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里孵出来的魔女》 1、复活 杜羽裳从没想过自己会复活。 虽然身为修真界里人人忌惮的大魔头,她很应该有后手,很应该有暗招,很应该在那样“嘭”的一声炸成漫天烟花后,还能靠那些后手暗招暗戳戳的活过来。 然而并没有。 因死得颇为仓促且有些意气用事,她真没有备下什么后手暗招,自爆元神那会儿她也真以为自己会就此魂飞魄散,从此恩怨两消,消失于世间。 但她偏偏还就复活了,以一种她自己也没意料到的方式。 她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 不,也许不是石头,虽然这东西外表坑坑洼洼跟石头没什么两样,然而杜羽裳却隐约感受到这其中传来的平缓而微弱的心跳。 黑乎乎一坨,不能动,有心跳,看起来似乎仿佛应该是一颗蛋。 然而她怎么会从一个人变成一颗蛋? 真是令人费解又抓狂啊。 杜羽裳的蛋生是漫长而无聊的,她能看,能听,能说,却不能动,也不能修炼,只能稳当当的杵在原地,跟身边许许多多的石头一样,并不出众。 石头群落的外面是草地,草地的外面是树林,树林的外面是两面陡峭的山崖,直耸入天际,只留给峡谷地面一线天光。 峡谷里有风雨雷电,有春华秋实,却没有任何活物,哪怕蝴蝶蜜蜂类的小爬虫也不见一只。杜羽裳意识复苏后,每天不是数草叶上的露珠,就是数远处大树上新长出来多少树叶,没别的事情可干。 最开始的那几年,杜羽裳尚能自得其乐,她本就不善与人交流,就这样做一颗石头,不言不语不动不摇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然而几十年过去后,她发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恍惚,一阵阵地感觉已经变成了一颗真正的石头。杜羽裳心中大骇,这是意识消亡的前兆,若有朝一日她的意识彻底消亡,那就真的变成石头,死得不能再死了。 虽然她是自爆了元神寻了短见,但那是在没活路的情况下,人若能活着,谁会想死呢? 再说,她还有大仇未报呢,怎能轻易放弃。 于是她开始自言自语,想要意识不消亡,只能不断地加强自我意识。 活人和死物之间的最大区别就是:活人有情感、有思维、有记忆。 她只能靠自言自语来强化自己和石头之前的区别。 杜羽裳甚至盼着峡谷里的花草树木哪日能成精,届时她就可以教他们说话,也就不用再自言自语了。但草木成精殊为不易,她在峡谷底下躺了无数年月也没能得见一次。 这样枯寂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知多少年后,一阵喧嚣打破了山谷的寂静。 “师兄,真跳啊?这底下可是凤陨谷,魔宗禁地,咱俩这炼气期的水平,一不会飞,二又没得飞行法器,咱跳下去还能有活路?” “你也说了是魔宗禁地,我们又不是魔宗的人,管这么多干嘛?再说那个魔宗修士追得这么紧,打又打不过,要真落他手里,少不得被抽魂炼魄,死得凄惨,还不如跳下去试试,兴许能有一线生机。” 杜羽裳凝神望去,只见十分遥远的山崖顶上,有两个形容狼狈的青衣少年正站在崖边,一个眉目清秀,一个身形略胖,二人正朝着山谷内探头探脑。 这许多年,杜羽裳的修为纹丝未动,不过这目力和听力却是蹭蹭地涨,但也顶多能够到悬崖边的位置,再远就不能够了。 胖少年抱怨道:“咱怎么就这么倒霉呀,出来历个练也能被魔宗修士追杀,你说那赤练魔女都死五百年了,魔宗的人也不说去找正主儿报仇,就可着咱这些小鱼小虾杀,有意思吗?” 清秀少年恍若未闻,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把巨伞,又拿绳子把伞柄跟右手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对那胖少年道:“别废话了,抱着我,一起跳!” 胖少年顿时一脸为难,吞吞吐吐地说:“……师兄……我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你的心意我只能……” 清秀少年脸一黑道:“你这猪脑子想些什么呢?”他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来不及再说什么,急忙一把揽过胖少年的腰,朝着悬崖外纵身一跃。 “啊~啊~啊~”空寂的山谷中回荡着胖少年中气十足的惨叫声。 片刻后,清秀少年皱眉大声呵斥道:“闭嘴,不想死就抓牢我,你腰太粗,我快抱不住了!”他说完按动伞柄上的机括,那巨伞“嘭”的一声撑开,两人下坠的身形立时缓了下来。 二人一路下坠,巨伞的伞沿在凹凸不平的崖壁上磕磕碰碰,倒是护住了他二人,令他们不至于撞上崖壁受伤。 胖少年见自己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不由对这巨伞好奇起来:“师兄,这伞是法器?” “不是,只是寻常手段炼制出的道具而已。” 胖少年奇道:“师叔成天盯着师兄的修为,我还以为师兄的时间都耗在修行上了,想不到竟有工夫打造这种凡器,若是被师叔知道了,定会骂死你。” 清秀少年瞥了胖少年一眼:“你不说我不说,师尊他怎么会知道?” 胖少年讪讪一笑:“也是哈,师兄你怎么会想到炼制这种东西的?” “小时候十分羡慕叮当猫的百宝袋,里头什么好东西都有,后来有储物袋了,就想着模仿一二。” “叮当猫是谁?”胖少年好奇地问。 清秀少年一时语塞,想了想后才道:“话本里的人物,一只蓝色皮肤的狸猫精,道行深厚,擅长炼器,嗯,对,就是这样。” …… 杜羽裳听着那师兄弟二人的絮絮叨叨,心里有些感慨: “原来我已经死了五百年了! 原来这世上还有人想着替我报仇!只是不知道会是谁。 原来这地方竟是凤陨谷!必是我当年自爆元神毁了谷中地形,以至我这五百年来置身其中竟没认出此地。 难得有人能入此地,此番不拘是坑蒙拐骗还是威逼利诱,定要让二人带我离开此地。” 这边杜羽裳正暗戳戳地琢磨着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引诱那两位少年带自己离开。 那边两位少年的巨伞已经破破烂烂地挂在了树枝上。 “松手,跳下去!”清秀少年挂在伞柄上,腰上还坠了个胖子,此时已是脸色涨红,即将竭力,咬牙憋着气呵斥了一句。 胖少年闻言抓得更紧了,嚷嚷道:“这么高,跳下去会死人的,我才炼气期,又不会飞!” 清秀少年气结,咬牙道:“落地之前用神行决往前冲,这点儿高度死不了的,赶紧,我撑不住了。” 胖少年抬头,只见清秀少年的手腕已被伞柄上的绳索磨破了皮,血珠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滑,蜿蜒成了一道扭曲的血线。 胖少年看着都觉得疼,不敢再废话,深吸一口气后松手。 其实两人悬挂的位置离地也就数丈而已,即使没来得及用神行决也绝不会摔死,顶多是摔断腿罢了。 胖少年落地后冲出去十余丈才稳住身形,随后惊喜道:“师兄,你的法子真好使,果然没摔着,先前怎么不直接跳下来用神行决呀?你那伞是不是多余了?” 清秀少年一脸无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要怎么跟一个修真世界的修仙者解释科学世界的重力加速度?” “你就当它多余吧。”清秀少年说完不再搭理胖少年,取出长剑割断绳索,同样以神行决安全落地。 2、交易 “师兄,咱眼下倒是安全落地了,可这要咋出去啊?”胖师弟仰头望着仿若伸入云端的峭壁,面露愁容。 清秀少年道:“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凤陨谷说不准会有出去的路,咱先分头找找看,如果实在不行,还有一个笨办法。” 胖子喜道:“什么笨办法?” 清秀少年将胖师弟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停在他凸起的肚子上,咬牙道:“爬上去。” 胖少年打了个哆嗦,摇头道:“那不成,咱还是找找出路吧。” 清秀少年说的爬上去并不是指徒手爬上去,他的储物袋里有一套自制的攀岩工具,看了这么多网络小说,他怎会不为自己备下一套用于“主角必跳崖,跳崖必奇遇”铁律的行头。 虽然悬崖高耸,爬上去费时费力了一些,但以他炼气期的修为和体质来说,难度并不大,问题就在于工具只有一套,他自己是没问题,但要带着胖师弟上去——想想他那体型,想想跳崖的时候他那沉甸甸、厚仆仆的质感,清秀少年觉得如果不是无路可走,绝不要走这一步。 “明远师弟,你我二人各走一边找找看有没有出去的路,如果没有,就还回到这伞下来,伞的位置高,颜色也算醒目,很容易看到的。”清秀少年左右看了看后,选定一边就打算动身。 那位叫做明远的胖少年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有些惶惶然地道:“师兄,咱还是别走散了吧,万一敌人要把咱俩各个击破呢?” 清秀少年衣袖一抖甩开胖少年,啼笑皆非地说:“这里鬼影子也没一个,能有什么敌人?” 胖少年缩头缩脑地道:“万一赤练魔女突然复活看上我的惊世容颜要我做她道侣怎么办?” “……”清秀少年。 “……”杜羽裳暗戳戳地咬牙:“待我修为尽复,定要将这胖子碎尸万段,抽魂炼魄!” 胖少年又道:“再说就算没敌人,两个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啊。” 清秀少年自嘲地说:“就你我二人的实力,能怎么互相照应?但凡能解决掉你的麻烦,肯定也能解决掉我,我们现在最大的麻烦不是未知的敌人,而是辟谷丹不够了,储物袋里也没有多少食物,如果不赶紧找到出去的法子,我们俩会饿死在这凤陨谷!” 说到饿,胖少年的肚子不由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音,显然先前那一通逃亡,已经把他吃进去的食物都消耗掉了,这会儿是真饿了。 想到“饿死”这种漫长而又恐怖的死法,胖少年终于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同意各走一边寻找出路。 杜羽裳见那师兄弟二人分开行动,心里颇为满意,暗道:“这样就好,毕竟我现在不太方便杀人灭口。” 一个多时辰后,那位清秀少年总算从降落点走到了碎石滩上,杜羽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这两只小虾米她都等了五百年,天知道错过了还得等多久。 “喂,少年,我观你骨骼清奇,乃是修炼奇才……”后面应该怎么说来着?收他为徒?传他绝世心法?这些宗门弟子但凡资质好一点儿的都有师父了,让他改换门庭根本不可能。 身为赤练魔女,杜羽裳对骗人这种事真是不太熟悉,先前武力值满满的时候,她崇尚的都是“一力降十会”,“打成一致”,“相逢一战泯恩仇”这等法则,何曾跟谁费过口舌。 如今要诱哄那少年将自己带出凤陨谷,可不得好好琢磨一下骗人的艺术么。 清秀少年忽然听闻熟悉的台词,左顾右盼一番没见到人也没听到“让他拯救宇宙”的下文,便把目光落到碎石滩上,四处寻找。 “谁在说话?”他问。 “你想离开这里吗?”想了半天词儿的杜羽裳最后还是决定单刀直入。 清秀少年闻言面露喜色,朝空地上作了个揖道:“晚辈吕博文,与师弟下山历练,被魔宗弟子追赶误入凤陨谷,恳请前辈指引出路。” 杜羽裳松了口气,老神在在地道:“指引你出路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个条件。” 她是真的知道出去的路,早些年她曾从那条路进入凤陨谷,并在此间得到机缘,将她的纯阴之体洗去,这才有了令修真界诸人闻风丧胆的赤练魔女。 “前辈请讲,若力所能及,定当遵循。” “带我离开这里,我给你指路。” 吕博文暗想:这人明知道出去的路,却要让我带他出去,要么是他不良于行,要么就是他另有所图。 “晚辈愿意带前辈出去,还请前辈现身一见。”如果对方只是不良于行还好,被过河拆桥的概率要小很多,若对方另有所图那才叫麻烦,小说里关于夺舍的勾当他见得不少,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咳……这边,这块石头便是我了。” 吕博文走上前来,蹲在一块石头前好奇道:“前辈难道是石头成精?” “……错了,不是这块!”你才石头精,你一家都是石头精! 吕博文脸色发红,转身又对着另外一块石头行了个礼。 奈何这石头滩上石块儿太多了些,杜羽裳目前的状态下也没个发音器官,因此发声部位十分笼统,以至于吕博文把那一片儿的石头都指了一遍后才总算找到了正身。 吕博文看着这块没有任何特点的石头暗自琢磨:石头精我没见过,但是听说过,就算没有化形的石头精,那也是有鼻子有眼的,不像眼前这位……哦不,这坨,啥啥都没有,跟这乱石滩上的其他石头没有任何区别,所以这位前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问是不敢问的,万一真是个什么前辈大佬,问得越多死得越快。但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带这一坨东西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万一被这块石头找机会夺舍了,那不是亏得慌? 吕博文正琢磨着要如何自保,就听杜羽裳道:“你可不能把我装进储物袋里。” “前辈说笑了,您是有生命的,怎么装得进去。” “灵兽袋也不行!” 吕博文还真想过把这块石头装进灵兽袋里,不过他还没到契约灵兽的时候,不曾随身携带灵兽袋,也就想想而已。 “晚辈但凭前辈吩咐,但晚辈也有一个条件。” “说说看。” 吕博文朝着石头郑重一礼道:“还请前辈准许晚辈与您签订平等契约,契约存续期间,互不伤害,同时也互不干涉。” 所谓平等契约,是人类与妖兽之间的一种契约。 人类与妖兽之前有两种契约,一种是主仆契约,纯粹的霸王条款,主人要你生你就生,主人要你死你就活不了,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主人死了灵兽殉葬。 还有一种就是平等契约了,人类不能强制契约灵兽做事,也不能主宰灵兽的生死,主人死亡灵兽会受一定的伤,但不会死。这种契约看似平等,然而最大的弊病是无法单方面解除契约。 毕竟被契约的妖兽在修真界一直是弱势群体,即使是平等契约,也没见哪个妖兽能反客为主的,这种契约根本就是人类想出来的,自然偏着人类一方。 杜羽裳是修炼了几百年的资深修士,怎会不清楚其中门道,闻言顿时炸毛,强忍怒火道:“就你这修为,有何可图的?我害你有什么好处?” 吕博文面色恭敬,却寸步不让:“晚辈也是图个自保而已。” 他看了太多类似的小说,愣头青们被老怪物或夺舍或吃掉或吸干修为血肉变成人渣……想想都可怕,在没有一个确切的保障前,他碰都不敢碰那块石头一下。 杜羽裳冷哼一声道:“既如此,你走罢。” 3、契约 她嘴里这般豁达,心底却暗恨:待我修为尽复,必将这不识趣的小子抽魂炼魄挫骨扬灰! 谈崩了,吕博文无奈地朝着石块一礼,道了句“晚辈告辞”,而后默然远去。 杜羽裳暗道:“若这小子此时回转求饶,事后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不过得让他吃些苦头方解我心头之恨。” 然而片刻后,吕博文一袭青衣的背影便走出了杜羽裳的视线。 …… 杜羽裳气得够呛,只觉得吕博文太过不识好歹,不就是让他带自己出去么,她如今栖身的石头又不算大,想来也是不沉的,带出去有多难?至于这般斤斤计较么? 她却不知吕博文的脑子里已是脑补出了无数画面:什么千年魔头夺舍记、万年精怪吸血志……简直能凑个修真界十大恐怖故事了。 几天时间眨眼便过,但对于杜羽裳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从前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这般枯寂的、自言自语的过着,倒也还忍得下去,如今既见到活人,看到了希望,就觉得这样的日子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几天的煎熬,够杜羽裳的念头转个十万八千遍了,最后她甚至想:妥协吧,签个平等契约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总好过她这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枯守。等她修为尽复,自然可以轻松的单方面撕毁契约,到时候定要让那小子尝尝一百零八种死法的滋味,以偿今日所受之辱。 再说吕博文一路搜寻过去,直至走到峡谷尽头的陡峭岩壁前,也没找着任何可以出去的路,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十几天来摘了不少野果,但有毒没毒能不能吃就不得而知了。 他望着三面围合的岩壁干看了半天,只得无奈地转身往回走。 去时耗时十余日,回到那处石头滩却只用了两天,吕博文没有在石头滩停留,而是在杜羽裳开口前便一溜烟儿的跑了。 “混蛋!”杜羽裳暗暗磨牙:“你总会回来求我!” 这凤陨谷的出路藏得十分隐秘,就凭吕博文和他师弟,绝不可能找到。 凤陨谷在六百年前曾是修真界四大绝地之一,终年火焰升腾,无人可入其中,据说数万年前有天凤陨落在此,那熊熊烈火乃是天凤的涅槃之火,便是化神期的尊者也无法抵御。传说的真假无从得知,但凤陨谷确实是无人能入,入则必死。 然而六百年前的某一天,烧了数万年的涅槃之火忽然熄灭了。 无数高阶修士涌入凤陨谷寻找机缘,然而这一片焦土中能有什么机缘,即使有,也早被“有缘人”收走了,哪里轮得到这些人? 这个“有缘人”自然就是杜羽裳了,正是因为她收走了“机缘”,凤陨谷的涅槃之火才会熄灭,然而也是因为这份“机缘”,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百多年后,她被同门师兄布阵围杀于此,不得不自爆元神而亡。 这里即是杜羽裳的福地,也是她的伤心地,而一切的最开始,便是源于那条她无意间发现的路。 吕博文回到伞下后并未见到胖师弟,但他想着胖师弟随身携带的口粮应该不多,顶多这几日便会回转,于是拿出帐篷,选了处略高的地块搭建起来,稍微整理了一番,这才钻进帐篷里修炼。 果然两三天后,胖师弟回来了,只是脸色有些青紫,走路也有些踉跄,一言不发地钻进帐篷躺下就不动了。 吕博文拍了拍胖师弟的手臂,有些担心地问:“明远师弟,你怎么回事?” 胖师弟勉强睁开眼,苦笑道:“师兄,我中毒了,许是吃了路上的野果,你若是能出去的话,自己出去吧,甭管我了,我大概是出不去了。” 吕博文皱眉,低声笑骂:“说的什么傻话,你等着,我去想想法子,且放宽心,我不会扔下你的,除非我回来之前你就挂掉了,争气些,有什么能疗伤解毒的丹药就随便吃吃,等我回来。” 胖师弟无力地“嗯”了一声,他一个外门弟子,能有什么好的丹药可吃?吕博文倒是有个大佬师尊,但他那个师尊说服食丹药会有丹毒,会影响大道,从来不给他任何丹药。所以吕博文这个亲传弟子在丹药上并不比他这个外门弟子富裕。 吕博文有些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转身往乱石滩去了。 乱石滩上,杜羽裳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碎碎念,忽然看见自己骂着的人远远地走来,于是逐渐消音。 吕博文走上前来,朝着记忆中的位置行了个礼道:“前辈……”他有心说让这块石头发个心魔毒誓什么的,如果它肯,不签契约也是可以的,虽然说心魔毒誓的作用没契约那么强,如果对方入魔的话心魔誓言就会失效,但聊胜于无不是?再说,双倍的雷劫,不是谁都有勇气入魔的…… 然而还不等他组织好语言,便听杜羽裳说了句:“可以!” 什么可以?可以什么?怎么可以! “前辈?”吕博文有些懵。 杜羽裳咳了一声道:“我同意签订平等契约,但是,你必须发下心魔毒誓,第一,不得让我做任何违背我意愿的事情,第二,绝不可以不经我同意将我收进灵兽袋,第三,一旦我想解除契约,你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嗯,就先发这几条心魔毒誓好了。” 心魔毒誓对正道弟子的约束力还是挺大的,基本没人敢不守誓言,否则晋级时心魔那一关绝对过不去。再加上她现在就是一块石头,不靠这人把她带出去她就会被一直困在此地,连修炼都不能够。因此她愉快地妥协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吕博文也觉得自己没吃亏,第一他没啥要一块石头去做的事儿,第二这石头也不见得有多重,不放进灵兽袋就背着呗,小意思,第三,它要解除就解除呗,皆大欢喜啊。 “我以心魔起誓……”吕博文将杜羽裳的要求重复了一遍,达成心魔毒誓的要求,天空中降下一道符文,投入他的眉心之中,以示誓言生效。 杜羽裳心中暗喜,于是放开心神,让吕博文的契约烙印在她神魂之中。 契约即成,吕博文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网兜,鬼知道他怎么会有网兜这种东西,他把杜羽裳栖身的石头装进网兜里,背在背上,转身往伞下走去。 4、寻路 吕博文回到帐篷时,胖师弟还活得好好的。 “师兄,找到路了吗?”胖师弟嘴里嚼着什么东西,有气无力地问。 吕博文走过去,一边把他扶起来,一边应道:“找到了,我这就带你出去,等回师门就可以替你解毒了。” “师兄,你背块石头干啥?” 吕博文顿了顿,应道:“这是我在外头捡的宝贝。” 胖师弟乐了,“就这?宝贝?师兄,我知道个地方,怕不得有数十万个这种宝贝,要不咱再去装点?” 吕博文有些恼羞成怒:“你还能贫嘴,显见还好着呢,不然你自己走?” 胖师弟顿时脚下一软,赔笑道:“不不,师兄,我这是回光返照呢。” 吕博文给他气笑了,不再多言,扶着他往杜羽裳指引的方向走去。 “前辈,这里我搜过的,没有路啊。”吕博文到了地方后,左看右看,又仰头看了看两边的峭壁,完全没看出来路在哪里。 杜羽裳嗤笑道:“如果连你都能找着这条路,那这条路几百年来怕不得被修士们给踩烂了,蠢货,抬头看。” 两人签了平等契约后,便可以借用契约构建渠道在识海中传音,有效距离大约十丈左右,故而他俩说的话,胖师弟是听不见的。 吕博文依言抬头,入目皆是陡峭岩壁,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见那棵树了没,爬到那个位置去。” “啊?还是要爬上去啊?” 杜羽裳冷哼道:“怎么?爬这十几丈山崖还累着您了?要不请山神土地出来抬您出去?” 吕博文一脸尴尬,若只是他自己往上爬,十几丈自然不在话下,可如今他不仅要背着胖师弟,还得背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算起来负重怕不得有二百五十斤。 “我还真特么是个二百五,被一块石头怼得一脸血。”他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认命般地拿出他自制的攀岩工具,熟练地套在手上和脚上,又把嘴里还在嚼个不停胖师弟绑在背上,把石头背在胖师弟背上。 利用道具上的倒刺,成功往上爬了一步的吕博文咬着牙,转头对胖师弟道:“你再吃东西我就把你扔下去!”这货真是重死了! 胖师弟忙举起双手,直摇头道:“我不吃了,师兄,这次回去我就减肥。” 吕博文“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专心往上爬,爬了一段后,胖师弟捅了捅他的腰,怯怯地问:“师兄,你不是说找到出去的路了,怎么还是要爬上去啊?” “闭嘴!” …… 就这般爬一段歇一歇,再爬一段再歇一歇,近两个时辰后吕博文才爬到了那颗从峭壁上斜斜长出来的树旁。 幸好杜羽裳此时做不出表情来,不然吕博文就能看见她的白眼能翻上天,嘴角能撇到地里去。 “太菜了!你这种弱鸡,来个普通人都能一个打你十个!”杜羽裳语气里透出浓浓的鄙夷。 行,您是前辈,您说的都对! 吕博文不敢跟杜羽裳叫板,也没有叫板的资格,这位前辈明明一张嘴都没有,却又像浑身都长满了嘴,能怼到人怀疑人生,惹不起惹不起。 “前辈,请问出去的路在何处?”吕博文手脚并用地挂在峭壁上,大气儿也不敢喘,这地方离地已是三四十米高了,十几层楼的高度,摔下去估计就人就不是囫囵的了。 说到正经事儿,杜羽裳的语气也严肃起来,带着几分感慨道:“那棵树其实是幻象,六百年前就在那儿长着,后来被炸过一回,整个凤陨谷已是物是人非,它还跟从前一模一样,树根那里有块石头,看到没,往东转它一下。” 看来这位前辈是活了至少六百岁的老妖怪了,连这种隐秘的机关都知道。吕博文不敢多问,小心翼翼地爬过去,顺时针转动那块石头。 峭壁上以那块石头为中心荡起了一圈透明波纹,波纹散开后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山洞来。 吕博文不禁惊叹,这出路藏得可真够深的。 想必当初涅槃火熄灭后,那些高阶修士们进入凤陨谷,都是刮地三尺的搜寻,很少有人会想到搜两旁的悬崖峭壁,即使偶尔有人御剑或者御器在空中飞,见到这棵树,也看不出有何不妥,峭壁上这种往外长的歪脖子树多得很,不独这一颗,谁会想到树边的一块小石头会暗藏机关呢。 杜羽裳看着吕博文把胖师弟背进山洞后才冷声道:“你若不想今后麻烦缠身,最好不要让你师弟活着离开这里。反正有魔宗背锅,你大可以把你师弟失踪的事情赖到魔宗头上,如此便可神不知鬼不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吕博文把绑着胖师弟的绳索解开,扶他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先前负重登山实在太费力了,这会儿他的手脚都直哆嗦,他一边忙活,一边在脑海中回应杜羽裳的话:“前辈说得有道理,晚辈也知道若是师弟将此行的种种泄露,晚辈会遭遇到何种麻烦,但晚辈愿意相信师弟,即使晚辈赌错了,也愿意承担信错人的责任。” “即使信错人的代价是你的命?” “是的。” 杜羽裳沉默片刻后才冷哼一声道:“妇人之仁。” 一时间有些话不投机,两人都不再吭声了,倒是胖师弟有些惊奇:“师兄你好厉害,藏得这么深的地方都给你找到了,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吕博文白了他一眼,指着被他放在地上的石头道:“就是它告诉我的,跟你说了是宝贝你还不信。” 胖师弟嘿嘿一笑:“信,怎么不信呢,不过好可惜呀,刚才底下有那么多宝贝我都没拿,哎哟,心好痛。” 见吕博文脸上没有笑容,胖师弟也收敛了笑意,正色道:“师兄,你知道六百年前有人取走了凤陨谷的宝贝导致涅槃之火熄灭这事儿吧?” 吕博文点了点头,他穿过来后也是恶补了一下修真界历史的,能查到的历史事件他都了解过。 “咱眼下走的这条路,说不定就是当年那个人走的那条路。”胖师弟好似福尔摩斯上身般,突然聪明了起来,吕博文看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深觉辣眼睛,板着脸问:“所以呢?” “所以,不管师兄是怎么找到这条路的,咱都不能说出去,回去后压根儿就别说咱进过凤陨谷,反正魔宗的人也不会到处去说,即使说了也不见得有人信,即使有人信了,也不见得能想到咱头上来,是吧?再说了,六百年前的事儿能跟咱有啥关系,咱总不能羊肉没吃着白惹一身骚吧?” 吕博文点了点头,笑道:“师弟言之有理!行,就按你说的办吧,出去后咱们别提凤陨谷。”胖师弟虽然贪吃了些,但还是挺靠谱的,这话他先说了最好,免得后面自己再提起,徒增隔阂。 5、出谷 待歇够了,吕博文又把胖师弟背上,让他举着夜明珠,自己则扶着洞壁,沿着毛糙的石梯一路蜿蜒向下,越走他越是惊讶:出谷的路怎么会向下走?难道不应该往上吗? 不过,虽然他心中疑惑满满,却没敢多问,那位石头里的前辈好像有些暴躁,问啥都被怼一脸。 往下走了许久后,吕博文从窄闭的通道中一步跨出,顿觉宽敞,应该是进入了一个较大的空洞之中,只是洞中昏暗,看不到边界,反正夜明珠的光照不出空洞的边缘在哪里。这种地方可不敢乱走,谁知道会有什么机关陷阱,于是只得停下,等待石头里的前辈指路。 “贴着左边的墙壁走。”杜羽裳的提示适时响起。 吕博文借着夜明珠的光看了看脚下,这空洞中似乎积着厚厚的黑灰,像是什么东西烧成灰烬后的残余,他往前走了一步,黑灰挺厚,都没过脚背了。他依言靠着左边的墙壁走了一刻钟后,看见了墙上的另外一个洞口。 “从这个洞口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杜羽裳此言像是给吕博文打了鸡血般,他忽然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有劲儿了,背上那两百斤的胖师弟似乎都轻了许多,沿着山洞阶梯一直往下走,又走了近一个时辰,将近力竭时,才终于看到洞口传来的亮光,有哗哗的流水声在前方响起。 胖师弟兴奋道:“师兄,前头有水声,我们是不是走对了?” 吕博文“嗯”了一声,背着胖师弟往光亮处走去,一段阶梯后,山洞到了尽头,水气扑面而来,耳边是哗啦啦的流水拍石声,待走出去入目便是一方小小的布满青苔的石台,就是那种像把一块巨石削掉一半后剩下的毛糙石台,石台外是一帘瀑布,从头顶上不知多高处跌下来,如同门帘般挂在石台外面。 石台一侧有许多石块汀步组成了一条蜿蜒向下的路,只是那些石块汀步上生满青苔,对于负重的吕博文来说,十分不友好。 但有路总比没路好,哪怕此路有多难行。 吕博文几乎是反向倒着爬下去的,可想而知这一路会被杜羽裳嫌弃成什么样子。 “你看你还像个修士吗?嗯?居然用爬的?你就不会把你师弟扔下去,然后等你下去了再捞他起来?他反正胖又不会沉水!他只是中毒了,又不是死了,你看他还有力气吃东西碎嘴,还能没力气走路?……” “前辈,您再说,我就先把您扔下去!”吕博文忍无可忍顶了一句。 杜羽裳气得简直要不能呼吸了,哦,不对,她本来就不用呼吸。她气得狠了,索性不看不听,只在心中暗暗发狠:待我修为尽复,定要把这不懂尊老的臭小子抽魂炼魄挫骨扬灰!必须!肯定!绝对! 吕博文终于得了片刻清净,于是一鼓作气从瀑布中段的半山腰,爬到了瀑布底下的水潭边,这一路爬下来,他跟胖师弟两人的衣衫都湿透了。他找了个远离水潭的干燥大石,将负重卸下。 “明远师弟,我们换身衣裳再赶路吧,湿衣裳穿着不舒服,还容易生病。” 像他们这种炼气期的小修士,身体素质比凡人好不了多少,吃着五谷杂粮,自然就会有生老病死。 师兄弟二人各自拿出储物袋里备着的衣裳,悉悉索索地换上。 都收拾清爽后,吕博文拿出干粮随便对付了两口,正要背上胖师弟继续赶路,忽然想起来还有位石头里的前辈在呢,于是在识海里呼叫:“前辈,多谢前辈指路之恩,如今晚辈与师弟已脱离凤陨谷,若前辈应允,晚辈这就解除与前辈的契约。” 杜羽裳没法屏蔽这种类似灵魂传音的呼叫,只得重新打开五识,然后她便看见了吕博文和胖师弟新换上的门派统一制式长袍:白色底衫,外罩白色长坎肩,坎肩襟口对开,左右各半幅深蓝色绣花,缭绕的仙气中,一扇恢弘大气精致绝伦的大门自襟口处对开,取“胸中有仙门”之意。 崇!仙!门! 如果有牙齿,杜羽裳肯定能恨得把牙齿咬崩掉。 崇仙门啊,那可真是一个跟自己八字不合的地方,不,不止八字不合,而且还狠狠地克自己,克得体无完肤,克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她所有的、不美好的人生转折,都跟崇仙门有关,从赤练仙子变成赤练魔女,是因为崇仙门,在凤陨谷被围杀,自爆元神,身死道消,也是因为崇仙门。 崇仙门啊! 杜羽裳一时没有回应吕博文的呼叫,此时她的全部心神都用在了自我克制上,她怕自己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话咒骂眼前这两位白衣少年——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骂人了。 但是,不可以骂人!徐徐图之,徐徐图之!杜羽裳仿若催眠般地对自己说,好半天后,她终于平复了情绪,平静地说:“少年,记得当时你发誓说,只要我不提出要求,你就不能解除契约,还记得吗?走吧,带我回你的宗门。” 吕博文有些呆滞,他发的天魔毒誓他自然记得清楚,一个字儿也不会忘,“一旦前辈想解除契约,我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好像的确可以理解成“前辈不想就不能解除契约”这样子,原来文字游戏还可以这么玩的吗?? 他这是契约了一个什么祖宗啊,啥事儿不干,还隔三差五给他一顿臭骂,还不能解除绑定!别人家的随身老爷爷又给功法又给丹药,还有茫茫多的资源可以继承,再看看自己这个随身……石头精,还真的是属石头的,又臭又硬! 先前是哪根筋没搭对,竟觉得签了契约不亏,现在看来,血亏啊。 算了,自己发的毒誓,含着泪也要守约。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这位随身石头精带回家咯。 吕博文背起胖师弟和“石头精”再次上路,一直往东走了半天后终于见到一处集镇,在集镇上花钱雇了马车,一路颠簸,两天后终于来到一处小城。 这座城杜羽裳认得,当年师尊把她从别人手中救下后,便带她来此城添置衣裳,给她疗伤。 师尊当年说过的话曾温暖过她半生:“羽裳,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责怪自己,你身负纯阴之体并不是你的错,你就是你自己,不是谁的鼎炉,你既拜我为师,从今往后,为师定会护着你,你只管追寻你的大道,其他一切有为师。” 杜羽裳觉得,师尊当时说这些话的时候,应该是真心实意的,那时的师尊对她并无别的企图,是真正的、很单纯的师父对徒弟的呵护和关怀。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变了呢? 6、宗门 在杜羽裳陷入回忆时,吕博文已背着胖师弟去了门派驻地寻求帮助。 这座小城是崇仙门的附属城镇,城内有崇仙门的门派驻地,还驻扎着好几位崇仙门的修士。 两位身穿白色宗门制式长袍的外门弟子上前,验过吕博文和胖师弟的身份牌后,忙搭把手将哼哼唧唧的胖师弟从吕博文背上抬下来放在大厅软塌上,一人留在此处端茶递水,另一人则脚步飞快地去请驻地管事。 驻地管事是位筑基期修士,看起来四十多岁,别看他年级比吕博文长,修为也比他高一级,但在宗门里,他的地位远不及吕博文,像他这样四五十岁才筑基的修士,大多资质很差,就算再努力修行,顶天也就修到化气期,想在寿元耗尽之前凝结金丹,几乎不可能。而吕博文十几岁便入了元婴期道君门下,前途不可限量,不是他能比的。 因此这位管事一进来就朝吕博文行了个礼,客气道:“恭喜吕师弟历练归来,想必不日便会筑基了吧?” 吕博文忙拱手还礼:“承刘师兄吉言,还请刘师兄帮忙看看,明远师弟与我一同历练时误食有毒野果,不知驻地内可有能解此毒的丹药?” 这位已过中年的刘师兄忙上前查看黄明远的状况,翻了眼皮后又检查了舌苔,又替他把了把脉,最后得出结论:“黄师弟只是食用了太多不易克化的食物,淤积胃脏,无须用药,断食数日便可痊愈。” 简而言之,就是吃多了不消化。 …… “窝尼玛……” 吕博文简直是出离愤怒了。 他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骂,险些把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就因为他以为胖师弟中毒已深时日不多,如今才知道他只是吃撑了,吃撑了?吃撑了!!! 这心头之恨如何能消解得了? 如果不是怕人设崩了,他此时定要抡起胖师弟的脚,在地上来回摔个几十遍才能解心头之恨,哪怕胖师弟足有二百来斤! 黄明远躺在病床上,双手捧在胸前,笑得分外无辜又讨好,大约也知道自己把这位宗门老好人给气坏了,此时迫切的想再挽回一二,然而吕博文此刻真是一眼也不想再看他了。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驻地大厅门口忽然刮起了大风,一位须发皆白脸色发红的修士裹挟着风雷之势落在驻地大厅:“吕博文,既已历练结束,为何不及早回归师门,早日筑基?” 吕博文忙躬身一礼道:“回禀师尊,弟子这便回宗门修炼,还望师尊赎罪。” 那白发修士冷哼一声,又裹挟着一阵风雷般闪身而去。 吕博文笑容僵硬,对着那道消失的身影躬身而立,久久不敢起身。 而杜羽裳目送那人远去,心态却是崩得没个人样儿了。 这一天的时间里,杜羽裳的心路历程简直比她在世时遭遇种种厄运后产生的心路历程还要曲折几分。 她以为早已跟她同归于尽的宏明师兄,竟还活着?! 我特喵的都自爆了,你这王八犊子竟还活着???!!! 那日的场景又在心头浮现: “师兄,你知道我反出宗门是有苦衷的!” 杜羽裳在凤陨谷为阵法所困之时,还以为是场误会。 然而宏明道君的回答,却像是无数记耳光,将她的脸扇得痛彻心扉:“知道的,师尊他老人家想以你为鼎炉突破化神期,你杀了他是应该的,师妹且安心,师兄我不会叫你做鼎炉,你把天凤精血给我,今日就当我不曾来过。” “师兄,你既买通我的首徒,教他假传讯息求救诓我来此,就该知晓,我虽取了天凤精血,但早已将天凤精血炼化吸收用于洗去纯阴之体,如今如何能拿得出来?” “怎么拿不出来,你把通身的血液都取出来给我,我自会想法提炼出天凤精血,如若不然,待你咽气,我将你的躯壳熔炼七七四十九日,也是一样!” 这世上最伤人的,莫过于从最亲近的人嘴里说出最绝情的话。 于是杜羽裳自爆了,当时满心想的是“我就算身死道消也绝不能便宜了你这恶贼”。 原以为是同归于尽了,但没想到在她沉寂了五百年后意识竟然复苏了。 更没想到的是,她在意识复苏后所遇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有着生死大仇的宏明师兄的徒弟! 这特喵的是个什么孽缘?? 好,很好,反正新仇旧恨加起来,少不得要把很多人抽魂炼魄挫骨扬灰,如今看来,债主都是崇仙门的,这样挺好的!总有一日,她要灭了崇仙门满门,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杜羽裳怒极反笑,心里的怨念如同墨汁儿般,大得仿佛可以笼罩整个大陆!越是气恨,她便越是沉静,仿佛自己真是一块石头,变得不言不语不哼不哈。 吕博文心情也不大好,朝着刘师兄行了个礼,歉然道:“劳烦刘师兄照应一二,我得回宗门修炼了,抱歉得很。” 刘师兄摆手:“吕师弟莫要客气,宏明师叔对你期望甚高,吕师弟切莫辜负了师叔的期望,快回宗门去吧,这里一切有我。” 吕博文道了声“告辞”,不理黄明远一叠声的赔礼道歉,将杜羽裳栖身的石块一拎,转身往驻地里头行去。 宗门驻地里有简易传送阵,耗费一枚下品灵石,便可获得一次传送机会,吕博文交付灵石后,直接传送回了宗门。 因他是宗门长老的真传弟子,故在内门拥有独立院落,回到宗门后,吕博文先去任务大厅交付了历练任务,领了任务奖励,然后便回到自己的院落,打算闭关突破筑基期。 “不是,我说,你这就打算闭关了?筑基丹呢?你拿到筑基丹了吗?” 杜羽裳这一路上都在打着脑门子官司,想了无数种将崇仙门灭门的妙招,但是看到吕博文要闭“裸关”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如果这小子筑基时走火入魔死了,我去哪儿再找个人替我跑腿儿?现在得让他活着才对我有利!杜羽裳如是想道。 吕博文并不知道杜羽裳的心理活动,他把石块放到练功房的地上,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关心,晚辈并无筑基丹,师尊不允许晚辈服食丹药,另外,晚辈修炼时,还请前辈高抬贵手,勿要出声相扰!” !!??杜羽裳简直要气死了:啥意思?你嫌我打扰你修炼了?你这王八犊子,分得清好人坏人不?安?…… 然而吕博文说完后便盘膝一坐,入了定。 7、筑基 好在杜羽裳没有脚,不然以她此刻的心情,暴走的她能把练功房的地面踩出两排窝坑来!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我倒要看看你没丹药如何筑基!”杜羽裳暗自碎碎念着,但终究没在识海中传音,打扰吕博文修炼。 很快练功房里便沉寂了下来,这时,杜羽裳忽然感觉到一股灵力正从契约构建出的通道内徐徐注入她的石头身体之中,这股灵力虽然不算雄厚,但胜在源源不断,仿佛淅淅沥沥的春雨般,冲刷着她的身体,给她带来缕缕生机,而且,这股灵力在她的石头身体里游走一圈后,一半会在她身体里停驻,另一半则被精炼之后沿着那通道返送入吕博文的身体。 !!!?? 等等! 让我捋捋! 这特喵的不就是传说中的双修么? 唯一跟双修不同的就是,她眼下还不能修炼,所以这双修的进程只进行了一半。 别以为双修就是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实际上,广义上的双修,指的便是这种男女同时修炼,彼此之间补足阴阳并精炼灵力互相哺育的过程。只有狭义上的双修,才是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然而无论是狭义的双修还是广义的双修,都是比较私密的事,大多只发生在道侣之间,杜羽裳几百年的修炼生涯里,从没跟人双修过。 “所以,我的第一次双修,为什么会跟这么一个讨人嫌的家伙一起!?” 然而无论她如何气得跳脚,如何抗拒,“双修”都在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进行着。 几天后,杜羽裳对双修已经从抗拒变得适应了,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欣喜,她甚至想过,如果能维持目前状态两三年的话,她很有可能就这般躺着跨入筑基期。 简直人生赢家啊!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眼下依旧无法修炼。 杜羽裳分析过她目前状态的种种可能,最靠谱、最接近现实的一种揣测就是:她寄生的这枚蛋,是当年天凤陨落后留下的,但因当时环境十分恶劣,或是天凤受伤过重,导致这枚蛋虽然生机尚在,但其中的自主意识已然消亡,就算天凤用自己的涅槃火灼烧了数万年也没能救回来。 没有自主意识的蛋,自然不能采集天地灵气生长发育,再加上常年被涅槃之火灼烧,其上覆盖了太多泥土熔化物,看起来才会像一块石头。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枚蛋也许再过上若干年,便会渐渐生机泯灭,彻底变成一块石头,再也没有人会知道,这块石头里曾经孕育过一只凤凰! 然而,杜羽裳的一缕残破神识机缘巧合之下进入这块石头里,因她曾炼化过天凤精血,血脉上有了同源性,才有机会将残魂附着在生机尚存的凤凰卵中,但她并不是真的凤凰,因此无法采集天地灵气生长发育,更无法自主修炼。 好在她阴差阳错之下与吕博文签订了契约,否则只能被困在卵中不得解脱,浑浑噩噩直至意识消亡。 也许,这便是天衍四九留下的一线生机。 至于这揣测是否正确,就得等到有朝一日灵力累积到达一定程度后孵化出来才能见分晓了。 修炼无日月,转眼就是三十多天过去了。 吕博文的突破也到了关键时刻,澎湃的灵力一次又一次地撞击他身上的最后一道穴位,一旦冲破这道穴位,便意味着他一步跨入了筑基期,从此脱离凡人之列,变成一名真正的修士。 然而筑基哪有那么简单。 纵观整个修真界,不用筑基丹仅凭自身之力突破筑基期者,万中无一,大部分修士至少需要一枚筑基丹方能成功筑基,资质差些的修士甚至需得数枚筑基丹才行,当然还有许多即使服用了筑基丹也筑基失败的倒霉鬼。 倘若筑基失败,最后的穴位无法冲开,灵力便无法在经脉内形成大周天,那些为突破而凝聚的庞大灵力必然会失控反噬,掉头冲击那些已经打通的经脉和穴位,轻则经脉受损,重则根基尽毁。 吕博文此时的情况便有些灵力失控的前兆了。 尽管扣关前他已蓄积了足够多的灵力,但在扣关时却总觉得还差一点,就差一点点,若此时有一枚筑基丹,那他必然能顺利突破,但他没有。而他经脉中的灵力已经全部用于破关,无法再运行功法引入新的灵力,他差的那一点点不靠外力永远无法补足。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种情况将会持续到他的神识无力约束体内灵力为止。 当然,一旦灵力失控,结果便是筑基失败。 吕博文也自知情况不妙,但他不想放弃,依旧勉强约束着体内灵力令它们暂时不至于失控反噬,但他神识已是疲累不已,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杜羽裳叹了口气,暗道:若这小子就此废掉,我另签契约未必还能遇到像他这般心软好说话的傻蛋,罢了,就当物归原主吧,灵力没了还能再攒,傻子没了骗子可就不好混了。 被迫闭关数十日,杜羽裳已经掌握了调动自身灵力的方法,虽然她没有功法可修炼,但闲得无聊时总把体内灵力驱使得团团转,如今要把这股灵力从契约通道返送入吕博文的体内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她原本以为就是输送一点儿灵力的事儿,如果情况允许,她还可以留点儿家底,但实际情况却出乎她的预料。 两人之间的契约通道刚刚打开,其中竟忽然生出一股吸力,将她好不容易才攒出的灵力一股脑儿都给吸走了,这还不算,那股吸力竟开始抽她体内的生机,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对于还没恢复修、为此时还很弱小的杜羽裳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只觉得神识一阵剧痛,顿时失去了知觉。 也好在她失去了知觉,契约通道失去神识维持,立即自动关闭,因此她虽损失了部分生机,却并未被吸成蛋干儿,至少性命是保住了。 吕博文的神识本来都快崩溃了,后继已是无力,但就在此时一股灵力忽然自契约通道涌入他的体内,这股比他自身灵力更为精纯的灵力一经涌入,顿时壮大了扣关的力量,而他疲惫不堪的神识也忽然吸入一股灼热之气,将疲惫一扫而空。 他顾不得寻根究底,而是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将自身最后一道穴位一举冲破。 穴道既破,奔涌的灵力平缓下来,在他体内构建出新的行功路线,他忙运行筑基期法决,引导散乱的灵力按既定脉络运行,一个大周天后,他停止了修炼,顾不得稳固修为,也顾不得浑身脏污,起身跑到石块前,疾呼:“前辈!” 8、孵化 “前辈,您还好吗?” 吕博文焦急地呼喊,喊完又通过契约通道传音,但他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知道自己能成功筑基,全靠关键时刻的那一道灵力,还有那一缕补充了他神识的火热的气息,那一缕气息蕴含生机,对他大有裨益。 但是,对他越是有益的,必然对前辈越是有害。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他所得到的,必然都是前辈所失去的。 这叫他如何能心安。 难怪当初他说签订平等契约,前辈会那般抗拒,原来所谓的平等契约一点儿也不平等,竟然能抽取契约者的灵力和生机以供养另一方,太霸道了。 要怎样才能把从前辈那里拿走的灵力和生机还给他呢? 吕博文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柄普通长剑,将食指朝剑锋上一划,指尖顿时冒出大颗大颗的血珠,他忙将血珠滴在石头上,满含期待地观察着石头的变化,然而血珠从石块顶上滑落,掉进石块上坑坑洼洼的小洞里,却并没有半点儿被吸收的迹象。 见滴血没用,他只得拿出纱布,将手指的伤口草草裹了裹,又将手掌贴在石块上,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石块之中,好在进入石块的灵力并没有逸散的现象,可见这回找对方法了。 吕博文一边朝石块输入灵力,一边在契约通道里传音:“前辈,您醒醒!” 然而杜羽裳一直没有回应,吕博文心里着急,灵力跟不要钱似的往石块里输入,他才晋级,修为还未稳固,体内也没积累什么灵力,输入一阵后脸色便有些发白了,但他一点儿要停手的意思都没有。 眼见他的脸色开始由白转青,杜羽裳绷不住了,骂道:“你小子不要命了,赶紧收手,我还没死呢!” 吕博文这才松了口气,跌坐在地,有些无力地笑道:“前辈,您没事了?” 其实杜羽裳在他滴血时就已经恢复意识了,别看她没长鼻子,但嗅觉可灵敏着呢,被血腥味儿一刺激,立马就醒过来了,但瞅着这小子一副死了爹的样子,她就想看看他会怎么做,顺便也小小地惩罚他一下,谁叫他差点儿抽干自己的生机呢。 但惩罚归惩罚,她总不能眼看着他毁掉自己的根基啊,因此连忙出言阻止。 “嗯,没事了……啊,不对,有事!你,快点,快去丹房。”杜羽裳开始着急起来。 “前辈怎么了?很着急吗?不急的话,晚辈能不能先换身衣裳等稳固一下修为再去?”吕博文此时看起来狼狈异常,身上的白色弟子服已经被汗水和污物凝成了黑不溜秋的盔甲,又臭又难看,再加上灵力透支,面色白得跟鬼一样,这个样子的确不适合出关。 杜羽裳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变化,带着哭腔道:“可能……不能等了,我……我……我好像要生了!” !!!??? wtf???要生了?谁要生了?生什么?怎么生? 吕博文一脸懵逼地看着地上的石头,虽然修真世界的反科学体系已经打破了他的世界观,但眼下的事情又再一次将他已经破碎的世界观砸成了渣渣。 杜羽裳瞧着吕博文一脸见鬼的表情,顿时醒悟过来自己在情急之下说错了话,忙补救道:“不是生,是我可能要孵出来了……”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也很奇怪就是了。 吕博文已经放弃了拯救自己的世界观,他随手给自己扔了两个除尘决,虽然没啥卵用,但好歹是个心理安慰,然后他把石头装进网兜里,急吼吼的就冲出了练功房。 这一路少不得被同门们围观,一路都有人朝他行礼,口称“见过师兄”,吕博文被杜羽裳催得紧,顾不得回礼,只能朝这些人摆摆手,匆匆忙忙往丹房而去。 丹房里有若干供内门弟子使用的独立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从地底引出来的地火,使用丹房价格不便宜,一天便要一枚下品灵石,还不给提供丹炉。 吕博文交了灵石领到门牌,又脚步不停地背着石头找到门牌对应的房间,关上门后,杜羽裳便传音叫他把自己放在地火上,那个位置正常情况下是要放置丹炉的。 “前辈,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吕博文刚把石头放上去,便见那石头自行浮在了地火上,竟还很贴心地自动翻面。 他有些担心,毕竟没带孜然,一会儿若是烤熟了到底吃还是不吃呢? …… 杜羽裳可不知道吕博文此时脑子里划过的词语都是:七成熟、双面黄一类的,她此时悬浮在地火之上,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极了,一种即将破壳而出的明悟自她心头升起,她勉强转移注意力,传音道:“我孵化大约需要几天时间,你最好趁此机会稳定修为。” 说完后她的心神便缩回到了石头里,再也听不见、看不见外界的一切。 吕博文喊了两声前辈,没得到回应,只得稍稍清理了一下自身,然后盘膝而坐,运行功法巩固修为。 杜羽裳栖身的石头悬浮在地火之上并不断地翻滚着,石头的表皮在地火灼烧下开始缓缓溶解,变成液态金属滴落到地火之中,随着外皮的不断溶解,之前还坑坑洼洼棱角分明的石头变得越来越圆润,越来越光滑。 许久后,蛋壳外的附着物熔尽,露出蛋壳上繁复的花纹来。 地火之中的火属性灵力顺着蛋壳上的花纹游走,将原本暗沉的花纹逐一点亮,很快整个蛋壳便都散发出了红朦朦的光晕,看起来宛如一件精致绝伦的雕塑,美得让人心惊。 而蜷缩在蛋壳内的杜羽裳并不知道蛋壳外的变化,她只觉得有源源不断的火灵力涌入她的躯体,这灵力比吕博文修炼时输送给她的灵力更为精纯,她忙着将这股灵力分散注入全身每一处,直至她的小小身躯再也装不下为止。 体内灵力即满,多余的灵力便灌注到蛋壳形成的空间里,但很快蛋壳内的空间也容不下更多灵力了,溢出的灵力便钻入蛋壳中,储存在蛋壳里。 随着灵力越存越多,蛋壳也装不下了,但此时蛋壳外的花纹依旧引着源源不断的火灵力进入蛋壳。 终于,蛋壳不堪重负,“咔”地一声崩出一道裂缝,然后便听得“咔咔”声不断响起,那裂缝瞬间蔓延到整个蛋壳上,接着,蛋壳崩碎,一只没长毛的鸡状生物落在了地上。 …… 9、超凶 杜羽裳对新身体还不太适应,落地即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好不容易才用短小精悍得让人想哭的爪子和翅膀扑腾着爬起来,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忙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竟全身光溜溜没有一根毛,又看了看毛孔粗大的短小的肉翼,不禁悲从中来:这个鬼样子真的是凤凰幼鸟吗?别是孵了个什么家禽出来吧? 杜羽裳对自己的新形象十分不满,正满心哀怨呢,一抬头忽然看见吕博文正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安静。 片刻后,吕博文才找回自己的理智,赶在杜羽裳爆发之前收敛情绪,转开目光,非常有礼貌地朝地上的小鸡?或是小鸟?亦或是家禽?总之,他很有礼貌地行了个礼道:“恭喜前辈!”他的态度看上去十分恭谨,但杜羽裳还是觉得很想打他。 强忍着杀人灭口的冲动,杜羽裳将肉翅不着痕迹地挪到胸腹处,妄图遮住根本不存在的“春光”,然而翅膀太短,肉体太圆,完全遮不住。 她只能认命地放弃了挣扎,反正眼下也没人认识她,反正也没人知道她是男是女,出糗就出糗吧,待她有朝一日修为尽复,再把这些见过她出糗的家伙统统抽魂炼魄挫骨扬灰就是了! 做了片刻心理建设后,杜羽裳的心态平和了许多,清了清嗓子道:“现在便回练功房闭关吧。”大概因为孵化后有了身体,而这身体还处在幼生期的缘故,杜羽裳的声音变得稚嫩而清脆,这样的声音虽然非常悦耳,却跟她的前辈身份十分不符,因此她只说了第一句后,其余的话便全是契约通道传音了:“我需要时间弥补先天上的不足,你也需要时间巩固修为,先把这些蛋壳全部收起来,我稍后要用。” “是,晚辈谨遵前辈教诲。”吕博文收完蛋壳后蹲下身,伸手想把杜羽裳捧起来。 杜羽裳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想想又觉得此举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于是传音道:“我因在卵中被你吸走了生机,导致先天不足,若过早与人类接触,容易生病。” 吕博文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前辈所言极是,以前晚辈家里养过鸡,小鸡崽儿就是不能跟人接触,否则……” 他话还没说完就不敢再说了,因为那只不知是何品种的禽类生物已经气得全身通红了,他估计如果自己再多说两句,那张尖喙说不定能喷出火来。 杜羽裳气得狠了,偏偏还没法替自己辩护,她现在的样子比小鸡崽儿还不如呢,小鸡崽儿好歹毛茸茸的还有几分可爱,而她此时就是个长着翅膀和爪子的肉疙瘩,烤来吃都嫌丑的那种。 也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恢复正常的样子,至于重新拥有人形更是遥遥无期,杜羽裳有些沮丧,头和爪子都耷拉了下来。 吕博文顿时愧疚不已,心想:“前辈这个样子都是被我害的,我还说话伤它的心,实在太不应该了。” 他不敢再多话,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错话戳到前辈的痛脚,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雪白的长衫,规规整整地叠成盒状,带着几分讨好对杜羽裳道:“前辈,这身衣裳我没穿过,是干净的。” 杜羽裳一言不发摇摇摆摆地走进衣裳折成的盒子里,任由吕博文小心翼翼地将布盒子端起来抱在怀里,取出丹房的门牌,打开房门。 门才刚打开,黄明远的声音就从门口处传来:“师兄,你可算出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你好几天了。” 吕博文一见他就气儿不打一处来,语气恶劣地问:“师弟何事?” 黄明远缩着脖子,一脸歉然地说:“师兄,那会儿我真以为自己中毒了,肚子疼得要命,我真不是存心骗你的。后来你去找路,我自个儿跑出去拉了几趟肚子,拉完也还是疼,我是真以为中毒要死了!” 吕博文怕他再说下去会不小心把凤陨谷的事儿说出来,忙打断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不怪你,你赶紧回去修炼吧。”他说完就想走,谁料黄明远这家伙是个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的主儿,一听吕博文说不怪他了便乐颠颠儿地跟上来,嘴里不停地问东问西。 “师兄,你这几日在丹房干啥呀?” “炼丹。” “哇,师兄好厉害,竟然已经可以炼丹了,不知师兄炼的什么丹?” “人丹。” “?”人丹是啥?没听过唉! …… “师兄你一会儿准备烤鸡吗?” 吕博文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平地摔倒,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暗恼道:“不敢。” 黄明远哈哈一笑道:“烤鸡有啥不敢的,咱宗门又不要求吃素,咦?师兄,你这只小鸡崽儿很肥啊。” 吕博文冷笑:很肥?我看你胆子更肥。这千年老妖怪我都是当祖宗供着,你还敢来捋虎须! 黄明远看着衣裳盒子里缩成一团、肉乎乎圆滚滚、眼神颇为不善的杜羽裳,觉着有趣,说着话就开始动手动脚,竟然想去扯杜羽裳的小肉翅膀! 杜羽裳简直怒不可遏,暗道:特喵的,吕博文这臭小子话里话外的说我是小鸡崽儿也就罢了,契约在身我也拿他没办法,你个死胖子竟然也敢羞辱我! 她飞快地探爪摁住黄明远的手指头,铆足吃奶的力气,用尖喙朝他肥厚的手背上狠狠地啄,啄一下就是一个血窟窿,一眨眼她就啄了三下,尖喙带出血肉,一时间血如泉涌,疼得黄明远大叫起来:“啊!啊!啊!师兄救命!” 吕博文看得眼皮直跳,忙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道:“赶紧去包扎一下。” 黄明远握着手腕,看杜羽裳的目光带着几分恐惧:“师兄,这是你的灵兽?什么品种啊,这么凶的?” 吕博文瞟了他手背上的伤口一眼,几个血窟窿深得都快见着骨头了,不由暗道:是挺凶。 “好了,你别跟我在这儿墨迹,赶紧去止血,我得回去闭关稳固修为了。”吕博文说完抱着杜羽裳便跑了。 黄明远痛得龇牙咧嘴,朝丹房外走去,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顿,惊讶道:“巩固修为?师兄已经筑基了?我去,不是吧,他跟我同期入宗门,我才炼气初期,他就筑基了?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得嘞,我还是回去好好修炼吧,不然今后差距再大些,见了师兄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了。” 10、红羽 吕博文回到自己的练功房后便再次闭关,巩固修为。他如今已是筑基期修士,每运行一次大周天能吸纳的灵气当然不是炼气期时能比的,反哺给杜羽裳的灵力也比从前多了数倍。 杜羽裳眼下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心,捡回来的蛋壳是她的主食,蛋壳里储存着大量火属性灵力。无论是野生妖兽还是契约灵兽,孵化后的蛋壳都是幼生期小兽的最佳食物。而辅食便是吕博文从契约通道中反哺来的灵力。 双管齐下之下,她的状态一天天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先是身体表面生出一层厚厚的橙黄色绒毛,数日后便有薄而软的羽毛从绒毛里露出来,覆盖她的背部和头部,再数日后,她的翅膀和尾巴处竟生出了漂亮的翎羽。 但遗憾的是,她的身体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比吕博文的拳头大不了多少,哪怕身上已经长满了漂亮的羽毛,却还是没什么威仪可言,这小小一团毛绒绒的样子,根本不像神兽凤凰,倒像是一只橘红色锦鸡,哪有当年赤练魔女叱咤修真界时的半点儿威风。 如今蛋壳几乎被她吃光了,以后单靠吕博文修炼反哺给她灵力,那得猴年马月才能晋级!不行,得想办法找个灵气充沛之地修炼,或者弄点儿天材地宝来吃吃。 妖兽修炼跟人类修炼是不一样的,妖兽在化为人形之前没有功法,要么就是吞吐日月之精华吸纳天地灵气修炼,要么就是直接食用天材地宝。妖兽前期修炼没有任何瓶颈,也不存在吃了什么天材地宝会爆体而亡,不可能的,灵力装不下了自然就晋级了,晋级了还装不下的话就继续晋级,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当然,这个晋级的时间是有点儿长的,有些妖兽晋级一次要沉睡几十上百年。 天材地宝的话……杜羽裳用翅膀戳了戳自己的嘴,忽然灵光一闪:可以去洗劫我自己的药园子啊,这都五百年了,哪怕当年种的只是普通杂草,如今也都是五百年份的了,何况我当年种了不少灵草,甭管名贵不名贵,反正是种了满满一园子,一园子五百年的灵草啊,这下真是发了发了! 杜羽裳毛茸茸的脸上满是欣喜,圆圆的小眼珠噌噌地往外散发着财迷的光芒。 不过要怎么才能把这臭小子诓到药园子去呢?还得给他点儿甜头免得他白跑一趟,又不能让他占大便宜毕竟是仇人的徒弟,真是难啊,好好琢磨琢磨再说吧。 吕博文闭关结束后,一睁眼便看见练功房的脚落里,一只橘黄色的、羽毛蓬松的胖鸟趴在白色衣裳做成的小窝里,圆圆的眼睛时不时地眯一下,小翅膀还隔三差五地摩挲一下它那根本不存在的下巴,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但配上它圆滚滚毛绒绒的身体,这画面真是一言难尽啊。 前辈,您如今这样子,晚辈真的很难忍住不撸您啊! 想撸,但是不敢。谁知道这可爱皮囊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灵魂?他不清楚他的出身来历,也不知他是男是女,甚至连他是善是恶都分辨不出,虽然如今能凭借着契约勉强和平相处,但他真是不敢造次,再活一世殊为不易,且活且珍惜。 “前辈已经恢复了吗?”吕博文把一句“恭喜前辈长毛”咽回到肚子里,换了一句不那么欠揍的开场白。 杜羽裳“嗯”了一声以示回应,又提醒道:“院子外面有位姑娘,这几日总在门口转悠,大约是找你有事。” 吕博文有些惊讶,以他筑基期的神识,也仅仅是外放几米罢了,这位前辈居然能将神识外放到院子外面,这可得有数十米了,可见其实力定然非同一般,看来自己在他面前时时保持谦逊有礼是对的。 杜羽裳露这一手,目的也就是让他忌惮,毕竟她如今的形象委实太不威严了,只得从其他方面塑造出前辈高人的形象,不然今后怎么使唤得动这小子? 至于她的实力,真是吕博文想多了,虽然自从她孵化出来后,残破的神魂已经开始缓慢恢复,神识可以适当外放了,但其实放不到那么远的,她如今的神识强度还不如吕博文呢,不过她有锤炼神识的功法,其中一招就是可以将神识凝成细丝以增加外放距离的,这一招别的用处不大,但是用来“震惊”一下萌新还是绰绰有余了。 吕博文起身正要去开门,忽又回头道:“前辈如今有了躯体,不知外人面前晚辈该如何称呼您?” 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吕博文的灵兽,的确应该有个对外的称呼。 “你起几个名字让我选吧。”起名字这种纠结的事情,有人代劳再好不过了。 吕博文挠了挠脑门,然后念了一串名字:“小明,小红……韩梅梅,李雷……”眼见杜羽裳开始炸毛,这可是真的炸毛,全身的绒毛和翎羽都一根根儿立起来了,他忙补救般说了一个名字:“红羽!” 其实他说起这件事时就想到了这个名字,但是他怕这个名字单独拎出来会被驳斥会被嫌弃,因此用了衬托的手法,一堆不走心的名字里,就这个名字最亮眼,最真诚。 果然,杜羽裳点头道:“行,就叫红羽吧,不过这名字只在有外人时用,私下里我依然是你的前辈,年轻人要有敬畏之心!” 吕博文忙点头称是:“晚辈明白。”他说完出了房间,穿过小小院落,打开院门后果然看见门外有人。 “清韵师妹?” 这位清韵师妹穿着白色的门派制式弟子服,墨色长发一半挽成发髻,一半披在肩头,每有微风拂过,长发裙摆飘摇,很是曼妙,乌黑的发髻上别着朵月白色半透明绢花,跟弟子服十分相衬。 这般娇滴滴的美娇娘,婷婷袅袅地站在门外,真是说不出的温婉宁静,道不尽的写意风流,宛若一朵新鲜水嫩的蓝莲花,令人见之忘俗。这位美娇娘见到吕博文后,水汪汪的杏眼之中仿佛有星光闪过,笑盈盈带着三分腼腆七分柔情,拱手一礼,柔声道:“师兄闭关筑基这等大事为何不知会一声,我虽不才,但也愿替师兄护法。” 吕博文笑了笑道:“师妹说笑了,筑基而已,哪里需要护法,对了,师妹来此可是有事?” 清韵师妹一脸娇羞地道:“我为师兄准备了一份小礼物,恭贺师兄筑基,还望师兄莫要嫌弃。” 吕博文的眼里藏着不耐,笑容有些勉强:“师妹太客气了,只是筑基而已,哪里需要专门恭贺,再说今后还有化气、金丹、元婴、化神呢,哪里贺得过来。” 清韵师妹抬头,眼里满是星星:“若师兄愿意,你每次晋级我都会备下礼物前来道贺。”说着她眼里的星星便暗淡了几分,自怜道:“怕只怕那时师兄修为高深,我已高攀不上了。”话音刚落便红了眼眶,眼看就要在大门口哭起来了。 吕博文只觉得头疼得紧,眼看着附近有同门往这边探头探脑的观望了,他忙侧身道:“师妹且进来再说吧。” 11、绿茶 “啧啧啧!”杜羽裳传音道:“你这位师妹对你可真是一往情深呐。”先前门外那一幕,她可是透过神识全程围观了的。 “前辈您就别笑话我了,虽然我不知道清韵师妹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我敢肯定她不曾对我一往情深,前辈难道没看出端倪来?” 我看得出来个屁啊!她是从没谈过恋爱的老姑娘一枚,哪里看得出来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她要是活得这么明白,就不会被师兄和徒弟联手坑死了。原本还觉得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挺好的,长得文文弱弱,看着挺可人疼,心中还有几分喜欢。但既然吕博文说她是假的,那必然事出有因,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说话间那位清韵师妹已身姿摇曳地进了屋,目光在房里一转,一眼便看到了角落里的杜羽裳。 “呀,师兄,这是你的灵兽吗?好可爱呀,我能摸摸吗?”清韵师妹几步便走到杜羽裳的小窝前,吕博文吓了一跳,忙一个闪身挡在清韵师妹与杜羽裳之间,摇头道:“我这灵兽还没长好,摸不得。” “长好了也摸不得。”杜羽裳给他传音。 “是是是,晚辈谨遵前辈教诲。” 清韵师妹有些不服,一只灵兽而已,有什么摸不得的?见吕博文死死挡在自己身前,她念头一转,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柔弱无骨般地就要朝他倒过去,吕博文吓了一跳,赶紧躲开。 清韵师妹计谋得逞,一步上前,蹲下身就想上手,但她到底才炼气期,身手比吕博文差远了,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呵斥道:“师妹还请莫要肆意妄为。” 清韵师妹眼眶一红,红唇微抿,泫然欲泣:“师兄,你弄疼我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娇喝:“你们在做什么!” 门外的姑娘同样是一身白色弟子服,但满头秀发梳成高髻耸于头顶,只余几缕细小的碎发落在腮边,发髻上绑着棕色皮绳,面庞白净,杏眼浓眉,看起来十分爽利。 吕博文见到来人时,眼神一亮,但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顿时脸色一变,连忙甩开清韵师妹的手,着急解释道:“灵儿师姐,我只是在阻止师妹动我的灵兽。” 灵儿师姐跺脚恨声道:“你都快把她抱怀里了,还想骗我,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说完转头就跑了。 清韵师妹揉着手腕,把头埋得很低,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语带哽咽地道:“师兄,看来师姐误会咱们了,要不我去跟她解释一下?” 吕博文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不必了,师妹请回吧,我还要闭关,就不奉陪了。” “师兄,今日是我不对,不该跟你玩闹,倒让师姐误会了,师兄莫要生气。” “我不生气,只是忽觉道基不稳,必须立即闭关,还请师妹莫要介意。”滚吧,越远越好!再看见你我就要走火入魔了!吕博文简直想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扔出去,但有道是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越是这般诡秘之人,越是不要轻易得罪,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清韵师妹委委屈屈、扭扭捏捏、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咦,不对呀,这姑娘不是来送贺礼的吗?贺礼呢?”杜羽裳传音问道。 此时屋里已没有旁人,吕博文顿时放弃了表情管理,冷笑道:“她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看你对你那位灵儿师姐很有点儿意思,刚才怎么不追出去跟她解释清楚?” 吕博文苦笑道:“以前解释过的,但是每次解释,她都捂着耳朵来来回回只说我不听我不听,我能怎么办?” 杜羽裳目瞪口呆:“每次?” 吕博文重重点头:“每次!” “每次都是因为你这位师妹?” “是的。” “你这位师妹是故意的吧?不然哪有这么巧,次次都让你师姐撞见?” 吕博文叹气:“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清韵师妹,反正只要灵儿师姐出现在我身边,她必然会跟着出现,一顿搅和,每次都让我跟灵儿师姐不欢而散。” 杜羽裳“嘶”地吸了一口气,“是挺奇怪的,”她歪着头想了想道:“你既然说你师妹并未钟情于你,那她这么做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你师妹钟情于你灵儿师姐!” !!! 前辈,您的思想还真是摩登呢,这也能想得出来?吕博文以手覆额,一时失语。 杜羽裳并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见吕博文神情郁结,她建议道:“既然放不下,就赶紧去追吧,解释清楚就没事了,你这样子,别影响了修炼。” 吕博文摇了摇头,自嘲道:“前辈放心,我又不是恋爱脑,不会为这些事情影响修炼的。再说,我对灵儿师姐也仅仅是欣赏罢了,远不到茶不思饭不想的程度,而且我跟她之间阻力重重,与其花时间攻克这些情情爱爱上的问题,还不如把精力放在修炼上。” 道理好像说得通,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杜羽裳对感情之事一无所知,既然当事人都说了没事,那自然是没事的,她又怎会节外生枝。 但这一次的事情最终还是横生了枝节,第二天的时候,吕博文尚在入定,忽然练功房的门被人拍得山响。他憋着一股子气收功,拉开门,门外赫然又是清韵师妹。 但今日的清韵师妹没了昨日的宁静与柔弱,反倒是一脸焦急与惶恐。 吕博文见她状态不对,不似往日那般矫揉造作装腔作势,一肚子火气也就不好意思往外发了,只得放缓语气问:“师妹是有什么事吗?” 清韵师妹狠狠地点头,带着哭腔道:“灵儿师姐不见了。”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灵儿师姐是个大人,还能在宗门走丢不成?” 清韵师妹猛摇头,眼泪都甩出来了:“不是,她没在宗门,昨天她生气跑开后,我去跟她解释,结果她更生气了,撇开我一个人离开了宗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吕博文心头一突,感觉有些不妙起来。 灵儿师姐全名陈灵儿,是他师尊宏明道君唯一的骨血,是道君心尖尖上的人,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从小到大,但又所求无不应允,除了感情的事外。 因道君太过宠爱,灵儿师姐没吃过什么苦,也从没外出历练过,又是一副天真爽朗的性子,此番独自一人出门,怕是要吃亏了。 12、为何 “不行,我要去找她。”虽然他说过对灵儿师姐只是欣赏,但如今灵儿师姐因为他的缘故遭遇危险,他怎能视而不见。 他俯身将杜羽裳连着小窝一起抱起,这种时候带上个千年老妖怪,说不定能帮上忙。只是还没等他出门,一道身影便裹挟着风雷之势落在他的院子里,一道刚猛的劲风迎头落下。 杜羽裳忙传音厉喝:“快趴下!” 吕博文没做任何考虑,依言扑倒在地,那道劲风便落了空,将他身侧的地面拍出个巨大的掌印,动手之人一击未中,微微一愣,朝地上看来。 “师……师尊!”吕博文做梦也没想到出手便要取他性命之人竟会是他的师父。刚才那一掌若是打实了,他只怕瞬间就会被拍成肉酱。 宏明道君冷哼一声,不等吕博文爬起来便一脚踹在他肩上,骂了一句:“孽徒!” 吕博文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墙上才止住去势,身体贴着墙面落到地上,这一脚踹得他腹内翻腾,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血沫。不过,这一脚看起来虽然很重,但跟先前那一掌比起来已是留了活路了。 但即使是这样,清韵师妹也还是被吓坏了,她趁着宏明道君收拾吕博文没注意到她,蹑手蹑脚地往后退,想趁机逃走。 然而宏明道君凌厉的眼神已然扫了过去,抬手便拍向她的头顶,清韵师妹自知难以幸免,惶急而歇斯底里地尖叫道:“道君是您叫我破坏……” 不等她说完,道君的大手已经拍中她的天灵盖,顿时将这个娇滴滴的美少女修士拍碎在院子里的地上,与碎石泥土混在一处,看不出人形了。 吕博文一个和平年代科学侧世界出身的年轻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先前还吐着血,如今却干呕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吃辟谷丹维持生命,腹中无存粮,吐无可吐,到最后呕出来的尽是酸水。 “将灵儿完好无损的找回来,否则这便是你的下场!”宏明道君冷哼了一声,架起遁光瞬间远离。 吕博文跪趴在地上,呕着呕着就哭了起来。 虽然清韵师妹是个绿茶婊,虽然他很讨厌她,但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像那样惨烈地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是让他感受到了修真世界的残酷与弱肉强食。 “小子,别哭了,你有没有觉得不对劲。”杜羽裳传音道。 吕博文果然被分散了注意力,抬起头来愣愣地问:“什么不对劲。” “你有没有觉得你左边腿下的地面软绵绵的十分舒服?” “好像是!” “嗯,那是因为我在下面垫着!” ??? !!! 吕博文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果然他腿下面正压着羽毛凌乱、一脸生无可恋的“前辈”,“对不起对不起,前辈,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非常时期怪不着你,你还记得你师妹临终前说的话吗?”杜羽裳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羽毛,翅膀还扑扇着拍了拍灰。 吕博文仔细一回想便有了印象,脸上的疑惑越来越重。 杜羽裳背着翅膀,挺着圆润的肚子,在吕博文面前走来走去,一副深沉的样子:“还记不记得你刚从凤陨谷出来,你师父第一时间便找到了你,勒令你回宗门修炼。” “晚辈记得。” “那你知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知道你回来了的?” 吕博文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如你所想,你的身上有他种下的灵魂印记,只要你出现在他印记感知范围内,他就能感应到你的具体位置,至于他为什么要给你种灵魂印记,你自己品。” 吕博文默然。 “你筑基,他不允许你吃筑基丹,然而就算是崇仙门的掌门那般惊才绝艳之人,筑基时也是用了两枚筑基丹的,这消息并不是秘密,你随便找个人打听打听就能知道。” “可是师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杜羽裳冷笑:我特喵的要是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我还卖个屁的关子。不过道理虽是如此,话却可不能这样说:“你自己品。”忽悠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说一半,剩下的让人自己脑补。 “另外,你师妹死的时候,说是你师父安排她破坏,破坏什么?你师妹破坏了什么你心里清楚,而你师父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你自己品。” 杜羽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忽然有些体会到当年宏明师兄策反她的首徒时的感觉了,这种捕风捉影挑拨离间的感觉真是太爽了。她根本不需要任何证据,但凡有点儿异样,她都可以扒拉出来说一遍,至于真相如何,就全靠听的人自己去猜了。 这种“我竟然是个聪明人”的感觉,真是让人膨胀啊。 而此时的吕博文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脑补之中。 不得不说,多看些书还是有用的,哪怕是最废不过的爽文流小说,在某些时候也是有那么一丢丢用处的,在吕博文脑补的“师父这样做的四十九种动机”里,其中就有一种完美贴合现实,把宏明道君的意图和手法安排得明明白白。只是这个时候的吕博文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奖了。 杜羽裳笑眯眯地看着神情逐渐扭曲的吕博文,心中升起一丝复仇的快感,不过冤有头债有主,宏明道君才是罪魁祸首,这一点她从没忘记过。 她抖抖翅膀走到清韵师妹的遗体前,默默叹了口气,替这位花样少女惋惜,然后自她尖喙中吐出一道火焰落在那堆碎肉上,熊熊烈火将那一块地方灼烧得干干净净,连灰烬都没剩下,而后那火焰化为精纯的火灵力,重新回到杜羽裳的身体里。 等她处理好这一切,吕博文大概也想明白了,站起身来擦干净嘴角的血,神色之间已经褪去了初见时的生涩和稚嫩,多了几分沉稳与隐忍:“还请前辈帮我。” 杜羽裳点头:“我自然是帮你的,不过现在还不能露出破绽,你师父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哪怕你逃得再远也逃不过他的追杀,所以眼下还得按他说的做,先找到你那位师姐再说。” 13、故人 但是,要在偌大的修真界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再加上吕博文跟陈灵儿私下里接触并不多,每次刚要约会就会被清韵师妹搅和,因此彼此了解并不多,所知线索少之又少,连续两天都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做无用功。 第三天时,吕博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辈,要不我们去莲花湖找找。” “莲花湖?”杜羽裳有些怔愣,莲花湖啊,那地方对她而言,就跟凤陨谷一样,充斥着不美好的、甚至是痛苦的回忆。 吕博文还以为这位老前辈不知道莲花湖呢,忙解释道:“宗门驻地旁边有座莲花峰,莲花峰的山脚下有座大湖就是莲花湖了,一千多年前曾有一朵荷花在此修炼成精化为人形,所以这湖就叫莲花湖,不过六百多年前那朵莲花精因魅惑人类修士,吸取修士精魄,造下太多杀孽,因此被晚辈的师祖击杀,神魂俱灭,但是其本体却保留了下来,不生不灭,湖里莲花也因此终年盛开,从不枯萎。灵儿师姐一直想我陪她去看莲花,但一直阴差阳错不能成行,所以她这次离家出走,很有可能会去莲花湖。” “假的!”杜羽裳幽幽地道了一句。 吕博文有些懵,一时没明白杜羽裳在说什么。 杜羽裳怅然道:“她没有吸人精魄,说什么魅惑人类修士吸取精魄,都是欲加之罪,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唯一的错误大概就是承天之幸孕育了九窍莲藕这等圣物吧,你知道吗,九窍莲藕能延寿三百载呢,你的师祖其实是为了那三百载寿元才诛杀她的。” 她不禁想起莲花湖风云色变那一日,她跪在师尊身前,抱着他的腿求他饶了白荷,那是师兄的道侣啊,师兄和白荷已恩爱数百年,白荷若死,师兄如何能独活,只要师尊愿意放过白荷,她愿意舍弃自己的寿元补给师尊。 那日师尊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我平日里娇养着你们,予取予求,如今到了你们反哺我的时候,怎么都不情愿了?你们便是这般报答师恩的? 然后,师尊定住了所有人,活生生地从白荷身体里挖出了九窍莲藕,就因为活取的效用会更好。 白荷当场身死道消,只余一段残躯矗立在莲花湖中,永不凋零。 师兄悲痛难当,随即自行兵解,化为残肢碎末落入莲花湖中,成了白荷残躯的养料。 是以,那些世人眼中美不胜收的、盛开不败的荷花,都是吸着师兄与白荷的血肉精气成长的啊。 吕博文闻言简直震惊,莫名的,他觉得杜羽裳说的才是事情的真相,虽然这个真相听起来太过残酷。 “前辈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杜羽裳惨然一笑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那荷花精的道侣是你师叔,所以,其实荷花精是你的师婶呢。” “听了前辈说的这些事,我都不大想去莲花湖了,怪渗人的。”吕博文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打了个寒战。 杜羽裳笑道:“去啊,怎么不去,前人的牺牲便是为了警醒后人,切莫重蹈覆辙,你就当是去祭奠同门长辈吧。” 师兄和白荷的惨状的确是给杜羽裳敲响了警钟,后来她结婴都是偷着结的,也正因为如此,在师尊撕破脸要拿她做鼎炉时,她才能出其不意地翻盘,只是可惜了师兄和白荷,因那三百年寿元失去了性命,师尊却无福消受,百年不到便去地下给他们夫妻二人赔罪去了。 “前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前尘往事的?”吕博文直觉这位前辈与他的师门有关,否则不会对那些过往密辛如此清楚。 杜羽裳坏坏一笑,声音忽然飘忽诡异起来:“我当然知道咯,因为我就是你的师叔呀~” 吕博文吓得脸都白了,怀里抱着的“小鸡崽儿”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咦,你竟然怕鬼哦!”杜羽裳笑死了:“竟然会有修士怕鬼的!” 吕博文白着脸强辩道:“怕鬼有什么好笑的,恐惧源于未知,无形无质的鬼难道不可怕吗?”