差。罢了,你且耽搁一天,待本官来日奏明圣上,请旨一道与你,自己还邦与狼主观看,要你复还旧职便了。”秃狼牙称谢不已。次日,包爷上朝,有苏爷复旨启奏:“已将庞洪。孙秀正了典刑!”天子听奏点头,暗暗咨嗟。又有包爷俯伏说:“臣包拯有奏。”天子说:“包卿如今没有说了,还有何奏的?”包爷就将秃狼牙之事奏明,天子准奏。降旨一道,着令秃狼牙自带赉文还邦。是日,支部天官文彦博升为首相,抵了庞洪之缺,不必多谈。包爷朝罢归府,付银子二百与秃狼牙,以作路费回邦。秃狼牙大悦,叩谢而去不表。 再说仁宗天子回宫,暗暗伤心:“追思庞贵妃的玉貌花容,娉婷袅娜的体态,深悦朕心。陪伴宫中六载,别无差错。单有父女递连,想他为其女而护其亲,乃人之常情也。原是庞洪为人不好,又不该贪赃人己,与外国私通。只道暗为,瞒得众人耳目。又不该暗中图害狄青,害他不得,反伤其身。他两次平西奏绩回来,功劳浩大,多少众臣得为助于他。今日庞洪败露机谋,乃连累了孤的美人,死得实乃伤惨。若是包拯议罪,群臣共效,必要寡人作主,庞家父女决不死于如此刑惨!偏偏是母后出头。他无非要与侄儿报仇,拆散寡人的美对鸳鸯,孤心何日放得下愁怀?”叹道:“贵妃哎,你玉骨冰肌,抛荒何处?但不知卿魂还在宫否?”又思他魂渺渺茫茫地府中,不知何去了。越想越伤心,目中的珠泪纷纷滚流。宫中物件般般在,单单不见相爱相怜的美人。咳!寡人每临幸此地之时,只见庞夫人袅娜轻盈,上前接孤。芙蓉玉貌,带喜带羞,殷勤尽礼。莺声细语,慢慢言来,皆实为孤之爱。驾凤衾中陪着朕,温存体态,多少的美情!有无穷之妙,无限之趣。指望同偕白发,岂知平地风波起,使孤恩情永绝。今朝物在人亡,玉体抛荒野外,深可悲也。咳!美人哎,非是今日寡人辜负于你,谁知父亲与狄青结下深仇,连累你的。包拯一班同党,助着狄青,同口同声奏参你父,又使狄母后为主,内外来攻,使你父女一刻同日而亡,总是弄得寡人从此无人陪伴。美人哎,你有多少妙音可解寡人愁怀!”这多情天子伤感之际,忽想起一事在心,瞒了母后,不与王后、妃子得知,即差一构监,私出宰门,吩咐关了贵妃坟,并因丈尸骸好好收殓。另赐黄金千两与国太,以为扶柩回乡的路费。这仁宗天子为着庞妃面上有许多情,只为爱其生,如今不忍其死,加宠国丈所以如此。龙心终日恢恢纳闷,不怪他人,只恨着包文拯。他虽然正直无私,然而与寡人面上太觉无情的。 不言天子烦闷,再说太监何荣奉旨藏了千金,悄悄出了后宰门,觅着庞妃停柩所,命人扛抬了,来寻国太。先说庞飞虎痛恨着包文拯、狄青是杀父仇人,后日图报的。当下国太来到法场,看到尸首分开,心中痛哭哀哀,好不凄惨。又思量长女伴君,深得宠幸,岂知今日白绫赐死!儿哎,皆由你父连累,害你死得好惨刑也!丢下老娘,魂归阴府,渺然无踪,未知他可能随娘得转故乡否?如今单剩下次女飞凤在身旁,女夫又被国正了典刑,母女双双为嫠妇,此仇此恨,教老身怎生清消?国太正与孩儿收拾尸骸之际,忽来了太监何荣,丢了贵妃棺柩,到来交待黄金,说明天子之意。正是: 生离死别生何切?义重情深念不忘。 第一百二回 遵国法庞孙回籍 叙奸苗作恶多端 诗曰: 奸苗仗势害良多,国法全无众受磨。 自从权倾威福尽,昭昭天眼报如何! 话说国太正在收拾丈夫尸首,悲哀之际,忽然圣上差太监何荣到来,将天子之意说明:“国太,今日收拾尸首回籍,国太不必过哀。今日万岁爷赐赠黄金千两,以为国太作路费之资,你且收藏了,并娘娘棺柩在此。”何荣交出黄金,回宫复旨去了。 单表庞飞虎母子尚然说此蛮话,说:“圣上堂堂九五之尊,一些主意全无。凭从狄青、包拯胡行,被他压住,伤了宰相之命。只恐江山不久要让狄青了!”飞虎含泪说:“母亲,事已如此,如今不必过伤了,且暂收拾父亲还乡吧。家中幸赖尚有家产过日,还有三兄弟,皆是英雄气宇,日后寻个机会,必将杀父仇人杀尽,方消了此恨罢!”国太听了,只得收拾。孙秀夫人悲哭哀哀,没有收场的,国太劝慰女儿一番。包公又有兵差到来,不出三天就要速出京。旁人百姓,谁人不笑庞洪前日靠了女儿,势力凶如狼虎,屡屡冤屈良民不计其数,容纵家丁欺压平民,只道他有女儿做力一程,直厉害到底。岂料今朝女儿死在宫中,父斩法场之上。还叨圣上天思,不罪妻儿,不抄家产。想来善恶必然有报应的。若不报应,世人个个为非了。又有几人说:“奸相平日屡屡剥削良民,今日犯此大罪,过了刀刑,还是造化了!理应该丢去油锅内,割舌抽筋,再将他千刀万剐,方尽其辜。”内有几人说:“庞洪屈剥我百姓过多,将他一刀两段也便宜了他!还恐上天不容他,天火也焚他的棺柩。家中妇女为盗为娼,后人为奸为拐,此天报应以不祥的。”一路而来到十处地方上,百姓谁不骂他父女?母子听闻心中暗暗伤心。庞飞虎暗暗发怒,只由得人咒骂。有日必要报仇,将汴京削为平地,看你们还骂得我否?不理旁人说短道长,一路饥飨渴饮,夜宿晓行,历尽跋涉辛劳,一月多方到家园。有包公差官把文书交本省官、本处官接领,即回详复包公。取了盘费,二解差一路回京不表。 即说这大国舅飞虎娶妻无子,二国舅白虎、三国舅黑虎、四国舅彪虎,多是年少青春,因没有美貌佳人,故俱未就婚。纵是有几个乡宦小姐花容美俊的,父母俱说庞门作恶过多,不肯配他弟兄。然而年少,仗着父亲、姐姐的势头,屡屡又害地方,每每欺着良民,白手娼嫖,平空捏诬。若逢女子有三分颜色动人,抢劫回家。俗语说:“肉随砧。”众从他则活,逆彼则亡。弟兄也是一般作恶,有些怕死的女子,或是贪欢的妇人,自然从他。或半年不用,赶逐出转回娘家,害得亲事不能对,岂不罪过更深?兄弟如狼如虎,万民怨恨。若告状鸣于官,只畏庞门势大,也不敢准告。这一天,哥弟分路出去玩耍。又讲一妇人正在窗楼观望,只见他家翁对楼上大叫:“媳妇,二国舅来了,还不下楼去!”这妇人听了,好不慌张,急急关了窗牖。又说二国舅白虎正在街上游玩,只见家人飞跑到跟前说:“二国舅爷不好了!一家大祸非轻的。”二国舅喝声:“狗才,何事大惊小怪?”家将说:“不是小人大惊小怪,只为太师爷身受大灾被杀了。如今大国舅与太夫人扶柩回来了,现在码头上。二国勇爷不要游玩,作速回去料理丧事的!”白虎变色说:“这话可是真么?”家将说:“有飞福家人先回来报知。”白虎说:“有这等事,不好了!”吃惊不小,说:“你跟随来吧!”即快马加鞭,如飞去了。 又说到黑虎三国舅,一路而来街上玩耍,有妻的百姓民家,家家一闻三国舅远远在此游行,即飞奔回家,吩咐密关了门。有姐妹的也是如此。只是众人被害过多,所以如此惊惧。也有一民家婆子立在门前,年纪六十多,脸上皱纹多起,还是擦脂抹粉的扮俏。要为年已高,还作青年妆,实确可笑。立在门前,看看来往之人。忽听得庞黑虎来到,吓得慌忙扶了杖,急急关了门。黑虎正在街坊上寻觅钗裙美女,带了七八个家将跟随。忽来家人庞寿来报知凶信,三国舅闻言,犹如雷打脑顶,急随家人回转。 再言四国舅的行为。陕西本省近地有个酒肆,名曰“岳阳馆”,步进酒馆,十分热闹。一座有二十余人谈笑吃酒。正在闹热之际,忽有店主跑来说:“列位贵客,快些算账,不吃酒了!”众人说:“你那里话来,酒还未吃完,因何忽要算账?”店主说:“庞家四国舅来了!”各客听了大惊。单有一人自酌饮酒,是山东来的客人,说:“店主,他怎样狠恶,我是不惧的。待这老狗狼来,俺老子活活打死他!”只见恶狠狠几人跑进来说:“四国舅爷来了!”众酒客人说声:“不好了,大家快走吧!”顷刻间,个个都跑了,只剩得山东客,自仗英雄,不知厉害。原来这人是前一天到来了,所以不知庞家势力。说:“我也不犯他,他也奈何我不得。”店主劝道:“贵客,不要取祸,快走才好!”他只是不依,端然坐下。有四国舅爷跑进来,下了马,店主人跪接。彪虎进内,两边一看,喝声:“大胆这狗才!敢在大虎头上抹汗么?家丁,快些捆打这狗强盗!”一声呼喝,一班家将如狼如虎,拥上前要捉李大麻。他见了,不得不慌忙,登时下跪磕头求饶谢罪。四国舅正在喝骂他之处,有家人庞禄赶进店中,说声:“四国舅爷不好了,小的往各处找寻,原来在此,快些回府吧!”四国舅喝声:“狗才,我有事情不回去的!”庞禄说:“京中太师执罪被杀了。”四国舅闻言大惊,说:“那人敢杀我父亲?快快说来!”庞禄说:“小的不知细底,只见大国舅与国太扶柩而归,现在船中,就要来到家里,所以小人分头找寻,国舅爷回去吧!”彪虎慌忙说:“你言可真么?”庞禄说:“小的焉敢哄国舅爷的?”彪虎听罢,即忙上了马,飞跑了去。当时店主几人哈哈发笑说:“朝中国丈被诛,他弟兄无势力,从此地方可以宁静了,这些年少妇女去了大患。”李大麻笑道:“他倒运的狗才,欺着我李大麻,怪不得他父亲要砍了头的!”复坐下又吃酒。店主说:“我叫众人不要说,不要吃酒,且算了账,谁知众个个不肯。后至小狗才拥到,众人才奔走散去,如今做了折本生意。”李大麻说声:“店主不必心烦,今须折去本钱,但各市上食物俱已卖尽罄了,你店中还有许多食物,卖个加倍利息,就可还本了。”丢开店主,闲言不表。 再表近地百姓,被庞家扰害不少。如今得闻此事,人人传说喧哗,多道朝中国丈被杀害了,地方从此起运,众民安稳做生涯,从此不用大惊小怪的懮心。此时陕西一省地头,众百姓远远传说。正是:人人欣幸,个个安心。言言语语地叙谈,一一不能细述。话休细烦。 且说庞家三位虎狼舅爷,此日齐齐会叙,已到码头船中,见母亲、兄长,即问父亲被害原由。国太见三子动问,含泪就将与狄青作对情由,细细说知三虎。兄弟听罢大怒,泪落纷纷哭父。时又忆姐姐,痛恨着狄青,呼声:“大哥啊,我们兄弟井胆合意,待等三年之后,杀父之仇定然要报的!”庞飞虎呼声:“三位兄弟,此仇不报,枉为人也!为兄也等不得三年五载的。”国太贪悲说:“你弟兄不要言长语短,且将棺柩迁移上岸,回家安葬吧。”正说话间,有孙云到来。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下回分解。正是: 由尔刁奸凭势力,终为罗网伏众心。 第一百三回 萧天凤领守三关 张将军洞房花烛 诗曰: 英雄未遇一樵夫,发达特来禄位高。 海水不量人不谅,焉知贫者是人豪! 当下这孙云不是别人,他是孙秀嫡弟。平日也恃兄长之力欺压良民,强占人之妻女,种种作罪多端。因甚前书并不详细于他?若不涉正书关紧,不能尽述。是时,孙云得胞兄被杀,气得二目圆睁,即跑上船头,对着庞飞凤叫声:“嫂嫂,何故哥哥被害?”庞氏将前时被害细细说知,孙云听了,怒气冲冲说:“嫂嫂,如今哥哥已死,不能复活,且到家中把棺埋殡了,抚养侄儿长大成人,与父报仇便了。”又进船中与庞家母子谈说此事一回。此时,扛到两乘轿子,母女分头上岸,各个回家。庞氏弟兄随娘回转,孙云与嫂嫂归家,各自埋葬。纸短情长,难以尽白。从此,庞、孙势力俱无,不敢妄为。不过藉些家产度日,须有二仇之志,亦是妄想虚言耳。不过正传略略表明,休得长叙。 再说京中。一日,狄爷对萧天凤说道:“雄关乃要紧之地,不可久无主将保守,须早日打点赴任才好。”萧天凤应诺连声。萧总兵又将苗氏。张忠婚事禀知,狄千岁说:“此乃美事。”便说:“张贤弟,你可一同到苗家完了花烛,然后再来叙会吧。”张忠便道:“但小弟有话告禀。”狄爷说:“兄弟再有何商议?”张忠说:“从前小将没有住居,曾在盖天山打劫往来为生。如今意欲到此地造几间房屋为家。千岁,你道可否?”狄爷说:“贤弟,不知此地可有主经管否?”张忠说:“没有人管的。”狄爷说:“既然如此,待本藩明日奏知圣上,差官到彼处,应该粮赋若干纳讫了,建造房屋便住了。”张忠称谢。千岁次日上朝奏明,天子准奏。狄爷回府,即差孟定国责带千金,吩咐前往盖天山左近地方,建造府宅。只宜速办不要延迟。孟将军领命。次日,拜辞千岁与众将军,带了八名手下将,跟随去了。 狄爷又问:“李贤弟,你是北直顺天府人氏,你从前说过的家中无人料理,想必房屋也是塌烂了。”李将军说:“不瞒千岁说,我的命运蹇否,自幼父母双亡,几间房屋被火烧了,目下变作空荒之地了。”狄爷说:“粮税几年,何人管纳?”李义说:“千岁啊,至今一十二载犹未完税粮。”狄爷听了,即发出千金,吩咐焦廷贵:“前往顺天府该管地方,完了一十二年国税。料理兴工建造住居,须要快捷,不可迟延。”焦廷贵说:“千岁,若造得快,烧得快,到底延迟为妙。”狄爷说声:“休得胡说!”焦廷贵说:“小将没有胡言的,只说造得快,烧得快的。”狄爷说:“你原是这等痴呆的?”焦廷贵说:“不瞒千岁,小将的老人家焦赞也是痴呆的人,如今怪不得小将痴呆了。”狄爷说:“休得多言,明日早些起程。”到来朝,焦廷贵带了千金起程,一月到了北直顺天府。先将十二年税赋完清,又说李将军祖地已被他人占了。原来,本府有个土豪,家资万贯,逞富欺贫之辈,名唤王强,前数年已占了此地,建造了大厦楼房,出租别人。焦廷贵当时查察明白,心中大怒说:“狗乌龟,将李姓的地业占了,收租受用,好生可恶!本将军不要你赔还,不为好汉!”气愤愤地跑到县堂喧哗喊叫,县主惊疑,升堂问明原故,即拿到王强究问明白,乃私占土地的。如今断还李姓地业。焦廷贵大叫道:“断判不公,还要断!”县主说:“将军,但不知要怎主断的?”焦廷贵说:“王强收租,李姓完粮,今单把房屋断送李姓,焦将军岂不动气么?禀知狄千岁,你这官儿做不成,王强的性命也活不成了。”县主说:“据将军的主见若何?”焦廷贵说:“须要王强拿出银子一千两,准了赋税之缺,将这狗强盗问个边远充军之罪。”县主说:“罚他五百两银子,不必问罪如何?”焦廷贵说:“罪也不相干,若银子短少分厘也不依的!”县主只得判断王强罚出钱子一千两,限三日交出。王强气恼,叩头去了。县主吩咐衙役:“寻个所在,待焦将军安歇。每日三飨,酒食必须丰盛,倘费用若干,禀明给发。”衙役答应连声。焦廷贵毫不称谢,日日贪杯,醺醺大醉。到第三天,在县堂问:“这王强钱子可曾交待否?”正说间,王强正在衙门外伺候,老爷坐堂呈缴,衙役报进。县主吩咐唤他进来。王强来到案前跪下,呈上一千两银子,兑进不少分厘,王强气闷回去了。县主命衙役扛抬银子,到焦廷贵歇所。焦廷贵命自带来的从人,一一置备家伙什物,件件齐全,按下焦廷贵慢表。 再说朝中萧总兵要往镇守雄关,奏知天子,择日登程,拜别狄千岁。众大臣。是时,平西侯张忠要往结亲,故与萧、苗二总兵同行,下属官员俱来送行,一路地方官接迎,不必细表。行程二十余天,已到雄关。范爷、杨将军闻报大喜,率同部下,各将官带兵迎接。当下,范爷、杨青看见张忠也在其内,是时,一同进关。范爷呼声:“张将军,你也奉旨同来守城么?”萧总兵说:“非也。苗总兵有胞妹,他母亲从前曾许婚姻,今日禀知千岁,是以同来完婚。”范爷听了,哈哈笑说:“这也有理,老夫贺喜方是。”张忠、苗显说:“范大人,小将不敢当的。”杨将军说:“贺喜不贺喜,总要吃喜酒。”是夜,大排筵宴,各各就席。次日,苗总兵在雄关七八里寻了地方,名为十锦村,即差家丁,督取工匠,兴造建工。工匠人多,不消一月已建造了。相迎母亲、妹子居住了,收买丫头数十个。如今比前日住破屋小窑,大不相同了。母女好欢欣。翠驾小姐倍加称快,想:“哥哥身为总兵之职,奴又得配张姓人,他乃征西一员大将,今封侯爵,奴家也是一品夫人了!再不道与母亲苦守破窑,还有今日?”不题小姐心说大开。 是日,苗显禀知母亲说:“狄千岁今命张将军在此完婚。”周氏听了大悦,说道:“孩儿啊,但是日期须要张忠定的。”苗显应诺。翠鸾小姐闻知,又惊又喜,惊为倒凤颠鸾未惯,喜是偶配荣封,也不多谈。当时,苗显回关说知,张忠定了良辰吉日。是日,苗府内张挂彩绸,乐韵齐鸣,真乃闹热!知今苗显身为总兵之职,谁人不到奉承?就有许多白日不相识认他,也来认亲。好比俗语两言: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又有下属武官文职,纷纷齐到苗府,不能详叙。苗总兵是日来迎张将军、萧总兵、范大人、杨将军,此日佳客盈堂,高朋满座,好生热闹。吉期已至,张将军更换了大红吉服,苗总兵即唤使女请小姐出堂,与张将军参拜天地,以成花烛。是夜,笙歌彻耳,音乐怡人。拥送入洞房,铺床撤帐,俗情另有一番做作,不表。且谈合欢交杯也是白丈套话。此时,堂上客酒已完,个个称谢告辞。苗总兵纷纷送客,也不多表。 且说张忠是夜洞房,这小姐颜容并非绝色,却也体态动人。张将军自家原是个武夫粗莽,也不计较妻子的颜容,所以多少相亲,甚是相当。常日张忠既成了花烛,日中闲暇,仍到关中叙谈,暂且慢表不题。 又说京中刘庆。一日,禀知狄千岁说:“小将久别父母妻儿,常怀挂念。今已无什么公余事情,意欲归家,看看父母妻儿,故此禀知。”狄爷说:“正该如此的,但本藩还有一事相托,从前未遇之时,本藩曾被庞洪在花园暗为图害,全亏得计英搭救了。受他活命之恩未报,今有书信一封,黄金五百两,可与本藩带去交与计英收领,以表微心。”飞山虎领诺。次日,早起来拜别老太君、千岁,刘将军快马加鞭而去,且也不题。 又说武都督苏文贵有女儿,年方二十,名叫赛玉,花容俊俏,还未定婚姻匹偶。一日,夫妇清淡无事,苏爷对夫人商议,要招赘定西侯李义。但不知此段姻缘和谐如何,且看下回分解。真乃: 征西劳力今朝息,美对良缘此日谐。 第一百四回 苏都督入赘纳英雄 安乐王奉宣朝太后 诗曰: 出仕朝廷汗马功,君王赐爵宠英雄。 至教都督招赘婿,诰命夫人指日封。 话说苏爷一日与夫人商议说:“夫人啊,下官看李义身高体胖,昂伟丈夫,然而平定西辽,原是一员上将,今日身为侯爵,四海扬名。下官欲把女儿配合与他,故与夫人商议,不知你意下如何?”夫人笑说:“相公,你如欲意,便是妾的如意了。你须意愿,不知李义肯允否?”苏爷说:“夫人啊,这也不难。待下官对平西王说知,要他作主,此事必然和谐的。”夫人点头称是,是夜不题。次日,苏爷对狄爷商量,秋千岁一力担承,说知李义。就请石兵部为媒,选了吉期良辰,共迎佳客,又有一番热闹荣耀的光景,不要絮絮烦言。洞房花烛已过三天,上朝奏明万岁,天子恩封赛玉为候爵夫人。定西侯夫妇和谐不表。 却说石玉本要荣归故里,早差家将往故土,托长沙府买了;日府左右地,建造新府。等待狄爷还乡,然后回归故土,按下不题。 狄爷的书信一日平安寄到山西,与姐丈、姐姐观看过,金鸾小姐不胜大悦,难得兄弟英雄,平定西辽,功大封王,只待候英雄弟妇来到,一同还乡。正是:骨肉团圆,门风重改,真是有兴。慢言小姐欢欣。 再说狄爷如今两次平西,圣上恩宠显耀封王,满朝文武王爷大臣敢不钦仰?以及天波府各府钦赐功臣,也常来往。老太君暗暗心欢,只待媳妇到来,同归故里。光阴迅速,又是新春了。 又说嘉佑王生母李太后,思念起有个干儿郭海寿。原来这郭海寿乃太后恩人。前十八年,太后被刘妃谋害,逐出宫闱,街头丐食,得郭海寿卖瓜菜为度养活他。十八年苦楚捱尽,至太后灾满之日,郭海寿运起之时。时天子得包公陈桥认母,郭海寿乃天子救母恩人,故认为御弟,加封安乐王之职。这一日,思量起十八年苦楚,亏得他之力,方得身安。太后叫居处朝中,母子常常得叙,岂知他说“君子不忘旧”,仍在窑宫安身。已封为安乐王之职,富贵荣华,无懮无虑了。但有妻无子,单生一女,深为可虑。近来与他别久,常常使我思念有恩孩儿。罢了,且宣他进京相见了,才得放心。忙传旨与当今。嘉佑王听命,即日差官去了。再讲这安乐王,虽然受封,他乐不忘苦,贵不忘贱。原在窑府居住,朝廷恩泽宠隆,又封赠王爵,他性格不移,行为件用,俱不像王家气度。不独不似王家所为,他夫妻有堆积百万金银,也不轻用,只有家人、一使女自作自为。单生一女,他夫人终日思量:“丈夫须蒙圣恩封王位,乃太后干儿,当今御弟,显贵谁人可及?因何丈夫不独不像王家势头,有时出外买些对象,还是亲自带携,岂不见笑于陈桥之人?那有一家王爵如此模样的?