可怜他从小看了无数岛国恐怖片,生为一个男人被吓得睡觉要用被子蒙头,也是很奇葩了。 杜羽裳正色道:“鬼并不是无形无质的,当阴煞之气与游荡的残魂结合时,就会产生鬼,残魂的魂魄越完整,鬼的意识也就越完整,拥有完整意识的鬼可以修炼专属的功法,然后成为鬼修,所以,鬼有什么好怕的?真要论可怕,还是鬼修可怕一点吧。” 虽然道理是这样讲的,可他还是怕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吕博文不想继续讨论关于鬼的话题,于是拍上神行符,闷头往莲花湖赶去。 重回故地,杜羽裳不禁沉默下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找人和找线索的活儿都交给了吕博文。 半天时间,吕博文就绕着莲花湖找了一圈,竟真被他找到了线索。 准确的说,随便来个人都能找到线索,因为人家已经把线索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只要不瞎都能找到。 一枚发簪和一张写了字的手帕。发簪将手帕钉在莲花湖畔最高那棵树的树梢上,每当有风吹过,那手帕便会招摇起来,仿佛底下站着个会喊“大爷来玩玩呗”的俏女子。 吕博文用了身法加道具,费了些工夫才把手帕和发簪取下来,经鉴定,这两样东西应该都是陈灵儿的,发簪的簪脚上刻着个“灵”字,手帕的一角也绣着个“灵”字,再看手帕上的血色留言:陈天星(宏明道君)的命换陈灵儿的命,十五日后,凤陨谷,魔君留字。 魔君啊!那可是跟崇仙门对着干了几百年还没被团灭的大佬! 这绑匪名气大,口气更大。宏明道君换炼气期小修士,真是想得挺美的。 吕博文寻人的差使到此勉强算完成了,魔君都出手了,事情就不是他这种小小筑基期修士可以解决的了。不过,既然是魔君出的手,不到最后一刻灵儿师姐想来是不会吃什么苦头的,像魔君那种元婴期大佬应该做不出为难炼气期小修士的事情来,太掉价了。 吕博文将手帕和发簪带回宗门,禀呈给他师父宏明道君,并将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清楚。 宏明道君见到留字后,神色数变,那薄薄的手帕险些被他给捏碎了。 五百年前,他便是用这种手段将师妹赤练魔女诱骗至凤陨谷,最终将她一举灭杀,而如今,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地点,诱饵变成了他的女儿。 而他,可不是当年那个蠢透了的师妹。 14、掌门 “师尊也是元婴期修士,不知道能不能敌得过魔君。”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吕博文开始为十五日后的正魔会面担忧起来。 尽管见识过师父的残忍暴虐后,他心中已经不剩几分师徒情义了,再加上杜羽裳隔三差五的拱火挑事儿,他心中早已疑云密布,这些日子过得都是战战兢兢,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希望正魔会面时师父能赢,毕竟灵儿师姐是无辜的,他希望师父能把她救回来。 杜羽裳冷笑:“你想多了,我赌你师父根本不会去。” 吕博文摇头:“不可能,无论师尊对我如何,但他对灵儿师姐是真心实意没有参假的,怎么可能眼看着灵儿师姐遇到危险而不去营救。” 杜羽裳嗤笑道:“他若真这么担心你师姐,寻她时怎不见他亲自去?他一个元婴道君,要找人岂不比你这筑基期小修士容易,可你看他去了吗?” 吕博文语塞。 杜羽裳又道:“你师姐他肯定是要救的,毕竟就这一个血脉后人,但是凤陨谷那个坑,他肯定不会自己去趟,我猜,他会指使旁人替他探路,排除陷阱,至于谁会是哪个倒霉蛋就不得而知了。” 而此时,宏明道君正跪在那位“倒霉蛋”位于问道峰的洞府外,痛哭流涕。 “倒霉蛋”崇化尊者,崇仙门掌门,宏明道君的师伯,这位大佬自从晋级化神期后,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追寻大道,以求有朝一日可以得道飞升。 宏明道君哭上门来时,崇化尊者也依然在闭关,洞府的侍从根本拦不住宏明道君,也不敢拦,只得进入洞府通传,把闭关中的崇化尊者硬生生地召唤出来。 任谁被打扰了闭关心情都不会太好,就算是化神期的崇化尊者也不能免俗,再加上打扰他的是素来为他所不喜的宏明道君,他的心情就更加不好了,脸黑得都快能磨出墨汁儿来。 “说吧,什么事。”崇化尊者板着脸端坐于主位。 他比宏明道君年长五六百岁,但看上去却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墨色长发绾成最简单的道髻盘于头顶,道髻上插着白玉钗,皮肤白净身形瘦削,看起来道骨仙风。比起跪在地上哭得毫无形象、看上去鸡皮鹤发垂垂老矣的宏明道君,显得年轻了许多,可见其修为深厚,寿元充足。 “有事说事,男人大丈夫,哭哭啼啼何益?”崇化尊者的语气带着十二分的嫌弃。 宏明道君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哽咽道:“还请掌门师伯救救灵儿,她被云扬捉了去,百般折磨,云扬那边递信来说是若想她活命,就拿弟子的命去换。” 魔君的俗家名字便是云扬,他是最近这些年才成为元婴修士的,如宏明道君与崇化尊者这等老一辈的修士,不大习惯改口称他的道号,便一直以俗家名字相称。 崇化尊者“哼”了一声道:“你五百年前种下的孽因,却让你门下的弟子替你受这孽果,如今更是连灵儿这无辜的女娃娃也跟着受累,你于心何忍?即是你自己种下的因,何不亲自去了结,求我何用?” 宏明道君一脸凄然道:“是,怪弟子当年没听掌门师伯劝阻,执意为师尊复仇,埋下祸端,是弟子做错了,但灵儿是无辜的,肯请师伯看在灵儿乖巧懂事对您也孝顺的份儿上,救救她吧。” 崇化尊者冷笑:“你当年执意要为你师父报仇,而今云扬又铁了心要为他的师父报仇,岂不是应当,他要你的命,你自拿命去换就是了,你是我师侄,云扬亦是我看着长大的师侄孙,你与他师出同门,我怎能一再偏心帮你?” “是,弟子本也想一命换一命,但弟子怕云扬不会信守承诺放了灵儿,到时候一旦弟子身死,灵儿就更要受苦了。” 崇化尊者凝目思索片刻后道:“不会,云扬那孩子的品性我知道,他是信守承诺之人,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宏明道君心中大恨:崇化这老不死的,这是一心要我去送死以给赤练赔命啊,若不是怕沾染因果,他指不定早就亲自动给赤练报仇了吧,哪怕当年的事我还是打着为师尊报仇的旗号去做的,可崇化这老不死的却依旧偏着赤练,还不就是笃定我无法晋级化神期,崇化啊崇化,来日我若晋级化神,定要好好“报答”您今日对我的羞辱! 宏明道君又哭起来,起身朝崇化尊者道:“既如此,那弟子这就向掌门师伯告辞,弟子门下还有个不争气的徒弟,还请掌门师伯关照一二。”他说完深深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时像是自语般地低声道:“云扬那孩子恨我是应当的,也不知他入魔多年,心性是否还如从前,哎,都怪我当年做错了事……” “且慢!”崇化尊者到底还是心软了,暗暗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我替你走一趟吧,只是你与云扬之间若再生出事端,无论谁生谁死,都莫要再来烦我!” 宏明道君低头回身行礼,掩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声音恭谨地道:“多谢掌门师伯救命之恩,弟子铭记在心。” 崇化尊者不耐烦地挥手道:“不必了,十五日之约我替你去,你且退下吧。” …… 十余日后,崇化尊者果然如约将完好无损的陈灵儿救回,不过他并未再与宏明道君碰面,只是命人将陈灵儿送回了流云峰。 宏明道君拉着陈灵儿的手,将她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灵儿你受苦了,魔君那小崽子没为难你吧?” 陈灵儿摇头道:“爹爹,魔宗的人并没有像您说的那么坏呀,魔君他也不曾为难我,这十余日我住在魔宗驻地,他们对我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曾唐突。” 宏明道君冷笑:“魔宗之人惯会装腔作势,对你客气都是装出来的,你可别被他们骗了。” 陈灵儿自知涉世未深,不懂得人心险恶,因此并未反驳宏明道君的话,而是乖乖点头:“是,我听爹爹的。” 宏明道君又问:“你掌门师祖有没有顺手把魔君那小崽子也宰了?” 陈灵儿摇头道:“不曾,掌门师祖去了之后只是跟魔君说了会儿话,魔君就把我放了。” “他们说什么了?” “掌门师祖跟魔君说话时有禁制,我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宏明道君闻言不由得暗暗咬牙,心道:崇化那老不死的果然还是跟云扬小崽子更亲些,我那蠢师妹有什么好的,都死五百年了还有那么多人惦记她?连他的徒弟也跟着沾光,哼,再多人惦记也没用,死了就是死了,将来能问鼎大道的是我,也只能是我! 15、出发 且说宏明道君寻回了女儿,但先前在暴怒之下拍死了清韵,导致没有人再阻挠陈灵儿来找吕博文,而他一时也找不出合理的借口阻止这对少男少女碰面,于是便随口编了个异常之地,勒令吕博文立即前往查探。 “你师父对你还挺放心的,法器符箓丹药一点儿不给,就让你去查探异常之地,也不怕你一去不回?”杜羽裳日常黑宏明道君,但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哪有这么奇怪的师父,把刚筑基不久的徒弟一脚踢到异常之地那种危险的地方,却什么保障都不给,说不过去呀。 若宏明道君知道杜羽裳这么编排他,估计能给她唱一曲《窦娥冤》:这徒弟对他还有大用呢,他怎么会让他去送死,所谓的异常之地,根本就是他瞎编的,那地方啥也不会有,需要什么法器符箓丹药? 只是,宏明道君知道那地方没有危险,但杜羽裳和吕博文不知道呀,作为前辈,杜羽裳肩负起了督导后辈的责任,开始为此次出行做准备。 “异常之地泛指那些与寻常状态迥异的地方,比如有片桃林,平日里人畜无害,但突然有一天发生了异变,无论是人或者动物皆是有去无回,这便是所谓的异常之地了。”杜羽裳认认真真地给吕博文科普异常之地的相关知识。 “一般来说,造成这种异常的原因有很多,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是什么天材地宝出世了,或是有未知的秘境开启了等等,往坏处想,则有可能是桃林里有修炼邪道的精怪,或是有什么可怕的恶兽在桃林出没。”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异常之地都是非常危险的,像你这样的筑基期小修士独自前往,十个有八个都是送死,死亡率太高了,足以见得你师父没安好心。不过,还好有我在,你只要乖乖听我的,哪怕是异常之地也能安然离开。” 吕博文恭谨地道:“是,前辈帮我也不只一次了,大恩不言谢,晚辈铭记于心。” 杜羽裳摆了摆翅膀,谦虚道:“客气话就不必说了,你我也就是各取所需罢了,我来给你说说行走江湖有哪些必备之物,别看你去过一趟凤陨谷,但那是两个人去的,而且除了与魔宗修士遭遇外。你也没遇上别的什么危险,魔宗修士虽然说起来挺吓人,但至少是可以沟通的,真正的危险向来都是不由分说的,若是没有万全的准备一个照面就能要人性命。” “还请前辈教我。”吕博文虚心请教,甚至还找出纸笔开始记录。 “飞行法器必须得备下,哪怕再贵咬咬牙也得买一个,还得预留驱动飞行法器的灵石,跑路的时候需要用到。还有什么迷烟蒙汗药生石灰,别看这些东西粗陋不入流,但有些时候能起到奇效。” “丹药的话,至少得有解毒的,治疗内伤的和恢复灵力的。符箓嘛,神行符,隐匿符,天雷符,就这几样吧,异常之地遇到邪祟的几率很大,有备无患。法器就算了,你肯定买不起。暂时就这些了,怎么样,有困难吗?” 很困难好吗!他才刚筑基,只完成过一次宗门历练任务,可以说是一贫如洗。但是再困难他也不能说啊,只得咬牙摇头道了句“没问题”。 然后杜羽裳就见识到了一个修士究竟能穷成什么样。 “大叔,这清灵草品相很好的,跟普通的清灵草长得可不一样,什么,您说清灵草不需要品相?长得好看一点总能让人看了心里舒服些吧!卖的卖的,不加价就不加价,您别发火呀。” “兄弟,您眼光不错啊,这攀岩四件套可是我的独家专利,爬山爬墙爬树不在话下,呃,您会飞?害,谁还没个灵力耗尽的时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吧?一枚下品灵石,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整整一天的时间,吕博文把他储物袋里的存货卖了个干净,包括但不限于:上次历练采集的灵草,宗门地摊上买的矿石,自制的各种道具……杂七杂八的门类还挺多,但都不值钱,有很多东西甚至只能做添头半卖半送,能卖的都卖了,只留了一把普通的凡器长剑,这才勉强凑够了清空购物清单所需的灵石,若不是储物袋卖了会很不方便,他只怕现在背的都是包袱皮了。 去购置清单上的材料时,自然少不了又是一番讨价还价,吕博文在卖货时已经把口才和脸皮子都练出来了,买东西还真省了几枚灵石,而这些灵石将是飞行法器的燃料。 万事俱备,吕博文在宗门事务大厅领了专项任务后便出发了。 宏明道君给的异常之地位于崇仙门辖区内的松源城七里县。 这片修真大陆是没有国家概念的,都是采用宗门辖区制,每个宗门按实力大小划分拥有规模不同的城池。 像崇仙门这种有化神期修士坐镇的超级宗门,其辖区内拥有近百座城池,大一些的城池人口数百万,小一些的也是数十万人口,上百座城池加起来人口过亿,就行政单位来讲已经算是庞然大物了。 这些城池与宗门的关系就像诸侯与君主,城池由城主治理,城主世袭制,宗门很少插手地方内政,只在城主需要帮助时才会提供有偿服务,而城主则需每年按人口提供贡品。贡品的人均额度也是不定的,第一是分位置,有的城池富庶,贡品自然抽得多一些,穷地方则少一些,另外则是看所属宗门,有些宗门仁厚,抽的贡品相对而言就会少一些,但是少得也有限,否则造成其他宗门辖区人口流失,这可就成大事了,会被临近宗门群起而攻之的。 松源城便是一座人口过百万的大城,城主是位化气期修士,不过这次的任务并不是城主求助,而是七里县的县令越过城主直接向宗门求助的,舍近求远,神奇吧?但是,甭管这任务有多不合理,反正宏明道君就是这么掰的,吕博文作为徒弟,也不敢多问呀,因此从宗门出发后便一刻不停地往松源城赶去。 16、异常 宏明道君既然要阻止吕博文和陈灵儿碰面,自然是把他支得越远越好,这松源城便离崇仙门有数千里之遥,而七里县又位于松源城最边远的角落里。 吕博文白天用神行符赶路,夜里住帐篷,走了四天才到了松源城,因不是城主求助,他便没去城主府耽搁,而是马不停蹄的往七里县赶去。赶到七里县时天还没黑,吕博文顾不得疲惫,抱着杜羽裳便直奔县衙找县令了解情况。 “县令大人,你能给在下仔细说说此地异常的详细情况吗?”一番客套寒暄后,吕博文单刀直入,问起了正事。 县令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瘦精精的,蓄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颇为精明。 然而精明的县令大人此刻却有些懵逼:异常?什么异常?哪里异常?这位小仙师显然是接到任务才来的,看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像开玩笑,但是七里县这么个屁大点儿的地方并没有什么异常啊,他也从来没向宗门求助过,这玩笑可开大发了呀。但是,能把这位小仙师指使到七里县这种小地方来的人,肯定比这位小仙师地位高,顺着那位的话说准没错。 “不瞒仙师,我们这里最大的异常就是没有异常!” !!! 吕博文顿时黑了脸:“既然没有异常,为何向宗门求助?” 县令也不敢说“我没有求助”啊,只得苦着脸瞎掰道:“仙师请勿动怒,耐心听小老儿解释。” 吕博文板着脸道:“县令大人请说,在下听着呢。” 县令急得想挠墙,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听起来像异常的异常?正在这时,他的师爷忽然给他打了个手势,县令秒懂,然后神色一松道:“不瞒仙师,原本七里县是一切正常的,这么多年一直风调雨顺,小老儿治下百姓生活得也算富足。” “说重点!”吕博文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有清韵师妹的前车之鉴,他对师父的一言一行总是充满了恶意的揣测,因此当他发现这里的百姓神色轻松,半点儿也没有惶急之色时,便猜到自己怕是领了个假任务。 任务假不假无所谓,只要奖励是真的就行了,他花了那么大价钱跑这一趟,总不能只拿宗门的保底奖励吧,那跟空手而回有何区别? 县令察觉到吕博文的不悦,忙道:“是是,仙师请稍安勿躁,这就说重点,因小老儿治下还算清明,十几年前有几户隔壁宗门治下的百姓迁到七里县来,外来户原本无地可种,他们几家看上了七里河边的一块荒地,开垦出来后便种了粮食和灵米,前几年还长得好好的,可从前年开始,种子洒土里不管怎么施肥浇水,它就是不长出来,把地里的种子抠出来种到别处又长得好好的,因这块地只害庄稼不曾害过人畜,所以小老儿才说这是没有异常的异常。” 吕博文有些郁闷,他好歹是个筑基期修士,千里迢迢跑到偏远之地,竟然就为了看看为何地里长不出庄稼,这跟用新闻讲述“哪家的鸡下了个三黄蛋,谁家的黄瓜长了一米长”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大材小用了。在路上时那种心急火燎赶路、想要尽快解救一方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热情已经被“长不出庄稼的地”给“嗤”的一声浇灭了。 县令看出吕博文的疲惫与失望,忙见机地道:“天色已晚,仙师不如先住下好生歇息一晚,小老儿明日再带仙师去河边瞧瞧,若仙师能解决此事,小老儿定奉上谢礼,以酬仙师为黎民百姓辛苦奔劳之义举。” 漂亮话人人爱听,吕博文被县令捧得高高的,自然不好意思再摆脸色,只得客气地道了谢,随师爷去了下榻之处安置。 入夜,没有夜生活的七里县百姓们早早地熄灯造人睡觉,整个县城都安静了下来,吕博文也是没有夜生活的人,只能于榻上打坐修炼,杜羽裳在他身边的小窝里躺着遛灵力玩儿,正惆怅“躺赢”的修炼速度太慢呢,忽然察觉到一股异常灵力从屋顶飞掠而过。 “少年,有情况。”杜羽裳传音提醒。 吕博文的神识不如杜羽裳,并未察觉到异常,只得问:“前辈,有什么情况?” “刚才有东西从我们头上过去了,要不要追过去看看?”杜羽裳蛊惑道,她曾经是元婴期修士,行走江湖根本没在怕的。 但吕博文不一样,他才从炼气期跨入筑基期,才刚刚脱离了修真界食物链的最底端,敬畏之心还强壮得很,因此便有些迟疑。 但是杜羽裳早已闲得发毛,哪会容他迟疑退却,圆圆的小眼珠瞥了他一眼道:“不过你若是害怕就算了,机缘什么的没了就没了,小命要紧。” 吕博文顿时眼睛一亮:机缘啊,他成为修士都好几年了,还不知道机缘长啥样呢,这样赤贫状态的他,没点儿机缘真的快混不下去了。再说了,根据主角不死定律,没准坏事也会变好事呢。他很阿q的自我安慰了一番,随后重重点头道:“晚辈不怕,咱们远远地跟过去看看,就看看哈。”他说完抱起小窝,给自己拍上神行符,朝杜羽裳指点的方向奔去。 吕博文第一次干这种事,很有些紧张,杜羽裳却是轻车熟路了,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还在他识海里碎碎念:“回头你得做个什么小篓子,把我挂你胸前,不然万一要打架跑路什么的,你抱着我太不方便了,篓子得透气,不然我憋得慌,还得视线好……” 吕博文“嗯”了一声,心想这可真是个祖宗哦,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状况,还有心思寻摸这些。 忽然,杜羽裳传音道:“停下,你蹲那草垛后面去,会不会敛息决?” 吕博文依言蹲过去,“我没学过敛息决,实际上我只会神行决和神火诀两种法术,另外还有除尘决那样的生活法术,其他的师尊不让我学。” 杜羽裳冷笑:“你师父是不是怕你跟人干起架来死得太慢?” 吕博文自嘲地笑了笑,没吱声。 “算了,你还是留在这里等着我吧,尽量放缓呼吸,遇到事情不要惊慌,有我在呢。我先去前面看看,如果有情况的话我会通知你,如果我叫你跑,你就赶紧往回跑,不必等我,我死不了的。”杜羽裳说完便轻手轻脚地从吕博文的臂弯里跳了下去。 月色下,一只毛绒绒的胖鸟摇摇摆摆地在田埂上奔跑着,时不时还会摔个趔趄。 吕博文又是感动又是想笑,笑完又有些想哭:我这一大好穿越青年,命运之子,居然混得这么惨,竟然要靠一只小鸟来保护,吕博文啊吕博文,你再这样没出息我可要看不起你了。 17、飞翔 杜羽裳有些吃力地奔跑在田埂上,她还从来没这样狂奔过,最初时有些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体,跑得跌跌撞撞,但是跑着跑着就觉得好像有什么力量在她的身体和血液里苏醒过来一般,哪怕她此时身形十分笨重,体态也非常臃肿,但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于是她的小爪子用力往田埂上一蹬,然后便弹跳了起来。 半空中,杜羽裳拼命地扇动小翅膀,但她只在空中滑行了几尺远便摔在了地上。 这样子真的好像农家院子里努力想飞却永远只能在地上扑腾的家禽,吕博文忍不住咬着嘴唇笑起来,但他很快便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那只小鸟摔在地上后又再次往前跑,再次蹬脚跳起,扇动翅膀滑行,再次落地,如此重复十余次后,在他即将看不到的视线尽头,它再次弹跳而起挥动翅膀后,竟然不再下坠,而是歪歪扭扭地稳在半空,每次眼看着要掉下来了,它都奋力挥动翅膀再次提升高度,就这样艰难而又悄无声息地扑腾出了他的视线。 “前辈,您会飞了,好厉害!” 吕博文由衷地称赞,眼看着原本只能每天被他抱在怀里的小胖鸟学会了飞翔,竟让他莫名有了一种“吾家有鸟初长成”的幸福感,比他自己能飞了还骄傲。 “……你跟我有仇是不是,突然说话害我摔地上,赶紧闭嘴,我还得再练练。”杜羽裳重新起飞,有些得意地想:身为一只凤凰,飞翔只是基本操作罢了,我更厉害的还没拿出手呢! 但话虽如此,能够飞行还是让她挺高兴的,如此一来也算小有了几分自保之力,离自由更近了一步。 杜羽裳一开始时还很笨拙,偶尔扑腾翅膀会有些微的声音传来,但随着她越来越熟练,仿佛唤醒了藏在血脉中的记忆般,很快便飞得轻盈起来,扇动一次翅膀能在空中滑翔很长一段距离,如果不是她圆滚滚的身材,这般潇洒而轻灵的飞翔,倒是真的能称之为曼妙了。 熟悉了飞行技能后,杜羽裳朝怪异灵力消失之处靠了过去,她一路都贴着田里的农作物飞行,假装自己是以农作物为食的凡鸟,倒没有引起前头那位存在的注意。 片刻后,杜羽裳停在附近一株大树的树枝上,对吕博文传音道:“少年,你还记得你说过的狸猫精吗?蓝色皮肤、会炼器的那个?” “什么?”吕博文已经不记得这回事了。 “就是你跟那个讨厌的胖子说过的,有百宝袋那个!” 百宝袋,哦,哆啦a梦呀,吕博文想起来了,笑道:“前辈竟然听到了,哈哈,记得呢,怎么了,前辈怎么想到问这个?” 杜羽裳有些兴奋,眼里闪过财迷的光:“我好像看到它了!” wtf???!!! 吕博文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这地方,修真世界,哆啦a梦?! 杜羽裳搓了搓翅膀,坏笑道:“你快说说,那狸猫精修为几何?咱能干一票不,它百宝袋藏哪儿了?” …… 吕博文咽了口唾沫,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传音道:“前辈,那狸猫精的事情是晚辈编出来哄骗明远师弟的,其实并没有这么一只会炼器又有百宝袋的蓝皮狸猫精。” “没有吗?可这家伙真的是蓝皮肤啊,而且也的确是狸猫精,咦,它钻地里去了,地底下有个洞,肯定是它藏百宝袋的地方,你快过来,这家伙还没化形,顶多化气期,我们去敲个闷棍抢了它的百宝袋就跑,我们有飞行法器,专门欺负它不会飞。” 顶多化气期!前辈您口气不要太大好吗,我才筑基期而已,还是初期,比人家差了一大级呢。 吕博文磨磨蹭蹭不想去,但杜羽裳已经开始催了:“赶紧的,不是叫你买了隐匿符吗,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吕博文想了想,觉得好像可以一试,虽然他知道这只所谓的“狸猫精”是绝对不会有百宝袋的,但说不定有其他宝贝,毕竟妖精大多数都生活在人迹罕至的名山大川之中,很少与人类接触,一般妖精进入人类城镇,不是要使坏就是这附近有宝物出世。 若真有宝物,那可就是他的机缘了,为此用一张隐匿符似乎不亏。 于是他将隐匿符拍在身上,催动神行决,朝杜羽裳所示之处奔去,待近些后便放缓速度,轻手轻脚地摸过去。 杜羽裳已经等在地洞的洞口处了,正朝里面探头探脑:“奇怪,这狸猫精居然喜欢住地洞,难道不是耗子精才喜欢挖地洞的吗?你先摸下去看看,尽量屏息,狸猫精的嗅觉和听觉都好着呢,若是惊动了它,我们就要白跑一趟了。” 吕博文点了点头,猫着身子摸到洞口,那地洞并不大,看样子并非笔直朝下,而是斜斜地通往地下,地洞旁还有许多新挖出来的湿润泥土,吕博文见此情形,预感有些不妙:“前辈,这地洞看样子是新挖出来的,恐怕没有什么宝贝了。” 杜羽裳看了看,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想到隐匿符都用了,又跟了这么大半晚上,空手而回未免太亏了些,于是一咬牙:“贼不走空,甭管有没有宝贝,总得进去看看,实在没东西的话,薅一把狸猫毛也是好的,狸猫精的毛可以……嗯,可以给我做窝,用处大着呢。” 是是是,您是前辈,您说的都有道理!吕博文揉了揉额角,敛住呼吸往洞中潜去。 洞中无光,但以神识探路并无影响,洞里也没有动物园狸猫馆那种特有的难闻味道,反倒是颇为清爽,清爽中好似还夹杂着几分金铁气息。 狭窄的通道约莫有数丈长,这通道一整个儿都是新挖出来的,吕博文爬过去时,被裹了一身泥,通道尽头连着个数丈见方的空洞,这空洞显然不是新挖的,洞壁早已干涸龟裂,墙面干得都发白了。 空洞正中央杵着一块儿石头,比人的体积大一些,先前感受到的金铁气息便是从这块石头上散发出来的,而一只长着蓝色毛发的长尾狸猫正趴在这块大石头上,闭着眼吞吐那些散发出来的金铁气息,看样子是在修炼。 18、歪理 “前辈,那狸猫精正趴在一块石头上修炼,我看洞里没什么宝贝,就这石头看起来像宝贝,用不用搬走?”吕博文牢记杜羽裳说的“贼不走空”原则,惦记着总得搬点什么东西回去,于是便看上了那块大石头。 杜羽裳嘿嘿一笑,传音道:“你先原路返回,我们白天再来。” 吕博文虽然不解,但也没多问,乖乖倒退着从通道里爬出来,几个除尘决把自己清理干净后,便要去抱杜羽裳,手都伸出来了忽然想起“前辈”已经会飞了,忙讪讪地缩回手。 杜羽裳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在吕博文的胸口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用爪子抓住他的衣襟把自己固定住,懒洋洋地道:“先前跟你说的篓子还是要做的,飞起来太累了,还是人肉轿子更舒服一点。” 吕博文眼里泛起笑意,一只手托着杜羽裳,另一只手抬了抬又老老实实地放了回去:撸前辈的代价,他目前还承受不起…… 吕博文一路疾行,回到驿馆又修炼了两个时辰天才大亮。 县令和师爷早早便等在驿馆门口,今日要去查探异常之地,他二人好歹算是一方父母,自然是要亲自到场的。 吕博文抱着杜羽裳,跟着县令与师爷往异常之地行去,没走多远他就发现,眼前这条路正是他俩昨晚跟踪狸猫精时走过的那条路。 “前辈,您昨晚就知道那地方是异常之地了?” 杜羽裳道:“嗯,七里县这种小地方,有两处异常之地的可能性不大,所以狸猫精修炼之处,十有八九就是县令所说的异常之地,再加上我昨晚飞起来时看见那地方附近有条河,基本就能肯定了。” “前辈为何会选择白天动手?万一那狸猫精发了怒伤到凡人,我们岂不是徒沾因果?”因修士大多受凡人供奉,这已是一层因果了,若再无缘无故屠戮凡人,那更是大因果。而修士一旦因果缠身,晋级会受到影响,因果太大的话,甚至会导致心魔滋生,无法晋级。 杜羽裳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懂因果之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这修道之人里头,若多几个像你这样的明白人,想必会和睦许多,可惜啊,有些人就算知晓因果之道,却偏偏不信这个邪,欠下满身因果,最终害人害己。你放心,那狸猫精不会暴起伤人的,这异常之地已经出现好几年了,不仅没有百姓受到侵害,就连牲畜也都不曾遇害过,可见它也是奔着大道去的,不会随意枉造杀孽。” 吕博文为难道:“这样说来,那狸猫精倒是个好妖精了?那我们去抢它的宝物是不是不太好?” 杜羽裳道:“我们抢它的宝物,是为它好。” 吕博文嘴角抽了抽,心想就算您是前辈,但也不能强词夺理到这种地步吧,抢人家机缘还成为它好了?我也就是不敢为您好,否则…… 杜羽裳冷笑:“我知你心里必是不以为然,今儿前辈我便给你说道说道,教你个乖。” “你也说了,那洞里没别的东西,就那块石头看着像宝物,实话告诉你,那块石头还真是宝物,否则狸猫精也不会放弃吸收日月精华,大晚上的跑去那洞里修炼。若是别的天才地宝,它也许早就搬回自己洞府藏起来了,偏偏是块大石头,它搬不走又舍不得丢,又不敢把家小都迁过来,它的亲族很可能并未成精还只是凡物而已,生活在人类的城镇里是十分危险的,所以狸猫精只能每天夜里过来此地修炼,白天回去照顾亲族家小。 现如今那块地在县令和师爷的心目中已经成为异常之地了,那就等于是在崇仙门备了案,即使你不来,一两年内肯定会有其他人来处理此事,处理结果无非就是赶走狸猫精抢走宝物,或是杀掉狸猫精抢走宝物,没别的可能。遇到不讲究的,杀性大的,说不准还追本溯源,把它一家子都端了,以绝后患。 但好在我们来了,趁它没在,我们取走宝物,给它留一小块让它能搬回洞府,如此这般,它的亲族家小也能跟着沾光,说不定还能再出几个妖精,而我们也省了麻烦,皆大欢喜不是?” 吕博文听着这一堆说辞,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就算有什么不对,他也是万万不敢驳斥前辈的,因此只得很是虚心地表示受教了。 在两人嘀嘀咕咕传音交流即将结束时,那块所谓的“异常之地”也到了,果然就是昨晚发现地洞的那块地,不过洞口已经被狸猫精重新埋了土,上面还盖着乱七八糟的枯草,跟周围并无任何不同,若不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个洞口,还真是察觉不了。 吕博文右手从储物袋里取出他的凡器长剑,左手掐着一张神行符,神色一派肃然,加上他昨晚回到驿馆后换了件簇新的弟子服,此时看起来白衣黑发,齿白唇红,眉清目秀,还真有几分仙师的风采。 “还请县令大人与师爷回避一二,以免发生不测。” 县令和师爷巴不得退得越远越好,闻言麻溜地跑到数百丈外去了,现在吕博文能看见他俩,但他俩肉体凡胎却看不到地洞附近的情形,这才真是皆大欢喜。 待那二人走远后,吕博文收起长剑和灵符,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锄头。 “……你连锄头这种物件都有?”杜羽裳有些目瞪口呆。 吕博文嘿嘿一笑道:“有备无患嘛,这不就用上了。”语气还很是得意。 杜羽裳嗤笑:“嗯,是能用上,你在这边挖,我去那边挖,咱们比比谁先挖到那块石头,谁赢了石头归谁,如何?” 吕博文抬眼看了看杜羽裳的小爪子,点头道:“谨遵前辈吩咐。” 结果,他这边刚把原洞口上覆盖的枯草扒拉开,露出被填了土的洞口,还没来得及开始挥动他的小锄头呢,那边杜羽裳一爪子下去就把地面刨出来一个大坑,昨晚见到的那块大石头就这般明晃晃地暴露在大坑之中。 !!! ??? 前辈,您这样欺负一个老实巴交的晚辈,良心不会痛吗? 19、庚金 杜羽裳的良心会不会痛她不知道,但她的眼睛倒是有些痛,被那么大一坨庚金给闪痛了。 “小子,我们发了呀!”杜羽裳飞进大坑,绕着大石块直转悠,眼里的财迷之光简直比庚金还亮。 吕博文黑着脸纠正:“不,是前辈您发了!” 杜羽裳嘿嘿一笑:“一样的,一样的。” 她围着大石块转半天后,抬起小爪子,在大约在三七分的位置比划了一下,顿时露出个心痛的表情,于是又往旁边站了站,在二八分的位置再比了比,还是觉得心痛难当,又又往旁边站了站,大概在一九分的位置上,这里已是巨石的边边上了,再挪就没得分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心痛,用爪子在一九分的位置上划了一道凹痕,接着从嘴里喷出一团看似微弱的火焰,那火焰离体后逐渐拉长成变成一道直线,如线锯般朝着凹痕处切下去,然后便见那巨石像被切割的原木般,徐徐被分割开来。 片刻后,巨石被切下来磨盘大一块,落地后看起来还是蛮大的,但跟剩下那块比,就像个弟弟。但就算是这样,杜羽裳也觉得心痛得不能呼吸:手滑,切多了呀! 她又回到巨石前,抬起爪子再比划了一下,顿时觉得连道心都快不通透了:不行,不能再分了!于是把心一横,跑回到被切下来的磨盘大的庚金旁,用爪子在中间位置划了道凹痕,然后再次祭出火焰,把这块十分之一大的庚金再次一分为二。 “呐,这块是你的,我对晚辈还是很照顾的。”杜羽裳把二十分之一块庚金用爪子划拉了一下,小爪子在上面点了点,一脸慷慨地说。 虽然吕博文并没认出庚金来,但能让前辈这种千年老妖怪跟个葛朗台似的一抠再抠,想必是好东西,他没出什么力就混到这么一块也是知足了,忙行礼道:“多谢前辈。” 杜羽裳点了点头,又用爪子刨了刨另外那二十分之一块庚金:“这块就给那狸猫精留着,这大小和重量以它妖精的体魄,想来能搬得动,你把这块埋起来,狸猫精嗅觉敏锐,埋再深也能找到。” 吕博文乖乖点头称是,走到属于他的那块石头前,想把它拿起来先颠颠重量再收进储物袋里,然而看起来比西瓜大不了多少的石头在他筑基期修士的力量下居然纹丝不动。他有些不服,鼓足了劲像拔萝卜似的双手用力,石块依旧毫无反应。 杜羽裳笑道:“别想了,直接收起来吧,你现在的力量搬不动的,等回头找个地方我帮你炼制一下再说。” 吕博文顿感钦佩:前辈真是体贴,不仅替我这个晚辈想了很多,就连狸猫精搬不动这宝贝他都考虑到了,真是好人啊。 被发了好人卡的杜羽裳心里却在想:还是这种初出茅庐的愣小子好骗。 对于修士来说,搬不动不等于收不走,哪怕修为再低,只要有储物袋就能收走这块巨大的庚金,至于狸猫精,它眼下肯定是搬不动这么大一块庚金的,不过只要它修炼到化形,就算它血脉之力微弱不能进化出储物空间,但化形后就能用储物袋了,到时候便能把这宝贝挪个地方,藏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啊,被截胡了。 杜羽裳心里乐开了花,翅膀一扇,那块巨大的、十分之九大的庚金便不见了踪影。 吕博文目瞪口呆:前辈把东西藏哪儿了?是储物袋还是储物空间? 他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地把属于他的那块庚金收起来,又重新拿出他的小锄头开始干起刨土埋石头的粗活儿来。 吕博文在坑底“锄禾日当午”,抬头一看,杜羽裳正躺在坑边的枯草堆里眯着眼睛晒太阳,于是他不禁开始怀疑人生:我到底是不是主角?我怎么觉得这位前辈才是主角的样子,而我就是他身边的跟班跑腿小弟?不不不,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前辈怎么说也是我的随身老爷爷,我不能嫉妒他。 不过,这位随身老爷爷到底是个什么品种,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那石头硬得他用剑砍都砍不出印子,前辈只是用爪子轻轻一刨就能刨出一道凹痕,吐的火还能当锯子用,看起来还是幼生期的样子,这样小小的一只居然就有储物空间了,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主角模板啊。 没等他多想,杜羽裳又催了:“别墨迹,赶紧弄完把任务了结,好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先帮你炼制一把武器。” 吕博文“哦”了一声,继续埋头苦干,快正午时分才把那块石头埋了两米深,原本呈半个椭圆的深坑也被他填成了扁扁的长方形,像极了考古现场。 忙完这些后,他才拿出任务玉牌,杜羽裳教他怎么写,他就一字不差地在玉牌上刻字:“辛酉年夏,土中现庚金,形似鹅蛋,庚金克木,至草木不生,取之。崇仙门吕博文。” 这玉牌乃是修真界各大宗门专门为异常之地任务所特制的法器,玉牌上的刻字会同步传回宗门留底,跟传音符性质差不多,而玉牌本体则会被布置在异常之地边缘,化为石碑,以铭记此地曾发生过的异常,起到警示或是告知作用,同时也方便宗门不定期抽查任务完成情况。 吕博文刻完那段假到他自己都心虚的信息后,将玉牌插入坑旁的空地上,以灵力激活玉牌中的阵法,玉牌顿时凭空长成一块石碑,而吕博文刻下的字也随之变大,在日头下清晰得很,内容虚假得简直让他不敢直视。 形似鹅蛋?什么鹅能下那么大的蛋!被前辈收走的那块庚金怕有一百个鹅蛋还不止! “前辈,好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吕博文挺积极的,毕竟他手里就一把凡器长剑,很是急需一把好一些的武器充充门面,将来若真遇到敌人,才能有一战之力。 “不急,先去看看那位县令大人有没有准备谢礼,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20、路上 还真是蚊子肉啊!吕博文看着手里那可怜兮兮的两枚下品灵石,他心里是拒绝的,但前辈说不收显得瞧不起人,因此只得勉为其难地收下。 也就是七里县位置太偏才不富裕,但就算如此,每年获取的资源除了上供给宗门外也还是有盈余的,能买得起一些低端的延年益寿或增补元气的丹药,反正比吕博文这穷鬼富有,因此杜羽裳收这谢礼并不会手软。 不过,这次任务谢礼这么少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人家七里县根本就没有申请帮助,吕博文的到来只是个意外,这谢礼还是人家临时凑出来的呢。 吕博文拿到酬劳后,谢绝了县令和师爷的挽留,拍上神行符,往杜羽裳指引的闭关之地赶去。 “前辈,我们为何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闭关啊,就近找个地方不行吗?”他还想早些拿到武器呢。 杜羽裳说的那个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远,虽然还在崇仙门辖区内,但几乎横跨了南北,这一路赶过去至少要十来天,太浪费时间了。 “嗯,好像是有些远,那就回宗门吧。”杜羽裳一脸平静地道。 吕博文尴尬地笑了笑:“不远不远,一点儿也不远。”他又不傻,这趟任务显然是师尊强行安排给他的,想把他打发得远远的,这个时候回去怕在宗门待不了两天又得被打发出来,还不如暂时在外面待着历练一番,好歹落个逍遥自在。 “前辈,庚金有什么用啊?” 吕博文加入宗门后在外门没待几天便被宏明道君看中,收为亲传弟子,宏明道君只一心督促他修炼,除了修炼外别的诸如炼丹、炼器、制符、阵法什么的,一概不让他沾,说是贪多嚼不烂,修为上去了就什么都有了。 然而,自从有了随身老爷爷后,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文盲,啥啥都不会,啥啥都不懂,就连最基本的灵草辨识和灵矿辨识都不会,简直耽误了他寻找机缘发家致富。上次出去历练采的那三瓜俩枣的灵草,还是明远师弟教他认的呢。 既然有随身老爷爷,干嘛不用,于是吕博文化身好奇宝宝,每天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杜羽裳在这方面脾气比较好,毕竟也是有过两个亲传弟子的资深师父,再加上曾被困在凤陨谷底,过了几百年自言自语的日子,如今有人每天没话找话跟她唠嗑,她很乐意。 “庚金还是有点儿用的,里头蕴含丰富的金灵之气,那只狸猫精便是在吸收庚金里的金灵气修炼,不过这不是庚金的主要用途。庚金是很好的炼器材料,既可以作为辅料添加,也可以作为主料炼制,不过庚金很难炼化,一般只能靠丹火或是天地灵火炼化,因此大多数庚金都会被用在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宝里,算是炼器材料里比较珍贵的一种了,鹅蛋那么大一块就能卖数千上品灵石,还有价无市。” 吕博文听得目瞪口呆,暗地里掰手指算价值:一百下品灵石等于一块中品灵石,一百块中品灵石等于一块上品灵石,一千块上品灵石就等于一千万下品灵石……不能再以下品灵石做为计价单位了,不然听起来像修真界通货膨胀了一样。 难怪前辈要把其余的庚金瞒下来,就算是任务所得不必上缴宗门,但价值过于高昂之物,恐怕他这筑基期小修士也留不住,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前辈不是说需要丹火或者天地灵火才能炼化庚金吗,可他先前明明看到前辈吐出来的火焰像切西瓜一样把庚金切开了,这比炼化还难吧,这是不是说明前辈的火焰是高级的天地灵火? 不能问不能问!还是闷声发大财吧,随身老爷爷越厉害,对他来说好处越大。吕博文心里转着小九九,暗自高兴。 杜羽裳看他满脸欢喜藏都藏不住,心中暗道: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两人这一行,提问的人问题多多,回答的人耐心满满,一路还是比较和谐的,吕博文也被科普了许多修真界常识,还有各种公开的或是不公开的理论知识,他每天都在暗自感叹: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真是太幸福了。 近十日后,离目的地已是不远,但杜羽裳发现有些地方开始跟记忆中不一样了。 “不对呀,我们不应该还在宗门辖区内吗,怎么这座城池上挂的旗帜不是崇仙门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杜羽裳对吕博文的寻路能力表示了适当的怀疑。 吕博文解释道:“回前辈,这条路没有错,绕过前面那座城就到您说的迷踪岭了,这城池两百年前被魔宗占了去,后来一直就是魔宗的辖区了。” 杜羽裳大惊,崇仙门可是有化神期尊者坐镇的超级宗门,魔宗这么虎的吗,敢抢崇仙门的地盘? “这魔宗是什么来头?以前都没听说过,想来也是几百年前才新崛起的宗门,居然连崇仙门都敢惹?你们掌门没去把他们给灭了?” 吕博文苦笑道:“没有,掌门师祖还叫我们少去惹魔宗的人,还让我们路过魔宗的地盘都把弟子服换下来,免得招惹是非。上次我和师弟被魔宗的人追到跳凤陨谷,就是换衣裳迟了,被魔宗弟子盯了梢。” “还有这种事?你们掌门怎么想的?别是跟魔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吧?” 吕博文道:“宗门里很多人都跟前辈有同样想法,但是说起来除了我师尊座下的两位师兄死于魔宗之手外,好像也没听说有其他弟子出事,所以就算很多人议论纷纷,也没人真去跟魔宗拼命,就连我两位师兄死了,我师尊都没想过去给他们报仇。” 杜羽裳皱起眉头,心中疑惑满满——掌门师伯的性情她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说好听点儿叫超然物外,说难听点儿就叫无所作为,他的存在更多是作为吉祥物镇压宗门气运,以及作为宗门最高武力值震慑别的宗门,在他掌门的这些年,大部分宗门事务都是长老会决定的,他基本什么事都不管,成天只知道修炼。 所以掌门师伯插手与魔宗有关的宗门事务,并定下“怀柔”的策略,同时这个策略还得到了长老会的同意,这其中肯定有阴谋! 很大的阴谋! 21、魔宗 杜羽裳跟崇仙门有仇,早晚是要灭了崇仙门的,因此对于敢捋崇仙门虎须、捋完还没事儿人一样的魔宗好奇得紧,于是吕博文只能无奈地中途改道,去了那个他们原本要绕过去的魔宗属城:魔仙城。 当初魔仙城这个名字让吕博文笑了好久,跟魔仙堡只有一字之差,他怀疑城主大人是不是小学生穿越过来的,但想到魔宗与崇仙门那恶劣的关系,于是打消了认老乡的念头。 魔仙城跟崇仙门辖区内的其他城池风格迥异。 普通城池的建筑大多青瓦白墙,而豪门官邸则多为碧瓦红墙,魔仙城却反其道而行之,所有建筑皆是白瓦黑墙,进城后放眼望去,黑黢黢一片,黑色吸光,导致魔仙城内看起来光线阴暗,倒是真有几分魔门属地的感觉,但偏偏白色屋顶又让人眼前一亮,似昨夜下过一场大雪般,透出一股奇异的美。 城内百姓并不像杜羽裳预料的那般民不聊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除了居住地光线似乎不太好以外,这里的老百姓跟崇仙门其他城池的老百姓并无不同,甚至有可能活得更滋润一些。 宽阔的街道两边耸立着众多商业性的黑色高楼,楼外挂着花色不同的各种招牌,黑色的背景让这些招牌显得异常抢眼,多是商铺和各种娱乐产业,像什么妖兽斗场、仙颜馆、古方灵药膳、符文器物堂等等,还有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灰色产业,不过大多跟普通百姓生计挂钩,而且沾着几分仙气。 街上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此地崇尚黑色,过往人群多身穿黑衣,无论是文人长衫还是苦力短打,十个有八个都是黑色,剩下俩也跟黑色相近,反正没见过有人穿白色。 幸好这里的街道地面是很正常的青石板,颜色青灰,在这黑色的城池里,也算难得的亮色了。若地板也弄成黑色,天气不好的时候估计街上都看不到人,只能看见白色的面孔在游来荡去。 “这城主怎么想的?你不觉得这些房子看上去像在披麻戴孝吗?”杜羽裳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吕博文摇头:“谁也不知道魔君怎么想的,但是这地方贡品抽得少,又有魔君亲自坐镇,很是安全,凡人倒是很乐意住在这里。” 杜羽裳奇道:“你的意思是魔君亲自兼任城主?” “是的。” “真想见识见识这位神奇的城主,不过算了,你实力太差劲,还是少惹事为妙,这魔仙城看也看过了,我们走吧。”她是真想看看这位魔君到底是谁,说不准就是某个她认识的人,但想想还是算了,她眼下犹如幼童持重宝,没有实力还造人觊觎,可不敢搞什么认亲的戏码,鬼知道认的是亲还是仇。 吕博文一路顺顺利利地出了魔仙城,也没经过什么盘查与刁难,除了因衣服颜色不够与黑色接近导致备受瞩目外,几乎没遇到任何麻烦,这让杜羽裳对魔宗的印象好了许多。 “所以这魔宗到底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要被称为魔宗?”杜羽裳忍不住问。 吕博文摇头:“魔宗这个称呼是魔君大人自己起的,除了我的两位师兄死于魔宗之手外,其他好像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 “你师兄死在魔宗手里,你不想替他们报仇?” 吕博文笑了笑道:“前辈,我今年才二十岁不到,我两位师兄,一位是两百年前死的,另一位是一百年前死的,我都没见过他们,何谈报仇?再说,我师尊都没替他们报仇呢,哪里轮得到我?我还没自以为是到那种地步,除非将来某一日我一抬手就能灭了魔宗,那我倒是有可能会考虑替师兄们报仇。” 杜羽裳道:“你若真有那一日,恐怕更没心思报仇了,大道有望,谁还记得要替没见过面的师兄报仇。” 吕博文嘿嘿一笑,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离开魔仙城后,离迷踪岭就不远了。 “前辈,我们为什么非要去迷踪岭闭关?那地方怪异得很,是宗门出了名的异常之地,任务石碑怕不得插了好几十块了,但没一个查探到有用信息的,现在更麻烦,魔君把那块地方圈到魔宗辖区里头去了,我们去那里闭关,就等于是在魔宗眼皮子底下蹦跶,万一不小心走漏了身份,我那两位师兄可就是我的前车之鉴了。” 杜羽裳白了他一眼:“怕什么,有我呢,再啰嗦信不信我喊一句宏明道君的徒弟在此,你猜你会不会死?” 吕博文忙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我很乖我不想死”的表情。 杜羽裳被他那怕死的样子逗乐了,安慰道:“放心吧,没问题的。” 她当然能笃定不会有问题,因为迷踪岭最大的异常便是因她而起。 迷踪岭这地方本身没什么怪异之处,只是有几个天然的迷踪阵,凡人进去后不容易出来,因此才得名迷踪岭,但是这些迷踪阵对修士来说形同虚设,但凡会点儿阵道的便不会被困住。 她弑师后自觉无颜再回宗门,又不想像个无处落脚的流浪散修那般凄凄凉凉宛若飘萍,于是就看上了迷踪岭这块地方,把她机缘巧合得来的随身仙府放在此处充当洞府核心,又利用仙府特有的禁制和阵法,在外围修建了各种建筑设施,以供她日常生活与修行之用。 此后,她在此处开馆收徒,有了两个徒弟后,她又将外围建筑扩建了一番,已是有些小宗门的规模了。 后来,她在凤陨谷身死道消,仙府失去控制,估计那些禁制和阵法也会随之失效吧,也不知那些外围建筑有没有被偶然进入迷踪岭的人破坏掉。 再后来,她在凤凰卵中意识复苏后,对仙府的掌控也恢复了,禁制和阵法重新启动,导致先前暴露于人前的种种再次被遮掩起来,因此便成了传说中的异常之地。 如今,她开始逐渐找回从前的旧物,也会因此找回从前的她自己,待她重新成长起来,将会再次直面从前的恩怨情仇,把那些旧事统统做个了结。 22、仙府 临近迷踪岭时,杜羽裳便让吕博文用上了隐匿符,她不知道迷踪岭外面有没有人守着,毕竟是异常之地,万一恰好有人领了任务前来查探就不妙了。但是只要进了迷踪岭就好办了,迷踪岭是她的地盘,在那里她便是主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至于直接将仙府收走,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当初以仙府作为洞府时,曾借着仙府的阵法和禁制建造了不少附加建筑,以供她和两位弟子生活修炼所用,若是把仙府收起来,那些附加建筑便会瞬间损毁坍塌。 她的大徒弟背叛了她,死在凤陨谷,他的房子塌不塌的无所谓,但小徒弟也许还活着,自己这个给人当师父的,几百年没管过人家,若是一回来就拆家,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迷踪岭从外面看过去,纯粹是一座光秃秃什么也没有的小山头,整个山头也就六七丈高,占地方圆十余丈,一眼看过去就像个没穿衣服的老男人一样,让人不想再多看一眼,更没有任何探索欲望。 但一旦踏入山头范围,入眼的光景就完全不同了,入目是一片绵延起伏的花海,花海里开着许多品种不同的草本鲜花,有的是一个品种自成一片,有的则是多个品种混合在一处,端的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吕博文心想:我这是到哪个婚纱摄影基地了? 花海尽头是一片高低错落的山丘,山丘上长着许多一丈来高的灌木丛,灌木丛后是一片精致绝伦的木质小楼,不是飞檐斗拱形制的,而是更古拙柔美一些,小楼的外墙上不知是镶嵌了何种宝石,在日光下闪烁着醉人的光泽,宛若仙境。 吕博文不禁有些惊奇:“迷踪岭里头竟然是这般光景,怎么以前没听来做任务的前辈们提起过?” 杜羽裳心想:若不是我在,你看到的也跟他们一样,只是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凉之地,自然没什么可提起的。至于花海和木屋,都是依附在仙府上的建筑,除非机缘巧合踩到了外部阵法的阵眼,否则没有主人和使用者的允许,其他人根本看不见。 吕博文顶着隐匿符走进花海,惊起花海内的蝴蝶蜜蜂无数,因怕有机关陷阱还有各种法阵,他走得极慢,杜羽裳又不能告诉他“少年冲呀,这里安全得很”,只能任由他像做贼似的,佝偻着身体,走一步探三探,慢得令人发指地潜入……潜入……潜入…… 慢就算了,偏偏他还啰嗦:“前辈,我们这样闯进来是不是不好?这地方明显是哪位前辈修士的洞府,咱们这样不问自入,会被人当成小偷的。” 杜羽裳只得宽慰他道:“这里没人住,荒废很久了,我几百年前曾经来过……”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脸了,其中一栋木屋里飞出来一位身穿黑衣的修士,速度太快看不清长相,“嗖”地一声便落到了吕博文先前惊起蝴蝶蜜蜂的地方。 这种没有御剑也没有驾驭法器就能飞的,至少是金丹期,吕博文被吓得气儿都不敢出了。 好在那人也没仔细查看,甚至连神识都没放出来,只用肉眼四处看了看,嘀咕道:“哪来那么多老鼠,每天都要闹好几回,看来要叫堂主送只灵猫过来才行了,不然完全没法修炼。”他说完又“嗖”地一声飞了回去。 吕博文半晌没动,低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杜羽裳,眼里满是控诉:这就是您说的没人住? 杜羽裳讪笑道:“以前是没人住的,这家伙估计跟我们一样,也是来打秋风的,别管他,咱们去另一边。”她说这话还是挺有根据的,那人显然不是她两位徒弟之一,那就算不得这里的主人,说他是打秋风的也没错吧。 吕博文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跟一位金丹修士抢机缘,顿时就想直接转身往回走,但是这时一句杀伤力巨大的名言在他脑海中飘过: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还是看看情况再说吧,这么远呢,不能白跑一趟吧,前辈说过,贼不走空啊。 于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潜入,原本一刻钟都不用的一段路,他生生地走了一个时辰,好在最终安全抵达了。 杜羽裳让他去的自然是她身为赤练魔女时住过的院落,这里有她当年设下的独立阵法,如果不暴力破阵旁人是进不去的,而这阵法金丹期修士肯定破不了,因此还算安全。 杜羽裳下了地,亲自领路带着吕博文七弯八拐地进了院落,看起来像是她眼光独到,能在阵法中寻出一条路来,实际上却是她暂时关闭了阵法,等他进去后又重新开启。 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完美。 杜羽裳回到自己的家中,只觉得浑身轻松,说不出的舒坦。她把自己曾经用过的练功房让给吕博文闭关,又带他找到她当年教导两位徒弟时准备的各种基础知识玉简,让他先自行补课,免得他差太多她想教都无从教起。 “这些玉简里有很多基础法术,你抽空练习一下,每天的修炼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六个时辰,其余时间你自己合理安排,阵法、炼丹、炼器、符箓,都要学,别听你师父说什么贪多嚼不烂,技多不压身,知道吗?至于你的武器,先别着急,等你有了炼器基础后才能配合我炼制,我现在这样子也不能掐诀,得靠你自己。” 杜羽裳在教授徒弟上还是很尽职尽责的,跟宏明道君简直不可同日而语,若不是改换门庭代价太大,吕博文都想把旧师父退掉换个新师父了。 安排好吕博文后,杜羽裳以自己也要闭关修炼为由,正大光明地离开了练功房,在院子里随便找了个房间,假模假样的开始闭关,等契约通道开始有灵力反哺过来、确定吕博文已经开始修炼后,她才急吼吼的闪身进了仙府。 这仙府虽然等级很高,阵法和禁制也远超目前修真界的最高水平,然而实际上仙府里面的天地规则不健全,并不适合在其中修炼。好在仙府中灵气充沛,又有灵雨阵法、灵风阵法等辅助,是个十分专业的灵药园。因此杜羽裳才没有将其随身携带,而是将之固定在洞府之中,以便利用它的阵法和禁制。 23、赤翎 如今五百年过去了,仙府中的情形比杜羽裳预料的还要好,因为有灵风阵法的缘故,一部分风媒的灵药竟然自行繁殖了,挤挤挨挨地长在一起,落在她的眼里,全都化为了灵石的形状。 杜羽裳扑棱着翅膀在药园子里撒了会儿欢,然后便开始忙碌起来,把超过五百年份的灵药全部拔起来,一边拔一边往嘴里塞,不拘什么品种,只要不是毒药,她都咬一口尝尝,好吃的直接生吞,不好吃的一口凤凰真火下去,炼化成精纯灵气吸收掉。 不过采灵药的速度肯定比吃灵药快,吃不了的她就全部收进储物空间里。 十天后,仙府里五百年的灵药才堪堪被收割了一半,而杜羽裳体内的灵力也累积到了一个极限,意识开始昏沉起来,她知道这是妖兽晋级的征兆,很快她便会陷入沉睡,哪怕她是神鸟凤凰,也逃不掉这个规则,好在仙府里是绝对安全的,没有她的允许,谁也进不来。 就在杜羽裳陷入沉睡开始晋级时,隔壁院子里来了个抱着狸猫的修士,此人黑衣白发,但容貌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样子,生得齿白唇红,颇为俊秀,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严肃得让人发慌。 “魔……魔君大人,怎么是您亲自来了?”一直守在此处的金丹修士看见来人后,吓得险些从屋檐下的矮榻上掉了下来。 赤翎魔君将狸猫放在地上,动作轻柔,起身后神色木然地道:“听左不齐说此地有鼠患,我送狸猫过来,顺便过来看看,一切都还好吧?” 金丹修士以为魔君是在问候他,感动得都要落泪了:“回禀魔君大人,属下一切都好,就是不能时时聆听魔君大人的教诲,深感遗憾。” 赤翎魔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我是问这地方是否一切都好,可有任何异常?” 金丹修士神情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道:“回禀魔君大人,一切都好,半年前有人触发阵法见到了花海,不过被属下扔出去了,最近没别的异常。” 赤翎魔君点了点头:“很好,继续努力,若不愿在此驻守可以申请轮换。” 金丹修士忙摇头:“属下愿意在此驻守。”开什么玩笑,驻守此处没有任何危险可言,还能领全额的任务奖励,不知多少人羡慕这差使呢。 赤翎魔君瞥了他一眼后不再多言,转身缓步朝旁边的院子走去。 这里的一切都还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再没有人隔着院子喊他的名字了。 “云扬,你这小子干嘛总每天绷着个脸,学学你师兄不好吗,你看他逢人便笑眯眯的,多喜庆啊,来,给为师笑一个!” “云扬,前几年你酿的青红肯定还有吧,别偷藏着了,赶紧搬出来孝敬为师!” “云扬,大道渺渺,切不可失了本心,要时时记得你为何修炼,要时时记得你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修士。” “云扬,你师兄被困在凤陨谷了,为师得去救他,你守好咱们的家,等我回来。” …… 这一等就是五百年。 师尊,您为何还不回来? 赤翎魔君站在杜羽裳的院子外,抬手欲推院门,然而踌躇许久,却还是神色黯然地垂下了手臂:睹物思人,何必再为自己平添愁绪。 他驻足许久后正要离去,忽然看见院子里法阵内的一块石头上,沾着一根禽类身上的橙黄色绒毛。 从师尊出事后他便一直听话地守在迷踪岭,除了修行外的所有时间都泡在这间院子里,院子里的每个角落乃至一草一木,都深深铭记于他脑海中,这根禽类的绒毛绝对是新出现的。 是有飞鸟撞进阵法里了吗?赤翎魔君并未多想,但也没有放任不管,他抬手推开院门,直接找到阵眼关闭了阵法。杜羽裳只道她的院子只有她能进,却忘记了早些年为了方便她的二徒弟送酒过来,她早就给他开通了权限。 阵法关闭后,有人来过的痕迹便怎么也藏不住了:青苔上的爪痕,小路上乱了的石子儿,被碰断的细小树枝……当然,这些痕迹基本上都是杜羽裳的“杰作”,以她那圆润的鸟类身体,真的很难做到“片叶不沾身”那般轻盈。 赤翎魔君脸色肃然,他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此间只有他和师尊能自由进出,最大的可能自然是他最期盼的那个,但他又怕是自己想错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等了五百年都无惧,却害怕希望落空后的那种失落。 要命的失落。 他绷着脸以隐藏心中的忐忑与不安,藏在黑色袖子下的拳头捏出了汗水,一步一步沉重无比地走向师尊的练功房。 隔着一道门以及练功房内的简单阵法,但他还是感应到里头有灵力波动,赤翎魔君只觉得这一刹那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顾不得礼貌不礼貌,尊重不尊重,他一个闪身直接落至练功房的门口,一掌便拍开了从里面锁上的房门,里头的简单阵法也如同琉璃般砰然破碎。 心有所感而停止修炼的吕博文一睁眼便看见一位黑衣白发、表情冷酷的帅哥破门而入。 “前……道友请留步,我可以解释!”吕博文做贼心虚,以为是屋主回来了,本来想喊前辈,但见此人年纪似乎与他相差不大,于是改口叫哥:“道兄,我说我是误入此地的,你信不信?” 他一面废话想拖住眼前此人,一面疯狂地在契约通道传音:“前辈前辈,在别人家里修炼被屋主回来撞见,要怎么办,这家伙跟隔壁屋那位金丹大佬好像是一伙儿的,都是穿黑色衣裳的,怎么办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然而他的随身老爷爷不在服务区。仙府是独立的小世界,杜羽裳就算醒着也不可能听得到他的传音。 赤翎魔君没有理会他的解释,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将目光紧锁在吕博文的身上,片刻后才声音嘶哑地开口:“师尊?” !!! ??? wtf? 那目光太有侵略性了,那声音太紧绷了,令本来便心虚的吕博文更是吓得战战兢兢:“道……道兄,你认错人了。” 24、云扬 “师尊,您不记得我了?” 赤翎魔君的心情有些沉重,师尊经历过那般可怕而惨烈的变故,当时肯定是神形俱灭的,如今借此身躯复活,神魂受损忘记一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他笃定师尊还活着,是因为师尊刚出事时,这几个院落的阵法和禁制忽然一瞬间自行关闭了,那时他知道师尊恐怕是真的陨落了,但几十年后,这些阵法和禁制又忽然全部自行打开,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师尊,所以师尊肯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又活了过来。 他也知道师尊在凤陨谷自爆元神而亡,再活过来的她肯定不会跟从前一样,所以,不管师尊如今是何模样,哪怕她变成了一只鸟,他也会认得她。 “我真不是你的师尊,你认错人了。”吕博文摆手否认。 赤翎魔君冷静下来,安慰自己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师尊已经回来了,那他自然能让她慢慢回想起从前,就算想不起来也不要紧,他会把那些从前说给她听,就如同她往日耐心教导他一般,若是师尊愿意,他还可以给她重塑肉身,师尊肯定不习惯一直用男人的肉身。 “您不承认也没关系。”赤翎魔君随手拿出一把椅子,慢条斯理却又四平八稳地坐下,与盘坐在软塌上的吕博文刚好视线齐平。 吕博文目光心虚地遛开,心底在咆哮:谁不承认了?我自己是谁我还能不知道吗? “就当我认错人了吧,那我们现在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云扬,您可以称我云师兄。”赤翎魔君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快感:在师尊还没恢复记忆时把辈分扳平,感觉真是占了好大的便宜呢。 吕博文松了口气,见他似乎不打算追究自己非请而入之事,哪里还管为何不是同门却要称其为师兄这种事,当下从善如流抱拳道:“见过云师兄,在下吕博文。”至于为什么不站起来行礼,呵呵,还没转完大周天便强行停止修炼,导致血脉不畅,也就是腿麻! “师……师弟!”赤翎魔君把险些冲口而出的师尊改成了师弟,心中欢喜,脸上却依旧是神色平平,看不出半分端倪:“师弟能否说说是怎样进入此间的?” 吕博文心想:我如果告诉你是一只鸟带我进来的,你会不会立刻召唤隔壁的金丹修士过来把我灭了?不,肯定不能说实话。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我本来是路过迷踪岭,结果眼前一花就看见了花海和房子,我见这里的房子十分漂亮,就想悄悄过来看一看,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进来了,又觉得这里挺安静挺适合修炼的,于是就用了一下练功房,还请云师兄莫怪。” 吕博文并不知道院子里的禁制和阵法等级有多高,也不知道哪怕是化神期尊者来了,没有杜羽裳的允许也进不来,他只当运气好一点,或是阵道水平高一点,便可以破阵而入。因此,在他漏洞百出的谎言里,他就是个运气好到炸裂之人,机缘巧合才进入此地。 不管旁人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不信的。 但赤翎魔君不仅信了,还自行脑补出了关键信息:他果然就是师尊,否则阵法不会允许他进入这里。 “既然师弟能不知不觉进入此处,说明此处与师弟有缘,我便替师尊做主,将此间暂借予师弟,师弟可安心在此修炼……” 赤翎魔君话还没说完,忽然神色一紧,起身一礼道:“师弟见谅,我要去渡个劫先。”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渡……渡劫?”吕博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赤翎魔君回头,一向木然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因为见到师弟,我的道心才圆融了,多谢师弟!”他说完一步跨出房门,化作一道遁光消失无踪,留下满脸懵逼的吕博文:我是谁?我在哪儿? 什么叫见到我道心就圆融了?你那深情款款的表情是几个意思?我不搞基好吗!! 前辈,您再不出现我就要活生生被一个大佬掰弯了! 吕博文已经意识到这位云师兄是个大佬了,渡劫至少得是金丹期,金丹劫,元婴劫,化神劫,飞升劫,不管云师兄渡哪个劫都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前辈啊,您真是害死我了!找的什么破地方闭关啊,还说没人,结果这里不仅有人,还全是大佬好吗!哪一个我都惹不起。 怎么办?跑吗?可是前辈现在下落不明,我如果跑了,会不会失去这个还算靠谱的随身老爷爷?他并不怀疑前辈有办法单方面解除契约。 在失去随身老爷爷和被大佬掰弯之间,吕博文选择了留下来,留下来虽然有可能被掰弯,但他相信凭自己钢铁直男的意志力能坚持得住。 云师兄的出现,直接导致吕博文心态崩了,他已经无法再静心修炼了,只得拿出前辈给他找来的玉简,开始研习炼器之道。 数日后,仙府内的杜羽裳醒来,这次晋级她相当于从练气期晋级到了筑基期,整个体型变大了一圈,从前像只小鸡崽儿,如今像只老母鸡…… “呸,我是凤凰!”杜羽裳呸掉自己心中浮现的、明显十分贴切但十分不美好的比喻,对这次晋级后新领悟的种种天赋技能还是十分满意的。 凤凰真火还是老样子,只是跟自己更契合了,她能很轻松的控制凤凰真火的烈度,微弱时可以单纯用来取暖,炽烈时可以熔炼世间万物。 爪子和尖喙褪去一层外皮后变得更锋利了,坚硬程度堪比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器,摧金断玉毫不夸张。 储物空间扩大了几倍,原本有一丈见方,如今有数丈见方。 另外她还领悟了新能力:瞬移。她在仙府里试了一下,消耗大量灵力能够瞬间抵达十丈内的任何地方,这能力是保命绝招,突袭杀人也极为好用,神兽不愧是神兽,不枉她在凤陨谷沉寂数百年。 还有一个新能力是威压,可以释放属于神鸟凤凰的气息,对其余所有禽类生物造成气势碾压,还能从气息上克制一切会被禽类克制的生物,不过这个能力基本处于不敢用的阶段,以她现在的实力,暴露身份只有变成大餐的份儿。 另一个能力是灵魂冲击,这个能力曾是赤练魔女的成名绝技,只是此前她的神魂因自爆受伤严重,导致这个法术无法使用,这次晋级很大程度上修复了她的神魂,虽然她的本体还在筑基期,但她的神魂已经恢复到金丹期了,她相信再晋级一次的话,她的神魂肯定能恢复到曾经的全盛时期。 25、炼器 仙府里还剩下许多五百年份的灵药,但杜羽裳还是决定先出去看看吕博文的情况后再回来继续采摘,她一出仙府,吕博文的碎碎念便直接冲进她的神识里。 “前辈!前辈!晚辈在深情的呼唤您,您在哪儿啊!” “前辈!您是睡着了吗?” “前辈!快来救命啊,这家伙渡完劫了,他又来了,我打不过他,跑又不敢,怎么办啊,他的眼神好渗人啊!” “前辈……” “闭嘴!”杜羽裳传音呵斥,任谁一出关就听到一堆抱怨心情肯定不会好,语气自然也跟着不好,但吕博文却像是听到了仙乐般,激动得不能自已:“前辈,您终于出现了!我以为您把我抛弃了呢!” “你以为只有你才需要修炼吗?我也要闭关修炼的,说吧,怎么回事?” “我们进来的时候隔壁院子不是有人守着吗,前些日子来了个跟那人一伙的家伙,进了咱们这院子,一碰面就喊我师尊,我跟他说我不是,他还不信,然后那家伙就渡劫去了,今天可能是渡完劫了,又来了,殷勤的呀!可我真不是他师父啊!我怕再待下去等他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会把我大卸八块,前辈,咱们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杜羽裳一时没有说话。 那个总爱绷着脸没个笑容的臭小子,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才化气期吧,如今渡劫是金丹劫还是元婴劫?哎,不管是渡什么劫,只要还活着就好。 不过居然傻愣愣的认错了人,等他将来发现真相,脸上的表情定然十分可乐。也不知这些年他可有酿酒,那小子喜欢酿酒却偏偏不爱喝酒,酿的那些好酒都孝敬了她,若这些年还酿酒,那可不都成四五百年陈酿了,想想都流口水…… 对于云扬这个徒弟,杜羽裳还是十分想念的,可是想念归想念,她却并不想现在就相认,一来怕跟他过往甚密容易暴露身份,二来却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毕竟大徒弟的背叛就是前车之鉴。 不过云扬并没有让杜羽裳为难,她这边还在纠结呢,就听吕博文传音道:“前辈,那家伙急匆匆的走了,说是宗门有事,咱们也赶紧溜吧。” “溜什么溜,你好好学炼器,待我再闭关一阵后便给你炼制武器。”她得把仙府里的五百年灵药都摘完,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了。 吕博文一听说要炼制武器,自然是说什么都答应的。 杜羽裳这次采摘灵药比上次快很多,不再边采边吃。毕竟从筑基期晋级到化气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急于一时。六七天后杜羽裳从仙府出来时,吕博文已经等急了。 “前辈,我两天前接到宗门紧急传讯,让我前往魔仙城外的十里坡与宗门前辈汇合,几天前宗门陨落了四位外出历练的炼气期弟子,长老会派出两位金丹前辈带队前往出事地点探查,其中有一组弟子出事的地点就在魔仙城附近。” 杜羽裳点了点头道:“行吧,那我们赶紧开始炼制武器。” “来得及吗?” 杜羽裳已经祭出了凤凰真火,拍了拍翅膀道:“别墨迹,赶紧把庚金拿出来,咱们离魔仙城这么近,用飞行法器飞过去,搞不好比你们宗门的前辈还先到呢。” 吕博文一想也是,他们从迷踪岭出发,的确要近很多,便不再多言。 庚金离开吕博文的手后自动飞向那团火焰,看着那一大块庚金在发白的火焰灼烧下逐渐变小,吕博文的心变得火热起来。 “前辈,我应该做什么?” 杜羽裳一边分心控火,一边教他应该怎么做:“我会以神识控制武器的大体形状,并铭刻符文,待武器成型符文也铭刻妥当后,你要以炼器决将其形态稳固下来。” “这么简单?”吕博文惊讶道,他几乎等于什么都没做。 杜羽裳白了他一眼:“看来你这些日子的炼器是白学了,简单吗?从精炼材料到武器成型再到铭刻符文,哪一步简单?” 吕博文讪笑着挠了挠额角,告饶道:“前辈我错了,我不是说您做的事情简单,我是说我做的事情太简单了。” 杜羽裳道:“那你说说,我做的事情哪里不简单?” !!! 前辈您是我小学数学老师穿越来的吧,这一手反问真是太漂亮了! 然而前辈的问题他不敢不回答,好在他最近恶补了炼器知识,因此倒也勉强答得上来。 “精炼材料必须熟悉控火决,一面以火焰灼烧熔炼材料,一面以铁锤敲击材料以析出杂质,这般反复捶打炼制后的材料,纯度才够高,韧性与强度才足够。不过若是使用的火焰温度够高的话,免去锤打这个步骤也是可以的。” “材料精炼完成后,将材料粗坯捶打成武器成品模样,若是神识强度足够,可以不必捶打,而以神识控制武器成型。” “武器成型后,趁材料尚未冷凝,以符文刻刀镌刻符文于其上,符文需一笔而成,否则会导致法器灵力运行不畅,一件法器上镌刻的符文越多,法器威力越大,但若是符文数量超过了材料本身的承受能力,法器会自行爆掉。若炼器师为火灵之体,其神识能承受高温灼烧,便可以用神识绘制符文。” 吕博文说完自己都有些惊讶:前辈竟然满足以上几个步骤的所有附加条件,真是太厉害了。 随后他又惊喜道:“前辈,我也是火灵之体,今后我会不会成为像您一样厉害的炼器师啊?” 杜羽裳心里冷笑:除非你也变成一只凤凰,不然哪有那么容易。但嘴里却说的是鼓励之词:“会的,你好好修炼,我给你找的玉简里有修炼神识的功法,只要你神识强大,日后又有机缘能寻得天地灵火,成为受人敬仰的炼器宗师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话间,杜羽裳已完成了炼制,但武器外包裹着白色火焰,看不清里头的情形。 “炼器决!”杜羽裳一声低喝。 她现在是凤凰之体,但是大部分法决的行功路线都是以人类经脉为基础,她此时还用不出来,所以才不得不让吕博文配合炼器。 吕博文闻言忙掐诀拍向那团火焰,灵力组成的符文没入火焰之中,然后便见一道亮光自火焰中冲出。 26、气息 那是一柄整体轻盈瘦削的长剑,连剑柄在内不足三尺,比常规的三尺长剑体型小了一圈,剑身为亮银色,其上镌刻的符文则呈淡金色,是一柄非常漂亮且十分飘逸的长剑。 吕博文在长剑落地前伸手一把握住,将长剑打横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杜羽裳则疲惫地飞到他肩上趴下闭目养神:炼器对于现在得她来说,还是比较消耗神识的。 吕博文将那长剑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而后皱了皱眉,又拿出储物袋里的普通凡器长剑,两厢一对比,问题就明显了:庚金炼制的法器长剑比普通长剑小很多,两柄剑放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公一母般,差异巨大,而且那法器长剑外观实在过于秀气漂亮,看起来……很娘啊! 前辈的审美好奇怪! 但他还是很开心很感激,毕竟这是他得到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为他量身定制的法器:“多谢前辈!前辈辛苦了!”若是造型能再阳刚一点儿别这么给里给气的就更好了,但他也只敢想想,不敢说不敢说。 “你先以精血祭炼一番,这把剑虽不是以法宝标准来炼制的,但已是法器中的极致了,也就是材料太单一,没能达到极品法器的强度,你先凑合着用吧,能用到你结丹,待你有了丹火后便可以自行炼制法宝了,那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一点儿也不凑合,合适得很。”吕博文日常恭维了一番后转回正题:“前辈先休息,我这便动身前往魔仙城十里坡。” 杜羽裳“嗯”了一声,闭着眼睛道:“用飞行法器过去,别省那两个灵石,免得耽误正事。” 吕博文应了声“是”,然后祭出他的梭子状飞行法器,嵌入两枚下品灵石,以神识驾驭,摇摇晃晃地飞出院落,冲出迷踪岭,直奔魔仙城而去。 十里坡算是崇仙门使用率比较高的历练之地之一。 炼气期弟子的宗门历练任务难度并不高,多是采集某种灵草,或是挖掘某种灵矿,再不然就是猎杀某种连低阶妖兽都算不上的猛兽,历练地点也基本是固定的,像魔仙城附近的十里坡和凤陨谷附近的鸟鸣涧,都是崇仙门炼气期弟子的固定历练之地,定期有高阶修士前往检查维护,以排除危险。 这样的历练,难度已是很低很低了,而且就这样的难度,还安排了两人一组,以便遭遇意外事件时可以互相照应,基本保障了历练弟子的安全。 因此,两组外出历练的炼气期弟子先后陨落,绝不在正常的历练损耗范围内,要么就是遭遇敌对势力绞杀,要么就是卷入突发事件当中。无论哪一种可能,都必须仔细彻查,炼气期弟子虽然实力低微难当大用,但这批人代表着宗门的未来和希望,轻忽不得。 魔仙城外十里坡,此地虽名为坡,实际却是一片绵延起伏的山脉的其中一部分,只因这片山脉山势较为平缓,并不陡峭险峻,入山那一面是一片数十里长的缓坡,因此得名十里坡。 吕博文抵达十里坡时,宗门派出的金丹前辈尚未赶到,他不由得松了口气,收起飞行法器,拿出顶帐篷来,在那片缓坡上找了处显眼的位置安营扎寨,等候与宗门前辈汇合。 杜羽裳睁开眼,见吕博文正跟悬浮在他身前的长剑较劲,左眼和左边的脸皮子一顿挤,似乎是想御使长剑往左飞,那表情十分滑稽,她忍不住笑出声,然后那长剑便“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杜羽裳不由笑道:“你这是在用表情御剑?” 吕博文顿时满脸通红,解释道:“筑基后师尊还不曾教过我御剑,我是从玉简里自学的御剑诀……” “你练,我不笑你就是了。”杜羽裳想起了她自己练御剑诀时的情形,那时师尊还是好的,对她也极有耐心,哪怕好几次被她失控的剑撞到脑袋,也从没生过气,念及从前,她觉得她应该对眼前的少年多一些耐心。 杜羽裳说完便从吕博文的肩头跳下来,迈着小短腿出了帐篷,想找个远远的地方趴着吃她的灵药,一来免得自己在场他会紧张,另外也是想躲远些,免得被误伤。 她在附近溜溜达达了一阵,然后便皱起了脸:这地方很不对。 十里坡这地界,离魔仙城很近,不止崇仙门的人会定期来清理,想必魔仙城的人也不可能坐视大山里的妖兽冲出来伤人,必然也是会定期清理的,但是她却在这个极为靠近人类城池的地方,感受到了即将消散的妖兽气息。 历练弟子陨落,会不会是妖兽所为?杜羽裳心里有些怀疑,但这些事情目前跟她没什么关系,她寻了根高高的树枝,飞上去趴在枝丫上,开始啃起她的灵药来。 第二天崇仙门派出的金丹修士才抵达十里坡,这位金丹修士竟然是杜羽裳的老熟人,她进入宗门时这人已是筑基期,后来她筑基时,这人还是筑基期,再后来,她晋级元婴了,他还是筑基期,如今过了五百年,倒是终于连跨两级成为了金丹修士,看着那张老实巴交的脸,杜羽裳直想说一句:师兄,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这位不容易师兄驾驭飞剑落到吕博文的帐篷前,吕博文闻声出来,朝他行礼道:“弟子吕博文,见过玄竹师叔。” 玄竹真人面带微笑颔首道:“吕师侄来得挺早,另外一位师侄想必不日便至,我们且等他一等。” 杜羽裳远远看着,心道这老实头儿脾气还是这么好啊。 既然玄竹真人愿意等,吕博文自然没有意见,却不好再独自缩回帐篷里,只得收了帐篷陪玄竹真人枯坐,私底下却在跟杜羽裳传音。 “刚才我在附近感受到了妖兽的气息,不过这会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回头你们探查的时候,你且提一提,至于你那师叔信不信,由他去,你别管。”杜羽裳提醒了一句。 吕博文惊讶道:“前辈会不会感知错了?这片历练场地据说是有阵法护持的,妖兽怎么可能进得来?” 杜羽裳心想:若真有阵法,那这事儿就更怪了。 “你且提一提,看你师叔怎么说吧。” “好的前辈。”吕博文乖乖应了,不敢反驳。 27、玄竹 其实这种探查任务,筑基期修士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首先神识不够强大,只凭一双肉眼能探查出什么有用信息?再就是五感不够敏锐,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摆在眼前也很容易漏掉。 但即便如此,每当有这种探查任务时,宗门总是会让高阶修士带上两名筑基期修士,以增长他们的见识和能力,希望培养出一批有行动能力的修士,也算是一种现场教学吧。 数个时辰后,另外一名筑基期弟子踩着飞行法器赶到十里坡,对玄竹真人歉然道:“弟子李海,见过玄竹师叔,让师叔久候,还请师叔责罚。” 玄竹真人微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我们这便动身探查吧,时间拖得越久,有用的痕迹就会越少。两位师侄跟紧一些,就怕此地危险尚未解除。” 吕博文和李海齐齐应了声是。 玄竹真人驾驭飞剑贴地飞行,吕博文和李海的修为还无法驾驭飞剑,只能催动身法跟着跑。 十里坡的地界除了山脉入口处的缓坡外,还包括山脉外围的几座山头,方圆百里左右,玄竹真人驾驭飞剑几个时辰时间就把十里坡搜了个大略,他倒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却把吕博文和李海遛成了狗。 这一遍粗略的搜索并未找到有用线索,吕博文就想到杜羽裳的任务,于是好似无意般地说道:“玄竹师叔,会不会是妖兽干的?” 玄竹真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摇头道:“吕师侄不错,很有想法,但这绝无可能,十里坡附近有宗门阵法,妖兽若蛮力破阵,宗门会有感应,至于以阵道修为破阵,妖兽还没这能力。吕师侄,有想法是好的,但是要贴合实际。” 得,被教育了。 吕博文脸色微红,朝玄竹真人一礼道:“弟子受教了。” 玄竹真人道:“此地看来已无危险,不如分头寻找吧,或许会有收获也说不定。吕师侄你搜那边的树林,李师侄你搜这片山头,我去搜那两处山头,两个时辰后还在此处碰面,若有情况,便以此传讯符联系,大家都仔细些。” “是!” 吕博文和李海领了传讯符后,很快便各自分开,彼此看不见了。 吕博文传音问:“前辈,除了妖兽气息,您还有其他发现吗?” 杜羽裳啃了口灵药懒洋洋地道:“别指望我,你自己慢慢找,我还累着呢。”崇仙门的弟子,死不死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已经提示过了,玄竹那个老实锤锤不信,那能怪她么。 吕博文只得“哦”了一声,心想随身老爷爷这外挂罢工,只能靠自己卖力搜寻了。他祭出法器长剑,将神识附着其上,贴地飞行,一来可以练习御剑术,二来也是用附着在剑上的神识搜索地面,增加探查效率。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蛛丝马迹,仿佛那两位炼气期弟子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一个多时辰以后,储物袋里的传讯符忽然震动起来,吕博文忙将传讯符取出,神识探入其中后便听到玄竹真人的声音:“吕师侄,李师侄这边有发现,速来。”吕博文心想,这传讯符还挺好用的,就是传讯距离短了些。 他收起长剑催动身法朝李海负责的那一片山头赶去,很快便看到玄竹真人和李海二人正站在一棵大树下,神情凝重。 他连忙上前,也朝树上看去:这棵树看起来年生已久,树干直径三尺有余,最低分枝高度位于树干以上两丈处,树干表皮苍老而斑驳,许多粗大的树根附着于树干上,在其中一条尺把粗的树根上,有五道乌黑的痕迹,那痕迹斜斜向上划拉了一尺多便消失了,顺着痕迹消失的方向再往上看,大树的第一根分枝上也有一团乌黑的痕迹,在那块乌黑痕迹旁边的小树枝上,挂着一小绺染血白色的布料,白得刺目,红得发乌。 吕博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弟子服,心里沉甸甸的,哪怕他并不认识这些同门,但活生生的两个人就这般陨落了,只余下这干涸的血迹,怎能不叫人唏嘘。 