他不听妾劝言,为妻也难逆丈夫之命,且自由他吧。”长根之话,多是闲言。 这一日,天色晴明,王爷夫妇正在闲话,忽有家将来禀知:“启上千岁爷,圣旨来了。”王爷吩咐大开中门,排开香案恭迎。钦差开读毕,说:“千岁须作速登程,免得太后娘娘悬望。”王爷说:“有劳大人跋涉,孤家即日起程了。”钦差即日辞去。王爷将言说与夫人:“母后思念我,宣念孤家回朝。”夫人说:“千岁,既如此,应该速往。” 次日,王爷起程,别了夫人。这位王爷不用施威摆驾,上马带了八名家丁,不用鸣人喝道。这一日到了京,众大臣多得知来迎接。有呼延千岁携到衙所,有二位官僚要行君臣之礼,王爷笑道:“天无二日,民无二君,况且众大臣是有功之臣,孤家乃微贱出身,若以平礼相见,孤家已是僭越礼数了。”二位大臣微笑。各官依次坐下,吃过茶。到了黄昏,摆下席间,说起庞洪的事情,安乐王称赞狄王不已。交杯传盏,宾主尽欢。时交二鼓,众文武辞别散去。郭千岁就在呼延千岁府中安宿。 次日上朝,静山王奏知:“郭千岁到了候宣。”天子大悦,即宣安乐王进至金阶,俯伏候旨。天子即呼声:“御弟久不进朝,母后常常怀念,今日御弟到来,母后想安慰了。”安乐王称:“陛下,微臣有何德能,敢劳母后切思。圣恩浩荡,臣感恩不尽,犹如渊深。乞陛下降旨,待微臣拜参尽礼,免得臣有慢君之罪。”天子说:“御弟,你须不与朕同胞,乃朕救母恩人,今且休拘行君臣之礼。”说完即令内监相引安乐王进宫朝参母后。安乐王谢恩辞驾,随着太监去了。此日众里也无事启奏,天子退朝。 却说太监引道郭千岁来进宫内,太监禀知,太后娘娘大喜,宣进宫中。王爷进内俯伏叩首说:“母后娘娘在上,臣儿郭海寿叩见。”太后一见,即欣然命宫娥扶起,说:“儿啊,你休行大礼见,以常礼罢。”吩咐宫娥排位,与王儿坐下。此时王爷请安毕,太后说:“为娘思儿啊,因你别久,常常心怀挂念。近儿媳安康、孙女聪明么?”王爷说:“肩上母后,儿媳托赖母后洪福,俱得安然,女儿长养。但臣儿须则常常思念母后,奈无旨诏,不敢私自进京的。”太后说:“儿啊,你太愚了,为娘没有你,怎能今日活养天年?须则当今与你两姓,算来你也是大恩人。若没有儿你,我母子焉能得会?从今你听娘吩咐,你若喜居京,今日则在此建宅,倘喜旧居,来京也有限的路程,须要常常到来看看为娘的。须则当今没有旨诏,你若进京来,决无罪的。”王爷诺诺连声,宫娥递奉上玉盏香茶,王爷吃毕,母子再谈。言无非闹别多年之话。少刻,宫中排上酒宴,王爷谢恩请罪。宴用毕,不觉天色渐渐将晚,郭王爷告别抽身,禀知母后要往呼延府中安歇。太后娘娘许先说:“孩儿,你不必上朝了,且在呼延府歇宿,不用旨宣,你须日日进宫来。”郭王爷应诺,拜辞母后,到呼延府安歇。 是夜,郭王爷思量,当初好不苦楚,一贫如洗,卖菜为生。供养太后娘娘之日,吃尽万苦千般,只道今生一世没有好日期的,不料王宫内由孤出进,当今主上与孤同坐同行,母后过爱,圣上厚恩,孤家好不心欢。忆昔当年困苦,比着今朝,犹在梦中一样,但愿夫人产下一孩儿,接了郭氏香烟,孤家就毫无懮虑了。 不表郭王爷心欢,再说镇西侯刘庆到了故乡,见过父母、妻儿。是时,夫妻、父母叙会少不得问起平定西辽,另有一番谈说,不用烦言。飞山虎一日寻找计英交待了狄爷书信、五百两黄金,仍在家中耽搁了一月,即拜辞父母,吩咐妻儿,席云二日到京,见过狄千岁,仍在狄府安身。 又说张忠在雄关外苗府成亲,已有一月余。一日回朝见了狄爷母子,将成亲完毕之由细细说知。次日上朝奏明圣天子,圣上恩封苗氏,御赐凤冠霞?,话休烦絮。又过几天,孟定国、焦廷贵也随后而到,将承办公务一一禀明。狄爷又呼:“张贤弟、李贤弟,如今你二人的住宅俱已建造筑成了,你们须要打点,荣归故里吧。”张忠、李义同声说:“千岁,小将且待单单国嫂嫂到来,护送了千岁母子还乡,然后我兄弟请旨回旋的。”千岁听了微笑说:“多蒙众位贤弟盛心。”不觉之际,红日归西,排开盛宴,差人往赵府请石兵部到来。五位英雄一同欢叙畅乐吃酒,不须细谈。 此时已是三月中旬了,却好单单国王前日接到天朝旨意诏宣女儿,国王逆不得旨,只得命四位大臣,宫娥二十四个,太监四名,三千军马护送还公主。许多乡中对象,多装载车中。又有四车贡礼,表文一道呈贡天子的。时交四月,一路而来,风光好景。进了雄关,公主回头一望,不觉生出凄惨,凤目中暗暗垂泪。原来,公主乃孝心之女,想来今日须则已到中原,但今一别故国,他无见父之日,所以进雄关回首一望,不觉惨切,岂忍抛疏?况公主乃孝贤柔顺,所以他一想,凤目含泪也。 第一百五回 遵宣诏公主到中原 大叙会狄府排筵宴 诗曰: 二次平西复会离,入朝奉诏不延迟。 夫妻从此团圆叙,婆媳相逢弗用期。 慢言公主进了雄关,一路行程,再说狄千岁在府中,安闲无事,忽有流星快马到府禀明:“公主娘娘已到,离城八十里了。”狄爷闻报,满心欢喜,直进内堂禀知母亲,太太闻言喜悦万分,说:“为娘望贤媳眼望穿了。我儿,耽搁不得的,速速差人前往迎接吧。”狄爷应诺,出堂,打发焦、孟二人带了百名家将出王城而去。四虎英雄当时大悦不表。 次日,狄爷上朝奏知天子,嘉佑王呼声:“御弟,既弟妇到来,朕也要排同辇迎接的。”狄爷说:“陛下,那里话来,微臣焉敢当的?”这仁宗天子原来是口头来的句好话,人人会说。难道天子真去迎接不成?无非明主厚结臣心耳。此时又降旨:“朝臣、大臣代寡人迎接吧。”当时,狄爷苦辞不脱,各大臣领旨而去。狄爷回转府中,不一时,头报、二报说:“公主到某处某处地头了!”一连七八报说,公主离城数里了。那边公主吩咐:“不必放炮,上则有惊圣驾。”正在吩咐,众兵安营。忽有小番报上:“公主娘娘,今有万岁爷差各位文武官来接娘娘,离营不远了。”公主听罢,脸生喜色,心花大开。正喜欢间,狄千岁进营下马,夫妻见面,喜气洋洋。公主说:“千岁啊,蒙圣上洪恩,差众位大人迎接,千岁亦不代为相辞的?”狄爷说:“公主,本藩已经苦苦相辞,圣上执意如此。众大臣敬重十分,坚辞不脱,也无奈何。”公主说:“叫哀家如何消受得起?”忽又一报到:“启上千岁爷、公主娘娘,各位王爷大人已到迎接了!”公主说:“千岁啊,你快些出营辞谢各位大人吧!”狄爷又说:“公主,你须望关拜谢王恩。”公主道:“我即拜关谢恩。”狄爷不乘马,步出营辞谢,呼声:“列位大人,公主说不敢当有劳众位大人,反说下官不力辞,心反不安。如今望阙拜谢了,望祈众人请回行吧。”此时狄爷殷勤辞谢,众大臣回朝去了。单有秋府六位英雄,人人进营见礼。公主开言:“列位叔叔,哀家焉敢当众位远迎,叫我竟置身何地?心反觉不安。”众位英雄同说:“理该如此,公主何必谦恭?” 狄爷又请公主起行回府。当时,公主就命贡礼车辆、四位押官随着焦、孟将军先回王府而去。狄爷道:“公主,我有两个儿子为何不见?”公主说:“千岁啊,两个孩儿本该一同带进来,只为父王无后,要留住狄龙接承香烟,故妾单带狄虎进中原。现在后营交与宫娥携带,但此刻劳忙得紧,待进府之后观看孩儿,千岁意下如何?”狄爷说:“公主,只是狄龙尚还年幼,如何离得母亲?应该一同带来,长大之时,送去何妨?”公主听了含笑说:“千岁啊,我也如此说的,无奈父王不依,反把妾身痛骂几声。”狄爷闻言,心中不悦。四位英雄说:“千岁,事既如此,不必说了,且待一两载,不拘兄弟那一个,总须到单单国看看小爵主的。此日同行起马,吩咐三千番军安营在此,待等贡献领旨,一同还邦的吧。”狄爷众人上马,四位英雄前行,公主乘辇车,一路二十四对官娥、太监拥护。跟随车箱什物,另有从人发运。还有宫娥怀了小爵主,坐轿而行。街上行人多羡美平西王的显贵,比万岁爷差不多,远远观看。又说外邦公主果然美貌,仍穿外国宫妆,恰像了昭君一般。 不表旁人议论,先说焦、孟前行,把番官四人安排书房内,后进内堂禀知太君,太君早已吩咐府中内外,结彩开筵,笙歌细奏,安排得闹热非凡。又传请石郡马太太、郡主母女。有秋太后不用相请,早已排鸾驾来至王府。又差人请天波府畲太君众人。此日畲太君闻请大悦,叙齐众媳,欲要看外国女英雄怎么体态,与两个番邦生长的小爵主怎样仪容。当时一同多到狄王府。众命夫人先拜见高年太后娘娘,然后见礼太太,分宾主坐下。正谈说之间,忽报:“相府的夫人又到了!”众夫人齐求相见,重新见礼坐下。狄府家人妇女正献茶毕,有家丁进来报说:“公主娘娘进府了!”太太吩咐家人使女齐齐跪接。狄爷与公主齐到,笙歌合韵,音乐齐鸣。进府仍不放炮,四位英雄齐侍立,先接过千岁。狄爷下马说声:“列位贤弟,不必拘礼,请往书房陪四位番官吧。”四位应诺而退。 合府家丁多来两旁迎接,当下众宫娥扶公主下了辇车,夫妻先后而进中堂。轿中宫娥抱出小爵主,喜悦万分。众宫娥跟随公主进内,夫妇一双步行,早有诸位夫人立起身来进见。公主花容,众人称羡不已。太君见媳妇花貌婉约,心中暗喜。只有公主一时呆了,低声说:“千岁,不知这些是何人?多是凤冠霞?贵人,也有年尊的,也有年中的,叫我如何见礼得来?”狄爷说:“中央这位是下官的姑母太后娘娘,你可上前见礼朝参。”当时公主初到来,不会行中国礼,上前称说:“太后娘娘在上,侄媳朝参。”把头一低袖一摆,一只金莲从后一起。太后含笑呼声:“贤侄媳,不必拘礼,你且来此行拜见婆婆的礼,然后见客礼才是。”太太说:“理当先拜客的。”众人说:“今日公主初进中原,礼当先见礼婆婆,太太何必谦恭?”当时,公主向太太行礼,太君大悦,说:“媳妇休行大礼。”反手相扶,向众人说知。公主又个个见了礼。狄爷又向太君见礼,在众夫人前深深作揖,夫人个个还礼毕。又命宫娥带来小爵主,生得威仪气概,众夫人喜气洋洋,多羡小爵主像着父亲。太太手挽孙儿,喜得眼也细微了。这爵主笑嘻嘻地说了几句番话。狄爷近前说:“孩儿,你在着中原,要说中原言语。”小爵主只笑嘻嘻。太太说:“贤媳妇,我儿说是双生子,又何为今只得一个的?”公主即禀上:“婆婆,父王因无后嗣接宗,故留住狄龙在本国。