修真一途,从来都没有什么康庄大道。 玄竹真人叹了口气道:“此地便是他们遇难之处了,不知是两人都在此遇难,还是仅一人陨落于此,吕师侄,你那边有发现吗?” 吕博文道:“回禀师叔,弟子那边不曾有发现。” 玄竹真人不再说话,身体轻飘飘地往上飞起,绕着那根树枝转了一圈,然后又落到地上,朝地面轻轻一怕,掌风吹开地面杂草,露出被草丛掩盖着的染血碎布,以及两枚破碎的弟子身份牌。他抬手一招,散落的破碎身份牌便零零碎碎地朝他飞来,落入他手中。 崇仙门的弟子身份牌都是玉质的,以字体颜色区分修为,炼气期弟子的身份玉牌字体黑色,筑基期棕色,化气期橙色,金丹期金色,元婴期白色,化神期无色。 玄竹真人手中的破碎玉牌自行重新拼接成两块,上面的字体为黑色,他叹了口气道:“看来此处便是那两位炼气期弟子的陨落之地了,你们在这附近找找,看看还有无其他线索。”只凭一堆碎布和两块破碎的身份牌以及一滩血迹,无法判断出这两人的死因,还需要更多有用的线索。 吕博文和李海依言在这附近仔细搜寻,神识密密铺开,不放过任何一寸地方。 很快便听到李海一声惊呼:“玄竹师叔,吕师弟,你们过来看看。” 李海又有发现了?吕博文不由得有些惭愧,暗想:这位李师兄神识竟比我强这么多的吗,两处线索都是他发现的,让我压力好大啊。 李海这次发现的是一块黑色的碎布,碎布大概巴掌大小,皱得厉害,玄竹真人抬手将那碎布摄入手中,手指微微一撮,沉声道:“这上面有血迹,看这样子,应当是出事弟子临死前抓在手里的,你们看看,可有见过这种布料。” 李海迟疑道:“玄竹师叔,宗门辖区内无论凡人还是修士,皆崇尚白色,只有魔宗与魔仙城的人,才以黑色为美。” 玄竹真人将那黑色碎布重重一握,恨声道:“魔宗!” 28、冲突 吕博文给杜羽裳传音道:“前辈,我们在宗门弟子陨落之地找到一块黑色布料,据玄竹师叔分析这次的事情应该是魔宗干的。” 杜羽裳皱了皱眉,她不了解魔宗,但吕博文曾经说过魔宗并不算嗜杀,几百年来也就两名崇仙门弟子死于魔宗之手,但这次却是一次死了四个,莫非魔宗有什么变故?若真是魔宗所为,那她先前感知到的那股妖兽气息又作何解释? “结论不要下得太早,就凭一块布料就笃定是魔宗所为,是不是太草率了?” 吕博文想了想自己看过的茫茫多的侦破片,又想了想现场的情形,觉得前辈说得很有道理,只是他搜了半天一无所获,在这个临时搜查小组里并没有多少发言权,再加上先前提起妖兽时被训了,因此只能把怀疑揣进自己肚子里,不好再随意发言了。 玄竹真人既然得出结论,又找到了所谓的线索,自然不再久留,赶着回宗门递交结果,吕博文和李海这两个不会飞的筑基期弟子只能自行回去,反正是在崇仙门辖区内,又是结伴而行倒是没什么危险。 从十里坡回崇仙门若是没有飞行法器的话,少说也得七八天时间,李海虽然也只是筑基期弟子,但他跟吕博文不一样,他比吕博文早筑基十多年,这期间做了许多任务以换取报酬,又得过些许机缘,身家比吕博文不知丰厚多少倍,因此并不需要节约灵石,玄竹真人离开后,他便祭出飞行法器道:“吕师弟,我们也赶紧回宗门复命吧。” 吕博文能怎么办,又不能跟他说“我穷,得省着灵石”,也不能说“我还不着急回宗门”,只得看了一眼储物袋里个位数的灵石,硬着头皮道:“好的,李师兄。” 因有飞行法器,七八天的行程一个时辰便走完了。 二人回到宗门后,各自前往事务大厅提交任务,此番吕博文一次交了两个任务,酬劳有数十枚下品灵石,倒是令他脱离了赤贫状态。 他欢欢喜喜的揣着灵石,一路计划着要补充些什么装备,以便下次任务能更顺遂一些。他已经决定要修炼和任务并重,毕竟只有不停接任务才能缓解他的经济压力,才能有机会遇到机缘。 不过他的欢喜没能持续多久,在院子前,他遇到了堵门的陈灵儿。 灵儿师姐依旧还是一袭白色弟子服,头发挽成发髻盘于头顶,显得爽利又干脆。 “见过灵儿师姐。”吕博文的语气十分客气,经过清韵师妹的事情后,他对自己与陈灵儿已经没有了任何指望,生命和有好感的姑娘之间,他当然选择生命。 女人天生敏锐,吕博文不像从前对她那般热情,陈灵儿自然马上便有所察觉,她柳眉一竖原想发脾气,但莫名觉得如果今天她还发脾气的话,吕博文大概不会再来哄她了,于是吸了口气,面上露出笑容来,柔声道:“师弟此行可顺利?” 吕博文点头应道:“多谢灵儿师姐关心,还算顺利。” “顺利便好,下次任务我与你同去可好?”陈灵儿脸上带着几分羞涩问。 吕博文面露难色摇头道:“筑基期的任务跟炼气期的不一样,若是接不到同一个任务,同行并没有任何意义。” 陈灵儿瞪眼:“你是嫌我修为低微是吗?” 吕博文有些无奈地说:“灵儿师姐,我没这么说过,但是我们确实没法接同一个任务啊。” “你就是嫌我修为不如你!” “我没有。” “你就是你就是!” …… 杜羽裳趴在吕博文的臂弯里笑嘻嘻的看戏,她已经有些喜欢自己眼下的身份了,看热闹简直不要太方便。 “咦,少年,你很无情啊,上次见到这位小姑娘时你还两眼放光呢,怎么今日这么绝情了?”杜羽裳看戏的同时还带点评了一番。 吕博文有些没好气地道:“前辈您就别再笑话我了,我现在只想修炼,其他的什么也不想了。” “啧啧啧,果然男人都是翻脸无情的,你看人家小姑娘都快哭了。”杜羽裳看热闹不嫌事大,还在暗戳戳的拱火。 吕博文奇道:“前辈怎么这么说,您不也是男人吗?” 呃!说漏嘴了!杜羽裳赶紧补救:“所以,我也是翻脸无情的,我现在就翻脸了。”她说完伸出爪子狠狠挠了两下,把吕博文的袖子挠成了碎布条,不过有契约在,她是伤不到他本身的。 吕博文很想伸手摁住她的鸟头,但他不敢,只得无奈道:“前辈别闹,我现在头疼得紧!”他跟杜羽裳传音的这工夫,陈灵儿还在跺脚埋怨“你就是嫌弃我了,你就是”,跟个复读机一样。 “灵儿师姐,你我师姐弟一场,何来嫌弃不嫌弃一说?灵儿师姐是师尊的掌珠,我哪有资格嫌弃师姐?”吕博文直接把话摊开了说,长痛不如短痛,他跟陈灵儿之间以前就没说明白过。以前他对她有好感,因此总爱寻她说话,一来二去的就有了些小暧昧,然而还没等这暧昧发酵,半路便插进来个清韵师妹。 吕博文的话说得不太委婉,陈灵儿当即红了眼眶,泫然欲泣道:“你在为清韵师妹的事情怪我?” 怎么又扯到清韵师妹了?吕博文对陈灵儿的思路完全无法理解:“跟清韵师妹有什么关系?逝者已矣,何必再将她牵扯进来。” “你看,你就是因为她的死怪罪我!” ??? 这道理真是没法讲!只能把话说得再明白一些:“灵儿师姐,你和清韵师妹一样,对于我来说都只是同门而已,谈不上嫌弃不嫌弃,也说不上怪谁不怪谁,师姐有时间还是好好修炼吧,我此次任务回来,略有所获,也要闭关修炼了,师姐告辞。” 他说完扭头不再看陈灵儿含泪的大眼睛,转身进院子栓上院门,回到练功房内布下阵法后,这才松了口气,神情带着几分懊恼。 杜羽裳笑道:“那小姑娘还在院子外头哭呢,你真忍心?” 吕博文站起身来想往外走,咬了咬牙又坐回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决定了,就不当再反复,否则害人害己。” 杜羽裳看他也挺难过的样子,于是不再笑他,在软塌上找了个角落安静地趴下,正拿出灵药准备开啃,忽然一阵钟声在宗门上空响起。 “当,当,当……”钟声连续响了六次,代表宗门内所有弟子,立刻前往议事大殿集合。 吕博文脸色一变,传音道:“宗门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敲钟让所有弟子集合,前辈要跟我一起去吗?”他如今倒是很习惯杜羽裳的存在,大事小事都乐意跟她说说,哪怕总被怼得一脸血也无所谓。 杜羽裳想了想,自己反正没事可做,去看看崇仙门的热闹也好,于是说了句“同去”。 吕博文换下身上那件袖子烂成抹布的弟子服,有些肉疼地道:“前辈,弟子服很贵,还请前辈手下留情啊。” 杜羽裳“切”了一声:“低阶弟子服而已,哪里贵了?我给你的庚金,够你每天换一件新的低阶弟子服换到飞升了。”她说完扔给吕博文一块鹅蛋大小的庚金,又道:“我给你炼制的长剑你暂时不要在同门面前拿出来,当时没注意,炼化得太狠了些,这块庚金你拿去跟宗门换些离火鳄鱼皮,回头我给你炼制一件特制弟子服。” 吕博文抱着庚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解释道:“前辈,我没有叫您赔的意思……” “你也得有胆子叫我赔呀,行了,别啰嗦,给你就拿着,赶紧去看热闹才是正经。”杜羽裳催促着。 吕博文有些无奈:前辈您当着我这宗门弟子的面说看我宗门的热闹,这样真的好吗? 算了,您是大腿,惹不起。 吕博文换好弟子服,抱起要看热闹的杜羽裳,急匆匆出门,院门外灵儿师姐已经离开了。他松了口气,忙朝议事大殿赶去。 崇仙门依山而建,山脚是外门区域,包括了外门弟子宿舍,外门事务厅,外门演武堂等一应外门建筑。再往上是内门区域,内门弟子宿舍在内门区域最下面,越是核心的建筑位置越高,不过议事大殿比较特殊,因是内门外门共用的建筑,所以位于半山腰上,离吕博文居住的内门弟子宿舍不算太远。 吕博文赶到议事大殿时,大部分人都还没到。 杜羽裳抬头看了看,这议事大殿还是五百年前的样子,高大而空旷,雕梁画栋的穹顶离地十余丈高,地面更是数十丈见方,一两万人站进来也不会觉得拥挤。 已经到达的弟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猜测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导致敲钟集合,也有与吕博文相熟的弟子前来探听消息,在其他人眼中,吕博文毕竟是道君亲传弟子,消息肯定更灵通一些。 当然也有不关心宗门大事的弟子,凑上来问:“这是你的灵兽?怎么这样小只?看着好像不怎么厉害的样子。” 吕博文只有回以呵呵。 29、集合 不多时,议事大殿的人便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在说话,空旷场地上各种声音汇集起来,形成了足以让人头晕的嗡嗡声,这对五感更敏锐的杜羽裳来说简直是煎熬。 好在很快就有几位有分量的高阶修士到场,宏明道君、玄竹真人也在其中。 宏明道君似乎有心事,并未站出来主持大局,也没招呼吕博文这亲传弟子过去,就连他的女儿陈灵儿也没有得到他的召唤,他进入大殿后便径直走上议事高台,议事高台上有数十把高背椅,他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然后一直低头皱眉,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反倒是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玄竹真人在登上高台后,抬手示意大家肃静,并以灵力发声道:“请诸位同门保持安静,若有事需要私底下说,请自行传音。” 大殿内安静下来,在崇仙门,金丹真人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此后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高阶修士,元婴道君和金丹真人在议事高台上皆有座位,他们的亲传弟子会被唤上去站在他们身后,以显示其非同寻常的地位,但吕博文和陈灵儿一直没等到来自宏明道君的召唤。 一刻钟后,身在宗门的所有修士纷纷赶到,这时掌门崇化尊者才进入大殿,登上议事高台。 掌门尊者并未坐下,而是站在高台最前方神情凝重地道: “各位同门,前些时日,宗门有几位炼气期弟子历练时不幸陨落,长老会派出两位金丹真人前往探查,根据种种迹象表明,这次事件乃魔宗所为,虽然崇仙门这数百年对魔宗多有容忍,但宗门弟子的生命高于一切,长老会一致决定让魔宗给个说法,严惩元凶,此后派出三位元婴道君前往魔仙城,但是……” 掌门尊者顿了顿,面带薄怒道:“但是魔宗不仅毫无悔意,竟斗胆打伤我三位元婴道君,并将他们扣在魔仙城,是可忍孰不可忍!经长老会决议,崇仙门正式与魔宗敌对,稍后本尊将与宗门部分元婴道君前往魔仙城,其余同门暂停一切任务,留在宗门驻地,开启宗门护山大阵,静候我等凯旋。”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大厅像炸了锅一样。 大部分宗门弟子都是群情激扬的,毕竟崇仙门是有化神尊者坐镇的老牌超级宗门,在这些人想来,崇仙门想要对付一个小小的魔宗,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只要掌门尊者出去转一圈,魔宗将会从崇仙门的版图上彻底消失,妥妥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悲观主义者,认为魔宗行踪诡秘,恐怕打虎不死反为患,魔宗的人若是放弃魔仙城由明转暗,将来崇仙门弟子出门就得当心了,万一遭遇魔宗余孽,恐怕生死难测。 无论是乐观的弟子还是悲观的弟子,打从心底里都觉得崇仙门是肯定会胜利的,唯一不同的就是胜得彻底还是不彻底。 吕博文因先前调查宗门历练弟子陨落事件时便被杜羽裳种下疑云,所以听闻掌门尊者为这件事要荡平魔宗时,心里就有些不那么踏实了。 “前辈,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是第三方势力的阴谋啊?” 杜羽裳跟魔宗的人又不熟,就算崇仙门跟魔宗人脑子打成狗脑子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巴不得这两股势力打得一塌糊涂,将来她复仇时也能容易一些,于是极不负责任地道:“管他阴谋阳谋,以你的实力也说不上话,还是赶紧回去修炼吧。” 吕博文跟杜羽裳私下里传音嘀嘀咕咕,崇化尊者在议事高台上点将:“流霖道君,宏明道君,墨白道君,修勤道君,正清道君,皓钰道君,玄竹真人,离凡真人,元一真人,守拙真人,弘远真人,塑妄真人,你等随我同去讨伐魔宗。” 崇仙门长老会原本有十二位元婴期道君,被魔宗扣下三人后只剩九人,崇化尊者这次要带走六位,留三位镇守宗门,至于六位金丹真人,纯粹是带去见见世面打酱油的。 被点到的诸位道君和真人们,觉得有尊者带队,怎么都是妥当的,于是齐齐起身应道:“尊掌门师叔(兄)令!” 唯独宏明道君依旧垂首坐在原处没有吭声,旁人都站起来了就他还坐着,十分醒目。 崇化尊者微微皱眉道:“宏明师弟,你有什么意见吗?” 宏明道君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啊了一声起身道:“掌门师叔,弟子有伤在身,若出战也只是拖师叔后腿,还请掌门师叔恕弟子不能领命。” “有伤在身?何时伤的,怎从不见你说起?”崇化尊者对宏明道君十分不喜,对他所谓“有伤在身”的说法并不怎么相信,只觉得这位师侄是故意要在全宗门弟子面前让他这掌门尊者难堪。 宏明道君有些迟疑,支吾着没有吭声,崇化尊者更觉得自己所料不差,当即板着脸道:“令即出,必遵行,即使有伤也当随同前往,哪怕是旁观,你也得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若宏明道君还是执意不听令的话,就有叛门的嫌疑了,因此哪怕他心里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抱拳行礼,道了句:“是,弟子遵命。” 崇化尊者点齐人手后,当先祭出飞剑,稳稳立于剑上,将手一挥道:“出发!” 其余六位元婴道君和六位金丹真人也都各自祭出飞剑或是飞行法宝,齐齐跟在崇化道君身后,此时殿内弟子齐声高喊:“祝掌门尊者旗开得胜!”崇化尊者在如雷鸣般的祝福声中,驾驭飞剑如惊鸿般往外飞掠而去,他身后十二道遁光五彩斑斓,煞是美丽。 …… 魔仙城此时早已进入战备状态,护城大阵开启,一个透明半圆形灵力屏障将城池护得严严实实。城主府议事大殿内,黑衣白发、容貌俊美的赤翎魔君端坐主位,在他下首左右各有四名元婴期修士危襟正坐,此时议事大厅里在座九人,赤翎魔君与八位堂主,便是魔宗的所有高端战力了。 “魔尊大人,您即已化神,何不带儿郎们杀上崇仙门,替赤练仙子报仇?也顺便为此次宗门遇难弟子出口恶气。”身穿黑色半身皮甲、满脸络腮胡、身材雄壮、声音洪亮浑厚的灵兽堂堂主左不齐义愤填膺地嚷嚷着。 赤翎魔君上次在迷踪岭见到吕博文后,以为见到了复活的师尊赤练仙子,因此道心得以圆融,卡了近百年的修为屏障终于松动,不久后便渡了化神天劫,成为化神期尊者。此次崇仙门三位元婴道君前来讨要说法,便是被他打伤扣下。 赤翎魔尊抬手微微往下一压,平静地道:“左堂主切勿冲动,你别忘了崇仙门那几位道君打上门来时说的话。” 左不齐愤然道:“怎么会忘,哼,什么上古宗门,尽会瞎编罗织罪名,非说要给他们陨落的弟子讨回公道,简直恶人先告状!明明我们魔宗才是受害者!” 赤翎魔尊摇了摇头道:“或许不是假的。” 一位身材瘦削须发灰白的半老修士挑眉道:“魔尊大人的意思是,崇仙门真有弟子陨落了?” 左不齐怒道:“江老儿,你怕不是忘了咱背过的黑锅了,宏明老狗那两名弟子明明不是咱杀的,却赖在咱头上,还接二连三的赖,这什么狗屁崇仙门,没一句实话。” 器堂堂主江伯生“嘿”了一声道:“你这炮仗,没人点也炸,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听魔尊大人把话说完?” 左不齐十分不满地“哼”了一声,但到底没再嚷嚷。 赤翎魔尊冷静地道:“魔宗与崇仙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就算陈天星的弟子陨落这笔账被算在魔宗头上,崇仙门也没上门讨要过说法,但这次却打上门来,可见事出有因。” 做黑衣书生打扮的阵堂堂主百里扶风冷笑道:“不管他们有理无理,只要打上门来,先给他锤个满脸桃花儿开,给他锤趴下了,再来跟他们讲道理。” 左不齐一拍大腿,大笑道:“还是百里堂主说话中听,这话我爱听。” 百里扶风朝他笑了笑,抱了一下拳。 穿着黑色抹胸长裙、姿态妖娆的符堂堂主白芸芸咯咯娇笑了几声,一只手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把精致的小锉刀,一边打磨指甲一边瞟了百里扶风一眼,嘟着个大红唇朝指甲吹了口气,娇滴滴地道:“百里堂主真是威风,就是不知能锤得赢几个?” 百里扶风脸色微红,没有吭声。 左不齐不满道:“白堂主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甭管锤得赢几个,咱总得锤锤看,难不成直接认输?” 白芸芸收起小锉刀,兰花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娇笑道:“若不动脑子,自然胜负难说,动动脑子的话,也不是没有赢面的,你这夯货,别整天咋咋呼呼,多听听聪明人说话,学着点儿。” 白芸芸话里话外都在埋汰左不齐,这些话若是换个人来说,左不齐怕立时就得炸了,还是不干架好不了那种炸法,但埋汰他说他笨的人是白芸芸,他就炸不起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回嘴都没有。 赤翎魔尊冷眼看着他的堂主们拌嘴,也不制止,等他们声音渐收都朝他看来时,他才平静地道:“道理是肯定要讲的。魔宗在崇仙门的地盘上安安稳稳经营了近五百年,这个人情我们认,若有误会,该解释的就解释,该澄清的就澄清,若道理实在讲不通,再说打打杀杀的话。” 底下八位堂主齐声道:“魔尊大人英明!” 30、正魔 赤翎魔尊摆了摆手,又道:“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也不能只讲道理,还得做好打打杀杀的准备,虽然崇仙门是有上万年资历的超级宗门,但咱们也不必怕他们,崇化尊者一心只求大道飞升,虽然道行深厚,但并不善于打斗,我们并非没有赢面。” 赤翎魔尊从容地安排手下堂主们备战,这等宗门大战,他们身为守方还是有些优势的,其他七位堂主配合阵堂堂主百里扶风布下若干杀阵困阵幻阵,就等着崇仙门打上门来。 阵即布妥,便有弟子来报:崇仙门的高阶修士们已到阵前。 赤翎魔尊将手负在背后,几个闪身便来到魔仙城外两军对垒处。 修仙之人干架自然不会靠人海战术,拼人多是没有任何作用的,高阶修士一巴掌能拍死几十个低阶修士,随你多少人都填不满等级差距。 有崇化尊者在,场面暂时还算稳得住,两边都很克制,没有动手。 赤翎魔尊隔着阵法站在崇化尊者面前,朝他躬身一礼道:“弟子见过掌门师叔祖。” 崇化尊者看到他的满头白发,不由得想起赤练师侄来,心里有些感慨,沉吟片刻后才怅然道:“你如今已是魔宗宗主,不再是崇仙门弟子,无须再向我执弟子礼。”如果宏明师侄没有伏杀赤练师侄,那眼前这位魔宗宗主就还是崇仙门的优秀弟子,赤练师侄若还活着,以她的天资,说不准崇仙门已经有第二名化神尊者了。 可惜啊,可惜。 赤翎魔尊抱拳道:“弟子始终记得掌门师叔祖的恩情。” 崇化尊者神色黯然地摆手道:“罢了罢了,从前的情分无须再提,如今两宗大战在即,你我已是敌人,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赤翎魔尊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道:“理应如此,只是弟子还是要替魔宗辩解一二,崇仙门的历练弟子并非魔宗所杀,还望掌门师叔祖明鉴。” 宏明道君不等崇化尊者开口便怒斥道:“休要狡辩,魔宗历来便仇视我崇仙门,当初我两位徒弟命丧你手,这仇还没报,如今你们又对我宗门低阶弟子下手,果然是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赤翎魔尊眼神冰冷地朝宏明道君看过去,嘲讽道:“我们从不仇视崇仙门,我们只是仇视你而已。休要说什么邪魔外道,拿当初污蔑我师尊那一套来污蔑我,我师尊不屑于解释,但我不会,你说我邪魔外道,证据呢?你说我杀你徒弟,证据呢?你说我杀崇仙门低阶弟子,证据呢?空口白话就想给我定罪,想得倒是挺美的,要我说,你的徒弟就是你自己杀的,崇仙门的低阶弟子也是你杀的,因为你素来心思歹毒,连同门师妹也设计伏杀!杀几个同门也属正常!” 宏明道君气得跳脚,咬牙切齿道:“果然邪魔外道善于狡辩,你以为凭你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你师父赤练魔女,欺师灭祖,我杀她乃是替天行道,你等邪魔外道,当杀。”他说完又对崇化尊者抱拳道:“还请掌门师叔为死去的宗门弟子报仇!” 崇化尊者摆了摆手道:“不急,即使要动手,也得让人心服口服,否则便是以势压人,有违大道,玄竹,将证据拿来。” 站在人后的玄竹真人忙上前几步,将装着染血黑布的木盒子双手呈给崇化尊者。 崇化尊者接过木盒后打开,递到赤翎魔尊面前,肃然道:“这是在弟子遇难之地附近找到的一片衣料,崇仙门辖区内只有你魔宗尚黑,这衣料你作何解释?” 赤翎魔尊隔着阵法仔细看了看那块黑色碎布,见那碎布上果然有魔宗弟子服特有的暗纹,于是点头道:“这衣料的确是属于魔宗弟子,但……” 宏明道君急道:“掌门师叔,他已经承认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崇化尊者没有理他,而是对赤翎魔尊道:“你接着说。” “这衣料上有魔宗炼气期弟子的专属暗纹,的确是魔宗低阶弟子服,但既然都是炼气期定是实力相当,若真有打斗,必然会打得天翻地覆,就算是暗算也不可能一击秒杀,那遇难之地定是草摧树折,满地疮痍,怎会仅有这一块衣料作为证据?” 他见崇化尊者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其实前些时日遇难的,不仅有你们崇仙门的低阶弟子,魔宗也有三名低阶弟子陨落,我在他们遇难之地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仿佛三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宏明道君冷哼道:“狡辩!” 崇化尊者眉头紧锁,他直觉赤翎魔尊说的是实话,若真如此,这些低阶弟子遇难背后隐藏的真相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这时玄竹真人在背后低声道:“掌门尊者,弟子觉得宏明道君言之有理,魔宗的确善于狡辩,这般证据确凿之事也能被他们说得很无辜,魔宗示弱,显然是自知不敌,想骗取掌门尊者同情,掌门尊者莫要心软。” 赤翎魔尊冷眼看着玄竹真人,嘴角带着一丝讥讽,暗暗鼓动灵力,身后显化出一尊人首蛇身手持双剑的巨大法相,化神期修士的威压直冲出来,对面崇仙门的众人除了崇化尊者外,其余人等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额角见汗。 宏明道君更是失声惊呼:“化神期!” 玄竹真人脸色发沉,他一个金丹真人,站得比几位元婴道君还靠前,那威压冲过来自然第一个压制的就是他,压得他连脚都动不了,只觉得五脏翻腾,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忙暗自调息,不敢再张口多言。 再说,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言,先前说魔宗自知不敌才主动示弱,结果才说完赤翎魔尊就召唤出了尊者法相,把他的脸打得嗷嗷的疼。 崇化尊者将手一挥,身后亦是法相显化,替诸位同门抵挡住魔尊的威压,但心里却是一阵阵肉疼:这么年轻的化神期啊,未来必然不凡,竟被宏明师侄生生逼成了敌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宏明道君则是一阵胆寒,他与赤翎魔尊有杀师之仇,这臭小子还在金丹期时,就已经逼得他堂堂一个元婴道君连宗门都不敢出了,如今他晋级化神,自己这根基受损化神无望之人还能有什么活路? 赤翎魔尊看了一眼对面诸人的反应,神情淡漠地收回法相,朝崇化尊者抱拳道:“掌门师叔祖,弟子先前所言句句属实,并非示弱,只是不想两宗起无谓的争端,免得中了他人奸计。” 化神尊者说出的话,分量自然与元婴道君不同,崇化尊者对此事本就有些迟疑,如今对方又有修真界最顶级的战力作柱脚,他自然对赤翎魔尊的话更信了几分:若魔宗真有心与崇仙门敌对,此时已有了硬碰硬的底气,大可不必耍这些不入流的手段,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过,若真有第三方势力暗中嫁祸挑拨,会是谁呢?目的又是什么? 崇化尊者陷入深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赤翎魔尊也想知晓。 先前在迷踪岭他突然离去,便是因为接到宗门传讯,说有三名炼气期弟子命牌碎裂,陨落在外,他匆匆赶到出事地点却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他也疑心过是不是崇仙门暗中下手,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的猜测。 如今想来,崇仙门那边能找到碎布作为证据,大约是幕后之人笃定崇仙门战力更高,因此将其视作冲突主动方,指望对方拿着证据找魔宗讨要说法以引起争端;而魔宗没有高端战力,就算拿到证据也不见得敢跟崇仙门叫板。 幕后之人唯一算漏之处,便是自己晋级化神期,有了与崇仙门抗衡的资本。 崇化尊者思索良久后才道:“魔尊所言有理,若两宗再对峙,恐为奸人所乘,此事暂且按下不提,我会叫人重新探查弟子遇难之地,看看是否会有其他发现,还请魔尊释放我门下三位长老。” “此乃应有之义,掌门师叔祖请放心,弟子也会调动魔宗全部力量,查找有用信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有些事情发生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赤翎魔尊转头打了个眼色,示意属下放人。 崇化尊者点了点头,取出一枚玉牌道:“这是我的远程传讯符,一旦魔宗有新发现,请务必告知一声,若我宗门有线索,也会与魔宗共享。” 赤翎魔尊一挥手,阵法屏障瞬间消失,那玉牌稳稳当当地飞入他手中,他拱手道:“多谢掌门师叔祖。” 崇化尊者摆了摆手:“如今你已晋级化神,大可不必再遵循旧称,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赤翎魔尊的脸上难得有了一丝笑容,赧然道:“弟子不敢,倘若有朝一日师尊回来,弟子与掌门师叔祖平辈论交,师尊又称掌门为师叔,岂不是乱了辈分。” 崇化尊者脸色一僵,心底里生出一丝同情来:这孩子别是生了心魔了吧,赤练师侄已陨落五百年了,据说当时魂飞魄散连灰都没剩下,就算没有魂飞魄散,五百年也应该早已轮回转世无数次,再难寻回,哪里可能回得来。罢了,若这孩子想从对我的称呼上找到点儿念想,便由他去吧。 他心中黯然,暗暗叹了口气道:“也罢,依你所言便是,我宗门还有要事,这便告辞了。” “恭送掌门师叔祖。”赤翎魔尊躬身拱手相送。 31、突袭 崇化尊者点了点头,祭出飞剑飞身其上,他身后诸位崇仙门修士也随之祭出飞剑或是飞行法宝,而后他朝魔宗诸人摆了摆手,转身化作遁光远去,其余诸人紧随其后。 就在此时,赤翎魔尊身后再次显化出人首蛇身法相,那法相手中一柄长剑脱手飞出,化为一道光影直奔宏明道君而去,瞬间将其捅个对穿,自后背而入,自前胸而出,剑光逞凶后又一闪而过,回到法相手中。 宏明道君猝不及防之下受此一击,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脚下飞剑也失去控制,整个人像个被戳漏的血袋子般洒着热血从空中坠落。 崇化尊者遁光绕回,一把接住坠落的宏明道君,又招手捡起失控的飞剑,皱眉看向赤翎魔尊。 赤翎魔尊朝他拱手一礼道:“掌门师叔祖勿怪,宏明道君设计伏杀我师尊,令她喋血凤陨谷,明明是同门相残道君却毫无悔意,口口声声说是为师报仇,既然弟子为师尊复仇天经地义,那我向他寻仇也是应当,此乃私怨,与两宗无关。” 崇化尊者不悦道:“即是私怨,当在私下里了结,若下次再当我面行凶,勿怪我不念旧情。” 赤翎魔尊神色恭敬地道了句:“弟子不敢了。” 崇化尊者恼他在人前动手伤了他的脸面,只哼了一声便提起血淋淋的宏明道君驾驭飞剑离去,这时赤翎魔君又以灵力喊道:“陈天星,这一剑是我替师尊收的利息,你的狗头暂且先寄放在你脖子上,待我师尊回来,定将你抽魂炼魄,挫骨扬灰!” 崇化尊者闻言脚下顿了顿,虽没再言语,但对赤翎魔尊的埋怨倒是消散了不少,对手里拎着的宏明道君,那真是恨不得立刻将他扔得远远的。只是他身为掌门,身不由己,哪怕他再厌恶此人,却不得不忍他、让他、容他。 崇仙门众人离去后,魔宗诸人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想不到竟被魔尊化解于无形。 符堂堂主白芸芸扭着腰肢走到赤翎魔君身侧,一双风情满满的媚眼落在他身上,由衷赞道:“魔尊大人英明,属下佩服之至。” 书生模样的阵堂堂主百里扶风也道:“魔宗短短数百年发展到能与超级宗门相抗衡的程度,确实魔君大人领导有方,魔君大人英明。” 赤翎魔君摆了摆手道:“不必恭维我,若不是崇化尊者宽容仁厚,数百年前我就死在陈天星手里了,哪里会有魔宗存在,这些年也是崇化尊者高抬贵手,容我等在崇仙门辖区内发展,无论如何,这情分我们不能忘。再则,崇仙门毕竟是存在上万年的超级宗门,其底蕴深厚超乎想象,日后切勿再说可与之抗衡的话,显得我等过于轻狂。” 魔宗诸人齐齐拱手应道:“是,属下遵令。” “这次低阶弟子遇难,确实有些阴谋的影子,你等定要约束各堂弟子,若无要事不得外出,外出需多人随同,以免遭遇不测,另外魔仙城加强戒备,对可疑之人定要严加盘查,防患于未然。” “是,属下遵令!” 赤翎魔尊安排好宗门事务后便驾驭遁光去了迷踪岭,只得到人去楼空的结果,好在他知道吕博文是崇仙门弟子,有根脚便不难找,因此并不着急。 …… 另一边崇化尊者拎着受伤的宏明道君驾驭飞剑回到宗门,将其送到药师堂疗伤。 其余随同前往魔宗的道君们虽然对崇化尊者的不作为颇有微词,但当年那段公案崇仙门高层都很清楚,崇化尊者对魔尊诸多宽容也是情有可原,再则宗门里目前也仅得一名化神尊者,总不能因为宏明道君惹下的祸端就去跟另外一位化神尊者硬怼吧,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最好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委实不值得。 因此,长老会的道君们虽心有不满,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各自回府约束弟子,减少外出。 崇化尊者回到问道峰后,连发四道短程传讯符,将吕博文、李海,以及当初参与探查任务的另外一组筑基期修士召至问道峰。 “你等将上次探查任务的过程仔细道来,从抵达任务地点说起,事无巨细,不得有任何遗漏。”崇化尊者端坐于主位,对四名站在他身前的筑基期弟子吩咐道。 第一个上前讲述的便是李海,修仙之人记忆力远超凡人,时隔多日,他还能清楚的说出当时三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甚至连当时的肢体语言也都有所描述。 “……玄竹真人就说……妖兽若蛮力破阵,宗门会有感应,至于以阵道修为破阵,妖兽还没这能力。吕师侄,有想法是好的,但是要贴合实际。”李海如同鹦鹉学舌般把当时玄竹真人教训吕博文的话重复了一遍。 崇化尊者举手示意李海暂停,他把目光转向吕博文:“你为何疑心是妖兽所为?” 吕博文从李海开始说话起就知道躲不过去,理由早就想好了:“弟子有只灵兽名为红羽,对妖兽气息十分敏感,弟子刚抵达十里坡时,红羽曾告诉弟子它感应到一股正在消散的妖兽气息,因此弟子才妄加揣测,说出此等谬论,还请掌门师叔祖见谅。” 崇化尊者摆了摆手道:“不,你很好,你说的也未见得就是谬论,现在一切尚未有定论,无须妄自菲薄。”他说完又示意李海继续往下说。 四人的讲述花了大约两个时辰,但除了第一个讲述的李海话中有一些有用信息外,其余三人的讲述中并无任何异常,但崇化尊者还是耐心听完,并把这四名筑基期弟子表扬了一番才让他们各自回去。 …… 崇仙门的药师堂几乎属于闲置建筑,这许多年来因有崇化尊者坐镇,与其他宗派矛盾甚少,没有矛盾就没有战斗,没有战斗就没有人受伤,偶尔有外出历练的弟子受伤回来才会来药师堂坐一坐,上次胖师弟黄明远被杜羽裳啄的伤口,便是在这药师堂包扎的。 但那是个例。 修士的修为越高,自愈能力越强,很多小伤都不用管自己就长好了。还有一些擅长炼丹的修士,随身带着各种金疮药疗伤丹,根本无需药师堂出手,人家有点小伤小痛的,自己就解决了。 因此,药师堂几乎常年空置,负责值守药师堂的两位炼气期弟子闲得都快长毛了。 但是今日,这两位炼气期弟子很忙,因为来了个大单。 宏明道君伤势沉重,不仅是被捅了一剑,更因为这一剑,导致他无法压制旧伤,新伤加旧伤一起发作,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他此前对崇化尊者说的有伤在身并非谎言。五百年前那一战,杜羽裳自爆元神,他虽然侥幸活下来,但不知何故竟有一缕奇怪的火焰进入他的身体,缓慢而坚定地摧毁他的道基,让他不仅无法痊愈,身体更是每况愈下,若不是他寻得偏方缓解,只怕修为早就跌到金丹期甚至化气期了。 赤翎魔君那一剑,犹如打开了某种魔咒,那奇怪的火焰竟冲出他体内的桎梏,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 因此,在两位炼气期弟子为宏明道君的胸腹上药包扎伤口时,便被他的惨叫震惊了。 “有这么痛吗?你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弟子甲皱着眉向弟子乙传音。 “哪有,这位可是元婴道君,我敢下重手么?”弟子乙有些不满地传音道:“谁知道他怎么叫得这么惨,知道的倒是晓得咱们在给他上药包扎,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在肢解他呢。” 弟子甲忍笑道:“人无完人嘛,也许这位道君就是比一般人怕疼一些呢。” 外伤上完药包扎好后,两位炼气期弟子又领了一枚内伤丹药喂宏明道君服下,这位道君全程都在惨叫,意识清醒时还能忍住一二,只哼哼唧唧,意识模糊时便会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十分渗人。 数个时辰后,外伤药和内伤药起了效果,伤势被控制住了,宏明道君恢复清醒。但体内那奇怪的火焰却并没被他压制回丹田紫府,而是随着他灵力运行,游走在他奇经八脉之中,令他痛不欲生。 他神色晦暗,眼中闪过一抹凶光,暗道: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修为跌破元婴期,只怕瞬间就会因为寿元不够而老死。对于一位修士来说,眼睁睁看着自己老死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没有之一,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他可以做任何事情,就像他那个师父一样。 …… 吕博文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见到正趴在软榻上啃灵药的杜羽裳,有些愧疚地道:“前辈,对不起啊,我把您出卖了。” 杜羽裳瞬间觉得灵药不香了,好吧,生吃灵药本来也不香,如今更是连咽都咽不下去了:“你个臭小子,就知道你靠不住,说吧,怎么出卖我的?” 吕博文就把在崇化尊者那儿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杜羽裳松了口气道:“还好只卖了一半,没有给我全卖了,你也别多想了,赶紧修炼吧。我看呀,这修真界风平浪静了上万年,眼看着又要起风波了,你最好潜心修炼,赶紧把修为提上去才是正经,否则风波之下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吕博文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地问:“前辈您不会离开我吧?”他已经习惯这个随身老爷爷了,满肚子问题有人及时回答的感觉真的很好,不像以前,师尊从来不不理他,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玩单机。若真有风波,有前辈在,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杜羽裳摇头道:“这我可说不准,没法给你一个肯定答复,赶紧修炼,别墨迹。” 于是吕博文听话地开始修炼。 32、秘境 日子又回到以前那般,吕博文打坐修炼,一股灵力通过契约通道进入杜羽裳体内,又反哺一些给他,不同的是杜羽裳嘴里始终嚼着灵药,一刻也不停。 别看她说得好像很轻松、好像根本无惧风波,实际上她也怕得很呢,她比吕博文更没自保之力,只能卖力的吃灵药,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实力。 然而没过几日,缓过气儿来的宏明道君便又发下来一个任务:探查异常之地——迷踪岭。 迷踪岭并不是新出的异常之地,这几百年来有无数人前往探查过,皆无所获。 若是平时,在宗门实在没别的任务可派的情况下,有这么个任务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全宗上下都在精简任务,低阶弟子更是能不出宗门就尽量不出宗门,在这种情况下,宏明道君安排这个任务就显得十分耐人寻味了。 “我总觉得你师父没安好心啊,这个时候把你派出去,是怕你死得不够快吗?”杜羽裳啃着灵药,本能的给宏明道君上眼药。 吕博文摊了摊手道:“那也没办法啊,我现在又没能力反抗,只能去咯。” “也是哈,你先去把庚金换成离火鳄鱼皮,我给你炼制一件特制弟子服,另外我再给你些灵药,你拿去换点儿丹药灵符阵盘什么的,这一趟出去搞不好有危险,你也好有点儿自保之力。”杜羽裳说完从储物空间中扒拉出几种最难吃的灵药,扔给吕博文:“呐,你先问问价格再换,别傻兮兮的吃亏上当。” 吕博文捧着灵药,油然生出一种傍上了粗大腿的幸福感。 宗门事务大厅内。 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事务大厅有好几个功能:交接任务,收售材料,收售各种产出、发布任务……是崇仙门人气最高的地方,没有之一。 收售材料的柜台只有一丈见方,其中一面靠墙,墙上挂满了各种收购材料的玉牌,其余三面则是半人高的透明柜子,里头摆着材料样品,各种灵药、矿石、兽血、兽皮,可谓应有尽有。 两位年轻的炼气期弟子站在柜台里头,忙着应付着围在柜台周围七嘴八舌咨询的同门们,真真是说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 吕博文一看这情形,心想轮到自己不知得到猴年马月去了,看来不出绝招是不行了,于是把脸抹下来放兜儿里,不管不顾地往里挤,一边挤一边问:“庚金要么?” “庚金要么?” 这四个字像定身咒一般,把个收售材料的柜台连同周围数丈见方的位置,全给定得牢牢的,无人说话,无人再挤,全都齐刷刷朝吕博文看过来。 柜台里的两位炼气期弟子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要的要的,师兄快进来说话。”说完把柜台往外一推,露出个能过人的缝隙来。 吕博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忙从那缝隙挤进去,朝两位炼气期弟子道:“多谢二位师弟。” 弟子甲道:“师兄能不能把庚金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这宝贝只听说过几回,却无缘得见,今儿可要饱眼福了。” 弟子乙道:“近日正好有位元婴道君发布了收购庚金的消息,待我等看过实物后会传讯给那位元婴道君,师兄要卖还是要换,自与那位道君接洽。” 吕博文便取出那块鹅蛋大小的庚金,拿在手里让那两位炼气期弟子仔细看,当然他并没有刻意隐藏,周围其他人也能看见,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活像人人都认得庚金似的——其实真正清楚庚金价值的人并不多,至少低阶弟子大多是不清楚的,甚至根本就认不得庚金。 柜台里这两位炼气期弟子也没见过庚金,分辨不出真假来,这会儿死盯着看纯粹是眼睛占个便宜而已。见到实物后,弟子甲取下墙上一块玉牌,将其抵在额头上,然后道:“我已通知了那位元婴道君,他随后就到。” 吕博文趁着那位元婴道君没来,而自己此刻还占据着有利地形,于是拿出两株灵药询价。 五百年份的灵药也算是稀有材料,两位炼气期弟子给的价格比较公道,至少超出了吕博文自己的预期,他很爽快的把灵药卖了,打算等与元婴道君的交易结束后再去买买买。 “是谁出售庚金?”一道宏亮的声音在议事大殿外响起,待众人向外望去时,那人却已落在了柜台里。 来人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身材壮硕,浓眉大眼,嘴唇略厚,一副厚道直爽的相貌,看上去很好打交道的样子。 “哦,是师侄你要出售庚金吧?走,咱换个地方说话。”说完递给那两名炼气期弟子一个储物袋道:“这是收购庚金的宗门抽成,剩余的算是打赏,可够?” 宗门对每笔交易抽成百分之十作为佣金,若买进和卖出的都是宗门弟子,那就两笔合作一笔,只抽一笔佣金。 那两名炼气期弟子打开储物袋看了看后满脸欢喜地点头:“够了够了,多谢墨白道君。” 墨白道君大手一挥,抬手抓住吕博文的手臂,几个纵身便已落在宗门内一处无人山头上,又随手取出一桌两凳摆上,抬手示意:“师侄坐,咱坐下说,坐下说。” 他说完自己先一屁股坐下,又拿出一套茶壶茶杯,手掌在茶壶上一搓,壶里立时就有热腾腾的茶香味传出,给两个茶杯添上茶后见吕博文还没坐下,不由笑道:“师侄莫要拘谨,你师父是宏明道君吧?我认识他,你叫我师叔就对了,快坐。” 吕博文依言坐下,拿出那块鹅蛋大的庚金放到小桌上。 墨白道君眼神一亮,欣喜道:“不错不错,这块庚金大小足足够了,师侄想卖还是以物易物?” “以物易物吧,弟子想换取离火鳄鱼皮,不知这块庚金价值可够?” 墨白道君点头道:“自然是够的,离火鳄不过是相当于化气期的妖兽,战斗力并不强悍,只是一身厚实的鳄鱼皮着实难搞,哪怕金丹修士都难以破防,其价值只是比普通化气期妖兽的材料略高几分,但也比不上庚金。除了离火鳄鱼皮,你还有其他什么想要的吗?” 吕博文想了想道:“墨白师叔,弟子今日接到任务要去迷踪岭查探,最近外面不太平,弟子想换些自保之物,还请师叔指点。” 墨白道君一愣,皱眉问:“探查迷踪岭?谁给你的任务?你师父宏明道君?” 吕博文点了点头。 墨白道君脸上的神色颇为怪异,既像是愤怒,又像是讥讽,又似乎带着几分不忍,总之表情复杂,好半天后他才似恍然大悟般说道:“你的庚金比我的离火鳄鱼皮值钱许多,我理当补些材料与你,但我那大弟子即将结丹,我大部分材料都得留着给他炼制本命法宝,这庚金也是买给他的,但我身为长辈,总不能占你便宜,这样吧,我另外两位弟子近日要去神农秘境采集灵药,我这里还有一个名额,你随我弟子们同去,至于秘境里你能得到什么机缘,那就看你自己了。” 吕博文想去,但又有些迟疑:“可是师叔,师尊的任务……” 墨白道君哈哈一笑道:“迷踪岭又不会跑路,你那任务不急,你只管随我弟子前去,你师父那里我替你分说一二。” 吕博文大喜,忙起身行礼,感激道:“多谢师叔!” 他是很应该感谢这位看起来很好打交道的墨白道君,这人不仅赠他一次机缘,更是救了他半条命。 …… 神农秘境是崇仙门与邻居玄天宗所共有的秘境,该秘境乃是上古遗存,据说曾是某位上古大能的药园子,里面除了多得超乎想象的各种灵药外,还有十分难搞的迷宫和堪称恐怖的时间阵法。 神农秘境的时间阵法,时间流速为外界一百倍,每十年会暂停三个月,三个月后又恢复一百倍流速。阵法暂停的那三个月,崇仙门弟子与玄天宗弟子会一起进入其中,被随机分散到秘境各处,凭运气寻找采集灵药,三个月后会有地标出现,指引采药弟子寻路出来。 这种秘境算是比较安全的了,里头没有什么择人而噬的猛兽,也没有可怕的机关陷阱,麻烦的是秘境本身就是一个大型迷宫,没有任何既定路线,运气不好的话有可能会撞进迷宫关卡里,解不开关卡里的种种难题就会被困在那里,错过出来的机会,要知道一百倍时间流速下,错过一次便要再等一千年。 金丹期以下的修士总寿元尚且不足一千岁,哪里等得起一千年。 每次神农秘境开启,都会有那么一两个倒霉鬼被困在关卡里,等不到下次秘境开启便因寿元耗尽而陨落,令人唏嘘。 这次秘境开启,总共有一百个进入名额,崇仙门和玄天宗各五十个。 崇仙门这边,长老会十二位道君加上崇化尊者,每人有三个名额,剩余十一个名额会看情况分配给宗门内表现突出的金丹真人们。 而元婴道君与崇化尊者手里的名额,自然是分配给自己的亲传弟子。 宏明道君座下,如今只得陈灵儿和吕博文两名亲传弟子,但他却没把名额交给吕博文,多出的名额也不知他怎么处理的。 距离秘境开启还有一个多月,但墨白道君却急吼吼的令吕博文和他的两个亲传弟子立刻马上出发,前往秘境所在地。 吕博文白得了一个秘境名额,心存感激,自然不会违背墨白道君的意志,回住处后阐明原委,得到杜羽裳的支持后,便带上她出发了。 33、分开 墨白道君目前共有三名亲传弟子,大弟子正在闭关准备结丹,二弟子林正宇,化气期修为,三弟子端木蓉蓉,筑基期修为。 这一趟秘境之行,交通工具是一架由墨白道君提供的飞舟。飞舟体型比一般飞梭大许多,展开后还真是个船的样子,除了船头驾驶位外,船身两边各有四个位置。 林正宇坐驾驶位,端木蓉蓉坐在吕博文对面。 端木蓉蓉是个粉嫩可爱的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小圆髻,脸蛋儿有些婴儿肥,白嫩嫩肉嘟嘟,看起来清纯又可口。 原本与这样漂亮的小姑娘相对而坐应该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但飞舟一启动,吕博文就后悔了,他现在只想唱: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看到你们有多甜蜜…… “二师兄,你要不要吃青果?我洗过的,很甜哦!” “多谢小师妹,我就尝尝……嗯,真的好甜,大概是被小师妹的手洗过才这么甜的。” “二师兄讨厌,又取笑人家。” “小师妹此言差矣,我是一见到你就笑,但不是取笑,而是开心的笑。” “真的吗二师兄,你见到我会很开心吗?” “当然开心,我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你!” …… 吕博文内心疯狂吐槽,心底的弹幕都快遮蔽他的视线了: 二师兄!这是什么鬼称呼!我还沙师弟呢! 连二师兄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气息了,而我这根正苗红的穿越男主居然还单身?这合适吗? 妹子你看我一眼,这里还有一张嘴呢,青果能不能投喂一个,看起来真的好甜的样子。 哎哟,我快被这两人甜齁住了,救命啊。 但是,那对狂撒狗粮的师兄妹完美演绎了“目中无人”这四个字,他们是真当吕博文不存在,肆无忌惮的秀恩爱,秀到杜羽裳都看不下去了。 杜羽裳原本是缩在吕博文脖子上挂着的挂兜里的,她不想被人围观,所以此前一直缩着,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这会儿她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连羽毛都一根根儿立起来了。 简直不能忍。 她从挂兜里站起身来,翅膀一拍落到端木蓉蓉身旁的空位上,歪着毛绒绒的脑袋,瞪着水汪汪的圆眼睛望着端木蓉蓉,心里一直在喊:姑娘快看我,别看你二师兄了! 毛绒绒生物对少女的杀伤力还是很大的,即便这位少女的年纪可能已经不算少女了,但只要心态算的,都能秒杀。端木蓉蓉果然抵抗不了,满脸欣喜的惊呼:“呀,好可爱的小鸟,吕师兄,这是你的灵兽吗?我能摸摸它吗?” “前辈,到底是能摸呢还是不能摸呢?”吕博文传音问了一句。 杜羽裳几乎是咬着牙回答:“能!”我宁愿被这姑娘捋毛,也不想再听她和她师兄说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话了。 然而她还是太小瞧了情侣间肉麻的功力,导致她此刻被端木蓉蓉抱在怀里,近距离接受狗粮的荼毒。 “二师兄,你看它好可爱,我的心都要融化了。” “小师妹,我的心也快要融化了,不过不是为它,而是为你。” …… 无论说什么事情,这两位都能往肉麻上靠,完全不挑话题。 杜羽裳浑身僵硬,挣扎着跳出端木蓉蓉的怀抱,飞到飞舟尾巴上坐下:你们狠,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吕博文本想笑,但想想自己也在近距离吃着狗粮,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最后还是飞舟的速度解救了他们,数千里的距离,一个多时辰便到了。 端木蓉蓉下飞舟时跟她二师兄抱怨:“师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让我们来得这般早,好在神农秘境入口就在神农城里,好歹还有个落脚的地方,若像其他秘境那样入口是在荒郊野外,那我们不得风餐露宿一个月呀,好吓人的。” “小师妹不用怕,哪怕是荒郊野外,我也能给你盖一座宫殿出来。” 更气人的是,这对师兄妹聊着聊着就收了飞舟自顾自地走了,浑然忘记还有个单身狗被他俩落在原地。 …… 神农城是个十分特殊的城池,地处崇仙门与玄天宗交界处,数千年前两宗曾为此城的归属干过不少架,文的武的都干过,直到后来发现了神农秘境。 神农秘境开启需要一个十分苛刻的条件:化神尊者的大量精血,还不能是存货,得现放。 于是原本一直摩擦不断的双方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判了——每十年放掉近乎一半的精血,可比大姨妈严重多了,若都可着一个人放血,谁能顶得住?哪怕是化神尊者每十年这么搞一搞,那也是会被搞虚脱的呀。 有福不见得能同享,但有难时如果有人肯一起当,那还是很乐意的。 崇仙门和玄天宗很快便就神农城的归属达成了共识:共同拥有,共同开发。 神农城城主每百年一换,前一百年城主由崇仙门指派,后一百年便由玄天宗指派,这样交替管理城池,而开启神农秘境所需的尊者精血,由两宗掌门共同承担。 因同时隶属两宗,所以神农城比别的城池更繁荣一些,算是两个宗门之间的商贸枢纽了。 …… 杜羽裳站在吕博文的肩头,望着数十丈高的神农城城墙,心中不由感慨:这个地方她来过许多次,而那些曾经跟她一起来此的人,却大多已经不在了。 第一次来神农城,是师尊带她来的,师尊元仲道君身为崇仙门的老牌元婴道君,拥有三个秘境名额,而师尊刚好有三名亲传弟子,她、陈天星、百恒。 那时,大师兄陈天星还只是化气期小修士,而不是后来那个为了天凤精血无所不用其极的宏明道君。 二师兄百恒也还没有遇见白荷。 而她还只是个没有道号的筑基期小修士,既不是赤练仙子,也不是赤练魔女,仅仅是杜羽裳而已。 那时的她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只觉得神农城就是她见过的最热闹的城池,喜欢得不得了,逛了半个月还觉得没逛够。 从那以后,每十年一次的秘境开启,只要她人在宗门便必然会参加,只是来的次数多了,再没有第一次来时的那种新奇与兴奋。 到后来师尊为延寿杀了白荷,百恒师兄兵解,她便再也没有进过神农秘境了。 最后一次来神农城是在师尊死后,那时的她已经是世人口中的赤练魔女了,隐居在迷踪岭,过着几乎足不出户的日子。但为了自己的两个徒弟,她高价买了两个神农秘境名额,亲自送他们过来。 那时的宗翰和云扬,就跟最初的她一样,简单快乐,对一切充满好奇。 而此时的吕博文,也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哇!哇!城门这么高的吗?这得要多少人才能推开这扇门啊?” “前辈您看,那个人的猫耳朵是不是假的?最近流行猫耳朵吗?” …… 杜羽裳有些忍无可忍,好不容易才跟那对肉麻的师兄妹分开,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一会儿,这臭小子又开始咋呼,闹心。 “少年,别光顾着看热闹,你去得月楼给我订个房间,我先把弟子服给你炼制出来,等定好房间你再自己出来逛吧,神农城还算安全,只要你不惹事就不会有事。” 杜羽裳对逛神农城并没有什么兴趣,她得赶在神农秘境开启之前把弟子服炼制出来,秘境里虽然本身危险性不大,但保不齐会遇到抢机缘的凶人,有特制弟子服在身,好歹还能有个逃跑的机会。 …… 得月楼大堂里,吕博文用五十枚下品灵石租了一间小套房,租期一个月,掏灵石的时候他手都在哆嗦:“前辈,这里房子这么贵的吗?我辛辛苦苦攒了好久的灵石,竟然只够住一个月,好坑啊。” 杜羽裳冷眼看了看他的储物袋:“不是房子太贵,而是你太穷。” “……”前辈您这扎心技能十级以上了啊。 订好房间后,杜羽裳便留在房间里为吕博文炼制特制弟子服,而吕博文则兜里揣着“两文钱”逛街去了。 一整天逛下来,身累心也累:真是太穷了,好东西那么多,他却一样也买不起。 他有心想把剩下的灵药出手,结果询了询价,五百年份灵药的价格在神农城起码缩水了百分之二十,他一合计,觉得太亏了,为了遏制自己的消费欲望,他干脆留在房间里修炼,不再出去找不痛快了。 来到神农城的第三天杜羽裳才把弟子服炼制好,炼制这种防具类型的法器是最复杂的,大多数防御类法器并不是整体一块,而是由多个部件组合而成,若是炼制成软甲类倒还简单一些,炼制成长袍款式的话工序又多了好几道,总之是个累人的活计。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修炼之人来说,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秘境开启之日。 神农秘境位于神农城城西的一座小广场上,秘境入口是一块圆形的凸起平台,不大,刚好能容纳一百人的样子,平台上的纹刻晦涩难明,跟此界符文大相径庭,不少高阶修士想参透此符文,以领悟时间规则,然而无一成功。 此时,崇仙门的崇化尊者和玄天宗的玄清尊者已经就位,只待两宗执事弟子验看诸人秘境资格后便要放血开启秘境。 在等待查验的队伍里,吕博文爱不释手地摸着自己身上的新弟子服,活像普通人家的小妇人穿上了高档皮草——心中的骄傲、喜爱、自得、暗藏的炫耀,简直无法一言概之。 分别在即,杜羽裳难得地没有嘲笑他没见过世面,而是认真叮嘱道:“进入秘境后我们就会分开,但出来时还在这块平台上,这中间三个月你自己当心一些,不要冒进,秘境里灵力会受到限制,大家实力都差不多。如果有人要抢你机缘,打得赢的直接弄死他,打不赢的赶紧跑,如果遇到跑都没法跑的,人家要啥你就给啥,争取活命。” 34、神农 “能进秘境的不是崇仙门的同门便是玄天宗的道友,就这点儿人也要争抢?”吕博文有些难以置信。 杜羽裳冷笑:“道友不见得会抢你,同门也不见得不会抢你,若动手的是同门,那可比道友还狠呐,定然是下死手的。”她可不就是死在同门手里。 吕博文点头道:“知道了,我会自己小心的,前辈也要当心啊,希望运气够好,在秘境里也能遇到前辈。” 杜羽裳翻了个白眼:“然而我并不想遇见你。” 吕博文做了个捂着心口的动作,这时终于轮到他查验资格了,执事弟子指着杜羽裳道:“你的灵宠不放进灵兽袋里的话,进去可就不能跟你落在一个地方了。” 吕博文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执事弟子于是不再言语,检查了他的秘境资格玉牌后便放他站上圆台。 很快一百位两宗弟子都上了平台,这时,平台上的纹刻发出微光,自行向下凹陷出小拇指粗细的凹槽,崇化尊者和玄清尊者对视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一起割破手腕,将鲜血滴入圆形平台边缘的凹槽里,那些鲜血顺着凹陷下去的纹刻在圆盘上游走,很快便将所有纹刻填满。 两位尊者忙摁住手腕上的穴位止血,又有执事弟子前来给两人撒上止血药粉,只是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额头也是冷汗不断,哪怕是化神期尊者,放掉身体内四分之一的血也还是会虚弱的。 而此时圆形平台上,吸满了尊者鲜血的纹刻忽然放出耀眼白光,将整个圆形平台笼罩在白光中,待白光消失后,平台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 一阵熟悉的眩晕后,杜羽裳睁开了眼,入目是一条雪白的甬道,也不知是何材料所造,白得没有任何瑕疵,甬道内也不见有光源,但却光亮如白昼。 这甬道宽丈许,高亦是丈许,长度未知,一眼看不到尽头。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前无同门,后无道友,白茫茫的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哦不,一鸟。 嗯,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 她尝试着给吕博文传音,然而没用,这里好像有等级很高的禁制,契约通道被临时切断了。 看来真的只剩她自己了呢。 这秘境杜羽裳也来过好几次了,因此没什么可惊叹、可感慨的,她左右看了看,然后原地转了几圈,有些头晕地甩了甩脑袋,朝自己鸟头所指的方向飞去。 神农秘境里没什么技巧可言,全凭运气,运气够好的话,找到那种从来没有人光顾过的药园,那就真是赚大发了。运气不好的话,随便走走就一头撞进关卡,被里头的种种难题拖住,一直耗到时间阵法重启,然后只能活生生的等死。 白色的甬道看起来没有尽头,其实不然,甬道每隔五百丈远便会有两条岔路,一条在左边,一条在右边,岔路的另一端便是机缘所在了。 挑选岔路全凭直觉,杜羽裳飞了一段距离后随便选了个左边的岔路飞进去。 岔路亦是五百丈长,尽头是一扇门,门里是一座十丈见方的空屋子。 杜羽裳叹了口气,她总爱说“贼不走空”,但在这神农秘境里,走空是常有的事儿,只要不撞进关卡里都应该值得庆幸。 大多数岔路尽头的房间都有两扇门,一扇门是入口,人进去后入口那扇门会消失,另一扇门则是出口。但还有极少数的房间只有入口,没有出口,那便是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关卡了。 但是关卡不代表绝路,不仅不是绝路,对某些人来说反而是机缘,若能通过其中的试验解出谜题,不仅能出去,还能得到大好处。杜羽裳的仙府,就是从关卡里得来的。 但是,即使关卡里会有极好的奖励,也没人愿意遇到关卡,毕竟,解谜这种事也很看运气的,关卡里的谜题不见得就是你擅长的,这点很致命。 在经历了第一间空屋后,杜羽裳似乎走起了背字运,接连踩了七八间空屋,每个屋子之间距离至少十几里,她翅膀都扇得软了,啥也没捞到。 她如今会飞倒还算好的,以前进来只能靠走,效率更低,一天走下来,人都累懵圈了,也不过能寻十来个房间,还有一多半房间是空的,再一多半房间里的灵药是低阶的,不值钱的,那个中辛酸简直不堪回首。 “也不知那小子有收获没有。”杜羽裳暗暗嘀咕了一句。 “啊嘁!”被杜羽裳念叨的吕博文,此时正在一处关卡里愉快地解题,他揉了揉鼻子道:“今天怎么总打喷嚏?是不是有谁想我了?哎哟,这题有点难啊,要不是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好,还真答不上来……” 杜羽裳自然想不到吕博文已经一脚踩进了关卡,在又走空几次后,终于遇到了不是空房间的屋子。 有东西的屋子和空屋子就连结构都不一样,空屋子长得跟外面的甬道一个样,几面墙都是茫茫白色,屋顶和地面亦然,而眼前这间屋子却是生机盎然:四面墙仍旧是白色,但屋顶却是镂空的,能看见外面的蓝天白云,虽然有阵法隔阻,人出不去,但雨水和阳光却可以洒进来。 屋子的地面上是厚实的黑色覆土,土里种着八株玄参,玄参是化气期灵药,倒不是说只有化气期才能用这种灵药,而是灵药里蕴含的药力相当于化气期的程度,这种等级的灵药,在灵药中不算好的,但也不算差,不过这些玄参应该是上次秘境开启后才重新种上的,只有一千年份,虽没达到杜羽裳的期望值,但总比她自己那座仙府里的灵药等级高一些,而且玄参口感很好,杜羽裳对这次的收获还算满意。 将地里的八根玄参全部拔起来后,杜羽裳从出口离开了这个房间,等秘境关闭后,这些有土壤的房间会有秘境守卫过来重新播种,在时间阵法的催化下,再次长出新的灵药。 杜羽裳进入甬道后又靠转圈的方式决定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她又一次选择了左边的岔路,岔路的尽头依旧是一扇门,不同的是,那扇门前的地上,坐着一个人,看他的服饰应该是玄天宗弟子。 那人面朝门坐着,额头抵在岔路旁的白墙上,身上看不出有没有伤口,但他身下有血,而且还不少,在秘境这种满世界纯白的地方,血的颜色格外刺目。 杜羽裳用神识探过去,才发现此人呼吸脉搏都没有了,而他腹部有一个大洞,洞内脏腑不见了一大半,地上那一摊血就是从他腹部流出来的。 杜羽裳想都没想,转身就飞走了,至于那扇门,就算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她也不想要,况且那里头猫着一个杀人凶手的可能性更高,她若愣头愣脑冲进去,倒真成“鸟为食亡”了。 杜羽裳飞出很远后才重新找了一条岔路拐进去,推开门后,她愣住了:怎么可能!居然是关卡! 身后进来的门已经消失了,但房间里白茫茫一片,并没有出去的门! 这一刻,杜羽裳的心里是很慌的。 虽然她曾进过一次关卡,但那次解谜解得有多难她至今记忆犹新,她可不认为再进一次关卡,她还有那运气能出去,唯一的安慰大概就是她如今是凤凰之体,即使被关个几千上万年也不怕寿元不够。 杜羽裳叹了口气,认命地飞到空屋子中间,触发了关卡禁制。这还是她上次进入关卡后花了好几天时间才琢磨出来的,运气差一点的人,恐怕三个月都在屋子里团团乱转,根本不能触发禁制。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丰富的阅历还是很有优势的。 杜羽裳有些得意。 不过,如果她知道隔壁关卡里,吕博文不仅一进去就触发了禁制,而且已经解完谜题出来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禁制触发后,场景瞬间变幻,不再是惨白一片的秘境之地,而是一片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森林郁郁苍苍,湖泊碧水潺潺,眼前有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远处有山鹿在树林里啾啾低鸣,遍地长着年份深远的灵药,树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灵果…… 在场景变幻的同时,一个半透明的少女出现在杜羽裳面前,那少女梳着双髻,发髻上绑着粉色飘带,身上穿着一条粉色纱裙,整个人浮在半空,看起来轻灵而飘逸。 而杜羽裳也变成了她当年的样子:一袭红衣,发髻高挽,明艳得仿佛照亮了一片天地。当然,她同样也是半透明的。 随后,两个半透明的美丽姑娘同时惊呼了一声:“怎么是你?” 那粉色少女瞪着眼嘟嘴道:“什么叫怎么是我?我是这座关卡的守卫,不是我还能是谁?倒是你,这神农秘境有一百零八座关卡,你怎么又到我的关卡来了?上次仙府都给你拿走了,还来?” 杜羽裳自己也很惊讶,有些无奈地摊手:“我还以为你是幻境虚构的呢,想不到你竟然是守卫,失敬失敬!我也不想进关卡的,上次进来就把我吓个半死,这次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又碰到你,缘分啊!” 粉色少女撇了撇嘴:“缘分倒真的是有缘分,可问题是我这关卡就一套试验程序,你已经通过试验了,不能再试验一次,怎么办?” 杜羽裳惊讶道:“意思就是没题了呗?不会吧,神农秘境等级这么高,怎么可能没题了?” 粉色少女摊了摊手:“要不怎么说是缘分呢,神农秘境一共有一百零八层,每一个层都有一千零八十个房间,这一千零八十个房间里,只有一个是关卡。而这一百零八层都是无序互通的,你有可能从第一层出来直接就到第一百零八层了,也有可能到了第九层,你想想看,在这么多的房间里,要遇到同一座关卡,需要什么样的运气!你跟我说说,你这是什么运气?” 杜羽裳笑了起来,看得出来粉色少女比她还郁闷,这么一想,就觉得挺开心的,上次的那些谜题险些没把她为难死,这回终于轮到别人为难了,真好。 35、后门 “你还笑!你没通过试验的话,我就算有奖励也不能给你的!”粉色少女嗔怪道。 杜羽裳笑道:“不给就不给吧,没有试验对我来说是好事儿,这可不是我的错,你总不能把我困在关卡里不让我出去吧?” 粉色少女摇头:“那不能,神农秘境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就算是我们守卫,也得受到规矩制约,违反不得。” “那就好,只要不把我困在关卡里,怎么都好。”杜羽裳的透明虚影往草地上一躺,语气轻快地问:“秘境一百零八座关卡,每一关都有守卫吗?”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仅凭我一人能顾得过来这么多房间的灵药吗。”粉色少女揉着自己的胳膊,抱怨道:“种灵药很辛苦的。” “辛苦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杜羽裳坐起来,朝粉色少女抱了抱拳。 粉色少女有些赧然道:“还好啦,也没有很辛苦,我是神农十七,你可以叫我十七,其他的守卫们都这么叫我。” 杜羽裳讶然:“莫非其他守卫也都是按秘境层数起的名字?” 十七点头“嗯”了一声。 杜羽裳心想:也是,一百零八个守卫如果都起风格各异的名字,那秘境主人估计得抠掉不少头发吧,按序号起名倒是挺省事的。 “十七啊,我们也算一回生二回熟了,除了没有试验之外,老熟人就没有点儿别的什么好处吗?” 十七想了想道:“你这样的情况,几万年来也就遇到过这一次,我得去问问其他守卫,你等着啊。”她说完“嗖”的一声消失了。 十七一走,杜羽裳就看着不远处茫茫多的灵药和灵果大流口水,有心想去捣鼓一些,又觉得这秘境颇多神异,若自己不问自取,搞不好守卫能感应到,到时候别好处没捞到反而坏了人缘,那可就因小失大了,因此尽管她的眼睛已经恨不得粘在那些“看起来吃一口就能晋级”的灵药和灵果上,却始终忍着不曾动手。 而先前被杜羽裳闯入的关卡房间里,十七凭空出现在杜羽裳的本体旁,看到杜羽裳如今的模样,十七有些惊讶,但也只是惊讶而已。 她抬手一招,一块透明屏幕浮现在她眼前,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有一副不同的画面,有些格子里有人,而有些格子则空无一物。 十七在屏幕前抬手掐诀,所有小格子的边框都闪起了红光,片刻后那些小格子便陆续切换成了一张张半身人像。 一张半身人像忽然弹出来在空中变大,里头的人笑眯眯地看向十七道:“小十七突然召集大家,是遇到麻烦了?哪个不长眼的试验者敢欺负我们小十七,我帮你收拾他!” 这时另一个半身人像也弹出来在空中变大,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小十七这么可爱,怎么会有人欺负她?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才召集我们的呗。” 十七在屏幕前点了点头道:“嗯,的确是有事情。”然后她就把自己的关卡连续两次接待了同一个人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后她发现一百零八个小窗口齐齐消音,半天都没人弹出来。 片刻后才有人咋舌道:“啧啧啧,十一万六千六百四十分之一的几率,这人也能踩到,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另外有人道:“甭管她运气好不好,我敢说大人留下秘境时肯定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对哦,现在的问题是,既然人家进入关卡了,按规矩咱们应该有一套试验程序让她走一遍,然而使用过的试验程序不能再对同一个人启动,这就麻烦了,就这么让她空手出去,好像不太合规矩,但若没有试验直接给她拿了奖励让她出去,好像也不合规矩,哎哟,真是为难死了!” “按规矩来说,她完成过一次试验程序,也拿到了奖励,那么小十七的关卡对她来说就应该不存在的了,但她偏偏又进了理论上不应该存在的关卡,嘶~这是秘境的漏洞啊,不好办,看来我们只能把她传送到其他房间里去了。” “如果让她就这么传送走,是不是有违大人留下秘境的初衷?当初大人为了照顾出生界,为了替出生界培养更多优秀的修士,才特地留下这秘境,通过试验之人便算是被大人选中的优秀修士,让她就这么空手出去,说不过去呀。” “但她只通过了一次试验,却拿两次奖励,不是更说不过去?” “不然折中一下吧,关卡里的奖励肯定不能给她,但我们种植的灵药可以奖励一些给她,反正这些灵药我们守卫又用不上。” “直接奖励灵药也不合规矩,不如让她自己在十七层选一个房间,让小十七把她传送过去,既能不着痕迹的奖励她,又不会违背任何规矩,怎样?” 十七听了半天,就这个意见能解决问题,当即拍板道:“九九叔这主意好,谢谢大家了,回见!” 大屏幕散去后,十七又一挥手,显示出幻境里的画面:杜羽裳正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嘴里哼着歌,一副分外享受的样子。 见她没有趁自己不在乱跑乱破坏,十七心里颇为满意,念头一动便来到杜羽裳面前:“我们商量了一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在我管理的这一层里选一个房间,将你传送过去,至于房间里有什么,就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杜羽裳眼睛一亮:可以选择的话,肯定要选灵药等级更高、数量更多、年份更长的房间啊,如果有幸能选到满满一屋子万年化神级灵药,吃一棵就能晋级的那种,简直不要太幸福。 十七见她点头,于是手一挥,幻境消失,她出现在杜羽裳的本体前。 白色的房间里,大屏幕再次出现,不过这次没有人像,密密麻麻的方格子里全是像菜地一样的图案,如果吕博文在这里的话,肯定会感叹一句:卧槽,这是偷菜游戏啊! “一千零八十个房间,其中有三百六十个房间里种植着灵药,这次你们的人进来,已经有十八个房间被采摘一空,还剩下三百四十二个房间有灵药,你从这里头随便选一间,我把你传送过去。” “这也看不出里头是什么灵药多少年份啊,就这样盲选吗?”杜羽裳盯着屏幕上三百多块菜地似的图案,有些懵。 十七抬手点了点其中一块图案,那图案便忽然放大,里头灵药的品种和植株大小清晰可见,年份也可以通过灵药的外表特性鉴别出来,这样倒是挺方便的。 只是,三百多个格子,要看到什么时候去啊? 杜羽裳道:“十七,你帮我选吧,我如今这样子你也看到了,你帮我选一个适合我的房间吧,感激不尽。” 十七转头看了看她,点头道:“好的,我帮你选。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但现在的你比以前的你可爱多了。” 你的意思就是我以前不可爱咯?杜羽裳敢怒不敢言,毕竟还得靠十七给她选灵药呢。 她拍了拍翅膀,歪着脑袋索性卖了个萌,十七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羽毛道:“你不用这样我也会认真给你选的。” 杜羽裳被戳穿了小伎俩也不尴尬,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十七真是太好了,人漂亮心又好,不知道下次秘境开启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十七白了她一眼道:“快别!下次再见到你,我肯定要怀疑人生了!你还是吓别人去吧!”她说完点出一块菜地图案,将其放大,指着那快地上那一株孤零零的小草解说道:“这个房间种的是一株九转凤凰草,凤凰草每千年会自燃一次,然后在灰烬里再次生根发芽,生长一万年后方能称之为九转凤凰草。” 杜羽裳也算资深修士了,但她真没听说过什么九转凤凰草。 十七看出她的茫然,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九转凤凰草很正常,凤凰草根本不是你们这一界的灵药,你们这一界没有真正的凤凰,而凤凰草是凤凰产卵时的伴生灵药。” 嗯?看不起我?杜羽裳用翅膀指了指自己:“我难道不是凤凰?” 十七翻了个白眼:“你真行,连自己都骗。” 杜羽裳急道:“嘿,我怎么就是骗自己了?难道我不是凤凰?” “真正的凤凰拥有凤凰一族的传承记忆,你有吗?真正的凤凰出生便会经历一次涅槃,你有吗?并不是有了凤凰之体就真是凤凰了,你在幻境里的真身都还是人的模样,可见你的神魂并没有与凤凰之体完全契合,你想成为真正的凤凰,还早得很呢。” 杜羽裳想了想觉得十七说得很有道理,她一个秘境守卫,也没必要欺骗自己,于是问:“是我想岔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 十七笑眯眯地指了指那块长着九转凤凰草的房间:“这不就是吗,凤凰草就一个作用,诱发凤凰涅槃,九转凤凰草,顾名思义凤凰吃下去后会经历九次涅槃,蜕变成真正的不死神兽。因这凤凰草自带涅槃之火,普通修士莫说采摘,靠近都觉得困难,因此这株九转凤凰草从我晓得事起便一直种在那里,如今不知多少年了,还一直长得好好的,真是便宜你了。” 杜羽裳心想:还好我多了个心眼让十七帮我选了,不然就算这凤凰草摆在我面前我也未必知道它的好处啊,这次秘境真是赚大发了。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了,十七。” 十七摆了摆手道:“感激就不用了,这是我职责所在,好了,我把你传送过去,希望不会再见了。” 她说完不等杜羽裳反应便将手一挥,把人直接传送走了。 36、九转 偌大的白色房间里只生长着一株灵药。 那灵药约莫丈许高,根茎微微弯曲,主杆上有序地向上生长着九片尺许长的细长叶片。灵药通体散发着朦朦红光,看起来晶莹剔透,宛如红玉。叶子和主杆上生长着繁奥的符文,那些符文色泽金黄,隐有金光浮动,与灵药本身的红光融合交织起来,远远看着宛如活物一般在灵药表面徐徐流动。 这便是九转凤凰草了。 这样的灵药真是一眼便知其不凡,杜羽裳只觉得自己往它跟前一站,浑身都说不出的舒坦,似乎连自己的凤凰真火都更纯粹了几分。 那九转凤凰草也果然如十七所言,通体火焰缭绕,以杜羽裳的凤凰之体进入此间,都觉得炽热莫名,普通修士就更别提了。想必若干年来即使曾有人进入过此间,也只能开着护盾迅速从出口离开,多待片刻就得被烧成灰烬。 涅槃之火号称无物不焚,人族修士中即使有修为高深、且拥有火灵之体者能靠近九转凤凰草,也没本事将它收走,普通储物袋根本不可能顶得住涅槃之火。也只有凤凰自身衍化出的储物空间能容纳九转凤凰草了,这还真是仿佛为如今的杜羽裳量身定制的一般。 杜羽裳顶着涅槃之火的高温,小心翼翼地靠近凤凰草,用爪子在距离凤凰草根部一尺远的地方扒土,往下扒一尺深后又开始横向扒,直到围绕着九转凤凰草扒出一个圆圈来,然后才以神识灵力控制着那块长着九转凤凰草的圆形土地,猛地一用力将其拔了出来,然后迅速连灵药带土壤一齐收进储物空间里。 九转凤凰草到手后,杜羽裳双翅合拢,朝着房间里某个方向长长一辑,由衷感谢道:“多谢十七,此番大恩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定倾力相报。” 在杜羽裳行礼的那个方向,完全隐身状态的十七被吓了一大跳,暗自嘀咕:这姑娘眼下虽然还不是完全体的凤凰,但这感知力可真够惊人的。倾力相报吗?但愿我永生永世用不着你报答才好。 杜羽裳行礼后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虽然她巴不得现在就把九转凤凰草给吞了,开始涅槃进化,但眼下时间和地点都不合适,一来她不知道三个月是不是能完成涅槃,若是不能,她就得在这里困一千年,她手里那点儿灵药可不够她吃一千年的,白瞎了寿元,不划算。再来就是这地方也不安全,先前那位玄天宗弟子便是前车之鉴。 因此她决定再找找看,灵药嘛,肯定多多益善。 两个多月的时间,杜羽裳统共进了九百多个房间,早期房间空置率还算好,平均三四个房间就能有一间有灵药,灵药等级暂且不说,至少年份足足的。但是到了后期,几乎十室九空,即使原本有灵药的房间,也很多被人采摘一空,等到杜羽裳进去的时候,只余下一块被刨得没眼看的土地,直言着荒凉。 但就算是这样,杜羽裳此行收获也是十分丰厚的,不算九转凤凰草,她一共进了八十七个拥有灵药的房间,其中等级最高的化神期灵药也有不少:万年份一株,九千年份两株,五千年份七株,三千年份十八株,一千年份四十多株。至于其他等级的灵药更是无数,只是受到等级限制,年份虽够久远,但若干灵药加在一起也抵不过一株化神期万年灵药的价值。 杜羽裳能有这样丰厚的收获,一半原因是因为她能飞,在这种灵力受到限制的迷宫里,能飞还是很占优势的,速度比起只能靠步行的修士不知快了多少倍,而她自身强悍的恢复能力也令她像不会疲惫一样,一天到晚扑棱着翅膀飞个不停。 其余修士收获能有杜羽裳的三分之一就算运气好的了。 到三个月的最后一天,所有房间都泛起了红光,在房间白色墙壁的正中央开始出现闪烁着红光的箭头,指明出去的路。 没陷在关卡里、且还活着的修士们便知道这次秘境快结束了,纷纷沿着箭头所指的方向前进,不多时便看到甬道尽头有一个绿色方块。 那绿色方块便是秘境出口的传送阵了。 一百个人进入秘境,这样的绿色方块便有一百个,以防止修士们在秘境中碰面彼此掠夺厮杀,那可就失去了秘境存在的初衷了。 一个时辰后,一百个绿色方块齐齐转成白色,发出一阵耀眼白光,白光过后,方块里的修士便不见了踪影。 …… 神农城城西的秘境入口处此时早已围满了两宗弟子和各路灵药商人,皆伸长了脖子望着那凸起的圆形平台,等待着满载而归的修士们。 很快,那凸起的圆形平台上便泛起了耀眼白光,白光过后,九十多位修士出现在平台上,修士们经过传送后一时间还有些头晕目眩,好半天后才摇着脑袋清醒过来,纷纷东张西望并下意识地收束身体避免与旁人肢体接触,这是突然从空旷之处来到拥挤之处的本能反应。 而平台下的人群已然沸腾了起来: “诸葛师兄,看这里看这里,师尊派我来接你!” “秀秀师妹,你还好吧?你都累瘦了!” “刘师兄呢?你们谁看到我刘师兄了?怎么他没出来?” “灵宝阁高价收购灵药,绝对高价!” “比灵宝阁更高价收购灵药,我们是丹皇斋,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呸,什么蛋黄,我还莲蓉呢!” “灵宝阁的别找事儿哈,注意素质!” …… 杜羽裳被传送出来后,耳边便是各种喧闹,平台上也挤挤挨挨到处是人,令她一时难以适应。很快她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吕博文,这家伙眉清目秀的,即使埋在人堆里也还是很有辨识度,她扑棱着翅膀朝他飞过去,在吕博文惊喜的目光中落在他肩上。 “嘿,少年,收获不错吧?”杜羽裳传音问。 吕博文脸上带着笑,也传音道:“还好啦,灵药收获一般般,但进了两个关卡,得了两个宝贝,话说,关卡也没前辈说的那么恐怖啊,很好通关的。” 杜羽裳觉得自己采的那茫茫多的灵药突然就不香了。 虽然很想挠这得意扬扬的家伙两爪子,虽然心中各种羡慕嫉妒,但杜羽裳还是警告他:“这话你就跟我说说,千万千万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就是你师父和你灵儿师姐也不行,知道吗?” 吕博文“嗯”了一声道:“前辈放心,我晓得人心险恶的,因为是您我才说的。” 杜羽裳心想: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会感动?不,我一点儿也不感动,你若是啥也不说可能我心里倒还好受些。 关卡很简单?!你的意思是我觉得关卡危险困难不好惹,是因为我笨咯? 杜羽裳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又道:“等会儿可以走的时候咱们直接走,灵药别在这里卖,不划算,直接去迷踪岭,我得闭关一段时间,等我闭关好了,我教你炼丹,你是火灵之体,很适合学炼丹炼器,回头你把灵药炼成丹药卖,能用的自己用,不能用的就卖掉,会划算很多。” “是,多谢前辈提点。”吕博文还是一如既往的听话,没因为自己连通两关便膨胀。 很快围着平台的众人便被神农城执事弟子分开,留出一条可以容人通过的通道来,两排执事弟子手拉手站在两边,维持通道的完整与稳固,这时平台上的众人才依次往下走。 那通道两边的商人像等待救援的难民一样,手伸得长长的,朝经过通道的修士们喊: “丹皇斋高价收购灵药,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灵宝阁高价收购灵药,比丹皇斋价格更高,更公道!” “灵犀阁免费替各位炼制丹药,免费!” “卧槽,灵犀阁你们这样不厚道哈!” “咋不厚道了,有本事你们也给炼丹啊。” “有炼丹师了不起啊,我们也有,灵宝阁也免费炼丹,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哈!” 讲真的,如果不是杜羽裳先给他打了预防针,吕博文都快被灵犀阁的免费炼丹勾引住了,虽然一炉丹他只能得一半,而且还得两炉材料才能换半炉丹,但是胜在稳定啊,市面上两炉灵药的价格肯定换不来半炉丹药,这是常识。 就凭他这种炼丹界的新人小白,想把炼丹技术提高到跟灵犀阁的炼丹师齐平的水准,那是条漫长得几乎看不到未来的路,而跟灵犀阁交易的话,他马上就能拿到丹药。 他真的很想很想马上拿着灵药去灵犀阁换丹药,但是纠结片刻后,还是忍住了:信前辈,得永生。 从那条人为隔离出的通道中走出来后,吕博文谢绝了墨白道君座下两位弟子一起回宗门的邀请,拒绝了各路商人的高价收购,祭出他的飞行法器,将所剩不多的灵石装载其上,化作一道遁光往迷踪岭飞去。 无论是神农城还是迷踪岭,都位于崇仙门地界内,宗门内有化神尊者坐镇,还真没几个宵小赶拦路抢劫。