父王之命,媳妇如何敢逆?故今独携一子到来。”众夫人说:“这爵主未知人事的小孩童,母子如何分得两地?想来国王真乃差见不通也。”此时狄爷吩咐:“孩儿,且往母亲官房更换了中原服式吧。”当下宫娥带了爵主更衣去。狄爷转出外厢,进了书房,同着四位番臣、四兄弟不表。 书中原说内堂中此日老太君吩咐厨人备办酒宴,众丫鬟排开席位,东西两行座位一一安排停当。不一会,桌上摆上酒宴。此是王府备办的宴馔,非比平常。玉液琼浆,浅斟玉盏,珍馐佳味摆上。当时,席上公主花容但觉三分羞意。又说公主阵上交锋,男将见过多少,不独说害羞,还是威威烈烈的女将军。为何今日所会者,个个多是妇女,如何反害羞起来?书中必要详明的。前日上阵交兵之际,乃为国君公务事情,所以像着男汉威烈气概。今日公主乃初到来会亲,乃家庭私会的私事,所以带着三分羞怯的。此时,太君定了席位,太后娘娘首坐中央,畲太君、各位太君俱居东首,众夫人西阶,俱序齿依次而坐旁边,”丫鬟侍立斟酒。当吃酒之际,公主想来,我国与天朝馔席,犹如天高地厚的相悬。我邦的馔食乃瘴鹿禽狼,腥膻之气,岂似天朝的来精美珍馐?想来不独膳馔相殊,他事就是我邦的人物,生奇形怪状,怎及得上邦人俊雅风姿?服式衣妆另别一样,怪不得西辽王屡有夺中原之地。今日哀家到得天朝之国,岂非三生有幸的么?当时公主快乐心中,不知席间太后与夫人有何叙谈,正是: 祯祥母子荣中贵,福禄家门锦上花。 第一百六回 平西府骨肉谈心 狄王爷达呈贡礼 诗曰: 赛花奉诏到中华,太后驾临王府家。 骨肉满门今叙会,谈青说白乐无涯。 当下公主想来天朝气度之美,心花大开之际,有太后娘娘呼声:“贤侄媳,老母看你身材袅袅,体态柔柔,焉能有此武艺胜比男儿?不畏凶狠有胆量,两次杀退辽兵,为解夫难。细想细思,尚还不准信。今朝老身何幸,与英雄侄媳相逢。”公主正要开言答话,杨府畲太君满面春风说声:“太后娘娘,这是当今万岁洪福齐天,故出此英雄女将。算起来令侄若非错走国度,焉得相逢公主?又怎得公主前往西辽破敌解围?此乃国家有幸,又是令侄良缘,老太太的福荫,狄门有光。”此时太大连称不敢当。又呼声:“贤媳,究竟你怎能习得武艺,因何有此神通?细细说明众位得知,不必含羞不语。”公主听了,说声:“婆婆,媳妇自幼学法于庐山圣母,收为门徒。父王、母后信了师父之言,带上仙山几载,传习武艺,略赠了法宝,教传腾云雾遁之术,学全兵法,吩咐帮助天朝,这是圣上洪福,岂是妾身功劳?”众夫人听罢大悦,更有一番席上之言,余不必载。 却说狄爷在着外堂,弟兄五人款待四位番官,当时见公主带来的箱中对象,有扛夫抬进府中,府内家人点查收讫,交与宫娥细细收拾过。随来太监、宫娥各有小席款赐,你谈我说,共羡中原之地华美。各日用什物,裳服膳馔,比着下邦气度甚至加倍。我等只愿一生一世不还转国中。也罢,无奈舍不得爹娘的,不表闲言。 是日,众番兵在营,狄爷也有责赐酒食。内堂宴毕,红日归西。众位夫人、三位老太君拜别太后、太太,婆媳一路送出中堂,各个坐轿而去。独有太后尚在府中,姑嫂、侄媳是夜在内庭灯下,细将从前之事说一番。说到庞家父女、孙秀三个奸党,狄太后恨声不止。太太说:“这庞洪如此欺君不法,可笑圣上原要宽恕他的。”太后说:“嫂嫂啊,若被当今怒了庞妃,敖其女必赦其父,只懮削草不除根,犹恐再发之虞。今得这奸臣尚有四个儿子在,日后还有了起发萌之弊。”狄爷听了微笑说:“姑娘啊,倘或他儿子不比庞洪心术,知道父亲行恶,理该正法,就不敢胡为。谨慎安分守业,做个善良人,也未可知。”太后说:“若依得侄儿之说,乃国家之幸也。但如今侄媳已到来,国务已完,侄儿可奏知圣上,辞驾归乡祭祖才是。”狄爷应诺。太太开言说:“姑娘你也离了故土四十余年,目下年尊也无别事,何妨一共转家园?”太后点头说:“嫂嫂之言,正合我意。想起爷娘、先兄一念,怎不由人不断肝肠?”太后娘娘说起,泪珠垂落。太太也触动愁心,追思昔日丈夫狄广在朝,名声最重。不幸与公婆相继而亡,此时寡妇孤儿幸喜有些田产留后。只望苦节抚孤,以承狄氏一脉。岂料又遭水难,儿只说娘死,母只知道儿亡。两命亏得上苍庇佑,十年中分而复合。后来孩儿解送征衣,方能使母子再会。历尽许多苦楚,今日方得我儿贵显。想起前情,犹如春梦。说完不觉也流泪一行。公主此时见二年尊伤感,便称:“婆婆啊,离而复合,月缺又圆,世间所有,人有难而不死,此乃该有今朝显贵。所以庞洪弄权,屡次将千岁陷害,后逢鬼谷仙师点化,反得高官极品,乃婆婆的福荫,该有后头甜的。今日事倒亏得庞洪弄权之力。婆婆须宜快乐,何须记念前时,说起伤心之语?”狄爷说起:“公主之言,却为有理。”太太说:“我儿何出此言?倒使为娘不解。”狄爷说:“母亲,若非庞洪具奏孩儿解送征衣,焉得母亲、姐丈相逢?又不得领三关统领之职,以后庞洪保奏孩儿征伐西辽,索取珍珠旗还国,屡屡伤害孩儿,岂知今日得为高官显爵,夫妻圆叙,母子团圆?若以公论国法,庞洪原有滔天大罪,碎剐凌迟也不为过。若以孩儿私论,庞洪、孙秀也是孩儿得力之人。”姑嫂闻言,半悲半喜,谈谈说说,不觉二鼓摧残。太太吩咐各归安睡。 是时,两位尊年多不表,单叙美夫妻。狄爷是夜进房,吩咐宫娥出外,近前说声:“公主。”不觉一笑:“你还未睡么?”公主起身说:“妾也未睡。千岁,有何话且请坐。”狄爷说:“公主,下官有句话与你商议。”公主听了登时脸泛桃花,低头着含羞不语。狄爷说:“公主啊,你疑下官有甚别事么?所以这般光景的,原我与你明说,夫妻只得一月早已分离,一经五载,今日才得相逢,不该仍各东西,理当同伴裳枕。无奈近日劳动着忙,下官意欲回归故里后,料理门庭,小完公务,下官少不得效比鸳鸯于中补漏,竭力同欢。若不说明,还防公主见怪。”公主含笑说:“千岁之言,却像痴了。你难道欺着妾是下邦之妇,郑风为比么?谁人思量与你同宿?你太将妾看低了。”狄爷微笑道:“公主贤良之德,人所难及。不知几时回归家园,云情雨意未卜,何期公主不思此?下官也悬望久了。”公主带愧低声说:“千岁休得滤言。既不同宿,快出房吧,妾要睡了,省得外动疑。”狄爷微笑说:“下官去了,公主睡吧。”此时,公主关上房门,灯前思想:哀家在本国时常烦闷,只懮误配着本国丑陋蠢夫,一生不遂哀家之愿。今朝有幸得配上国英雄,非凡气宇。又是太后内亲,极品显贵,大大功劳,名扬宇宙。姻缘须乃前生所定,原亏得仙母指点我,今须是心安身乐,但未知何年再转本邦朝见父王,看看狄龙孩儿才放心。想罢,卸下宫妆,宽解罗裳,不嫌独宿。正乃一觉放开心地稳,梦魂行不到家园。 不言公主安睡,再说狄爷也不可睡静,坐灯前把兵书观看。觉到了四更将尽,狄爷梳洗了,穿过朝衣。命家丁将单单国送来的贡礼扛抬到午门伺候。当下,狄爷来到朝房内,众文武大臣相见,互相言谈。众大人说:“千岁,公主既到来,你该奏知天子,一同告假,荣归故里。狄千岁,你意下如何?”狄爷说:“列位大人啊,下宫原有此心,但未知圣上准奏否。”正说之间,天子坐朝,百官参毕。两旁待立,俱无表奏,只有狄爷出班奏说:“单单国赛花昨天已到。国王今差官四人,贡来礼物已带进候旨。”将礼单表文呈上。仁宗天子大悦,看罢传旨扛进四车礼物,近臣检点分明,降旨:“收归国库,番官不必朝见,御馆暂且留款他三五天。”狄爷称:“臣领旨。”正要奏请还乡,天子先开言呼声:“御弟,这弟妇女英雄曾助你平西,有功于国家,来日可同上殿见朕。”狄爷说:“臣启陛下,这赛花乃一女流,如何见驾,诚恐不便,伏乞圣裁。”天子说:“御弟啊,朕心如此,不必推辞。”狄爷只得领旨,退朝回归府内,吩咐弟兄款留番官。他进内堂请过姑娘、母亲安,与公主分左右坐下,把圣上要宣公主来朝见驾,孩儿在君前力辞不脱,圣心执意如此说毕。姑嫂闻言,心头大悦。只有公主心中不悦,说:“千岁,妾身乃一女流之辈,又是初到上邦,要上朝见驾,实觉不安。”狄爷说:“公主,少不得下官也同上朝的。你且放心。”太太说:“媳妇啊,无非君王见你有功于国,宣你朝见以示恩宠之意的,还有恩赐赠赏与你。”公主说:“婆婆啊,媳妇情性你也未得深知。委只喜安静,不要浩烦,所以不愿见驾受封的。千岁啊,倘圣上思封,你在旁须要极力辞让才好。”狄爷微笑应诺。不知公主来日朝参圣上如何,正是: 英雄女将辞烦浩,仁德君王宠眷深。 第一百七回 八宝女朝参天子 李太后主结姻缘 诗曰: 君主恩宠女英雄,只为平西助力功。 今日奉宣朝圣主,全家天禄享丰隆。 次日四更时,穿过朝服,公主便换吉服。狄爷骑马,公主坐轿。是时,狄爷见过圣上,奏知公主候旨。天子听奏,龙心大悦,即传旨宣进女英雄上殿。不一会,公主步至金阶,俯伏丹墀说:“臣妾单单国哈直利之女赛花朝见,愿吾主万寿无疆!”嘉佑王大喜,降旨:“平身。与御弟东西对坐锦墩。”天子此时开言:“女卿家,前日御弟兵危白鹤关,多亏得你解救。二次平西又劳女卿除了花山妖道,孤尚未有旌诏奖赐你邦,反使你父狼主厚礼先来,寡人若不收贡礼,恐防你父心中不安。孤即日有恩奖到你邦,免贡三年以表朕心。”狄爷夫妇起身谢恩。天子说:“女卿乃二英雄之妇,雅度音容与御弟为匹,可称佳配对登,如今封为英烈辅国一品夫人。又赐黄金千镒,白璧百双,白金十万,彩绢百端。”狄爷夫妇正要谢恩退朝,早有宫中李太后娘娘得知,也要看外邦女英雄生得怎样,即差太监一名到金銮殿启上:“万岁爷,太后娘娘有旨:‘宣进单单国公主朝见’。”天子听了降旨:“弟妇进宫。”当下公主暗说:“哀家只说到中原无甚别事,不过夫妻、子母闲叙,训教孩儿耳。岂知昨天一到,便有许多烦务,只得过一夜就要叩见天子。方得辞君,又有太后宣召,料也辞不得的。”只得勉强领旨,随着太监进宫去了。天子欣然喜悦,降旨退朝。当时,狄爷回归府中,将情禀知姑娘、母亲。太太含笑说:“媳妇是外国女英雄,我朝人罕见的,所以李太后娘娘宣见媳妇。孩儿,得当今隆宠,此乃狄门之厚幸也。”太后喜色说:“嫂嫂啊,侄媳乃是一个女中豪杰,配与侄儿,正是一对英雄美夫妻,真乃狄门之幸!” 不表平西府内之言,再说太监引进公主,又有几对官娥执烛照道,后有跟随。是日,安乐王在于御花园中万锦楼头玩耍,有太后早传旨要他免朝见。郭王爷是日不在宫中。此时公主到了,太后宣进。公主近前俯伏参见,李太后即命宫娥扶起,赐坐锦墩,宫娥递上香茗一盏。太后说:“保安社稷,奏凯班师,皆赖女英雄。不惜辛劳越国越都,有相助之力,是以特宣女卿一会,足慰怀思的。但女卿本是玉骨冰质之女,焉得有此胆量并力沙场?”公主说:“臣妾启奏太后娘娘:妾知武艺原得受习于庐山圣母,仗着圣母的法宝,是以托心放胆战斗于沙场。今日得平辽国,实乃苍天庇估了,保全兵将,原乃当今洪福,臣妾于功何有?早间已蒙万岁奖赐,只是下邦人受天朝厚禄,臣妾还防没福的当不起。”太后说:“卿,你休如此谦言。”即传旨排宴款待,公主再三辞谢不脱,只得从命。太后此时细看公主容貌,真乃秀美可飨,规模端重,举止安娴,言谈清楚。太后无限欢怀,殷切细问前日招亲之由。公主含笑一一说知。太太听了微微含笑。又命宫娥引公主进见曹皇后、张贵妃,又传命二人陪宴。 当下公主随着宫娥出了安乐宫,一路思量,暗说:“我来朝太后尚且勉强,如今又要哀家去见妃后,好不厌烦也。我想宫中妃子甚多,若尽要相见,直至来朝也见不完了。虽然太后的美情见爱于我,到底厌烦得太过的,只是又难推却。”当时随宫娥到了昭阳宫。只见宫势巍峨,四围高耸,栋宇雕锓,纵有画工巧笔,难以描摹。公主此时暗说:“我邦宫院也称美丽,焉能比得天朝上国的宫闱雕工手伶俐?”宫娥当下说:“启上公主娘娘,这里就是昭阳宫了。待奴婢进去禀知娘娘,然后进宫罢。”此时宫女进内禀知,曹后娘娘即可整衣离位,亲身出迎。一见便称:“婶婶且进宫来。”公主此时住足尊声:“娘娘在上,如若这等称呼,臣妾也领当不起了。序了君臣之礼,方为妥当也。”曹娘娘说:“婶婶啊,想你身为外邦公主,何曾受过天朝爵禄,竟肯不辞劳苦,帮扶我国家。细想哀家身受君恩不浅,以我无功之人反受厚禄,实称有愧。安邦定国,全亏你夫妻之力。今日妯娌之称,何为过分的?”公主说:“娘娘,这是臣妾断然不敢当的。”娘娘说:“婶婶休得太谦。”说罢进前携手,进至宫中立定。公主开言:“娘娘请坐下,待臣妾朝参。”娘娘说:“婶婶啊,何必过谦过恭?若是妯娌相称,断然不差的,何必再三拘执?”此时公主立定心要行君臣之礼,曹后只得偏立东边,对面三呼千岁,娘娘拱礼相还,曹后连忙扶起,重新行个平礼,命宫娥速去宣张妃。不一时,张妃已进宫中,见了曹后参礼毕。有公主立即上前见礼,是时,后妃十分敬重公主,命宫娥排开坐位,曹后坐中间,公主与张妃对坐。当下三人初说,无非是客中交言套谈。后妃次第问起平西事情,公主细细告知。这是前文屡叙,如今话休絮烦。此时后妃听罢,彼此赞羡公主贤能。你一言,我一声,闲说之言也不多载。 且言三人谈说一会,酒宴完备,太后传旨送到昭阳宫内分为三宗而坐。这后妃二人奉了太后娘娘之命,做个陪宴主家。如今宴席是帝王所用,比着官家酒宴又是上些。是日,珍馐百味,是玉液金樽盈满,宫娥斟起琼浆在水晶盏内。三人吃酒席间又有多少言词,妃后殷勤劝敬美酒,不必多谈。宴毕,即拜辞后妃,珍重送别。公主复到安乐宫向太后娘娘谢过思。与太后说谈闲话,问起双生儿子。这太后要看看小婴孩,即传旨到平西府。早已送进小爵主,公主此时含笑呼唤:“孩儿,快些过来朝见太后娘娘就是。”小爵主真伶俐十分,拳拳拱礼,俯伏尘埃拜见高年太后。这狄爷常常教导他要弓腰曲背,见他却是不忘记的。当下连连见礼深深,太后娘娘见了却喜得心花大开。即吩咐宫娥扶爵主近前,抚摸他一会,即赐取到小点心与小爵主吃了。又命取块金镶白玉,上镌雕花件,人物玲珑工巧,挂在聪慧爵主怀中。公主向前谢恩。太后娘娘当下细将小爵主观看,但见他神洪气宇,天仓广阔,海额丰隆,生成威烈之相,日后长成而为国家栋梁之士。原来郭海寿有一亲生女儿,聪明乖觉,俊秀不凡,年纪五岁,何不对公主说明,待他成了姻眷,两人乃国家御戚,匹配了亲谊,往来有何不美?太后主见已定,就对公主细说知。此时公主不好推却,只说:“悉听太后娘娘恩主定裁,妾怎敢不依!”太后娘娘大喜,当时又赐壁珍珠宝甚厚,不计其数。曹后、张妃各有物件厚赠与公主母子,无非是异宝金珠。爵主物件总是瑜玉玩器,不用烦言。当时,李太后有言说与公主:“今日与爵主定了良缘,执柯须着包卿吧。选个良辰吉日,纳了聘礼,等待长大成人再行完娶便了。”公主诺诺答允,叩谢太后、曹后、张妃。太后吩咐抬进銮车,公主乘上,小爵主自有宫娥携带。太后仍差太监、宫娥几名送归王府。不表太后是日欣欢。且说公主回府说知太后待安乐王招亲之由,太太与狄爷母子大悦不表。 却说李太后即日宣进安乐王,对他说明招亲缘故,郭王爷尊命。次日,太后选了吉期,降旨仁宋天子得知。天子特命包公作代。是时。一对御弟招亲,多少奇珍异宝行聘,难以尽述。有朝内各大臣纷纷贺拜,狄府中庆闹一番,连日酒宴款待百官。事毕,次日狄爷上朝,叩谢君赐良缘。正是: 君王宠眷功勋将,太后主持爵主缘。 第一百八回 平西王请旨荣归 畲太君宴邀狄眷 诗曰: 太君邀请女英雄,杨府宴排盛席丰。 婆媳今朝双赴席,谈心叙会两情浓。 前说两位王爷联结姻眷,也不多谈。是日嘉佑王降旨一道,回赐许多珠宝与单单国王,发赐白银三千以作还邦路费,另赐黄金六百两与四番官以慰其劳。还有护送公主的三千兵丁,又赐白银三万赏劳,以表君心。令他人不可久留中国耽延,速速还邦上复狼主。四位番官与众兵卒尽感中原天子的恩赐。当时,四位番官叩别狄爷兄弟,拜辞公主。此时,公主又修书一封送与父王。又叮咛路上之言,四臣连声称诺。趁天晴实时起马出皇城而去,按下休题。 再说狄太后在着狄府过了三天,说:“嫂嫂,我今还府去。但贤侄啊,你即来日可奏请天子还乡。选定了日期,同归故土,如今不可再延了。”狄爷诺诺答应。姑嫂作别,狄爷欣然而去。太后不用奢摆驾威仪,只用宫娥、太监十余名,身登宝辇还至宫中。潞花王接见母后,另有一番母子细谈,只是一口难分两处话,丢下前情说后因。 来朝天子登坐金銮殿,百官无事启奏。有狄爷俯伏金阶说:“臣平西王狄青有事启奏天颜。”天子说:“御弟有何事奏孤知?”狄爷说:“臣奏非为别事,臣的祖居籍在山西榆次县,小杨村是家乡。臣幼年遭逢水难,母子分离,幸得王禅老祖将臣搭救。姐丈张文救了母亲,同为居处。前时臣奉旨解送征衣,才得母子重会。如今国务颇完,意欲母子还乡,重改门闾,祭祖先祀。伏惟陛下依臣所奏,存亡惧感君思无尽了。”天子听奏笑道:“此乃理所当然,孤如何不准的?今朝国务已完,御弟理当与弟妇、母子荣归,令限满三年还朝伴孤。御弟先祖,孤也差官追荐,听凭御弟定于何日登程便了。”狄爷谢恩。退朝回归府中,将青告禀母亲。次日选了吉期,是六月初三日起程。是时乃五日中旬,尚有半月光阴等候。当时狄千岁对四将说:“众位贤弟,你们立下功劳,如今各受王封,也该自陈天子,打点还乡的。”四位英雄齐说:“千岁啊,我们兄弟俱有此意,且待护送太后娘娘与千岁还乡后,我兄弟然后各回故土未为晚也。”狄爷听了,哈哈发笑说:“难得众兄弟同心合意,你们相送,本藩也当受不起。众兄弟速可辞驾。勿要耽延,不必相送本落了。”再三相辞。当下,张忠、李义齐说:“我记当初若是自家出身,彼此还是粗蠢之徒。后得与千岁相识拜结了,立了数年汗马之功,方才有今日荣贵,怎好我兄弟忘了昔日,不送千岁还乡?刘、石二位弟兄且先回归故土,我二人送千岁还了乡,少尽本心。”刘庆、石玉同声说道:“我等若是不送千岁,便是忘恩不义之徒了。”四弟兄执意要护送,狄爷推辞不脱,笑道:“难得众兄弟义重如山,但本藩过意不去。” 兄弟正说话之间,忽报圣旨到来。狄千岁吩咐大开中门,排开香案。五位英雄躬身跪接。天使当中南面立读,朗朗而宣。原来这道圣旨到来,乃圣上降恩狄门,追荐狄祖。待起程之日,圣上即差包公代天子御祭。这是追赠先灵,深沐皇恩。五英雄谢过君恩起来,天使实时辞别千岁,五位英雄送出府门。狄爷洋洋喜色,四弟兄人人皆悦。不一会,无佞府差人到来,却是何事?只因畲太君的美意,又因十二位媳妇。小姐爱慕公主是个女英雄,故差人下帖请宴。狄爷微笑步入内堂,见了母亲、公主说知此事。公主就开言说:“千岁,妻也不是贪杯之妇,何不实时辞谢了他?”狄爷说:“公主,下官岂不知的?若是他人,自然辞了。这畲太君十二夫人,多是英雄之女,有功于国,君恩隆宠,并敕赐天波楼、无佞府,永享朝廷厚禄,子孙世受王恩,满朝谁不恭敬?若请妻子,丈夫力辞,只怪下官妄为看低于他。”太太说:“媳妇,前日你初到时,畲太君已先到府。如今他特诚请宴,如若不往,却了他意。”狄爷又呼声:“公主,若是独请你赴会,是格外相亲,不去也吧。如今又请母亲,婆媳同行,有何妨碍?”此时公主应允。少刻,杨府又差人连邀几次,婆媳即更衣。太太乘轿带了八个丫鬟;公主惯乘马匹,即坐上龙驹。八个宫娥随左右,还有四十八名家丁拥护而行。远远人民赞美,闲言也不多谈。 再说杨夫人早已安排酒宴等待。忽闻姑媳、公主已到,畲太君迎接太太,十二夫人迎接公主。当下宾主一同揖让,进中堂见礼,分宾主坐下,说些寒温客套话,使女献过茶,吃毕。当时众夫人公主初到时,已到狄府会过,已知姓名。此时公主说:“姜乃下邦微贱之女,何劳太君与众人盛意。若不奉命到来叨领,犹恐却了太君与列位的尊意。”众夫人说:“公主休得过谦,你乃外邦椒房之贵,狄千岁夫人,贵品非轻,有功于国女英雄,今日相逢,何幸欣欢!乃蒙不弃光临,真是蓬革生辉了。”客套之言,休得多表。当时桌席中俱珍馐海味。畲太君就席,众夫人请公主坐下。侍酒丫鬟数十个,美酒满酌玉盏中,一同欢饮。席上多少言谈,众夫人动问公主,无非说平西一段缘由,前书多已表过,此处不用复言。当时十二夫人听了公主二次平辽也来帮助,称羡公主之能,助夫为国,真乃女中豪杰。