所以吕博文想象中的被人半路截杀夺宝等桥段并没有上演,他一路十分安全地抵达了迷踪岭。 杜羽裳领着他来到木屋前,隔壁那位守在此处的金丹期修士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云扬把人撤走了,这样也好,没有闲杂人等在旁,她闭关也更放心一些。 “我这次闭关可能耗时比较长,你自己好生修炼,炼丹方面的基础知识你也自行掌握一二,另外,这木屋很安全,但有阵法在,能出不能进,所以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外出。”杜羽裳耐心安排着,在她心里,吕博文已经算半个弟子了,跟当初的宗翰、云扬,并无多大差别。 “是,前辈。” 37、师尊 杜羽裳将吕博文安顿好后,使劲按捺住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神情淡定地进入仙府之中。 仙府乃是秘境出品的、超越化神等级的宝物,肯定能扛得住涅槃之火,只有在这里涅槃进化才足够安全隐秘,而且不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仙府里的灵药已经被她收割一空了,而她暂时没有高阶灵药的种子,因此这地界便一直空着,没有种任何灵药,这会儿倒是方便她在此涅槃了。 她将九转凤凰草从储物空间中取出,那凤凰草依旧宝光流转,晶莹剔透,还是收进去时那般模样。 杜羽裳把九转凤凰草草根上带的泥团埋进仙府的土里,将凤凰草临时种下,自己则趴在凤凰草旁边,闭上眼,神识如水般朝它蔓延过去。她的神识才刚接触到凤凰草,一股明悟便从她心中升起:需以凤凰真火将九转凤凰草炼化,七七四十九日后方能涅槃。 这大概就是杜羽裳没能得到的神兽一族的传承记忆,但因为与九转凤凰草近距离接触的缘故,与凤凰草有关的记忆被唤醒了。 杜羽裳依言祭出体内所有凤凰真火,将泛着红光的九转凤凰草包裹起来,那凤凰草便自行从土地中飞出来,根部的泥土簌簌落地,而它本身则在凤凰真火炼化下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着。 数个时辰之后,九转凤凰草最底下的叶片被凤凰真火炼化掉三分之一,被炼化掉的叶片化作透明灵液,分作两股,一股融入凤凰真火之中与之融为一体,另一股则化为精纯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杜羽裳的身躯之内。 三天后,这一片九转凤凰草的叶片才被炼化一空,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二十七天后,所有叶片都转化成了凤凰真火和精纯灵力,而此时的凤凰真火已变得十分强大,不再是最初时那般微弱惨白,而是壮大成耀眼刺目的冷白。 愈发强大的凤凰真火,代表着炼化速度越快,很快九转凤凰草那婴儿手臂粗的根茎也开始被炼化,又十八天后,整株九转凤凰草全部熔成了凤凰真火和精纯灵力,仅剩一枚拳头大小的晶核悬浮在空中,负隅顽抗。 三天后,凤凰真火终于攻破了晶核的防线,当晶核内的第一缕灵力外泄时,所有的凤凰真火一股脑儿涌入小小晶核之中,而后晶核猛然破碎,涌入晶核中的凤凰真火却在此时全部倒卷而出,化作漫天涅槃之火。 更有无数精纯灵力随着倒卷的真火冲入杜羽裳体内,只一瞬间便冲破她体内筑基期的桎梏,更冲碎了她的识海,令她瞬间陷入昏迷之中。失去控制的涅槃之火将杜羽裳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并肆无忌惮地灼烧她的身体。 片刻之后,杜羽裳橙黄色的羽毛在涅槃之火的灼烧下逐渐焦黑,化作灰飞。 然后,仙府中便弥漫出一股莫名的肉香。 又过了几天,那股肉香味变成了糊臭味。 再几天后,糊臭味也消失了,那团熊熊燃烧着的涅槃之火似乎已没有可燃之物,竟缓缓朝着中央聚集,紧缩成针尖般大小的一个点。 而原本种着九转凤凰草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不见凤凰草,也不见了凤凰,只余深深下陷的焦黑的土坑和坑里的一小撮灰烬,述说着涅槃之火肆虐下的惨烈。 距离杜羽裳闭关已有五十多天了。 吕博文一边研读关于炼丹的玉简,一边猜测那位前辈的闭关进度:前辈这次闭关结束后,修为肯定会更进一步,会不会提出解约呀?如果前辈要解约,我该怎么办?我感觉我身上真是没什么可以留住前辈的地方,一直都是我在依靠他,他要解约也是正常。要不,毁约吧?不行啊,以前辈的实力恐怕强行解约也是易如反掌,别到时候人没留住还给彻底得罪死了。哎,算了算了,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吕博文越想越觉得无可奈何,只得用手里的玉简转移注意力。 他此行收获了颇多灵药,急于靠炼丹这门手艺摆脱赤贫状态,因此在思想放飞无法静心修炼时,他都靠阅读炼丹玉简来打发时间。 就在他沉下心来学习丹道时,储物袋里忽然传来一阵震动:那是传讯符有讯息传来时的提示。 只是以他目前的修为,给出去的传讯符都是短程的,使用距离不超过一百里,除非对方修为很高,舍得消耗大量灵力并以神识搭建远程通道才能进行远程传讯,当初宗门发布紧急任务时的传讯便是如此。 宗门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吕博文收到传讯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他怕耽误正事,忙拿出传讯符,神识探入其中读取第一段传讯,一道哀婉悲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师弟,我父亲伤重难愈,快不行了,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曾多多陪伴教导你,父亲他想见你最后一面,我原想用紧急传讯符召你回宗门,但他说他愧对于你,这次不必你迁就他,换他迁就你……师弟……呜呜呜……” 传讯中断,吕博文又进入第二段传讯:“师弟,我和父亲此时正在迷踪岭外,你出来见我父亲最后一面,了却他的心愿吧,从此以后,我父亲这一脉便只剩你和我了。” 吕博文握着传讯符起身就要出去,但想到前辈让他尽量不要离开院子,心中便有些犹豫,这时传讯符又开始震动,他忙读取传讯,这次里头的声音显得虚弱而萎靡:“博文,为师对不住你,这些年我重伤在身,脾气难免暴躁,对你也十分苛刻,但在为师心里,你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般,我一直盼着你好,不让你和灵儿过多牵扯,也是怕你因此耽误了修炼,如今我快不行了,灵儿以后就只能靠你了,咳咳……” 传讯再次中断,读取第二段传讯时那声音愈发虚弱了:“还记得你初入宗门时,咳咳……那时你才七八岁呢,长得粉妆玉琢甚是可爱,咳咳……我便心想,若你师娘还在,我与她生一个儿子如你这般……咳咳……该多好啊……因此我才破格收你为亲传弟子,盼你成才,对你严厉也是盼着你更好……咳咳,你莫要怪为师,博文……为师……” 传讯符中再无声息,吕博文顿时心乱如麻。 宏明道君的话勾起了吕博文心中那些久远的回忆:才入门时,因为师尊的提拔,他小小年纪便成为真传弟子,那些外门弟子必须经历的煎熬与斗争,他都不曾经历过,无疑是同期入门的弟子里最受人羡慕的一个。而且师尊的确十分重视他的修炼,任何事情都得给他的修炼让路,这些恩情,他都没有忘记。 尽管后来师尊好像变得奇怪了,但也许真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如今师尊弥留在即,即使他有什么不对也都应该被原谅了,他身为弟子,无论如何都该去送他一程。 吕博文捏紧传讯符,急匆匆离开练功房,飞快地冲出院落,自花海中飞掠而出,而后冲破迷踪岭的最后屏障,落在迷踪岭外的小山头上。 然后他的冷汗刷地一下便冒了出来:迷踪岭外的小山头上,他的师尊宏明道君正盘膝坐在那里,红得怪异的脸上带着阴沉的微笑朝他看过来,没有灵儿师姐,也没有重伤弥留,之前的传音全是假的,只为了骗他离开迷踪岭。 果然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为什么会蠢到不听前辈的话? 吕博文悔得肠子都快绿了,虽然他不知道宏明道君到底要干什么,但他用这样的手段骗自己出来,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 他竭力做出一副关切的表情道:“师尊,您没事吧?” 宏明道君咳嗽了两声,脸膛更红了几分,阴阳怪气地道:“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我快死了!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 吕博文一个字也不信:您这生龙活虎的样子,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一巴掌拍死我,还快死了,骗鬼呢。 “弟子不敢,师尊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治愈伤势,寻得大道,飞升仙界。”吕博文只能尽量不触怒宏明道君,一边说好话拖延时间,一边使劲给杜羽裳传音,指望他能突然出现,把自己救出这等危险境地。 宏明道君阴森森地道:“我也觉得我肯定能治愈伤势,寻得大道,飞升仙界,不过,为师的伤势颇为严重,想要治愈的话,还差一味药引,这药引徒儿你就有,不知徒儿是否肯割爱孝敬为师?” 吕博文此时莫名想起前辈曾说过的关于师祖元仲道君与百恒师叔的道侣白荷仙子的事情来,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几乎可以肯定,师尊想要的药引子,是他的性命。 “不知师尊需要何种药引,只要弟子有的,定然会孝敬师尊。”吕博文硬着头皮说好话,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后退,妄图回到迷踪岭的阵法里头去。 然而没有杜羽裳在他身边,迷踪岭的阵法根本不认他,他才退了几步便撞到了透明的壁障,再也无路可退。 38、争夺 宏明道君冷笑着,看吕博文咽着唾沫一步步后退,从面带希望,到脸色惨白地绝望,心中说不出的畅快:须知眼前这年轻人的绝望,正是行将就木的自己所期盼已久的希望。 “原本想等你晋级到化气期的,那样更稳妥一些,奈何不久前被魔宗的小崽子偷袭,伤势愈发严重,等不到你晋级化气期了,你两个师兄献身时,都还只是炼气期,可惜都失败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成功。”宏明道君语气森然,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懊恼道:“这狗屁的正道宗门,连个夺舍的法门都得自行摸索,你两位师兄真是死得一点儿价值都没有,可惜了那么好的天赋资质。” !!! ??? 我擦,这才是隐藏的邪恶大boss好么,原来魔宗一直在替他背黑锅,我那两位师兄根本就不是被魔宗杀死的,而是死于被夺舍!现在终于轮到我了,而我要么被他成功夺舍,要么就会成为第三个死于夺舍的宏明道君亲传弟子,而迷踪岭这地方目前是魔宗领地,于是魔宗还得继续背锅…… 难怪他不准我跟灵儿师姐发展恋情,回头他夺舍了我,那他跟灵儿师姐岂不是成了不可描述的关系了? 难怪,难怪! 这是蓄谋已久啊,只怕他收我做亲传弟子的目的便是为着这一天!他跟师祖一样,徒弟对他们来说就像栏里养的猪,养熟了就杀掉吃肉,杀掉后再养一头!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前辈,您在哪儿啊,这次真的只有您能救命了! 然而他的前辈却没有任何回音。 “怎么不拍马屁了?你垂死挣扎的样子,真是让人开心啊。”宏明道君笑得阴沉。 这尼玛不仅坏而且还是个变态啊! 吕博文在心中哀嚎,但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放弃自救:“能让师尊开心,是弟子的荣幸,师尊要弟子的躯体,弟子自当双手奉上,只是,师尊在两位师兄那里是如何失败的,师尊可清楚原委?可有解决方案?若师尊这次再失败,可有时间再培养一位合用的弟子?”是啊,合用,像工具一样。 宏明道君仰头笑道:“你倒是乖觉得很,晓得东拉西扯拖时间,你觉得谁会来救你?”见吕博文沉着脸没有反驳,他便知道猜对了,心中不免舒坦,得意扬扬地道:“既然你想拖时间,为师自然得成全你,你问题很多,为师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师长,自然乐意为你传道解惑,且听为师细细道来,将来黄泉路上,你也好做个明白鬼。” 吕博文心里默念:反派死于话多,反派死于话多…… 然后便听宏明道君开始给他科普:“为师当年与人抢夺天凤真血,结果被涅槃之火灼伤,那涅槃之火好生厉害,数百年来始终盘踞于为师经脉丹田之中,令为师的修为不仅毫无进益,反倒有下跌的趋势,药石难治,为师无奈之下便收了一个天资极佳的水灵之体弟子,也就是你大师兄了。原想着水能灭火,只要夺舍了他,涅槃之火造成的损伤自然消弭于无痕,至于修为,有资质的话,几百年时间便可恢复到元婴期,甚至还有望化神。结果为师失算了。你师兄那个废物,识海过于脆弱,为师的元神才刚进入他的识海,他的识海便受了伤,那涅槃之火附着在我神识上,将他瞬间烧成了灰飞,可怜,可叹啊。” 吕博文只想说一句:我可去nm的可怜可叹。 宏明道君“啧啧啧”地惋惜了一阵后又道:“后来为师总结了失败的教训,定然是你师兄的水灵之体无法抵挡涅槃之火的缘故,于是几十年后,为师收了你二师兄为徒,他是火灵之体,跟你一样,可是他还是识海太脆弱了,为师的神识才刚进入他的识海,他的识海就直接崩溃了,不过好在涅槃之火没有把他烧成灰烬,为师只好把他拍成肉酱做了花肥。你二师兄倒不算是死得毫无价值,至少证明火灵之体的确能抵挡涅槃之火。” “后来为师又在新进弟子中发现了你这个火灵之体,为师本想将你培养到化气期,到时候你的识海定然稳固了,不会承受不起为师强大的元神,可惜时不我待,魔宗的贼子偷袭了为师,我若再不想办法遏止伤势,不仅修为要跌落金丹期,就连元神也会一并跌落,届时我寿元将近,恐怕只得等死了。世事总是这般难以万全,没有办法之下,为师只能铤而走险,但愿你的识海够坚固。好了,这下乖徒儿可以做个明白鬼了。” 他说完不再耽搁,冷冷一笑,朝吕博文抬手张开五指。吕博文顿时犹如被绑着手脚的小狗崽一般被他吸到身前,并一把扼住他的咽喉,紧接着宏明道君的元神如潮水般冲进吕博文的识海。 马德,说好的反派死于话多呢?这货嘴巴都说干了也没个正义之士冲出来给他拍死。 得嘞,现在反派不死,轮到我这穿越男主角死翘翘了,莫非我其实并不是主角,而是炮灰?吕博文不由怅然。 然而不等他自怨自艾,宏明道君的元神已经侵入了他的识海。 如果说吕博文的元神是八岁孩童般大小的话,那么宏明道君的元神便如一位成年壮汉。 那壮汉此时冲进孩童家中,扑上前来,欲将孩童撕成碎片吞食入腹。 孩童当然拼死反抗,但小小孩童如何敌得过壮硕的成年人? 不消片刻,那壮汉便将孩童摁在地上,令他动弹不得,然后那壮汉露出锋利的尖牙,张嘴咬向孩童,想要从那孩童身上撕下第一块肉来。 吕博文神识受到攻击,顿时一股无法忍受的钻心疼痛袭来,他控制不住地惨叫起来。 于此同时,仙府内那缩成一个小点的涅槃之火忽然抖动了一下,似是也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随后那一点涅槃之火忽然再次向内收缩,缩小到无法再缩小的程度后,猛然炸开,碎成无数的细小火苗。 四分五裂的涅槃之火像是不甘心被击败般,又再次想要聚合起来,但不等它聚合,先前种着九转凤凰草的土坑里那点残余灰烬忽然燃烧起来,一点点残焰将灭未灭,竟还散发出恐怖的吸力,将散碎的涅槃之火吸附过去,渐渐聚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只火焰升腾的凤凰虚影。 随着涅槃之火的不断聚集,那火焰凝成的凤凰渐渐由虚变实,从骨骼到血肉,从皮肤到翎羽,一点点清晰,一点点凝实,随后那浑身火焰缭绕、已彻底化为实体的凤凰仰天长啸,发出震慑神魂的清脆凤鸣声。 杜羽裳涅槃成功了。 但九转凤凰草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她体内的凤凰真火和残余的精纯灵力还能支撑她再次晋级涅槃,不过被她强行遏制住了,先前那股来自灵魂的疼痛让她怀疑,与她有契约的吕博文是不是正在遭遇致命危机。 她不得不停止涅槃,将凤凰真火和多余的精纯灵力死死压制在体内,然后念头一闪离开了仙府。 这时杜羽裳晋级和涅槃时本应反哺给吕博文的灵力和神魂之力,这才沿着契约通道涌入吕博文的识海与丹田。 “怎么回事?”杜羽裳传音问。 吕博文忍受着灵魂撕裂的疼痛,勉力应道:“前辈……我正被人夺舍……” 杜羽裳脸色一变,她那已经恢复到元婴期的神识便沿着契约通道涌入吕博文的识海之中。 于是在吕博文小小的识海里,顿时进驻了三个元神,也好在他是穿越人士,已是融合过原身的神识,所以识海比普通修士坚固强壮许多,这才勉强没有被挤破。 “陈天星?”杜羽裳一眼便认出了宏明道君的元神,随后她便乐了:“呵呵呵,果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还没想这么快去找你,你竟然自己撞上门来。” 但宏明道君却没有认出杜羽裳来,她经过一次涅槃后,元神已经是凤凰的模样了,所以宏明道君看到的就是一个凤凰形状的元神在嘲讽他。 “想不到我的乖徒儿居然还有帮手,你就是他的灵宠吧,看起来甚是不凡,不过不要着急,待我夺舍了他,你便是我的灵宠了。”无论是妖兽还是灵兽,其元神都是硬伤,否则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契约了。一看对方是兽形,宏明道君便不再把她放在眼里了。 杜羽裳冷笑一声,不再跟他废话,凤凰尖喙一张,一股涅槃之火喷涌而出,顿时引动了暗藏在宏明道君体内的涅槃之火,内外夹攻之下,宏明道君整个都着了火,顿时惨叫出声,如同即将被炼化的金属般,肉眼可见地开始融化。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涅槃之火!你把涅槃之火收走,我给你灵石,法宝,灵药,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的女儿很漂亮天资优异,可以给你做道侣,鼎炉也行……” “饶命啊,我不想死,我还要化神……”宏明道君的惨叫声逐渐微弱,他的元神也渐渐消融,被涅槃之火炼化成精纯的神魂之力,一部分流淌进吕博文的识海里,另一部分则被杜羽裳的元神吸收。 而在外界,宏明道君的身躯也在熊熊燃烧着,一身灵力大部分散逸于空中,回馈了天地,只有极小部分被涅槃之火炼化,成为火焰的一部分。 一代道君,就此陨落。 39、反应 崇仙门的命牌大殿内,两名值守弟子正无所事事地开着小差,最近几个月外面形式紧张,原本只需一人值守的命牌大殿开始实行轮班制,每天都有两组弟子值守,昼夜轮换。 不过最近宗门弟子甚少外出,倒是很少再有弟子陨落的事情发生,因此值守弟子们便有些轻忽了,统共两名值守弟子,一名在打瞌睡,另一名在趁机修炼。 当大殿内响起命牌碎裂声时,那名正在修炼的值守弟子忽然惊醒,目光朝低阶修士命牌处望去:数面高墙上挂着近万枚命牌,看上去皆是完好无损。 他心中一突,又朝高阶修士命牌处看去,那面墙上统共只挂了三排命牌,最顶端那一排只有一块命牌,完好,往下数的第二排共有十二块命牌,其中有一块碎裂了。 值守弟子顿时大惊失色,出门时踹了那位还在打瞌睡的值守弟子一脚,自己则连滚带爬地冲向问道峰,闯进崇化尊者洞府外围后,嘶声对侍从吼道:“快……快去禀告掌门尊者,宏明道君……陨落了!” 这次终究又让魔宗背了黑锅。 崇化尊者出关得知宏明道君的死讯后,第一反应就是“定是被魔尊所杀”,除了魔尊,谁能瞬杀一位元婴道君并且让他连传讯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他再查看地点:迷踪岭。 那地方两百多年就前被云扬讨了去,如今是魔宗的地盘,宏明道君在那里出事,不是魔尊还能是谁? 虽说宏明道君今日之陨乃是自作自受,但自己身为掌门,若连门下长老身陨他都一言不发,今后要如何服众? 但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于是拿出传讯符向赤翎魔尊传讯:“赤翎魔尊,如今大敌身份未明,藏于暗处虎视眈眈,修真界处处风声鹤唳,你怎能为私怨加深魔宗与崇仙门的嫌隙?希望你能给崇仙门一个说法,否则哪怕大敌当前,我崇仙门也得先与你魔宗分说个一二!” 赤翎魔尊一头雾水,回了句:“掌门师叔祖此言何意?” 崇化尊者有些气恼:怎地敢做不敢当?这可不像他所熟识的赤翎魔尊啊。于是语气不善地传讯道:“虽然宏明道君辈分上曾是你的师伯,但从修为上论,他已是你的晚辈,你怎能对他下此毒手?你这等做法和手段,倒真是应了魔宗之名了!” “掌门师叔祖,您说陈天星那贼子怎么了?”赤翎魔尊没有理会崇化尊者话里的刺儿,而是一来就抓住了重点。 崇化尊者冷哼道:“还能怎么了?他陨落了,不是你出手还能是谁?” 赤翎魔尊顿时怒了,顾不得理会崇化尊者是不是长辈,恨恨地道:“谁这么大胆,我说过陈天星的命必须留给我师尊,掌门师叔祖,那贼子是在何处陨落的?” “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我要杀他,上次他就回不去。”赤翎魔尊有些郁卒,早知道上次干脆结果他好了,留着留着让别人给摘了桃子,你说可气不可气。 崇化尊者问:“既然你说不是你干的,那我姑且信你,只是能不能告知一下,这几天你人在何处?” 赤翎魔尊沉默片刻后才回复道:“掌门师叔祖,我在崇仙门的驿馆里已经住了一个多月了,您竟不知道?” ??? !!! 你在驿馆你不早说,传讯好玩吗? 崇化尊者气得够呛,收起传讯符飞身往驿馆去了。到驿馆后他先向驿馆的执事弟子问询了一番,果然赤翎魔尊所言非虚,他是真在驿馆住了有一个多月了,每天都在打听吕博文回来没有,除此之外不曾外出过。 驿馆的会客室里,崇化尊者与赤翎魔尊终于碰面,赤翎魔尊依旧持晚辈礼,尽管崇化尊者坚辞不受,但内心还是十分熨帖的。 “不知魔尊在驿馆等我那师侄孙所为何事?”崇化尊者原本是来落实宏明道君陨落一事的,但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开口竟先打听这个。 赤翎魔尊有些赧然道:“我与吕师弟曾有过一面之缘,颇觉投契,想与之结交一番,不料事不凑巧,吕师弟竟去了神农秘境,我左右无事,便在此等候了。” 你一个化神尊者,堂堂一宗之主,要与一位刚筑基的小辈结交,平辈论交不说,竟还傻等了一个月! 崇化尊者用一种关爱精神不正常人士的目光看了看魔尊,终于切入正题:“宏明道君陨落在迷踪岭,不知魔尊对此可有看法?” 赤翎魔尊眉头微皱,神情转冷,愤然道:“回掌门师叔祖,我对此很有看法,迷踪岭乃是我师尊曾经的洞府,陈天星这贼子别处不死,专死我师尊门前,委实太恶心了,其心可诛!” ……还有怪人死错地方的,真是第一次见! 崇化尊者深吸了一口气道:“迷踪岭如今隶属魔宗,这件事莫非你就不闻不问?” 赤翎魔尊摇头:“当然不会,请掌门师叔祖放心,待我见过吕师弟后便动身前往迷踪岭,定要彻查此事。” 崇化尊者被他一句话堵得呼吸都不畅快了,连忙起身道:“不必劳烦赤翎魔尊了,我这便去迷踪岭查探一二,告辞!”再待下去怕是得走火入魔了。 崇化尊者离开后,赤翎魔尊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来回敲打着桌面,皱眉思忖:陈天星那狗贼去迷踪岭干什么?又是什么人杀了他?会不会是师尊干的?但师尊这个身体似乎刚刚筑基,应该不能够吧?不管了,还是再等等吧,至少得等我见到师尊后再说其他的。 …… 迷踪岭外的小山头上。 宏明道君已被涅槃之火烧成了灰烬,风一吹便重归于天地间,再也不留任何痕迹。 如今,杜羽裳总算是为自己报了仇,基本也做到了将其“抽魂炼魄挫骨扬灰”的程度。 但她根本没时间欢喜感叹。 宏明道君体内那些被涅槃之火炼化的神魂之力以及精纯灵力,除了被吕博文吸收的一部分,以及消散于天地间的一部分,其余的都跟随涅槃之火回到杜羽裳的体内,被她吸收,令她原本就在苦苦压制的晋级和涅槃,再也压制不住。 她只来得及将此地的阵法对吕博文敞开,之后便再也无法自控,就连回仙府也做不到了。长着漂亮尾羽的新身体失去控制,落在木屋前的花海里,浑身再度燃起了熊熊火焰。 而此时,吕博文终于清醒过来。 40、化气 他的元神在被宏明道君撕咬时,识海便有些不大稳固了,后来又被迫接纳了杜羽裳的元神,令识海越发摇摇欲坠起来,再后来宏明道君的元神被涅槃之火炼化,一大股神魂之力冲入他的识海,虽然修补了他的识海与元神,但那般强大的冲击力还是令他光荣的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不仅没死,状态还好得不得了,跟没事儿人一样。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晚辈没齿难忘。”吕博文醒过来后第一时间便向他的前辈表达感激,但涅槃中的杜羽裳没有任何回应。 吕博文等了片刻不见回音,心里有些不踏实,正想着前辈不会出什么事吧,忽然经脉中传来一阵剧痛,有一股外来灵力在他经脉之中左奔右突,若再不运行功法加以约束,只怕会闯出大祸来,可这荒山野岭露天席地的,哪有安全的地方可以修炼? 不管了,再试试能不能回到木屋去,他死马当成活马医,朝先前被阻隔的屏障走去,原想着如果不成就只能在附近找找看哪里有山洞了,没想到却一步跨了进去。 再次见到花海和木屋,吕博文这才油然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喜悦与庆幸,以及对前辈的深深感激。 然后他便看到了身处花海、浑身火焰缭绕、正在涅槃的杜羽裳。 此时杜羽裳的凤凰之体正被涅槃之火裹挟着悬浮在半空,长长的尾羽散发着红朦朦的光晕,随着涅槃之火升腾的热气在空中飘舞,绝美又神圣。 惊艳之下,吕博文忍不住暗忖:难怪前辈收不到我传音,原来竟是在晋级。近两个月未见,都险些认不出了,前辈真是越来越好看了。不过,前辈晋级的动静怎么看着有些像传说中的凤凰涅槃呀?而我是在凤陨谷里捡到的他,莫非前辈真的是凤凰?如果是真的,那前辈到底是凤还是凰呢? 吕博文一顿瞎琢磨,但很快他就再无法东想西想了,体内那股灵力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只得找了处远离杜羽裳的角落,盘膝开始运转功法,疏导灵力。 源源不断的精纯灵力被他收归己用,迅速填满他的经脉丹田,白捡灵力当然是好事,但吕博文却高兴不起来,此时经脉丹田已被胀到极致,但残余灵力还剩许多,依旧在他经脉之中肆虐。 若停止运转功法,那股灵力会冲破他的经脉丹田,将他彻底废掉;但若继续运转功法,则有可能导致他经脉被撑破。 他纠结片刻后,便决定忍着经脉即将被撑破的剧痛继续运转功法,随着经脉丹田内积存的灵力越来越多,经脉丹田传来的疼痛也越发剧烈,当他以为自己会被灵力撑爆时,那些被挤在经脉中已经压无可压的灵力竟齐齐震动起来,并在震动中渐渐凝实,最后竟凝实成一滴液态灵力。 吕博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死里逃生后,竟捡了这样大一个便宜,居然直接开始晋级化气期了,灵力液化,乃是晋级化气期的标志…… 师尊是个好人啊,千里迢迢送温暖,真是感人。 随着第一滴液态灵力的诞生,越来越多的灵力凝成液态,吕博文经脉丹田之中的压力越来越小,于是有更多乱窜的灵力被收编,又再复凝成液态,如此循环往复。 不知多少天后,吕博文只觉得经脉丹田之中一阵清爽,原本被撑得险些破裂的经脉里如今只余下一条灵力汇成的涓涓细流,平静而柔顺地按行功路线运行着,不仅一点点壮大着他的实力,更缓缓修复他经脉中隐藏的暗伤,令他的经脉丹田越发稳固。 吕博文强忍着晋级后激荡的心绪,将功法又运行了若干个大周天,他怕那些外来灵力会有隐患,然而无数个大周天后,那些外来灵力早就被他驯服炼化,与他本身的灵力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估计是不会再有什么隐患了。 他欣喜地睁开眼,想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个分享给他的前辈,他朝杜羽裳那边看了看,那里依旧火焰缭绕,显然是涅槃尚未结束,于是他只得又闭上眼,继续运转功法巩固修为。 数日后,吕博文被可怕的天地威压惊醒,一睁眼便看见满天乌云黑压压地笼罩着整个迷踪岭,那翻滚的、浓稠如墨汁般的乌云似乎距离地面只有数丈高,乌云笼罩下的迷踪岭狂风肆虐,花海里的娇花们吹得东倒西歪,残花断叶洒落一地,简直一副天塌地陷的末日景象。 吕博文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吓得连灵魂都哆嗦了,传音道:“前辈……好吓人……怎么回事?” 杜羽裳冷静地道:“我渡个劫,你且去院子里等我,不管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这迷踪岭倒是个现成的渡劫宝地,有阵法护持着十分安全,就算雷劫的动静被人发现,想要趁火打劫也不容易,就是不知道雷劫后这里还能不能住人了。 吕博文“哦”了一声,乖乖起身往小木屋跑去,就怕跑得慢了一个炸雷劈到自己头上。 进了木屋后,他又很担心杜羽裳的安全,于是忙跑到窗前,打开窗户,像好奇外面世界的小孩儿似的,趴在窗台上紧张地往外张望,等待着雷劫降临。 但那翻滚的乌云像是还未酝酿足够似的,迟迟没有雷电落下,天色却越发昏沉黑暗,几乎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乌云底下也是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乌云遮蔽时,忽然一道炽白的亮光出现,瞬间将整个迷踪岭照得纤毫毕现,亮光之后便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因那闪光太过耀眼,反倒看不清闪电的形状,但听这雷声便知道这第一道雷劫威力非常。 亮光熄灭后,迷踪岭再度陷入黑暗之中,紧接着是第二道亮光,第二道雷鸣…… 杜羽裳好歹是资深修士,以前也渡过两次雷劫,一次是金丹劫,一次是元婴劫,但那两次雷劫加起来,也比不上这次雷劫的一根脚指头。 都说妖修的雷劫生猛无比,但她没想到能生猛到这般程度。 41、雷劫 第一道雷劫便比水桶还粗,直愣愣毫不客气地往她脑袋上轰,只一下便把她炸出了烤肉味儿,浑身的漂亮翎羽被电成了灰灰,黑不溜秋的,即使说她像烤鸡都还是卖相很不好的那种——烤糊了的! 她一边自嘲,一边调动凤凰真火修复自身,但她才堪堪将外皮修复得像正常烤鸡的颜色,结果第二道雷劫便接踵而至。 得嘞,又糊了! 又修复,又糊……如此往复,杜羽裳心想:丹道里有一种炮制灵药的手法叫九蒸九酿,如今我便如同那被炮制的灵药般,不停被雷电烤糊,又不停被凤凰真火修复,如此九次炮制完成后,我是不是就应该叫九蒸九酿雷火凤凰? 她还有心思自嘲,足以见得应对此等威力的雷劫,她尚有余力。 足足九道水桶粗细的雷劫后,杜羽裳松了口气,暗忖:接下来便该普降甘霖天降灵雨了,我得趁机多吸收点儿灵雨,这可是绝佳补品,吸收一次抵得过吃一颗化神级万年灵果,划算! 但是,她等来的不是普降甘霖,而是新一轮的雷电轰击。 这一轮的雷电比上一轮更加粗壮,杜羽裳无暇他顾,不得不将所有心神都用在修复身体上,身体修复得越多,下一道雷劫降临时便越能扛得住,不至于受伤太重。 熬过这一轮雷劫后,她心想:赶紧下灵雨吧,能吸收多少就看天意了,反正我是不想张罗了。 但她迎来的依旧是雷电,并非灵雨。 在接连不停的雷电轰击下,杜羽裳焦黑的表皮就再没恢复过了,不仅不像凤凰,连烤鸡都不像了,看上去倒像是一块焦炭,被雷劈得不时颤动一下,偶尔还冒出一股青烟…… 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期待灵雨,也顾不得数到底是第几轮雷电了,她所有的心神与力量,全部都用在修复自身上,她有一种预感,一旦她不再修复自身,下一道雷劫就能让她彻底灰飞烟灭,消失于世间。 虽然她大仇得报,也算了却了心愿,但她还不想死,她想活着,她还想看日出日落,她还想坐享辽阔天地,她还想追寻无上大道,努力修炼直至飞升上界。 她要活着。 但是雷电的数量越来越多、威力越来越大,在源源不断的雷电轰击下,被不断用于修复自身的凤凰真火消耗也越来越大,火焰越来越小,威力越来越弱,到后来竟有即将熄灭的趋势。 疯狂的雷电并不理会杜羽裳想要活下去的心情,依旧冷酷无情又精准无误地落在她身上,一副不把她劈死不会罢休的架势。 终于,凤凰真火后继无力,在一道闪电轰击之下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就在杜羽裳即将绝望时,隐藏在她血脉中的涅槃之火缓缓溢出,将她焦炭般的身躯团团包裹起来。 凤凰真火主生,涅槃之火主死,但这并非绝对,有些时候涅槃之火也可以令她重获新生,生与死之间本就是相互依存,相互弥补的。 失去凤凰真火后的杜羽裳,却在涅槃之火的灼烧下不断修复着肉身。 这场雷劫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在耗尽了凤凰真火后,又开始消耗涅槃之火,似乎不把她榨干、不让她感受到绝望,决不罢休。 她此时并不知道自己渡的是九九雷劫,虽然她伤势十分沉重,但心底里还抱着希望,觉得下一刻这雷电就会停下。 但是,并不会。 九九雷劫,八十一道雷电,足以将绝大多数妖兽劈得魂飞魄散,这也是为何妖兽数目如此庞大,但妖修却如此稀少的原因。从妖兽到妖修,是一个逆天的过程,妖兽们并不缺乏逆天的勇气,却未必有逆天的运气与实力。 杜羽裳似乎也没有。 涅槃之火也即将耗尽,但雷劫尚未结束。 她如块木炭般躺在巨大的焦土坑里,意识如游丝般若有似无,身体也缩小到不足一拳大,跟她身边无数的焦土坷垃长得一模一样,说真的,就她如今的模样,雷劫还能精准地瞄着她,绝不劈空,也实在是很走心了。 很快,又一道雷电劈下来,杜羽裳那拳头大小的身躯终于化为灰飞,而那摇曳着如一朵细小烛火般的涅槃之火也随之熄灭,仅余一个针尖大小的红色火星。 在这道雷电之后,漫天乌云忽然散开,天色大亮,温暖的日光重新沐浴在这片土地上,一道彩虹落在迷踪岭上。 紧接着,整个迷踪岭的灵气猛然爆发,那浓郁到极致的灵气像是浓稠的白色海浪,在半空中不停翻滚,凝结成厚厚的灵气云彩,随后,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灵雨。 这是杜羽裳期待了许久的灵雨。 吕博文一直在木屋里揪心地数着雷电数量,从一数到八十一,在最后一道雷电劈下时,那道一直联系着他与杜羽裳的契约通道忽然碎裂…… 契约通道碎裂,若不是被单方面解除了契约,就是契约一方身死道消! 前辈正在渡劫,他怎么会有余力解除契约? 想到另一个可能,吕博文只觉得心脏麻麻地痛了一下,顿时顾不得外面的雷劫是不是结束了,他慌乱地冲出木屋,扑向渡劫之地。 然而那里只余下一个焦黑的巨大土坑,前辈却不见了踪影。 “前辈!” 吕博文冲下土坑,双手无意识地快速刨土,这边刨完又刨另一边,将硕大的土坑生生地往下又刨了三尺深。 “前辈,您说话呀!”没有了契约通道,他已经不能再传音了,只能扯着嗓子喊话。 “前辈,您不要跟我开玩笑,我很害怕!”他的声音已带着哭腔。 被雷电击打过的泥土十分坚硬,不消片刻吕博文的十指便已鲜血淋淋,但他一点儿也没感觉到疼,依旧下意识地刨土,一边刨一边哽咽道:“我前面十多年一直以为自己是单机,直到遇到前辈,是前辈让我觉得,我也是有挂的人,我也是个主角,前辈您去了哪里,您快出来,我不想再单机了……” 就在吕博文刨土刨得忘我、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述着衷肠时,半空中一个红点忽然闪了一下。 42、化形 那是涅槃之火熄灭后余下的火星。 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倒真是一点没错,就那一点点针尖大小的火星,像被神仙吹了一口仙气似的,忽然间大放光芒,也不知被什么催动着,竟瞬间膨胀开来,而后“轰”的一声炸开,无数小火苗被炸得四处飞溅,迅速充斥于天地间。 就在这时,淅淅沥沥的灵雨落下来,那些小火苗如同被浇了油一般,越燃越旺。 随后,在那火星出现的位置忽然传来一股吸力,那些越来越炽热的小火苗渐渐朝着火星闪耀处汇集,逐渐融合到一处,凸显出一道被火光包裹的人影来。 吕博文惊喜非常,全然不觉自己浑身黑泥,头发散乱,手指流出的鲜血被他抹得到处都是,被灵雨一冲刷,一缕缕黑红的血水染了他满身,他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道人影,虽然隔着火光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随着越来越多的小火苗融入,那人影也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 当所有火苗都融入其中后,包裹着那道人影的火光忽然熊熊燃烧起来,片刻后又徐徐内敛,没入那人影体内,直至最后一点火光消失,被藏在火光中的人影也蓦然清晰起来。 那是一位趴在泥土中的美丽女子,长长的黑发缠绕着她的身躯,遮挡住她绝大部分躯体,但仍有一片洁白如玉的肩膀和一截纤细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她的脸向外侧着贴在泥土里,仅仅露出半边侧脸便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吕博文被惊呆了,他的前辈,竟是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 他震惊之后回过神来,忍不住口干舌燥,顿时不敢再看,忙从储物袋里拿出自己簇新的弟子服抖开,脸转到一旁朝杜羽裳走去,想将她不着寸缕的身体遮住。 就在这时,杜羽裳忽然睁开了眼,一双美眸中如有清辉流动,顾盼之间似有星光熠熠。 然后她便发现自己正光溜溜的趴在泥土里!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不仅如此,估计还裹了一身泥……而不远处吕博文正举着衣裳朝她走过来! 这绝对是她一生之中经历过的最窘迫的场面了,没有之一。哪怕是她死的时候,也不曾这般狼狈过,那时至少衣衫整齐、妆容得体,半点没有坠了她赤练魔女的威名。 而如今她竟这般不着寸缕地趴在泥泞中,还被人瞧见了! 杜羽裳不由得羞臊不已,情急之下忙运转灵力现出原形,顿时,一只双翅展开将近一丈长、翎羽金光灿灿、拖着长长金色尾羽的凤凰冲天而起。 而后,一种天地任我遨游、能上九洲揽月的力量感与自豪感瞬间充斥于心,令她忍不住想仰天长啸。 于是一声清澈而高亢的凤鸣响彻天地间。 这等不受控制想要傲视天地的情绪,是源于她在短时间内接连经历了三次涅槃,力量提升太快导致的。 第一次涅槃是她刚刚炼化九转凤凰草时,第二次则是她炼化了宏明道君的神识和身体时,第三次则是在先前渡劫时。凤凰每一次涅槃都会宛如新生,神识与肉体都会得到极大的强化,更何况她还接连涅槃了三次?这三次涅槃,对她实力的提升简直是几何等级的。 再加上她还在短时间内两次晋级,从筑基期到化气期再到金丹期,又在体内凝出妖丹,更是令她力量暴涨。 杜羽裳惬意地在空中遨游着,仿佛自己便是这天地的主宰,洒落的灵雨和清新的空气使她暂时忘却了方才不着寸缕于人前的窘迫,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就这般飞向天际,飞入九重天。 但下一刻,一声“前辈”将她从九重天上拽了下来。 还好厚实的绒毛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没人能看见她红得像着火了一样的脸颊:“少年,你还不回宗门留在此地作甚?” 吕博文有些委屈,他们明明是同生共死过的关系,怎么前辈一醒来就要赶他走,如此不留情面? “前辈,我不想回去,我想跟着您。” 杜羽裳怎会肯让他跟在身边,只要看见他就会想起自己先前狼狈的模样,她没杀人灭口就已是念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了:“我还有要事,你且先回去,待我忙完会来找你。”骗人什么的,对于魔女来说没压力。 “哦,对了。”她翅膀一挥,分出一缕神识融入吕博文的识海:“我答应过教你炼丹,但眼下是不行了,故将我的丹道领悟灌顶给你,其余的你自行参悟吧。”我怕跟你多待一会儿都会忍不住杀人灭口。 吕博文花了好一阵工夫才理清了识海里多出来的炼丹知识,见她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他若再不识趣恐怕就会被扔出去,只得无奈地道:“多谢前辈,前辈能否给个准信,您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杜羽裳心想:我就没打算去找你,能有什么准信,但话得说得漂亮一些:“你好好修炼,等你化神,我差不多就忙完正事了,到时候自然会去找你。”化神哪有那么容易,元仲道君和宏明道君为了化神,脸也不要了,徒弟也不要了,连人都不做了,却还是没能走到那一步。 因此杜羽裳的承诺,纯粹是一种敷衍和善意的欺骗。 吕博文却当了真,他点了点头道:“好,我一定好好修炼,早日化神,前辈可别忘了今日说过的话。” 杜羽裳挥了挥翅膀,随口道:“不会忘的,你赶紧走吧,哦,对了,你师父的事情别忘了跟你宗门交代一声,他要夺舍你,乃是犯了修真界大忌,没谁会替他说话,另外关于我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快走快走。”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吕博文只能应了声“是”,并长揖到地深深地行了个礼,随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在他回头时,杜羽裳还朝他挥挥翅膀。 杜羽裳觉得自己这是告别的意思,但在吕博文看来,这就是驱赶的意思:快滚,赶紧滚…… 最让人气结的是:他前脚才跨出阵法,因舍不得就想退回去看看,后脚居然就被阵法屏障挡住了。杜羽裳已经取消了他自由进出的权限。 “前辈,您的心是什么做的呀?这么狠!” 吕博文回望迷踪岭那光秃秃的山头,差点哭了出来,愣愣地望了许久后才发狠道:“行,我就好好修炼,您且等着,我会尽快化神的!” 43、离开 杜羽裳见吕博文走得没影儿了,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化为人形,又将手一挥,一件灵力形成的红色长袍服服帖帖地穿在她身上。 她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颊,嘟哝道:“看来还得炼制一件软甲才行了,不然老穿灵力衣裳,万一遇到能让灵力失控的老妖怪,斗法时打着打着突然就光溜溜了,那场面简直没眼看。” 她随手掏出一棵灵药就想往嘴里塞,忽然想起自己已然化形,于是又嘟哝道:“我如今已化为人形,倒是用不着再生啃灵药了,灵药生吃真的很难吃啊,嗯,回头还得找个地方炼丹,还得买丹炉,还得炼器,哎,师兄,你看你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害我什么都要重新开始。” 她想了想后又有些欢喜:“不过,若是能完全重新开始的话,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当年就是没有彻底重来,以至于留下祸患,这次我得完完全全重新来过。”她说完原地转了个圈圈,凤凰真火萦绕全身,然后她便成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容貌只是清秀,脸上还带着初出茅庐的青涩。 她转身看了看原来的木屋与花海,除了中间那座属于她的小院子因她后来加持了重重阵法还算完好外,其他的都被雷劫毁得差不多了,花海里也再没了鲜花,这一切若要修复,得花不少时间和精力,而且看样子云扬也没住这里,那这花海和木屋留着就没什么用了。 于是她将手一挥,残破的花海与木屋瞬间坍塌,碎片于半空中凝结,变成一枚白玉戒指,这便是仙府的本来面目了。杜羽裳手一招,戒指落入她的手中,她再看了看这片自己生活过若干年的废墟,将留恋与不舍埋在心底,转身离开了迷踪岭。 而此时,崇仙门驿馆内,赤翎魔尊忽然皱起了眉头:我留在迷踪岭的阵法破了,莫非有强敌入侵?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他起身欲走,正巧这时驿馆执事弟子来报:“魔尊大人,吕师兄回来了。” 师尊回来了?赤翎魔尊不由暗喜,迷踪岭再重要,那是死物,是因为师尊住过才重要,而吕师弟是活生生的师尊,当然是吕师弟更重要了。 于是他理了理鬓发,整了整衣裳,抬脚走出驿馆,直奔吕博文居住的院子而去。 但还是扑了个空,因为吕博文一回来就去了问道峰。 杜羽裳叫他坦白宏明道君的事情,他自然听话,一回来就直接去找崇化尊者。 赤翎魔尊便也追去了问道峰。 在问道峰的会客室里,崇化尊者身居主位,赤翎魔尊端坐于右下首,而吕博文站在大厅中央,活像被两位大佬聆讯的犯人。 吕博文在两位化神尊者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陈述着关于宏明道君夺舍他的详细过程。 “……从神农秘境出来后,弟子因挂念着师尊发布的任务,便直接去了迷踪岭,在那里看到了花海和小木屋,觉得景色甚是美丽,又四下里无人,弟子便留在那儿修炼了。” 崇化尊者打断他问道:“你是说你进了迷踪岭的法阵?还见到了里面的情形?” 吕博文故作惊讶:“那里竟有阵法?” 第一次去时他的确不知那里有阵法,只道是机缘巧合,但他又不傻,迷踪岭是异常之地,岂有一再巧合的道理? 第二次去他就知道,前辈跟迷踪岭肯定有着极深的渊源,所以才能在迷踪岭出入自由,但这渊源是善是恶就不得而知了,既然前辈从来不提,他也不会随便问。 崇化尊者一脸怀疑,将吕博文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置疑道:“你可知迷踪岭是这位赤翎魔尊师父的洞府,你竟然能毫不费力就进去?我去迷踪岭探查,也只是在外围兜兜转转了许久,不得其门而入……” 赤翎魔尊站起身来朝崇化尊者一礼道:“所以弟子才说与吕师弟投缘呢,师尊当年布置的阵法颇有些神异,倘若有缘,无须破阵亦能入内,想必吕师弟便是那有缘人吧。” 吕博文恍然大悟:难怪赤翎魔尊竟将我误认成他师父,这么说来能在迷踪岭随意来去的前辈才是他的师父吧。 看这位魔尊很着急找他师父的样子,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呢?但若是告诉他前辈的事情,那我先前掐头去尾有所隐瞒的事情可就兜不住了,不能说,不能说。 再说了,前辈说过待我化神后便回来找我,如果前辈认了魔尊为弟子,那今后我与前辈相处时中间就得杵着位魔君大人,想想都觉得不美好,不能说,不能说。 而且,前辈既然都没认回他,定然是有她自己的考量,我怎么敢替前辈做这个主,不能说,不能说。 吕博文思量再三,觉得前辈的事情一定得瞒得死死的,绝不能说。 因有赤翎魔尊在一旁背书,崇化尊者打消了对吕博文的怀疑,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吕博文松了口气,继续磕磕巴巴的讲述。 “……师尊的元神好像受过很重的伤,冲进弟子识海后,他的元神竟自行燃烧起来,但奇怪的是弟子的元神却不会被那火焰灼伤,师尊就说,火灵之体果然不怕涅槃之火,可惜我知道得太迟了,然后师尊就被涅槃之火烧没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弟子说完了。” 听完吕博文的陈述后,两位尊者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赤翎魔君是恨宏明道君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师尊下毒手,幸亏那家伙已经死了,不然他恐怕忍不住要对其出手了。 崇化尊者则是恨极了宏明道君不争气,如果当年他肯听自己的劝,不去找赤练师侄麻烦,那他就不会受伤,赤练师侄也不会死,有这五百年的时间,说不准这三人都化神了,可如今却死了两个,离宗一个,真是鸡飞蛋打一个不剩。那两位资质极佳的师侄孙也是被白白浪费了,实在可惜。 而且宗门出了这种事情,多影响形象,弄得比魔宗还像魔宗,丢脸都丢到魔尊面前去了。 44、杜念 “这件事是你师父不对,他如今身死道消也是咎由自取,宗门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不过此事还是暂时不要对别人提起,稍后宗门会统一通知,免得人多嘴杂,传来传去传变样,你且先回去修炼吧,到时我会通知你。” 吕博文拱手称“是”,转身离开,赤翎魔尊也站起来告辞:“掌门师叔祖,弟子就不打扰了。” 结果崇化尊者叫住他:“魔尊请暂且留步,我还有事与魔尊商议。” 赤翎魔尊无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吕博文走了。 吕博文离开问道峰后并没有回去修炼,他开始在宗门内四处打听关于赤翎魔尊的事情。 可惜他此前一直被宏明道君拘着修炼,少于社交,身边竟没几个聊得来的朋友,就一个明远师弟,如今还是炼气期,在外门摸爬滚打,当年的旧事也算丑闻了,外门弟子又怎么能知道? …… 杜羽裳离了迷踪岭,顶着一张平凡的脸,又把修为调整到炼气期,然后便施施然往最近的城池赶去。 她给自己安排了个新身份:散修杜念。 这个身份她很满意,毕竟若是做回赤练魔女的话,牵扯的旧时恩怨太多,麻烦得很;做凤凰的话,又容易被人觊觎。所以还是换个新身份的好。 从前旧事全抛下,潇潇洒洒戏红尘!嗯,好诗,好诗!杜羽裳自娱自乐着,开开心心地赶路,这一路没个劫财的,也没个劫色的,倒是让她少了许多乐趣。原本拍拍翅膀片刻工夫就能赶到的距离,她愣是老老实实靠双腿走了小半天才走到。 魔仙城外。 杜羽裳站在城门口,望着城门楼子上的牌匾,对这座如同一根刺一般钉在崇仙门辖区内的魔宗属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魔仙城,有意思,我且先在此地略作修整,买些必需品,再顺便打探打探,看看魔君是不是熟人。”她上次来的时候就对这里感兴趣了,如今甩掉了吕博文那个拖油瓶,终于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干嘛干嘛了。 杜羽裳毫无阻碍地进了城,一路走走看看,这里的一切跟上次来时看到的并无区别,但她很快便察觉到她所逛的区域,似乎只有凡人,无论是商铺酒楼还是客栈,虽然招牌仙气满满,像什么妖兽斗场、仙颜馆、古方灵药膳、符文器物堂一类的,但实际上都是以凡人为消费群体的。 魔仙城既然魔君在此坐镇,那么这座城应该兼具了凡人城池和魔宗驻地两种功能,定然是有坊市的,显然她溜达了这么久没找对地方。 看来得问路才行了。 于是她随便找了家名叫“农用多宝阁”的农具铺子,朝那位掌柜的抱了抱拳问:“劳烦掌柜的,打听个事儿,不知这魔仙城里修行中人交易用的坊市在哪里?” 那掌柜的瞅了瞅杜羽裳,好奇道:“您也是修行之人?” “嗯呐。”杜羽裳点了点头。 “外来的?” “嗯呐。” “要来定居的?” “嗯呐。”路过看看而已,定居是不可能定居的,杜羽裳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那您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儿好啊,比别处城池强多了,魔尊大人英明啊,是咱的大恩人呐。”那掌柜的都五十好几的人了,说起魔尊来还一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样子,有些可笑,也有些感人。 大部分凡人居住的城池,除了少量特权阶层和巨富商贾能活得有声有色外,普通凡人只是聊以生存罢了,每年的岁供就能抽掉一个家庭一小半的收入,若家中一切顺利,那日子倒还能过得下去,但若家中有人生病受伤,马上就会捉襟见肘起来,如果病的死的是家中主要劳力,那更是雪上加霜,少不得要发生那等卖儿卖女骨肉分离的人间惨事了。 像那样的城池,像那样艰难生存着的凡人,对修行之人只有本能的畏惧和尊敬,至于爱戴和感激,怎么可能会有?能让凡人真心感激的,必然是把凡人当做人在对待的,就冲这一点,这位魔尊便是条汉子。 “魔尊?前不久好像还是魔君吧,这么快化神了?”杜羽裳简直惊掉了自己的下巴,她开始怀疑自己此前的想法了,她的熟人里头,可没天资这么卓绝的,竟然化神了! 掌柜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兴奋道:“那可不,魔尊大人那可是天才,天才您知道吗。那修炼起来,都不带有瓶颈的,修为蹭蹭蹭地涨,一路势如破竹。” 杜羽裳扯着嘴角笑了笑点头道:“嗯,你们魔尊大人的确是天才,那么,请问掌柜的,修行之人的坊市在何处呢?” 掌柜的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面数十丈高的城墙,一脸崇敬地道:“您肯定想不到,魔尊大人和其他仙家就住在城墙上,仙家坊市也在那里,来来往往的修行之人都在城墙上聚集。” 杜羽裳不由得惊叹:“这是怎么想出来的?让那些修行之人住在城墙上,虽然有些不太方便,但是对城里的百姓来说,的确很有安全感啊,你们魔尊大人真是不错。”这句赞扬倒是发自肺腑。 那掌柜的笑得满脸皱纹,得意地道:“是我们魔尊大人。” 杜羽裳嘴角抽了抽,有些听不下去了,于是赶紧切入主题问:“城墙那么高,我该怎样上去?” 掌柜的道:“您顺着城墙走,每隔百丈就有一跑楼梯可以上去。” 杜羽裳朝他摆了摆手,道了句多谢,转身便走,那掌柜的还在她身后喊道:“您要努力修行啊,争取做个有用之人,为了魔仙城,为了魔尊大人……”杜羽裳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掌柜的虽然啰嗦了些,但到底没有骗她,杜羽裳沿着墙根走了数十丈便见到一跑倾斜向上的楼梯,因城墙太高,那楼梯便显得长而窄,这点距离本来一个纵身就能上去,但此时她是炼气期散修杜念,她只能爬上去。 一刻钟后,杜羽裳终于气喘吁吁地登顶,然后她便惊呆了:这哪里是城墙啊,这完全是一条繁华的街道啊。 45、买卖 这城墙在底下看时并不能看出它到底有多宽,但登顶后就看得清楚了:整个城墙顶部有近四十丈宽,两边的商铺和住宅大约各占十五丈,中间是近十丈宽的街道,这种宽度走马遛鹰都不在话下。(1丈=3.33米) 城墙上的建筑风格与城墙下基本一致,都是白顶黑墙地面铺着青色石板,繁华程度也丝毫不差,街上人来人往,有修士也有凡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但这修行之人聚集的地方,商铺招牌反而朴实了许多,没了那股仙气:杂货铺,丹药房,灵草堂,器阁…… 杜羽裳来到魔仙城时,崇仙门里崇化尊者终于商量完两宗事宜,放了赤翎魔尊离开。 赤翎魔尊离开问道峰后便直奔内门弟子居住区,宗门地形他早在驿馆时便打听清楚了,然而没用,吕博文并没有老实呆在家中,他出去打探消息了。 赤翎魔尊身为一名化神尊者,又是上门来做客的,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能在别人宗门里乱窜四处找人吧。而且他在此地已经耽搁太久了,魔宗一些事情还得要他决断,因此他决定先回魔仙城,等下次有空再来与师尊叙旧。 离开崇仙门后,赤翎魔尊直奔迷踪岭。 此时的迷踪岭已经没有了仙府阵法的加持,只剩下对修士并无作用的天然阵法,因此内里情形一目了然:用一句‘满目疮痍’来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了。 花海与木屋被连根拔起,就连地皮都好似被向下铲了几尺厚,那空荡荡的、满是泥土和碎石的巨型大坑里,零零碎碎散落着些许残花与木材碎片,似在述说着这里曾经的美好。 赤翎魔尊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到底是谁干的?若被我找到此人,定要将其抽魂炼魄挫骨扬灰。 随后他又庆幸,还好当时师尊离开了,不然以师尊目前的修为,遇到那位有能力把迷踪岭毁成这样的大能,那还不得被瞬间拍成灰灰啊? 至于这件事会不会是他师尊干的,他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现在的师尊没这个能力,以前的师尊又干不出拆家的事儿,绝无可能! …… 站在魔仙城的城墙顶上,杜羽裳不由得有些茫然,她很想把这条修建在城墙上的街道统统逛一遍,但想想也知道不可能,魔仙城是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大城,能将此等大城合围起来的城墙得有多长?若要全部逛一遍,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要想的。 尽管她已有好几百年没逛过街了,心里也有那么一点儿想逛街,但逛个一天两天还能新鲜有趣,十天半个月……还是饶了她吧。 还是先弄张地图吧。 但是买地图先得有灵石,于是杜羽裳在街边随便找了一家灵药阁,拿出一株五百年份的炼气期灵药,一副很宝贝很稀罕很神秘的样子,向店里的伙计询价。 身为炼气期散修杜念,凭运气挖到一株五百年份的炼气期灵药并不显得突兀,而且这也是杜羽裳身上档次最低的灵药了,她没化形之前拿来当零嘴吃都嫌弃。 那伙计看上去倒像个实在人,将杜羽裳的灵药拿在手里反复验看后,有些惋惜地道:“姑娘,您这灵药可惜了,恐怕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像这种炼气期灵药,这年份太高就有些过犹不及了,您想想看,您这灵药五百年份,药效肯定生猛,跟它搭配的君臣佐使必然也要这个年份才压得住它,您说说看,谁能这么败家,炼气期就吃五百年灵药炼制的丹药?” 杜羽裳心知他所言不差,但说得并不全面,因此置疑道:“小哥也不能这么说吧,没道理有年份的灵药倒不如没年份的灵药值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伙计点了点头道:“也是,但是能用这种灵药的地方真的很少啊。” 杜羽裳一笑:“怎么少了,这灵药可以给高阶丹药做配药啊,或者喂养灵兽也是挺好的。” 伙计撇了撇嘴道:“也只有给高阶丹药做配药了,喂养灵兽,怕没人那么奢侈吧。总之呢,我就是告诉姑娘一声,您这灵药,卖不出五百年份的价格来,望您有个心理准备,别觉得咱这灵药阁欺客。” 杜羽裳点了点头:“小哥你只管报价,若不合适我不卖就是了,只要价格差不多,就卖给贵店了。” 那伙计便伸手比了个五。 这是要猜啊!杜羽裳可不想乱猜,她被困凤陨谷几百年,对目前行情不甚了解,万一猜的价格低得离谱,那就得自己吃亏,若是价格高得离谱,那会被人笑话,搞不好还得被人打出去,那多丢人,因此她摇了摇头道:“我说小哥,你别打哑谜啊,我初出茅庐看不懂你们这些暗语,你就直说吧,多少?” 那伙计看了一眼她的着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成,您附耳过来。” 杜羽裳微微俯身,伙计便用手拢着嘴,小声地在她耳边报了个价。 五十块下品灵石啊…… 这价格对于五百年份的灵药来说,确实是低得令人发指,哪怕只是年份很低的炼气期灵药,少说也得卖数枚甚至是数十枚下品灵石,五百年份的才卖五十下品灵石,跟明抢差不多了。 这是欺负自己是个没后台的低阶散修吧? 但该卖的还是得卖,她目前需要启动资金。 散修么,又初出茅庐,被奸猾商人占点儿便宜也说得过去,杜羽裳对她的新身份很是维护,不想因为这种小事就换身份,于是一脸懵懂的样子就把那灵药贱卖了。 最后,这株灵药换了四十枚下品灵石外加一个最便宜的储物袋,还搭了一块魔仙城的地图玉简和几件凡人的衣裙。储物袋是低阶修士标配,可以不使用,但是必须有。 借地方换好衣裳后,杜羽裳离开了灵药阁,她将神识探入地图玉简,这才发现魔仙城居然是按八卦图的形状修建而成,共分为八个区域,连区域名字都沿用了八卦称谓:天乾区,地坤区、泽兑区……不仅如此,这个大八卦的正中央还有个太极图案,在地图上被标注为两仪区。 她对比了一下身边建筑的名称,再对照地图,发现自己目前身处水坎区,这片区域的主要产业是拍卖行和酒楼。 每一片区域都有不同的主要产业,当然并不是说水坎区就只有拍卖行和酒楼,而是指这个区域以这两个行业为主,其他的行业在这区域内没有形成规模。 对于兜里只有四十枚下品灵石的杜羽裳来说,显然水坎区并不适合她,反倒是泽兑区更适合她目前的身份,泽兑区的冲云商会是面向低阶修士的大型商会,这种商会一般东西比较齐全,而且价格更公道。 至少不会出现五十枚下品灵石买一株五百年灵药这样的情况。 泽兑区与水坎区之间隔着个天乾区和风巽区,如果靠走的话,怕不得走上个三四天,想想都叫人腿软。 好在每个区域之间都有便捷交通,如果图方便的话可以缴纳灵石搭乘短距离传送阵,想传哪个区域都可以。 如果图便宜的话,还可以乘坐由飞行灵兽搭载的灵兽飞车。 46、两仪 不过无论是短距离传送阵还是灵兽飞车,都在各个区域的中心位置上。从地图上看,中心区域与城墙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豆腐块串在木棍上,木棍是城墙,豆腐块便是中心区域。 城墙顶面宽度原本为四十丈,但中心区域却是长宽各一百五十丈,形成了一座位于城墙顶上的小广场,大部分功能性建筑都坐落在这平台上,比如水坎区特有的拍卖行和酒楼,当然还有飞车停靠点和传送大厅。 杜羽裳先去传送大厅问了一下从这里传送到泽兑区的价格,五枚下品灵石,随来随传,瞬间搞定。这价格倒是公道,但是对于散修杜念来说却还是有些贵了,于是她询价后便遛了。 然后杜羽裳又去了飞车停靠点。 飞车停靠点建在城墙内侧的最边沿,大约是为了方便飞行灵兽起飞和降落。杜羽裳问了问价格,二十两银子一趟,不过这价格不是将她直接送到泽兑区去的,而是送去两仪区,到了两仪区后还得转乘另一辆灵兽飞车才能抵达泽兑区。 虽然比较麻烦,但四十两银子简直是白菜价了。 杜羽裳欢欢喜喜地将一枚下品灵石换成了一千两银子,这些银两够她一整天都坐在灵兽飞车上不下来了。拿到银两后,她自觉地跟在一群人身后排队,搭乘灵兽飞车的大多是凡人和低阶修士,这个层次的人,人口基数最大,因此排队的人比较多。 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后,便有一头翅膀张开足有五六丈宽的巨鹰滑翔而至,那巨鹰脖颈、后背和鹰爪上都箍着金属环,金属环上延伸出许多镌刻着符文的金属条,而那些金属条最终汇集到巨鹰的背上,形成了一个像戒托一般的金属网,金属网上牢牢地固定着一个巨大的金属车厢,车厢里此刻坐满了人,而在车厢的最前端盘膝坐着一位修士,想来就是这辆灵兽飞车的控制者了。 搭乘一次灵兽飞车要花二十两银子,而一个车厢至少能容纳一百人,算起来跑一趟就能挣两枚下品灵石,就这点儿距离,每天能倒数十个来回,这生意还是挺赚的。 那位飞车控制者驾驭着巨鹰,令它将金属车厢对准停靠点,待它停妥后才打开车厢的门,高声吆喝道:“车尾上人,车头下人,赶紧的,别墨迹,谁要故意挤挤挨挨耽误时间,别怪我把他扔下去!” 排队的人没有吭声的,谁也不会没事儿找不痛快,虽然人挺多的,但排到杜羽裳时还有空位,她很庆幸自己不用再等下一辆灵兽飞车。 飞车满员后,那位控制者关上了车门,巨鹰“唰”的一声张开翅膀,那双粗壮有力的爪子朝城墙上猛力一蹬,顿时冲天而起。 金属车厢的车头部分立时翘了起来,所有人都甩得紧贴在靠背上,这一百多位乘客里显然还有许多第一次乘坐灵兽飞车的,顿时被吓得尖叫起来。杜羽裳自忖,若不是她能飞,这会儿恐怕也得尖叫出声,这一下真是来得太陡了。 但好在就那一下后,飞车就平稳了下来,巨鹰基本都是在滑翔,连拍动翅膀都极少。杜羽裳还有心思从高处欣赏了一下魔仙城的风景: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像下过大雪似的,干净! 然后,她便看到了两仪区。 只看一眼,杜羽裳便被两仪区的风景给深深地震撼了。 跟魔仙城其他八个位于平原上的区域不同,两仪区是一座山,一座孤山。 没有绵延起伏的山脉,没有拱卫的群山,只有一座孤峰傲然耸立于城中央。 这座孤山显然是人为移过来的,大能修士移山填海并不难,难的是移山后的一系列布置。哪个修士相中名山大川后不是自己在山里刨个洞府就开始修炼?讲究点儿也顶多是建座宫殿。像魔尊这种相中了名山大川就直接打包扛回家的大能,还真是少见得很。 虽然这种行为不值得推崇,但不得不说魔尊搬回来的这座山,的确算不得浪费,整座孤山几乎被开发到了极致。 这座孤山原本山势颇为陡峭,虽然比那种直上直下的悬崖平缓一些,却也很难在这样的坡度上修建什么像样的建筑。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孤山的山壁上被人为开凿出一块块大小不等的平台,平台上矗立着各种紧贴山壁的楼阁,依地势而建,错落有致,最高的建筑有八九层,矮的则一二层。 黑漆漆的楼阁建立在黑漆漆的孤峰上,孤寂与壮丽糅合,令人咋舌的同时,也叫人不得不惊叹于它的美。 幸好除了漆黑的山壁和漆黑的阁楼外,另有一道瀑布自孤峰高处跌落,落入人工开凿出的平台上,再一层层往下跌,几乎涵盖了半座孤峰,那些瀑布跌下来后形成一个个墨蓝透彻的水潭,水潭旁有灵木,孤山外有祥云,阳光一照耀,一道道彩虹悬挂于孤山之上,即冷酷飒爽,又仙气渺渺。 此时正是晌午,阳光明媚,杜羽裳于灵兽飞车之上遥望两仪区的孤山,不由得惊叹连连。 这时她身边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女朝着杜羽裳得意地道:“漂亮吧?那便是我们魔宗的宗门驻地,我每天都会抽时间坐几趟灵兽飞车,就为了高处好赏景,漂亮啊,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杜羽裳头也没回地应承道:“的确很漂亮。”但你那是什么变态嗜好,不用修炼的吗?每天坐飞车玩儿? “你也是修士吧?我看你穿的衣裳,不像崇仙门的,你是哪个宗门的?”黑衣少女每天都搭乘灵兽飞车,难得遇到个同龄女修,便忍不住想聊几句。 杜羽裳终于把目光从两仪区的孤峰上移开,转头看了看跟她搭话的少女,魔宗的弟子服真不错,衬得人即苗条又俊俏,这小姑娘顶多也就算是清秀罢了,但穿着那黑色紧身的长裙,外头再飘着一层薄薄的黑纱,怎么看怎么都觉着肤白貌美,气质清华。 “我是散修。”杜羽裳笑着应了一句,对那身魔宗弟子服颇为眼馋。 47、酒肆 那黑衣少女眼睛一亮,忙道:“散修好啊,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魔宗,待遇好得很呢,还很自由,而且,我们魔尊大人很好看的。” 杜羽裳险些笑出声来:一宗之主的长相也成了宗门优势了吗? “加入魔宗就可以见到魔尊大人吗?”她本来就对魔尊好奇,混进去看看也不错。 “那不能,不过总有机会能见到的,像宗门庆典呀,师祖忌日呀,这些特殊日子,魔尊大人总是会亲自到场的,我去年就见到了魔尊大人,哇,真是太好看了,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黑衣少女说起魔尊大人,脸上的兴奋和向往简直毫不掩饰。 杜羽裳也年轻过,少女情怀总是美好的,她并不觉得可笑,只是转了话题问道:“魔宗招人严格吗?我真能进?” 黑衣少女歪头想了想:“还算好吧,只要能通过红尘问心镜,不管天赋资质如何都能进魔宗,魔尊大人说了,大才有大用,小才亦有用,只要真心为魔宗做事,就都是可用之才。” 这位魔尊大人说话做事,还真是有点儿意思。 杜羽裳又打听了许多关于魔宗的情况,她有心要多了解魔宗,自然总把话题往那方向拐,那黑衣少女也是心思单纯之人,有人跟她聊天,她倒是极为乐意,很快两人就聊得十分投契、就差拜把子了,这时两仪区也到了,下车后杜羽裳与那黑衣少女交换了姓名,约定会去魔宗找她,然后便挥手道别,去往不同的方向。 两仪区除了作为魔宗驻地的孤山外,在山脚下还有许多其他功能性建筑,比如车马场、民事局等。 车马场是一个高于地面十余丈的大型平台,位于孤山脚下,平台被车道缓坡分成了八块,正对应魔仙城的八个区域。 杜羽裳乘坐的灵兽飞车便是停靠在车马场,这地方是魔仙城的交通枢纽,不止灵兽飞车在此中转,城中连通八个区域的马车和兽车也在此中转,因此这车马场可以说是魔仙城人流量最大的地方。 杜羽裳站在车马场中央,看着形形色色川流不息的人群,听着满耳朵的喧嚣,一时有些茫然。 此前一直跟吕博文在一起,他去哪儿自己就得去哪儿,完全不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那时总想着赶紧化形,有了人身就走人了,否则太不自由了。 如今倒是自由了,但这种没有目的、毫无挂碍的自由,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看来,我真是个怕孤单的人,难怪当年从崇仙门离开后会选择收徒,也不知云扬那小子如今是在哪个宗门,过得好不好,还有没有像从前那样酿酒,说起酿酒……”杜羽裳咽了口唾沫,提起酒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她四下里看了看,只见远处孤山的第一层平台上,一间酒肆的金色布旗正迎风招展,似乎在朝她招手:“来呀,喝我呀!” 杜羽裳舔了舔嘴唇,狠狠地道:“呐,乖徒儿,这可不怪为师要喝外面的酒,你看人家热情得!”她给自己找到了借口,顿时眉开眼笑,将刚才的孤独和茫然瞬间丢得远远的,欢快地从车马场的车道冲下去,吭哧吭哧的爬了若干石阶,上了孤山的第一层平台。 第一层平台是孤山所有平台里面积最大的,实际上这里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集市,各种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酒楼饭馆也一样不缺,但杜羽裳却只看到了个酒肆。 她上了平台后便直奔那酒肆而去。 这酒肆是个两层楼建筑,金色布旗便挑在第二层的屋檐下,布旗上只有一个红色的大字:“酒”,除此之外,连个名字都没有。 酒肆虽然没有名字,显得有些草率,但好在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里头客人不少,看上去也都是穿戴整齐举止得体的,在这种地方喝酒,也不算辱没她这位前任赤练魔女、现任化形大妖。估计就算这里再糟糕一些,档次再低一些,她也还是会进来喝酒的,酒鬼的孽根性使然。 “小二哥,把你们这儿的好酒,每种来一坛。”杜羽裳随意找了张没人的桌子,稳稳当当一坐就开始喊人。 听着这脆嫩嫩、娇滴滴的声音喊着许多糙汉子都喊不出来的话,店小二惊了一跳,拿着汗巾往这边一瞧,见喊话的是一位女修,也就不觉得惊讶了。修行中人,各种惊人眼球的怪癖多不胜数,嗜酒已经算是里头比较正常的一种了。 “好嘞,这位女仙家请稍等,这就给您上酒,您要不要再配点儿下酒菜?”店小二将汗巾往肩上一搭,微微躬着身子三两步窜到杜羽裳桌边,还十分殷勤地给她擦了擦本就不脏的桌子。 杜羽裳已经数百年没吃过俗世的酒菜了,这会儿身为一个还没辟谷的炼气期散修,有口腹之欲也属正常,于是点头道:“也好,捡拿手的来一桌。”听听,有钱就是豪横,都不论盘论盏的,直接论桌。 店小二喜笑颜开地去厨房吩咐了一番,然后便开始一坛坛地给杜羽裳这桌上酒。 泥封的酒坛有大有小,店小二还算厚道,都给上的小坛,不一会儿工夫,地上就摆了几十个酒坛子了,小二哥一边给其中一坛开封,一边笑道:“小的先给女仙家开三坛,您喝了觉着好,小的再给您开其他的,若觉着不好,没开封的还可以退。” 杜羽裳点了点头,接过已经开封的那坛酒,直接逮着酒坛脖子,仰头便直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 这一口酒下肚,杜羽裳抿了抿唇舌,然后开始担心起储物袋里的三十九块下品灵石来,倒不是酒有多好喝,而是这坛五谷酒吧,人家是用灵谷酿造的,但凡用灵米、灵谷什么的制成的吃食,就绝不会用银两结账,她那点儿扔地上一眼就数得清的灵石,真没资格在这个消费层次上豪横。 酒的味道虽然不如云扬酿的好,但对于几百年没沾过酒的杜羽裳来说,也算是久旱逢甘霖了,她都没歇一歇,仰头又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 “小二哥,跟你说个事儿。”杜羽裳放下酒坛朝还在搬酒的伙计招了招手。 伙计把搬过来的酒坛摆好,将汗巾拿下来擦了擦手,站桌边恭恭敬敬地道:“女仙家您请说。” 杜羽裳用食指挠了挠鬓角,有些尴尬地小声道:“那个……我兜里只有三十枚下品灵石,我也不晓得你们这儿酒什么价,你悠着点搬哈,别回头超出这个价钱我付不出来,那可就太丢脸了。” 那伙计闻言一愣,随后笑道:“女仙家您太客气了,别说您的灵石尽够这些酒菜的,就是不够,咱店里也不会拦着您不让走啊,您今儿不方便,总有方便的一天吧,等您想起来了,再来结今儿的酒钱就成了。” 这回轮到杜羽裳愣住了:还可以这样的吗? 48、老左 其实这酒肆的做法也很好理解。 毕竟修行中人谁会因为几块灵石吃霸王餐?难看不说,还欠因果,完全没这个必要。所以店家根本不担心有人赖账,这种顺水人情都不做,还怎么做生意? 话虽如此,但店家这么做还是很拉好感的。 至少杜羽裳便因此对这家店有了几分亲切感,听了伙计的话,她笑眯眯地拍了拍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小二哥接着上酒,紧着我的灵石上!” 这是‘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痛快喝一场’的意思啊! 伙计最喜欢这种豪客,毕竟卖出的酒水越多他的薪酬越高,于是忙躬身道了句“好嘞”,转身就继续搬酒,这时一个宏亮浑厚的声音朗声道:“小二哥,这位姑娘的酒钱算我老左账上,你尽管给她上酒,这酒我老左请了。” 杜羽裳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黑色兽皮软甲,袖子近乎被挽到腋下,满脸络腮胡的壮硕汉子,独自一人坐在隔壁桌,见她看过来便朝她拱手一笑。那汉子面前也是摆了一桌子菜,地上一地的酒坛子,不同的是那人的酒坛子都是大号的。 好酒之人,只用一个眼神便能确认同类。 杜羽裳起身朝那姓左的壮汉还了个礼,端起酒坛朝他举了举道:“多谢左前辈赠酒,晚辈感激不尽,无以为报,先干为敬。”说完捧着坛子一顿咕噜噜,一坛酒便下了肚。 那位姓左的壮汉哈哈一笑道:“我辈爱酒之人,论什么前后辈,美酒面前无老少,你只管叫我大哥便是。”说完也单手抓起个酒坛,哗啦啦往嘴里倒酒,别人这种喝法只怕会倒得满头满脸都是,但他却是一滴未洒,满坛子酒全进了肚。 杜羽裳见此,非但不觉得他粗俗,反倒认为此人言行合一,是可交之辈,于是放下酒坛认真行了个礼:“散修杜念,见过左大哥。” 她活了近千年,这还是第一次叫人大哥。 那姓左的壮汉并未觉得这声大哥有多珍贵,但被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喊大哥,心情还是十分愉悦的,又抄起一坛酒,哈哈笑道:“唉,好好,我这粗人不会说话,都在酒里,都在酒里,我干了。”说完,咕隆咕隆又是一坛酒下肚。 杜羽裳笑了笑,也不多言,拿起第二坛酒就往嘴里倒。 两人这一顿豪饮,顿时赢得酒肆其他酒客们的齐声叫好,场面一时热闹起来,不少人嚷嚷着:“小二哥,给咱这里也来两坛酒,要大坛装的,咱不能被个小姑娘比下去啰。” “就是就是,喝酒嘛,就得这样喝才豪气,小二哥,咱这里也来两坛!” 一时间酒客们纷纷要酒,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看着顺眼,二话不说就拎着酒坛子“我干杯你随意”起来。 还有不少人见杜羽裳喝酒豪气,也拎着酒坛子上前交换姓名,因见她是个小姑娘,并不要求她喝干一坛子酒,都是随意,尽兴就好。 气氛正热烈时,一位颇有几分书生气的年轻人急匆匆走进来,此人身穿黑色长衫,面色苍白,发髻上绑着缁撮(逍遥巾的一种),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但表情颇有些不善。 姓左的壮汉一见此人便没了笑容,酒坛子也放了下来。 那书生见到姓左的壮汉同样脸色不好,愤然道:“老左你搞什么名堂,每次出门都不带传讯符,那事儿有消息了,赶紧随我回去。” 姓左的壮汉把地上那些装着酒的坛坛罐罐一股脑儿全收进储物袋里,桌上的下酒菜却是没办法收的,他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对那书生道:“出来喝酒带什么传讯符,扫兴得很,你看,我不带传讯符你都能找来扫我的兴……” 那黑衣书生板着脸扭头就走:“成,你慢慢喝,我不扫你的兴。” 姓左的汉子嘿嘿一笑,掏出一枚中品灵石扔给小二哥,“甭找了,今儿这顿酒我请,剩下的是你的赏钱。”说完追着那黑衣书生而去,远远的还听他腆着脸喊:“不扫兴不扫兴,一点儿都不扫兴,百里兄弟,等等我唉。” 杜羽裳不由莞尔,这里的人,真的很有意思。 伙计还在吭哧吭哧地搬酒,杜羽裳摆了摆手道:“小二哥别搬了,这些酒够我喝许久了。” 那伙计也是实诚人,有些为难地道:“可是左堂主留下这许多灵石,说请喝酒,这店里就您酒量最好,您不多要点儿酒这灵石怎么花得完?”一枚中品灵石能换一千下品灵石,他们这店里,也就一些灵谷、灵果酿造的酒值钱些,其余的下酒菜什么的,都是凡品,就算杜羽裳这样胡吃海喝的,一桌下来也要不了几个灵石,一枚中品灵石够这家店做一整天的买卖了。 杜羽裳笑道:“那位左堂主说了,剩下的是给你的赏钱,你应该巴不得我不喝了,把剩下的酒都退了才好,怎么还劝着我多买些?” 伙计挠头憨笑:“平时赏钱都是一两块灵石,这一下子拿太多了,心里不踏实。”对于一介凡人来说,身上灵石超过数百枚的话,很容易遭人觊觎,要知道杜羽裳这“炼气期”修士,兜里也才三十九枚灵石呢。 杜羽裳一听就明白了伙计的顾虑,笑道:“我看左大哥也是这里的常客,你若是怕赏钱太多扎手,下次左堂主再来,你就拿这多的赏钱给他结账不就好了,一次结不完还可以多结几次。” 伙计顿时一喜,一拳锤在自己手掌上,“嗨呀,小的怎么没想到呢,下次左堂主来,小的就拿这灵石给他付酒钱。” “小二哥唤左大哥堂主,不知他是哪里的堂主?”杜羽裳随口打听了一句。 “女仙家看来是从外边来的,左堂主当然是魔宗的堂主啊,这里很多人都认识他。” 杜羽裳点了点头,又问:“如果我要加入魔宗的话,应该去哪里报名?” “女仙家出了咱们店就能看到外头有向上的石梯,您往上走,下一个平台就是魔宗的山门了,您去了那儿再随便找个人问问,小的没去过,不太清楚。”像他们这样的凡人,顶多也就是在这集市里活动了,再往上走自己都感觉亵渎了圣地似的,等闲不会去那里。 49、红尘问心-财 酒总是醉人的,哪怕杜羽裳已经不再算是人,哪怕她实际修为已是金丹期,但只要不用灵力催出酒气,喝多了还是会有些头晕脑胀。 但她偏生就喜欢这种微醺的感觉,特意不用灵力逼出酒气,慢条斯理的把地上余下的酒坛都给收了起来,给了那位憨厚的店伙计一枚灵石作为赏钱,手里拎着个酒坛子便往魔宗山门而去。 上山的石阶约莫五尺宽,紧贴着山壁盘旋而上,这样的宽度大概够三四个人并排走,能在这等坚硬的石壁上凿出这么宽的石梯,不用说也知道是修炼之人才有的手段,说不定又是那位魔尊大人的手笔。 酒意上头的杜羽裳心里想:这位魔尊大人,可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呢。 往上走了大约一里地,第二层平台便到了,一道银链般的瀑布从更高一层的平台上跌落下来,在这一层汇集成一个水潭,水潭有十余丈大小,潭水墨蓝深幽,清澈见底,一道彩虹横跨在水潭之上,彩虹下长着几朵白色睡莲,花瓣白玉般晶莹剔透,美得炫目。 那瀑布从高处落下来,却并未将水溅得到处都是,而是极其平缓地落入水潭之中,只是水面上始终荡漾着层层波纹,想来是有阵法加持,否则这平台上必然得弥漫着漫天水雾,地上也会长满青苔。 水潭旁有一块刀砍斧凿般棱角分明的巨大岩石,岩石上刻着五个字:红尘问心镜。除此之外,这层平台再无旁物,那小二哥说上来就能找人打听,这儿根本没人,怎么打听? 杜羽裳仗着酒意,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拍了拍那块岩石,高声喊了一句:“有人吗?” “有有有!”平台上空无一人处忽然响起人声,一条腿仿佛从虚无之中跨出来,接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年轻人显出身形来:“有人的,姑娘你有何事?” 杜羽裳朝上指了指,笑眯眯地道:“我想加入你们魔宗,你看成吗?” 那年轻人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成的,怎么不成,不过姑娘得先过红尘问心镜才行。” “没问题,要怎么过?” 那年轻人走过来,指着岩石上“问”字正中央的“口”道:“姑娘你滴一滴血在这里,就可以进入红尘问心镜了,没有危险,只是一个考验心志人品的幻境而已。” 杜羽裳点了点头,将酒坛子收起,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呲着牙将指尖之血涂抹到那“口”字中央,下一刻她便从原地消失无踪了。 …… 第一个幻境里,杜羽裳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默默窥视着前方的树林。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身在幻境中,也一点儿不好奇自己为何会在此处,只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毫无问题。 树林里,七个蒙面人正在围攻一位身怀六甲的妇人,那妇人已是强弩之末,眼看便要授首于刀下,杜羽裳一个纵身来到那妇人身前,将斩向那妇人的刀剑悉数用剑隔开,把妇人护在身后问道:“他们为何要为难于你?” 那妇人喘着粗气,厉声道:“他们是坤离宫的贼子,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家中有宝物,趁夜杀上门来,我相公拼死护着才让我逃出来,家里十几口人,只剩我一人了!” 那伙蒙面人并未反驳妇人所言,只是闷声不响地继续进攻,杜羽裳便知道那妇人所言非虚,当即不再留手,将手中长剑舞得密不透风,顷刻间便斩落一人首级,那妇人也缓过气来,加入战团,两人合击之下,剩余的六个蒙面人很快便再度被斩杀两人,余下四人自知不敌,转身便逃。 杜羽裳担心那伙人调虎离山,因此不敢追击,只能护着那妇人离开,心中却也好奇:究竟是何等宝物,竟引得贼人前来灭门? 还没等走到安全之处,那妇人忽然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叫唤起来:“女侠……我……我可能是要生了……” 杜羽裳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她可从来没张罗过妇人生孩子这种事,不由得心焦不已:“这附近哪儿有大夫?我带你去看大夫吧。” 那妇人疼得满头汗水,牙齿咬得脸都狰狞了,摇头道:“不,来不及的,那边有个山洞,劳烦女侠扶我过去。” 杜羽裳只得依言将她扶到山洞里,把自己包袱里的衣裳拿出来垫着,然后扶那妇人躺在她的衣裳上。 “大嫂,我不会接生啊,怎么办?”杜羽裳搓着双手,着急得手心都冒汗了。 妇人疼得额头青筋乱跳,咬牙道:“没关系,我自己生,女侠替我守着洞口便可以了。” 