我们枉食朝廷俸禄,不能为国分劳,岂不有愧?老太太含笑说:“众位夫人,我媳妇初到中原,从前之事却也不知。若是中原人,谁个不晓杨家将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保宋开基,全凭杨家父子之力。”公主又接言道:“婆婆勿言媳妇不知。外国偏邦谁不闻杨门英雄?就是我邦单单乃僻远国,也是常常称慕的。”畲太君听罢众言,长叹一声,愁容生起说道:“若提我家从前事,好不伤心!老身丈夫、儿子为保宋朝天子,至父丧子亡,全天一寿之人遗后。只存孙儿杨宗保领职三关,受君重任。后来又死在番人混元锤下,可怜骨肉化血而亡。如今只有曾孙文广,但年纪尚少,知未知可能继嗣先人否?老身想起来,常常纳闷,须定数当然,又乃杨门不幸。”此时,公主婆媳相劝多少良言,安慰太君。又欢然吃酒一会。酒未完,红日落西,满堂灯烛辉煌。是时,狄府随来家将、宫娥,另有小席,各自畅饮。直至二更时分方完宴席。畲太君、众夫人甚是恭敬情厚,仍要款留歇宿,来天回府。姑媳坚辞抽身,众夫人殷勤送出府门,作别而去。 自此之后,众位王侯、包文正、崔叩命、文彦博、苏文贵以下一品、二品各位大臣,天天差人下帖请宴,各家命夫人也有请帖相请太太姑媳。到狄府请宴多少,狄爷领情的领情,辞谢的辞谢。太太也是如此交代分明,不必烦言。当下,狄爷先修书一封回乡,达知张文姐丈,称说奉旨还乡,定于六月初三日起程,并太后也回故里。一封书大意如此文辞,照知张文,待他打点门庭事务。差家丁二名去了不表。 却说郭千岁与着狄千岁论国戚亲谊,本是弟兄之称。如今许了女儿姻事,乃两亲翁。这郭千岁在京中,日日在狄府玩耍说谈。他只待狄爷起程之后,方回窑宫。是以还在朝中,清闲无事,与仁宗天子常常相叙。君臣二人竟是弟兄一般。是时,真乃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又是七八天了,狄爷赶早三天点行程。又有太后传懿旨与当今,要同归故土。不知如何,后文交待。有分教: 荣耀先灵今日是,光辉当世此时扬。 第一百九回 狄太后姑嫂还乡 安乐王闲中作断 诗曰: 太后娘娘返故乡,相携侄媳喜欢扬。 行程万里风光妙,一路官员恭肃庄。 却说太后降旨嘉佑王说,数十年别却家园,要与侄儿归乡祭祖。是时,天子依母后之命,即差御林军三百护送母后还乡。又差包龙图代君御祭狄祖,包公领旨。又有石兵部回归府中对母亲、郡主说:“本该请旨还乡,只有张忠、李义、刘庆俱要相送狄千岁还乡。从前结义之时,曾有同心合志之言,理该我也要送千岁后,方可请旨还乡。”老太太说:“我儿,这是理该如此的。”不题母子之言。 正是日月两轮圆转度,光阳催速起程日。狄爷三日之前先往列位王爷大臣处辞行,众人备酒饯行,狄爷一概辞谢。又到相国寺谢了隐修和尚。只为前时被孙秀暗害,用药棍打伤,谢他医治之恩。又差官带白银三千两,前往武当山金亭驿地方,装塑金身圣帝,酬答赐赠人面兽、神箭法宝。又着焦廷贵、孟定国掌管王府,点明箱笼物件,发扛夫扛抬。又说安乐王是日禀知母后娘娘说:“狄太后回归故里,臣儿送别起程。”李太后说:“孩儿之见不差。” 且说天子隆宠狄爷太重,是日降旨光禄寺:“安排御宴于长亭内,文武侯王代朕等候御弟平西王饯别。”此日狄爷恭辞圣驾出朝。又说狄太后起程时呼唤:“我儿,为娘去了仍要回来,各物件不必多带,只用四个箱子。二个装金珠财宝,两个带暖袄皮裘以御隆冬霜雪。带了八名太监,八个宫娥。先传懿旨,只用龙凤大轿,不驾銮舆,官员不必相送。”潞花王说:“孩儿应该伴母后还乡才是。”太后说:“孩儿,一则宫院无人,二则为娘去三两月间就回来,你不必去了。”当时狄太后又到安乐宫相辞,李太后甚是情浓,也备酒饯行。分离期会之话也是许多,不能尽述。又有曹后、张妃子殷勤送出宫不表。 又说天子传旨排銮相送,太后乘了辇舆,坐上大轿,三百御林军拥护相随。潞花王随着狄青到来狄王府。又有各府太君、郡主及众王侯大臣的命妇,或先后或俱有礼物到王府送行,当受则受,当辞则辞,不多表。是日,天色晴朗,四虎英雄安排队伍先出城等候,狄王府家丁数百随从太太,三百御林军拥随太后,狄王爷兵丁三千从后,仍骑龙驹。车舆大轿三百乃乘女眷。小爵主自有宫娥同坐轿中。公主此时二十四对宫娥分左右,各太监拥后相随。一班众将威威烈烈,三千御林军盔甲分明,前后一程笙歌鼓乐,雅韵悠扬。太太喜喜心中。公主心花大开想:“我生于外国,从不见中原风景。直到如今方知下国多不及上邦倍加热闹,人烟稠集,景致繁华,真乃锦绣江山。”狄爷想:“从前初到汴京之日举目无亲,全亏得姑母周旋。岂料今朝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尊。忆想回思,真如春梦。”千岁正在思言之际,当下长亭文武官员不少,大小共有百余员,已早早俟候,代君钱别功臣。狄爷到了一一答谢,又跪下望阙叩首,拜谢君恩。然后与众大臣交饮御酒。一会,即拜别相辞,起马登程,众官复旨。一程所到,地方官谁不恭敬?井有太后娘娘在此,进程仪礼物何止千百次,狄爷一概不领,俱避辞。此时行程遥远,非只一天,暂且住言。 却说孟定国、焦廷贵领掌王府,每日清闲无事,无非吃酒说闲谈,也不多表。又说安乐王钱别狄爷,也要转窑宫,即进宫中拜辞母后。李太后说:“儿啊,不是到京中水远山遥的路程,须要常常回京叙会,免使为娘挂牵。”郭爷诺诺连声,拜辞母后,又辞圣驾。满朝文武齐相送别。郭爷仍不驾辇,仍是乘马,带八名家将跟随。马上一拱,相辞众大臣,出了汴京城。行程已数日,回到窑宫。夫妇言谈,说起母后为媒,招亲狄千岁儿子。夫人听了大悦说:“难得太后娘娘作主招亲,只待女儿长大完婚便了。”此日千岁闲中无事,在府中与百姓家一般居处。 忽一日,有一老人家叫喊而来。旁人问他是何原故,这老人回说:“儿子忤逆不孝,要告官处治他。”此时千岁刚出府门,闻说便问:“你子怎么不孝?说与孤家得知。”这老人说:“启上千岁爷,小人年将六十,有一子名唤何元,生来不孝,不肯供养小人,饿得我两眼晕花。以理难容,情殊可恨。故当官告诉,要处治他的。”千岁原是个大孝之人,听了此不孝儿子,心中愤怒,说声:“真乃可恼!你既是贫苦之人,目今饭也没有吃,倘去告官有甚钱钞使用?你且随孤家进来府中,待唤你儿子到来,我自有道理,不懮你儿子不供养你老人家。”这老人家叩谢千岁之际,只见远远有人叫喊声而来。这老人说:“启上千岁爷,这叫喊之人,是小人道子何元了。”千岁说:“你且唤他来,待孤家询问。”这老人家起来,去了一刻,已将儿子拖扯而来。此时多少闲人跟随来看,在府外议论。当时千岁说:“你是何元么?”这人应说:“小人是何元。”千岁说:“何元,你作何生理?”他说:“启上千岁爷,小人贱艺,会做满鞋,只为时乖命蹇,岁岁遇饥,米粮腾价。上年又不幸遇火灾,家中什物尽成灰烬,实情困苦不堪。小人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共成七口,惟小人手艺觅度,天天飨膳略略得足。只父亲有一事要告官,小人不说了,只求千岁爷劝我父亲不要告官,小人感恩不浅。”千岁说:“原来你父亲不实的。何元,你父亲因何要告官,你休隐讳,必要实言。”何元说:“千岁爷啊,小人贫苦不能鱼肉供亲,父亲要小人卖妻以供鱼肉,小人不忍即卖妻。父亲朝夕吵闹,可怜子哭母,娘哭儿,逼得情急,妻子已奔归娘家了,反说小人逆忤不孝,要告官。无奈愿卖妻子。所以转来寻父回家,不必告官了。”这老人说:“千岁啊,这是何元说谎了,他自己卖妻,小人不许是真。”千岁正要开言,只听得府外喧声,是何元邻里。多说:“何元行孝,他父逼子卖媳,反说何元不孝。”千岁侧耳听闻,说:“如此,果然何元父不好,发往县主重打四十。”这人说:“千岁,小人知罪了。”声声哀告叩头。千岁骂声:“老狗才,全不顾面羞!逼子卖媳,反说儿子不孝,且看你儿子孝心!姑且饶你,下次再犯,决不宽容!”何永说:“是是,小人以后痛改前非了。”千岁说:“何元,孤家念你孝心,奖赏白银一百两回家供亲。”何元叩谢千岁之恩,大喜而去。邻里一同散去。众百姓远传扬名郭王爷的好处,若是他做了地方官,我等沾许多恩德。如今我等百姓人家有什么事情,不要往各衙门告状,不若到王爷府来公断。不用报禀,不使钱钞的。休表闲言。 又过几天,千岁正在府堂闲坐,忽有一人喊叫到府门外。说:“千岁爷在上,小人名唤赵惟荣,有胞弟持刀要杀我。”千岁说:“你的胞弟是何缘故,怎敢行凶杀你?”惟荣说:“只因兄弟不愿养娘,推在小人独养母亲。小人说了他几句,他就行凶动拳殴我。又拿刀一把,现有为凭,说道:‘杀了你方称我心!’小人俱怯,只得暗盗此刀。思量去告官。只为无钱使用,故求恳千岁究治恶弟。”千岁正要开言,府外又进来一人下跪。千岁说:“你是何人?”这人说:“千岁爷,小人唤惟仁,与赵惟荣一母同胞,极该分派养娘,只为着他游手好闲,不顾工艺,小人劝不得几句,他就要拿刀杀小人。望千岁察明究治!”千岁听了微微含笑:“你二人多是一面之词,准信不得。”此时不知判断得如何,下回分解。 国有贤良诚国宝,家生悻逆起家难。 第一百十回 修狄坟张文料理 送荣归兄弟同心 诗曰: 平西千岁退山西,一路花香村马蹄。 四虎兄弟多义气,同心并胆送荣归。 当下安乐王爷说:“你兄弟二人诉此一面之词,孤家信不得的。但既是同胞手足,须要相和,一同供养母亲方才为是。为何你推我,我推你?弟兄多是个不孝的。”有赵惟荣说:“千岁爷,小人一人养母,胞弟只是不管账的。”惟仁说:“千岁不要听他妄言,母亲是小的一人独养。哥哥是个赌荡游闲之辈。怪小人劝解于他,故要持刀杀我,反说小人持刀杀他,只求千岁爷公断。”千岁即呼:“惟荣,孤家看起来是惟仁不好,持刀杀你是真。