杜羽裳点点头,拔出长剑守在洞口,耳边是那妇人一声紧过一声的压抑痛哼,听得人心惊胆战,过得许久,那压抑的痛哼却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女侠……”妇人的声音十分虚弱。 杜羽裳大惊,回头看去,只见那妇人身下流了一大滩血,将她垫的衣裳都湿透了,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 “大嫂,怎么回事,你怎么……” 那妇人勉强抬了抬手,有气无力地道:“坤离宫的贼子想要的宝物,其实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说我这孩子乃是仙胎,若在未见天之前取出炼成血丸服下,便可立地飞升,女侠,我没力气了,这孩子大概也生不下来了,不如趁我们娘儿俩都还活着,把它取出来吧,也算……也算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杜羽裳听得脸都绿了,指着自己鼻子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居然让我吃你的孩子?吃人?” 那妇人笑得惨然:“炼成血丸就不算是人了,再说,若能成仙,生吃又何妨,女侠不想成仙吗?长生不死呢……” 杜羽裳摇了摇头道:“我想成仙,但我不吃人,生的熟的炼成血丸的,我都不吃。大嫂你别说话了,留着力气生孩子吧,我这儿还有棵五百年的人参,你啃两口试试有用没用。” 片刻后,黑咕隆咚的山洞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宏亮而富有生命力,划破黑暗传出老远老远。 50、红尘问心-色 第二个幻境。 杜羽裳一脸惬意地躺在迷踪岭的花海里,身旁扔着好几个空酒壶,脸颊微红,半眯着眼,二郎腿翘得高高的,还不时抬一抬翘起的那条腿,嘴里哼着俗世情情爱爱那一套的小调:“恰到如今,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佳人在怀,不羡鸳鸯,不羡仙呐,咿~呀嗨……”心里却很奇怪:我什么时候学的这种神经兮兮的曲子? 这时从木屋的小院子里跑出来一位少年,十一二岁年纪,生得浓眉大眼,齿白唇红,一双眼睛明亮透彻,那张略显圆润的小脸上,属于小孩子的单纯和天真尚未完全褪去,但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大人的成熟与焦虑。 那少年一路不知踩断多少朵鲜花,气喘吁吁地跑到杜羽裳身前,着急道:“师尊,师弟他练功又岔气了,弟子把他泡进了寒潭里,师尊您快去看看吧。” 杜羽裳从花丛中坐起,皱眉道:“云扬那小子怎么搞的,修炼总岔气,以他的资质,应该不会如此啊,还有,咱们迷踪岭什么时候有寒潭了?我怎么不记得这回事?” 当幻境跟原有记忆差异太大的时候,使用者本能还是会觉得不太对,但自我意识却并不会强烈排斥这种不对。 那少年奇道:“师尊,您是不是又喝多了?寒潭一直都有啊,每次师弟练功岔气,您都把他泡寒潭里的。师尊,您还是少喝点儿酒吧,免得影响修行。” 杜羽裳点头“哦”了一身,站起身来,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这小子身高还不到她肩膀呢,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反倒时时提点她这做人师父的,仿佛有操不完的心。“走吧,去看看你师弟又闹什么幺蛾子。”她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揽着他一同往回走。 少年这时仰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惊讶道:“师尊,您怎么哭了?” 杜羽裳一脸茫然,“哭了?没有啊。”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似乎真的满脸都是水,但她好像也没什么可伤心的啊,为什么会流泪? “我没哭啊,大概是眼睛这狗东西看见我们宗翰如此秀色可餐,所以流口水了。” 少年耳根子一红,羞恼道:“师尊您还是少喝点儿酒吧,每次一喝了酒嘴里就胡说八道。” “是是是,我家大徒弟说话最有道理了,不愧是为师的开山大弟子。” 师徒俩拌着嘴往木屋走去,走到左边院子时,一直被杜羽裳揽着肩的少年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但她却一无所觉,推开门便进了房间。 房间的门口竖着块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对儿划水的鸳鸯,前景是一丛牡丹,背景是圆圆的月亮,画面简直俗不可耐。杜羽裳皱了皱眉,心想:“云扬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云扬,你还好吗?”杜羽裳一边发出声音,一边绕过屏风往里走,宗翰十二岁的时候,云扬才七岁,还不到避嫌的年纪呢。 但她没走两步便呆住了:屋子正中央是一个硕大的水池,水池里白雾升腾,寒意弥漫,想必便是那所谓的寒潭了。但是:“谁特喵的把寒潭挖在一进门的地方?就不会另外捣鼓一间屋子专门放置寒潭?”杜羽裳忍不住抱怨道。 寒潭里雾气太重看不到人,杜羽裳又喊了两声,没人回应,她便着急了:练功岔气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问题不大的话,也就是经脉淤堵一阵,自己强行运功破开再以寒潭水镇痛就能解决,如果问题严重的话,搞不好就会损伤经脉丹田,甚至废了根基。 杜羽裳担心云扬的安危,顾不得旁的,直接跳进寒潭之中,被那潭水激得打了个哆嗦,她咬牙忍着,放开神识查看云扬的位置,然后她便愣住了:云扬不是应该才七岁吗?怎么突然就变成大人了? 长大了的云扬趴在寒潭边,一袭黑衣一多半都泡在水中,墨色长发一部分在岸上铺开,还有一部分落入寒潭之中,露出他苍白的侧脸和俊美无俦的轮廓,有种虚弱病态之美,很是动人心魄。 杜羽裳看了一眼便觉得心突突的跳,心中却有些莫名其妙:这张脸天天看,都看几十年了,心跳个鬼哦。 她顶着冰冷的潭水走过去,摸了摸云扬的额头,这人烫得像块烙铁似的,寒潭水也没能将他的体温降下去,可见这次岔气颇为严重。 杜羽裳叹了口气,盘膝在寒潭中坐下,将云扬的手腕握住,一股灵力涌入他体内,替他疏导堵塞的经脉。 那灵力运行小半个周天后,云扬脸上有了几分血色,但随着杜羽裳输入他体内的灵力越多,他的脸色越来越红。然后,云扬醒了过来,一双眼尾上挑、眼角微红的桃花眼朝杜羽裳看过来,虚弱地道:“师尊~弟子好热……”他说话的同时,另一只空着的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半片肩膀来。 杜羽裳有些生气:“你是不是傻?你是修行中人,热了脱衣服作甚?还不赶紧运功退热!为师这么些年教的,你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云扬有些委屈,但还是听话地坐直了身体,闭眼调息,片刻后,杜羽裳的灵力在他体内运行完大周天,清除了隐患,刚要收手离开,却不防被他一把反抓住了手腕,“师尊别走,弟子害怕。” 杜羽裳惊讶莫名,很不客气地用神识将云扬上上下下扫了个彻底,修行中人用神识查看别人是很放肆的行为,极不礼貌,被查看之人会有一种啥也没穿的感觉。 云扬脸红到了耳根子,羞窘道:“师尊,您这是做什么?” “我就看看你是不是被哪个青楼女子附体了,今儿怎么这么阴阳怪气的?”她神识查探一遍后没发现问题,便甩开云扬的手,冷哼道:“既然没事,还不赶紧去修炼,不想修炼的话,给为师酿酒也行,赶紧出去!” 云扬叹了口气道:“师尊,可这是弟子的房间啊。” …… 51、红尘问心-仁 第三个幻境。 杜羽裳身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大殿中还有许多同门修士。 主座上,宗主危襟正坐,咆哮道:“区区一座凡人城池,竟折损我一名金丹城主和两名化气护法弟子,啊?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秦长老,你带执法堂去给我将那城池屠灭干净,再从别的城池抽调人口补上。”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白须修士站出来躬身道:“宗主大人还请三思,八十年前屠掉的东辉城,虽说事后也抽调人口填补空缺,但终究伤了元气,最近数十年灵米和灵矿的产量一直走低,不足屠城前的一半,而且被抽调人口的西岳城也是产量骤减,大不如前,宗主大人,屠城不可取啊。” “你只晓得说不可取,那你倒是说个可取的来!”宗主拍着座椅扶手,脸色难看。 那白须修士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解决问题的办法,在他看来,不过是群凡人而已,又不是他的后辈家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何必为此劳心费力?若不是担心产量降低影响供奉,他根本不会站出来多此一言。 白须修士答不上话来,宗主怒道:“若没有其他的办法,还是屠城吧,损失的供奉由你等均摊。” 一听说要由在座诸人承担损失,原本事不关己的修士们顿时像开了窍一样,纷纷聪明起来。 “屠城的确不可取啊,不如杀一批带头闹事的?” “如果都是凡人,那金丹城主和两位护法是怎么死的?定然是有其他修士暗中支持,这些修士不除,凤翔城还会生事,得先把这几个躲在暗处的修士找出来才行啊。” “我看这些凡人就是欠收拾,弄一批凌迟处死,就该怕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一人越众而出,朝主位一礼道:“宗主大人,属下倒有一良计可缓解凤翔城局势,以保障我宗岁供不受损害。” 宗主眼睛一亮:“道君请讲。” 那人朝杜羽裳看过来,脸上挂着“欣赏”的笑容,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朝宗主拱手道:“回宗主,属下认为此事可由栖霞元君出面化解,元君一向亲厚凡人,必然不愿见到生灵涂炭,由她出面,凤翔城一事定可迎刃而解。” 杜羽裳不禁气结:这家伙想与自己结成道侣,被拒,此后就处处找茬,真是小家子气得不像修行中人。 宗主可不管这两人是不是有恩怨,既然有人提出了看似可行的办法,那就值得一试,总比屠城强。于是将手一挥道:“道君言之有理,那就请栖霞元君前往凤翔城平叛吧,往后凤翔城岁供,宗门七成,栖霞元君三成,无论平叛结果如何,岁供不可耽误!就这样吧。” 这意思就是:“不管你怎么搞,每年必须上供这个数,看你临危受命的份上,还给你打了个七折,知足吧。” 杜羽裳如果严词拒绝,宗主也不会为难于她,修真界女修并不多,能修炼到元婴期的更是寥寥可数,多少人盼着能得栖霞元君青睐呢,她本人已是实力强劲,化神有望,万一她今后再找个化神期道侣,翻起旧账来谁不怕? 不过她并不想拒绝,虽然这事不归她管,但她的确不想见到生灵涂炭。因此便领了这差使,安排好洞府事宜,驾起飞行法器便往凤翔城而去。 凤翔城闯下这等大祸却并未封城,杜羽裳随便乔装打扮一番后便顺顺利利进了城,找了间酒肆要了两坛酒,很快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那城主和两位护法并非死于民乱,只因那城主看中了一位路过的筑基期女修,以招待的名义将其邀约至城主府,在那女修酒菜里下了毒,将其困在城主府中诸番凌辱,谁知那女修竟有位金丹期道侣,那人单枪匹马前来攻城,城主便命城中百姓出城抵挡,结果被奴役得太狠的百姓们不仅没有抵挡,反倒跟着那位金丹期修士一齐杀到了城主府,这才导致城主和两位护法身死。 大仇得报后,那位金丹修士带着他的道侣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倒没有做出迁怒屠城之事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杜羽裳听完来龙去脉后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还真是不作不死啊。 幸好自己来了,不然这满城的百姓就得为这么个作死的城主陪葬,岂不是冤得慌? 随后杜羽裳便直接接任了城主之位,她先重新整理了牢狱,查看卷宗并暗中走访,将地牢里的无辜之人通通释放。 接着释放了被强行锁在矿山干活的百姓,将一户抽二的徭役改成了雇佣,每一枚灵矿能换取多少米粮肉菜,做成定例,让全城遵照执行。 种灵米的摊派制也改成了兑换制,由每户不管人口多少必须种植多少亩灵米的旧规矩,改成百姓用灵米换凡米,根据灵米品相的不同发放酬劳。 这样的改革,初时看起来会为城主府增加不少开支,但从长远来看,百姓的人生安全和基本生活有了保障,才能心甘情愿的做事,温饱解决后人口才会增加,人口增加会带来产量增加,产量增加会使百姓收入增加,形成良性循环。 杜羽裳还选出数位为人正直头脑聪明的百姓,令他们替自己管理凤翔城,自己则专心修炼。 第一年的产量便比往年岁供多出不少,杜羽裳也不是什么老实人,既然宗主定下了岁供数量她当然不会超额上供,这些资源自己拿着不香吗,不仅可以加快自己的修炼进度,还可以犒赏为自己做事的人,皆大欢喜。 此后,凤翔城在杜羽裳的管理下,百姓安居乐业,人口迎来凤翔城历史最高,导致凤翔城不得不往外扩建,而凤翔的产出也是一年胜过一年,引得不少修士嫉妒。 宗主有心想收回凤翔城,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杜羽裳便化神了,跟他平起平坐,导致他再也不好意思提及此事。 宗主无法,只得命所有城主前往凤翔城学习杜羽裳的管理方法,那些城主们虽然学到一些皮毛,但内心里仙凡之别并未改变,辖下城池里时不时还会发生几桩修士欺压凡人的事情,好在没引发更严重的冲突,但到底民心流失,百姓一有机会就想移居凤翔城,这也越发导致凤翔城人口膨胀,城池不断扩张,后来更是占据了宗门半壁江山。 而杜羽裳的管理方式也被诸多宗门学习,凡人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许多。 52、红尘问心-义 第四个幻境。 杜羽裳与七位同门在执行宗门任务时,意外落入上古秘境,被困在一个上古阵法中不得解脱。 上古阵法中时有烈火冰风肆虐,众人不得不动用灵力结成护盾抵御,偏偏古阵之中无法恢复灵力,灵力耗尽后只能靠丹药顶着,这数月来,众人的丹药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顶多能再维持数日,届时即便不死于烈火冰风,也会死于灵力耗尽。 而杜羽裳因为才刚结丹不久,以前存下的丹药在渡劫时便消耗了许多,这次任务出来得急,还未来得及做补充,因此才没过多久她的丹药便已耗尽,还是几位同门商量着把所有丹药都拿出来,再重新平分给每个人,才让她能坚持到现在。 有人笑着说:“这便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还有人说:“像咱们这种黄泉路上一道走的,会不会转世时投到一户人家家里,成为真正的兄弟姐妹?” 有人笑骂道:“哪家娘子能一肚子生八个?别给咱一齐投猪胎里,那可就惨了。” 于是众人哄笑。 但哪怕众人再逗趣,再苦中作乐,也还是无法改变丹药一天天变少的事实,同门们的说笑逐渐消失,众人也随之一天天绝望。 就在大家觉得可能不会再有希望时,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隙,随着时间流逝,那裂隙越来越大,竟渐渐扩大至可容一人通过,众人纷纷觉得,这裂隙也许便是唯一生路。 同门之中,杜羽裳身形最小,大家一致同意让她先走,其余人待那裂隙再大些再跟着逃生。 杜羽裳也没跟同门们客气,她先走,一来是这缝隙目前只能容她通过,二来她也想先去探探路,若无危险当然便是生路,若是有危险,此路不通,那么无非是黄泉路上自己等上一等,也能与这些同门们一道,不会太过寂寞。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刚从那裂隙中挤到另一处空间里,头顶的裂隙竟自行合拢了,任凭她如何攻击,都难以再有痕迹。 她无奈之下只得放弃,落到地上,认真查看自己置身的地方,想找找看有没有别的出路。 这是一个十分宽敞的空间,约莫数十丈见方,这里不仅灵气充足,而且到处都是宝藏。 各种极品法器就那样随意的扔在地上,甚至比农户家中的农具待遇还差。 靠墙的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瓶子,大大小小,杜羽裳打开其中一个,丹药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只闻一闻便觉得神清气爽,这许久以来抵御烈火冰风带来的疲惫近乎一扫而空。 另外一个架子上则摆满了各种储物袋,杜羽裳拿起其中一个查看。这个储物袋是无主之物,轻而易举便打开了,里面装着各种灵矿,还都是高阶的,是炼制本命法宝也够资格的那种。 杜羽裳放下储物袋,心跳不已。 她很喜欢炼丹炼器,别的还好说,但看到灵矿真是见猎心喜啊,恨不得把这些储物袋挨个打开来查看一遍。 但她不能。 同门们此时还困在古阵里忍受冰与火的煎熬,她多耽搁一阵,他们就多受苦一阵。 她强忍着翻找其他储物袋的冲动,在偌大的空间中不断寻找,终于在空间正中间的位置找到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打开古阵的方法:以蕴含灵力之物投入碑后古井,献祭足够后方能开启古阵。如无需开启古阵,碑前有传送阵,置入上品灵石即可启动,传送出秘境。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可以选择救人,献祭此地的宝藏;也可以选择不救人,带上这空间里的宝藏,自己用传送阵离开。 但杜羽裳一点儿没想过不救人这种可能。 不就是献祭么,这地方好东西这么多,不就是为献祭而存在的吗? 杜羽裳先把她最不看好的法器一股脑儿收进储物袋里,一样一样朝石碑后的古井里投。 投进去第一件法器时,她头顶亮起了一片异常繁复的符文,符文共有数千枚,闪烁着蓝幽幽的光。 待她再投进去第二件法器,那许多符文中的一个,熄灭了。 投进去第三个法器时,她想,大概得让所有符文都熄灭才能破开古阵,放出被困的同门。 还有什么可说的,人命肯定比法器值钱啊,而且这些人先前救过她,让她没有死在冰火之下,投桃报李她还是懂的。 再说即使没有先前分丹药之事,这些同门也都是相处了几百年的旧友,颇为投契,否则也不会一起出任务了,如今有能力救,自然要救。 只是,她没想到代价会这么大。 所有的法器都投进去了,符文只熄灭了十分之二,她没办法,只得又把丹药拿来往里投。 很快,满架子的丹药投完了,符文又熄灭了十分之二。 再然后她只能将另外架子上的诸多储物袋搬来井边,从她没什么兴趣的妖丹兽血之类的开始献祭,等到必须往里头献祭灵药时,她心痛了。 她修行一场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炼丹炼器,对高阶灵药与灵矿,那是打从心眼儿里喜爱,如今要把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宝贝扔进井里,真是心痛如绞。 有好几次她都想就此停手,但一想到与同门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便狠不下这个心来,只得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反正这些东西都不是自己的,献祭了也不心疼,不心疼,不心疼。 到最后,她将空间里所有宝贝献祭一空,甚至连储物袋也都扔了下去,才将符文熄灭到只剩一个。 望着那枚依旧倔强地亮着的符文,杜羽裳咬了咬牙,把自己储物袋里的妖丹掏出来一枚,扔进井里。 终于,最后一枚符文熄灭了,头顶上传来咯吱吱的声音,随后房顶朝两边分开,七位同门毫无准备地从头顶上落了下来,一个个吓得哇吱乱叫。 当他们一个个捂头的捂头,捂腚的捂腚,纷纷感叹‘终于活下来了’时,杜羽裳捂着心口直哼哼:“人命实在是太贵了,太贵了。” 鬼知道她刚刚失去了什么。 53、线索 杜羽裳在红尘问心镜中经历人生百态时,魔宗议事大殿里,阵堂堂主百里扶风与灵兽堂堂主左不齐匆匆赶到,除他二人外,其余魔宗高层早已到齐。 刑堂堂主候仲文面色肃然道:“左堂主,每次议事你总迟到,是否过于懈怠轻慢?” 在魔宗高层里,左不齐最怕的人便是这位刑堂堂主了,见他发话,忙不迭的赔小心:“候堂主,老左错了,前阵子不是又有几个弟子失踪吗,老左心情不好就去酒肆散了散心,耽误了正事,下次不会了,还请候堂主原谅则个。” 五大三粗的左不齐,服起软来一点儿不带含糊的:候仲文这人严肃死板到没边了,你要跟他较真儿,他能一个问题跟你辩三天,一口气儿不歇的,真真惹不起,就连魔尊见到他也得顺毛捋,自己不过是个堂主,服个软怎么了?这叫明智! 左不齐承认了错误,候仲文便不再拧着不放,而是朝主位的赤翎魔尊一礼道:“魔尊大人,属下这次召集大家议事,是有了重大发现。” 赤翎魔尊点了点头:“候堂主请讲。” “这次那两位炼气期弟子失踪前,属下曾令两队金丹弟子远远相护,一来保护宗门弟子安全,二来若真有意外也好尽快找到线索……” “说得好听,你敢说你这么做不是以宗门弟子为饵,枉顾他人性命?”道堂堂主赵望北打断了候仲文的陈述。 候仲文抬眼看了看他,神色依旧肃然,也不见动怒,语气平静地道:“若以侯某为饵能钓出这些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侯某愿以身为饵,若幕后黑手不找出来,还会有更多弟子受害,堂堂魔宗,弟子却连门都不敢出,这会动摇多少人的道心?” 赵望北还有些不服,却没再反驳。 候仲文又道:“再说,赵堂主所言的诱饵里,一多半都是我候氏弟子,其中还有两个是我嫡亲侄儿!” 候仲文没有道侣,自然也就没有后人,那两个侄子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了,他是把他俩当成儿子养的,整个魔宗都知道,那两个侄子对候仲文来说是半徒半子的存在。 赵望北一听此言,便知道自己在此事上狭隘了,偏激了,他的弟子出了事,心中有怨,因此说话便冲动了,他当即起身,朝候仲文深深一辑道:“赵某失言,还望候堂主海涵。” 候仲文起身回了个礼,表情依旧严肃,语气平平地道:“赵堂主无须如此,都是为了魔宗。”他说完这句后又坐下道:“属下接着说,原本属下以为有两队金丹弟子相护,可说万无一失,但谁知那两位炼气期弟子无缘无故忽然偏离原来的路线,竟把两队金丹弟子甩开了,待那两队金丹弟子赶到时,两位炼气期弟子已然遇害,但这次在出事现场有重大发现。” 听候仲文说到这里,在座诸人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就连一向喜欢搞小动作的符堂堂主白芸芸也收起了她的小锉刀,危襟正坐,神情严肃起来。 “两队金丹弟子在赶往出事现场时,远远看到一队灵兽宗弟子正从那附近经过,后来在出事现场,其中一位金丹弟子的灵兽也闻到有妖兽气息,并根据气息找到埋在现场泥土底下的一缕妖兽毛发,那是炼气期弟子拼死留下的证据,属下认为,此事并非巧合,定然是灵兽宗所为。” 赤翎魔尊点了点头,对在座诸人道:“我不久前与崇仙门的崇化尊者碰过面,崇仙门门下有一名弟子曾向他禀报过,在探查第一次出事的现场时,那弟子的灵兽也察觉到过即将消散的妖兽气息,他当时也有些怀疑,但有用的信息太少,才不得不将此事暂且放下。如今看来,灵兽宗的确嫌疑巨大,你们且等一等,待我与崇化尊者商议后再决定下一步该如何。” 他说完便转身去了内殿与崇化尊者传讯。 …… 杜羽裳在经历了四次幻境后,重新出现在刻着“红尘问心镜”五个大字的岩石前,那黑衣年轻人见她出来,忙转到岩石后面去查看,一边看还一边赞叹:“姑娘你可以啊,每一关都是满分。” 杜羽裳见他说得玄乎,也跟着转到岩石后面看看是怎么回事,只见那岩石后显现出几个竖向排列的篆书:财、色、仁、义。在这四个篆书后面是整整齐齐的四个长条,均为绿色。 杜羽裳有些看不懂,不由问:“就这?怎么看出来是满值?” 黑衣年轻人指了指篆书后面的四个长条:“这是分值,底色是红色,得分才是绿色,就像第一关,如果你囚禁孕妇,抓住一个黑衣人拷问消息,然后将那孕妇剖腹取子,那这个长条就全是红色,意味着你得了零分。” 杜羽裳顿时惊讶:“还有人在幻境里这么做的?” 黑衣年轻人有些不屑地点头:“不止有,还多着呢,原本我们是不知道还能有这种操作的,幻境里发生的事情咱又看不到,但架不住人家要说出来呀,那人通不过考验不服,竟然自己说出来让咱们评理,结果被那日值守的同门给打了出去,这都什么人啊,恬不知耻。” 杜羽裳不由附和道:“确实是恬不知耻,这么说起来,能通过这红尘问心镜考验的,至少都得是行得正坐得端的人,那你们做什么要叫魔宗?” 那黑衣年轻人就笑了起来:“我们魔宗从立宗以来就叫魔宗,只是个名字而已,难道叫魔宗就要行邪魔外道之事?那有些人叫李善张正义的,也不见得就善就正义啊,咱们怎么做,跟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杜羽裳颇有些汗颜:自己这活了近千年的老妖怪,居然还不如一位炼气期弟子豁达透彻,简直惭愧至极。 “是极是极,师兄言之有理,这么说来,魔宗弟子都是过了这红尘问心镜的了?” 黑衣年轻人点了点头道:“对,至少得有两条满分,其余两条分数过半者,才能加入咱们魔宗,毕竟人无完人,那有那么多全满分的。” “每个人经历的关卡都是一样的吗?” 黑衣年轻人摇头道:“第二关不是,第二关映射的是闯关者心目中最好看的人,以此考验闯关者的心性人品,这一关最难了,好多同门师兄弟都折在这一关上,就连魔尊大人也才得了一半分数。” 杜羽裳心想:扯淡,我心目中最好看的人不一直是我自己吗?怎么可能是云扬那小毛头? 不过,魔尊大人到底对他心目中最好看的人做了什么才导致得分只有一半? 好奇得很啊! 54、入门 黑衣年轻人见杜羽裳笑容古怪,显然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忙打断道:“姑娘既已通过了红尘问心镜,那要不要现在就加入咱们魔宗呢?” 杜羽裳点了点头道:“当然要加入,不过还得劳烦师兄先给我讲讲加入魔宗要做些什么,又有什么好处。” “好的,没问题,不如咱们边走边讲吧。”他拿出一枚玉牌,转头对杜羽裳道:“姑娘跟紧一些,这玉牌作用范围很小的。” 杜羽裳依言靠近,那黑衣弟子边走边道:“我叫张正义,比姑娘你早入门,你可以叫我张师兄。” 杜羽裳不禁笑出声来,这人刚刚才拿这名字打了个反面的比方,结果竟是他自己的名字,“张师兄,宗门里是不是还有一位叫李善的李师兄。” 张正义一脸正经地摇了摇头道:“那倒没有。”但说完就促狭地一笑:“但是咱们宗门有一位名叫李善的李师姐!” “你这么编排李师姐的名字,师姐她知道吗?” “那不能知道啊,知道了我不得掉层皮,李师姐超凶的!” …… 说笑间,当张正义手里拿着玉牌靠近某处时,两人前方原本空无一物的平台上,忽然荡起透明水波,那水波铺天盖地,竟将整座孤山完全笼罩其中,可见这就是魔宗的护山大阵了。 那大阵接触到张正义手里的令牌后,顿时像被切开了一小块似的,一个比人略高一点儿的透明门户出现在水波上。 杜羽裳紧跟在张正义身后,走进那门户之中,身后大阵迅速重新合拢,消失于无形,她转头去看时,外面山依旧是山,水依旧是水,并无任何不同。而前方则多了一道与山壁融为一体的石门,石门五六丈高,三四丈宽,门楣上刻着两个字:魔宗。 这才是魔宗真正的山门。 石门后一条石阶贴着山壁盘旋而上,通往未知之地。 杜羽裳跟在张正义身后,一边听他讲魔宗的规矩和待遇,一边四处张望,毕竟这孤山从外面看和从里面看,是完全不一样的。 魔宗的规矩其实并不复杂,能通过红尘问心镜的人,就不难遵守这些规矩。 无外乎就是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得无故伤害凡人等等,大体上都是约束宗门弟子不得为恶的。这样的魔宗,真的很出乎杜羽裳的意料,也难怪这个才成立不足五百年的宗门,一直捋崇仙门的虎须,却还没被灭了,想必也是掌门师叔见其不曾为恶,因此才网开一面的吧。(并不是!) 魔宗弟子的任务也不算多,任务分为两种形式。 一种是强制任务,当宗门发生大事件时,会强制抽调修为合适的弟子参与任务。但最近几百年一直风平浪静,这强制抽调的任务基本就没出现过,强制抽调会根据任务难易程度奖励数量不等的宗门贡献分。 另外一种则是自选任务,每个季度必须完成一次自选任务,只要是宗门发布的,都可以选择,比如什么炼丹、炼器、制符、制作阵盘、捕猎妖兽、查探异常之地等等,当然这些自选任务也都是有贡献分的。 宗门贡献分会记录在宗门弟子的身份玉牌里,贡献分不能交易,除了能在宗门交易区购买各种修炼资源外,还能在藏书阁兑换各种功法秘籍,即使在魔仙城的坊市里消费,都能根据贡献分的等级打折,比灵石有用多了。 杜羽裳听得点了点头,这制度跟崇仙门倒是很像。不过也不只崇仙门如此,基本上各大宗门都是实行的贡献分制,借此调动弟子们的积极性。 另外,魔宗没有内外门之分,一旦通过了红尘问心镜加入魔宗,那就是魔宗弟子,不存在内门外门,不像其他有着上万年历史的大宗门那样,外门弟子还得熬资历才能进内门。 魔宗是个纯粹按贡献分划分弟子等级的宗门,宗门弟子的月奉和待遇等,都与弟子等级息息相关。总分一百以内的为初级弟子,总分一百以上一千以下的为一阶弟子,一千以上五千以下为二阶弟子…… 想要得到茫茫多的修炼资源,要么投到哪位元婴道君门下,要么就得狂刷贡献分。 待张正义把这些林林总总的说完,两人也到了宗务堂门口。 宗务堂里眼下只有两名炼气期弟子值守,张正义进门便跟那两位执事弟子打招呼:“陈师兄,王师兄,有新弟子入门,还请两位师兄通报一声。” 陈师兄大概四十岁出头,这个年纪还没筑基的,在修真界可以说是垫底的存在了,若是身在大宗门,以他这样的年纪和修为,见到像张正义这种年纪不大便即将筑基的天才弟子,早就抬不起头来了,但这位陈师兄身上一点儿不见卑微怯弱,虽也没有自信昂扬,但另有一种岁月打磨出来的沉稳与慈和,他朝张正义笑了笑道: “这个月的宗务堂事务本来应该卢堂主亲自负责,但卢堂主今日没空。”他往上指了指:“魔尊大人跟堂主们正在商议大事,卢堂主安排了钱师叔暂时顶替他,你们且稍等,我这便给钱师叔传讯。” 杜羽裳小声问:“堂主的官儿大不大?怎么还得管理这些俗务啊?” 张正义笑道:“魔尊大人之下便是八位堂主,你说官儿大不大?堂主还算好的,只值守一个堂的俗务,魔尊大人还得轮值八个堂的俗务呢。这叫入世修行!这是魔尊大人说的,他老人家能每次顺利晋级没有瓶颈,便是这入世修行法之功。” 杜羽裳虽然知道有入世修行一说,但修士都是遇到瓶颈的时候才红尘游历一番,不会有谁把掌管俗务当成修行的一部分,若每个修行之人都耽于俗务,那得浪费多少修行时间啊。 “既然入世修行如此有用,那除了魔尊大人,其他人修行难道也都没有瓶颈吗?”她其实是不信这一套的,因此话里隐隐有些抬杠的意思。 张正义却点头道:“对啊,八位堂主,除了器堂的江堂主因入门迟了年纪略大一些外,其余都是年纪很轻便已结婴成为元婴道君了。” 杜羽裳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难道不是结婴后才被任命为堂主的?” 张正义摇头:“当然不是,除了江堂主是后来入门的,其余七位堂主还是散修的时候便跟着魔尊大人了,魔宗成立之初,魔尊大人还没结丹呢,几位堂主大人那时也跟魔尊大人差不多修为。” 55、欣赏 如果说此前杜羽裳对魔宗和魔尊还只是感到有趣的话,那么这会儿便开始有些欣赏了。 她根据张正义说的话大致复原了一下魔宗发家史:七八个化气期散修聚集在一起,逐渐发展壮大自己的势力,然后合力占据一座凡人城池,并以此为根基成立宗门,顶着各方压力飞速发展,四五百年便发展到如今这等规模,不仅个人修为没有耽误,而且,辖区内百姓安居乐业,宗门内部也管理得井井有条。 能有这样的成就,机缘、胆识、魄力、毅力,缺一不可。那位魔尊大人能从无到有做到这个程度,委实叫人钦佩。 而修真界缺的就是这等人物。 多少超级宗门的掌门人,躺在祖宗基业上吃老本,不擅管理,也不思进取,把个好好的万年大宗管理得乌烟瘴气,门人弟子进境困难,心魔滋生,渐渐变得不择手段起来。 殊不知这大道却是:你越不择手段、不畏因果,便越是心魔缠绕劫难惊人,定会叫你所求的,终成空! 像她师尊元仲道君和她师兄宏明道君那样的修真界败类,六大超级宗门肯定都有,只是隐在暗处无人得知罢了,而滋生出这种败类的,正是所谓超级大宗门腐朽的制度和高阶修士日益薄弱的道德良心。 比起崇仙门、玄天宗这样古老而庞大的超级宗门,魔宗的历史太短,而且毫无底蕴可言,但杜羽裳已经感受到魔宗散发出的蓬勃朝气,跟六大超级宗门一比,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生命力满满。而实力强大且底蕴深厚的六大宗门,却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腐朽,垂死。 杜羽裳和张正义说了一会儿话后,钱师叔便急匆匆赶来,他看了看杜羽裳,朝张正义道:“是这位姑娘要加入我们魔宗?” 张正义点头应了句“是”,钱师叔朝他伸出手道:“把红尘问心镜的记录留下,你可以走了。” 红尘问心镜还有记录?杜羽裳都没注意到张正义是什么时候拿到记录的。 张正义取出一枚玉牌递给钱师叔,然后拱手告退,等他走出宗务堂很远了才想起什么来,懊恼地跺脚道:“哎呀,我真是!跟那姑娘聊得这么投契居然忘了问名字,张正义啊张正义,你这蠢样子得光棍到飞升了啊!” 钱师叔接过玉牌后,投入神识查看了一番,一看之下比张正义还惊讶:“全满分?如果不是红尘问心镜的结果做不了假,我肯定会怀疑你作弊了。” 杜羽裳摊手道:“这么难的吗?可我觉得但凡行得正坐得端的修士,都能轻易通关吧?” 钱师叔摇头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一千个弟子里头,能有一个全满分的就不错了,其余大多折在第二关上。如果不是第二关涉及个人隐私,我都想问问你是怎么通关的了。” 杜羽裳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就这么说着话就过关了呀。” 钱师叔瞪圆了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道:“就说着话?那个人没有其他奇怪的行为?” 杜羽裳想了想:“奇怪的行为?是挺奇怪的,但是被我教训了之后就不奇怪了。” 钱师叔:“……” 这小姑娘别是块石头成了精吧,心目中最好看的人在跟前那般搔首弄姿、那般婉转求欢,她还能教训得下去?!以后哪个弟子若中意这位姑娘,怕是要吃苦头了。 “好了,红尘问心镜的事情暂且不说了,我给你办理入宗手续吧,姓名?” “杜念。” “此前可有师承?” “没有,之前是散修。” “可有家族父母亲人?” “没有。” 钱师叔“嗯”了一声,又拿出个透明的、像盘子一样的骨龄镜朝着杜羽裳照了照,骨龄镜上显示她乃幼生期。 嗯,很年轻啊,不是老妖怪变的。 钱师叔默默点了点头,收起骨龄镜后便开始刻录玉牌,很快便录好一块身份玉牌和一块命牌,递给杜羽裳:“来,各点一滴精血。” 杜羽裳依言划破手指在两块玉牌上都点了精血,钱师叔把身份玉牌推给她:“这玉牌你拿着,这是你魔宗弟子身份的象征,戴着这块身份玉牌可以自由进出宗门大阵,但仅限于你,旁人使用无效。” 他说着又拿出个小储物袋递给杜羽裳:“这里头装着十块下品灵石,是宗门新弟子的见面礼,另有下品回春丹一瓶,下品聚灵丹一瓶,初级弟子服三套,回春丹用于恢复灵力,聚灵丹用于修炼,此外还有几枚玉简,里头有基础功法和几个小法术的法决,另外就是魔宗规章制度,你抽空看看。” 杜羽裳双手接过储物袋挂在腰上,钱师叔又道:“筑基期以下的弟子必须住在宗门内,等你筑基后就可以住在魔仙城里了,当然也可以依旧住在宗门,随你自己高兴,至于拜师,每年都会有宗门新进弟子大比,你要想拜师就报名参加,各位堂主甚至魔尊都会亲临,表现出色的话,被收为亲传弟子也不是不可能。” 杜羽裳拱手道:“弟子明白了,多谢钱师叔。” 钱师叔点了点头,对一直在旁安静听着的那两位执事弟子道:“两位师侄谁方便送这小姑娘去初级弟子住处,顺便也给她当个领路人。” 所谓领路人,便是新弟子入门时为其答疑解惑之人,若新弟子将来修炼有成,自然能承这领路人几分情。 王师兄站出来道:“弟子愿往。” 于是杜羽裳便向钱师叔辞行,然后跟着这位王师兄出了宗务堂,往孤山的更高处走去。 她原以为弟子住所应该是那些贴着山壁修建的阁楼中的一座,但到了地方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初级弟子的住所竟然在孤山内部。 宗务堂出来没上多少级石阶便又有一处平台,平台后的山壁上附着个牌楼一样的大门,这牌楼是木质的,雕工精美,两个飞檐翘出很远,门柱上还吊着两个大红色的灯笼,就像俗世中哪个达官贵人家的门头似的。 不过这大门却没有门扇,仅有一个大大的门洞,门洞里并不昏暗,哪怕是在艳阳高照的白天,也能看到里面很深的地方。 那位王师兄领着杜羽裳进了门洞后,杜羽裳便有些挪不动腿了,头也不回地问:“王师兄,我就想问一下,有筑基期弟子愿意住外面的吗?” 王师兄笑道:“有的呀,再好看的风景,看久了也就腻了,还是有不少师兄师姐住外面的。” 56、住处 杜羽裳心想:这地方我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腻! 从门洞进去后才发现里头十分宽敞,并不像普通山洞那般窄闭压抑,反而像是把整座山都挖空了似的,高度足有数十丈,宽度更是一眼望不到边。弧形的穹顶上怪石嶙峋,像极了一块不甚平整的天幕,而这天幕上不知嵌着何种宝石,星星点点,林林总总,将偌大的山洞照得恍如白昼。 天幕下建着一排排的吊脚木楼,木楼下有小溪穿过,溪边种着一丛丛灵竹,竹下是一团团一簇簇的鲜花,蝴蝶蜜蜂于花间飞舞,水上升腾着浅浅白雾,水下游弋着五颜六色的小鱼儿。 这地方,不像是初级弟子住所,反倒像隐于山间的仙家村落。 这还只是初级弟子住处,听说弟子等级提升后,住的地方又不同,这不同之处,肯定是更好,不会更差。杜羽裳简直迫不及待想把贡献分刷上去,好领略一下高处的风景了。 王师兄解说道:“宗门内初级弟子不多,这里的木楼有许多闲置着,师妹可以自行选择住处,凡是门外挂着玉牌的房子,都是无人居住的,那玉牌便是门禁,师妹选定住所后收起玉牌,其他人就进不去了,房子里有基础阵法,如果师妹不放心,也可以自行布置阵法。” “多谢王师兄,冒昧问一句,宗门很少招收新弟子吗?”一个宗门想发展壮大,没有新鲜血液可不行,杜羽裳不免有些担忧。 王师兄摇头笑道:“宗门每三年招收一次新弟子,只要十二岁以上,无论灵根优劣,都能去红尘问心镜闯关,每次招收新弟子,报名人数都是一两万以上,但能通过红尘问心镜的只有两三千人。这新弟子人数,在六大宗门里也不算少了。” 杜羽裳道:“是不算少,那为何这里会空置那么多……” 王师兄摆手打断道:“师妹原来在疑惑这个啊,初级弟子人少,是因为升级成一阶弟子并不难啊,大多数新弟子一年时间就是一阶弟子了,搬去了上面那一层,上面那地方空置的房子就很少了,偶尔还会有新晋一阶弟子没房子可住,还得等那一层有人晋到二阶弟子后空出来才有地方住。宗门里人数最多的就是一阶和二阶弟子,再往上,需要的贡献分太多,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他说着拿出一枚传讯符递给杜羽裳:“师妹且先安顿下来,若有事可直接传讯,我只要没有闭关,定会及时为师妹答疑解惑。” 杜羽裳接过传讯符,道了谢,送走王师兄后才施施然逛起这别致的初级弟子住宿区来。 整个住宿区,根据她的目测,大概有两三千座吊脚木楼,造型几乎都一样,只是位置和朝向有些区别,不过有些吊脚木楼大概是住着人,能看出明显的不同来:或是将溪边草地开垦出来种了灵药,或是在木屋墙上嵌了亮闪闪的月光石,最夸张的是有几座木楼门口竟有小猫小狗在嬉戏。 杜羽裳逛了大半个初级弟子住宿区后,终于选定了一座前后左右都没有邻居的小楼。 小楼的吊脚木桩大约有一人高,十几歩木楼梯上去后是一座小露台。 小楼靠露台的这面墙上,中间有一扇门,侧边还有一扇窗,窗边挂着块玉牌。 杜羽裳取下玉牌后,木楼的周围荡起一圈波纹,显现出如水泡般罩住木楼的基础阵来。推门而入,里头有两个房间,皆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不知是被前任弟子搬走了,还是本来就如此。 看来还得跑一趟魔仙城才行,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得现买。 杜羽裳收起玉牌,盘膝坐在地上,拿出钱师叔给的小储物袋,将里头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下品的回春丹和聚灵丹什么的,她用不上,拿来当糖豆吃都嫌不够资格,一是味道不好,二是杂质太多灵力太少,卖又不能卖,只能留着压箱底。 下品灵石倒还有些用,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那三套黑色的初级弟子服。 因是初级弟子服,主料用是炼气期的墨蚕丝。 墨蚕是炼气期妖兽,以灵木炭为食,吐出来的丝天然就是黑色的。 墨蚕丝颇有韧性,在炼气期材料里也算难得的佳品了,不过修真界崇尚白色,黑色的墨蚕丝因无法染色,基本没有宗门用它来做弟子服的材料,而墨蚕也不是什么稀缺妖兽,被天火烧过的老林子里,墨蚕的数量都是以千万计的,因此墨蚕丝的价格十分低廉,只有同等级白色蚕丝的十分之一左右。 因此魔宗发放弟子服才这般大气,一发就是三套,别的宗门入门时都只有一套弟子服,损毁后还得自行购买。 杜羽裳高高兴兴地为自己换上了魔宗的黑色弟子服,这种炼制过的弟子服通常都铭刻了好几个基础符文,既能自动适应使用者的体型,还具有一定的除尘防雨功能,另外,对于普通的刀剑攻击,也有着很强的防御力。 换好衣裳后,她又挨个查看那些玉简,把功法类的全部挑出来跟那两瓶下品丹药摆在一起,其余规章制度类的,她翻出来仔细阅读了一番,然后便扔在一旁,开始计划起她最近这些日子要做的事情来: 先去魔仙城转一圈,把日常生活用品买齐,还得象征性的买些食物,毕竟她是“炼气期”小修士,还没辟谷呢。 花一天时间把小窝布置规整后,便去器堂和药堂转一圈,意思意思听一下免费的炼器炼丹基础课,然后再接两个初级弟子能完成的器堂和药堂的任务,估计未来一个月都得消磨在那里,等“学会”炼丹和炼器后,就可以接这方面的任务了,到时候以炼制初级丹药的名义,租用宗门的炼丹房炼制自己需要的丹药,再吃丹药提升修为…… 真是完美的计划啊! 可惜,杜羽裳一定没有听过一句话:“计划都是用来打破的。” 她的完美计划连第一步“去魔仙城买买买”都还没来得及实行,便夭折了。 57、任务 魔宗议事大殿里,赤翎魔尊已经结束了跟崇化尊者之间的传讯,回到主位坐下,手指轻敲着桌面,神色有些不定。 大殿里一时有些安静,众人的心情也颇为沉重,这样的氛围下,左不齐只觉得闷得发慌,不禁起身问道:“魔尊大人,崇化尊者到底是个什么意见?打还是不打?那灵兽宗连个化神尊者都没有,咱们是担心打不过还是咋地?灭个灵兽宗还需要商量?” 赤翎尊者抬眼看向他,不满道:“我们只是名字叫魔宗,又不是真正的魔门,岂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没有证据便随意灭人满门,你以为这天下还能容得下我们?” 左不齐抠了抠脑门,晒然一笑道:“是哦,魔尊大人言之有理,那不打又是个什么章程?总不能就这么算了、闷不吭声地吃这种哑巴亏吧?” 道堂堂主赵望北起身抱拳道:“老左这话,话糙理不糙,魔尊大人可有章程,您说怎么整,咱就怎么整,咱们的弟子不能白死了。” 赤翎魔尊神情有些凝重地道:“我与崇化尊者商量的结果是,先派人潜入灵兽宗,拿到他们行事的证据后再行下一步。” 符堂堂主白芸芸将魔尊的神情看在眼里,疑惑道:“魔尊大人,莫非此事还有隐情?”如果只是派弟子潜入灵兽宗,魔尊大人不会是这样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赤翎魔尊摇了摇头道:“目前还没有什么发现,但这件事让我有些不安,灵兽宗虽然不是六大宗门之一,但也是有着数千年历史的老牌宗门了,门风还算清正,怎么会无缘无故伏杀别宗弟子?做这样人神共愤之事,对灵兽宗有什么好处?”他担心的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这件事背后有可能存在的阴谋。 听赤翎魔尊这么一说,其余八位堂主也觉得这件事有些不简单,于是纷纷猜测事情背后的真相。 “会不会是灵兽宗的宗主练了什么邪功,要吸取别人的灵力修为以突破化神期?”左不齐道。 器堂堂主江伯生马上反驳:“即使真有邪功,炼气期弟子能有多少灵力修为给他吸?要吸也是吸化气期金丹期的。” “有没有可能是灵兽宗宗主想要挑起修真界大战,以便从中渔利?最开始的时候,崇仙门的人不是还拿着证据说是我们魔宗干的吗?”阵堂堂主百里扶风揣测道。 刑堂堂主候仲文神情一如既往的严肃:“如果真是挑拨,这种手段未免过于浅白,修真界有几个傻瓜会吃这种挑拨?” …… 众人议论纷纷,赤翎魔君听了一耳朵,却没一条有用的,只得抬手压了压道:“好了,无用的话少说,我决定亲自潜入灵兽宗查探,卢堂主,你替我挑选几个新入门还没在人前露过面的炼气期弟子,随我一同加入灵兽宗,以掩人耳目。” 宗务堂堂主卢俊琛忙起身拱手道:“是,属下这便调出新入门弟子名册,为魔尊大人挑选合适的弟子。” 身为宗务堂堂主,新进弟子名录自然是随身携带的,他将最近月余入门的弟子名录用一枚玉简拓印下来,双手呈给赤翎魔尊:“魔尊大人,共有三十二名新进弟子符合您的要求。” 赤翎魔尊抬手将玉简吸入手中,以神识查探后皱眉道:“三十二名新进弟子,有三十一个都在魔仙城中有亲眷,能随我潜入灵兽宗的只有一人,最近就没有其他新进弟子了吗?” 卢俊琛想了想道:“这些是最近一个月内加入宗门的弟子,不然属下再往前查一下?” “也好,劳烦卢堂主了。” 卢俊琛又拿出弟子名录查看了一番,发现好巧不巧的竟刚好缺了上上个月的,不由紧张起来,擦着冷汗回禀道:“魔尊大人,上上个月是钱执事值守宗务堂,那份名录还在他那里没有转录到属下处……” 这种小疏漏并不是什么原则问题,赤翎魔尊没有发作,而是淡然道:“传他来见。” 片刻后钱执事便进了议事大殿,不仅呈上了上上个月的新进弟子名录,还把杜羽裳的记录也附在上面交给了魔尊大人。 因杜羽裳是今天才加入魔宗的,因此她的记录就在最上面那一条,魔尊大人一眼就看见了,顿时钦点了杜羽裳和另外一名符合要求的弟子,令宗务堂卢俊琛去向那三名新进弟子发布绝密任务。 像这种有危险的绝密任务并不是强制性的,但因为符合条件的弟子不多,所以卢俊琛必须亲自出面劝说这三位弟子接受任务,如果有必要的话,还得承诺一些任务外的丰厚报酬。 杜羽裳接到王师兄的传讯时很惊讶,心想魔宗的大人物可真是亲民啊,她一天之内就能见到俩。不过堂主有请,不能不去,她只得暂时放下计划,往山下宗务堂而去。 宗务堂里,今日当值的陈师兄和王师兄没在,倒是钱师叔站在大厅的角落里,另有一位笑容略显僵硬,姿势颇为紧张的青年修士坐在宗务堂大厅的太师椅上,他身前有三位修士背对杜羽裳而立,看见杜羽裳进来,那坐着的青年修士忙朝她招了招手道:“杜小友是吧?快来快来,就等你了。” 杜羽裳上前朝他行了个礼:“弟子杜念,见过卢堂主。” 卢俊琛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蔼可亲,目露欣赏的眼光道:“杜小友真是聪慧过人,来,这三位小友跟你年纪相仿,都是青年才俊,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那三人便齐齐转过身来,一水儿的黑色弟子服,显得人身材修长挺拔,还自带一股酷炫之气,又都是修行中人,一个个生得齿白唇红的,又还正值青春年少,瞬间便晃花了杜羽裳的眼——果然魔宗的弟子服真好看呀。 “在下邱远志,见过杜师妹。” “在下钟涛,见过杜师妹。” “我……在下杨思羽,见过杜师妹。” 杜羽裳目光在那三人脸上略过,笑眯眯地还礼:“在下杜念,见过三位师兄。”她是今日才入门的,随便来个弟子都是她师兄师姐。 卢俊琛待他们四人见过礼后才道:“今日召各位小友前来,乃是宗门有一绝密任务,欲委派于各位。” 58、安排 “堂主大人请讲。”三位少年齐声道。 卢俊琛便把魔宗与崇仙门不断有低阶弟子失踪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一脸肃然地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为了避免同门再无辜遇害,我宗与崇仙门欲联手彻查此事。原本计划由高阶修士直接潜入探查,奈何灵兽宗护山大阵威力不凡,再加上有诸多灵兽在其宗门周边巡查,潜入不易,不得已之下,魔尊大人与崇化尊者决定派低阶弟子临时加入灵兽宗,就近探查真相。目前宗门符合要求的低阶修士只有你们四位,魔尊大人希望你们能一起行动,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但宗门也尊重弟子们的个人意愿,若你们中有谁害怕不愿意去,绝不勉强。” 有杜羽裳这位师妹在,即使真有人怕,也不会站出来承认啊。 邱远志拱手问:“堂主大人,请问加入灵兽宗会有危险吗?” 卢俊琛笑道:“灵兽宗的事情目前还只是猜测,算不得证据确凿,但即使那些事真是灵兽宗做的,他们也只是对别宗弟子下手而已,你们加入灵兽宗后,就算是灵兽宗的弟子了,他们再怎么疯魔了,也不会对自己弟子下手吧?” 邱远志便点头应承道:“堂主大人所言极是,弟子愿意前往灵兽宗。” 卢俊琛笑着拍了拍邱远志的肩,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孩子,宗门会感激你们的。”他说完又笑眯眯地看向另外几个人,挨个挨个地看。 杨思羽在他看过来时,也拱手应承道:“弟子愿往。” 卢俊琛走到他面前,抬手也想拍他的肩,想了想又把手放下,只是点头道:“好,好,你也好。” 杜羽裳当然不怕什么危险,以她金丹期的修为,神鸟凤凰的实力,虽不敢自夸能在灵兽宗杀个七进七出,但好歹自保是没问题的,就算是元婴道君想要她的命,也不是那么容易。因此她对这个任务并不抵触,反而有些欣喜:既有趣又能刷贡献分,何乐而不为呢。 她抬手抱拳正要表态,钟涛却赶在她之前表了态:“弟子愿往。” 得,最后一个就最后一个吧,她也抱拳道:“弟子亦愿往。” 卢俊琛拍了拍钟涛的肩膀,又朝杜羽裳点了点头,连声道:“好,好,四位小友心怀仁义,将来定然大道有望。” 他说着从储物袋里取出四枚玉牌,分别递给杜羽裳四人,郑重地道:“此行虽说并无危险,但世事无绝对,这玉牌里有我篆刻的防御符文,能抵挡元婴道君的全力一击,若真遇到危险,一定要以自身性命为重,能跑多远跑多远,到时自会有人前来相救,懂吗?” 杜羽裳四人点头道:“弟子明白,多谢堂主大人。” 卢俊琛又道:“另外,一定一定不要暴露自己魔宗弟子的身份,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哪怕是你们最亲近之人。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风险,而消息走漏的代价,很可能是你们的性命,明白吗?” “是,弟子明白!” “稍后我会将你们送到灵兽宗附近的凡人城池,并给你们安排不同的出身,你们从凡人城池直接前往灵兽宗申请入门即可,现在,把你们身上所有与魔宗相关的物品都放回住处去,或者寄存到我这里也可以。” 杜羽裳嫌爬山麻烦,直接就在宗务堂找了个地方把魔宗弟子服换下来塞进小储物袋里,穿上自己来的时候那一套淡蓝色衣裙,然后把小储物袋交给卢俊琛保管,一副爽朗大气不拘小节的样子,实际却是因为懒。其余几人便也有样学样,换上世俗界流行的公子衫,把储物袋交给卢俊琛保管。 卢俊琛收好四个储物袋,而后祭出一架飞舟,对杜羽裳和杨思羽道:“我先送你们二位去灵兽宗附近的城池,你俩可以假扮成认识的人,也可以扮成不认识的,随意发挥即可。钟小友和邱小友且稍等片刻,待我送了这两位小友便回来送你们二位。” 他说完跳上飞舟,潇洒至极的一个甩尾便将杨思羽和杜羽裳装进了飞舟里,化作一道遁光眨眼远去。 元婴道君驾驭飞舟的速度可不是吕博文那样的小修士能比的,半个时辰不到,卢俊琛就把杜羽裳和杨思羽放在了一座城池外,并道了句“保重”,又复绝尘而去。 杜羽裳和杨思羽并肩站在城外,两人因为不熟,这一路都没有交流过一句,到现在也没人开口。 杜羽裳觉得,既然出来做任务,大家还是互相配合一下的好,结果她刚想开口,杨思羽便像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径直往城里走去。 好吧!杜羽裳心想:你这炼气期小修士倒是挺傲气的,算了,我是前辈,我懒得跟你计较,那就各走各的好了。 她杵在原地,打算等杨思羽走远了再动身,既然他不打算合作,那就分开走。 谁知杨思羽走了没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她:“走啊!” 杜羽裳就郁卒了:跟着走吧,她这老前辈的面子往哪儿放啊,你个小家伙凭什么商量都不打个就把我安排了?不走吧,感觉自己跟一个小屁孩儿置气未免太过幼稚。 她顿时心烦: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讨厌,哎,还是吕博文那小子乖,如果是他的话,这会儿该前辈长前辈短的围着我团团转了。 杜羽裳心里别别扭扭地跟了上去,两人一言不发进了城。 就在城门口,杨思羽指着不远处的一间茶楼道:“你去城里打听一下消息,我在茶楼雅间等你,速去速回。” 杜羽裳瞪大了眼睛,抬手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思议。 但她那一脸惊诧的表情白瞎了,杨思羽根本没看她一眼,已将衣袍一抖,抬脚往茶楼去了,上楼前还追加了两个字:“快去。” !!! ??? 这什么人啊?你是哪家的大爷?咱不说我本来的修为,咱也不端前辈的架子,你一个炼气期小修士,凭什么将我这跟你平起平坐的同门指使得像个跑腿儿小跟班似的? 凭什么呀?啊? 她满心抗拒,甚至想扭头就走,但那人已拽拽地上了楼,若特地为这事儿追上去跟他理论,一来显得她太小家子气,二来也怕闹出动静影响任务。 再说,也许这小子去茶楼也是去探听消息的。 于是只得气哼哼地咬牙忍了,转身往附近的酒肆打听消息。 59、被抓 这是一座死气沉沉的城池。 除了城门口附近有茶楼和饭馆外,整条街就没几家商铺,大多数铺面都关门闭户,也不知是生意不好歇业了,还是压根儿就没人租。 总之两个字:萧条。 街上商铺少,行人更少,即使偶尔见到几个凡人,也大多行色匆匆,面带焦虑凄苦,可见此地百姓的生活状况有多不好。 杜羽裳找了两条街没能找着酒肆,只得拦下一位面色蜡黄的老人问路。 “老人家,请问这附近可有酒肆?” 老人家神色颇为惶恐不安,但还是指了指某个方位,小声道:“从这边走过三条街就有。”他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近乎耳语道:“最好别去。”说完就急匆匆的跑了,生怕慢一步就会被鬼抓走似的。 杜羽裳按捺下心中的狐疑,往老人指的酒肆走去。 这间酒肆距离他们进城的城门有五条街的距离,矗立在两条街的交汇处,是一栋两楼一底的旧木楼,外墙木料早已腐朽,大块的黑斑和星罗棋布的破洞满墙都是。二楼屋檐上飘着破旧的酒旗,楼下门头上的瓦顶屋檐脱落了好几块,看着像老人豁掉的门牙一般。 大堂里也好不了多少,设施陈旧不说,还脏兮兮的,光线也十分昏暗。地方倒是宽敞,稀稀拉拉的十余张酒桌上只零零落落坐着三个酒客,显得这大堂越发空荡了几分。 而且,就这小猫两三只还都是一脸愁苦的样子,抿一口酒皱一皱眉,摇头自语一番,不像在喝酒,倒像是在喝药。 杜羽裳进门时,这三个喝闷酒的酒客都朝她看来。虽然她没有穿张扬的魔宗弟子服,也没刻意打扮,但跟在座酒客比起来就显得十分打眼了,就像一盘馒头,其他几个都裹满了灰尘,就她一个白白净净的,异常醒目。 她顶着酒客们麻木又异样的目光,找了张角落里的桌子,朝落了灰的桌子凳子上打了个去尘诀后才皱着眉头坐下,招呼道:“小二哥,上酒。” 一个四十多岁,看打扮显然是掌柜的中年男子忙小跑过来,脸色惶然地躬身道:“这位仙子,您要什么酒?小店小本经营,需得先结银钱再上酒,还望仙子莫怪。” 杜羽裳挑眉:“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这等规矩,成,反正早晚都得给银子。”她说着从自己原来的储物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桌上:“照这银子上酒,要好酒,兑水的敢端上来,我就把你这店砸了!” 这店从头到脚没一处让她满意的,再加上这掌柜的不会做生意,说话也不中听,若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她早扭头就走了,哪会在这种让人气儿不顺的地方喝酒。 她心中不满得很,因此语气自然不好。 那掌柜的拿了银锭放进袖子里,似是没听出来杜羽裳的不满,抬眼飞快地瞄了她一眼,躬身道:“那不能,那不能,还请仙子稍等,小的这就给您上酒。” 他说得倒是响快,但动作却并非如此,仿佛是年老体弱般,慢吞吞地转身往柜台走去。 偏偏这时店里那三位酒客像约好似的,不约而同地喊:“掌柜的,结账。” 那掌柜的酒也不拿了,直接转身去那三桌结账,嘴皮子利索、头脑清晰地给那三个酒客算着共喝了多少酒,吃了多少下酒菜,该结多少银子。然后麻溜地收了那三人的银子,十分热情地将那三人送出酒肆,还笑眯眯地招呼他们回头再来。 杜羽裳冷眼看着,右手放在桌上,两个手指轮流敲打着桌面,心里揣摩着这看起来即将倒闭的小酒肆为何独独对修行中人态度如此轻慢,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很快答案便浮出了水面。 那掌柜的一直磨磨唧唧,从杜羽裳喊他上酒,到他东墨迹一下西墨迹一下,好不容易墨迹完了,终于慢悠悠进里间捧出个酒坛往这边走,这中间磨磨蹭蹭大约有两刻钟。 就在杜羽裳终于见到酒坛子时,两个身穿土黄色束腰长衫,腰上捆着褐色兽皮腰带的修士闯进酒肆,一眼便看见了杜羽裳,两人上前一言不发地就要抓杜羽裳的胳膊。 杜羽裳麻溜地退开,呵斥道:“放肆!” 那两人并不说话,而是齐齐迈进一步,又要抓人。 杜羽裳恼了,五指张开成爪就要挠人,她如今一切都是重新开始,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炼制武器呢,好在凤凰的爪子本就堪比极品法器。 那掌柜的捧着酒坛子退回到柜台后,语气隐隐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仙子还是不要挣扎了,这二位是灵兽宗的仙家,您即便躲得过这二位,回头也会有更厉害的仙家来拿您。再说,这些仙家是请您回灵兽宗做仙家的,是好事啊!” 听他这般说,杜羽裳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样的事情只怕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掌柜的必然跟灵兽宗弟子有所勾结,至少有通风报信的嫌疑,否则这些灵兽宗弟子哪能来得这般快。 怪不得一直磨磨唧唧不肯上酒,原来是笃定了自己会被抓,多捱一下时间就不用端酒上来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杜羽裳这人,你说她小气吧,她有时大气得很,几百年灵药贱卖了都不带讲价的,你说她大气吧,她在有些时候又十分小气,报复人都不带隔夜的,立刻、马上就要找回场子。 虽说她原本的任务便是要潜入灵兽宗,如今这两位灵兽宗弟子来拿她,她应该缴械投降,顺从的被这二人拿了混进灵兽宗,这样还能节约点儿时间跟体力,但她可不想就这样吃个哑巴亏。 她索性收起利爪,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凭借着利落的身法,徒手跟那两位至少是筑基期的灵兽宗弟子打得有来有回,并且掌风十分凌厉,砸碎了店里不少家具,还把酒肆大门砸得稀碎,一面墙壁也破了个能容人跑马的大洞。 当店被砸得差不多了之后,她才终于“力有不逮”,被其中一位灵兽宗弟子擒获。 那位灵兽宗弟子制住杜羽裳后,另一人将腰间灵兽袋一拍,一条长蛇自灵兽袋中飞出,那人右手食指中指竖于身前,嘴皮开合默念法决,然后指向杜羽裳,厉喝道:“缚!” 长蛇得令后直奔杜羽裳而去,但在离她数尺远时,却突然身体僵直,像根儿超长棒槌似的直挺挺落到了地上。 …… 60、潜入 那长蛇落到地上后,抖了几抖,像被撒了盐的蚂蟥一样,一顿乱窜乱弹,险些把自己打成了结。 放出长蛇的那位灵兽宗弟子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后像没事儿人似的,一拍灵兽袋,把那条失去战斗力、即将打结的长蛇收回灵兽袋中,竟然没有追究产生这种异常的原因。 这反应令杜羽裳诧异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凤凰之体,对爬虫类妖兽有着血脉上的压制,但灵兽宗的人不知道啊,可为什么这两位灵兽宗弟子如此平静?连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要知道那长蛇也算是灵兽宗的标志性灵兽了,在修真界可谓威名赫赫。 长蛇等级并不高,成年后也不过筑基期上下,当然,对于妖兽来说没有修为封顶这种说法,它们可以一直修炼,直到化形渡劫飞升,与人类并无两样,但人类也有资质优劣之说,妖兽岂能没有?长蛇这种妖兽,血脉资质并不怎么好,基本注定它们境界的天花板就是筑基期了,除非有天大的机缘能净化血脉,否则到寿元耗尽也就是筑基期而已。 但长蛇的境界不高,提升空间不大,不代表它不厉害。 长蛇的种族天赋是“绝灵”,这是一种令修士闻风丧胆的控制能力。就是杜羽裳化形时担心的那种“穿着灵力化成的衣裳,结果打着打着就光溜溜了”的绝灵! 一旦被长蛇缠绕上,哪怕只缠住你一条腿,你的灵力就会被禁住:法器不听使唤,储物袋打不开,灵力化出来的护盾和衣裳全都会溃散掉,瞬间就会失去大部分战力。 当然,这种能力并非无解,但若真碰上,还是会让人头疼就是了。 灵兽宗从几十个人的小宗门,几千年时间便发展到如今的规模,长蛇在其中功不可没。 所以,灵兽宗弟子对长蛇失去战力竟无动于衷、视而不见,这才是让杜羽裳惊讶不已的地方。 那位灵兽宗弟子收起长蛇后,又从储物袋里取出根普通的麻绳,将之抖开,在另一位灵兽宗弟子的帮助下,把杜羽裳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 说真的,这种麻绳也就能绑个普通人,哪怕凡人武者都能一下子挣断,更别说修士了,即使是炼气期修士,用纯力量崩断一根绳子也是不难的。 但是杜羽裳并没有挣扎,而是冷眼看着这两人忙前忙后。 他们把杜羽裳五花大绑后,朝她后颈重重地砍了一记手刀,疼得她龇牙咧嘴,但忙顺势假装晕了过去,免得再挨第二下,紧接着那两人朝她嘴里塞了颗药丸,还捏着她的喉咙想让她吞下去。 杜羽裳一尝这味儿就知道是灵兽宗特产的“绝灵丹”,这种用长蛇的精血炼制的丹药,功能比长蛇强大多了,一粒绝灵丹下去,炼气期修士能被禁灵许多天,除非服下解药,否则别想恢复灵力,筑基期修士也能被禁灵一两天,哪怕是她这样的金丹期大妖,也至少得有一个时辰不能动用灵力。杜羽裳不敢大意,忙运转凤凰真火,将嘴里快要融化的绝灵丹烧成了虚无。 那两人看她没有将药丸吐出来,又捏开她的嘴看了看,里头是空的,便以为她已经把药丸吞下去了,直接拎着她背后的绳结,祭出飞行法器,两人齐齐跳上去,很快便飞离这座城池,往灵兽宗山门而去。 灵兽宗的山门位于苍云山下,十万里苍云山整个儿都是灵兽宗的后花园,当然,爆发兽潮的时候,这里是人类与妖兽的战场,修真界的各大宗门并没有幸灾乐祸地让灵兽宗独自应付兽潮。 此前的数千年时间,灵兽宗与其余宗门的关系一直良好,各个宗门之间时不时举行一下跨宗弟子交流会,除了比斗外,还会交易一些珍稀灵兽和各种稀缺的修炼资源。 因此,灵兽宗暗中出手截杀崇仙门和魔宗低阶弟子这事,才令两宗如此重视,因为这太反常了,不像是灵兽宗素来的风格。 一个多时辰后,两位灵兽宗弟子拎着杜羽裳飞到山门前,用身份玉牌在护山大阵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两人驾驭着飞行法器直接从缺口飞了进去,然后大阵合拢。 如果说崇仙门的宗门特点是环境清幽仙气渺渺的话,那么灵兽宗的宗门特点就是随处可见的珍禽瑞兽。 杜羽裳还是赤练仙子的时候来灵兽宗参加过弟子交流会,那时的灵兽宗,漫天飞舞着各种珍禽,有白鹤,有孔雀,还有青鸾毕方,地上跑着的瑞兽有麋鹿,玉兔和羚羊。 但如今的灵兽宗,那些漂亮无害的珍禽瑞兽已经消失无踪,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是动辄要人性命的毒虫猛兽。东边窜出一条蟒蛇,西边飞过一群毒蜂,灌木丛里还趴着一头虎视眈眈的猛虎……再不复当年生机勃勃又繁荣祥和的景象了。 杜羽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五六百年前,灵兽宗宗主是文澜道君,那时他大约四五百岁年纪,到如今也不过一千多岁,元婴修士的寿命至少是两千岁,一千岁可以说正值壮年,而且,最近五百年又不曾有过兽潮,灵兽宗也没有什么死敌,文澜道君没理由就陨落了呀。 可是,若是文澜道君还活着,灵兽宗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不对劲,很不对劲。 杜羽裳皱着眉,任由那两名灵兽宗弟子拎着她飞上半山腰,然后拎下飞行法器,拎进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里,像扔什么破烂似的将她朝地上一扔,然后十分放心地转身走了。 杜羽裳安安静静地躺在山洞里,待那两人走远了才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山洞虽暗,但对修士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这山洞面积不大,大约十余丈长宽,高度约莫两丈,除了洞口有光线透进来外,洞里没有任何光源,黑咕隆咚的。 不甚平整的地上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名五花大绑的修士,都闭着眼,似乎失去了意识,但是,在这一堆躺着趴着的修士里,有那么一人背对她坐着,还坐得笔直,显得鹤立鸡群。 杜羽裳见有人醒着,忙腰上用力一个翻身坐起来,那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她定睛一看:咦!杨思羽! 61、被困 在黑暗的山洞里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保持清醒吧。 两人沉默地对望了一阵后,杜羽裳的神识中响起了杨思羽的传音:“你可有吃他们的绝灵丹?若是吃了,我可以替你化解。” 哟,还能传音?这家伙不是炼气期小修士啊,怪不得拽成那样呢!她有些好奇他的真实修为,但不用神识探查的话什么也看不出来,用神识探查又显得十分不礼貌,只能白好奇了。 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小窃喜的,想着:都是装炼气期小修士,你这么快就装不下去了,而我还能接着装。 杜羽裳演下去的热情空前高涨,不仅假装自己不会传音,还面露惊惶地朝杨思羽摇了摇头。 杨思羽传音道:“没事,不用怕,宗门不会不管我们的。这灵兽宗十分古怪,你自己也要当心些,我怕到时候顾不过来。” 杜羽裳感激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你还是顾你自己吧! 一时无话,但很快躺在地上的修士们开始动弹起来,不时有人清醒过来,或是惊慌失措,或是惶恐不安,甚至还有失声尖叫的,不过很快便遏制住了,又迅速消声,想必是被杨思羽传音警告了。 不多时,原本横七竖八躺着的修士们都坐了起来。 这时杜羽裳又听见杨思羽传音道:“诸位道友想必都是被灵兽宗抓来的,虽不知灵兽宗抓我等来此有何目的,但必然不会是好事。诸位道友也无须惊慌,既然灵兽宗如此大费周章的对我等使用绝灵丹,必然是忌惮我等的,我等不如先假装无法动用灵力,暗中观察灵兽宗所作所为,待见着真章时再齐齐发难,出其不意,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部分修士都点头表示赞同,但也有少部分人在迟疑。 杨思羽又道:“我也知道,身陷未知有大恐怖,许多道友都想立刻逃离此地才好,但此时时机不对,灵兽宗虽非六大宗门,实力却并不比六大宗门弱多少,再加上每位灵兽宗弟子都有一头甚至许多头灵兽随同作战,战力非比寻常,诸位即使现在逃出去了,在铺天盖地的灵兽追捕下,就真能逃出生天?不如等待水落石出那一刻,破坏灵兽宗的计划,制造混乱,令他们自顾不暇,那才是我等逃跑的良机!” 很快那几个还在迟疑的人也都赞同的点了点头。 杜羽裳就觉得,这杨思羽虽然看不出修为,但这口才真是顶顶的好,三言两语的就把这群东拼西凑来的乌合之众降服了。 虽说都是炼气期小修士,真有什么事情也未必能当大用,但若论起制造混乱的话,这些一心想要逃命的炼气期修士还真是很能制造混乱的。 “诸位道友且先装一装,有灵兽宗的人来了。”就在众人紧张兮兮地暗自筹划时,杨思羽的传音又响起,顿时山洞里的低阶修士们悉悉索索倒了一地,杜羽裳也不例外。 果然,很快便有两名灵兽宗弟子拎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修士进洞,把那两人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待那两人走远了,杜羽裳才翻身坐起,朝那两人看去,竟是昏迷不醒的邱远志和钟涛二人! 得嘞,魔宗特殊任务小分队在这里齐活儿了,全军覆没。 杜羽裳下意识地就朝杨思羽看了一眼,那人面色沉静,神色安稳,似乎并不觉得眼前的事儿有多难,虽然不知道此人修为到底有多高,但他这般沉得住气,令她心里那丝不安也跟着悄然无踪了。 没过多久,钟涛和邱远志相继醒来,翻身坐起。 到底是魔宗弟子,虽然突然被抓到这种地方来也有些惊慌,但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大呼小叫,而是迅速冷静地挪到一起,背靠着背,如临大敌地左右查看,然后大概是收到了杨思羽的传音,两人齐齐朝他看过去,面色肃然地静静聆听,片刻后重重点头,显然是意见达成了一致。 然后两人便看到了杜羽裳,想必这两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炼气期小修士,不会传音,只能朝她点点头,勉强挤出点儿笑容来,聊以安慰。 杜羽裳则回了他们一个大咧咧的笑容,倒是令那两人紧张的情绪缓解了许多。 毕竟人家一个刚入门的小姑娘都不怕,他们两个大男人还战战兢兢的,那多说不过去。 众人安静地等待着图穷匕见、水落石出的那一刻,都默契地不说话,只有一个姿势维持久了腿麻了才动弹一下,换个姿势。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洞口的那点儿光线都彻底消失后,才等来了变数。 “诸位道友,灵兽宗的人来了!”杨思羽传音警告道。 山洞里的众人立刻静止下来,想翻身的,想换姿势的,之前还在互相眨眼进行眼神交流的,顿时纷纷停下,闭上眼躺尸,连呼吸都收敛了几分。 片刻后,一队八名灵兽宗弟子鱼贯进入山洞之中。 这八位手持阵旗的灵兽宗弟子各自站好方位,单手掐诀,将灵力注入阵旗中,那八枚阵旗顿时发出一束土黄色的光,于半空中交汇,织成一张土黄色的光网,将地上躺着假装昏迷的数十名修士一网打尽,全都装进了光网里。 随后这八位灵兽宗弟子打出法决,道了句:“起!” 那土黄色的光网便罩着众人飞到半空,又拉成长条形从山洞洞口挤出去,径直往灵兽宗的山上飞去。 苍云山山巅,接近山顶的位置,坐落着灵兽宗的议事大殿。 那八位灵兽宗弟子控制着光网,将杜羽裳等人带到了议事大殿内,然后解除光阵,将数十位“昏迷不醒”的低阶弟子扔到大殿的地板上。 此时的议事大殿内,早已躺了一地低阶修士了。 杜羽裳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四下里看了看,这议事大殿里昏迷着的炼气期修士,怕不得有几百个,灵兽宗到底从哪里抓来的这么多低阶修士?抓来干什么? 62、目的 陆陆续续又有一些被光网兜着的、昏迷不醒的修士被扔进议事大殿里。 约莫一个时辰后,才终于再没有新的光网进来。 杜羽裳没敢把神识放出来查探,只是小心翼翼地眯着眼打量这议事大殿,琢磨着一会儿情况不对,要怎么逃生。 在她身边不远,杨思羽也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打探着目前处境,很快两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 这大殿内的昏迷修士已有近千人,也不知道灵兽宗是从哪里抓来的这么多低阶弟子。 而且此前魔宗与崇仙门都有低阶弟子陨落,可见他们干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 灵兽宗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人在心里揣测着灵兽宗的动机,心情都有些沉重。 灵兽宗的议事大殿跟崇仙门的议事大殿规模差不多,都是十分宽敞高大的建筑,原本能容纳一万弟子,如今这千八百人扔进来,稀稀落落的,一点儿也不挤。 空旷的大殿里躺着近千失去意识的低阶弟子,没人动弹、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几不可闻,宛如时间静止,整个大殿里充斥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死寂。 但在这死寂中忽然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极低,极轻微,仿佛是错觉。 紧接着有女人的低低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初时还只是极低声的“咯咯咯咯”,但片刻后就成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声音也越来越大,在这空旷的大殿里,混合着回声,听起来刺耳又渗人。 杜羽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特喵的谁啊,笑得跟个鬼修似的。 好在那形似音攻的笑声并未持续多久,笑声消失时,一道白影飘进大殿里。 杜羽裳目力极佳,哪怕是漆黑的大殿里也能清楚辨认出那白影的外形,应当是个穿白衣裳的女人,只是她脸上浮着一层雾气,看不清容貌。 那白衣女人凌空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低阶弟子们,仿佛冷眼看着一地尸体。 接着大殿外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密密麻麻,听着像有许多人正在准备进入大殿,一股难闻的气味比那些脚步声更早一步涌入大殿中,令人几欲作呕。 紧接着一只只体型巨大、面相狰狞恐怖的妖兽闯入大殿中,还没化形的妖兽体型十分庞大,这般陆陆续续地涌入大殿,片刻便把原本还算空旷的大殿填满了,就连半空中都有各种飞行妖兽在盘桓着。 杜羽裳粗略数了数,这妖兽的数量也是近百了,她心里头琢磨着:是不是灵兽宗养不起妖兽了,所以要从外面捉低阶弟子来给妖兽喂食。 乍见到这么多妖兽,杜羽裳原本还是挺担忧害怕的,但粗略看了一圈后就放下心来:这些家伙看似体型庞大,数量众多,但都没有化形,不会对她造成多大威胁,虽然敌众我寡,但打不过她还可以跑呀,这天大地大,又不是非得待在魔宗。 就在杜羽裳胡思乱想时,飘在半空的白衣女人有了动作,她忽然狠狠地张开了嘴,张得有多狠呢,大概也就是能一口吞下一整个儿西瓜的程度。 杜羽裳被那女人突然的动作惊得差点跳了起来:这还是个人吗? 她被惊得还没缓过气儿来,就见那女人又有了更可怕的新动作:从她那角度诡异、大大张开的嘴巴里,竟涌出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小飞虫。 那些小飞虫黄豆大小,通体漆黑,头顶上长着细长尖利的口器,背上长着两对透明翅膀,躯体光滑圆润,没有腿,外形跟苍蝇有些相似,但那根尖利的口器令它看上去比苍蝇更恶心,更凶狠! 顷刻间,整座议事大殿便被这些黑漆漆的小飞虫填满了。 而杜羽裳也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些恶心的小东西——惑心蛊幼虫! 惑心蛊的种类划分在修真界一直有争议,人们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划分到妖兽一类,因为惑心蛊不会修炼也无法晋级,惑心蛊母虫的唯一作用便是产下幼虫,而且是真正意义上的量产。 惑心蛊的幼虫虽然产量巨大,但在修真界其实用处不大,哪怕是炼气期小修士都不会惧怕惑心蛊的幼虫,因为灵力就是惑心蛊幼虫的克星,哪怕一道极为微弱的灵力都能将其绞杀。因此惑心蛊一直是凡人在用,一些南疆苗人养惑心蛊,用幼虫蛊惑达官贵人,以求财或是求权。 但是,原本对修士几乎无用的惑心蛊幼虫,在此时此刻,却令杜羽裳和杨思羽面色大变。 因为倒在此地的近千名修士,可都是吃了绝灵丹被封禁了灵力的,若再被这些惑心蛊幼虫寄生,这些低阶修士们立时便会被控制住,直到绝灵丹失效为止。 不过好在惑心蛊幼虫虽然能控制人的言行,但对身体并无多大损伤,只要灵力恢复,立时便能将其灭杀,并不会噬主,因此杨思羽思虑再三,并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些惑心蛊幼虫全部灭杀。 他和杜羽裳一样,都很好奇那个女人控制这么多低阶修士,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那些通体漆黑的惑心蛊幼虫便开始活跃起来,嗡嗡嗡地扇动着翅膀,朝地面上昏迷不醒的众人飞扑而来,那尖利的口器瞬间刺破人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迅速钻进人的皮肤底下,游入血管之中,再飞快地逆流而上,钻入大脑。 没有惑心蛊幼虫敢飞到杜羽裳这边来,她身边方圆一丈的位置,都没有噬心蛊幼虫。 杨思羽自然看到了这一情形,但他并未多想,这噬心蛊幼虫也算是凡虫了,别说是修行之人,就算是凡人,也多的是手段克制它们,比如一些简易的驱虫散、避虫丸一类的,就能令噬心蛊幼虫不敢近身。 杨思羽也没让这些惑心蛊幼虫近身,哪怕再无害,有虫子钻进自己身体总是感觉恶心的。凡是靠近他的幼虫,都被一道道无形灵力灭杀,幼虫尸体很快落了一地。 其余醒着的炼气期修士有样学样,也都用灵力灭杀幼虫,操作起来并不比拍死普通的蚊虫苍蝇费力。 63、惑心 但还有绝大多数低阶修士没有恢复神智,体内空空荡荡没有半点儿灵力,当惑心蛊幼虫袭来时,他们一无所觉,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被那丑陋恶心的幼虫钻进了大脑里。 片刻后,那些被控制的修士纷纷睁开眼,神情木然,姿势怪异地从地上缓缓爬起来。幼虫虽然能控制人的思维,但它们毕竟不是人,又怎么会知道身为一个人,什么样的动作才算正常。 被控的修士们动作僵硬地咬破自己的手指,以自身鲜血为墨在半空中画符。 那鲜红的符文渐渐成型,杜羽裳一见之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看出来了,那符文一笔一划恰好与主仆契约相反。 好家伙,这是认主符文啊!! 传说中的确有这种画法,把主仆契约反过来画就是认主符文,人类可以认妖兽为主,可是修真界又有哪个修士会去尝试呢,因此这个画法一直只是传说而已。 要知道主仆契约唯一的解除办法,必须是主人那一方大发善心,主动解除契约,而且解除契约也需要绘制一道符文。 若人类对妖兽使用认主符文,那么妖兽便是主人那一方,莫说它不会愿意大发善心解除契约,就算它愿意,它也画不出解除契约的符文呀。 一旦这认主契约被那些妖兽接受,那么在场绝大部分修士就会从此成为妖兽的奴仆,行为无法自控。当初吕博文要与杜羽裳签订可以随时解除的平等契约,她都如此抵触,可以想象这些修士们在知道自己被签下认主契约后,会是何等绝望与愤怒。 也难怪崇仙门和魔宗出事的弟子,是陨落了而不是失踪了,若真被契约成了妖兽的奴仆,对那些弟子而言只怕是生不如死吧,身为人类修士,要在灵智不全的妖兽手中寻死想来并不难。 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弟子在决然赴死时,是何等的绝望和愤怒。 杜羽裳不想让这种悲剧再发生,就算被怀疑,就算被识破身份,大不了换个姓名换个地方再重新开始就是了。 就在她一咬牙打算动手时,不料杨思羽比她动作更快。 只见他一跃而起,缚在身上的绳索瞬间碎成粉末,一道散发着白色光晕的灵力圆环以他为中心,在半空中迅速蔓延出去,一眨眼的工夫便覆盖了整座议事大殿,把那些已经成型或是即将成型的认主符文撞得稀碎。 这种灵力圆环并无杀伤力,但对付以鲜血绘制的符文却是再好不过了,一触即碎,既不会误伤任何人,又能瞬时破坏所有符文,用得恰到好处。 第一道灵力圆环在破坏掉所有认主符文后散逸于半空。 杨思羽身姿轻盈地以脚尖落地,他双手负在身后,看上去潇洒而惬意,也不见有任何动作,但第二道散发着白色光晕的灵力圆环又从他体内发出。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近百道灵力环近乎瞬间发出,连成一片,看起来就像杨思羽整个人都在发光一样,而原本只是朦朦的白色光晕,汇集在一处后竟分外明亮起来,在这漆黑的议事大殿中,像一颗突然发光的白色太阳,耀眼的白光顿时无声无息地爆发开去,坚定而轻柔地照亮大殿里的每一个角落、照亮每一位修士。 黑暗被白光融化,而黑色的惑心蛊幼虫也在融化。 议事大殿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细微尖叫声,那是惑心蛊幼虫被灵力绞杀时发出的惨叫。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悬在半空的白衣女人因奸计得逞而发出的刺耳笑声还未及停止,涌入议事大殿准备接受认主契约的妖兽们也还没走到修士们跟前,一眨眼的时间里,一切都变了。 认主契约没有了,惑心蛊幼虫死光了,被控住的修士们也正在陆续醒来。 那白衣女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敢置信地转头朝杨思羽看来,刚才只有他蹦跶过,她有印象,破坏这一切的,就是他!这个看起来只是炼气期的小修士,居然敢破坏她的计划! “我要杀了你!”那女人的尖叫声比笑声更刺耳。 可惜了,刺耳的声音并不能要人命,也不能给她的战斗力带来任何加成。 白衣女人手持长剑,凌空而下,衣裙被风鼓得猎猎作响,眼神跟她的长剑一样凌厉。 只是姿势摆得再好也没用,她这般扑下来,简直就像送肉上门似的,被杨思羽迎上去,轻易避开长剑,然后一把抓住她的足踝,身形猛地一坠稳稳落到地上,又抓住她的足踝往轻轻一轮。 噗! 那白衣女子恍如摔门板似的背着地,被摔了个瓷实,就算她修为不弱,但摔她的人修为同样不弱,没见那议事大殿坚硬的地面都被砸出坑了么。 白衣女子被摔得内府翻腾,连个惨叫都嚎不出来,不等她缓过气儿来,他又抓着她的足踝将她一把扔上半空,待她落下时,他再次抓住她的足踝,欺身上前,一掌拍到她的小腹上。 白衣女子因为是被杨思羽抓着打的,这一掌避无可避,而且无处泄力,被拍得瓷实得不能再瓷实了。若不是她曾炼体,身体强度远胜普通修士,只怕这会儿腹部得被拍出个洞来。 但就算没破洞,丹田也被一掌拍的稀碎,体内灵力乱窜,经脉瞬间便废了个七七八八。 白衣女人顿时惨嚎起来,满地打滚,声音无比刺耳。 这一切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待那些妖兽们反应过来想冲过来护主时,那白衣女子已经成了废人。 杜羽裳不动声色地将凤凰神鸟的威压朝那些妖兽压去,令它们恐惧胆怯不敢上前,再加上它们的主子眼下突逢大变自顾不暇,竟忘了令它们反击,妖兽们便也乐得缩在原地装鹌鹑。 片刻后,那白衣女子哀嚎声渐弱,她忍住丹田经脉被废的剧痛,狞笑着抬起头,露出一口血呼啦扎的牙齿,看向杨思羽,恨声道“你不能杀我,我若是死了,整个灵兽宗都得为我陪葬。”她说完又看向那群傻不愣登的妖兽,笑得越发肆意起来“你也不能杀它们,因为它们若是死了,一样会有人陪葬。” 杨思羽扫了那些状态奇怪的妖兽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那白衣女人,疑惑道“你觉得灵兽宗的生死存亡,能威胁到我?” 。 64、蛊虫 “为什么不能?灵兽宗是整个修真界抵御兽潮的前哨站,若灵兽宗毁在你手上,你觉得六大宗门会放过你?”那白衣女人虽说伤势沉重,但头脑却清醒得很,竟然抬出六大宗门来威胁他。 杨思羽神色淡然道“灵兽宗即使被毁,也是毁于你手,与我何干?” “怎会与你无关?你若杀我,灵兽宗的人都将间接死于你手。除非你把在场的人都杀掉灭口,否则,你休想推得一干二净!”白衣女人吐着血厉声道。 杨思羽看了看议事大殿里已经陆陆续续醒来的低阶修士们,这些人目前还有些晕头转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又虎视眈眈地杵着一大群高大威猛的妖兽,于是一个个被唬得跟鹌鹑似的,不敢闹也不敢叫,战战兢兢地坐在地上,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对话。 杨思羽心想这个女人颇有些手段,搞不好真的制住了灵兽宗的人,可若是就此被她拿捏住弱点,以灵兽宗诸人做要挟,那也太被动了。 他冷哼一声,不再与她多废唇舌,一道无形无色的神识悄然袭向那白衣女子的识海,那女人修为被废,根本一无所觉,转瞬便晕了过去。 识海震荡,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也没那么容易醒来。 他朝着醒过来的低阶修士们问道“有谁会养惑心蛊的?来帮忙。” 在场有近千名低阶修士,总会有人喜欢这些旁门左道。 再加上那些跟杜羽裳他们在同一个山洞,全程醒着围观了整件事情经过的修士,向其余人讲述了这其间发生的事情,证明了在座所有人都是杨思羽救的。 救命之恩下,便有人越众而出,走到杨思羽面前,有些忐忑地道“前……前辈,晚辈俗世的家中曾有人养过此蛊,留下过手札,晚辈好奇之下也曾读过,算是略通一二。” 此人年纪很轻,约莫十岁年纪,说话十分腼腆,被杨思羽看一眼就直接羞红脸低下头。 “你可会以此蛊控人心?”杨思羽问。 腼腆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能……但是只能控凡人。” 杨思羽指着昏迷不醒的白衣女子道“她此时与凡人无异了。” 他说完,用神识把白衣女子从头到脚扫了个彻底,然后抬手拔了那位腼腆少年的腰间长剑,一剑将那白衣女子开肠破肚,用剑尖从她肚子里挑出个还在蠕动的、拳头大小的蛊虫来。 那蛊虫体型不大,但是粘液状的身体表面长满了带孔的小疙瘩,密密麻麻,那小小的一团身体上至少有数百个这种疙瘩。 杨思羽嫌弃到都不愿意多瞧它一眼,把剑朝那腼腆少年一递,皱眉道“这东西都得养在腹中?” 腼腆少年并未接剑,而是飞快拿出个银白色的手套带上,直接用带着手套的手将那蛊虫抓在手中“回前辈,惑心蛊母虫原本无须养在肚子里,只需以精血喂食便能繁衍出幼虫,不过如果想要大量生产幼虫的话,就只能养在肚子里了。前辈若没有武器的话,晚辈的剑倒还勉强能用,不如就赠与前辈?” 杨思羽把长剑“嗖”地一声插回腼腆少年腰间的剑鞘里,淡然道“我有武器,只是怕弄脏了而已。” “……” 腼腆少年看着才给人开肠破肚过的长剑洗都没洗一下就插回了剑鞘里,又想到前辈说的怕脏,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想哭! 杨思羽见那腼腆少年手里拿着惑心蛊母虫,低头看着自己的剑鞘,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淡然补充道“无妨,你再用的时候用去尘诀洗洗就好了,不会留味道的。” 腼腆少年朝他看过来,目光有些幽怨,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甚至觉得更想哭了。 杨思羽轻咳了一声,“这惑心蛊母虫正常生产的话,能一次生产几只幼虫?” 腼腆少年终于被分散了注意力,将目光转到自己手上,用另一只没带手套的手戳了戳黏糊糊的蛊虫,道“回前辈,想生产多少只都可以,都是拿精血养的,精血用得多,数量就多。” “原来如此,那能不能一次只生产一只?” 少年点头“可以的。” 杨思羽便道“那你且先生产一只幼虫试试。” 腼腆少年应了声是,将指尖刺破,一滴鲜血渗入母虫身上那些小疙瘩的孔洞里,片刻后从那孔洞里钻出来一只惑心蛊幼虫,那幼虫扇动着翅膀,飞快地朝躺在地上的白衣女子飞去,然后从她脖颈上钻进身体里,消失不见。 腼腆少年脸色有些发白,咽了口唾沫道“前辈,好了,接下来要如何?”他到底才炼气初期,修为弱不说,神识也弱,控制蛊虫对精神消耗极大,他又不擅此道,便格外耗精神一些,因此才控制一只幼虫便有些吃力了。 杨思羽拿出一个小玉瓶扔给他“养神丹,恢复精神的,你且吃着,让这女人把她的所有灵兽都召集到这大殿里来。” 这白衣女人以灵兽宗诸人的性命相要挟,十有是以手段让灵兽宗的人认了她的灵兽为主,只有这样才会她死,她的灵兽也会跟着死,那些认了灵兽为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得死。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这个女人,断开那些灵兽与她的契约通道。 腼腆少年收起玉瓶,没舍得服用里面的养神丹,而是强撑着御使那幼虫控制白衣女人。 召唤灵兽并不需要什么法决,只需在契约通道里传音即可,因此那白衣女人看起来并无任何动静。 片刻后腼腆少年委顿在地,道了句“好了”。 杨思羽劝道“你还是吃一粒养神丹吧,稍后还有其他动作需要你帮忙。” 腼腆少年无法,只得万分不舍地把那玉瓶拿出来,扒开瓶盖,往嘴里倒了一粒丹药。然后便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 养神丹毕竟是金丹期以上的丹药,因只是恢复神识和精神的,所以才能越界服用,若是恢复灵力类的丹药,以腼腆少年经脉丹田那点儿容量,只怕立时便会爆体而亡。 但即使是温和无害的养神丹,他服下一粒后也觉得识海被胀得隐隐作痛。不过一旦这些隐痛消去,他的识海肯定会随之扩大不少,也更稳固许多。 。 65、控制 片刻后,除了原本就在议事大殿里被杜羽裳的威压吓得装死的那近百头妖兽外,又有十余头妖兽涌入大殿,至此,那白衣女子的灵兽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到场了。 杜羽裳忍不住咋舌这女人怎么能契约这么多灵兽的?哪怕是灵兽宗,那怕这些人从小就跟妖兽打交道,但每个人的神识是有限的,即使是元婴期的灵兽宗宗主文澜道君,也不过就是契约了十余头灵兽而已。 而这个女人顶多金丹期修为,竟能契约百十头灵兽,这其中必有隐情。 杨思羽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望着新进入大厅的十余头灵兽,也在思考这女人何德何能,竟凭着金丹期的修为契约了这般多的灵兽,不过他转念又想无论这女人有什么手段,待我破了她的契约通道,一个搜魂术下去,什么隐情都无所遁形了。 待那些契约灵兽们进入大殿后,杨思羽又对那腼腆少年道“让这个女人给她的灵兽们下达指令,驱使所有奴仆到议事大殿集合。” 腼腆少年心有戚戚焉地应了一声“是”,如果不是被眼前这位前辈所救,他也会成为那些“奴仆”中的一员,想想自己被一群畜生指使得团团转的场景,他就不由得毛骨悚然,后怕不已。 其实杨思羽也不确定那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把灵兽宗的人转换成了灵兽奴仆,他只是试一试而已,但片刻后数十道遁光飞掠而至,几十位灵兽宗金丹真人落入议事大殿中,彻底证实了他的猜想。 那白衣女子因躺在地上,被杨思羽和杜羽裳等人遮住,那些金丹真人们并没有看到她眼下的状态,只看见满大殿的妖兽和席地而坐面色委顿的低阶修士们,噩梦般的场景再度浮现在金丹真人们脑海中,只当那女人又有新花样,不由纷纷羞怒地叫骂着。 有人厉喝道“毒妇,你有种杀了我,这般折辱同门,他日元婴劫下,你可有活路?” 还有人高喊“不如跟她拼了,反正是个死,老子死也要死得好看一些。” 杨思羽和杜羽裳很有默契地朝两边让开,露出地上的白衣女子来,那些难听的咒骂顿时戛然而止。 随后群情激奋,一群金丹修士咬牙切齿地就想扑过来将那女子碎尸万段。 杨思羽将手一挥,扑过来的金丹真人们不仅再也无法扑上来,反倒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杜羽裳有些吃惊,虽说这些金丹真人们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一只手挥退的,但此人一副气定神闲轻轻松松的样子,说明他真的只是随手一挥。 随手一挥就能挥退数十名金丹修士,这人是什么修为? 可怕可怕,惹不起惹不起。 难怪人家那么拽,还真是有拽的资本呢。 “各位灵兽宗道友,还请稍安勿躁,你等可是被这个女人的灵兽契约了?”杨思羽问。 灵兽宗众人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堂堂金丹真人竟成了宗门豢养的灵兽的奴仆,真是羞煞人也。 有人好不容易克服了羞耻心,低声应道“是,还望前辈搭救则个。” 杨思羽点头道“我既然在此,自然是来搭救诸位道友的,各位可有灵兽袋?” 灵兽袋可谓是灵兽宗的特产,其余各门各派使用的灵兽袋,皆是灵兽宗产出,因此灵兽宗不仅妖兽多,灵兽袋更多。在场金丹真人们纷纷道“有,不知前辈需要多少?晚辈这里有十个。” “晚辈有十五个。” …… 片刻功夫,杨思羽就凑了近两百个灵兽袋。 而此时陆陆续续又有灵兽宗弟子赶到议事大殿,这一批赶到的弟子大多是化气期修为,再往下的筑基期和炼气期弟子,大约赶来的速度会更慢。 既然已经证实了猜想,杨思羽也不打算再等了,免得夜长梦多,当即对那腼腆少年道“你操控着这个女人,把她所有的灵兽都装进灵兽袋里。”他说着又拿出两只玉瓶“养神丹还有许多,你不要省,觉着累了就吃。” 腼腆少年大喜,脸色涨红地重重点头“是,前辈!”这可是他的大机缘呐,怎能不激动。像这样神识不停消耗,又不停补足,本来就是锻炼神识的一种方法,他这炼气期小修士平时哪有这种机会,此番真是因祸得福了。 两百多个灵兽袋堆积在腼腆少年面前,杨思羽直接剁掉那个女人的一根手指,替她把那些灵兽袋滴血认主,另一边那腼腆少年则闭目用心操控,片刻后,一头妖兽没入一枚已经认主的灵兽袋中。 腼腆少年把装着妖兽的灵兽袋递给杨思羽,自己则惨白着脸色忙吞下一枚养神丹。 静坐片刻待精力恢复后,又如此施为。 一百多头妖兽要全部一个一个地装进灵兽袋里,对腼腆少年来说真是个大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忙得完的。 杨思羽在一旁打杂,给递一下灵兽袋什么的,三不五时还用神识再给那女人来个头脑风暴,人为制造个脑震荡,免得她醒来反噬腼腆少年。 而另一边杜羽裳也没闲着,跟灵兽宗的金丹真人们聊起来,倒是让她打听到不少内幕。 原来那个疯狂的女人名叫林桑桑,道号桑榆真人,宗门里都管她叫桑榆仙子。 这位桑榆仙子,曾经是文澜道君的道侣,曾经是! 后来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和离了,文澜道君另娶他人,而桑榆真人则一直单身,也不知是不是由爱生恨,反正就把文澜道君给恨上了,连带着恨屋及乌恨上了整个灵兽宗。 大概两年前,灵兽宗在苍云山脉发现了一座上古秘境,那秘境只有元婴道君能够进入,仅是秘境门口便有诸多机缘,文澜道君对化神渴盼已久,哪会放过这等机缘,于是与灵兽宗其余几位元婴修士进入那秘境之中,至今未归。 宗门没有元婴道君坐镇,顿时就成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局面,金丹后期的桑榆真人逐渐掌控了宗门话语权,慢慢使手段将宗门金丹真人们转换成灵兽仆从,至于那些性情刚烈誓死不从者,都成了灵兽的口粮。 而且,这桑榆真人的野心并不仅限于灵兽宗,很快她便把目光瞄上了即将召开的跨宗弟子交流会。她需要更多的奴仆,并且让这些奴仆以新弟子的形式进入六大宗门,事发之时,里应外合,闹他个天下大乱。 届时,灵兽宗在修真界,将再无立锥之地。 。 66、好人 近一个时辰后,腼腆少年才终于将大殿内的妖兽悉数收进灵兽袋里,百十个灵兽袋码成一堆,摆在杨思羽脚下。 “前辈,接下来要做什么?”腼腆少年有些虚脱地跌坐在地,问了一句后,忙服下一粒养神丹,打坐恢复神识。 议事大殿内的灵兽宗弟子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也很是担忧,虽然桑榆真人和她的灵兽们都被制住了,但在座诸人的性命依旧被握在桑榆那个毒妇手里,随时都有殒命的危险,此时不由得纷纷上前询问。 “多谢前辈高义,但前辈若只是将那毒妇的灵兽控制起来,也救不了我等的性命呀,待那毒妇醒来,依旧一个念头便能要了我等性命。” “是啊是啊,桑榆那毒妇,真是一点儿同门之宜也不念,完全不给我们留活路啊。” “她一日不肯解除那些灵兽的主仆契约,我等就一日不得自由,哎……” “即使她良心发现,解除了主仆契约又如何,那些妖兽又不能主动解约,我等还是受制于人,不,受制于畜生,除非将来这些妖兽尽数结丹化形,可畜生就是畜生,它们即使结丹化形,也未必会放过咱们。” …… 众人议论纷纷,群情激奋,说着说着又想朝桑榆真人动手,虽然明知道不可能直接弄死她,但下意识里觉得狠狠揍她一顿的话,就显得自己没那么贪生怕死似的。 然而实际上真正不怕死的那些人,早就已经死了。 杨思羽冷眼看着灵兽宗的弟子们苦思对策而不得,从愤怒转而绝望,从蹦跶着要揍人,到一个个神情萎靡,无话可说。 待场面自行安静下来后,杨思羽才对腼腆少年道“我原想让你操控这位桑榆真人解除她与零售之间的主仆契约,但你修为着实低了一些,一个个解除太慢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其实早就想好办法了,但因为灵兽宗的这点破事儿连累了不少无辜修士,更有魔宗弟子为此丧命,他自然有些迁怒整个灵兽宗,因此即使有了办法也不说,任由这些人吵吵嚷嚷,等他们绝望时才拉他们一把。 从仁慈角度来讲,当然是由腼腆少年操控桑榆真人主动解约来得更好一些,既不会对桑榆真人造成什么伤害,也不会对妖兽们造成伤害。 但是,他为什么要对敌人仁慈?妖兽和桑榆真人受不受到伤害,有什么要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不了就行了。 因此杨思羽根本就不用考虑,直接选择了比较野蛮的、简单粗暴的解约方式。 他以神识全方位覆盖桑榆真人的识海,找到识海中那百余条契约通道,直接催动秘法,将神识分散成一百多股,每一股对应一条契约通道,瞬间便把那些通道齐齐搅了个稀碎。 那些契约通道所在的识海,也随之受创。 这种非常规解约手法,对契约主的神识造成的伤害无疑是巨大的。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招只能对识海相对强大的人类修士使用,没有化形的妖兽是承受不住这种冲击的,一不小心便会识海崩碎而亡。 神识受到重创,昏迷中的桑榆真人顿时七窍流血,被识海中传来的剧痛激得清醒过来,发出比丹田经脉破碎时更惨烈的叫声,整个人像落到岸上的虾米似的,在地上剧烈挣扎扭动,惨嚎着满地乱滚,很快惨嚎便变成了诅咒 “你不得好死!” “你到底是谁?” “我诅咒你不得轮回!” …… 桑榆真人此时已经不算是修士了,折腾一阵后便有些脱力,仰躺在地上,被鲜血染红的眼珠瞪得几乎要从破裂的眼眶中挣脱一般,死死盯着杨思羽,用尽力气从嘴里逼出来一句“你到底是谁?” 杨思羽可没心思当什么无名英雄,他今日在此救下这么多人,岂可默然功成身退?既然这女人问起,自然得报上名号,顺便将魔宗的威名广而告之一番 “本尊赤翎,魔宗宗主。” 这尊号真是如雷贯耳啊! 杜羽裳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堂堂魔尊,一点儿神秘感都不留的吗?我才加入魔宗一天,这天都还没亮呢,就见到魔尊了!?不是说魔尊很好看吗?也就清秀而已,勉强算好看,但真当不得一个“很”字啊,那姑娘也太会骗人了! 老实说,在这种情形下见到赤翎魔尊,令杜羽裳觉得十分幻灭,此前加入魔宗时满满的好奇此时已是荡然无存。 然而杜羽裳不稀罕赤翎魔尊,但在场的其他人却是稀罕得紧,尤其是一同任务的钟涛和邱远志,这两人望向赤翎魔尊的眼神灼热得都快把人融化掉了。 “魔尊大人,呜呜呜,我竟然跟魔尊大人一起任务,太幸福了。” “钟师弟,你快掐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邱师兄,你没做梦,真的是魔尊大人!” 两个舔狗你一言我一语地搭台唱双簧,哪怕赤翎魔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忍不住老脸一红,好在脸是假的,看不出来。 其余获救的灵兽宗弟子,也纷纷各展所长,把赤翎魔尊和魔宗夸出一朵花儿来,活像他拯救了整个修真界似的。 赤翎魔尊沉稳而淡然地听着众人夸他,足足听了近一刻钟后才打断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在场众人纷纷拱手“魔尊大人请讲。” 赤翎魔尊道“诸位身上的契约,暂且算是解除了一半,令诸位不再受制于人。不过,诸位与妖兽之间的契约,目前却没有别的办法可解,但我会把这些妖兽永久封禁在灵兽袋中,即使我有朝一日渡劫飞升,这些灵兽袋也会传给下一任魔宗宗主,我和我的继任者将以心魔起誓,绝不叫这些妖兽有重见天日的机会,除非在座诸位也都飞升了。” 修士飞升时,会自动解除一切契约,这是修真界的一大常识。 飞升从来都是很个人的事,什么一人飞升仙及鸡犬,不可能的,飞升通道只能允许过去一个生命体,哪怕是飞升修士身上的跳蚤都休想跟过去。至于什么须弥世界、随身洞府,这些自成一界的宝物,也无法将生命体带入上界。 赤翎魔尊的承诺可说是解除了在场所有人的后顾之忧。 他们也曾暗地里担心过,这位魔尊大人会不会挟持这一批妖兽以号令他们,或是直接将这批妖兽扔下,任由他们自行处理。 别以为第二种可能就是好事,被契约的修士那么多,而妖兽却只有一百多头,可见每头妖兽身上都契约着好几个修士,谁也不愿自己的身家性命受控于他人之手,若赤翎魔尊不管这事儿,回头争夺妖兽的所属权时,只怕又是一场恶战。 赤翎魔尊这一席话,令他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顿时从高人变成了好人,大好人。 。 67、文澜 众人又是一番歌功颂德,但赤翎魔尊先前才狠狠地听了一耳朵,这会儿已经有些腻了,忙打断道“既然在座诸位已不必再受控于这位桑榆真人,便由我将她带回魔宗处置,以给魔宗受害弟子一个交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那桑榆真人失了要挟众人的把柄后,对自己的生死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奄奄一息地仰躺在地,眼也不瞪了,人也不骂了,一双流着血泪的、宛如死鱼般的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大殿的穹顶,在她那行将麻木的目光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却不知在恨谁。 而大殿里才刚刚获救的、前一刻还对赤翎魔尊感恩戴德、恨不得倾其所有报答他的恩情、甚至还想以身相许的灵兽宗众人,却像喝酒喝断片儿了似的,瞬间忘了之前一腔热血时说过的话,都支支吾吾起来,没有任何人出头做这个主把桑榆真人移交给魔宗。 赤翎魔尊对人性的认识不可谓不深刻,他其实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就知道灵兽宗的人不可能同意自己带走桑榆真人,这位女人能控制如此多的妖兽,身上肯定有大秘密,灵兽宗此番损失惨重,连金丹真人都陨落了好几位,不从这女人身上挖出秘密找补回来,如何肯罢休? 再说了,像灵兽宗这样成天跟妖兽打交道的宗门,哪个弟子不想契约个百十头灵兽,跟人斗法的时候,一拉出来就是一大片,越级挑战不要太容易。 但这恰好就是赤翎魔尊所不愿看到的。 若真被灵兽宗诸人掌握了超量契约灵兽的法门,一个弟子契约个几十上百头灵兽,那灵兽宗的实力定然会暴涨,再加上灵兽宗坐拥整个苍云山脉,妖兽资源可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又有绝灵丹、惑心蛊这种杀招,倘若将来有人依葫芦画瓢地再像桑榆真人这么来一下子,那修真界就有难了。 不稳定的因素,最好扼杀在摇篮里。 其实赤翎魔尊的最终目的便是就地格杀桑榆真人,当然如果能杀前搜个魂什么的,把秘密握在自己手中就更好了,如果不能,那他宁愿这个秘密变成永远的秘密。 至于提出要把人带回魔宗,那不过是给个价码以便讨价还价罢了。 就在赤翎魔尊等待灵兽宗众人还价的当口,数道遁光从远处掠至殿内,落在议事大殿门口不远处,众人转头看去,发现赶来的竟是传说中被困在秘境两年不得出的文澜道君一行人。 赤翎魔尊冷眼看着从天而降的文澜道君,哦,不,现在应该称其为文澜尊者了。 文澜尊者显然是才渡了劫便急匆匆赶来,外头的衣裳倒是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是才换上的,但里衣的袖口领口却露出被雷劈过的焦黑,头发也是勉强束到一处的,被炸焦的部分还没来得及处理。好在脸倒是用去尘诀打理得干干净净,不曾坠了尊者的名头。 “阁下是?”文澜尊者进入议事大殿后,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位于人群最中央的赤翎魔尊,这人即使只穿着凡人才会穿的文士衫,容貌也只是普通,但气场却格外强大,让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灵兽宗的金丹真人应道“回宗主大人,这位阁下乃是魔宗宗主,赤翎魔尊。”金丹真人的眼光自然不如赤翎魔尊毒辣,并没看出自家宗主已经是化神尊者了,生怕宗主不知魔尊名头,得罪了人。 文澜尊者虽然对于魔宗宗主居然越过重重大阵进了自家议事大殿既疑惑又不喜,但还是客客气气地道“原来是赤翎魔尊,在下文澜,忝为灵兽宗宗主,不知赤翎魔尊来到我灵兽宗,有何赐教?” 赤翎魔尊颔首道“文澜尊者,你们灵兽宗的事情,还是由你们的弟子与你细说吧,我只等个说法即可。” 文澜尊者表情略有些紧绷,他按捺下心中的不悦,转头去看宗门那些金丹真人们,正要询问,忽然看见地上躺着的、已经没个人形了的桑榆真人。 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虽然他跟桑榆真人已经和离数十年了,但她伤成这样,他到底心有不忍,再则,伤她的人委实也太不把他这尊者放在眼里了。 因此他带着几分恼怒,身形一闪来到桑榆真人身前蹲下,将她扶起来“桑桑,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桑榆真人半靠在文澜尊者怀里,咧嘴笑出满口血红色的牙,下巴朝赤翎魔尊点了点。 这倒不算诬陷,她的确是叫赤翎魔尊给打的。 文澜尊者十分愤怒这位魔尊不仅趁自己不在闯了灵兽宗山门,还打伤他的前任道侣,是觉得灵兽宗和我这个尊者好欺负吗? 他隐忍着怒火看向赤翎魔尊,若不是此前渡劫受了些伤还没彻底恢复,此时他怕是已经与这不讲究的魔尊动上手了。 就在他走神时,桑榆真人用尽全身力气拔出发钗,那发钗是柄法器,只是她已经没有灵力无法御使了,但锋利度还是足够的,她握着发钗上的珠花,反手将发钗尖锐的那一端捅进了文澜尊者的胸口。 文澜尊者猝不及防遭此一击,顿时松手退开,皱眉将插在胸口的发钗拔出来扔掉,灵力流转之下,胸膛上那点儿伤口便自行愈合了,就连先前被破了个洞的衣裳也都恢复了原样,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桑桑,你为何……”文澜尊者十分不解。 桑榆真人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发钗,惨笑道“只可恨不能要你的命,可恨!” 文澜尊者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被扎痛了,而是当着这么多弟子和外人的面,被前道侣这般对待,好像他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因此不由面色深沉地问“我自问不曾有半分亏待于你,你因何恨我?” “你不曾亏待于我?你逼着我做你的道侣,逼死了徐林师兄,最后又始乱终弃,另娶她人,这还叫不曾亏待于我!你还想怎么亏待我?”桑榆真人厉声尖叫着。 哇塞,这么多隐情的吗?杜羽裳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这种情情爱爱撕扯不清的热闹,她最爱看。 她偷眼瞅了瞅文澜尊者,心想以前竟不知道文澜道兄是这样的人啊,如果这些事真是他做的,那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 。 68、歪曲 文澜尊者惊得眼睛都睁大了这说的是我吗? 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等等,你让我捋捋,你这话说得我道心都快动摇了。” 桑榆真人嘴里的这些人,倒都是有的,但她嘴里的这些事却跟事实真相相去甚远,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偏偏她还义正言辞的哭诉,搞得文澜尊者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出问题了。 文澜尊者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身为一位化神尊者,头疼是不可能的头疼的,但他此时的确感受到了头疼的滋味。 “你说我逼你做我的道侣?我几时逼过你?当年师尊保媒,说你我皆是宗门才俊,又是嫡亲的师兄妹,若能结成道侣,定能琴瑟和鸣携手问鼎大道,你当时并未反对,是也不是?” 桑榆真人笑容凄婉“我敢反对吗?你仗着资质好晋级快,逼着师尊要求娶我吗?我怎么敢反对,我若反对就是大逆不道!” 文澜尊者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额角突突的跳。 “好,我就当你胆小怕事不敢说!你不敢跟师尊说,那你为何不私底下跟我说?我素来拿你当亲妹妹宠着,你要星星我不敢给月亮,若你不愿,我定会向跟师尊回绝此事,何苦硬凑成怨侣?” 桑榆真人尖叫“你说得好听,我若真跟你说我不肯嫁给你,你还能拿我当亲妹妹?你肯定会打压我,不给我修炼资源,甚至怂恿师尊将我逐出师门!” ……文澜尊者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雷劈坏了脑子,竟然跟这个女人讲道理。 杜羽裳也听出来了,这个桑榆真人看待问题的角度真是清奇得紧,这种人你做什么都会得罪她,哪怕当时文澜道兄去向前宗主回绝了这门亲事,估计这女人也得恨他你居然敢嫌弃我! 这世上的确就有这种人,她做了什么坏事都是被逼的,都是有苦衷的,都是旁人造成的,若没有旁人来背这锅,那就是这个世界崩坏了,反正她是没错的,有错的是这个世界。 这位桑榆真人大约就是这种人,她此时表情万分委屈,眉头紧蹙,眼含血泪,嘴角不时涌出大股鲜血,断断续续地哭诉着旁人和这个世界是如何逼迫她的 “你既强娶了我,我也认了,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徐林师兄何错之有?你竟容不下他,让人在他面前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影响他的道心,导致他练功走火入魔而死,就连他死了,你还编排他的不是,泼他脏水,用心何其狠毒!” 文澜道君冷着脸,努力压制着自己暴起伤人的冲动,忍了片刻后才咬牙道“在你那位徐师兄身故前,我根本不知道宗门还有这么个人,在他死后,我倒是让人查了查,你这位徐师兄,在宗门有三个红粉知己,他身故前曾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导致经脉受损,这才练功走火入魔而亡的,这些我当时都跟你说过!” “你骗人,徐师兄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看他死了,不能自辩了,泼他脏水!” 文澜道君又揉了揉额角,此番跟这女人掰扯,真是把自己和宗门的脸都丢尽了,他真是不想再说下去了,他大概真是脑子坏了,居然跟她理论! 但他不想再说了,不代表桑榆真人能停下,她还在指责“夫妻数十年,你一句‘你既无情我便休’就与我和离,转头另娶她人,文师兄,你的良心是不是叫狗吃了?” 文澜道君脸色涨红,低声道“夫妻数十年,你我都还是清白之躯,你要为你的徐师兄守身如玉,我要求和离,有何不妥?” 桑榆真人厉声道“你就是狡辩,你是宗主,你说什么都有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她早就有首尾了……” 文澜道君心累得很,抬手一道灵力打过去,桑榆真人顿时哑火,晕了过去。 这时一旁看似噤若寒蝉、实则暗地里围观狗血大戏的灵兽宗弟子们才敢上前来,把这两年来桑榆真人做的那些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文澜尊者的神情一变再变,从最初瞪眼吃惊,到后面拧眉愤怒,到咬牙愤恨,到最后归于平静,脸上再无半分表情。 对于马上就要死的人,没必要浪费任何表情。 只是,当年仙子一样的桑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还记得当年,师尊将她领到自己面前,指着她说这是自己最小的师妹,要自己好好照顾她。 那时,桑桑才十四五岁,正是如青葱一般水嫩的年纪,眼神看起来单纯干净,有些害羞内向,但心地善良,对宗门豢养的妖兽都好得不得了,若哪位师兄驯养妖兽手段粗暴了一些,她都会狠狠地哭上一场。 她这般多愁善感的性格,注定晋级时瓶颈不会少,甚至还容易早早便衍生出心魔,他这个当师兄的,对她可谓百般迁就,就怕有什么不如意的会影响她的道心。 但她还是荒废了,跟她同期入门的人都结丹了,她还是化气期,令原本十分看好她的师尊无比失望。 想来心结便是那个时候积下来的,此后越积越多,终是生出了心魔。 后来他结婴成功,而师尊寿元将尽,临终托孤,这才安排下这桩亲事,让他照顾她一辈子。 然而…… 最终还是成了怨侣。 结成道侣后,她不许自己碰她,他以为她是怕影响修行,自然无有不从。 但没过多久就传出了徐师兄的死讯,她哭得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他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个徐师兄。 他后来调查了一下那位徐师兄,发现那人虽然没有道侣,但跟宗门好几位师姐师妹都有首尾,他将调查结果告诉了她,她没有说什么,他还以为她只是被打击到了才不想多说什么,谁知…… 想不到在她的眼里,全世界都是错的! 若她只是歪曲事实对自己怀恨在心的话,文澜尊者定然会看在师尊的情分上既往不咎,哪怕她害死一两个同门,他也有把握替她扛下来。 然而,她做得太绝了,宗门从金丹修士往下数,死了只怕不下数十人,死的还是最有血性的那一批! 除了宗门修士外,宗门之外的修士死伤人数暂且无法统计,但能统计的、有根有底的,就有近百人,把临近各大宗门都得罪了个遍。 到如今,无论是灵兽宗还是整个修真界,都不可能再容她活命,他也不能。 。 69、搜魂 而且即使她死了,她造下的孽,灵兽宗还得替她还。 文澜尊者深吸了几口气,收拾好心情,朝赤翎魔尊拱手道“文澜惭愧,管束不严,给诸位添麻烦了,后续的补偿容后再议,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如何处置桑榆真人,不知魔尊可有赐教?” 赤翎魔尊摇了摇头“赐教不敢当,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文澜尊者。” “魔尊请讲。” “这位桑榆真人的手段带着几分邪气,不像是贵宗的一贯做法,倒有几分魔道手段的样子,我怀疑桑榆真人背后另有别的势力暗中支持,图的恐怕不只是灵兽宗,而是整个修真界,我要知道桑榆真人从何得来的这些手段,以防那隐在暗处之人制造更多的事端。” 文澜尊者暗暗叹气,他也想知道师妹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匪夷所思的手段。 这位师妹在修炼上并无甚智慧,这么多年过去了,才硬用资源堆出来个金丹期,基本是无望元婴了。 可见桑榆真人此人,空有一副好资质,但大道智慧和修炼机缘却差得很,如果没有外力影响,最好的结果便是自怨自艾地活到寿元耗尽,死于无边无际的悔恨之中。 这样一个不堪大用的人,却在短短两年里便做出这等惊动整个修真界的大事,要说她背后没有人暗中支持,这谁信? “不瞒魔尊,此番被困,我便已经觉得有势力在暗中针对我灵兽宗,若不是我侥幸晋级化神,只怕我等还会被困数十年,偏巧宗门就出了这种事,若无人搭救,等我与其余道君几十年后出来,灵兽宗只怕都不在了。这其中定有关联,所以,请魔尊容文澜先行搜魂,我会尽量留她一命,让魔尊能再搜一次,即使不能,我也会将搜魂结果与魔尊共享。” 搜魂这种事,哪里还有能留命的,金丹真人的魂魄强度可比不得化神尊者,而且即使是化神尊者,也不见得能在一次搜魂之下还能活命。 什么再搜一次,比有些人承诺的一辈子还要不靠谱。 但人家是宗主,人家的诉求合情合理,赤翎魔尊只能点头答应。 文澜尊者松了口气,取出一截安魂香,一弹指点燃,置于桑榆真人头顶边的地上。 安魂香具有修复受损魂魄的作用,虽然绝对不可能修复被搜魂的魂魄,但普通的魂魄损伤还是顶有用的,这种安魂香,就算是化神尊者也稀罕呢,文澜尊者肯用此香,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姿态是做足了的,看上去也很有诚意。 文澜尊者点上安魂香后,又在桑榆真人身体四周打上数道困神咒,形成一个简易的困神阵,这种符咒是固魂用的,防止魂魄过于虚弱,因离体太远而消散。 其实用上安魂香和困神咒,文澜尊者也心痛得很,这些东西就算他如今已是化神尊者,也得之不易,用在注定要死的桑榆真人身上,纯属浪费。 如果不是赤翎魔尊在场的话,他完全可以直接把那女人的魂魄拘出来搜魂即可,哪用这么麻烦。 可再麻烦也得这么做,这代表着他和灵兽宗的态度。 在处理桑榆真人一事上的态度。 赤翎魔尊对此很满意,在文澜尊者准备好后,他退开数丈远,以示尊重。 在场其他人也跟着退开,将桑榆真人躺的那块地方空出来,任由文澜尊者施为。 搜魂术在修真界很少有人用,因为太伤天和,被搜魂之人注定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除非是对付穷凶极恶之辈,否则动用搜魂术造成的因果大得惊人,一般人根本扛不起。 好在,桑榆真人的所作所为已经称得上穷凶极恶了。 文澜尊者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涌上来的那丝不忍丢到一旁,闭眼念动法决,抬手朝桑榆真人的头顶遥遥一抓,一个透明的小号桑榆真人便被他抓了出来。 那小号的桑榆真人一出现便知事态不妙,尖叫着想要逃离,但被困神咒所阻,只得在那方寸之间左奔右突,四面碰壁,惨叫连连,却无计可施。 文澜尊者闭眼不看。 接下来只需念动搜魂法决,将这魂魄中的记忆全部牵引出来引入自己识海中即可,那些记忆会像物品一样陈列在搜魂者的识海之中,随时可供翻阅。 这也是一个魂魄只可一次搜魂的症结所在谁的记忆不是独一无二的?还能有个备份给你留着不成? 文澜尊者无声念动法决,那困神阵渐渐缩小,很快便将桑榆真人的魂魄压制得再难动弹。 就在他刚要将桑榆真人的记忆牵引出来时,那魂魄中暗藏的一道禁制被触发,透明的桑榆真人忽然开始泛红,在她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魂魄一阵剧烈动摇,紧接着忽然向内坍塌,坍塌到一点后,猛然爆开。 “嘭!” 众目睽睽之下,桑榆真人的魂魄炸了。 连带着她的身体,以及她身体旁边的困神咒,一并被炸了个稀碎。 被困神咒阻挡了近九成的爆炸余波冲出来,像一道飓风朝四面八方奔去,将议事大殿里的诸人推得齐齐向后退去,炼气期的修士更是难以抵挡这股冲击,纷纷吐血倒地。 好一阵后,那股飓风才平息,露出满地狼藉。 桑榆真人所在的地面被炸出了一个深坑,那深坑对应的穹顶也略有损伤,不少低阶弟子神魂受损,此时正七窍流血,惨叫连连。 文澜尊者目瞪口呆,赤翎魔尊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两位化神尊者,此时不约而同地暗道了一句幸好! 幸好什么? 自然是幸好文澜尊者为了表明态度,在那个女人身边安置了困神咒,否则那魂魄炸开的威力,虽说不至于能要化神尊者的命,但令他二人受伤却是肯定的,神魂上的伤可不好治。 至于在场的元婴道君,至少是个重伤,搞不好还会被坏了道基,大道无望。 至于元婴以下的,妥妥会被炸成灰灰。 劫后余生的两位尊者,此时面面相觑,都没有说话,但神情皆是分外凝重。 这幕后之人,竟连桑榆真人的败亡都利用上了,笃定会有人搜她的魂,所以才在她的魂魄中埋下禁制。 但是,看桑榆真人的样子,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魂魄中有禁制。 。 70、幕后 要悄无声息地在一位金丹真人的魂魄中埋下禁制,赤翎魔尊和文澜尊者都自认做不到,他们倒是可以将人控制住,强行埋下禁制,但没法做得像这般神不知鬼不觉。 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或者说究竟是哪个势力? 搞垮了灵兽宗,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赤翎魔尊推断不出答案,他毕竟年纪尚轻,很多事情没有亲身亲历过。 而修真界平静得太久太久,久到人们已经忘记了数万年前曾遭遇过的大敌。 莫说是他,就算自称千年老妖怪的杜羽裳也绝不会想到,传说中已经被灭掉的那一族,还有死灰复燃的可能。 杜羽裳以为这次的事情,也就是哪个想要一统修真界的神经病暗地里搞出来的。 这种神经病每过几百年就会冒出来一个,前期各种潜伏,各种阴谋诡计,坑得修真界损失惨重,后期跳出来以为会一呼应者云集,改天换日,结果总是被六大宗门锤平锤扁,死得连渣渣都不会剩。 因此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看了一眼其他受伤的炼气期修士,也有样学样地倒在地上,免得显得她太不寻常。 议事大殿里受伤最重的便是炼气期修士们,筑基期修士中也有一些人受了轻伤,化气期以上的修士基本无损。 这些修士皆是被元神爆炸所伤,因此大多都是神识受损,识海震荡,七窍流血。 文澜真人把被炸得还剩拇指长的安魂香抓进手里,对众人道“十分抱歉,是文澜失策,竟让这宗门败类又伤了各位,我这便点燃安魂香治疗各位受伤的魂魄,还请在座各位帮忙,将受伤的道友挪到安魂香旁边来,以便治疗。” 众人自然无不答应,纷纷上前帮忙。 赤翎魔尊抬眼看了看魔宗三位弟子所在的方位,一步而至,一手抓起一个,拎往安魂香旁安放,第二趟便抓的是杜羽裳和另外一位灵兽宗弟子。 杜羽裳闭着眼装死,事发突然,她都没来得及把自己伪装成七窍流血的样子,好在赤翎魔尊并没有仔细看她,躺在地上等待救治的修士还有很多,他哪有时间去关注一个炼气期弟子,将杜羽裳放下后,他转身就去帮其他人了。 杜羽裳躺在安魂香笼罩的区域内,虽然她神魂不曾受伤,但此时也觉得心思澄明,念头通达,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泰,如果不是怕显得太过特立独行,她都想就地打坐修炼了。 很快受伤的炼气期修士便都聚在了安魂香周围,余下的有效区域也围满了没有受伤的修士们。 这种蹭安魂香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很多规模稍小一些的宗门,连见都没见过此物,更别说给弟子用了,就算大宗门拥有此物,也不可能轮得上低阶弟子们。 很快,短短的一截安魂香便静静地燃完了,受伤的炼气期修士大都恢复了原样,杜羽裳也乐得不用再装伤患,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裳。 那边文澜尊者和赤翎魔尊也已趁众人疗伤时谈妥了善后事宜,待安魂香燃尽后,赤翎魔尊便抱拳道“贵宗如今事忙,我等便不叨扰了,魔宗随时恭候文澜尊者大驾光临,告辞。” 文澜尊者抱拳回礼“给魔尊添麻烦了。” 赤翎魔尊笑着摆了摆手,又转头对满殿修士道“在场的散修道友们想寻个宗门投效,我魔宗敞开大门欢迎你们,只要能通过红尘问心镜,便能成为魔宗弟子,有意者可来此集合,随我前往魔宗。” 不说文澜尊者目瞪口呆,就连杜羽裳都没想到冷言少语的魔尊大人会来这么一出。 偏偏这一下广而告之,效果甚好,再加上赤翎魔尊此前收拾桑榆真人的过程众人看在眼里,这人有手段,有谋略,是个值得投靠之人,于是顷刻间便有诸多散修将赤翎魔尊围了起来。 赤翎魔尊朝文澜尊者拱了拱手,率众离开灵兽宗议事大殿,随后祭出一艘楼船,对跟出来的众人抬手示意。 各路修士纷纷朝他抱拳,带着对魔宗的好奇和对宗门生活的向往登上了楼船。 杜羽裳也混在人群中登上楼船,这艘楼船看上去像是特别定制的,比坊市和拍卖会出售的楼船要精致漂亮许多。 想到那风格独特又美丽非常的魔宗山门,她心想这位魔尊大人虽然长得一般般,但审美真是没得说。 从灵兽宗回魔宗的路途并不遥远,因此虽然楼船上有诸多房间,众人也还是聚集在楼船的甲板上,图个人多热闹,再加上在座大多是低阶修士,没搭乘过这般高级的飞行法器,都想留在外面看看高处的风景。 杜羽裳倒是想缩进楼船的房间里,但奈何被钟涛和邱远志两位师兄拉着说东说西,走不掉,只得随大流跟众人挤在甲板上。 “这次的任务真是好容易哦,我们什么都没干,就往那儿一躺,奖励和贡献分就到手了。”钟涛喜滋滋地道。 邱远志也点头附和“这样的任务来一打,咱就发了。” 杜羽裳回想起桑榆真人自爆那一刻,此时依旧心有余悸,若没有困神咒,连她都会受伤,哪里就容易了,于是便泼冷水。 “这样的任务别说来一打,再来一次咱们就可以愉快地轮回了。你以为魔尊大人这么闲的吗,每次这种任务都会亲自参与?这回如果不是魔尊大人在,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完蛋。” 那两人终于也想起了任务中途的凶险,如果没有魔尊大人在,他俩跟其他被控制住的修士不会有任何区别,搞不好此时已经认某头妖兽为主,受制于人了。 “还好咱们有魔尊大人。” “就是,魔尊大人简直太威武霸气了!当时啊……” 杜羽裳的本意是想通过那些话引出一个真理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在危险中自保。 但眼见那两位师兄已经自动切换成了盲目吹捧状态,两人跟花痴之间的差距也就差眼发光手捧心了,杜羽裳只得将余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悄无声息地退了一步,再退一步,默默地远离两位吹捧得十分投入的师兄。 小半个时辰后,楼船落在魔宗孤山的第二层平台上。 这里不仅有魔宗山门,还有红尘问心镜。 。 71、奖励 赤翎魔尊待散修们都下船后将楼船收起,对众人道“此地便是魔宗山门,稍后会有值守弟子前来接待各位,若各位能通过红尘问心镜的考核,今后便是我魔宗弟子了,本尊在此提前对诸位道友的加入表示欢迎。” 众散修纷纷拱手“多谢魔尊大人。” 很快,数十位身穿黑色弟子服、容貌或清秀或俊俏的魔宗弟子穿过宗门大阵来到山门前,面带着微笑,态度十分友好地给好奇不安的散修们讲述红尘问心镜的作用。 而这数百散修,穿得五花八门便不说了,之前又在灵兽宗受了不少罪,跟货物似的被人扔过来摔过去,早就脏得不成体统了,还有不少人受了伤后没有及时整理自身仪容,脸上还留着干涸的血迹,一个个的跟俗世的叫花子似的。 这两厢一对比,就衬得魔宗弟子们像天仙一样了。 如能加入魔宗,今后自己也会像天仙一样! 遭了不少罪的散修们,这会儿还没享受到半点儿魔宗的福利,便已是心向往之了。 不得不说赤翎魔尊这一手,玩得实在漂亮。 将新弟子入门事宜安排妥当后,赤翎魔尊对杜羽裳三人道“你等自行前往宗务堂交付任务即可,此番辛苦了。” 说罢身形一闪便从原地消失了。 负责接待散修的人里头也有杜羽裳的熟人张正义,他一边应付着散修们层出不穷的提问,一边招呼杜羽裳“师妹,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这些道友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 杜羽裳不清楚这次任务是否需要保密,因此不敢多说,只道“这些人是魔尊大人从外面带回来的,还请张师兄看顾一二,我与钟师兄和邱师兄还得去宗务堂交付任务,先告辞了。” “唉……”张正义还想再聊几句,结果杜羽裳已经飞快地跑了,他不由得跺脚“又忘了问师妹的名字!” 因有不少新弟子入门,山门附近的宗门大阵暂时处于打开状态,杜羽裳跟上两位已经等急了的师兄进了山门,三人拾阶而上很快便到了宗务堂。 宗务堂当值的依旧是王师兄和陈师兄,魔宗的值守任务多是以一月为期,因此一时半会不会换人。 因这个任务卢堂主亲自颁下的,属于特殊任务,奖励不在规则之内,两位师兄给卢堂主传讯后,先是将卢堂主寄放在宗务堂的储物袋还给杜羽裳等人,然后才将此次任务的奖励发放下来 宗门贡献分五百,下品灵石一百,下品回春丹一瓶,下品聚灵丹两瓶,炼气期聚灵阵一套。 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价值一千下品灵石了,对于新入门的炼气期弟子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没见发放奖励的王师兄和陈师兄馋得都要流口水了么。 五百贡献分到账后,杜羽裳把属于自己的奖励装进储物袋里,朝几位师兄抱拳道“各位师兄,我需得去魔仙城一趟,买些东西,这便告辞了。”几位师兄朝她摆手道别。 出了宗务堂后,杜羽裳步行下山,经过山门时,还在等待检测的散修们已经只剩百十余人了,也不知这跟来的几百人里,能有多少可以加入魔宗的。 张正义大约是领着新人进了宗门内,倒没在此处。 杜羽裳一路下山,来到车马场,搭乘灵兽飞车前往泽兑区,那里是魔仙城低阶修士交易区,正适合她目前的身份。 泽兑区的中心区域,那座长宽各一百五十丈的广场正中央,耸立着一栋九层高的大楼,大楼的屋顶和每一层楼的屋檐上,都飘着蓝底白云旗,那是冲云商会的标志。 冲云商会大楼的底层,四个方向都有大门可以进入,大厅里,大门与大门之间的墙上满是柜子,柜子前围着一圈柜台,大厅中央是一跑四方形的转折楼梯。 杜羽裳才刚走进大门,便有一位妙龄女修迎上前来,那女修看上去二十出头,炼气期修为,模样清秀素淡,穿着蓝底镶白边长裙,长裙外罩着一层如烟似雾的白纱,整个人看起来像清晨薄雾里的一朵出水芙蓉。 女修声音甜美娇柔,朝杜羽裳躬身道“欢迎道友来到冲云商会。” 杜羽裳朝她点了点头,心想这冲云商会挺会做生意的,这接待女修打扮得清清爽爽,不妖不媚,给人感觉既淡雅又舒适,哪怕自己同样身为女人,对这样的接待女修也只有喜欢,生不出半分不满来,简直男女通吃呀。 “不知道友是想买些什么,或是卖些什么,还是随便逛逛?”女修问。 如果杜羽裳回答随便逛逛的话,接待女修就不会作陪了,毕竟人家是靠达成交易后的抽成过日子的。 “我昨天刚加入魔宗,想买些日常用品,另外还想买个普通的炼丹炉,学习炼丹,还想买一些炼器材料,学习炼器,如果灵石不够的话,可能还会卖几株灵药。” 杜羽裳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得清楚明白,以便接待女修取舍。 女修点头笑道“道友竟是魔宗弟子,失敬失敬,魔宗弟子可以凭身份玉牌享受折扣,不如我先带道友去看看日常用品吧,咱们这里的生活用品可跟别家不一样,道友看了保准喜欢。” “哦?”杜羽裳来了兴趣,点头道“那就去看看。” 于是女修领着杜羽裳走向大厅中央的方形转折楼梯,下楼。 “这里不就是一楼吗,怎么还能下楼?”杜羽裳很惊讶。 女修笑着解释道“整座魔仙城的围墙都是中空的,很多商铺除了城墙顶上的铺面外,还在围墙的墙体中间开辟了空间,做展示区域或是库房的都有。我们冲云商会就在围墙里开辟了下九层空间,日常用品展示区在下二层。” “原来如此。” 两人绕着转折楼梯转了几圈后,便到了下二层。 别看是下二层,但这里并不昏暗窄闭,因为其中一面墙上开了许多排列整齐的、一尺见方的窗洞,既透光又通风。 下二层的格局跟一楼大厅不同,这里没有柜子和柜台,只有一排排的高大木架,琳琅满目的货品便摆放在木架上,引人探究。这一层逛的人挺多,但值守的人却只有两个,跟女修一样,都穿着蓝底白边的衣裳。 。 72、器堂 “道友请看,这口精铁锅很适合道友这样还未辟谷的修士,只要放入灵米和泉水就能煮出香喷喷的灵米饭或是灵米粥,而且价格很实惠,只要十枚下品灵石。”女修指着木架上的一口桶状的、黑乎乎的锅,认真地介绍着。 杜羽裳将那口锅拿在手上掂了掂,挺沉的,制造这口锅的材料并不是灵矿,只是普通凡铁而已,不过精炼次数够多,极大增强了它的耐受程度,因此才能在上面铭刻简化过的加热阵法。 “用这种锅煮饭,要花费灵石的吧?”凡是阵法,都是需要灵力驱动的,要么用灵石,要么有灵脉,或者是配着功能足够强大的聚灵阵,而这口锅,显然不符合其余两个条件。 女修笑道“是的,不过一块下品灵石就能煮一百次灵米饭,并不算太费灵石。咱们魔仙城里,好多有门路的凡人都用上这种锅了呢。” 杜羽裳点了点头,又往前走。她虽然早就辟谷了,但买这么一口锅摆在屋里,也可以为自己长期闭关不出门打个掩护。 “道友请看这个蒲团,这是用普通蒲草编织而成,但这蒲团里头嵌着一枚清心阵的阵盘,若在这个蒲团上打坐修行,能清心明性,不易走火入魔。这蒲团售价仅三十枚下品灵石。” “道友请看这个花盆……” “道友请看……” 杜羽裳一路逛过去,那女修便一路给她讲解,这里的日用品大多是普通材料加工制成,或是嵌入了阵法,或是铭刻着符文,虽够不上法器的层次,但又比凡器功能强大许多。 杜羽裳就有些纳闷了“这些东西都是修士制造的吧?修士制造一个这样的物件所花的时间,想必都能炼制一件法器了,法器的价格是这些物件的十几倍,感觉挺不划算的。” 女修笑道“道友有所不知,这里的物件都是魔宗器堂研制出来的,他们把生产权卖给了咱们冲云商会,为的就是能把这些东西批量生产出来,方便大部分凡人和低阶修士。而这些物件的制作方法是改良了的,大部分工序都是由凡人制造,只在几个关键点上才由修士出手,并不会耽误修士的时间,也不会增加成本。” 杜羽裳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佩服,同时也对魔宗器堂好奇起来。 “如此说来,这些物件的确能方便大多数人的生活,倒是一桩大功德。道友帮我把前面看的那口锅,还有蒲团,玉床,花盆……都装起来吧。”杜羽裳一口气点了十几样小物件,买回去布置她的新家。 那女修高兴地点了点头,把杜羽裳要的东西全都收进一个小储物袋里,又问“道友现在去挑炼器材料吗?炼器材料在下三层,离我们比较近,而炼丹炉在上二层,比较远。” 杜羽裳点头应允,同意先去挑选炼器材料。 下三层的格局跟下二层一样,都是木架上放置着样品,实物则装在冲云商会特制的储物容器中,只有冲云商会的人才能将其取出。 杜羽裳悠悠闲闲地逛了一圈,发现摆在下三层的炼器材料等级都不高,最多也就到化气期,好在她还有硕大一块庚金放在储物空间里,因此对高阶材料并不是特别需要,只是零零碎碎地挑了些辅料,今后炼器时可以用到。 挑完炼器材料后,女修便带着杜羽裳去了上二层。 上二层的人比较多,这一层卖的是炼器成品,各种低阶中阶高阶极品法器,这里都有卖。 那女修领着杜羽裳,直奔卖丹炉的柜台。 柜台里有专门负责售卖的伙计,也是穿着蓝底白边的衣裳,只是少了外头那层白纱,看上去四十来岁年纪,也是位炼气期修士,这个年纪还没筑基,十有是终身无法筑基了。 但此人看上去并不抑郁,见女修领着客人过来,脸上便笑开了,露出一口白牙“春儿妹子,又有客人哪?” 这位名叫春儿的女修对伙计道“嗯呐,张三哥,这位道友初学炼丹,想买入一鼎丹炉,麻烦张三哥拿些初级的丹炉出来,让我们挑选一二。” 张三哥欢快地应了一声“好嘞”,便从储物袋里掏出来好几个鼎炉,一字排开,摆在柜台上。 “姑娘您先挑,不中意我就再给您换一批。” 这炼气期用的鼎炉,等级太低,根本没可能铭刻缩小阵法,所以一个个的都有半头牛那么大,看起来死沉死沉的。 杜羽裳挨个上手摸了摸,这六个鼎炉炼制方法和主要材料都不一样,有好有坏。 若是不考虑价格的话,直接选最好的就是了,但以杜羽裳如今的身份,不可能不考虑价格,于是便询问了价格。 张三哥把六个鼎炉的价格依次报出来,从一百下品灵石到两百不等。 杜羽裳买这炼丹炉,也就是眼下用用,等她集齐材料后,肯定要动手自己炼制一个合心意的,因此她不打算再看其他鼎炉了,只在这摆出来的六个鼎炉中,选了一个作价一百五十枚下品灵石、品质相对好一些的鼎炉。 待春儿收起鼎炉后,杜羽裳有些赧然地道“我身上灵石不够结算,还请春儿姑娘带我去售卖灵药处。”她很久很久没感受到过这种买东西钱不够的滋味,感觉老脸都有些没地方放了。 女修春儿善意地一笑,安慰道“咱们冲云商会最初只有一间铺子时,行的就是以物易物之道,后来生意做大了才用灵石交易,道友无须介怀。” 不得不说,这位春儿姑娘真是很会说话,一句话便化解了杜羽裳那点儿小尴尬。 两人又上了一层楼,到了收售灵药的地方。 柜台上守着的是位炼气期的老人,估计寿元所剩不多了,浑身都带着一股暮气,但脸上并不见悲观绝望等情绪,倒是带着几分看破世情的通透与坦然,看上去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气韵。 “张爷爷,这位道友有几株灵药想卖予咱们商会,劳您看看。”春儿的声音比先前甜了不少。 老人笑着起身,走到柜台边,朝杜羽裳摊手道“行,我瞅瞅。” 杜羽裳拿出两株五百年的炼气期灵药递给老人,这种灵药在魔仙城的其他店铺里,才卖了五十枚下品灵石,不知这商会又作价多少。 老人将灵药拿在手里仔细辨认了一番,又闻了闻味道,这才抬眼对杜羽裳道“这两株五百年的天心草,虽然是炼气期材料,但若只是用来炼制回春丹和聚灵丹的话,就太浪费了,好几种金丹期丹药都会用它做辅料,我们商会对外收购价为一百八十枚下品灵石一株。” 。 73、凤凰真火决 这个价钱很公道,买家卖家都不会太吃亏。 杜羽裳心想果然还是得来这种大商会,虽然人家也赚钱,但至少有原则,不会随意坑人。 想必这也是大商会之所以能成为大商会的原因吧。 卖掉灵药的灵石不够支付货款,杜羽裳又把这次任务得来的灵石填进去九十多块才堪堪够,这还是打了折后的价格。 钱货两清,杜羽裳给了女修春儿两块灵石做辛苦费,然后便离开冲云商会,又搭乘灵兽飞车回到宗门。 此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红尘问心镜前已经没有了等待检测的散修,杜羽裳放弃了先去药堂和器堂报道的打算,决定回住处修整一番,明日再去。 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初级弟子住宿区,门洞外落霞满天,门洞内却灯火通明,穹顶上星光点点,宛如盛世不夜天。 回到自己那栋小楼后,杜羽裳先用去尘诀给屋里屋外清洁了一番,然后把买来的玉床、蒲团、精铁锅,花盆,桌椅等一应物件统统拿出来,在屋里比比划划地摆好。 原本空荡荡毫无人气的屋子,在摆上这些东西后,顿时充满了生活气息。 就连屋子外面,杜羽裳也摆了两个花盆,种了几株从冲云商会淘换来的观赏性灵草。 这种灵草无法入药,但无论是叶子还是开的花都会发出淡淡荧光,极为适合这种洞居式住宅。 此外,小楼木门的两边也挂上了两盏精铁壁灯,壁灯的灯罩里放着月光石,壁灯上铭刻着微光阵法,能使月光石的光线明亮至少一倍以上。 壁灯装上后,小楼门前顿时一片明亮,让人分不出是白天还是夜晚。 新家布置妥当后,杜羽裳回到房内,打下几道禁制,往蒲团上盘膝一坐,掏出一株灵药,下意识地就想啃,但随即又皱眉我现在已经是人形了,直接啃灵药未免太粗鲁,而且既不好吃又不好看,不如用这新买的炉子炼丹试试。 此前她曾数次晋级,觉醒了少量凤凰的传承记忆,但是这其中没有任何关于炼丹的记忆,想必凤凰一族是没炼丹天赋的。 不过不要紧,凤凰一族没有炼丹天赋,但是她有,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凤凰真火没办法用来炼丹。 毕竟号称无物不焚,丹炉恐怕也难以幸免。 杜羽裳把新买的丹炉拿出来,她怕把炉子烧坏了,只将凤凰真火祭出针尖大小的一点,朝没有铭刻任何符文的鼎炉耳朵上投去。 然后便见那鼎炉耳朵像豆腐般,被凤凰真火直接洞穿。 杜羽裳不由得咋舌,又控制凤凰真火的温度,尽量将能量压制住,再分出一小缕真火涌向鼎炉的耳朵。 这次好一些了,没有将鼎炉耳朵烧穿,只是将其融化了一小部分。 她不甘心,将真火的能量一压再压,把凤凰真火的温度压到与凡火无异,然后再将那朵惨白惨白的小火苗弹到鼎炉的耳朵上。 可惜,哪怕只是这样的温度,凤凰真火也还是没有丢掉它无物不焚的特性,鼎炉耳朵虽然熔炼缓慢,但的确是在慢慢熔化。 杜羽裳无奈,只得将凤凰真火收起。 看来想炼丹,目前只有租用地火一途了。 她收敛心神,盘膝坐好,调动体内灵力,运行起凤凰真火决来。 这凤凰真火决并不是来自凤凰本体的传承记忆,而是五百多年前,她误入凤陨谷,得到密道中那具凤凰遗蜕中的天凤精血后,从天凤精血中自行悟出的功法。 在她炼化了天凤精血后,原本纯阴之体的体质便被凤凰血脉替换掉了,在领悟了凤凰真火决后,她的体质一路向着火灵体转化,几年时间便彻底蜕变成火灵之体。 火灵之体加上凤凰真火决,简直如虎添翼,令她的修为一日千里,只是几十年工夫,便从元婴初期,晋级到元婴后期。 若不是后来被宏明道君设计伏杀,想必她早就化神了吧。 世事还真是难料呀。 五百年前宏明道君为了天凤精血,设计伏杀她,结果没想到她宁愿灰飞烟灭,也不肯留下半点儿天凤精血便宜他。 五百年后,她因天凤精血的缘故借死掉的凤凰卵复活,而宏明道君却死于夺舍,最终也是魂飞魄散,连灰烬都没能留下,跟她五百年前的死法何其相似。 不得不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因果昭彰,报应不爽。 ……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杜羽裳便收了功,换上魔宗弟子服,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揣着身份玉牌,往药堂而去。 魔宗的宗门驻地坐落在孤山上,但并不是只有一条上山的路,除了第一层平台的集镇和第二层平台的山门是一条道向上,从第三个平台开始,便有分岔路了。 从宗务堂的右边上山,是通往初级弟子和一阶弟子的住所。 从宗务堂的左边上山,则是通向药堂。 药堂所在的这一层平台,足有数十丈见方,没有任何多余的景观装饰,就连围绕了大半座孤山的瀑布都未在此间停留。 只在靠山壁处建着一栋十多丈高,二十余丈宽的大楼。 大楼高七层,用料简洁厚重,就连挑出来的椽子都是一尺厚的。 整个药堂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结实。 进了大厅后再看,就会有第二印象贼特喵的结实。 大厅横梁立柱什么的,都是三尺见方的巨型木料,也没别的装饰,只是刷了一层黑色的漆。 虽然整个大厅都上着黑漆,但厅内光线并不昏暗,因为每根立柱上都挂着杜羽裳家同款壁灯,将药堂照得纤毫毕现,恍如白昼。 杜羽裳决定回去后就把家里的壁灯抠下来,重新炼制成不一样的款式。 药堂大厅共有七个柜台,每个柜台的顶上都挂着木牌,木牌上刻着该柜台的功能,分别是丹师入门,任务交接,灵药收售,丹药收售,丹师考核,地火租赁,丹师擂台。 前面六个功能杜羽裳觉得很好理解,可最后一个丹师擂台是什么东西?炼丹还能打擂?不都是自己关在房子里炼丹吗,周边干扰越少越好,弄个丹师擂台,围观的人多了,哪里还能静得下心炼丹? 以后若有机会的话,倒是要去看看这丹师擂台到底是怎么打擂的。 杜羽裳走到丹师入门柜台处,把身份玉牌交给柜台内的值守弟子,客气有礼地拱手道“杜念见过师兄,我想学炼丹,还请师兄帮忙登记一下。” 。 74、学徒任务 那位值守弟子笑问:“你是昨天入宗的吗?见到魔尊大人了吗?有没有被魔宗大人帅到?” …… 杜羽裳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摇头:“我不是昨天入宗的,但是我见过魔尊大人了,并没有被帅到。师兄知道昨天有多少人加入宗门吗?” “三四十个吧,听说还有几百人没通过测试,都去魔仙城谋生计去了。”那值守弟子一边说话,一边拿出一枚玉简递给杜羽裳。 “呐,这是丹师入门玉简,师妹先熟悉一下,我这里先给师妹录入丹师学徒身份,等师妹什么时候考过一阶丹师了,就可以领丹师月奉了。” 丹师学徒虽然没有月奉可拿,但如果不是丹师学徒的话,连领取炼丹相关任务的资格都没有。 杜羽裳接过玉简和自己的身份玉牌,道了声感谢,又好奇地问:“师兄可有看过丹师擂台?” 那值守弟子笑着点头:“当然有啊,经常可以看到,师妹成为丹师学徒后,可以去丹师擂台领一块专门的传讯符,每次有丹师擂台的时候,传讯符都会发出通知。” “我还从来没看过炼丹师打擂台呢,好奇得很。” 值守弟子从他的储物袋里取出一枚玉符,探入神识看了看,笑道:“师妹运气真好,再等一个时辰就会有一场丹师擂台,是两位四阶炼丹师之间的擂台,听说是两位丹师机缘巧合下,共同得了一张上古丹方,两人各自复原后,都认为自己复原出的丹方才是最接近原丹方的,谁也不服谁,于是就约了这场擂台。” 杜羽裳点头道:“那肯定很有意思,我得去看看。” 值守弟子指了指丹师擂台的柜台:“先去买票吧,一块下品灵石一张,迟了怕买不到票。” 杜羽裳谢过他,赶紧跑到丹师擂台,领了一块擂台专用传讯玉符,又花灵石买了一张普通座位的票。 离擂台开始还有一个时辰,杜羽裳不想闲着干等,于是索性去任务交接柜台,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问值守弟子:“师兄你好,我是丹师学徒,有没有一个时辰内能做完的学徒任务?” 那位值守弟子笑道:“这个怎么说得准,同样一个任务,有的人要做一天,有的人片刻就做完了,呐,这里是今日可以领取的任务清单,你自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杜羽裳道了句感谢,接过任务清单玉简,探入神识浏览了一番,里头的任务五花八门: 招募熟手丹师学徒,为四阶丹师配药,为期一天,奖励二十贡献分。 招募熟手丹师学徒,为三阶丹师配药,为期三天,奖励四十五贡献分。 炙毕罗根,一百斤,奖励十贡献分。 九制黄精,一百斤,奖励二十贡献分。 分装灵药,一百斤,奖励五贡献分。 …… 给炼丹师们当配药学徒肯定不行,太耗时了。 至于粗加工灵药,也不合适,虽然这个活儿简单,仅仅是炮制灵药而已,但还是太耗时了。 唯一有可能在一个时辰内做完的,就只有分装灵药了。 魔仙城里有无数灵田,或是种植灵米,或是种植灵药,城里的百姓会将灵田里的产出上缴至魔宗,以换取生活物资,而这些上缴的灵药,常常不分年份和种类,混装在一起,要将它们按年份和种类分开,十分麻烦。 杜羽裳领的这个分装一百斤灵药的任务,因为技术含量太低了,所以贡献分也是最低的。 在上缴了所有自身携带的储物用具后,杜羽裳领到了一个新的小型储物袋,若干个冰蚕丝灵药袋,十个带封印的玉盒,一个房间钥匙玉牌。 值守弟子见她是彻头彻尾的新人,于是叮嘱道:“如果有五十年份以上的灵药,记得用玉盒封起来,免得跑了药性,不过这种蒙袋的灵药,超过五十年份的少得很,师妹你留意一些就好。” 杜羽裳道了谢,拿着任务物品,按值守弟子指的方向,找到一扇跟低阶弟子住宿区相似的门洞,可见这门洞后的房间,也是建在山洞中的。 不过这个门洞里没有如仙如画的风景,也不像低阶弟子住宿区那般有高高的穹顶。 一进门便是一条横向的甬道,丈许宽,两丈多高,顶上挂着精铁吊灯,很是明亮。 门洞对面的墙上有许许多多稍小一些的门洞,门洞顶上挂着号牌:庚午、丙辰、丁酉、乙卯…… 杜羽裳对照着房间钥匙玉牌上的号,找到了顶上挂着戊午牌子的门洞,进去后又是一条长长的通道,通道两边各有一排房子,左边的房门上挂着单数号牌,右边是双数。 她找到二五号房,把玉牌插在门旁的卡槽里,待门开后,她取出玉牌,闪身进了屋。 屋子不大,约莫两丈见方,有蒲团两个,木架两个,除此以外便只剩照明用的精铁壁灯了。 杜羽裳把领来的小型储物袋打开,将里头的灵药依次倒在木架的木板上,一百斤灵药,刚好装满两个木架。 然后便是枯燥无聊的筛选,最终要将同样种类的灵药,装入同一个冰蚕丝灵药袋里。 这一百斤灵药,共有十多个品种,年份最高的大约三十年,最低的只是将将成熟而已,并没有什么五十年份的灵药。 杜羽裳懒得上手,直接用神识把所有灵药分好种类,然后再仔细筛查,确认无错后才将其装入冰蚕丝灵药袋中。 一个金丹修士干这种丹师学徒干的活儿,比杀鸡用牛刀还要夸张,自然效率妥妥的,不到一刻钟便将所有灵药分装完毕。 杜羽裳坐在蒲团上等时间,百无聊赖之下忍不住想:早晓得就该一次多领些灵药分装任务了。 好不容易熬到近一个时辰,她连忙拎起储物袋,抓起房间钥匙玉牌,夺门而出,在任务柜台值守弟子的惊讶目光中,交了任务,换到五个贡献分,然后拿回自己的储物袋,取出一枚灵石买来的门票,直奔丹师擂台。 丹师擂台位于这座建筑的二楼,杜羽裳从楼梯口拐进擂台大厅时,只觉得一股喧嚣扑面而来。 人太多了。 75、诸堂主 擂台大厅呈四方形,四周高,中间低。 一进大厅的门便站在了整座大厅的最高处,然后是一排排向下伸展的大型阶梯,阶梯宽五尺,高三尺,一层层向下,环绕着大厅中央那向上凸出的、十丈见方的擂台。 那些大型台阶上用符文圈出了一个个三尺见方的小方块儿,每个方块儿上都有天干地支加数字的编号,每个编号便对应一张门票,凭票入座。 杜羽裳很快便找到了属于她的编号,这个位置十分靠后,离擂台有近百丈远,如果不是她目力极佳,恐怕根本看不清擂台上的人在干什么,而动用神识参观擂台赛是不被允许的,会干扰打擂的丹师。 难怪丹师擂台的值守弟子说,这是最便宜的、位置最差的票呢,隔得那么远,想偷师学点技术都难。 小方块儿里什么都没有,杜羽裳左右看了看,见别人要么屁股底下垫着蒲团,要么直接席地而坐,只有少数人带着凳子,风度翩翩、仪态万千地坐在凳子上,显得十分鹤立鸡群。 幸好这些台阶高度足够,只要他们不站在凳子上,就挡不住后面的人。 杜羽裳取出个蒲团扔在地上,盘膝往上头一坐,旁边的同门这时凑过来问:“这位师妹眼生得紧,是新加入药堂的?” “对啊,今天才加入的。” 那人笑得贼兮兮的,小声道:“那师妹肯定没买胜负咯?” 杜羽裳一愣:“买什么胜负?” 那人将手拢在嘴边,像分享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就在柜台旁边,有很多师兄师姐师叔师祖开盘口,赌胜负,若是买中了,投入的灵石就会翻番儿,血赚!你没买,可惜了。” 杜羽裳了然,不就是赌吗,搞得这么神秘,她一向对此不感兴趣,因此随口应了一句:“那若是没买中呢?” 那人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想起自己这些年屡买不中的经历,不由悻悻地缩回脑袋,失去了套近乎的兴趣。 杜羽裳耸了耸肩:得,把天聊死了啊。 很快,擂台大厅里所有的小方块儿都坐上了人,这时一个胖子“滚”上擂台,顿时引得整个大厅发出一阵惊呼,杜羽裳耳朵尖,听见前面的观众议论纷纷: “哇,今天竟然是诸堂主亲自主持擂台!” “这票买得值,血赚了。” “诸堂主是不是咱们魔宗唯一的五阶丹师?” “扯蛋,魔尊大人也是五阶丹师!” “……” 猪堂主?杜羽裳仔细看了看擂台上那个高度和宽度近乎一样的胖子,心想这姓好应景啊。 按理来说,修行之人很容易控制自己的体型,每次晋级都有一次小幅度修整体型的机会,不至于胖得像个球一样,除非有什么特殊原因。 但杜羽裳想不出什么特殊原因,能让人心甘情愿胖成这样。 胖得圆滚滚的诸堂主上台后,朝欢呼的观众们挥手致意,每个方向都不落空,然后将白白胖胖的两只手往下一压,方才还差点人声鼎沸得掀翻屋顶的观众们顿时安静下来。 “今日这场丹师擂台,由我老诸主持,还请各位同门遵守规则,勿要吵闹。咱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是发出什么动静影响了擂台,那老诸可不管你是哪一辈儿的,也不管你是谁家的弟子,哪怕你是魔尊大人的亲生儿子,我也得给你扔出去,并永久禁止再踏入丹师擂台一步!” 他话音一落,观众顿时哄笑起来,有促狭鬼高声喊:“诸堂主,我不是魔尊大人的儿子,我是您的亲生儿子!” “我也是您的亲生儿子!” “诸堂主您要亲闺女不?会煮饭,会撒娇的!” …… 诸堂主的圆脸笑得满是皱褶,眼睛都给笑不见了,众人闹哄哄的,他也不管,等笑声渐收后,他才说道:“好了,你们笑也笑够了,闹也闹够了,现在可就得安安静静地看打擂了。” 他说完停顿了一下,待场面彻底安静下来后,才接着说道:“今日打擂的两位都是四阶丹师,两位丹师去年在天泉秘境中共同寻获上古丹方一份,上古丹炉一只。丹方可以共享,但丹炉不行,两位丹师怕伤了和气,因此约定以一年为期,各自复原那张上古丹方,一年后丹师擂台比斗,将各自复原的丹方炼制成丹药,以丹药的药效来决定上古丹炉的归属。” 随后,一尊巴掌大的丹炉出现在诸堂主手中,那丹炉被他的胖手托着,越发显得娇小精致起来。 “这上古丹炉我老诸保管一年了,今日终于可以物归原主,秦道友,田道友,速速上台开始炼丹比斗吧。” 这时,两位中年修士飞身跃上擂台。 这两人,一个留着八字胡,一个下巴上留着一绺长须,齐齐朝诸堂主行礼:“有劳诸堂主了。” 诸堂主摆了摆手,只道了句无需客气,便脚尖一点,飞身落到观众席的台阶上,肥硕的身躯轻盈得像没有体重似的。 他轻巧无声地落地后,又转身将手一挥,开启擂台上的护阵,一道透明幕墙升起,将擂台罩于其中,即能隔绝大部分干扰,也能防止擂台上的丹师炸炉伤到观众。 秦丹师和田丹师站在擂台中央,朝彼此行了个礼,然后不约而同地退开,各据一方,随后祭出丹炉。 两位丹师都没有用擂台自带的地火,而是各自祭出自身丹火,为丹炉预热。 此后便进入了两位四阶丹师的炫技时段。 两位丹师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无论是添加灵药还是控火,姿势都是美美的,甚至还额外加了一些花里胡哨的动作,只为好看。 而且真的很好看,简直令人目眩神迷。 杜羽裳想了想自己那毫无美感可言的炼丹手法,虽有点小自卑,但她不打算改:手法不好看有什么要紧的,她人好看呀! 两位中年胡子丹师,并不知道自己长相被某位观众嫌弃了,依旧秀着花式炼丹动作,但炫技的同时也没有影响他二人炼丹的进度,在丹火明明灭灭的过程中,一阵阵药香透出护阵,飘向观众席。 杜羽裳闻着药香,又看了看隔壁那位因赌了胜负而紧张得双拳紧握的同门,简直有些忍不住想问他买了谁赢。 因为在她看来,药香传出的瞬间,便已分出了胜负。 76、灵力尺、活灵水 想必这两位丹师早就私底下用自己复原的上古丹方炼制过丹药了,如今上擂台,比的不过是两人对那张上古丹方的复原程度,以及两人药理知识的广度和深度而已。 至于具体的炼丹技巧和手法,基本没什么可比性,两人都是资深丹师,自是四平八稳,在这上面几乎不会出错。 一个多时辰过去后,两位丹师齐齐朝丹炉打出收丹决,各有一串浑圆清香的丹药自丹炉中飞出,落入二人早已准备好的玉瓶里。 见秦丹师和田丹师收了丹,诸堂主笑着撤去擂台上的护阵,飞身落到擂台上,一抬手,擂台上便多了一张长条桌,再一挥手,条桌上泾渭分明地摆着两套丹药测试工具,刀子,钳子,镊子,碟子,瓶子……零零碎碎摆满了一桌。 秦丹师和田丹师轻车熟路地将玉瓶中的丹药各自倒出来一粒,放在位于条桌两端的碟子里,然后同时退得远远的,以免干扰诸堂主测试丹药的药性。 诸堂主待他二人退开后,这才上前取来其中一个碟子,用钳子把那枚丹药摁在碟子里,用小刀刮出些丹药碎末来。 随后他将看起来依旧完好的丹药装进一只玉瓶,又朝装着丹药碎末的碟子里滴入数滴不明液体,然后便将其放下,又走到条桌另一端,依旧如法炮制。 待两份丹药碎末都被不明液体浸泡上后,他才拿出两块半透明玉尺,将其中一块玉尺的一端放进一份丹药碎末泡出来的液体中。 眨眼间,那玉尺便从底部开始发出绿濛濛的光,那绿光如有灵性般,徐徐向上,很快便在玉尺上占据了三分之二的长度。 诸堂主高声道:“木属性丹药,无毒,灵力总量六十八,丹药等级四阶,丹药品级下品。” 随后另一份丹药碎末溶液同样得出来一个详细的读数:“木属性丹药,无毒,灵力总量六十九,丹药等级四阶,丹药品级下品。” 杜羽裳听得有些懵。 丹药属性她明白,指的是金木水火土的五行属性,不过一般的丹药都是木属性,药性温和,没有服用限制。 至于有毒无毒也容易理解。 并不是所有丹药炼制出来后都能服用,有些丹方有误,或是炼制手法有误,很可能会炼制出废丹或是毒丹,废丹倒还好,仅仅是无用罢了,毒丹吃下去,那可是会要人性命的。 丹药的等级划分杜羽裳也清楚,是根据炼制丹药的主料而定的,一般以金丹期的灵药为主料,炼制出来的便是四阶丹药;化气期的灵药,炼制出来的便是三阶丹药,以此类推。 而丹药的品级是以丹毒的含量来划分的,丹毒越少,品级越高。 丹毒在一成以内的,被称为极品丹药; 一成以上两成以内的为上品丹药; 两成到三成为中品丹药; 三成到四成为下品丹药; 四成到五成的被称为劣品丹药; 超过五成就是废丹了。 这些丹药的基础知识,杜羽裳都懂,但她愣是没听明白灵力总量是个什么东西,而且显然这灵力总量在此时此刻成了判定胜负的关键。 她看了看隔壁那位好像又赌输了、有些垂头丧气且脸色灰败的同门,决定还是不要问他的好,又转头去看另外一边的同门。 这边是位年轻姑娘,此时正一脸仰慕地望着擂台,神色间还带着几分憧憬。 杜羽裳心里好奇得紧,顾不得会不会打断人家的憧憬,小声唤道:“师姐,打扰一下。” 那姑娘转过头来,见到眉清目秀的杜羽裳,顿时露出笑脸,“师妹什么事?” 杜羽裳朝她抱了抱拳,小声问:“打扰师姐了,我想问问,师姐知道那个灵力总量是怎么回事吗?” 那姑娘了然地点了点头道:“哦,师妹是新来的吧,我跟你说哈,诸堂主手里的玉尺名叫灵力尺,是器堂江堂主捣鼓出来的。 早些年咱丹师测试丹药的好赖,不都是靠舌头尝么,有次宗门里有位丹师不小心炼制出了毒丹,他测试丹药药性时,险些被毒死,后来江堂主便捣鼓了灵力尺。 这灵力尺好使得很,刮点儿丹药粉末下来,用活灵水泡一泡,将灵力尺往活灵水里一插,就能知道这丹药有毒没毒,是什么属性。 灵力尺总共一百个刻度,减去灵力总量,剩下的就是丹毒,丹药品级也是一目了然。” 杜羽裳一听便明白了,灵力总量六十八,也就是丹毒三十二的意思,丹毒超过三成,难怪是下品丹药了。 “多谢师姐答疑解惑。”杜羽裳抱拳行礼。 那姑娘摆了摆手,道了句“客气客气”,又转头去看擂台了。 此时擂台上胜负已分,灵力总量六十九的秦丹师险胜,他从诸堂主手中接过那座上古丹炉,朝诸堂主拱手道:“多谢诸堂主见证我与田师兄的擂台,日后诸堂主若有差遣,弟子莫不遵从。” 他说完又微微转身,对一脸失落的田丹师抱拳道:“田师兄,你我二人近乎同时加入魔宗,这几百年来,你我一起筑基,一起化气,又一起结丹,一切秘境绝地都是我兄弟二人相携而行,豁出性命闯出来的,你我乃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这上古丹炉是你我二人共同寻获,秦某虽侥幸胜了一筹,但实属险胜,实在无颜将此丹炉据为己有,不如你我共同持有,以年为限,今年这丹炉归秦某使用,明年归田师兄使用,如此轮换,可好?” 秦丹师作为胜者,说出这种话,虽说是好意,但极易引起误会。 若田丹师是个心胸狭隘之人,肯定会暴跳如雷:你这是瞧不起谁呢,谁要你假好心了? 或是心有城府一些的,表面上和和气气坚辞不受,暗地里却咬牙愤恨,就此成仇也说不定。 但好在田丹师并不是上述那几种人。 毕竟是经过红尘问心镜检测之人,无论心性还是人品,都颇为可靠。 想必这也是魔宗能发展得如此迅猛的原因之一了:阖宗都是这般心性较为纯良之辈,将内斗的几率降至最低,极大程度地减少了内斗造成的损耗。 纯良之辈田丹师,听闻秦丹师之言后,赧然道:“秦师弟无需如此,输了便是输了,田某比秦师弟早一天入门,忝为师兄,这点担当还是有的。若秦师弟实在过意不去,那不如你我兄弟二人约好,待结婴后再去天泉秘境,如若再有独一件的宝贝,秦师弟便让予为兄,可好?” 秦丹师头脑一热,当即朗声应道:“好!” 应过之后忽然觉得不对,自语般嘟囔道:“我怎么觉着好像我吃亏了呢?” 诸堂主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却并不插话。 田师兄笑道:“得了,我不占你便宜,下次再有独一件的宝贝,咱还擂台决定吧,下次我可不会再输给你了。” 被田丹师这么一打岔,秦丹师倒是再不说共享上古丹炉的话了,两人又朝诸堂主连声道谢,然后挥别意犹未尽的观众,相携而去。 77、培灵丹 这场丹师擂台,杜羽裳觉得灵石没有白花,很是值得。 虽然打擂的只是两位四阶丹师,炼制出来的丹药也仅仅是下品,比原来的她差了不止一个等级,但这两位四阶丹师无论是技法还是理念,都跟五百年前不一样了。 这些新技法和新理念,给了热衷炼丹的杜羽裳无限灵感,她只想立刻、马上开炉炼丹,以佐证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新构想。 杜羽裳是个行动派,有了想法马上便会付诸行动,也幸好她已经有了丹师学徒的身份,有资格租用地火。 她离开丹师擂台后,直奔地火租赁处,以每天十枚下品灵石的价格,租了一间炼丹房,付了四天房租后,她身上的灵石便只剩个位数了。 领了炼丹房钥匙玉牌后,杜羽裳顺着楼梯往下走。 她租用的炼丹房是等级最低的,位于药堂的地下一层,这炼丹房的布局跟她此前做分装灵药任务的房间相似,都是建在山腹之中,一条甬道分出无数条整齐的通道,以天干地支作为通道番号,房号则是从一到一百的数字。 杜羽裳找到自己租用的炼丹房,用玉牌开门后进了屋,将玉牌插在门边的禁制卡槽里,这样可以防止门从外面打开,以免有人误入,影响丹师炼丹。 除此之外,她又打上几道隔绝神识探查的禁制,这才取出缺了一只耳朵的丹炉,将其放在屋子中间的地火上预热。 而她自己则盘膝坐在房间自带的玉石蒲团上,琢磨着自己重生后的第一炉丹应该炼制点儿什么好。 按常理来说,她此时的修为相当于金丹期,适合她服用的是四阶丹药,但她的凤凰之体又相当特殊,服用五阶丹药应该也没什么压力。 不过到底荒废了几百年,她不想一上手就炼制五阶丹药,一来是怕手生浪费了材料,二来也担心自己目前的修为炼制五阶丹药,灵力和神识会不会跟不上。 “还是先炼制一炉培元丹练练手再说吧。” 培元丹是四阶丹药,金丹修士日常修炼便用这种丹药。 炼制培元丹的材料,杜羽裳的仙府里就有很多,还都是五百年份以上的。 她闭目回忆了一下培元丹的炼制方法,忍住内心那点儿小忐忑,取出一炉炼制培元丹的材料,该清洗的清洗,该修剪的修剪,该炙的炙,该焙的焙,耽误了一刻钟后,所有材料就位。 她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丹炉盖子,将其中一味主料投入其中,以灵力催动地火,令火焰猛涨,丹炉内的主料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是灵药在被精炼。 这时便需念动口诀,用灵力形成保护膜,把精炼出的灵药汁儿与药渣彻底隔开,药渣在丹炉的高温下逐渐熔化,而灵药汁儿则必须尽最大努力将其保留下来。 一种主料精炼完毕后,又投入第二种主料,两种主料的灵药汁儿因为药性相冲,无法直接融合,需得投入辅料辅助融合。 每一种材料加入丹炉,都会经历一个药渣与灵药汁儿分离的过程,神识越强大,对灵力的控制便越是如臂指使,这分离便也越彻底,这般炼制出来的丹药,丹毒就会越少。 一个时辰后,所有主料与辅料皆已投入丹炉之中,而药渣与灵药汁儿的分离也很彻底,丹炉底部的药渣已被熔炼得灰都不剩了,而丹炉中间那团被灵力包裹着的灵药汁儿,也完成了最后的融合,团成液态的一团。 这时杜羽裳朝丹炉拍出收丹决。 那团液态的灵药汁儿在丹炉之中滴溜溜地旋转着,多余的水分一点点被蒸干,团成一团的灵药汁儿也因灵力过度饱和而无法维持稳定,开始不断自行分裂,直至分裂成十二团浓稠的药液后,灵力浓度才堪堪饱和,形成稳定状态。 十二团药液经过丹炉持续蒸发后,十二枚圆润的丹药从丹炉中飞出,散发着浓郁的丹香,排成一串落入杜羽裳的手中。 因炼丹是突发奇想,杜羽裳并没有准备玉瓶,好在凤凰之体不怕烫,用手接也没问题。 杜羽裳像吃糖豆似的,将热腾腾的培元丹扔了一粒到嘴里,嚼吧嚼吧吞了,砸咂嘴自语道:“嗯,还不错,手艺没有回潮,极品培元丹,若是拿那个灵力尺测一测的话,灵力总量估计在九十八到九十九之间,比极品还极品。” 这一炉极品培元丹炼制下来,无论是神识还是灵力,杜羽裳都觉得游刃有余。 因此,她对自己以金丹期的实力炼制元婴期的丹药有了点儿信心,决定修整一番后,便开始炼制五阶培灵丹。 别看这五阶培灵丹和四阶培元丹只有一字之差,但两种丹药的药效却是相差十倍不止。 当然,炼制难度也相差十倍不止。 单单是培灵丹的主料,便比培元丹多了十来种,辅料更是多得夸张,两种主料之间的融合,往往需要数种辅料做配,稍有失误便会药性冲突,导致炸炉。 杜羽裳盘膝坐在玉石蒲团上,一边恢复神识,一边把培元丹当糖豆嚼着吃。 当她的神识彻底恢复时,那十二枚培元丹也刚好被她吃了个干净。 已经凉透了的丹炉被杜羽裳用去尘诀一遍遍清洗得一尘不染,放到地火上重新预热。 同时,杜羽裳开始为培灵丹配置灵药:主料十七种,辅料二十八种。 这灵药数量导致培灵丹的炼制难度急剧上升,在五阶丹药中,算第三难炼制的丹药了。 第一难炼的自然是破障丹,那是辅助元婴修士突破化神期的丹药,在整个修真界都十分稀有,可谓一丹难求。 第二名是养神丹,元婴修士用来恢复神识的丹药,材料珍稀难寻不说,炼制难度还极大,这种丹药基本没几个元婴修士用得起。大家伙儿都是神识消耗了,打打坐完事儿,基本不会那么奢侈靠养神丹来恢复神识。 第三名便是培灵丹了,元婴修士日常修炼用的丹药。 备料照例是一刻钟左右,炮制手法都差不多,不过是数量更多一些罢了。 灵药炮制完后,丹炉也完成了预热,杜羽裳开始往里头加入主料。 …… 一个时辰后,新鲜滚烫的十二枚极品培灵丹落入杜羽裳的手中。 她一边吃着培灵丹,一边感叹凤凰之体的霸道:虽然凤凰一族没有炼丹的传承天赋,但凤凰之体的灵力之浑厚,灵力恢复速度之快,真是令她叹为观止,更别说凤凰之体那强悍的控火能力了。 再加上她的元神原本便是元婴后期,离化神只差一步,虽然五百年前受创严重,但几次涅槃后不仅彻底恢复,甚至还略有精进。 虽无参照,但杜羽裳估摸着,她此时的元神强度,大概比化神修士也不差了。 杜羽裳吃着五阶的培灵丹,心里却有种立即开炉炼制六阶丹药的冲动。 不过目前用的丹炉实在太次了,严重影响她的发挥,还是再忍忍吧。 78、听说 培灵丹到底是元婴期才能服用的五阶丹药,不像四阶培元丹那样,当糖豆吃着玩儿也没事。 