孤家看你衣衫褴褛,是个贫苦之人,赏你铜钱五十贯做些小买卖,勿要游闲。人既孝心,上天必信。弟不养母,天必加诛,贫涸到底无人哀怜。领赏去吧。”惟荣领赏,心花大开。叩谢千岁爷恩赏,拿了钱,又拾起刀要走。千岁忙问:“惟荣,你有许多钱,这把刀不要也何妨,何必拿去?”原来,千岁试赚他。岂知惟荣得了五十贯钱快活昏了,忘却前事,直说出来:“不瞒千岁爷,这把刀是小人借来的物,若不拿去交还人,必要小人赔偿了。”千岁说:“那一家借来的?”惟荣说:“好朋友张伦那边借来的。”千岁喝声:“丧心狗才,原来你自己借来的刀,冤屈兄弟杀你!”吩咐家丁捆绑他,发与县主照律定罪,断不姑宽。此时惟荣改口已来不及,叩头哀告恳求,千岁全然不理,将五十贯钱赏了弟,惟仁叩谢千岁爷,出窑宫而去。惟荣发至县官重处。自此之后,安乐王似地方官一样,民间有甚冤屈事情,皆来报告,千岁公断果也无差,所以众民远出称扬千岁恩德。本地衙门到无案事办理。陈桥地面不独盗贼宁息,就是流猖窝赌多已尽除,酗酒行凶,刁奸恶棍多已潜踪。官员役吏不敢贪赃勒端,土恶富豪不敢倚势凌弱。从此远近闻名,扬到帝都,书休过表。 又说山西张文前数日接到狄爷家书,早已重新建造王府,祖坟修理,添载松柏,茂秀十分。件件完全,只待他母子归乡祭祖。如今又接书一封,方知太后同来,少不得又要当心整顿宫院。就是汴梁与山西的经由要路,处处多是修理。街衢除污扫净,并太原一府十县各官,协同料理街衙,平坦道路。传谕民家店户预先备办香烛,结彩,免使临期局促。众民也有一番言谈,也不烦表。这张文与妻说道:“我前时与你讲过了,太后娘娘乃狄家内人,应该同岳母一同回来祭祖方为正理。你说他身为太后,必不肯轻身回来。如今方已到。”金鸾含笑说:“妾只道他乃玉叶金枝,惯住凤阁龙楼坐享,岂轻易拍闲回转家园?所以料他不来。如今既到,真乃有幸的,你何必取笑于妾身?”张文发笑道:“这是玩耍之言,有可妨碍?”闲言休得多表。 又过了十天,当时近有各差走报人,是府、县差来常常探听,天天有报。今日到某处,明日到那方,一天一天报近了。一日,报到千岁已到了三十里了。当时太原府各官员多出码头等候半日。头队已迎接平西侯张忠,后随是狄府家丁拥护。张忠下马与张文见礼。先说本县多少众民等候半日,头队已迎接平西侯。说太后娘娘、外邦公主未能看过,所以各处经由之路,男女多在着门里窗内暗暗观瞻,不表民众百姓。二队,三队,四队陆续而来,却是四位英雄齐集,家将纷纷。众英雄下马,千岁众人尚未到来。张文对四位英雄说:“千岁两次平西,全亏众位协力帮扶。又来同送还乡,足见意气深重。”四位英雄笑道:“张老爷,你说那里话来。前日我弟兄结拜时,许以苦乐同均。就是两次平西,多是为国。原得跟随千岁,今日方得封妻荫子。如今我等送行,应该如此。况且太后娘娘也转家园的。”张文笑道:“幸得你五人同心共胆。”五人说起庞洪父女,孙秀俱已被诛,众人欣然发笑。 此时,谈笑未完,狄千岁、太后、太君也是陆续回来,到了码头,号炮三声,惊天震地,山西省大小众文武官远远两行跪接。百姓民家香烟喷鼻,灯烛光辉,好不恭肃。四位英雄会接,张文牵领众人下跪恭迎。狄爷一路好不威武,骑上现月龙驹,前呼后拥。公主坐上脚力,天姿国色女英雄,太监、宫娥齐拥。后二尊年护拥越多,狄太后喜静不喜烦,传知众文武知悉:“不必接迎,各各回衙,以后不必再至请安。众民且收拾灯烛,绸彩,各安生理。所随行人倘有酗酒胡闹者,押官究治。”太后娘娘旨下,各官俱散去了。只有百姓不约同心,多说太太娘娘到来,我等也不费什大财帛,所以不收灯彩,仍自如常,毫不喧哗,远远观看贵人。窗窗户户多不闭,依楼望牖多是妇女。多说身穿蟒袍,腰围玉带,黄伞遮行,威威光彩,二十外年纪,必是狄千岁了。又看公主坐马上,生得果然是标致。实是坐惯马的,看他威威武武。身旁又见有宫娥、太监双双跟随,如此看起来必然是太后的大贵人了。内一妇女说:“嫂嫂啊,这不是太后,太后何人?想既是太后娘娘必与老太君同辈之人,不是五十之外,定然花甲之期。面生皱纹,发必添霜,焉能有这等嫩姿容?想来这位必是公主娘娘也。”众人说:“果也不差,但这公主娘娘真好气概也。”当时犹太后下轿也有一番议论,老太君下车也有羡言。此乃一众俗情所羡慕,正为锦上添花。旁人也多多羡美说:“美之中,常人未有不情驰于富贵而殷殷爱慕,此乃个个皆然。”此皆闲话,不必多谈。 是日,已是午时了,这小杨村内好生兴闹,宝辇銮车纷纷进过,轿与马匹联络不断,一路笙音乐奏,次第随进王府中。平西王一到王府门首,下了马步进堂中,多少家丁、下人正在齐齐俯伏跪接。两旁四英雄也随千岁进府,立在一旁迎接太后、太君车驾。张文夫妇也下跪庭前迎接姑娘。太后一见说:“侄婿侄女乃一家骨肉之亲,休得如此。”吩咐起来,二人遵命立起来。两位年尊下了车辇同进内堂,金鸾夫妇上来拜见太后,再叩见母亲。狄爷五兄弟一同拜见华,家人妇女们多来叩头,也不多表。狄爷进居了王府,分别已有几载,今日姐弟相逢,无非别后衷肠之话,也不多表。狄爷又着张忠安顿了御林军,张忠领命。 狄爷看这王府,好不威风,开言说道:“姐丈,前者劳顿你多少,在家中料理。方得今日回来,件件齐备。”张文说:“千岁那里话来!”此时,太太再为言道:“但这楼画亭栋,多是上手之人创造雕成的,方不使为王府用作也。”众英雄细看窗檐格扇,果然雕造的十分精工,众人赞赏一番。当下众人吃过茶毕,多叙话中堂,无关之言不表。又说抬夫之人,时狄太后一一打发送走,这平西王至王府交点明白不多表。此时内堂狄金鸾见弟妇美貌花容,公主一见姑娘一貌鲜妍。金鸾一向不多见孩童之面眉,手挽侄儿微微含笑。看见侄儿,头平额阔,天仓丰满,目秀眉清,想来这侄儿长大成人也非等闲之人。此时叫声:“侄子啊,你父亲自出身就劳苦了,拼力沙场,历尽危险保护宋朝。前时劳碌,今日方得玉带横腰,荣归故里。日后你长大成人当承父志,必须文武双全,光前誉后才好,但不知可能依得今朝姑母之言否?”但见小爵主面有人容,语话答应。金鸾见侄儿乖觉,心中大喜。公主呼声:“姑娘。”不知公主说出何言,下回注载明白。 团圆此日多亲谊,叙会今朝喜气扬。 第一百十一回 到家乡狄爷拜探 复圣旨包拯回朝 诗曰: 荣归谒祖狄王亲,圣上恩隆宠爱珍。 敕命包公代御祭,回朝复旨拜辞行。 当下狄金鸾正喜欢侄儿伶俐乖觉,有公主暗暗开怀说:“姑娘,我有几位外甥儿子?”金鸾见嫂嫂一问,脸上泛出桃红,低头说声:“嫂嫂啊,我名说夫妻曾经十载,今日张姓香烟还未有继嗣之人。”公主听了说:“姑娘啊,命该有子休嫌晚。如今你才是中年,或者命该受子迟些,人人多是有子的,岂独姑娘你一人?”金鸾说:“嫂嫂啊,此话今生休想望,说也枉然了。”公主听罢,又劝解姑娘一番,多少言词不必多表。 又说张文吩咐众家先往定了房间,太后娘娘另有宫院。格外雅致,床帐什对象件完全,多是张文夫妇平日当心办理预备齐全的。此时,狄府众人多更换过衣裳。是时已将府内外、堂中排开酒宴,一堂音乐,佳韵扬扬,堂庭中外喧哗畅饮。狄府家丁、使女俱有小宴席赏赐。一班御林军也是猜拳放马的,欢乐而饮。众吃酒至更深,方才散去残宴,各各安睡去了。 次日早晨,有各官是本府文武官员到来,问候请安。太后娘娘的懿旨仍降,各官员自此以后不用仍来候安,前日山西的官员尽到此处接迎太后娘娘,已遵旨意各各回去了。如今到府中请安的官员俱是太原本府的。各官遵旨,来日自此俱不到来请安,省却多少浩烦,众官大喜,多说太后恩德宽宏。不表。 再说平西王幼年撇却家乡,今日荣归故里,须一人也相识不得。当时与四位兄弟乘了马,备了名帖,一干家将跟随,一路往拜探地方官与乡绅耆老。这是登门答拜,留飨款酒,又劳忙了几天。若问这狄千岁身受王爵,又是王亲,因何要拜探他等?只为乡居比不得在朝,乡间乃序齿为先,且况州县总戎司户,须是官职卑微,原乃本处应管官员。狄爷又是谦逊之人,故来拜探这下属官,又探望各绅耆。一言交待分明,不多再述。 是日,狄爷拜探方得空闲些,忽又报到主祭包大人到了。狄千岁闻报,即齐整衣冠,带了四位弟兄一同出迎,接到王府中堂见礼坐下。狄爷开言说:“包大人,下官已沾得大人搭救深恩未曾少报,今又敢劳跋涉到来,下官反觉不安。”包爷说:“王亲大人,乃圣上差使下官的,狄王亲休得谦言。”当下包爷要参见太后娘娘。狄爷命家丁请出,太后吩咐:“包卿勿行朝廷礼,以宾主相见便了。”包爷说:“微臣焉敢如此?”当时仍是三呼千岁。太后命一同坐下,又呼:“包卿,你是宋朝一大忠臣,保国擎天柱,能使当今认母,削除庞党,皆亏包卿之力。就是我侄儿屡蒙提拔,老身尝念不忘。”包爷说:“太后娘娘休得过奖。千岁与我同为一殿之臣,古道:‘文官把笔安天下,武将提刀定太平’,为臣食君之禄,理该如此,娘娘何必过奖微臣?”闲谈一会,太后辞别包公进内。有太君又步出中堂,丫鬟启上:“千岁爷,太太出堂要见包相爷。”狄千岁说:“大人,家母出堂相见。”包爷说:“太太出堂何敢!”即立起位,太太出来,满脸含欢说:“我儿几次灾殃多感大人搭救,恩德如天,老身念念不忘。今日又蒙光临,待老身拜谢一礼才是。”包爷说:“太太何出此言!”说未完,太太已跪拜在地,包爷连忙实时叩首回礼。礼毕,各立起来,又谈话谢言一番。太大辞过包公进内去了。此日,华堂上排开酒宴,五位英雄陪着包公吃酒,宴毕已是红日归西。是夜安排包爷在书斋歇宿。次日一同到狄坟代御祭主。狄爷吩咐扛抬祭礼同行,老姑嫂与着小姑嫂一同坐轿而去。宫娥坐轿,小爵主也坐轿,同千岁五人与包公先已到坟。但见坟头茂栽松柏,冢地石马、石人高昂二丈,树木森森,风景秀茂。早有家丁排开祭礼,正是: 银烛高烧生瑞彩,圣诏朗读慰先灵。 当时包公代圣御祭,开读圣宣谕旨,狄府男女齐跪尘埃地上行礼。细乐笙歌真热闹,清香旨酒滴坟前。此坟自狄爷年幼身遭水患,至今十载多无人祭拜。今沾天子洪恩御祭,何幸欣欢!