两颗培灵丹下肚后,杜羽裳便觉得整个人都胀起来了,就像是饿极了之后一口气吃了一头牛似的,有些消化不良的感觉。 她不敢大意,当即盘膝坐好,运行凤凰真火决,把丹药的灵力尽数炼化吸收。 那些灵力,一半被她的身体吸收,用以强化肉身,另一半则被凤凰真火吸收,变成凤凰真火的一部分。 凤凰真火每强大一分,她的实力便精进一分。 杜羽裳不由生出一个想法:修真界的灵火可以靠吞噬别的灵火晋级,那么凤凰真火可不可以吞噬其他灵火晋级呢? 她觉得,肯定是可以的。 因为与凤凰真火同本同源的涅槃之火,乃是十大天地本源灵火之一。 十大天地本源灵火分别是:太阳真火,太阴真火,三昧真火,紫薇天火,九天玄火,南明离火,红莲业火,涅槃之火,地狱之火,幽冥鬼火。 涅槃之火排名第七。 杜羽裳倒不敢奢望自己能吞噬那些有排名的本源灵火,她的目标是稍微次一些的天地灵火。 以她如今的修为,说不定吞噬一朵灵火就够晋级了。 一旦她重新回到元婴期,不说能在修真界横着走,但好歹也能有些自保之力,不会再如此束手束脚了。 只是,哪怕是普通的天地灵火也是修真界的稀缺资源,炼丹师炼器师都盼着能炼化一朵灵火,使自己的控火能力更上一层楼,更不要说还有一些特殊的火系功法需要炼化天地灵火来晋级了。 坊市拍卖会什么的,基本不可能买到灵火,即使偶尔有一两朵灵火现世,也被那些大宗门或是高手大能们直接包圆了。 杜羽裳开始琢磨自己知道的秘境和绝地中,有哪些可能会有灵火存在。 可惜她活跃的时间是五百年前,即使有些关于灵火的蛛丝马迹,如今恐怕也被人扒拉得连汤都不剩了。 她手里的消息,基本上都是过期了的。 这也是她选择加入魔宗的理由之一:散修虽然自由,但消息严重滞后,很多机缘都因知道得太晚而错失了。 就像在丹师擂台听到诸堂主说的天泉秘境,对于诸堂主来说只是一句话罢了,但对于散修杜念来说,或许便是天大的机缘。 如果不是加入了魔宗,她根本不会知道还有这么个秘境存在。 杜羽裳胡思乱想了一番后,收敛心神,将心思重新放回到炼丹上。 虽然她很想尝试一下突破极限,以金丹期的修为强行炼制化神期修士使用的六阶丹药,但她最终还是舍不得那些灵药,冒然越级炼丹有可能会造成巨大损失,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得很。 还是继续炼制培灵丹吧,保险一些。 四天时间,她几乎一点儿没浪费,平均每天十炉培灵丹,炼丹房到期时,她已经炼制出了近五百枚培灵丹,而她新买来的丹炉也濒临崩溃了。 没有玉瓶装丹药,她就把宗门发放的小储物袋清空,直接用储物袋装培灵丹,这样吃的时候直接拿出来就可以扔嘴里,方便得很,省得每次都得拿个瓶子往外一颗一颗的倒。 离开这间炼丹房之前,杜羽裳朝房间里打了无数道去尘诀,免得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引人怀疑,然后才收起玉牌,去租赁处将炼丹房退了,又顺便打听了一下天泉秘境的消息。 天泉秘境果然是四百多年前才横空出世的新秘境,这秘境位于修真界四大绝地之一的黑水河畔,跟黑水河一样,不独属于哪个宗门,而是属于整个修真界。 天泉秘境十分危险,秘境之中机关重重,陷阱无数,幻境更是随处可见,十个修士进去,能有七个活着出来都算幸运的了。 但即使如此,这四百年来修士们依旧前仆后继地涌入其中,寻找机缘。 传说天泉秘境中有涤灵泉水,只一滴就能化解任何修士身上的丹毒! 传说天泉秘境中有极品破障丹,能助元婴修士突破化神! 传说天泉秘境中有星辰沙,一颗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提升法器法宝的等级! 传说…… 当然,能令修士们这般不惧危险、不顾生死地前往,仅凭传说是不够的,这几百年来从天泉秘境中流出的天材地宝,才是令修士们疯狂的根源。 那些被修士们得去后悄然藏匿起来的宝物就不说了,单是有根有据、有名有姓的宝物就足以让人眼馋不已: 像秦丹师和田丹师得到的上古法宝丹炉,崇仙门墨白道君得到的上古法宝云霞宝衣,灵兽宗文澜尊者的上古法宝伏魔剑,以及赤翎魔尊得到的红尘问心镜! 天泉秘境目前已知的空间共有六个,对应修士的六个修为层次:练气期,筑基期,化气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 修士进入秘境后,会被秘境自动传送到与自己修为境界相当的空间中,能遇到的都是同境界之人,不会遇见修为差距过大的、完全无法战胜的敌人。 秘境的每一个空间,修士们都有一次、且仅有一次进入的机会。 比如你在炼气期进过这个秘境后,下次再想进去就得到筑基期才行了。 杜羽裳听得心生向往,向往之余又不禁暗自懊恼:亏了亏了!我这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接到金丹期了,等于损失了三次进入秘境的机会,简直亏大发了。 然而往事不可追,错过了也就只能错过了,总不能为个秘境散功重来吧? 距离下次天泉秘境开启还有三个月,时间还很充足。 但是对于一穷二白的杜羽裳来说,时间还是很紧的。 既然知道天泉秘境危险重重,那肯定得全副武装再去呀。什么法器法宝,符箓阵盘,各种口服外敷的丹药,必须准备得足足的。 然而她身上只有个位数的下品灵石。 看来还得先从赚取灵石开始。 这一次的动作肯定会很大,显然不能以魔宗新进弟子杜念的身份运作此事,一个炼气期的新入门弟子却做着金丹期甚至是元婴期等级的交易,那简直明晃晃告诉所有人:我有问题。 她对魔宗的好奇心还没用完呢,并不想过早离开。 至于换个新身份再重新加入魔宗,不可能的,那见鬼的红尘问心镜会在测试结果上刻下你的测试次数! 此番行事,得先捣鼓个新身份才行,但杜念这个身份还得维持着。 杜羽裳琢磨清楚后,先在药堂交接任务的地方一口气接了十一个分装灵药的任务,加上她先前完成的那一个,刚好够她一年的基础任务量。 只要把这些任务都做完,她就可以一年不用再接任务了。 魔宗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要完成了基础任务,其他时间都很自由。 一个时辰左右,杜羽裳就把任务全部做完了,混了五十五个贡献分。 接下来,她回到自己住处,把精铁壁灯拔下来,抠出里头的月光石直接嵌墙上,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屋休息。 79、筹备 第二日一早,杜羽裳结束修炼后,便直接去了宗务堂,报备外出历练,为期一年。 宗务堂值守的钱师叔,不仅毫不犹豫地准了她的假,更是把未来一年的月奉提前预支给她,虽然数量不多,但人家这事儿办得敞亮明白,因此杜羽裳就更不想把杜念这个身份搞砸了。 杜羽裳共领了六十枚下品灵石、十二瓶聚气丹,一番感谢后,辞别钱师叔,离了魔宗山门,直奔魔仙城外而去。 出城后又走了十余里地,估摸着哪怕是化神修士的神识也放不到这般距离了,她才停下来,神识放开,确定四下无人后,闪身进入仙府之中,将身上的魔宗弟子服换下来,穿上普通的衣裙,再调动骨骼肌肉,把自己变成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修。 这也是妖修的好处之一了,人类修士可不具备这种随意改变自己外貌的能力,要想掩人耳目只能借助外物达到目的,面具、易容、化妆,或是修炼一些特别的功法,总之不能如妖修这般随心所欲。 中年女修杜羽裳从仙府出来后,转身驾驭遁光便往魔仙城赶去,这十几里路走过来用了小半个时辰,回去时却是一眨眼功夫。 杜羽裳深谙扮猪吃老虎的道理,她把自己的修为调成化气期,给自己留那么一线余地,若真遇敌,敌人的那一丁点儿误判,可能就是她活命的契机。 化气期中年女修杜羽裳进入魔仙城后,直奔地坤区的天门商会而去。 跟主要做低阶修士生意的冲云商会不同,天门商会主要是做高阶修士生意的。 何为高阶?金丹及金丹以上者,是为高阶。 因此当化气期中年女修杜羽裳进入天门商会大厅时,连个过来招呼她的人都没有。 不是人家态度不行,而是她显示出来的修为没能达到人家接待的最低标准,压根没人把她当成顾客看待。 杜羽裳并不生气,既然是她自己不肯亮出真实修为,享受不了相应的待遇很正常。 她可没那么矫情,自己显示个化气期的修为,还想得到化神期大佬的待遇。 杜羽裳站在天门商会大厅靠门边的位置,朝里头看了看,见不远处正好有位闲着的值守女修,忙上前笑眯眯地道:“这位道友,在下有培灵丹想出手,能否请道友引个路?” 那女修也是化气期修为,穿着天门商会特制的月白色长裙,头上挽着发髻,看起来二十多岁年纪,鹅蛋脸柳叶眉,山根挺拔嘴唇丰满,第一眼看上去并不算漂亮,但多看几眼却觉得十分有韵味,令人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 那女修见到杜羽裳时有些惊讶,但随后就露出笑容,点头道:“但有差遣,敢不从命?道友请随我来。” 女修一边领着杜羽裳往收售高阶丹药的柜台去,一边自我介绍:“我叫莫文清,是我们商会的售卖弟子,不知道友除了有培灵丹出手外,还有其他需要吗?” 杜羽裳朝她点了一下头,笑着应道:“原来是莫道友,在下姓杜,此番前来不仅要出手一些丹药,还需购买一些高阶的炼器材料,不瞒莫道友,我师尊他老人家不爱出门,我这最不成器的弟子,自然得多跑跑腿儿,师尊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莫文清露出个了然的笑容,一路跟杜羽裳闲聊着,很快便到了位于商会二楼的丹药收售处。 看着丹药收售柜台值守弟子那标准的笑容,杜羽裳忽然有些尴尬起来。 她的培灵丹全是散装的啊,要不要临时抱佛脚,买些玉瓶给它装起来? 来不及了吧,当着买家的面装丹药,好糙的样子。 算了算了,就这么光着卖吧,估计还能显得豪气些。 于是当杜羽裳用手捏着一枚培灵丹递给柜台值守弟子时,便看到对方脸上的标准笑容在一瞬间崩坏了。 还好,她糙人家没跟着糙。 那值守弟子虽然一时被震惊到了,但并没有直接伸手来接,而是拿出一个白玉碟子,以碟子接过那枚培灵丹。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丹药,又抬头看看杜羽裳,再看看丹药,又再看看杜羽裳,十分艰难的把一堆抱怨的话咽进肚子里,只憋出来一句:“请道友稍后,我且请长老验看一二。” 说完便端着碟子转身进了里间。 一盏茶工夫后,从里间冲出来个中年微胖男修,过于丰满的身躯把原本道骨仙风的天门商会特制弟子服撑得满满的。 这位男修脸色涨红,看到杜羽裳便是一顿骂:“这丹药是你的?你说你这人怎么回事?炼得出来极品培灵丹,怎么连个玉瓶都买不起吗?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缺玉瓶你倒是说呀,哪怕你不跟我做生意,老夫送你万八千个也成啊?真受不住你们这些人,这么好的丹药竟然用手拿,老夫都闻到汗味儿了!你说糟心不糟心……” 杜羽裳被他这一顿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只得连连点头:“是是,前辈教训的是,我师尊他老人家确实太暴殄天物了。”师尊辛苦了,感恩师尊背黑锅。 那微胖男修听闻炼丹的是杜羽裳的师尊,这才停了下来,摆手道:“罢了,怪不着你,不过既然是你师父干的,你这当弟子的,替你师父挨顿骂也不委屈。” 他说着从腰间摘下一个小储物袋扔给杜羽裳:“这一袋都是玉瓶,大概有一万个,你自己拿着也行,回头转增给你师父也行,总之,你把培灵丹用瓶子装起来,别叫老夫再看到你用手抓!” 杜羽裳很不好意思地接过储物袋,从里头取出十个玉瓶,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所有瓶盖,把她装培灵丹的小储物袋拿在手里,给每个玉瓶各装了十二枚丹药。 一百二十枚培灵丹,全是极品! 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那微胖男修更是把眼神从桌上的十个玉瓶上,挪到杜羽裳手中的储物袋上,看得目不转睛不说,喉头还滚了滚,疑似咽了下口水。 杜羽裳淡定地收起储物袋,对微胖男修道:“我师尊炼制这么多培灵丹,乃是为炼制破障丹练手,想来过几日还会有更多的培灵丹出手,前辈可否在价格上给些实惠?” 破障丹能辅助元婴修士顺利突破到化神期,虽然还属于五阶丹药范畴,但炼制难度远超普通六阶丹药,且材料十分珍稀难寻,元婴期的丹师几乎没人敢炼制破障丹,因为损失不起。 至于化神期丹师,且不说整个修真界有几个化神修士,这些化神修士里又有几个擅长炼丹的,就算满大街都是化神期丹师,又有谁能轻易从他们手里求得破障丹? 因此破障丹在修真界,可谓一丹难求。 多少元后大修,就因为得不到破障丹,被永远卡在元婴后期,化神无望,直至寿元耗尽。 80、承诺 那微胖男修被杜羽裳的话惊醒,不再紧盯她的储物袋,而是双眼放光地看向她本人,朝她重重点头道:“实惠,肯定实惠,一颗下品培灵丹的市场价在一到三枚上品灵石之间,商会收购的话,一般就是一枚上品灵石,而上品培灵丹的价格是下品培灵丹的五倍左右,至于极品培灵丹嘛,老夫还没经手过,这样吧,你这批极品培灵丹,老夫按二十枚上品灵石一颗收购,你看可行?” 一枚上品灵石等于一百枚中品灵石,一百枚中品灵石等于一万枚下品灵石。 一粒极品培灵丹就卖了二十万下品灵石,听起来还是挺多的。 这微胖男修没有经手过极品培灵丹,杜羽裳又何尝经手过?五百年前她的水平还只能炼制出上品培灵丹呢。 因此,听到这个还算不错的价格,她当即满意地点了点头:“的确很实惠了,多谢前辈。” 微胖男修神情赧然地搓了搓手:“你先别急着道谢,且听老夫一言。 老夫姓陈,忝为天门商会魔仙城分会长老,不瞒道友,原本极品培灵丹本商会的收购定价在十五枚上品灵石左右,商会这边等会儿也是按照这个价钱付灵石给你。 但老夫既然说了二十上品灵石,就绝不会叫道友吃亏,余下那五枚上品灵石,由老夫自掏腰包填上。 老夫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道友讨句承诺,若令师将来能成功炼制出破障丹,若令师炼制的破障丹能有盈余,请一定优先卖予老夫,价钱不是问题。 当然,若令师没有炼制出破障丹或是炼出了但没有富余,那这六百上品灵石便算老夫交个朋友,请道友无须放在心上。” 杜羽裳不由咋舌:这位陈长老可真是大气呀,六百万下品灵石就买她一句承诺。 一旦她同意收下这六百万下品灵石,便等于欠下了因果,若是旁人,她定然就拒绝了。 但她两辈子加起来就喜欢两种人:一种是喝酒豪气的,一种是办事大气的。 这位陈长老虽然长得喜庆了些,不符合她挑朋友的标准,但他够大气,杜羽裳便对他颇有好感,她想了想后点头道:“成,陈长老做事敞亮,我就给您说句实话吧,我师尊他老人家已经备好了破障丹的材料,快的话,就这两三个月就会着手开始炼制破障丹,最迟的话也就一年,您可等得住?” 她“师尊”什么时候开炉炼制破障丹,取决于她什么时候把新丹炉炼制出来。有了新丹炉,再炼制点儿六阶丹药练习一下,就能开炉炼制破障丹了。 陈长老忙点头:“等得住,等得住,莫说一年,十年百年老夫也等得的。”身为元后修士,他的寿元长达两三千年,而他如今才千把岁左右,对于元后修士悠长的生命来说,他还是年轻人呢。 若能得到破障丹,突破化神期,他就能拥有万载寿元,这点儿等待的时间又算什么呢。 两人敲定了培灵丹的价格后,陈长老爽快地付清了灵石,再三向杜羽裳道谢,然后便被早就等在一旁一脸焦急的值守弟子叫走了,身为天门商会分会长老,他不可能只和一个客人周旋,整个商会悬而未决之事都归他管。 陈长老走了,而杜羽裳的腰包也鼓了。 二千四枚上品灵石,听起来还真不算多,但要换成下品灵石的话,就是二千四百万,简直是个惊人的数字了。 杜羽裳向莫文清要了一枚空白玉简,把自己炼制丹炉和本命法宝需要用到的材料列成清单打入玉简中,交给莫文清。 莫文清将神识探入玉简,将清单背下来,然后拿出传讯符说了几句话,片刻后便有了回音,她看了一阵后抬起头来道。 “道友需用的这些材料,大部分我们商会都有,一会儿就会有人直接送过来。 不过道友所需的太乙精金、空冥石、寒云砂和赤金母这几种材料,商会现在没有。 太乙精金和空冥石还有赤金母这三样,在几天前被商会送到水坎区拍卖行了,会在十五天后的拍卖会上进行拍卖,而寒云砂只有位于天乾区的魔宗商会才有。” 这一席话顿时令杜羽裳对莫文清刮目相看起来。 这姑娘办事效率简直太高了,才不到一刻钟,她就把近百种材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哪怕是天门商会没有的,她都给找着了出处,这可真是…… 太能干了。 杜羽裳想了半天,觉得只有这句话可以形容莫文清。 片刻后,果然有其他值守弟子送来一个储物袋,那人将储物袋交给莫文清后就走了。 莫文清先打开储物袋查验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转交给杜羽裳。 杜羽裳打开储物袋清点了一番,除了没有的那四种材料,其余的一样不差,都在储物袋里。 莫文清便道:“还请道友仔细清点,看看种类和数量可对?” 杜羽裳点头:“没有半点差错,还请莫道友算一下价格。” 莫文清笑道:“承惠,总计一千七百六十四万下品灵石,您就付我一千七百六十枚上品灵石即可,零头给您抹了,算是大客户的优惠。” 好家伙,随便抹个零头就是四万下品灵石。 杜羽裳爽快地付了灵石,然后莫文清递给她一块玉简:“这是道友先前那张材料清单,我在后面给备注了价格和重量,道友若不放心,可以自己核算一下,这清单商会已经备份,道友可随意处置。” 杜羽裳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但她还是接过玉简,又从装培灵丹的储物袋里掏出一颗灵药,递给莫文清,笑道:“莫道友不会像陈长老一样嫌弃这丹药有汗味儿吧?” 莫文清大笑起来,拿出个玉瓶直接将那颗培灵丹装了,摇头道:“不嫌弃不嫌弃,这般贵重的打赏,我还第一次见呢,多谢道友。” 这一次买卖,宾主尽欢。 离开天门商会后,杜羽裳便搭传送阵去了位于天乾区的魔宗商会。 她现在可是化气期中年女修,五枚下品灵石一趟的传送阵可以随便坐。 魔宗商会,顾名思义,自然是魔宗旗下产业。 魔宗商会的建筑也十分具有魔宗特色,一个字:黑。 81、寒云砂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魔宗商会可以说是黑得透彻。 但这黑得连点儿杂色都没有的地方,却挂着一排排亮晃晃的精铁壁灯,把原本应该黑咕隆咚的大厅照得灯火通明。 而且这地方不仅亮堂,人气也特别的足。 这里的值守弟子比杜羽裳去过的另外两家商会多出数倍不止,就大厅里她能一眼看见的地方,便起码站了近百位身穿黑色外事弟子服的魔宗弟子。 不过想想魔宗的法门是入世修行,有这么多弟子涌入红尘俗世打杂跑腿也就不难理解了。 打杂的人多,对客人来说更方便。 这不,杜羽裳才刚踏入大厅,就有一位外事弟子迎上来,面带微笑地问:“前辈有何需求,能否让晚辈为您效劳?” 这位外事弟子才筑基期,称杜羽裳为前辈倒是合适。 “听说贵商会有寒云砂,不知作价几何?”杜羽裳直奔主题。 那外事弟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歉然道:“前辈,真是抱歉,我们商会的寒云砂是非卖品,不能出售的。” 这回轮到杜羽裳发愣了:“非卖品?” 她第一反应是被莫文清阴了:那姑娘是不是跟魔宗商会不对付,所以把自己支使过来闹事?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应该,自己不过是化气期小修士而已,即使闹一场,也不能把魔宗商会这种庞然大物怎么样。 再说,她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对不住,我不知道寒云砂是非卖品,唐突了。不过,我还是想再问问,除了不能买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法子能换到,比如以物易物,或是以劳代资?”杜羽裳问得很有诚意。 若寒云砂的主人真的无心售卖,应该会把这东西捂在自己兜里,谁也不让知道。 他既然将寒云砂摆在商会,还广而告之了,自然是别有所图,只是不知物主图的是什么,自己付不付得起。 那外事弟子想了想后道:“要不这样,前辈您先进去坐坐,我找上头的人问问,关于寒云砂,我也不是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行。” 那位外事弟子见杜羽裳应了,便把她带到大厅一角的小厅里,给她看了座,又在茶几上摆了些瓜果茶水,然后才走出小厅,去用传讯符问询。 过了一阵后,那位外事弟子回来,朝杜羽裳行了个礼道:“前辈,我替您问过执事长老,长老说,这寒云砂是我们魔宗器堂江堂主的,江堂主想用寒云砂换……” 外事弟子觉得有些开不了口,抬眼看了看杜羽裳,见她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下文,只得硬着头皮道:“破障丹。” 也难怪那位外事弟子觉得不好意思开口。 寒云砂虽然珍贵,但终究只是元婴等级的材料罢了,就算稀有,其稀有程度比起破障丹来,还是差了许多,这两者根本不在一个价格水平上,不可能平等交换。 而且,哪怕杜羽裳不觉得吃亏,愿意交换,她现在也没有破障丹呀。 现在这几件事情以破障丹为中心,拧巴上了:她为了买材料,欠了陈长老一个人情,需得炼制破障丹才能还上,要炼制破障丹,就得拿到寒云砂炼制出新丹炉,要拿到寒云砂,又得用破障丹去换…… 杜羽裳纠结的眉头都打结了。 那位外事弟子见杜羽裳没有直接跳起来骂他,反而是陷入了深思,立即意识到有门儿,他马上补充道:“前辈,不如我托人联系一下江堂主,您跟他当面商议,可好?” 杜羽裳想了一下,然后点头答应了。 她的确很需要寒云砂,如果新炼制的丹炉里能加入寒云砂的话,她炼制破障丹的成功率将会大幅度提升。 嗯,从之前的三成几率,提升到五成…… 约莫一刻钟后,一位身形瘦削、须发皆白的老年修士急匆匆赶来,走到小厅外时刻意放缓了脚步,让自己看上去多了几分从容。 “老夫魔宗江伯生,让道友久等了。”白发苍苍的江堂主走到杜羽裳面前,笑眯眯地朝她颔首。 杜羽裳不敢造次,忙起身行礼:“晚辈见过江堂主。” 江堂主见杜羽裳没有托大,而是把自己摆在晚辈的位置,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笑容也真诚了几分,“道友不必拘礼,咱们坐下再说,坐下再说。” 杜羽裳没有立即入座,而是拱手道:“不瞒江堂主,晚辈手中并没有破障丹,能够炼制破障丹之人,是我师尊,需要寒云砂之人,也是我师尊,师尊他老人家不爱出门,因此我这做弟子的便替他跑跑腿。” 师尊您辛苦了…… 江堂主眼里的失望一闪而逝,但随即笑问:“不知令师是否愿以破障丹交换寒云砂?” 杜羽裳拱手道:“实话跟前辈说吧,我师尊眼下还无法炼制破障丹,不过若能以寒云砂为辅料炼制一座新丹炉,就能有五成把握炼制出破障丹。” 她这话倒也不假,五百年前她就曾炼出过破障丹,只是一炉灵药只出了三枚下品破障丹,她给自己留了一颗,其余两颗分给了两位徒弟。 谁知道凤陨谷一役,她和大徒弟宗翰双双身故,残躯遗物皆被涅槃之火烧成了灰飞。 若宏明道君知道他曾亲手毁掉过两颗他渴盼已久却求而不得的破障丹,不知会作何感想。 杜羽裳当年炼制破障丹,的确是侥幸成功的,但如今她有凤凰之体,有入微的控火能力,如果再有一座合适的丹炉,炼制破障丹的成功率应当不止五成。 江堂主其实很纠结,他素来精明,听出杜羽裳的意思是想赊账。 他倒不怕杜羽裳卷了他的寒云砂跑路,却怕杜羽裳的师父没能力炼制出破障丹。 要知道破障丹的材料也是极为难寻的,基本不可能有第二份材料备着,失败了,那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江堂主跟天门商会的陈长老不一样。 陈长老还年轻,还等得起,也敢下重注。 江堂主却是垂垂老矣,任何一次误判,任何一次失败的豪赌,都有可能令他抱着后悔度过所剩不多的余生。 因此,他既不愿放弃眼下的机会,又不想自己的赌注被大风刮走最终一无所获。 只是世事哪能如此两全其美? 82、碧心果 杜羽裳看出了江堂主的纠结,也理解寿元将尽的元后修士对破障丹的渴望。 她沉吟片刻后,对江堂主道:“晚辈知道仅凭一句承诺换不走江堂主的寒云砂,江堂主心里应当也清楚,寒云砂同样换不来破障丹。” 江堂主张了张嘴,似要辩驳,但最终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寒云砂的确换不到破障丹。 杜羽裳又道:“所以,晚辈斗胆提一个请求,江堂主不妨听一听,若觉得合适,立时便能解了晚辈与江堂主的近忧,若不合适,江堂主便当晚辈是在胡言乱语,将晚辈打出去好了。” 江堂主内心并不觉得杜羽裳能解他的近忧,能解他近忧的,唯有破障丹,而她显然没有,其他说什么都是扯淡。 但他想,听一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于是点头道:“道友请讲。” 杜羽裳便从仙府中取出一枚千年碧心果来。 碧心果是延寿类灵果,千年碧心果能延寿一百载,万年碧心果能延寿三百载。 当初在神农秘境得到这枚千年碧心果时,她就曾感慨过:如果她能早些得到碧心果,师尊是不是就不会觊觎白荷的九窍莲藕了? 但答案是不会。 师尊的性情已经彻底变了,别说只是千年碧心果,哪怕给他万年碧心果,他也依旧会觊觎白荷的九窍莲藕。 谁也不会嫌自己寿元太长。 杜羽裳收敛思绪,举着千年碧心果道:“晚辈想以这枚灵果,外加一句承诺,换取江堂主的寒云砂,若江堂主怕晚辈失信,晚辈可以发下心魔毒誓。” 江堂主自然是识货的,见到千年碧心果时,眼神不由得亮了一下,但他并未表现出渴求,只是颔首道:“你且说说你的承诺是什么。” 杜羽裳道:“晚辈承诺,慢则一年,快则三个月,晚辈手中便会有破障丹,届时可以优先卖予江堂主。” 江堂主挑了挑眉:“你能做得了令师的主?” 杜羽裳笑着摇头:“晚辈自然做不了师尊的主,但晚辈可以做破障丹的主,破障丹多服无效,若有多余破障丹,师尊总是要让晚辈跑腿卖掉的,具体卖给谁,自然是晚辈自己决定了。” 江堂主哈哈一笑:“这便是道友说的,顷刻便解了老夫的近忧?这也没解吧,顶多是把近忧变成远虑而已。” 杜羽裳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有些沮丧地问:“那江堂主是不愿意咯?” 江堂主还真不是十分情愿,用寒云砂换千年碧心果,从价值上来说,他是有些吃亏的,但如杜羽裳所言,寒云砂确实换不到破障丹,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破障丹了。 而且就算杜羽裳最后不能兑现承诺,他有这多出来的一百年寿元,也能有时间再想其他办法。 “换就换吧。”江堂主想明白后就爽快起来,取出一枚玉盒放到桌上,推它推向杜羽裳。 杜羽裳看了看被自己抓在手里的千年碧心果,又看了看桌上那枚漂亮精致的玉盒,心想:等这宗交易做完,我得买一堆灵玉,做它万八千个玉盒玉罐子什么的,以后哪怕卖根杂草,咱也拿玉盒装上,高级! 杜羽裳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果子递过去,江堂主并未直接伸手接过,而是取出一枚玉盒,揭开盖子递过来。 杜羽裳只得讪笑着将果子放进盒子里。 两人各自拿回另一个玉盒,杜羽裳不等江堂主发话便直接起了心魔誓:“我以心魔起誓,最迟一年内,提供一枚破障丹,以市场价售予魔宗江堂主,如违此誓,必将死于心魔。”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乌光自九天外飞掠而至,落入她眉心。 这是心魔誓言生效的标志。 江堂主颔首道:“道友爽快,老夫这便回去砸锅卖铁凑灵石,坐等道友的破障丹。” 杜羽裳抱拳道:“多谢江堂主信任。” 江堂主离开后,杜羽裳给那位外事弟子打赏了一枚上品灵石,然后便出了魔宗商会,搭乘传送阵前往水坎区。 十五天后,有杜羽裳需要的另外三种材料会在水坎区拍卖会拍卖,她现在过来,一是想趁早打听一下参与拍卖的资格,另外也要把培灵丹再出手一些,免得到时候灵石不够,错失那三样材料。 水坎区拍卖行最大的东家是魔宗商会,但冲云商会和天门商会也入了股,因此水坎区拍卖行不仅是魔仙城最大的拍卖行,甚至在魔宗、崇仙门、玄天宗、灵兽宗辖区内,都是最大的拍卖行。 因此,这个每年举办一次的拍卖会,几大宗门的人只要得空的、有需求的,都会来魔仙城凑这个热闹。 哪怕距离拍卖会开启还有半个月时间,但水坎区的人潮已经有爆发的趋势了。 杜羽裳一连问了七家客栈才找到一个空房间,价格死贵不说,条件还差,如果不是嫌回宗门麻烦,她都想换回杜念的身份,回自己位于魔宗的房子住算了。 咬着牙交了半个月房租后,杜羽裳便去了拍卖行。 拍卖行门口已经有不少来打探消息的人了,修真之人没有傻的,都晓得早些来探路。 杜羽裳排了一刻钟队,才挤到拍卖行门口的窗口旁,不等她开口,窗口里的魔宗外事弟子便自行说了一大通:“提交拍卖物品时限为拍卖会开启前七日,拍卖会入场资格为资产十万下品灵石,入场时查验,入场费一千下品灵石。其他相关事宜,请阅读此玉简。” 那弟子说完,递过来一枚玉简,然后便练起了闭口禅。 杜羽裳只得接过玉简,先回客栈修整:反正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十几天,等几天去递交拍卖物品也是一样的,好货不怕迟。 玉简上不仅有关于拍卖行的简介,还有一些拍卖行的规矩,比如:不得假拍,不得自报身份威胁参与竞拍者,不得私下里联系拍卖品所有者等等。 除此以外,还有一份不完全的拍卖清单,清单上除了有杜羽裳此行的三个目标外,还有许多罕见的好东西,像什么千年灵果,万年灵药,各种珍稀灵矿,天材地宝,法宝丹药,几乎是应有尽有,看得她直流口水。 但是看看那居高不下的起拍价格,杜羽裳就觉得,自己还很穷。 83、拍卖会 十五天后,闭关的杜羽裳收功出关,把自己好生拾掇了一番。 然后退了房,直奔拍卖行而去。 片刻后,衣着整洁、五官端正的化气期中年女修杜羽裳,便来到了拍卖行外。 今日的拍卖行已经完全变了,跟她前两次来时彻底不一样了。 一道法阵像一只倒扣的透明罩子般,将拍卖行整栋大楼罩在里面。 阵法底部开了数百道入口,每个入口都有一队魔宗外事弟子在验证入场资格以及收取入场费。 阵法护罩外的半空中还有不少魔宗外事弟子悬浮着,维持秩序。 因入口数量够多,所以拍卖行外面滞留的修士倒不显得特别多,在半空中飘着的外事弟子指引下,排着长队等待进入拍卖场。 杜羽裳这位中年女修自然也不能例外,她左右看了看,找了个看起来人少一些的入口排队。 大约一刻钟后终于到她了,验资缴费,一气呵成,很轻松便领到了入场玉牌。 玉牌上不仅有天干地支加三位数字的座位号码,还有一个小型隔绝阵法,玉牌一入手,便有一道灰蒙蒙的灵力罩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她能轻易看见外面的一切,但外面的人却看不清她。 阵法护罩距离拍卖行大楼外墙尚有近十丈距离,修士们从入口进入阵法内部后,只能远远瞧见拍卖行大楼本身的大门,还得走一段路后才能真正进入拍卖场内部。 杜羽裳进入阵法后,便看见一个个灰蒙蒙的人影跟她一样,正往拍卖场大门走去。 她汇入人群,跟着人潮一起进入了拍卖场内部。 拍卖场的内部构造跟魔宗的丹师擂台很像,都是四周高中间低的结构,座位也是一圈圈向下延伸的。 不过拍卖行的空间大约是丹师擂台的百倍大小,看这规模,至少能容纳数万人。 偌大的拍卖场内,数万个座位被分成了六十个区域,每个区域上空都飘着该区域的天干地支序号,那序号闪闪发光,让人一目了然。 每个区域都有一千个座位,要从挨得很近的一千个位置里面找出自己的位置,不那么容易,再加上寻找座位的修士数以万计,更是为找座位增加了不少难度。 杜羽裳运气不错,在她身边就有一位维持秩序的魔宗外事弟子,人家看了看她的玉牌,直接就把她的座位指了出来,都不用她瞎找了。 她塞了枚中品灵石给那位指路的外事弟子,道了句感谢,然后挤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拍卖行的座位倒是跟丹师擂台那种什么都没有的座位不一样,座位上有把椅子,椅子前头有张台面只有一尺见方的高脚小茶几。 椅子的坐垫和靠背都是普通锦缎制成的,中间填充了棉花,坐上去又柔软又舒适,但因是俗世之物,造价低廉到令人发指。 杜羽裳坐在椅子上,舒服得想叹气。 她发觉魔宗的人特别喜欢用俗世间的材料加上修真界的手段,捣鼓出一些价格低廉但格外好用的物件,比如蒲草蒲团,精铁壁灯,白玉床…… 而且杜羽裳发现,当自己坐在椅子上后,座位四周升起了一道纱帐。 她好奇地牵起纱帐一角仔细看了看,摸了摸,这纱帐的用料终于不是凡物了,而是用幽冥蜘蛛的蛛丝织成的幽冥纱。 幽冥纱没有半点防御力,不耐火也不耐水,凡火一点就会烧成灰烬,雨水一浇就能融成一坨,是修真界顶顶没用之物。 但这幽冥纱也有个最大的好处,那便是可以隔绝神识。 真正的隔绝。 哪怕你是化神期尊者,也休想用神识看穿它。 幽冥纱是各大商会的常用材料。 修真界有种赌博叫做赌宝。 卖家把一些宝物和普通凡物混在一起,用大小一致的盒子装起来,外面用幽冥纱裹得严严实实,神仙来了也休想看透。 数百个箱子堆在一起,一个箱子卖数百至数千灵石不等,里头有可能开出宝物,也有可能开出石头。 不少修士喜欢玩这个,有人发财也有人输光,但输光的人肯定比发财的人多多了。 原本被用来赌宝的幽冥纱,竟然被用来做成了纱帐! 不得不说这水坎区拍卖行还真有想法。 当幽冥纱帐升起的瞬间,杜羽裳便觉得浑身都自在了。 有这玩意儿罩着,自己在这小空间里,岂不是想躺就躺,想坐就坐,不用再危襟正坐给别人看了? 她立刻就喜笑颜开地把身体往下一滑,两只脚交叠着放到了高脚小方几上。 舒服! 就这么懒洋洋地坐了大约一刻钟后,乱哄哄的拍卖场安静了下来。 杜羽裳忙把座位前方的纱帐掀开挂起来,探出头往外看,入目灰茫茫一片,全是幽冥纱帐。 根据天干地支加座位号的数量来看,这场拍卖会至少有六万人,这还是普通席位,楼上还有包间贵宾席,想来是给各个宗门留的。 拍卖场中间的高台已经亮起了灯,把那一片照得恍如白昼。 很快,一位身穿黑色抹胸紧身长裙,长裙外罩着黑纱的妙龄女修,从高台中央冉冉升起。 那女修身材婀娜,神态妩媚,眼神如烟似雾。 她手里捏着一把只有巴掌大的团扇,团扇上绣着副让人看了会脸红心跳的图,长长的扇柄下坠着发光的宝石和流苏,那执扇之手莹白如玉,指甲艳红且微微发光,极是诱人。 被那小小团扇半遮半掩着的热辣红唇、白玉般的圆润下巴、弧线诱人的粉颈,以及被那黑色抹胸挤出来的炫目春光,无一不在夺人眼球与呼吸。 杜羽裳一个千年老妖怪,还是女的,都不由看直了眼,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女修站在高台上,轻易就能看清打开的纱帐后那一张张痴迷的脸,她很享受这种感觉,搔首弄姿了一阵后才清了清嗓子道: “妾身白芸芸,忝为魔宗符堂堂主,受邀主持此届拍卖会,深感荣幸。 诸位道友请全程保持肃静,切勿高声喧哗,否则会被当做威胁竞拍者,视情节轻重,轻则逐出拍卖场,重则就地诛杀,切记切记! 好了,话不多说,下面请出此届拍卖会的第一件拍品。” 84、高价 白芸芸说完往后退了几步,然后,高台中央便又冉冉升起两个人来。 那是两位身着魔宗外事弟子服的年轻姑娘,虽然都是魔宗的人,但有白芸芸这位人间妖姬在旁衬托着,便显得这两位姑娘特别朴素,特别端庄。 这两位朴素端庄的魔宗外事弟子,两个人,四只手,捧着一个雕花精美的黑色长匣。。 而后,白芸芸走上前去,一把掀开那长匣,顿时一阵宝光直冲穹顶。 “此剑出自天泉秘境,剑名诛邪,极品法宝,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每次叫价不低于一百上品灵石。” 杜羽裳看着地面上冒出来的竞价器,连动一下的欲望都没有:这价格,把她卖了都买不起。 她目前的资产如下:上品灵石六百多块,培灵丹二百四十枚,另有一百二十枚即将拍卖,各种等级各种年份的灵药无数。 若她舍得把那些高阶的万年灵药拍卖几株,倒是可以在拍卖会上浪一浪,跟人争一争,但谁叫她舍不得呢。 以她的炼丹技术,把万年灵药炼成丹药自己吃了提升修为才是正经,何必拿出来惹人眼红? 再说,她想买的那三种材料虽然稀有,但到底只是元婴期材料,能贵到哪里去? 若实在有人要抢,她就直接以极品培灵丹竞价便是了。 在她思想溜号这几息之间,高台上空的光幕上,报价已经翻了几番了,价格从一万上品灵石的起拍价,已经涨到两万了,而且还在持续增长中。 杜羽裳不禁感叹:有钱人可真多啊。 她不再关注价格,又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把脚搁小方几上,拿出培灵丹当糖豆般吃了起来。 大约一刻钟后,白芸芸那撩人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两万七千上品灵石,两万七千,还有道友竞价吗,这可是天泉秘境出的极品法宝,可遇而不可求,就算您是炼器宗师,仅仅是凑齐炼制极品法宝的材料就已是千难万难,更别说将它炼制出来了……” 白芸芸讲得声情并茂,那光幕上的价格又开始变换起来,最终停在了一个整数上。 诛邪剑最终以三万上品灵石的价格成交,爆了个开门红。 不得不说拍卖行请白芸芸来主持,还真是找对了人:这女人,太会来事儿了。 接下来的十多件拍品,大多都以起拍价的两三倍售出,比正常卖价至少溢价一半以上。 杜羽裳有些犯愁:白堂主这么会煽动气氛,等到拍卖她中意的那三种材料时,只怕也会卖出高价来,那可就麻烦了。 …… “下面的拍品是空冥石,想必各位道友都知道,空冥石是炼制储物镯和储物戒的主要材料,今天要拍卖的空冥石重两斤六两,可以打造三个储物戒,或是一个储物镯。” “好了,言归正传,两斤六两空冥石,起拍价八百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低于五十上品灵石。” 杜羽裳赶紧把座位玉牌插进竞价器的卡槽里,神识往竞价器里传了个价格:极品培灵丹四十粒。 当这个报价在高台上空的光幕上显示出来后,原本滚动得飞快的竞价顿时停了下来,活像光幕坏了被卡在那里了似的。 杜羽裳并不是第一个用物品来竞价的,此前的十几件拍品,零零散散也有人用各种资源竞价,只要能在光幕上显示出来,就代表这个竞价真实有效,且估价超过了前一个竞价。 过了几息后,光幕才又滚动了一下,显示的竞拍价为一千七百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已经超过空冥石的原本价值了,以上品灵石为单位,听着似乎并不算贵,但换成下品灵石的话,就已经是天价了。 一千七百万下品灵石! 要知道杜羽裳才来到魔仙城时,一只小储物袋再加上一份地图玉简,合起来才花了她十枚下品灵石,就算储物戒空间更大更方便,也不该贵得这般离谱。 但不管多离谱,杜羽裳是真心需要这块空冥石,于是她又以神识在竞价器上报了个价:极品培灵丹八十粒。 这竞价一出,光幕好像又卡住了。 这时高台中间的白堂主忽然眉毛微微一挑,竟一反常态地开始倒数计时:“八十极品培灵丹一次,八十极品培灵丹两次,八十极品培灵丹三次,成交!” 杜羽裳终于松了口气。 这最抢手的空冥石拿下后,太乙精金和赤金母就好办多了。 那两种材料虽然同样稀有,但用途不如空冥石这般广,需求不算大,因此价格一直比空冥石便宜。 她身上还有一百六十粒极品培灵丹,就算那两件材料被炒到跟空冥石一个价格,她也勉强买得起。 …… 又是好几件拍品卖出高价后,白芸芸笑盈盈地道: “下面拍卖的是一批极品培灵丹,共有二百四十粒,分四组拍卖,一组六十粒,起拍价每组八百上品灵石,每次竞价不得低于五十上品灵石。” 她话音一落,光幕便疯狂滚动起来,上一条报价还没显示完整就被下一条报价给顶没了。 等光幕的滚动缓下来时,竞价已经到两千了。 先前疯狂竞价的修士们也已冷静了下来:后面还有三组呢,不急。 第一组六十粒培灵丹,最终以二千二百上品灵石成交。 杜羽裳默默算了算培灵丹的单价,以及她刚才竞拍空冥石时的出价,发现自己竟差不多用了三千上品灵石才买下来,讲真,有点儿后悔。 空冥石正常价差不多也就一千左右,自己等于多花了两千上品灵石。 不过好在培灵丹是自己炼制的,不心疼。 嗯,不心疼。 很快第二组培灵丹也竞拍结束了,成交价二千三百上品灵石。 第三组成交价二千四百上品灵石。 最后一组竞争最激烈,最后成交价竟高达二千七百上品灵石。 一颗极品培灵丹,均价竟卖到了近四十枚上品灵石,不得不说,这价格高得离谱。 这也是杜羽裳和先前那位天门商会的陈长老所没有预料到的。 当时陈长老给她的极品培灵丹估价二十枚上品灵石,还觉得自己做了人情。 他低估了元婴修士对极品丹药的渴求。 85、龙珠果 陈长老是个天赋极佳、资质绝顶的天才,修炼到元婴期时寿元还足足的,自然不用着急,大可循序渐进地慢慢修炼。 对于陈长老这种天才中的天才来说,丹药这种东西,在必须吃的时候,吃点儿上品的或是中品的就可以了。 平时本来就很少吃丹药,丹毒自然就少,自己慢慢炼化也能化去一多半,一旦他拿到破障丹晋升至化神期,残余的丹毒就更不是问题了。 但这只是陈长老能如此而已。 普通元婴修士却没那么从容,虽然能一路修炼到元婴期的修士,都算是天才人物了,但天才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绝大部分修士,都是靠丹药硬堆到元婴期。 结婴的喜悦只是短暂的,随之而来的丹毒、寿元、修炼进度变慢等等一系列问题接憧而至,为了更高的修为,为了化神,还得硬着头皮继续用丹药堆,丹毒越积越多。 直至身体产生抗药性,体内杂质也越积越多,恶性循环之下,修为进境便越发缓慢下来。 至于不吃丹药,那怎么可能? 把丹药当饭一样吃也不一定能在寿元耗尽之前化神,不吃更是毫无指望。 明知有毒,却不得不抱着希望吃下去,这大概便是修士服用丹药时的心态了吧。 而眼下却有一种近乎无毒的丹药可供使用,叫这些吃惯了有毒丹药的修士怎么能不疯狂? 贵算什么?只要能用丹药硬堆到化神,能够拥有悠长的寿命,以后要挣灵石还不简单? 杜羽裳活的两世,都是属于超级天才那一挂的,再加上她如今身负凤凰真火,什么丹毒也不怕,因此她并不理解修士们对极品培灵丹狂热的原因。 她现在就一个感觉:我终于不穷了! 然后便开始琢磨拍出去的两组培灵丹能分给她多少灵石。 四组丹药价格都不一样,只有其中两组是她交给拍卖行拍卖的,另外两组肯定是天门商会的,不知道拍卖行会怎么给她结算。 但不管怎么结算,等拍卖会结束时,她至少能拿到四千五百枚上品灵石,这下她可有底气了,回头看到合适的宝物,也可以参与竞价了。 不过一直到拍卖太乙精金,她都没有机会出手。 她看得上的都贵得离谱,她连起拍价都出不起。 买得起的,她又看不上。 就这么干坐着,直到开始拍卖太乙精金。 这次拍卖的太乙精金有两块,而且是分开拍卖的。 所以杜羽裳在第一轮竞拍时,便把起拍价八百上品灵石的价格,一次给顶到了两千,做出一副势在必得谁敢抢就拿灵石砸死谁的架势。 这一口气就上浮了一千多上品灵石,还真唬住了不少人。 又因为后面还有一块太乙精金,竟真没人再竞价了,让杜羽裳顺顺当当地以两千上品灵石的价格拍到了太乙精金。 有心入手太乙精金的人,想着第二块太乙精金可能会便宜一些。 谁知道第二块太乙精金开拍后,虽然看起来大家都比较克制,每次加价也就五十,但这钝刀子割肉却割个没停,很快便一路上蹿到了两千多,此后竞价速度慢了下来,但最终也还是被顶到了二千五,才终于尘埃落定。 两块太乙精金拍完,紧接着拍卖的便是赤金母,这一次杜羽裳没有故技重施,而是老老实实的在起拍价八百上品灵石的基础上,五十五十的加价,最后硬跟人拼到二千四百五十,才把它拿下。 至此,她此行的主要目的便都达成了,虽然比预想的多花了不少灵石,但毕竟都是珍稀材料,就算市场定价再低,你买不到又能怎么办? 需求就是硬道理! 拍下所需之物后,杜羽裳的腰包又瘪了下去,算上拍卖结束后能拿到的,加起来也不到一千上品灵石,基本没什么购买力了。 杜羽裳以为自己要一直当看客直到拍卖会结束,但很快她便又出手了。 又一件珍稀材料成交后,两位魔宗外事弟子捧着一块蒙着红色绸缎的石头状物品升上高台。 白堂主一挥手,那红布便被掀开一角,红布底下的物品曝露于所有人视线当中。 那是一块半透明的冰块,一尺多厚,长宽各三尺左右。 但随着那红布彻底被掀开,一阵刺骨的寒意蔓延开来,哪怕有高台阵法隔阻,也令整个拍卖场的温度陡然降低了不少。 失去红布的束缚后,那冰块徐徐浮上半空,慢慢膨胀,变成一块长宽近两丈,厚两尺左右的巨型冰块。 冰块里有白色的花纹,若目力够好的话,能看见里头冻着的,是九根一丈多长的白色翎羽。 “冰凤翎羽,天泉秘境所出,起拍价一万上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低于一百上品灵石。” 杜羽裳的心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买它!买它!买它! 她咬了咬牙,努力遏制着内心的渴望,那种似乎从血脉中透出来的、本能的渴望。 她不知道冰凤与火凤之间有什么渊源,但她苏醒的那一丁点儿的传承记忆让她知道,这冰凤翎羽对她极其有用。 而且即使没有来自血脉的渴望,她自己对这件拍品也很有兴趣。 如果说涅槃之火还有什么烧不掉的东西,她目前能想得到的,大概也就只有这冰凤翎羽了。 杜羽裳的想法很简单:冰凤翎羽无惧涅槃之火,那么她每次涅槃后就不会被烧得光溜溜的了。 就这么简单! 就在杜羽裳东想西想时,这冰凤翎羽的价格直接冲到了一万六千,她想了想,咬咬牙在竞价器上报了个价:万年龙珠果一枚。 龙珠果是化神期灵果,生吃能增强化神期修士灵力,但化神期以下者不能直接食用,会被海量的灵力撑爆。 不过,龙珠果不止可以直接食用,还能配一些温和的灵药,将其炼制成元婴修士也能服用的龙珠丹。 一粒龙珠丹能抵两粒极品培灵丹,而且还没有丹毒。 龙珠果的药力跟生长年限相关,千年龙珠果可以炼制一百枚龙珠丹,万年龙珠果能炼制一千枚龙珠丹。 也就是说,一颗万年龙珠果便等于两千粒极品培灵丹,即使只按培灵丹的起拍价来算,这个报价也是近三万上品灵石了。 高台上空的光幕久久没有动弹,白堂主也被这个报价震慑住了,愣了一阵后才娇笑道:“看来咱们这次拍卖会真是卧虎藏龙呀,大家不用再竞价了,刚才这冰凤翎羽的主人说了,他愿意用冰凤翎羽换万年龙珠果。” 这还用说吗,搁谁谁也愿意呀,冰凤翎羽再好,那也只是炼器材料,而万年龙珠果能生生的把一个元婴初期修士,硬堆到元婴后期去,还没有任何副作用。 傻子才不换呢。 86、冰凤翎羽 拍卖会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 幸好与会者大多都是已经辟谷的修士,否则这两天时间,六万多人要吃喝拉撒,那场面,想想都觉得可怕。 到最后一件拍品一锤定音后,那些什么也没买、什么也没卖的纯看客,在验证过座位玉牌后便陆陆续续离开了拍卖行。 而像杜羽裳这样的买主和卖家,则都留在幽冥纱帐里,等待与拍卖行的人进行交易。 约莫一刻钟后,一位拍卖行执事弟子带着两位魔宗外事弟子来到杜羽裳的幽冥纱帐外。 “阁下,在下可方便进来?”那位执事弟子站在纱帐外,躬身问道。 杜羽裳用男性嗓音应了句:“请进。” 那位执事弟子道了声“是”,然后掀开纱帐一角,独自一人进了幽冥纱帐。 那人进了纱帐后,拿出一个小储物袋,态度恭谨地道:“阁下在这场拍卖会中,共买入炼器材料四件: 冰凤翎羽九根,作价一颗万年龙珠果; 两斤六两空冥石一块,作价八十极品培灵丹; 三斤太乙精金一块,作价两千上品灵石; 两斤半赤金母一块,作价两千四百五十上品灵石。 阁下所购的四件材料,均在这储物袋里,另外阁下需交给在下万年龙珠果一颗,极品回灵丹八十粒,上品灵石四千四百五十枚。” 杜羽裳点了点头,拿出一枚玉简递给那执事弟子:“这是我先前委托贵行拍卖物品的凭证。” 在那位执事弟子接过玉简后,她又拿出一个玉盒和几个玉瓶。 玉盒里装的是万年龙珠果,玉瓶里是八十粒极品培灵丹。 上次离开魔宗商会后,她就在魔仙城搜刮了不少灵玉,趁着兴致做了几十上百个玉盒玉罐子什么的,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那位执事弟子验看过玉简后,拿出传讯符操作了一番,然后拱手道:“阁下委托拍卖的极品培灵丹,共计售价五千一百枚上品灵石,扣除一成佣金后,再扣去阁下应当支付的灵石总额,还余下一百四十枚上品灵石,请阁下稍后,马上会有人将灵石送来。” 他话音刚落,幽冥纱帐外就有人道:“执事大人,您要的东西已经送到了。” 那位执事弟子便朝杜羽裳告了一声罪,将纱帐掀开一角,从外面接过另一个小储物袋。 他把两个储物袋放在一起,双手托着递给杜羽裳:“阁下,您购买的材料和拍卖所得的灵石都在这两个储物袋里,另外还有拍卖行赠予大客户的两张符箓, 一张随机传送符,传送距离一百里以内,一张高阶隐匿符,能隐身数十息。 通常大主顾们都会先用隐匿符,再使用传送符。以减少被人盯梢的可能。” 杜羽裳大喜,她卖了万年龙珠果,正愁太引人注意怕被人盯上呢,这下倒好,有这两张符,能解决她很大一部分隐忧。 她当即接过那两只储物袋,反手便把玉盒和玉瓶递给那位执事弟子。 两人各自当面验货,确认无误后,那执事弟子才深深一辑道:“阁下离开后,将玉牌留在账内即可,当所有买家卖家都离去后,自会有人前来处理,在下这便告辞了。”说罢转身出了幽冥纱帐。 而杜羽裳则把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部挪到自己的储物空间里,又换了一身衣裳,把那两个储物袋和自己先前穿的衣裳用凤凰真火焚成灰烬,这才拍上隐匿符,又将传送符捏碎。 眼前一花,她便落在了魔仙城内的一条街上。 街上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杜羽裳忙趁着隐匿符还未失效,冲进离她最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这里虽然也有人走动,但是总比大街上好多了。 她在隐匿符即将失效的当口,闪身进了仙府。 仙府得自神农秘境,等级比这一界高出许多,杜羽裳进了仙府后,那白玉戒指便会处于隐匿状态,除非用神识仔细寻找,否则轻易发现不了。 在这一片凡人居住之地,谁会闲得无事用神识仔细搜寻一条人烟稀少的小巷呢? 因此仙府算是比较安全的。 杜羽裳进入仙府后,第一时间取出了冰凤翎羽。 九根丈许长的白色翎羽被冻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中,但她仔细分辨一番后才发现:将翎羽封印着的并不是冰块,而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玉匣,玉匣上纹刻着十分高级的封印阵法。 但即使有封印阵法在,那玉匣本身的材质也无法抵御冰凤翎羽的寒气,被直接冻成了冰。 好在封印阵法虽被冻住,但并未失效,那寒气只是有少许浸透出来而已。 就像凤凰真火无物不焚一样,冰凤的极寒之气也是无物不冻。 杜羽裳近距离站在巨大玉匣旁,隔着封印,都能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她体内的凤凰真火像是遭遇了天敌一般,以她的身体为战场,颤栗着、兴奋着、燃烧着,自行与那极寒气息战斗起来。 仅仅片刻时间,她便觉得自己的凤凰真火似乎都凝实了一些。 要知道,她的修为跟凤凰真火的强弱息息相关,但凡有任何能够增强凤凰真火的,都是在增强她的实力。 这冰凤翎羽,买得值。 虽然万年龙珠果能提升她不少修为,至少能令她在进入元婴期后再向上跨越一两个小等级,但那是一锤子买卖,龙珠果就一颗,吃了就没有了。 但这冰凤翎羽却是不死不灭的,永恒的存在,虽然对她的提升看似缓慢,但胜在长久,绵绵不绝,源源不断。 杜羽裳不由笑逐颜开,觉得自己赚到了。 而售出冰凤翎羽的那位元婴修士也觉得自己赚到了:“哪个傻子竟然用万年龙珠果换冰凤翎羽? 那家伙是不是不知道,冰凤翎羽普通地火根本无法炼化,除非能找到排名前十的天地本源之火。 这冰凤翎羽我得到有几百年了,想尽办法都拿它无可奈何,连打开封印都做不到,完全是王八吃秤砣无从下手。 想不到在拍卖会,竟然能用这极品废材换到一颗万年龙珠果,真是赚大发了呀!” 87、炼化 被人认为是傻子的杜羽裳,此时正在仙府中,绕着那封印玉匣转圈圈。 旁人无法打开玉匣的封印,但是她能。 这玉匣能被冰凤翎羽的极寒之气冻住,那肯定就能被她的凤凰真火焚烧。 她倒是不担心怎么破开封印,她只是担心破开封印后,自己能不能直面那股极寒之气? 她绕着玉匣转了半天后,终是下定了决心,变回凤凰本体,飞至半空之中,一口凤凰真火朝那玉匣喷去。 眨眼间那巨大的玉匣便熊熊燃烧起来。 杜羽裳如临大敌,忙将凤凰真火祭出,形成一道火盾,将自己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 片刻后,那玉匣被烧成灰烬,九根冰凤翎羽失去束缚后,被极寒之气裹挟着飞上半空,一股冰冷至极的气息在仙府中蔓延开来,不止地面结冰,就连空中也结出许多冰花来。 而被凤凰真火包裹着的杜羽裳,也在顷刻间被冻得直打哆嗦,紧接着便听见了凤凰真火盾被冻成冰、接着碎裂开来的清脆声音。 杜羽裳丝毫不敢大意,凤凰真火盾被一层层冻灭,她就一层层补充,灵力不够了就吃两颗培灵丹。 随着凤凰真火在与极寒之气的对抗中逐渐精纯,逐渐凝实,原本落在下风、只能靠不停吃培灵丹补充灵力的杜羽裳,也终于缓过一口气来。 还好有凤凰真火,否则这天地间从此就再没杜羽裳这么个人了。 过了大概一两天时间,凤凰真火盾与极寒之气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平衡,护盾外层的火焰不再被冻成冰,但凤凰真火也同样奈何不了那极寒之气。 在这微妙的平衡中,杜羽裳忍不住想,这一次的拍卖会,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天材地宝出自天泉秘境,若不是时间不对,她都要以为是天泉秘境专场拍卖会了。 而且那地方连不属于这一界的冰凤翎羽都有,难怪死亡率那么高,修士们还是挤破头想去,倒真是应了人为财死那句话。 此后的几天,凤凰真火与极寒之气之间微妙的平衡被逐渐打破,在天敌磨炼下越发凝实精纯的凤凰真火,终于压制住了那股无主无根的极寒之气,取得了这场较量的阶段性胜利。 而此前被包裹在凤凰真火护盾中一动也不敢动的杜羽裳,终于又可以重新遨游于仙府之内了,虽然还得顶着护盾…… 又几天后,原本凶威赫赫的极寒之气被凤凰真火彻底压制在那九根冰凤翎羽之内,再也无法逞凶了。 而顶了近十天凤凰真火盾的杜羽裳,这会儿才敢恢复人形,围着那收敛了凶威的冰凤翎羽团团转。 她在思考要怎样才能把这九根翎羽炼制成衣裳。 虽然凤凰真火号称无物不焚,但还真不能炼化冰凤翎羽。 也不知道精炼后的庚金能不能切开冰凤翎羽,如果不能,自己只得先把本命法宝炼制出来后,再想办法跟这几根羽毛慢慢磨了。 杜羽裳从储物空间里取出庚金,一口凤凰真火喷过去,将那块巨型庚金中蕴含的杂质缓慢炼化。 一天后,庚金的体积缩小了一半。 两天后,庚金只余下原来的四分之一。 七天后,庚金变得只余西瓜大小,而这时无论凤凰真火如何灼烧,也不能再令它缩小分毫了。 杜羽裳用神识把被凤凰真火烧成液态的庚金牵引出一缕来,再压制成极薄的一片。 这薄到极致的庚金片一靠近冰凤翎羽,瞬间便凝固成刀片,紧接着被冻成冰块。 杜羽裳喷出一口凤凰真火,融化冰块,将这极薄的庚金刀片再次烧红炼化,又复压制成刀片,再将它靠近冰凤翎羽。 如此往复了近百次后,那冰凤翎羽散发出的极寒之气已经不能再冻结庚金刀片了。 而此时的庚金刀片,经过极冷与极热的反复淬炼,已锋利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杜羽裳根本不敢将它拿在手上,仅仅是靠近一些,便会被它的锋芒划伤。 她以神识控制着庚金刀片,小心翼翼的靠近天凤翎羽,即使有凤凰真火护持,也还是觉得灵魂都快被冻结了。 但她依旧坚持着,操控庚金刀片划向其中一根翎羽的小羽枝。 然而划不动。 杜羽裳忙抽着气把神识撤回来,赶紧用凤凰真火给自己暖暖。 待神识回暖后,她又控制着庚金刀片,划向小羽枝上附着的细小绒毛。 这次有戏,绒毛上有了一丝划痕。 杜羽裳不由一阵欢欣鼓舞。 虽然只是一道细小划痕,但至少证明她的方向是对的。 接下来便只需用水磨工夫慢慢磨就成了。 最初时,杜羽裳足足用了半天时间才切下来第一缕绒毛。 灵魂冻伤很难受的,她不得不切几下便将神识撤回来,以凤凰真火回暖。 但几天下来,她很快便不再畏惧那极寒之气,甚至能一口气坚持到割断一根绒毛。 此后,她的效率越来越高,从一开始半天才能切下来一根绒毛,到后面几乎一刻钟便能割下来一根。 一个月时间,杜羽裳已经切下来一堆晶莹剔透的冰凤绒毛,九根翎羽中的一根,已经被剃得只剩枝桠了。 再一个月时间,又有两根翎羽被剃光了所有绒毛。 而此时,杜羽裳面前的冰凤绒毛已经有半人那么高一堆了,这些绒毛,织一条长裙绰绰有余。 而且离天泉秘境开启还有不足一个月时间,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能再跟那些天凤翎羽死磕了。 杜羽裳将剩下的六根完整天凤翎羽收进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接下来便耐心用神识编织衣裳。 天凤翎羽的绒毛本身便比一般丝线粗一些,因此连纺线的工序都可以省了,也不能织成布再来裁剪,因为一旦织成了布,恐怕就不那么容易裁剪了,只能从一开始便一体成型,直接编织成衣服的形状。 这对于杜羽裳来说,并不困难。 身为女性,天生在这上面就更擅长一些。 她花了整整三天时间,几乎掏空了自己所有的神识,才终于完成了这浩大的工程。 此时,一件莹白剔透、散发着冰晶光芒的漂亮长裙悬浮在她面前。 这是两个多月的成果。 她抬手一招,那冰晶长裙便覆盖在她身上,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杜羽裳不禁苦笑:别人穿衣是为了御寒,我这衣裳好像不仅不能御寒,反而还让人更冷了。 88、月华宝扇 杜羽裳穿上冰凤翎羽织成的长裙后自我欣赏了一番,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但这长裙此时还是半成品,还得再加工一番才行。 首先,需要在长裙上绘制一道隔绝符文,将极寒之气压制在长裙内部,免得自己穿上这裙子在外头走一圈,就冻死一大片人。 然后还需要一道暗化符文,这裙子太亮了,各种意义上的亮,恍若夜色中的一轮皎皎明月,亮瞎人的眼,穿在身上容易成为靶子。 一道暗化符文便能遮掩这些光芒,令它看起来像普通长裙一样。 当然,漂亮的外观还是必须要保留的。 坚韧符文也不能省,虽然天凤翎羽的绒毛已经十分坚韧了,但谁会嫌自己防御力太高呢? 变色符文也必不可少,她可不想永远就只穿一个颜色的衣服,那多没意思。 其他的,一边画一边想吧,反正这长裙的材料已是顶级中的顶级了,无论画多少符文上去,都不可能承受不住。 至于绘制符文的墨水——杜羽裳用庚金刀片给自己的手指上来了一刀——还有什么比凤凰血更好的符文墨水? 十几道血色符文落到长裙之上,随后没入翎羽绒毛之中,消失不见。 杜羽裳朝长裙喷出一道凤凰之火,对其进行最后的炼化,这最后一步,会使凤凰血绘制而成的符文与绒毛编织成的衣裳彻底融合起来。 然后再来一道炼器决,至此,原本零散的材料和符文便构成了一件崭新的、独特的法宝长裙。 先前还皎皎如明月的衣裳,此时已经收敛了华光,只是保留了几分晶莹剔透的质感,看上去宛如水晶丝线织就而成一般。 因其初出世时,流光溢彩宛如皎皎明月,杜羽裳便将其命名为月华。 滴血认主后,这件名为月华的长裙,便成为了杜羽裳重生后的第一件法宝。 杜羽裳将月华穿上后,念头一动将其转为嫩黄色,顾不得再顾影自怜地自我欣赏,忙把此前购买的一系列材料取出来。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她至少得炼制一件攻击法宝才能在秘境中游刃有余。 以前还是赤练仙子时,她的本命法宝是一柄长剑,那时她受纯阴之体影响甚深,心底里渴望自己如利剑一般,可以斩破一切虚妄,一往无前。 如今重活一次,过去种种早已远去,她不用再背负什么,也无须再把心意寄托于法宝上。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追寻大道。 既然是炼制法宝,那当然是要炼制一件最适合自己的。 目前来说,她最强的攻击手段是凤凰真火,那么,还有什么比一把扇子更适合自己呢? 扇子不仅形状优美,可攻可守,还能风助火势,加强凤凰真火的攻击力,简直太妙了。 至于扇子的具体款式,她觉得拍卖会时白堂主手持的那把团扇就挺好的,只是扇面小了一些。 既然要考虑扇子的防御功能,自然要把扇面做得大大的。 对了,还可以兼具飞行法宝的作用。 那扇面就要更大一些了。 杜羽裳很快便有了腹稿,将她炼制本命法宝需要的材料一一挑选出来:庚金、太乙精金、赤金母、空冥石、千年寒铁…… 林林总总数十种材料。 在她清点材料时,正巧看到被随意扔在地上的、只剩枝丫的冰凤翎羽,顿时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扇柄材料了。 既已定好了式样和材料,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将所有材料炼化炼化再炼化,数吨重的材料,最后炼化得只剩几百斤。 想到自己先前用极寒与极热交替淬炼庚金的效果,杜羽裳又把那六根完整的冰凤翎羽取出来,将所有材料像此前那般冷热交替淬炼。 数百次淬炼,令所有材料对凤凰真火和极寒之气都麻木了,杜羽裳才不再淬炼,而是以凤凰之火为媒介,以神识为铁锤或模具,把熔化的材料变成各种她理想中的样式。 最后,这些被加工过的材料在她神识牵引下,与那根冰凤翎羽的枝丫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把总长约丈许、扇柄五尺长、扇面直径五尺的巨大团扇。 团扇的圆形扇骨以庚金为主料,辅以太乙精金等珍稀材料,再加上极寒极热的淬炼,无论是坚固度还是柔韧性,几乎都达到了这一界的极限。 扇面则是由数十种金属材料熔炼成液体后,拉成金属丝,再拧成极细的金属线,并在这金属线中埋入冰凤翎羽的绒毛,最后以扇骨为支架,交错编织而成。 这种法宝等级的扇子,原本应该在扇柄处预留宝石孔,但因这扇柄的材料太过特殊,根本不可能打孔,杜羽裳只得在扇骨上预留了九个圆孔。 至于扇柄上原本应该挂流苏的位置,虽然无法打孔,但好在扇柄底部比中间更粗,倒是可以编织一个网兜扣在扇柄底部,在网兜上挂流苏。 虽然比较麻烦,但若一柄团扇没有流苏,就等于没有灵魂,杜羽裳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而原本应该有各种宝石镶嵌成图案的扇面,此时也只能暂时空着,谁叫她没宝石呢。 她只是把空冥石切下来一小块镶嵌在扇面上,当团扇充当飞行法宝时,这一小块空冥石就能让扇面空间变得更大,可以搭乘更多人。 宝扇大体成型后,杜羽裳照旧在上面绘制各种符文,这几天放血放得头都快晕了。 除了以凤凰血绘制的符文外,在宝扇的扇骨上还铭刻了数道符文,那是增强宝扇自身各种能力的,需得铭刻才有效。 待符文安置妥当后,杜羽裳又祭出凤凰真火,将宝扇进行最后炼化,随后拍上一道炼器决。 一时间宝光大作,那巨大的团扇滴溜溜飞到半空,宛若有灵一般想要逃窜。 然而这里是仙府,是属于杜羽裳的空间,一把才开灵连神智都没有的扇子能逃到哪里去? 杜羽裳压根儿就不去管它,等它在仙府里撞来撞去,身上攒的那点儿灵力都耗尽了,她才将它召回,一点精血令其认主后,将其缩小到普通团扇大小,再将之收回丹田温养起来。 “既然冰凤翎羽炼制的衣裳叫月华,那不如这把扇子就叫月华宝扇吧。”杜羽裳给她的本命法宝起了个名字。 这月华宝扇虽然用料并不比月华宝衣好,但其中大部分材料都是经过极寒和极热淬炼过的,可以说淬炼到了极致,极致便生灵,所以这刚炼制出的法宝便有了灵性。 再加上她给它起了名字,便等于赋予了它独立的物格,日后若温养得当,再补齐宝石和流苏,孕育出器灵也不是不可能。 连续炼制两件法宝后,杜羽裳不得不感叹:凤凰这个种族,真是炼器专家呀。 89、月华鼎 月华宝扇炼制完成后,离天泉秘境开启还有近十天时间。 杜羽裳琢磨着,自己炼器效率那么高,倒是可以把丹炉也炼制出来,反正材料都是现成的。 而且,在得到冰凤翎羽后,她又有了一些新想法。 凤凰真火原本只适用于炼器,并不能直接用来炼丹,因为没有任何丹炉能够承受凤凰真火的威力。 但现在她有冰凤翎羽了,冰凤翎羽完全无惧凤凰真火的温度。 那么,如果将冰凤翎羽覆盖在丹炉表面呢? 隔绝真火灼烧的同时,能不能将真火的热量传进丹炉? 这仅仅是一个构想,需要实践才能验证。 如果真的可行,她以后就不用去租地火炼丹了,完全可以做到随走随炼。 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要验证也简单。 杜羽裳把炼制月华宝扇用剩下的材料,挑了一块炼制丹炉用不上的,将那两根只剩枝丫的冰凤翎羽交叠起来,密密实实地形成了一张莹白的网。 然后,她把那块表面略平坦的炼器材料放在翎羽交织成的网上,又在炼器材料上放了一株炼气期的五百年灵药。 再没有比这更低阶的灵药了。 准备妥当后,杜羽裳将手一挥,那叠在一起的翎羽、炼器材料和灵药便一起升腾起来。 她打了个响指,一朵小小的凤凰真火出现在翎羽底部。 小火苗燃烧着,周围的空气都被烧得扭曲了,却无法穿过那张莹白色的网。 不过,虽然有冰凤翎羽隔阻,但那块炼器材料依然很快被烧红了,但没有任何熔化的迹象。 那炼器材料被烧红后,放在炼器材料上的灵药也开始熔炼,杂质从灵药中析出。 但由于缺少丹炉那种环绕加热的功能,再加上杜羽裳还在试验阶段,温度没控制好,那灵药一不小心就因为受热不均匀而被烧成了灰烬。 但从始至终,那块炼器材料都没有熔化的趋势。 这就成了。 她的构想是可以实现的。 杜羽裳立刻便开始炼化材料,准备炼制丹炉。 有了炼制月华宝扇的经验,祛除杂质和淬炼材料,整个儿都轻车熟路,毫不费力。 一天多时间,丹炉主体便成型了。 用碧心果换来的寒云砂其实根本没派上用场。 寒云砂的作用跟冰凤翎羽差不多,但效果比冰凤翎羽差了一百倍不止,若早知道能买到冰凤翎羽,谁还会去买寒云砂呀。 可惜,世上难买早知道。 再然后,就要把剃光了绒毛的翎羽枝丫附着在丹炉表面。 冰凤翎羽虽然坚不可摧,但到底是羽毛类物质,柔韧度极佳,并不难摆弄,难的是如何将它固定在丹炉上。 杜羽裳没办法,只得用庚金刀片切下数百根冰凤翎羽绒毛,以庚金为针,绒毛为线,一段段地将翎羽枝丫绣到丹炉的表面上。 绣完后,杜羽裳才发现,那些翎羽枝丫看上去就像是丹炉本身的花纹似的,竟有一种即天然又神秘的美。 不过,这样一搞,美是美了,但她要在丹炉上铭刻符文可就难了,丹炉的外面肯定是不能铭刻符文了,只能铭刻于丹炉内壁。 还好她能用神识铭刻符文。 不然,像她这样仙气飘飘三个多月没进滴水粒米的仙子,竟然要钻到黑咕隆咚的丹炉里铭刻符文,想想那画面能看吗? 杜羽裳效率极高地铭刻了数道丹炉常用的符文,想了想后,还是又割破手指,在丹炉外面画了个暗化符文和隔绝符文,免得丹炉看起来太招摇。 符文置办妥当后,她喷出凤凰真火最后一次熔炼丹炉,然后拍上炼器决。 宝光闪过,一座三尺多高,直径亦三尺,三足双耳,鼎身如鼓,满布凤翎纹,通身华光熠熠的丹炉冲天而起。 杜羽裳按捺下心中的得意,冷冷一笑:呵,又是一件开灵法宝! 就叫月华鼎吧,懒得再起别的名字了。 她等那丹炉自己折腾累了飞回来,让自己滴血认主。 然后顾不得休息,紧接着就开始用新出炉的月华鼎炼丹。 进入天泉秘境肯定要带些疗伤的丹药,但她决定还是先炼一炉培灵丹,熟悉一下新丹炉,找找感觉。 其实开了灵的丹炉,真不需要使用者找什么感觉。 它自己就会跟你心意相通,它的感觉就是你的感觉,就好像丹炉已经成了你身躯的一部分。 什么叫如臂指使,这便是如臂指使。 杜羽裳之前炼制的培灵丹,灵力总量约莫在九十五左右。 但她这一次炼制的培灵丹,灵力总量近乎一百。 无丹毒培灵丹! 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 然后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我特喵的真是个天才。 在杜羽裳还是赤练仙子的时候,她便擅于炼器和炼丹,只是那时受体质限制,比现在差远了。 如今她成了凤凰之体,便有了入微的控火能力,更有凤凰真火这种排名前十的天地本源之火,令她在炼丹炼器上,已经不止一日千里了,一日十万里怕都打不住。 一顿臭不要脸的自吹自擂后,杜羽裳开始炼制五阶疗伤丹药,虽然她这个金丹期小妖修,应该吃四阶的丹药才对口。 但是她觉得自己哪哪儿都超越同级甚多,吃药也要越级,就是这么任性。 在天泉秘境即将开启的前三天,杜羽裳终于舍得从她的仙府里出来了。 外面是凌晨,远远的天边已经有了些暗暗的亮光。 这个时段,小巷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全世界仿佛都睡着了。 不过,杜羽裳装在腰间储物袋里的传讯符却震动不休。 她忙把传讯符拿出来,里头有好几条讯息,都是宗门发来的。 “新入门弟子三日后卯时,在宗务堂集合,由魔尊大人亲自带队前往天泉秘境,请勿私自进入秘境,否则后果自负。” 这条讯息连发了三次。 杜羽裳想不出私自进入秘境能有什么后果,秘境进去后都是随机的,就算你在外面排得再整齐,再怎么手拉手,进去后都得天各一方,有缘再聚。 但她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失去魔宗弟子的身份,也不想因为不听调令而被魔宗高层重点关注。 反正进入秘境后都是各走各路,一起去就一起去呗。 她念头一动,月华宝衣变成了黑色,然后转头急匆匆往宗门赶去。 讯息里说的三日后卯时,就在今天凌晨。 而此时天即将蒙蒙亮。 90、黑水河 杜羽裳赶到宗务堂的时候,新进弟子差不多都到齐了。 然后,她便看到了又混在人群中冒充新人的魔尊大人! 怎么,扮猪吃老虎有瘾呐? 您老这么闲的吗? 一有机会就跑出来扮低阶弟子,有意思吗? 杜羽裳暗地里一通吐槽。 但她也不想想,人家魔尊大人扮猪吃老虎,那是出公差,是有正事儿。 她自己才是真正闲得没事干,扮着玩有瘾的那个。 因天泉秘境每年都会开启,这一年的时间,新入门的弟子也就四百多个,再加上一年内各个阶段晋级的数十位修士,这次魔宗要进入天泉秘境的总人数大约在五百左右。 卯时正。 宗务堂堂主卢俊琛凌空而至,落在众弟子面前。 卢堂主清了清嗓子道:“诸位同门,且听我一言。” 原本各自抱团小声说话的众弟子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转身面向卢堂主。 卢堂主神情肃然,双眉紧锁,对众弟子道:“原本每次天泉秘境开启,有资格进入的同门都是自行前往,宗门并不会强行干涉。 但是,最近几年,天泉秘境外发生多起争针对我魔宗弟子的截杀和掠夺,给我宗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因此,今后每次天泉秘境开启,宗门都会有高阶修士随同前往。 虽然诸位在进入天泉秘境后会被分开,但各位进入秘境的位置,便是各位出来的位置。 同门遇险,大多是在刚离开天泉秘境的时候。 因此,请诸位同门谨记,在进入秘境之前,所有人抱团站立,切勿单独行动。” 修真界杀人夺宝实为寻常,并不是所有修士都会一心追寻大道,顾虑着因果,总有那么许多人,只顾眼前,看到好的,想要的,先抢了再说。 至于因果、心魔,那是以后的事情。 有新进弟子问:“卢堂主,是不是咱们魔宗得罪了什么人?为何会有人针对我们呢?” 要知道,魔宗弟子多是以魔宗为荣的,如果出门总是被针对的话,那荣耀度就会大打折扣了。 卢堂主道:“大家入门时都是经过红尘问心镜测试的,想必也都知道红尘问心镜正是出自天泉秘境。所以,本宗弟子因有红尘问心镜加持,会更容易通过天泉秘境的幻境,伤亡率更低,收获也更多,自然惹人眼红。” 原来如此。 “那我们不穿魔宗弟子服不就好了?” 卢堂主摇头道:“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惜不能。凡是进入过红尘问心镜的修士,在进入天泉秘境范围内后,都会有一道镜光护体,太显眼了,根本遮掩不了。” 众新进弟子顿时哑然。 虽然新入门的弟子觉得有镜光护体是个麻烦,但去过一次天泉秘境的弟子却对那道护体镜光十分感激。 如果没有镜光护体,他们中的好些人在秘境里就已经死了。 虽然会因此被人看出身份,有被截杀的风险,但如今有宗门前辈随同前往,问题被解决了,剩下的当然就只有剩好处了。 “今年便由我护送各位前往天泉秘境,此后每年秘境开启,都会有一位堂主轮流护送。” 众弟子闻言顿时欢呼起来,有元婴期修士护送的话,的确安全了许多,修真界化神修士并不多,而且皆是大道在望之人,基本不会不顾因果来抢夺别人的机缘。 卢堂主说完后,便有一座楼船浮现在半空。 众人只当这是卢堂主的座驾,只有杜羽裳知道,这楼船是赤翎魔尊的。 一众魔宗弟子纷纷登船,五百来号年轻人,大多都是精力旺盛之辈,又对未知的旅程充满好奇与憧憬,便都聚在甲板上,分享一些道听途说来的,关于天泉秘境的传闻。 然而天泉秘境是不可能有地图和攻略的。 那地方邪性着呢,同一个等级所属的空间,去年这个空间也许是冰天雪地,今年的这个空间就会变成万里黄沙。 有人怀疑,天泉秘境每年都在变化,每次开启,都跟上一次大不相同。 但这些都只是猜测,并没有实证。 杜羽裳被年轻人们吵得头疼,拿着登船时发的玉牌,找到对应的房间,直接进屋躲清静去了。 她也不敢把培灵丹拿出来吃,毕竟这楼船是人家认主了的法宝,谁知道会不会有机关暗线什么的,就一两天时间,忍忍就过去了。 修炼中时间过得很快,楼船很快便抵达了天泉秘境外围。 卢堂主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各位同门,黑水河已经到了,还请各位下船,原地驻扎,不要乱走。” 众人纷纷从房间中出来,杜羽裳也混在人群中,从楼船的船舷往外看: 黑水河依旧还是从前的样子,河水如墨汁一般漆黑,数十丈宽的河面上氤氲着灰色雾气,形状狰狞,宛如成千上万的亡魂被河面束缚着,挣扎着扭动着想要从那里逃离。 原本飞鸟难渡的黑水河河面上,如今多了一道赤色长桥,长桥看上去飘飘渺渺明明暗暗,不像是实体,倒像是血雾汇聚而成。 众人从楼船上下来后,卢堂主道:“离秘境开启还有一天时间,等秘境即将开启时,这桥便会凝成实体,桥的正中央会出现一道光门。那光门是秘境的第一道入口,从光门进入后,有个广场,身处广场的修士,会被随机传送到属于自己修为层次的秘境之中。大家切记不要走散了,切记切记。” 众人纷纷应是,这事关自己的性命,没有人敢轻乎。 黑水河两岸已经驻扎了不少宗门,这些宗门驻地的款式简直五花八门:有些是大型帐篷,有的则是随身洞府,还有直接搬了一栋楼过来的。 总之花里胡哨,把个死气沉沉的黑水河,都衬托得有些人气儿了。 最夸张的是一些还没能辟谷的练气期、筑基期修士,也不吃辟谷丹,竟然就在黑水河边煮饭烧烤,各种食物的香气冲天而起,生生把令人闻风丧胆的黑水河绝地搞成了美食街…… 偏偏这些新人数量极多,而且每年都有,搞得这绝地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绝了。 还好黑水河不会说话,否则大概都得抗议了。 杜羽裳若再年轻一千岁,估计也得跟那练气期新人一样,指不定这会儿就在琢磨吃什么。 可惜,她年轻时,生活在纯阴之体带来的恐慌之中,每天都在担心哪天会被人抓去做鼎炉,哪有真正开怀过。 看着不远处两个争肉串吃的练气期修士,杜羽裳羡慕不已。 91、认出? 魔宗的驻地是一座山。 就在杜羽裳羡慕别人能在这般年纪里活得悠哉悠哉时,卢堂主已经在黑水河边寻了一处空地,把魔宗驻地搭起来了。 这驻地很魔宗。 这座山也不知是取了哪个山头的中段,没有山脚,也没有山峰,就只是中间那一段。 占地数十丈见方,高十余丈,中空,一应功能设施都藏在山腹之中。 从山洞进去,就能看见许许多多的木质小楼,跟初级弟子住宿区的格局一模一样,唯独山洞口那里多了一座小广场。 魔尊大人已经在广场上生了一堆火,火上烤着一只看不出模样的禽类,滋滋地冒着油,香味简直布满了整个山腹空间。 还没辟谷的众练气期弟子欢呼着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师兄,能否分而食之?” 化名杨思羽的魔尊大人摇头:“要吃自己烤。” 众人不由失望,但很快又有了精神,三个五个地围成一团,各自燃一堆火,有肉的就开始烤肉,无肉的,干粮也拿出来烤,幸好辟谷丹不能烤,否则估计有些只带了辟谷丹的练气期弟子要吃烤辟谷丹了。 杜羽裳已经过了口腹之欲旺盛的年纪,她只喜欢酒,对这些食物并无多大兴趣。 而且她初来乍到,本就没几个朋友,刚认识的那几个熟人也都没来,她又懒得再去结识新朋友,于是索性在人少的角落里找了块大石头,往上一坐,取出一壶酒自斟自饮起来。 酒刚喝了半壶,魔尊大人拎着他烤的那只禽类走了过来。 杜羽裳吓得险些从石头上滚下来,忙顺势坐端正,她本来想站起来的,但想了想这个动作似乎太过突兀了,魔尊大人既然要隐姓埋名,肯定就不想给人看出来端倪,于是她紧张不已的端坐在石头上,朝魔尊大人挤出个笑脸来:“杨师兄,有何贵干?” 魔尊大人看了看她手里的酒壶,又抬眼看了看她的脸,神情寡淡,将手里的烤物递出:“给你。” ??? 杜羽裳懵了,啥意思? “给我?为啥?”虽然你是魔尊,但你不说清楚,我可不敢乱吃你的东西,杜羽裳真是怕极了自上而下的示好,前车之鉴,血泪斑斑啊。 魔尊大人小声道:“下船的时候,你望着肉串的眼神太可怜了,身为魔宗子弟,无需如此,拿去吧。” ……我谢谢您嘞! 杜羽裳没办法,只得一脸感动地接过烤物,又从储物袋里另取出一壶没开封的酒:“感谢杨师兄的烤肉,这酒不错的,您尝尝看。”她可不喜欢白拿人家东西。 魔尊大人的眼神瞟了一下杜羽裳递出来的酒壶,没有伸手去接,眼神里满满的嫌弃,但旋即他的手里却凭空多了一个酒壶。 “我自己有。”他说。 杜羽裳看着那酒壶,眼神猛地一缩,讪笑着缩回手,低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杨师兄这酒壶真别致,是在哪儿买的?” “自己烧的。”魔尊大人应了一句,然后转身走了。 杜羽裳抬头看向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魔尊大人手里的酒壶,那款式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云扬那臭小子闲得无事时亲自烧制的,当年他为此花了不少心思,用的泥都是从灵脉底下挖回来的,水也是顶好的灵泉水,烧制酒壶的火也是他炼化的天地灵火。 那时她还笑话过他,说自己喝的是酒,又不是酒壶,花这么多心思烧制酒壶有那必要么? 他说:好酒配好壶。 他还说过,他酿的酒,他制的壶,都只给她。 结果,才五百年,那臭小子就把他烧制的壶给了魔尊大人! 肯定是连配方都给了,不然堂堂魔尊大人也不可能为个酒壶说谎吧? 云扬,你混蛋! 言而无信的臭小子! 白养你这么大! …… 杜羽裳气鼓鼓地暗骂了一通,然后便觉得手中的酒也没滋没味起来。 回头再见到魔尊大人,要不要打听一下云扬那臭小子的下落呢? 那家伙脾气又臭又硬,在魔宗估计也混得不怎么样,八大堂主里都没见他的名字。 如果他还给我酿酒的话,不如就让他还跟我混得了。我虽然才金丹期,但是这次秘境出来,结婴应该就快了吧。 他酿的酒,是这些酒肆里卖的“庸脂俗粉”拍马也及不上的。 真是想念啊。 …… 待杜羽裳喝完一壶酒,小广场上烤吃食的练气期弟子们也都吃饱喝足散去,各自按玉牌寻房间休息去了。 练气期还做不到不眠不休。 杜羽裳便也随大流回了房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卢堂主的传音就跟打更似的在整个山腹空间中回荡:“诸位同门请做好准备,天泉秘境已经开启了。” 众人纷纷出来,聚在小广场上。 卢堂主再三强调不要走散了,待众人应是后,他才一马当先,领着众人出了山洞,一挥手收起这截山头制成的洞府,往那座赤红色的桥上走去。 天泉秘境果然已经开启了。 那赤红色的长桥已经彻底凝成了实体,桥中间矗立着一道十余丈高、通体暗红、呈椭圆形的茧状光门。 一群群修士从黑水河两岸登上长桥,径直走向光门,然后消失在光门里。 登上长桥的修士看起来都比较克制。 不克制不行啊。 一是没有抢道的必要,这秘境又不是你先进入就能先找到宝物,进入广场后会被秘境同时随机传送走,不分顺序,没有先到先传送的说法。 再者,这长桥又没个护栏,底下就是奔腾的、欲择人而噬的黑水河,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在这地方滋事?掉下去就是个尸骨无存的结局,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绝地,就是这么狠。 卢堂主并不着急,等前面人都上去得差不多了,这才对身后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大家一起上桥。 众人一路无惊无险地通过长桥,走进光门之中。 光门里是另一个世界。 从长桥进来后,是一座望不到边际的广场,一两万等待进入秘境的修士散落各处,大家都自觉地离彼此远远的,以防出来时遭到突袭。 魔宗一行人进入广场后,果然成了众人瞩目的存在:每个人身上都顶着一圈光晕,五百个光圈聚在一起,晃得人睁不开眼。 92、做自己 杜羽裳对这护体镜光十分好奇,做过各种尝试,但无论她怎么折腾,都无法令那光晕暗淡分毫。 她眯了眯眼睛,找到位于人群中的赤翎魔尊,见他跟其他人一样,也是“光彩照人”。 连化神尊者都不能消除这镜光,她的心理稍微平衡了一些。 杜羽裳朝赤翎魔尊那边挤了过去,还没挤到他身边,就见他转头看过来,眉头一挑,无声问了一句:“有事?” 杜羽裳忙点头,她还得假装成不能传音的炼气期小白,好累。 赤翎魔尊也没见怎么动作,堵在杜羽裳前面的弟子们便不由自主地往两边挪了几步,恰好给她留出一条路来,令她顺顺当当地走到他面前。 他抬手打出一道禁制,将自己和杜羽裳与旁人隔绝开来:“什么事?” 杜羽裳小声道:“我有办法能让咱们不这么醒目。” 赤翎魔尊神情一凝,若有办法能解决这道镜光,又不会失去镜光带来的庇护,那对整个宗门来说,都是大功一件了。 “你说。” 杜羽裳笑道:“虽然我们不能隐藏自己身上的镜光,但是我们可以让其他人也有镜光啊,有偿的,哪怕收费高一些,也大有人愿意,这样对宗门是一大笔进项不说,还能分担风险。” 赤翎魔尊愣了愣,他与几位堂主此前也一直在想办法隐藏红尘问心镜的镜光,却都是从镜光本身着手,从没朝这个方向想过。 对啊,为什么不邀请其他友好宗门共享红尘问心镜呢? 自从护体镜光的作用传出去后,其他几个宗门的掌舵人每次见了自己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不是想借魔宗的镇宗之宝又觉得开不了口? 下次跨宗弟子交流会的时候,就把红尘问心镜带过去,租借给各大宗门。 租金让他们自己开价,镇宗之宝唉,能便宜得了吗? 这样一来,不仅能收不少租金,还能卖各大宗门一个人情,又把魔宗的风险分摊给了其他几大宗门,简直三全其美。 “你不错,我记住你了。”赤翎魔尊以他独特的方式夸赞了一句。 杜羽裳却气结,好歹也算共事过一场,您到现在才把我记住! 魔尊大人您该补补脑了! 卢堂主尽职尽着地约束着众弟子往人少的地方迁移,但一些别有用心者竟也坠在魔宗的队伍后面,远远地跟着。 卢堂主把这些人看在眼里,神色平静,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几个垂垂老矣的金丹修士,竟也敢打魔宗弟子的主意? 魔宗众人挪到离入口较远之处后便不再移动,卢堂主令大家原地打坐休息,以最好的状态等待传送。 大约一刻钟后,入口光幕关闭,这里的天空突然明亮起来,仿佛什么异宝即将出世一般,一道道光束自上而下落入广场,落入人群之中。 随后,被光束照到的修士纷纷凭空消失。 魔宗众人原本停留之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余下卢堂主一人。 而先前那几个不怀好意的金丹修士,原本兴高采烈要朝这边摸过来的,突然发现自己的目标位置上竟然还有一个人,忙停住脚步,神情尴尬地看着卢堂主。 卢堂主笑容和蔼,朝他们招招手:“各位道友不要客气,相聚便是缘分,都过来坐坐吧,我有许多事情想请教各位呢。” 那几个金丹修士心里有鬼,哪里敢过去,忙惊呼一声四散逃开,但这秘境广场虽然宽阔,却没有任何遮挡,不消片刻便被卢堂主全部捆了回来。 留在秘境广场的人并不多,选择留在这里白白耗上半年时间的人只有两种,一种就是像卢堂主一样,跟过来保护宗门弟子的,还有一种就是像那几个金丹修士一样,想趁众人出来时下手抢夺的。 