勿说生人沾恩惠,亡魂地府也开怀。狄千岁身居王位,比着天子郊祀王坟也差不多热闹,多少的百姓远远地观瞻。祭毕,天色尚早,狄爷吩咐扛回祭礼,一同回府。款留包公数日,每日排设酒宴,不再多谈。只为王命所差,不敢耽延,狄爷也不敢强留,只厚送程仪,修了谢恩本章一道与包公附带回朝。包公实时辞别太后、太君。太后说声:“包卿你回朝,此番劳你多多跋涉,我心甚不安。”包爷说:“娘娘何出此言?臣今拜别去了。”太后说:“包卿你回朝伏奏当今知道,原说我久别家园,耽搁一两月就回京,并烦你叮嘱我孩儿不必牵挂。”包爷应诺连声。太后再三致谢包爷许多感激之言,也不载。包爷拜别两位年尊,又别狄爷,五弟兄殷勤相送包公回朝去了不表。 再说狄太后祭过祖以后,心中甚安。姑嫂二人情浓意合,公主夫妻和合百般孝顺,两位高年与金鸾姑娘甚是相得。耽搁光阴,不觉又是中秋节期,府内中外,对月开怀畅饮,二鼓将残,酒宴方毕。此时王府中朝朝饮宴,夜夜笙歌,真为有兴。四位英雄在着府中,无非与在着京中王府一般,多是终日无事玩耍,或是吃酒下棋,待等护送太后娘娘还朝,然后归乡祭祖。八月已完,再耽搁已是重阳。是日,狄爷寿诞。原来狄爷是闰九月初九生辰,如今没有闰九月,故以正九月初九为祝诞,各官与诸亲戚丰厚礼物纷纷呈送,内外堂音乐喧天,王府宾客屏开,宴饮满堂。一切下人俱有赏发,一并家人、三千御林军有宴席给赏。 不觉又是喧哗有兴,已有七八天,时太后娘娘细叙前数十年事,悲离而复欢乐。又取出血结鸳鸯,共相赏玩传家之宝,若无此宝怎能使得姑侄相逢?焉能使得母子见会?太太听了大悦,喜色洋洋说:“姑娘啊,果已亏得这玉鸳鸯的。今日富享荣华,子媳圆寂,皆由此物。”看完一会,又收藏了。太太又呼:“姑娘,我想李太后娘娘在着破窑受了十八年苦楚,全亏得包大人之力,方得当今陈桥认母的。”狄太后说声:“嫂嫂啊,所以当今天子甚是宠信这包文正的。前时剪除许多奸党,嫂嫂你也尽知。今日又除庞洪奸佞,肃清朝政,他乃不畏死活,耿耿忠心之臣,是以名声远震,宋室江山亏他之力撑持。原又因边国屡侵,也得侄儿弟兄鼎力。今有一文一武,可保天下无虞。”两位高年你语我言,说得十分欢悦。当时,又是九月已过,十月初旬了,狄太后要想还朝,即日说知嫂嫂。太君说:“姑娘啊,如今已近隆冬,天气侵寒,路途遥远,怎好行程?况且相亲不久,情甚难分,不若待来春和暖之日动身如何?”太后说:“嫂嫂啊,只有四位将军等候,耽搁于他。朝中儿子岂不悬望?如今必要还朝了。”太太婆媳仍复再三相留,狄爷姐弟也来劝说。狄太后主见定了,选个良期吉日登程。狄千岁见强留姑娘不住,只得转出书房对四位弟兄说声:“众位弟兄,如今太后娘娘定了吉期即要回朝了,原是你弟兄护送回朝,然后各自奏明天子还乡祭祖。限满之日,弟兄众人自京中相会的。但水陆风霜,切须慎重方好。”四位英雄连声称:“领命。”各各打点,不知何日登程,以后姑嫂分别。有分教: 柔肠割断因情谊,珠泪倾流为意浓。 第一百十二回 完祭祖太后回驾 大团圆五将荣归 诗曰: 太后娘娘祭祖先,光阴耽搁在家园。 亲情不舍相为别,返驾登程惹鼻酸。 再说太后定了吉期回京,即将打点行程护送太后。此日,狄爷吩咐安排酒宴与太后饯行,一同吃宴毕,太太岂忍分离,便呼声:“姑娘,你虽然玉体康健,到底是花甲之期了,一切水陆风霜最要在意,同行须要欢乐开怀。”说未完,喉已咽噎。太后说声:“这是自然。嫂嫂也是年迈之人,起居寒冷还须小心的。若贤侄限满回朝,须要一同到京,再得姑嫂相会,我想从此再无回乡之日。你若不到京,难得再会。你须同侄媳还朝,免我目中悬望才好。”太太应诺之际已含着一汪珠泪。太后娘娘也忍不住的珠泪纷纷,乃出于无奈。回首看看侄媳,叮咛说:“你夫妻和睦休得情疏,孝顺母亲。为姑不来,你回朝之日必须携母同来。我言不可忘记了。”狄爷夫妇同呼:“遵命。”又唤过小爵主近前,挽手说:“小侄孙儿,你须受父母教训。愿你长成如父一般,身登廊庙,保护邦家。”小爵主诺诺应言,太后稍觉心安。又嘱张文夫妇,另有一番吩咐之言,不多细表。 又说太后带来的四十箱衣物如今仍发与扛夫先行。又有众官员相送,太后传懿旨,不必相送。狄爷又发出六千两银子赐赏御林军。太后一路离却小杨村,太监、宫娥齐行左右,有四位英雄一同护驾。狄爷乘马一路送至百余里程途,太后娘娘几番吩咐转回,狄爷无奈只得辞别姑娘,别过四位弟兄回归府内,按下狄爷回府去了。 再说狄娘娘来时乃是初秋景象,如今转去乃近冬至。所到之处,俱有官员迎接。一路水陆行程,天晴雨不阻,满目风光,不能细述。一日回归汴梁城,天子率领众臣共出王城迎接。太后回归南清宫,母子相会不表。四将一同启奏,各各告假还乡,天子准奏,限满再回朝。四将即辞过众大臣,带夫人同归故里。但须各个交代分明。 先说张忠是日别了众人,到三关十锦村,同了数人前往天盖山地方去了。前日平西,今封侯爵,远近辉扬。往过有许多官员迎接,不在话下。一到家园,有本方官员绅耆多来趋奉送程仪,纷纷不暇,忙了几天。然后夫妻吩咐众家丁,排开祭礼,拜祀先人。祭华回府,排开酒宴,一家叙乐,不多细谈。后来平西侯限满回朝,五弟兄仍得叙会。说到这苗氏夫人后来连产两个婴儿,也是出任皇家之贵,后话甚多,难以尽述。 书中丢下前言,又表李将军。是日,李义别了同僚,衣锦还乡。一路下属官员奉迎,与苏夫人到了北直顺天府。原来班师封爵之日,狄爷命焦廷贵将李义的旧宅重新建造,府内什物,件件已经办齐。故今定西侯一到,件件什物齐全,李义好不欣欢。高堂大厦深沾天子荫庇,乃狄千岁的用心。即日诚虔祭祀回来,一家兴叙,夫妇开怀。当时又有这许多旧族、亲朋,也来拜探,此乃世态炎凉,从古所说。后来定西侯的夫人产下一男一女承嗣香烟,能袭荫父职。限满回朝,再得弟兄叙会。按下定西侯不表。 却说震西侯刘庆荣归故土,家丁、家将后拥前呼。多少旁人称羡,真乃两次平西功劳最重,门庭车马,纷纷拜探。是日祭祀先灵,劳忙数天。一家共吃团圆酒。震西侯夫人后生一子,仍为武将立功,书中丢下飞山虎原文。 再说石英雄是日选了吉期,先辞圣驾,后别众臣。拜辞毕,又有赵千岁府中已备酒宴饯行,石家太太再三致谢亲翁、亲母之情。石兵部感不尽岳父、岳母之德,各有几句分离的话不必多言。单有郡主此时盈盈珠泪,只因不忍抛别双亲。赵千岁夫妇一同安慰女儿,叮嘱言词多少。又有数个官箱所载什物,已发扛夫抬行百余。便乘上轿,小公子也在其中。赵大人等车马纷纷,多少同僚下属,不约而会一共送行。先说孟定国、焦廷贵前时狄爷着他掌管王府,看见四人俱已荣归故里,热闹非凡,他两人好生气闷,你说我言:“与他等同劳几载,如今他个个回转家园,单有你我掌管这王府,终日在着此地,未知守到何年月方能回归故里的?” 不提焦、孟心中烦闷,且说石兵部与母亲、妻子一路水陆行程,多少官员迎接。一到了长沙,也就有本处文武职官齐到恭迎,石兵部一概辞谢回行不表。即日三声号炮,起马登程,多少此地旁人百姓同观,互相谈说,接耳交头说:“曾记得七八年前他母子双双困苦,日给不敷,又无亲朋依靠,谁人肯为相怜?一出门已久,后来并不见母子,只道他死在外方,岂知今日是功勋大臣,荣归故里,赫赫威风,谁人可及?想来他的太太、夫人真乃后头甜。”丢下旁民虚论,却说石兵部母妻进了府,又升三炮,鼓乐喧天,家将众人也进府中,石爷望阙谢君恩,有家丁使女各个叩见。太太婆媳进内室更衣,老太太说道:“当初老身这般苦楚,上下无亲朋计较,只道今生如梅子样,越越黄,越越酸。岂料今朝也有今日,真乃令人不测。”不提太太之言,当时兵部初到家乡,连忙了五六天,祭祀已毕,又往谢长沙府代建造府之劳,方得闲暇。此乃夫妻并叙,母子相依,不用多表。又说郡主后生二子,今有一子,弟兄三人,将次子继了岳父香烟,后话休题。 且说平西王在府,自从太后姑娘回朝,如今日日安闲,母子、夫妻。姐弟一家聚首,十分情厚。一日,太太说当日事情:“在水发山西太原之日,我儿若非鬼谷仙搭救,怎得今日身荣?自古受恩必报,理当立庙再塑金身。”公主听了又说:“婆婆,我亦全亏圣母指点,也是受他大恩,圣母理该建庙。”狄爷点首称是。即发出白银八千,着姐丈张文买了两段大地,左边起建王禅寺,右边起造圣母官,俱塑金身。如若短少银子,再发取用。张文领了,赶办买地兴工。建上二月多,筑造已成。一边圣母庙,一处鬼谷词。只因前日受他大恩,至此夫妇今日不负忘其恩德,建造已成。狄爷夫妇亲身上炷香三天,太太也叩拜三朝。自此之后,朔望之期必亲到上香。又有民间男女也来上香,若有诚心叩神,仙师、圣母十分灵感。左边用着老道经管,右边用着老尼姑事香火。事已表明,不须烦载。 话说平西王千岁今日一门福禄双全,乡中自建庙宇已毕,完却一事,作报师父之恩,十分称快。狄爷即日吩咐设排宴席,先望阙拜谢君恩,然后就席。狄爷夫妇敬三杯美酒与高年太太,金鸾夫妇也递敬一杯,一堂乐叙酒宴,是日欢尽不表。一日,狄爷想起来,如今幸喜国家平泰,定唐金刀不用了,好生收拾。但这现月龙驹马,日日尚要骑的,仍交与马夫承管。血结鸳鸯一对,仍为狄门传家之宝。待等三年之后,限期已满仍复还朝伴驾。狄太后娘娘叮嘱本藩要携母亲到京。待起程之日,娘亲愿往不愿往,由他之意便了。若问为官大小、何足重轻?只要做一生正直无私、忠君为国之臣,方有好收场,美结局。这庞洪、孙秀千方百计图害狄青不成,万般打算,到底成空,后来反及自身,落得臭名万代。真乃为善最乐,作恶难逃。先圣之言,一字无差。此书讲到狄青遇了瓦桥围困之后,领守三关,今日二取珍珠旗,得胜班师,事事已毕,后话甚多难统述。若问五虎如何归结,再看五虎平南后传,另有着落详言。兹今总结有诗附后。狄太后有亲亲之义,有诗赞云: 不忘骨肉狄娘娘,痛惜亲兄身早亡。 体恤侄儿深切爱,孤孀母子感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