这等乱象已经持续有数十年了,如今的修真界,各大宗门各自为政,如一盘散沙,也没有哪个宗门能出面维持秩序,阻止这种无意义的内耗,就算偶尔有宗门想站出来牵这个头,也很难服众,只得就此作罢。 且不说卢堂主在秘境广场那儿要如何炮制那几个金丹期的小贼,单说杜羽裳这边。 光束落下来时,她只觉得眼睛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眯了一下眼的工夫,再睁开就已经到另一个地方了。 察觉到自己有些异常,杜羽裳忙用神识检查了一下自己。 所有的伪装都失效了,她此刻的样子变回到自己化形时的模样,显现出来的修为也从炼气期变成了金丹期。 她想再控制骨骼肌肉变成杜念的模样,想把显示出来的修为压到炼气期,却是徒劳。 这里似乎禁止一切虚妄。 也好,反正也没人认得我,她索性把原本黑色的月华宝衣转成红色,决定做半年的自己。 将自己收拾妥当后,她转眸四顾。 这是一片极为茂密的丛林。 巨木参天,硕大的盘根比比皆是,将丛林的地面变得崎岖狰狞,高悬的树冠遮天蔽日,令这丛林之中几乎难有光线,地面除了落叶便是盘根,再无其他生命痕迹。 林中时时有风吹过,那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吹不动壮硕的树干与盘根,却在林间流窜不息,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厉鬼在哭嚎一般,分外渗人。 杜羽裳不敢妄动,只能先将神识放出,查探周边环境。 但数里之内,全是一样的巨树,一样的昏暗。 她又将神识往头顶的树冠探去,当神识看到头顶碧蓝的天空和灼灼烈日时,倒是让她松了口气:至少这地方还算正常。 杜羽裳不敢直接飞遁,天空中若有危险的话,应对起来要比地面难很多,她一路催动身法,以极快的速度朝一个方向前进。 除了巨树和呜咽的风声外,这一路她没遇见别的任何东西,既没有遭遇什么危险,也没有见到任何机缘。 半天后,她终于在昏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那光亮透过巨树枝干传进来,似乎就在前方不远处,温暖而明亮,让人心生向往。 但越是如此,杜羽裳心里越是警惕,多少陷阱便是伪装成让人向往的样子,诱人深入,结果…… 她小心翼翼地以神识延伸过去,果然数十丈外便没有了巨树,外面似乎是一片广袤的平原。 在平原与丛林的交界处,有一条极深的壕沟,有两位全副武装的金丹修士正沿着壕沟行走。 93、鬼哭林 当杜羽裳的神识扫到那两位修士时,那两人自然也感应到了她。 她忙将神识缩回,以免冒犯到别人,只是不知那两人是善是恶,会不会一言不合寻个由头就开打。 若真打起来,她以一敌二恐不是对手,不如索性退回丛林里去吧。 谁知那两人并未有过激反应,而是站在壕沟外面朝里头喊话:“这位道友,鬼哭林可不是善地,天黑后更是凶险,道友还请出来一见,在下与师兄以性命起誓,绝不加害道友。” 以性命起誓有什么用,要以心魔起誓才有用,哪有修士起誓用性命的? 杜羽裳不为所动。 另一人喊道:“好叫道友得知,我师兄弟二人乃是天机阁弟子,如今天下生灵皆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无论道友是妖修还是邪修,只要不是魔族,便都是盟友,还请道友出来一见。” ??? 杜羽裳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玩意儿?天机阁是什么宗门,没听说过呀。 魔族又是什么鬼东西?魔宗倒是有一个,但跟魔族可没任何关系,连邪修都算不上,人家的大道走得正得很呢。 杜羽裳满心疑惑,决定还是出去看看为好。 她不一定是那两人联手的对手,但那两人想要杀她也不容易。 她朝丛林外围掠去,很快便来到壕沟前。 那两人也站在壕沟边缘,与她隔着壕沟对视,见到杜羽裳后,那两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但也仅仅是惊艳而已,他二人眼神清正,并无其他任何意图。 杜羽裳见到那两人也十分惊奇: 堂堂金丹修士,竟穿着全身铠甲,除了不曾覆面外,其余地方皆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那铠甲虽为亮银色,但不知何故,甲片上布满各种凹痕与黑色污渍,看上去有些破旧。 此外这两人不仅背上背着长弓,腰间还挎着长刀与箭筒,手里更是握着一柄银质长枪。 若不是两人的灵力场宛若实质般厚重,彰显出他二人金丹期的修为,杜羽裳简直以为他们是哪个凡人国度的将士了。 那两人将长枪枪柄插入地面,抬手朝杜羽裳抱拳道:“在下李宗明,这位是我师兄季华,道友这般穿着,可是异界之人?” 杜羽裳一脸疑惑,却仍是抱拳回礼:“在下杜念,见过李道友季道友,不知二位所说的异界,是指什么?” 那位名叫李宗明的修士笑道:“看来杜道友果然是异界修士,好叫道友得知,我们这一界名为苍蓝界,乃是三千大世界中的一界,原本仙道昌盛,每年都会有大能修士飞升上界,但一万多年前,飞升之路突然断绝,随后魔族大举入侵,苍蓝界损失惨重,如今已是岌岌可危。万幸每年都会有其他异界的道友前来相助,这才能勉力与魔族相抗,不至生灵泯灭,化为死地。” 杜羽裳疑惑道:“魔族不是数万年前便被灭族了吗?怎么还有?” 李宗明笑着摇了摇头:“好叫道友得知,三千大世界的修士都喜爱用心魔立誓,却不知心魔也是魔族,每多一人违背誓言,这世上便会多一名魔族。这魔族便如各族生灵的影子,生灵不灭,魔族又怎会被灭?” 杜羽裳打了个冷战:她也发过不少心魔毒誓,那这么说来,她岂非也是魔族帮凶了? 那位名叫季华的修士这时插话道:“杜道友无须担忧,道友身负功德金光,心魔不敢近道友之身,便是这鬼哭林的魔物,白天时也不敢在道友面前现身。” “功德金光,季道友说的是这个?”杜羽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护体光镜。 季华点头道:“对,莫非杜道友不知这是功德金光?” 杜羽裳有些失笑:“这怎么可能是功德金光,这不过是通过了一个测试幻境后得来的护体镜光,难不成幻境还能给人涨功德?” 李宗明隔着壕沟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护体镜光,颔首道:“好叫道友得知,道友身上的确是功德金光。有些小世界,你去过了,经历过了,你只当是幻境,却不知自己经历的,原为真实。无论如何,道友身负功德之光这是事实,无论所遇是幻境还是真实,道友都是值得钦佩之人。” 杜羽裳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看那师兄弟二人一脸正气,也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对他们的防备倒是降低了许多。 在三人说话间,远方红日西沉,天色眼看就要暗下来了,杜羽裳身后丛林里的呜呜声也越发大起来。 季华道:“还是先让杜道友过来再说吧,入夜后的鬼哭林,功德之光也扛不住。” 杜羽裳闻言,抬脚就要掠过壕沟,那边李宗明忙把手一抬:“杜道友不可,这壕沟底下有阵法,不能直接出来的,你且等我过来接应。” 李宗明手持玉牌,一个纵身越过壕沟,落到杜羽裳身侧,朝她拱手道:“杜道友失礼了,待你我离开鬼哭林后再叙话吧。” 他显然十分忌惮鬼哭林,过来后片刻也不愿多留,抓住杜羽裳的手臂便将她带离此地,一跃到了壕沟对面。 落到平原地段后,李宗明并未放松警惕,松开杜羽裳后,他的手又放回到长枪枪柄上,季华也跟李宗明一样,两人都紧张起来。 杜羽裳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也跟着戒备起来。 大家伙儿都是金丹期修士,能威胁到他们师兄弟二人的,自然也能威胁到她。 李宗明抽空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时天色渐暗,杜羽裳身上的功德金光便十分醒目起来,对面鬼哭林里的呜咽声比平时大了许多,显然是这道功德金光引起的。 “杜道友,我们三人法力低微,你还是把功德金光收敛起来吧,免得招惹出鬼哭林里的大魔头,到时候就麻烦了。”李宗明道。 杜羽裳惊讶:“这玩意儿能收起来?” 李宗明点头:“能,我且教你一道口诀,能隐藏功德金光,虽不能收起来,但至少不会这般显眼。” 杜羽裳大喜:“能隐藏就好,能隐藏就好。”这口诀带回魔宗,也是大功一件呢,起码得给点宗门贡献分吧。 李宗明抬手掐了道手决,嘴里也随之念了段口诀,那口诀十分拗口,听着像是上古咒语。 他念得又快又复杂,杜羽裳没敢多想,忙仔细聆听着,希望一次便能记下这口诀。 94、魔人 还好杜羽裳耳力记忆力俱佳,仔细聆听之下,真一次就记住了。 她依葫芦画瓢,掐起手决,嘴里念动繁复拗口的咒语,待念完口诀,那金灿灿的功德金光果然隐去了行藏。 但她还没来得及欢喜雀跃,就在此时,最后一缕阳光忽然没入地平线下,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低沉的天幕只余暗沉沉的红,宛如整片天地都被血色染红了一般。 鬼哭林里像是忽然沸腾起来一般,呜咽声大作,刺耳又惊悚,暗红色的天光下,一团团黑影自丛林中涌出,冲向壕沟,然后“嘭”的一声撞在那道看不见的法阵上,被撞得吱哇乱叫,迅速冒着黑烟消弭于无形。 这阵法挺管用的啊! 杜羽裳才拍着胸口安抚了一下自己受到惊吓的情绪,一转头便见李宗明和季华二人已经沿着壕沟往两边散开。 “杜道友且退开一些,稍后会有魔物冲出来,你没有应敌经验,且先看着。”季华说完,已经沿着壕沟走出五十多丈,而这边李宗明也退开了近五十丈,顷刻间两人之间便隔开有百丈远。 杜羽裳运转目力往远处看,果然距离季华一百丈外的那一端,另有银甲修士镇守,李宗明这边也一样,皆是每百丈一位银甲修士,另有数队四人一队的银甲修士骑着灵兽绕着壕沟巡逻,似是随时准备策应。 杜羽裳的心情不由凝重起来:能让全副武装的金丹期修士这般如临大敌的敌人,肯定不可小觑。 这时,鬼哭林里的黑影似乎更暴躁了一些,不仅尖啸声越发剧烈起来,就连对法阵的撞击也越来越凶狠。 更有一些黑影冲到壕沟前,却不直接撞击阵法,而是向它身旁的其余黑影扑过去,裂开一条大口子,将其他黑影整个吞噬。 这样的黑影似乎比其他黑影更聪明一些,而且它每吞噬一个同类,体型就会变大一些。 待黑影吞噬到一定数量后,就会变得无比巨大起来,数丈高的身躯近乎遮天蔽日。 但这并非是它进化的终点,它每吞噬十余只黑影后便会停下来,逐渐压缩自己的身体,令自己一再缩小,缩小到只比寻常黑影大一倍左右。 这样反复吞噬压缩后,进化过的黑影已经不能算黑影了,那凝实的身躯已经进化出了头、躯干和四肢,已经有了几分魔人的样子。 这种具有低级智慧、懂得自我进化的魔人,还偏偏悍不畏死,撞击起阵法来,比其他黑影凶狠百倍不止。 每每能撞得原本不可见的法阵波纹荡漾,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撞破似的。 黑影的数量数以千万计,进化成魔人者也不计其数,往往一个地方会有数百头魔人拿命去硬撼法阵。 没过多久,原本只是波纹荡漾的法阵终于被数百头进化过的魔人撞破了一道缝隙。 虽然那道缝隙很快便被荡漾的波纹消弭于无形,但那一眨眼的工夫,就有数头魔人见机从那缝隙中钻出,发出刺耳的厉啸,朝壕沟边值守的银甲修士扑去。 李宗明早就严阵以待了,银枪已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双腿前后站立,重心微微下沉,上半身后仰,这是带着防御性的攻击姿势。 从阵法缝隙中冲出来的数头魔人,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啸声,飞扑向李宗明。 就在这时,李宗明的银枪上亮起一团火光,那银枪裹挟着火光,划出几道璀璨光影,枪无虚发地点在魔人身躯上。 一瞬间,魔人的尖啸变得刺耳且凄厉起来,它们那仿若实质般的身躯,此时如冰雪得遇骄阳,从接触到长枪的那个点上开始,飞快地熔化成虚无。 虽然李宗明这一击可谓完美,但杜羽裳的心情却越发凝重起来。 因为在那一击后,像是触发了什么信号似的,阵法屏障的各处皆荡起波纹,不时有一道裂隙闪现,虽一转眼便被阵法自动修复,但数之不尽的魔人已从缝隙中涌出,朝镇守鬼哭林的银甲修士们扑过去。 魔人的数量,数千倍于银甲修士。 银甲修士们的长枪裹挟着火属性法术,精准无误地点在魔人们的身躯上,将其化为虚无,尽可能地不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但魔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总有魔人能躲过银甲修士的长枪,袭向他们的身体。 银甲修士们也不是毫无防备的,那将全身覆盖的银色盔甲上闪过一层红光,扑过去的魔人们也难逃被火焰化为虚无的结局。 但魔人们并不弱小,虽然每每与银甲修士们碰撞,总会被修士们的护体真火消灭掉,但它们近乎凝实的身躯,也还是给那身银甲,以及银甲里的修士造成了一定的损伤。 这是一场近乎看不到尽头的消耗战。 难怪这些金丹修士们都要身穿银甲! 难怪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好几件武器! 难怪他们从不直接以法术应敌!而是要将法术附着在武器上。 原来如此。 这些银甲修士们,需要把每一分灵力都用到合适的地方,不敢有丝毫浪费,否则面对汹涌而至的魔人们,只有被撕裂的下场。 杜羽裳在飞快地学习着银甲修士们的战斗方式,虽然与魔人们战斗是这些本地修士的事情,但她毕竟要在这里生存六个月,若人族灭亡了,她又岂能苟活下去? 倒不如现在就出一些力,好歹能熬过六个月才行。 在观战了近一个时辰后,杜羽裳已经大致摸清了银甲修士们的路数。 她祭出月华宝扇,在李宗明和季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其恢复至丈余长的本体大小。 一道凤凰真火附着在扇骨上,而她则手握扇柄,像抡什么棒槌似的抡起宝扇,朝刚刚冲出裂缝、还没来得及冲向银甲修士的魔人们狠狠拍去。 是的,拍! 扇面又宽又长,扇骨绕扇面一圈,扇骨上火光缭绕,远远看上去,在暗夜之中犹如一道硕大的火圈。 而这道火圈砸在壕沟边缘,只一下,便跟拍苍蝇似的拍死了四五头魔人! 但这还不算完,不是要节约灵力么,体力也得节约啊。 杜羽裳把拍在地上的宝扇重新抬起来,将扇面竖直向下,跟凡人灶头上用扇子扇火似的,往旁边一轮,也不去看烧死了多少头魔人,只将宝扇抡得原地转了个圈,她身边数丈见方的位置上,顿时被清空了。 95、战斗 李宗明哈哈笑道:“杜道友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战斗力这般强悍。” 其实他想说的是:杜道友你的战斗方式真独特啊。 想象一下,一位身穿华丽红色长裙、衣袂飘飘、仙气袅袅、浑身散发着水晶般的光华、连一缕头发丝儿都透着精致的、美艳不可方物的漂亮仙子,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那般暗合道韵,那般优雅端方,那般让人心情舒畅,看一眼便舍不得挪开眼的神仙人物。 结果呢。 一打起仗来,却把一丈多长的巨型团扇抡得溜溜圆,不是一顿猛拍就是一阵狂扫,莫名有一种壮汉绣花、稚童扛鼎的违和感。 季华便不像李宗明那般含蓄了,他趁着杜羽裳出手清空了一片区域的空档,朝杜羽裳一拱手道:“杜道友的手段,虽不好看,但委实好用,辛苦了。” 杜羽裳嘴角抽了抽,心想我这不是向你们看齐,要节约灵力么。 我也会仙气飘飘的拿把小扇子扇啊扇的,威力比直接抡扇子砸要大得多,也好看千百倍,但灵力消耗也是千百倍…… 不好看就不好看吧,好看有啥用,又不在这地界找道侣。 比起好看,拍死更多魔人,得到更多功德回馈,提升凤凰真火的等级,才是更有意义的事情。 在拍死第一批魔人后,杜羽裳就清楚地感知到一股功德之力融入护体镜光之中,不过凤凰真火的提升太过微弱,不似功德之力那般明显,她是在杀死第二波魔人时才感受到的。 讲真,在她感知到凤凰真火提升的那一刹那,她险些激动得跳起来,如果不是怕打不赢,这会儿她已经冲进鬼哭林里跟魔人大战三万回合去了。 此前她出手,可以说是为了自保,也可以说是为了正义,但到底不像现在这么干劲十足。 可见,利益才是最强大的能源。 杜羽裳气势磅礴地抡起月华宝扇,稳稳地站在李宗明和季华的中间点上,魔人一冲出来便被她一顿拍,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化为了虚无。 有她在,李宗明和季华的压力小了许多。 然而,整条战线的情况却不容乐观,鬼哭林的边界上,已经开始有魔人吞噬魔人以寻求进化了,仅仅是魔人便有筑基期的实力,再吞噬进化一番,岂不是得到化气期了? 一百位化气期修士足以耗死一位金丹修士,更何况这里的魔人有数千万头,就算被吞噬掉一些,每位银甲修士需要面对的进化魔人,至少也在一万头以上。 形势严峻。 杜羽裳的功德之力和凤凰真火蹭蹭地上涨着,但她委实开心不起来。 战线上已经开始出现伤亡了,这才距离太阳下山不到两个时辰。 听说太阳出来后,魔物们就会回巢休养生息,而此时距离天亮,至少还有三个时辰。 不要说普通的银甲修士,便是千年老妖精杜羽裳,以她凤凰之体的体质,在鏖战了一个时辰后,都觉得有些吃力了。 还好她并不是守卫战线的主力,当她疲惫时,还有李宗明和季华师兄弟二人顶着,她还可以退到战线后面稍作休息。 但战线上的其余修士却不像她那般自在,疲惫的后果只有一个:被蜂拥而至的魔人撕成碎片。 巡逻到这边的四人小队已经只剩两人了,没在的那两位,便是去顶了战线上的缺口。 造成缺口的原因只有一个:守卫这段战线的银甲修士,陨落了。 杜羽裳服了回气的玄灵丹后,休息了片刻,然后继续爬起来加入战斗,这次她已经不再是局限于站在李宗明和季华二人中间了,她找到巡逻的四人小队,并加入了他们。 很快这个小队便收到通知,东段三十五号位置告急。 当她在巡逻小队的带领下来到那处位置时,叠在一起宛若一座小山般的魔人们这才散开,露出先前被魔人们围着的“修士”来。 银甲还在,但修士已经不在了。 被拆解开的银甲染着鲜血沾着碎肉落了满地。 巡逻小队的人,一人沉默着上前顶上那个空缺与魔人们战斗,另一人神色木然地上前收起那散落的银甲。 待把银甲收拢后,他递给杜羽裳。 杜羽裳摇头,一来她有月华宝衣,肯定比这银甲要好,二来,她亲眼看见这幅银甲从碎肉残肢中寻回,心里还是接受不了。 那位巡逻小队的修士没有说话,只是将银甲收起来,翻身骑上灵兽,继续往下一个告急的点赶去。 杜羽裳骑着刚分派给她的灵兽,跟了过去。 这一个告急的守卫点跟上一个并无多大差别,他们赶到时只能替上一位银甲修士收拢银甲。 杜羽裳主动顶上去,跟魔人们战成一团。 她临时加入的这个巡逻小队已经只剩她和另外一名队员了,而她不熟悉场地,不适合巡逻,只能填补空缺的守卫点。 另一位巡逻小队成员在匆匆收拢银甲后,迅速离去,赶往下一个告急点。 在独自镇守一个守卫点后,杜羽裳的压力剧增,即使她有凤凰真火护体,有月华宝衣防御,又有月华宝扇这等人间凶器加持,但精神和肉体的疲惫却是这些法宝缓解不了的。 丹药也只能回复她消耗的灵力,却并不能缓解她肌肉的困乏与疼痛。 到这个时候,支撑她的便只有活下去的信念了。 一旦进入守卫点,不到死不会有人来替换你,再累也只能咬牙挺下去,挺不住的唯一后果,只有死。 到后来,杜羽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臂了,她真想现出原形直接喷火得了,但她不能。 就算有再多的凤凰真火,也架不住这般不眠不休地喷上数个时辰,这等壮举,就算化神期修士也做不到。 她只能在身体实在疲惫时,改以神识操控月华宝扇,借此让身体能稍微得到片刻休息。 但神识也是会累的,而且神识的消耗比肉体消耗更难恢复,杜羽裳不敢消耗太多神识,她只能稍稍休息后便继续双手持扇,大杀特杀。 持续的高强度战斗,虽然令她的功德之力和凤凰真火得到很大的提升,但也令她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感受过的疲惫,还有绝望。 似乎这天,永远不会亮了一样。 96、龙血丹 在距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鬼哭林里终于进化出了金丹期等级的魔人,这样的魔人数量不算多,一个守卫点也就百十来个左右。 但这绝对不是杜羽裳和银甲修士们能够应付的,就算她全盛时期也扛不住,更何况她现在疲惫得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交待在这些魔人手中时,防线后方忽然有一名修士升空,那通身璀璨的光亮简直闪瞎人了所有人的眼睛,就连即将穿过壕沟的金丹期魔人也都不敢直视那亮光,纷纷用手挡住脸。 一瞬间,那道刺目的亮光像潮水撞上了礁石一般,“嘭”的一声爆开,更耀眼的光芒从那位修士处涌出,径直越过所有银甲修士,直奔那些金丹期魔人而去。 那亮光似乎对魔人有极大克制作用,被亮光照射到的魔人顿时落入壕沟之中,痛得满地打滚。 杜羽裳顾不得去看那位放大招的修士如何了,忙趁机操纵凤凰真火,把受伤的上百个金丹期魔人烧成了虚无。 她甚至还想去旁边的守卫点再烧几个金丹期魔人。 这一波功德之力和凤凰真火的增长简直是爆发式的,她觉得自己如果静下来修炼一下,吃几颗培灵丹,搞不好就能晋级了。 但是,天还没亮,魔人们也还没有退去。 远不到清点战果的时候。 虽然那一波最强大的金丹期魔人已经团灭了,但化气期魔人还有许多,而且还在妄图吞噬其他化气期魔人以求进化。 好在银甲修士们的士气被刚才那一击鼓舞了。 就连疲惫得手都抬不起来的杜羽裳,在大招与修为增长的双重刺激下,也觉得自己可以再战数百回合。 然后她便真的再战了数百回合。 当新的金丹期魔人开始陆续诞生时,当杜羽裳倒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只靠凤凰真火护体延口残喘时,期盼已久的第一束阳光终于照进了壕沟里。 此前的近千年时光,她也曾无聊时看过日出日落,但从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般,觉得这清晨的第一束阳光,不仅温暖柔美,而且还带着生命的气息,那样暖暖地照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想哭。 杜羽裳仰面躺在地上,眼眶酸涩。 百丈外,其他的银甲修士也跟她一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这时,一艘楼船从后方飞来,悬停在壕沟附近,数以万计的银甲修士从楼船上一跃而下,落地后便开始打扫战场,将陨落修士的遗物收集起来,并把摊在地上脱力了的其他银甲修士或抱或扛地送回楼船。 杜羽裳也享受了一把这种待遇,而且银甲修士见她是位女修,还特地换了另外一位女性银甲修士过来,将她打横抱上了楼船。 这种战时运送士兵的楼船并不像赤翎魔尊的楼船那般奢华,除了驾驶舱外,并无任何单独的房间。 杜羽裳进入楼船后被随意找了处空位放下,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意思再躺着,只得勉力支撑着坐起身来,把头靠在自己膝盖上休息。 不一会儿,李宗明和季华找了过来。 毕竟在满地的银甲修士中,杜羽裳的一袭红裙像夜空中的月亮那样醒目,想不注意到都难。 “杜道友,你后来也独自镇守了一个守卫点?”李宗明过来后,就在离杜羽裳不远的地方盘膝坐了下来。 杜羽裳抬头笑了笑,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 季华盘膝坐在另一边,对李宗明道:“杜道友初来乍到,还不习惯这种战斗方式,肯定累坏了,咱们还是先让她休息吧。” 杜羽裳确实还没恢复过来,有些虚弱地笑了笑,重新把头埋在膝盖上。 没过多久,楼船抖动了一下,大概是起飞了。 杜羽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很快便维持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她可是有着三个月不眠不休炼丹炼器记录的狠人,结果才跟魔人战斗了一天,就累得睡着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楼船降落时的震动惊醒了杜羽裳。 睡了一觉后,她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睁眼便见到李宗明和季华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忙用神识看了看自己,然后急吼吼的给自己上了好几个去尘诀才总算把自己的手和脸弄干净,还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重新挽了个发髻。 季华笑道:“别忙活了,你最狼狈的样子我们都见过了,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了一回,谁还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李宗明用手肘拐了他一下,安慰道:“不狼狈,不狼狈,杜道友不管做什么都是好看的,再说,你看看我们哥俩,比你还惨呢。” 李宗明和季华两人看上去确实更惨一些,银色盔甲的形状已经不完整了,不仅有甲片缺损,残存的甲片上也是大坑叠小坑,还有许多被魔气污浊过的痕迹,这些痕迹用去尘诀是除不掉的。 杜羽裳笑了笑,好奇道:“李道友和季道友也都是金丹期修为,为何你们二位能久战不累,而我却累得动都不想动一下?” 虽然习惯是一方面的原因,但肯定还有别的因由。 李宗明想了想,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只白瓷瓶,递给杜羽裳:“呐,这是我保命的玩意儿,就剩一颗了,先前不知道你也要去守点,否则就匀两颗给你了。” 杜羽裳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既然是保命的丹药,又吃得只剩一颗了,若匀两颗出来,他还能不能有命回来就不好说了。 她是想活,但从来不想为了自己活就让别人去死。 杜羽裳笑了笑,接过白瓷瓶,揭开盖子看了看,只见里头装着一枚她没有见过的丹药,单是闻闻味儿就觉得浑身的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李道友,这是什么丹药,好厉害。” 杜羽裳把丹药还给李宗明,李宗明不接,摆手道:“这一颗就送给杜道友吧,这丹药名叫龙血丹,虽然名字听着挺霸气的,但跟龙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以金丹期妖兽的精血炼制而成,用来恢复体力和精力,这丹药在最早以前,其实是用来给那些修炼邪法的修士们……” 季华打断道:“这种丹药可以凭战功领取,并不算十分稀有。” 97、通天丹 杜羽裳便知道这丹药原本的用途大概不太正经,不然季华不会不让李宗明说。 想想这恢复体力和精力的功能,又想到李宗明说的邪法,杜羽裳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当即跟着转了话题,问道:“先前那位发光的前辈,好生厉害,竟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否则我们这些金丹期修士还真扛不住那么多金丹期魔人,那位前辈也跟我们一样要换防吗?还是他会一直守在鬼哭林?” 她这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因为李宗明和季华脸上的笑容瞬间便消失,皆是一脸沉重的样子。 两人一阵沉默,最后还是季华叹了口气道:“那位前辈已经陨落了。” 杜羽裳大惊:“怎么会?” 季华道:“鬼哭林的魔潮每半年便会爆发一次,到最后阶段会有数百万金丹期魔人冲击阵法屏障,就算是元婴修士也很难镇守得住,化神修士的数量又不足以镇守此处,因此,每次魔潮爆发,都会有寿元将尽的大功德修士,于阵前自爆功德之力,尽可能的给金丹期魔人造成最大的杀伤……” 功德之力自爆,也会失去轮回的机会。 杜羽裳沉默了,许久后才心情沉重地问了一句:“形式已经这般严峻了吗?” 李宗明脸色颓然,抬手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叹道:“比你我看到的还要严峻。如鬼哭林这样的战场,并非只有一处,而是遍地开花,不瞒杜道友,我与季师兄原本都只是化气期修士,为了抵抗魔族,才不得不服了通天丹,强行把修为提升到金丹期,整个银甲军,几乎都是我们这样的人。” “这……这不是自断大道么,任何强行提升修为的丹药,都有十分严重的后患。”杜羽裳有些惊讶,此举无异于杀鸡取卵,委实不智。 李宗明惨然一笑:“哪里是十分严重,根本就是后患无穷,通天丹,通天丹,大概就是指吃了之后再也无路通天的意思。” “不能不吃吗?”杜羽裳忍不住问。 肯定是有不得不吃的原因,否则谁也不敢做这种毁灭人族前途的决定。 季华笑了笑道:“并没有人强迫我们吃通天丹,我们是自愿的,像我和李师弟这样资质寻常的修士,如果正常修炼的话,几百年也未必能结丹,就算结丹了,也未必还能有寿元结婴,因此我们这等人,最终的修为大概也就是到金丹期了,服下通天丹虽然断了前路,但我们也有了保护自己想保护之人的能力,换个角度来看,倒也是好事。” 李宗明点了点头道:“而且,人族的希望并未断绝,资质极佳的天才修士都被联盟保护了起来,将最好的资源供给他们,一旦他们中有人化神,便是人族的一大助力。” 这话题太沉重了,杜羽裳一时无法共情,也不能置喙联盟的决定,更不能否定这些人做出的牺牲。 她只能给他们加油打气:“会好起来的,自古邪不能胜正,魔族一定会被消灭掉的。” 这话似乎给了李宗明和季华些许安慰,他俩的脸色好了一些,站起身来道:“走吧,杜道友,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城池。” 杜羽裳也跟着站起来,又给自己打了好几道去尘诀,这才跟在两人身后,施施然下了楼船。 楼船停靠在一片空地上,空地周边是一大片以防水布搭建的简陋营房。 这些丈许见方的营房,宛如排兵布阵一般整整齐齐地围绕着这块空地而建,里三层外三层,密密实实,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空地的东面有一道数丈宽的缺口。 在杜羽裳他们搭乘的楼船旁,还停着另一艘楼船,一个个神情疲惫盔甲零散的银甲修士从那艘楼船上走下来,想必是从其他战场上换防下来的。 不少银甲修士除了疲惫外,脸上还带着几分木然,下了楼船后,直奔营房而去。 但也有少数修士脸上带着期盼,朝营房合围的缺口走去。 李宗明和季华带着杜羽裳也走向缺口。 “先去战务堂登个记,你参与了一次镇守鬼哭林的战斗,会得到一笔功德积分,但是因为没有玉牌做记录,杀灭魔人奖励的额外功德积分是肯定得不到的了,功德积分可以换很多东西,你最好先去兑换处看看,免得东花一些西花一些,临到要走了还没换到自己心仪之物。” 这功德积分大概就和宗门贡献分差不多,反正杜羽裳在灭杀魔人时已经算是得过奖励了,有额外奖励固然更好,即使没有,她的积极性也还是很高。 杜羽裳跟在那师兄弟二人的身后,从营房缺口走出,然后便看见到数百丈外的巨型城墙。 一句雄伟壮阔已经不足以形容这城墙了。 单看这城墙的规模便能知道墙后的城池该是何其壮观,这城墙的高度和厚度,至少十倍于魔仙城,就算化神期修士想要摧毁这种规模的城墙,想来也得耗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更不用说城墙外肯定是有阵法护持。 住在这样的城池里,想必会觉得很安全吧? “战务堂在城里,要进城还得有个手续。” 季华指了指营房外的那排小楼道:“看到那些排队的人没,我们要进城也得这么排队,得先去里头用功德之光照一照,确认没有魔物混在我们中间才能领到入城牌,有入城牌才能安全通过护城大阵。” 杜羽裳点了点头,虽然有些麻烦,但是非常时期,还是谨慎些的好。 季华语气有些沉重地解释:“人族的主城已经只剩下七十六座了,原本共八十一座主城,其中两座便是被魔族混入城中,直接打开了护城大阵,导致整座城池无一人生还……” 杜羽裳顿时惊讶,她一直以为魔族只是开了灵智而已,没想到竟会这般聪明。 数量众多、可以靠吞噬同类进化、不仅开了灵智甚至还能衍生出高级智慧…… 这就是魔族! 难怪联盟会做出那样的决定,难怪会有大功德修士甘愿赴死,难怪…… 这样的局面,真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几乎看不到任何胜算。 这仗要怎么打? 人族怎样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98、家人 杜羽裳一时无话,神情凝重地排着队,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但她很快便自我安慰起来:我只在这苍蓝界待半年,半年后我就回去了,不管他们能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我肯定是看不到的。 既然看不到,那我心里默认他们赢了不就好了? 大不了这半年里,我多杀些魔人好了。 凡是需要我参加的战斗我都参加,为这一界尽我最大的努力。 这样,无论胜负,我也能无愧于心了。 虽然一番自我安慰让杜羽裳的心里好受了一丁点儿,但一丝隐忧却已然埋下:若是我们那一界也遭遇魔族入侵,又会怎样? 如此凶悍的魔族,我们真的能够力敌吗? 杜羽裳的思绪翻滚着,而小楼前的队伍也在不断前行着,很快便轮到她了。 值守的修士很不客气地用神识将她扫了一遍,然后才甩出来三个字:“进去吧。” 杜羽裳忍着心中的不适,从那位值守修士身边的小门进了房间。 房间只有丈许见方,里边没有任何家具,四面墙加上屋顶和地面,共六个面,全都是镜子。 就在杜羽裳惊奇的当口,突然一道强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被六面明晃晃的镜子一映照,顿时光芒大作,猝不及防之下,杜羽裳只觉得整个人都被这一击搞懵了。 不仅眼睛突然看不到了,就连耳朵也嗡嗡直响,脑袋还一阵昏沉,连神识都在瞬间受到影响,放不出去了。 这一下可真是够狠的,简直直击灵魂啊。 过了不知多久,杜羽裳听到有人似乎在很远的地方朝她喊:“你怎么回事,不晓得闭眼吗?哪有你这样睁着眼睛过检测的!” 然后就有一双手颇为粗暴地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朝一处地方带。 杜羽裳头昏脑涨之下,只得跟着那人前行。 不一会便听见李宗明的声音像在很远的地方响起:“糟了,忘了跟她说要闭眼,该死的,值守修士怎么也不提醒一下!” 接着,一道灵力拂过她的双眼,杜羽裳只觉得眼里传来一股清凉,整个人才从昏沉状态中清醒过来。 只是眼睛刺痛无比,还是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也还嗡嗡作响,她放出神识往回一看:好家伙,眼睛差点儿废了呀,不仅双目通红,且泪水流了满脸,鼻子上还挂着两溜鼻血。 这样子真是太惨了。 她忙运转体内灵力与凤凰真火,不断滋养修复眼睛周围的经脉,近一刻钟后才总算勉强恢复了正常。 李宗明待她把自己清理好后,才忙朝她一辑道:“实在对不住,竟忘了告诉杜道友,过功德之光的检测要闭眼,是李某的罪过,还请杜道友原谅则个。” 此时的李宗明已经褪去了银色战甲,只身穿一袭青色长衫,头上束着玉冠,看上去还很年轻,很难想象他的修为会从此被禁锢在金丹期,再难寸进。 在他身旁,季华也同样是一袭青衫,只是季华看上去年长一些,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风霜之色。 杜羽裳呲了呲牙,强颜欢笑道:“这功德之光挺狠的,像我这种正正常常的修士进去都被照得七窍流血,若是魔族进去,怕不得直接被照成虚无?” 季华有些不好意思,歉然道:“对不住,实在是许久没接待异界来客了,一时忘记提醒,抱歉抱歉。” 杜羽裳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不已经好了吗,我的入城牌呢?” 季华忙递上一块木质牌子,上面既没有番号也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道神识刻印,想必是掌控护城大阵之人留下的。 三人都领到了入城牌,顺顺利利便进了护城大阵,还不等走进城门,便见两位如花美眷哭着扑了过来。 “这次怎么迟了这么许久?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呜呜……”其中一位小妇人扑到季华怀里,哭得好不伤心。 平时看着颇为严肃的季华,此时一脸温柔地拍着那妇人的背,小声解释道:“这次接待了一位从异界过来的道友,中间出了点儿岔子,所以耽误一些时间,让娘子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那妇人顿时“呀”了一声,忙从季华怀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头发,脸色发红地看向杜羽裳,见她是位容颜绝美的红衣仙子,顿时更是羞赧了几分,红着脸行礼道:“见过道友,方才妾身有些失礼了,抱歉。” 杜羽裳连忙回礼道:“不敢当,是我耽误了季道友的时间,令大嫂担忧了。” 扑在李宗明怀里的那位妇人看上去年轻一些,也更隐忍一些,只是靠在李宗明怀里默默流泪,那模样叫人看了好生心疼,李宗明一叠声地道歉:“哎呀,对不住对不住,你别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妇人心境平和下来后,也过来向杜羽裳见礼。 这两位妇人,与其说是那师兄弟二人的道侣,倒不如说是妻子更合适一些。 两位妇人都仅仅只是炼气中期的小修士而已,资质寻常,恐怕这辈子连筑基期的门都摸不到。 按常理来说,像李宗明和季华这等金丹期修士,哪怕是靠通天丹硬提的修为,也不会跟她们这样几乎与凡人无异的小修士结成道侣。 奈何连番恶战,人族的人口数量已经降低到一个极度危险的境地了,如果再不努力繁衍生息,不等魔族打来,再过几百年就得自行消亡了。 修士与修士结合,更容易诞生出身负灵根、有修炼资质的后代。 所以这些银甲修士们,不仅肩负着守卫城池和与魔族作战的责任,还肩负着传宗接代、繁衍人族的重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是带着目的才结合到一起的,但相处久了至少会生出浓浓的亲情,这种牵挂,也是他们师兄弟二人能屡次从艰苦卓绝的战场上活下去的动力之一。 季华牵着他妻子的手,柔声安慰道:“你且先回去照顾孩子,待我领这位杜道友去战务堂办了手续便回家,大宝最近没调皮吧?” 他妻子脸上泛起笑容,与有荣焉地道:“没有呢,大宝前几日去测了灵根,天赋很好呢。” 季华脸上的笑容顿了顿,然后点头:“是吗,那真好。” 杜羽裳看出他笑容里的苦涩,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位季道友,大概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如他一般,每日提着命在战场上厮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看不到希望,看不见未来…… 99、功德积分 李宗明向他的妻子交代了几句后便凑过来对杜羽裳和季华道:“季师兄,杜道友,一会儿咱们从战务堂出来,不如去我家喝两杯如何?季大哥你让嫂子把两个侄儿也带上,咱好好聚聚?” 季华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见她神色里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笑着点头:“好啊,聚聚。” 他也有心想让两家多走动走动,若有朝一日出去时两人,回来时却只得一人了,也好照应一下留下的遗孀,若是两人都回不来,两个残破的家庭抱团取暖也总好过独木难支。 虽然他每次出发前都会安排好后事,但总是担心自己安排得不够妥当,总是担心自己不在之后,妻子儿子会过得不好。 所以每次战斗,哪怕撑不下去了,他也从不放弃,也不敢放弃。 两位妻子见男人们约好了要喝酒,便都告辞回去准备了。 杜羽裳笑道:“其实两位道友不必陪我去战务堂的,给我指一下路就可以了。”看那两位大嫂依依不舍的样子,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李宗明摆了摆手,并不在意。“反正我们也要去战务堂兑换功德积分,顺路。” 季华也道:“每次出战的功德积分我们都会领回来花光,因为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说着见杜羽裳和李宗明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忙笑道:“哎,是我错了,回头喝酒我请了,买好酒,成了吧?” 李宗明锤了季华一拳,笑道:“确实该你请,大宝测出来灵根,自该好好庆贺一下。” 季华笑容淡了几分,不甚热切地“嗯”了一声。 三人说着话,很快便进了城。 这座城池的雄伟与浑厚,完全超出了杜羽裳的想象。 仅仅是城墙便有数十丈厚,一个城门的门洞便有十余丈高,站在城墙下仰头朝上看,根本看不到城墙的顶在哪里,自己身为一名修士,走在这样的城墙下,都难免觉得自身十分渺小。 但是,想起先前季华曾说过,人类最后的主城原本有八十一座,如今只剩七十六座,被魔族潜入后毁灭了两座,那么其余那三座,想来便是被魔族强攻后毁灭的。 连这种等级的城池都能攻破,魔族的强大可见一斑。 杜羽裳对苍蓝界的形势,越发担忧了。 进城后,凡俗的喧嚣扑面而来。 因人口高度集中,城里倒是完全看不出世界末日的萧条的景象,反倒一片热火朝天,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各种商贩小摊以及路边的店铺酒楼,生意都好得很。 李宗明和季华并没有带着杜羽裳去那些热闹的街市,而是顺着城墙右边走了近百丈,而后便见贴着城墙根的位置上,有一片硕大的广场,长宽以千丈计,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广场对着城墙那一边建着许多七八层高的石头高楼,跟高大雄伟的城墙遥遥相对。 在这硕大的广场上,不少银甲修士正在操练,看上去跟凡俗士兵并无多大区别。 身为修士,走到服用通天丹这一步后,基本就没有再修炼的必要了。 反倒是这般像凡人军士一样的操练更有用,不仅能让从前高高在上的修士们,学会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在消耗战中节省体力,还能增强他们的体质,增加他们在战斗中的存活率…… 城墙对面那一排七八层高的石头高楼里,其中最大那一栋便是战务堂。 李宗明和季华领着杜羽裳进入战务堂大厅时,不少人都是眼前一亮。 许多熟人借着跟李宗明和季华打招呼的机会,偷瞄杜羽裳,虽然并不猥琐,但是好奇和惊艳却是满满的,脸皮厚一些的甚至主动来跟杜羽裳搭话。 “这位道友看着有些面生啊,您是从其他城池过来的吗?” “瞎说,我看这位道友面熟得紧,道友,咱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起开起开,别耽误人家正事儿。” …… 杜羽裳笑盈盈的朝这些搭话的人点头,回应是不可能回应的,这种情况下,只要她应了一个人,就会有一百个人有问题要问她。 季华抬手将挤过来的其他修士隔开,冷着脸道:“杜道友是异界过来的盟友,此前才在鬼哭林大战了一场,还请各位道友勿要打扰她。” 众人一听杜羽裳是异界来的,而且人家一来就打了一场硬仗,不由肃然起敬,看她的目光都从惊艳转为了钦佩,纷纷道着“失敬失敬”,让开一条路,不再试图搭讪。 像杜羽裳这种异界来的修士,只能在此界停留六个月。 搭讪后相识一场又如何? 若真的相处融洽,届时无论生出何种感情,最终自己都得用余生去品尝牵挂和怀念的滋味。 倒不如不相识的好。 众人散开后,杜羽裳终于顺利来到领取出战腰牌的柜台。 李宗明对值守修士道:“这位是异界来的杜道友,需要领取一块腰牌,她才刚从鬼哭林战场回来,这一战的功德积分需要载入腰牌,劳烦道友确认一下。” 那位值守修士点了点头,拿出传讯符连发数道讯息,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对杜羽裳歉然道:“让杜道友久等了,在下这就为杜道友办理出战腰牌。” 出战腰牌其实是一件法器,必须随身携带,不能装进储物袋里,战斗时通过收集死亡魔族的魔气碎片来确认魔族的修为,并以此录入功德积分。 另外每次战役参战前,也会经由统战指挥官下发此次战斗的功德积分。 倘若参战之人能生还,这笔积分就可以购买下次参战所需的各种物资,另外还有些盈余能改善家庭生活。 倘若未能生还,这笔功德积分就会成为这位修士抚恤金的一部分,被发放到他的家人手中。 因此,这出战腰牌,不仅要录入修士自身信息,还得录入家眷信息。 像杜羽裳这样的异界修士,没有家眷在此,可以选择不录,也可以选择将引路人的信息录入其中。 杜羽裳笑了笑,十分坦然地指了指季华和李宗明,对值守弟子道:“家属的话,就替我录这两位道友的吧。” 其实大多数异界修士都不会选择留下引路人的信息,防人之心不可无,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本地修士为了图谋异界修士的遗产而将其害死的事情。 100、做客 杜羽裳并不在意这些。 一来她有这个自信不会轻易被人算计谋害,就算真遇上,以她如今的实力,旁人也未必能如愿。 二来大家也算同生共死一场,这点信任还是有的,而且她直觉李宗明和季华并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杜羽裳本人都不介意,那位值守修士尽到提醒义务后便也不再多言。 然后杜羽裳便领到了属于她的出战腰牌,探入神识后发现,腰牌中以特殊方式铭刻着她的功德积分:一千分。 看着好像不太多的样子,不过还没去兑换处查看,这多不多的,得跟兑换处的物价相比才能看得出来。 领到腰牌后,季华和李宗明又带着杜羽裳去功德积分兑换处排队。 跟腰牌柜台门可罗雀的冷清不一样,功德积分兑换处,不仅有数十个柜台排成一排,而且每个柜台外面都排着长队。 这种情况下,三个人都排在一起就很吃亏了,于是决定各排各的。 分开前李宗明提醒道:“杜道友若是不知道该换什么,不妨兑换一些龙血丹,另外回气的玄元丹也可以兑换一些。” 玄元丹是金丹期的回气丹药,杜羽裳吃的都是元婴期的玄灵丹,以她体内灵力的浑厚程度,也只有玄灵丹才能跟得上消耗。 但她还是朝李宗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大约一刻钟后,杜羽裳终于来到柜台前。 柜台值守修士看了她一眼,拿出一枚玉简递给她,并将一只漏尽的沙漏翻转过来,沙漏里的沙重新流动起来。 “你有一盏茶时间决定自己要换什么。” 杜羽裳不敢废话,忙将神识探入玉简之中。 丹药那一栏里,基本上只有回气类的,没有修炼类,更没有突破类。 玄灵丹兑换价格是五十积分一瓶,龙血丹是三百积分一瓶。 她没着急兑换,而是继续往下看。 极品法器兑换价格五千积分。 低阶法宝一万,中阶法宝两万,高阶法宝四万,极品法宝十二万。 杜羽裳换算了一下,这一千功德积分,购买力基本上等同于一千上品灵石,也就是一千万下品灵石,这么算起来,好像也挺多的。 再往下看,还有各种灵药、炼器材料和丹方出售。 其中就有龙血丹的丹方,售价一千积分。 杜羽裳就有些纠结了,龙血丹是必须要换的,这可是保命的东西。 但她身为一位顶级丹师,龙血丹的配方也是很有必要兑换的。 况且龙血丹的主要材料是妖兽精血,她自己就是大妖,完全可以放自己的血来炼丹,实现自产自销。 怕就怕辅料不好找,如果她的库存里没有相应的辅料,那就有些尴尬了。 她左右看了看,见李宗明在隔壁柜台已经在翻看玉简了,她忙给他传音:“李道友,跟你打个商量,你帮我换一瓶龙血丹,我给你十瓶玄元丹,行不行?” 中品玄元丹,三十积分一瓶,十瓶正好三百积分,杜羽裳出手的丹药都是极品,因此李宗明不仅不会吃亏,反而是占了大便宜。 虽然李宗明不知道杜羽裳拿出的是极品丹药,也不知道她这样倒腾的目的是什么,但还是回了句:“好。” 于是杜羽裳便用自己仅有的一千功德积分,换了一张龙血丹的丹方。 换到丹方后,她也不急着看,直接就退到大厅里,等李宗明和季华出来。 片刻后,那两人前后脚换完东西,从队伍里挤了出来。 李宗明递过来一只小瓷瓶:“呐,你要的龙血丹。” 杜羽裳笑着推开:“不急,不瞒你说,你要的丹药我还没炼制出来,一会儿去了你们家,待我炼制出来,我俩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宗明和季华顿时惊讶:“杜道友还会炼丹?” 杜羽裳笑着点了点头。 李宗明顿时眉飞色舞起来,兴奋道:“嗨呀,你不早说,我在鬼哭林附近挖的灵药都给换成了功德积分,你早说你会炼丹,我就都给你留着了,不过我这里还有几张丹方,肯定跟你们那一界的不一样,回头你瞅瞅用不用得上,都给你。” 季华也道:“我也有不少丹方,一会儿给你。” “那我就先谢谢了。” 杜羽裳当然不会白拿他们的丹方,若真有用,到时候龙血丹炼制出来便给他们龙血丹,如果辅料不足,那就给他们多炼制一些玄元丹,反正总不会叫他们吃亏就是了。 三人出了战务堂,一边说话一边朝繁华街区走去,很快便在街边搭上灵兽马车,直奔李宗明家的房子所在的街区。 马车上,李宗明道:“杜道友会炼丹的话,就不必参与战斗了,丹师可是联盟最宝贵的财富,联盟不会允许丹师上阵去拼命的。” 那怎么行,杜羽裳还想多杀魔物换功德积分,再换些丹方回去呢,怎么可能留在安全区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炼丹机器? 再说,即使炼丹也有功德积分可拿,但杀魔物还能提炼凤凰真火,还能升级功德之光,好处太多了。 “还请两位替我保密,我想上战场杀魔族,不想只当个受人保护的丹师。” 杜羽裳的战斗力,李宗明和季华可是见识过的,这样彪悍的战士放在安全区炼丹,的确是有些浪费。 于是二人点头承诺,不把她是丹师的事情说出去。 说话间,灵兽马车到站,三人下了马车后再走了约莫盏茶工夫,便到了李宗明家里。 李宗明家的房子挺别致的,从外面看,青瓦白墙,墙头上还露着许多关不住的竹丛,绿意盎然,犹如俗世的书香世家一般。 院子里传出孩子们的笑声,悦耳又欢快,让人心情都不由得好了几分。 进门后过了花厅便是一座小小院落,面积不大,但亭台水榭一应俱全。 院里的空地上,季华的妻子正领着三个孩子玩闹。 李宗明的妻子听到声音后迎出来,将他们三个领到凉亭里落座。 凉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瓜果茶点,摆盘精致,香气四溢,可见主人平日里是有点儿生活情趣的。 落座后,季华的两个儿子,还有李宗明的女儿,便都不再玩闹了,跟乳燕投林似的,抢着进了凉亭,纷纷扎进自家父亲的怀里,好一顿撒娇。 然后,两位妻子也跟着进了凉亭。 杜羽裳瞬间就觉得自己多余了,忙问李宗明的妻子要了一间空房,并拒绝了他们夫妻二人亲自随同前往的建议,只让个小丫鬟领着她过去,赶紧离开了这处满是恩爱气息的花园。 101、丹方 丫鬟带着杜羽裳直接去了李宗明的练功房。 在这座院子里,也就只有这地方勉强能够炼丹了。 这练功房不是普通凡俗材料修建的,虽也不是什么极品材料修建而成,但至少不至于被凤凰真火轻轻一燎就烧成灰飞。 待丫鬟离开后,杜羽裳在练功房里布下简易阵法,又打下数道禁制,这才取出十余枚玉简。 这些玉简都是丹方,都是刚才李宗明和季华一股脑儿塞给她的,只有龙血丹的丹方是她花积分换回来的。 杜羽裳最先看的便是龙血丹的丹方,看完后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炼制龙血丹的辅料并不特殊,仅仅是十余种金丹期灵药而已,她的库存里都有。 再看另外十几张丹方,虽然有些丹药称呼不同了,但其作用和配料,却跟她已经会了的丹方是重合的,换句话说就是:没用。 那十几张丹方里,真正能用得上的丹方只有两个:涤尘丹和问道丹。 这两种丹药功效强大得令人发指。 涤尘丹是金丹期丹药,作用是清洗体内丹毒。 而问道丹是化神期丹药,作用是辅助领悟道法神通。 这两种丹药任何一种一旦出世,定会令整个修真界为之疯狂。 但是,修真界并没有关于这两种丹药的记录,不知道是从未有过,还是曾经有过却没能传承下去。 而且炼制这两种丹药的主料,修真界是没有的,仅仅是有过记载罢了。 炼制涤尘丹的主料是涤灵泉水,炼制问道丹的主料是道果。 这两样天材地宝大概也就天泉秘境里有了,在外面,据说已经绝迹数万年之久了。 但在功德积分兑换处,杜羽裳便见过这两种神物的兑换价格。 涤灵泉水五十万功德积分,道果八十万功德积分。 而她参加一次战斗,打生打死一场,也才一千功德积分,要换这两种神物,那得猴年马月去了? 算了,不想了,还是先放血炼制龙血丹吧。 也不知道用凤血炼制的,还能不能叫龙血丹。 杜羽裳眼也不眨地直接以庚金刀片划破手腕,取出玉盒接着,放满一盒后才用凤凰真火往手腕上一抹,伤口顿时愈合,了无踪迹。 只是放了这么大一盒血,头还是有些晕的。 她忙掏出玄灵丹连吃了好几颗。 玄灵丹当然没有补血功能,但是能补充灵力,而她的灵力能补充凤凰真火,凤凰真火又能修复伤口,自然也勉强算能补血。 所以吃玄灵丹补血,没毛病。 待状态恢复到最佳后,她祭出月华鼎,开始炼制龙血丹。 因主料是凤凰血,辅料又都是五百年以上的灵药,所以这一炉极品龙血丹,竟足足有四十多粒,比正常一炉丹十二粒,多了两倍不止。 杜羽裳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的鲜血总算没有白流。 接下来她又放血炼制了一炉龙血丹,成丹四十二粒。 八十多粒龙血丹,再加上李宗明用功德积分换的十二粒,近百粒龙血丹,够她用很久了。 然后她又取出材料,给李宗明炼了十多炉玄元丹,有个十几瓶后便停了手,开始调息打坐,吞食培灵丹修炼,想看看此前鬼哭林一役自己的修为到底涨了多少。 凤凰真火已经壮大到可以突破的程度,只要她沉下心修炼冲关,很快便能突破到金丹中期。 但现在显然不是修炼的好时机,杜羽裳收功,出了练功房,径直前往花园。 她这次炼丹用了两个多时辰,出来时李宗明和季华已经喝上酒了,两人的妻子陪坐在旁,不时替他二人斟酒,听他两人说话,三个孩子在院子里打闹追逐,十分热闹。 喝酒的两人见到杜羽裳出来,忙起身相迎。 杜羽裳刚入座,两位妻子便轮番敬了她一杯酒,然后说要领着孩子们去午睡,告辞回了屋。 她二人不在,杜羽裳自在了不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瓶龙血丹,另外还有欠下的十瓶玄元丹,递给李宗明道:“这玄元丹是先前说好的,这瓶龙血丹是我刚炼制的,药效肯定比换的强。” 李宗明有些诧异:“既然杜道友自己也能炼制龙血丹,怎么还叫我替你换?” 杜羽裳笑道:“我那点儿功德积分,刚好够换一份龙血丹的丹方,我不是怕自己材料不够么,万一这一次炼制不出来,下次参战我吃什么?所以才请李道友帮忙换一份,算是上个保险吧。” 李宗明这才接过玄元丹,却把龙血丹推回来:“该我给你一瓶龙血丹,你还给我干啥?” 他说着拿出一瓶积分兑换的龙血丹放到杜羽裳面前,又把玄元丹打开一瓶闻了闻,随后“噌”地站起身来,激动得险些摔了手里的玉瓶。 “极……极品玄元丹?” 他有些难以置信,又开了另外一瓶,闻了闻之后,一脸目瞪口呆地问:“都……都是?” 杜羽裳笑着点了点头。 季华有些不敢相信,他放下酒杯从李宗明手里接过玄元丹闻了闻,一脸惊讶:“还真是极品玄元丹,这些都是杜道友刚刚炼制的?” 杜羽裳又点了点头。 李宗明呼吸都粗了几分,忙把刚才推回来的那瓶龙血丹打开闻了闻,“哇!这也是极品的!我天!”他把玉瓶递到季华鼻子下,“你闻闻,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极品龙血丹呢,听说化神期的大佬们用的也只是上品而已,嘿,今儿我竟见到极品的了。” 他盖上盖子,重新把龙血丹推回来。 “太贵重了,我不能要,这些极品玄元丹,也远不止三百功德积分,我……我退一半给你。”李宗明说着,十分不舍地把五瓶玄元丹推到杜羽裳面前。 杜羽裳笑道:“我们同生共死一场,你跟我算这么清楚作甚?不管它是不是极品的,都是我炼制的,对我来说,极品上品中品,还不都是炼丹,给你就拿着,这些都是你的,就当是丹方的谢礼吧。” 她把一堆瓶瓶罐罐都扫到李宗明面前,又拿出一瓶龙血丹和两瓶玄元丹,递给季华:“这是给季道友的谢礼。” 季华起身接过,朝杜羽裳抱了抱拳,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原本不该要你的谢礼,但是,不怕你笑话,我是真想要这极品龙血丹,所以,就不跟你客气了。” 杜羽裳笑着摆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来,喝酒。” 102、脉络 三人推杯换盏,边喝边聊,杜羽裳从他二人口中知道了不少苍蓝界的事情。 像李宗明和季华这样服用过通天丹的银甲修士,每个人都有强制任务,每年必须参与一次战役,以换取联盟对他们亲友的庇护。 通常一次战役持续的时间在两个月到三个月左右。 如李宗明和季华这种拖家带口的修士,大多都是只完成强制任务后便会回家与家人团聚。 不过,另外还有一些修士,或因为对魔族的仇恨,或因为击杀魔人带来的利益,或因为天生便是好战分子。 总之会有那么一些人,觉得一年参加一次战役不过瘾,于是战务堂隔三差五就会颁布一些征召令,征召非编制内的修士参与对抗魔族的战役。 杜羽裳该还的也还了,该打听的也打听到了,自然不想再久留。 她只在苍蓝界停留半年,本就不该跟这里的修士产生太多交集,免得回去后徒增伤感。 于是便敬了最后一杯酒,拒绝了李宗明和季华的再三挽留,告辞离去。 离开李宗明的家后,她搭乘灵兽马车又去了战务堂。 战务堂一楼是兑换大厅,二楼是任务大厅。 任务大厅的半空中悬浮着一道光幕,光幕上显示着各种任务以及任务报酬。 任务种类很多,比如炼丹、炼器、制作阵法、制符等等。 当然最多的还是战斗任务,比如: 鬼哭林驻守任务,修为要求金丹期以上,为期半年,奖励功德积分一千。 黑幽谷防御任务,修为要求金丹期以上,为期一月,奖励功德积分一千。 东水城清剿任务,修为要求金丹期以上,为期十五日,奖励功德积分一千。 …… 战斗任务竟达数十条之多。 杜羽裳去任务柜台打听了一下,对这些战斗任务有了一定的了解。 时间短的任务,基本就是一加入就开战,没有什么缓冲时间。 而时间长的任务,大多会在战斗地点驻扎一段时间,等待战斗契机。 相对来说,时间越短的任务,难度和危险程度便越高。 不过像杜羽裳这种急于刷功德积分的修士,当然更愿意接短时间的任务,驻扎任务的话,效率太低了。 杜羽裳在任务列表里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东水城清剿任务。 这个任务是所有战斗任务中耗时最短的一个,当然,肯定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但杜羽裳根本不怵,只要这次清剿不存在策略上的失误,只要人族的清剿队伍不会全军覆没,她就有把握在这次任务中存活下来,并且狠狠地捞一笔功德积分。 毕竟,她的装备,她的补给,还有她本身的实力,都远超同期修士。 再说了,富贵险中求,击杀魔族提升凤凰真火,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为何不去?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杜羽裳凭出战腰牌接取任务后,便领到了一份任务说明。 任务说明是一块玉简,备注了任务开启时间和出发地点,另外还有东水城的详细地图和大致现状。 东水城是苍蓝界人族最后八十一座主城中的一座。 十几年前被魔族混入城中,坏了护城大阵,导致满城数千万修士和凡人,无一生还。 而东水城在这十几年间,早已成了魔族的聚居地。 人族最近这些年除了遍地开花阻击各处魔族外,也在想办法收回丢失的城池。 一年前已经完成了对东水城外围的清剿,低阶魔族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这一次的清剿任务,是要彻底夺回东水城。 因此,任务难度巨大,而且十分危险。 不过这次任务有化神尊者带队,即使东水城里有魔尊也不怕,反正有化神尊者扛着。 即使有危险,大约也是敌人数量导致,而不是实力被碾压。 任务出发时间是三天后,集合地点就在战务堂外的校场。 杜羽裳把东水城地图记在心里后便将任务玉简收了起来,在离战务堂不远的街上找了家专门做修士生意的客栈,付了三天房钱,打算用三天时间把自己的修为提升到金丹中期。 她的修为如今已是水到渠成,就差那临门一脚了,导致她在外面走路步子都不敢跨大了,怕一不小心就突破了。 进入房间后,照例是布下几道阵法,打上许多禁制,然后闪身进了仙府。 自从成为凤凰之体后,她都不大敢在外面突破了,这神兽进阶动静太大了,动不动就烧毁一大片,还是仙府里安全。 杜羽裳以灵力驱散些微酒气,让自己处在最佳状态后,这才取出培灵丹,像吃豆子似的一颗颗嚼着,一口气便吃了七八颗。 体内灵力顿时暴动起来,奔腾如怒江,带动已经饱和的凤凰真火也狂暴起来。 那些凤凰真火不受控制地溢出体外,将杜羽裳整个人都点着了似的。 汹涌的灵力和暴躁的凤凰真火在她的经脉之中挤作一团,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暴走。 杜羽裳心有所感,身形一晃化出凤凰本体。 那月华宝衣因有变形符文,也被撑在凤凰体表外,依旧服服帖帖地穿着。 画面有些不美好。 不过这时的杜羽裳已经顾不得好不好看、滑不滑稽了。 恢复本体后,暴走的灵力凤凰真火似乎一下子被疏通了似的,找到了倾泻的闸口般,涌向她全身各处,形成一道跟凤凰真火决的行功路线完全不同的经脉网络。 当所有灵力和凤凰真火都涌入新的脉络中后,那道新的脉络却像是溶解了一般,沉入她的身体之中,再也难觅踪迹。 杜羽裳毕竟不是真正的凤凰一族,因此并不清楚这脉络到底是什么,但总归不是坏事,因为她能感觉得到,自己已经顺利地突破到金丹中期了。 成功进了一小阶后,杜羽裳也不急着出关,而是变回人身,继续服用培灵丹,修炼凤凰真火决,以巩固修为。 还好那道新出现的脉络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不良影响,凤凰真火决运行良好。 杜羽裳猜想,那套新的脉络,也许要等她修为更高一些后,才能体现出它的作用来。 三天后,杜羽裳收功出关,直奔战务堂前的大校场。 103、明因尊者 宽阔得仿佛没有边际的校场上,五艘巨大的楼船并排停靠着。 楼船下的校场上,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银甲修士,密密麻麻的银甲在晨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晕,煞是夺目。 近百万银甲修士聚集在一处,本已是人山人海,十分壮观,但跟那几艘无比巨大的楼船比起来,却显得分外渺小,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似的。 此时距离任务玉简上公布的集合时间还有一刻钟,但银甲修士们已经陆续在登船了。 杜羽裳在校场边上等着,看银甲修士们井然有序、又迅速无比地登船,就像小时候看蚂蚁搬家似的。 跟她一样等在旁边的,还有数十万修士,这些人穿得五花八门,想必都是散修,应该都是被额外征召的。 待银甲修士悉数登船后,杜羽裳跟其余散修一起来到楼船附近,而这时集合时间刚到。 一位身穿青色长袍、头戴青玉冠、脸上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修士飞至半空。 在他身体周围,化神尊者的灵力场如灼灼烈日般耀眼,却又不曾附带任何侵略性威压,让人只觉威仪却并不会惊恐。 校场上集合的散修们顿时抑制不住地惊呼: “哇,化神尊者!” “这么年轻就化神了,可惜飞升通道断了,不然凭这位尊者的资质,定然飞升有望。” “这次任务稳了,妥妥的!” …… 那位八字胡化神尊者轻咳一声,整个校场顿时安静下来。 他不疾不徐地道:“本尊道号明因,忝为此次清剿东水城战役的先锋官,感谢诸位义士响应联盟征召,加入此次清剿行动。 众所周知,整个苍蓝界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境地,因此,所有种族才都团结在一起,结成联盟,为的便是抵御魔族,保卫家园。 这许多年来,联盟与魔族之间的战斗各有胜负。 但今天,我们,将打响联盟反击的第一战! 我们,将收复曾经失去的东水城! 我们,将为东水城近亿同胞报仇雪恨!” 众散修闻言,不由得群情激奋,纷纷高喊:“报仇雪恨,收复东水城!” 明因尊者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在半空画下三道灵力线。 那三道灵力线缓缓落入人群中,修士们下意识地退开几步,避免直接与那灵力线接触,于是人群自然而然地就被划分成了五大区域。 他指着最左边的那群修士道:“这边的道友,请上第一艘楼船。” 又指着最右边的修士道:“这边的道友,请上最后一艘楼船。” …… 分配完毕后,散修们也开始有序地登船。 杜羽裳被划分在中间那一块区域,搭乘的便是位于正中间的那艘楼船。 一刻钟后,所有修士皆已登船,楼船起飞。 这艘楼船的结构跟杜羽裳从鬼哭林回来时搭乘的那艘楼船并无区别,都是一览无余的大通间,并无任何独立房间。 一位金甲修士正浮在半空,为众银甲修士和散修们安排位置。 这次清剿任务,散修和银甲修士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五十万人,每艘楼船至少搭载了三十万修士,如果不安置妥当,很容易产生混乱。 楼船共有五层,楼上四层皆已满员,杜羽裳是最后登船的那一批,因此被直接安排到平层就坐。 座位是没有的,每位修士能有三尺见方宽的位置,虽谈不上宽敞,但也没到人挤人的地步。 杜羽裳拿出蒲团扔地上,盘膝坐下,然后直接屏蔽了自己的嗅觉。 六万人的大舱,又绝大多数都是男修,汇集到一处的男人味儿简直直冲天际,哪怕身为修士,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味道真是,一言难尽呐…… 众人落座后,那位金甲修士把这一层的六万人分成了六个大队,并给每个大队指派了一位银甲修士作为大队临时指挥官。 才刚就职临时大队指挥官的银甲修士,又开始把自己麾下的一万人,分成千人小队,每个小队又指定了一位临时小队指挥官。 所有指挥官就位后,那位金甲修士取出一件四四方方的法宝,令它浮在自己身前,抬手一挥,那法宝顶端便投射出一道光幕,光幕上密密麻麻都是白色小点。 他按照刚才划分的大队小队配置,把光幕上的白色小点也同样分成了六个大队,六十个小队,并把所有队伍的临时指挥官都叫到身前,将他们的出战腰牌与他的那件法宝联动起来。 金甲指挥官解说道:“这件法宝名为降魔沙盘,每个大型战役都会使用。 诸位道友的出战腰牌已经与这降魔沙盘联动,诸位能从出战腰牌上看到自己和队友的位置,还能看到这场战役的小队任务,大队任务。 当总指挥官的指令不能及时下达时,便执行出战腰牌上的指令,明白了吗?” 众修士齐声应道:“明白了。” 杜羽裳有些好奇地摘下自己的出战腰牌,探入神识查看,果然腰牌里已经多了一张简易地图,地图上闪烁着近万个白色光点,想必代表的就是同一个大队的一万名修士。 而代表她自己的,则是一个绿色的小点。 另外有一个金色小点和十个黄色小点,金色小点对应大队临时指挥,而十个黄色小点对应十位小队临时指挥。 除了这张简易地图外,腰牌上还有一道新指令:全体备战,以防魔族突袭。 东水城的魔族跟鬼哭林的魔族不一样。 鬼哭林那里有一座魔眼,从魔眼中涌出的大多是低级魔族,虽然能吞噬进化到至少金丹期,但灵智与种族天赋上还是很差的。 但东水城不一样,东水城聚集的魔族大多是高等魔族,胎生,有魔族传承记忆,灵智极高,而且种族天赋十分强大。 因此清剿东水城的难度,比驻守鬼哭林高出百倍不止,前往东水城的运兵楼船,的确很有可能魔族遭遇突袭。 近半日后,就在即将抵达东水城的当口,楼船果然遇袭。 先是“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楼船剧震,然后便听见明因尊者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敌袭,请诸位道友有序下船,注意出战腰牌上的指令,布阵还击!” 104、伏击 命令下达的第一时间,银甲修士们便迅速且整齐地听令下船。 但散修们显然不曾经历过这种阵仗,有些慌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好在银甲修士的数量是散修的两倍左右,两个冷静从容的银甲修士,便能裹挟着一个找不着北的散修,将他们快速带下楼船,倒也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杜羽裳从楼船上下来时,前方尚未短兵相接,先前的巨响和震动,乃是魔族攻击楼船护盾造成的。 五艘楼船共一百五十多万修士,全部下船后悬浮在半空中,按方阵排列着,遮天蔽日。 而魔族的人数是人类的数十倍,他们的阵势一直在延长,似乎要把这一百多万人族修士给包成饺子。 杜羽裳皱了皱眉,从出战腰牌上看到任务有了变动:防守,切勿主动攻击,等候下一步指令。 眼看魔族已经快合围了,还防守? 一旦被前后包抄,这仗就没法打了,本来人数就比魔族少了许多,再被围攻…… 但她想,联盟指挥官既然下达这样的命令,定然有他的用意,还是听命行事的好。 杜羽裳趁着这个空档仔细看了看魔族阵营,不由暗暗咋舌。 不愧是高等魔族,跟鬼哭林的那些低阶魔物完全不一样。 这些魔族士兵身高大多一丈左右,皮肤黯黑,头上生着双角或是独角,还有一些额头上长着第三只眼,更有不少魔族长着三只或是四只手。 总之,从人类的视角来看,魔族大多生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 但不能否认这些魔族灵智不低,不仅身上套着简陋的衣裳铠甲,手里还持着武器,大多以铁锤和带刺的榔头等钝器为主,基本没有使用刀剑的。 可见魔族的种族优势之中,至少力气大这一条是显而易见的。 很快,魔族的阵势便合围成功,队伍首尾相连,将人族的一百五十万修士团团围在其中。 而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厚重的号角响起,所有魔族不约而同地绷紧身体,双肩拱起,头颅压低,深沉而用力地嘶吼起来。 一千多万魔族齐声嘶吼,那声音似万千龙吟,又似漫天虎啸,似乎整片天地都在为之震颤! 不少人族修士被那吼叫声震慑,不仅耳朵嗡嗡作响,就连神识都有些震荡起来。 就在此时,靠近包围圈内圈的魔族原地跃起,高举武器,飞扑向包围圈内的人族修士。 顿时,大战爆发。 包围圈外围的人族修士纷纷祭出护盾,以抵御魔族的第一波攻击。 一瞬间,无数铁锤和狼牙棒撞上各式各样的护盾。 一轮碰撞下,护盾震颤摇晃,摇摇欲坠,而魔族的钝器则纷纷被弹开,连带着手持钝器的魔族也跟着被拖得连连后退。 魔族的第一次攻击并未打破人族修士的护盾,但钝器造成的冲击却也让护盾内的修士受创不轻,许多体质稍差一些的修士,甚至“噗”地一声喷出满嘴鲜血。 让人胆寒的是,人族修士耗费不少灵力也不能彻底阻挡的一击,却是仅仅只是魔族的随意为之。 这样的攻击,对绝大多数魔族来说,并无任何负担,以魔族的身体强度,他们甚至可以维持这种强度的攻击长达数个时辰。 但人族修士的防御护盾却绝对支撑不了数个时辰,在魔族如此刚猛的攻击下,能硬扛十余次攻击的,都算得上灵力雄厚了。 第一波魔族修士被挡住后,他们身后的魔族已然蓄力跃起,这中间几乎没有任何间隙。 先前已经受了内伤的修士顿时脸色大变,暗道一声要糟。 但是并没有糟糕,内圈的人族修士已经听从指令从外圈修士身旁越过,直接挡在了第一线。 魔族的攻击虽然绵绵不绝,但人族修士换防的速度也不慢,退回内圈的修士迅速吃药打坐回复灵力,以等待再度轮到自己上场。 虽然形势暂时还算稳得住,但若一直这样下去,人族阵营崩盘是迟早的事。 谁兜里能有无穷无尽的回复类丹药可以一直吃? 就算丹药管够,精力和体力也不可能跟得上。 随着时间流逝,连杜羽裳都轮换过四五次了,但上头下达的指令依旧是不主动攻击,全力防御。 哪怕像杜羽裳这种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大规模战役的战斗小白,此时也有了些猜想。 这是在诱敌吧? 果然,约莫盏茶后,魔族包围圈的后面方传来战斗的声音。 而这时,所有人出战腰牌上的指令也都变成了全力反击。 魔族的环形阵列被后方包抄过来过来的人族修士分割成了许多截,每一截都即将被人族修士分割包围。 而此前被包围的人族修士,便成了完成合围的一个楔子,分成若干队列,各自扎入人族的合围圈中,完成了最后的包围。 不过,即便人族修士对魔族形成了分割包围,但人族的人数终究比魔族少了许多,而且人族的平均战力也确实不如魔族,因此哪怕占据了策略上的优势,依旧打得十分吃力。 杜羽裳的小队与同一个大队的另一支小队,还有后发而至的人族修士,约莫一万人左右,将一队为数两万左右的魔族包了个圆。 此前一直被动挨打的众修士,终于能出手全力反击了,一个个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似的。 杜羽裳也化身战斗狂人,手里拿着月华宝扇,庚金刀片潜伏在暗处,瞅准时机便是一顿攻击。 她的凤凰真火对魔族的杀伤力还是很强的,虽然面对高阶魔族不能再一刀一个小朋友了,但月华宝扇一出,便有无数魔族受到重创,而隐在暗地里的庚金刀片则成了收割人头的利器。 杜羽裳时不时分神查看一下自己的出战腰牌,功德积分不停地刷新着,很快便涨到一千多了。 每单独击杀一个金丹期实力的魔族,都能获得一百功德积分,若有旁人出力,或是自己出力了却被旁人击杀,也能有与攻击相应的功德积分。 金丹水准以下的,化气期魔族六十积分,筑基期三十积分,而练气期只有一个积分。 杜羽裳算了算,她上次在鬼哭林丢掉的功德积分,怕不得有近万了,想想都心疼。 她暗暗咬牙,这次一定要多刷一些,把上次的损失找补回来。 105、请求 杜羽裳这一队人族修士效率极高,有月华宝扇这种极品法宝协助,又有凤凰真火这等魔族克星发动群攻,简直不要太犀利。 一刻钟不到,便以极小的代价全歼了被困的两万余魔族。 杜羽裳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出站腰牌,功德积分已接近五万了。 两万魔族,如果全是金丹修为,平均到一万名人族修士头上,每个人也就两百积分。 而她一人就独得了近五万,可见她此役功劳有多大。 但这还不算完,他们这一队打得容易,但是其他队却有些吃力。 所谓包围,自然要以多打少才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人族的数量只有魔族的一半,而且单兵持久作战能力远不如魔族,因此并无明显优势。 然而杜羽裳和她所属这个队伍的一万修士,像是领悟到什么不得了的诀窍似的,开始在战场上游走起来。 出战腰牌上的命令频繁更换,导致他们的行动看起来十分没有章法,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搅动了整场战役。 但这等毫无章法的乱跑,无疑是正确而有效的。 他们每到一个包围圈,便会立即投入战圈,迅速瓦解魔族优势,令包围圈的人族修士压力大减。 而且这样的助战方式,耗时极少,基本盏茶功夫便能驰援一个包围圈。 就这,还包含了一万人行动所消耗掉的时间。 正因为有了杜羽裳这支队伍,虽不能说彻底扭转战局反败为胜,但至少减少了联盟一方一半以上的伤亡。 这场包围与反包围、埋伏与反埋伏的人魔大战,在持续了一个时辰后,以魔族被全歼、人族大获全胜作为最后收尾。 接下来还得打扫战场。 虽然魔族的武器铠甲十分粗糙,但材料却是好的,人族修士本着以战养战的原则,不放过任何一件战利品。 而杜羽裳此时的功德积分已达一百二十多万! 还差十万积分就可以换到涤灵泉水和道果了。 那两件她以为猴年马月也换不到的天材地宝,居然会因为一场还未结束的清剿任务而离自己如此之近! 杜羽裳看到自己的功德积分时,眼前只飘过三个字: 发财了! 一百二十万功德积分,购买力相当于一百二十万上品灵石,换算成下品灵石那得是多少? 太多了,简直算不清好吗?! 杜羽裳激动得心扑扑跳,那可是涤灵泉水和道果啊! 绝种了的天材地宝啊! 这场清剿任务做完,其中至少有一样会属于她。 想想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干劲。 而杜羽裳在此役中的出色表现和重要作用,也落入了金甲指挥官的视线。 在小队修士清扫战场,而其余修士回楼船修养时,金甲指挥官找到明因尊者,并向他禀告了这次伏击战能够这么快就大获全胜的原因。 “哦?扇形法宝,能助火势?还有极为克制魔族的天地本源灵火?嘶,这可真是天佑我联盟啊,你叫那位义士来……算了,我去见她。” 明因尊者说见竟一刻也等不得了,直接身形一晃,去了杜羽裳所在的楼船。 哪怕一层楼船足有六万人,但一袭红袍的杜羽裳在人群中依旧如明灯一般耀眼。 明因尊者身形一闪,下一瞬直接落在了杜羽裳面前。 “道友你好,我是明因。” 杜羽裳还没反应过来,明因尊者就已经向她拱手行了个礼。 她吓了一大跳,忙不迭站起来回礼:“晚辈杜念,见过明因尊者。” 明因尊者甩袖一拂地面,然后一屁股坐下,笑眯眯地道:“此番大战,你定也累了,坐下说话,不要拘谨。” 杜羽裳确实有些累,自己炼制的龙血丹都吃掉好几颗了。 于是从善如流,也盘膝在明因尊者对面坐下。 “不知前辈来此有何赐教?” 明因尊者挠了挠鬓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实不相瞒,我想参观一下杜道友的扇形法宝,如果道友不愿,我也不会勉强。” 他话音刚落,杜羽裳便祭出了月华宝扇,将其往明因尊者手上一递。 明因尊者接过宝扇,随后惊讶道:“冰凤翎羽做的扇柄?庚金做的扇骨!扇面材料是数十种金属糅合后精炼出的金属丝线?哦,还有冰凤翎羽的绒毛参杂在里面。这想法真是妙啊,此等宝扇,只怕一切天地灵火也驾驭得。” 他感慨一番后,把月华宝扇还给杜羽裳,然后叹道:“若是早些见到道友炼制的宝扇,联盟与魔族之间战斗,也能多些优势。” 杜羽裳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前辈过奖了,这种炼制方法是晚辈从一本古书上学来的,并非晚辈原创,当不得前辈谬赞。” 明因尊者摇头:“当得的,当得的。杜道友无需过谦,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杜道友能考虑一二。” “前辈请讲,晚辈若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明因尊者频频点头:“及的,及的。等这场清剿之战结束后,如果我还活着,想请杜道友随我去灵器阁做客,指点一下灵器阁的炼器师,杜道友可以提一些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如果此役我不幸以身殉道,也会有人替我随你前往灵器阁,你的所有要求会由此人代为达成。杜道友意下如何?” 杜羽裳有些汗颜,她是酷爱炼器炼丹没错,但她的炼器水平绝不是最高的,要她去指点苍蓝界的其他炼器师,她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前辈您莫说笑,晚辈这点三脚猫的炼器水平,若去指点其他炼器师们,岂不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明因尊者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储物袋里拿出几件法宝递给杜羽裳,“杜道友请看,这些法宝都是灵器阁顶级炼器师的作品,你仔细看看。” 杜羽裳将那些法宝拿在手里,心里一阵庆幸:“还好此前功德积分不够,没兑换到法宝,不然还不得悔得肠子都绿了呀。” 这些法宝使用的材料倒是十分顶级,可这炼制手法却有些粗糙,严重影响了法宝的威能。 同样的材料如果炼制方法得当,至少能提升一个等级,从下品法宝变成中品法宝,若再改改设计,炼制成上品法宝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果眼前这些法宝就代表了苍蓝界炼器的最高水准的话,那么苍蓝界的炼器水平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呢。 106、清剿 杜羽裳同意待清剿任务结束后去灵器阁一趟,但她并没有马上就提要求、讲条件。 当然不是她善心爆棚想做好人白帮忙,而是她不太习惯什么事儿都还没做呢就要这样、想那样的,显得即轻狂又浅薄。 她打算先去灵器阁看看,确定自己能给灵器阁带来多大改变后才提出要求。 杜羽裳跟明因尊者商量好了接下来的行程,这时临时战场也打扫完毕,清剿任务还得继续,明因尊者必须坐镇中枢,于是留下传讯符,告辞离去。 明因尊者回去后,特地吩咐金甲指挥官,悄无声息地往杜羽裳那支小队紧急安插了四位元后修士,以保护她的安全。 如果不是杜羽裳坚持,明因尊者甚至想直接派人将她送回去:开什么玩笑,这姑娘现在可是宝贝疙瘩,若是在战场上有个什么闪失,对苍蓝界来说可是一大损失。 但杜羽裳怎么肯就这么回去? 要知道经过先前一役,她体内的凤凰真火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她有把握,只要自己稍微一修炼,就又能突破一个小等级,晋升金丹后期没有任何问题。 更不要说她身上的功德金光了,解除掉隐藏后,简直亮得刺眼,这种程度的功德之光,虽说不如检测小屋的功德之光强,但秒杀炼气期和筑基期的低等魔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就算灵器阁之行能给她带来不弱的收益,但还能比得过灭杀魔族带来的收益? 还能让她的凤凰真火轻轻松松晋级? 答案是:能。 杜羽裳根本不知道苍蓝界的物资有多丰富,而这一界的修士,为了抵御魔族又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 因此她才能十分有底气地非要做完清剿任务后再去灵器阁。 没过多久,楼船再次起飞,直奔东水城。 这次清剿任务,实际上并不只是哪一城的单独行动,除了杜羽裳所在的银月城外,还有其余两座距离东水城最近的城池参与了行动。 而先前的小规模伏击战,便是以银月城修士为饵,其余两城的修士负责包抄,才能全歼一千多万魔族。 伏击战结束后,其余两城修士自然和银月城修士汇合至一处,直奔东水城。 东水城外十里。 魔族想来已经知道了伏击失败的消息,此时几乎倾巢而出,修为高的魔族结阵悬浮于半空,修为低的魔族则于地面结阵,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至于这些魔族为何不据守东水城,以护城大阵抵御人族修士? 这大概也算是天道给人族留下的一线生机吧:魔族虽然拥有强悍的体魄和可怕的进化能力,但他们在其他方面却毫无建树,诸如炼丹、炼器、制符、法阵等小道,并不是魔族的强项。 心魔一族倒是可以靠控制一些人族来炼丹炼器,但被心魔控制的人族,时间稍微长一些便会性情大变,继而迷失心志。 偏偏炼丹炼器等小道,又最是考验心志性情的,心魔一族奴役一个人族,往往只能持续几个月到半年,那个人族便会彻底报废。 而像替魔族修复护城大阵这种事,绝大多数人族本能里就十分抗拒,心魔想要强行消除这种抗拒,除非直接抹除原身的神智。 然而一旦抹除原身神智,这个人也就彻底废了。 所以,东水城的阵法自从被魔族攻破后,便再未修复过。 而魔族占据这座城池作为繁衍生息之地,不过是看它城墙够高,且有遮风挡雨之能罢了。 但是如今人族大举进攻,东水城的城墙便失去了安全感,反倒会把魔族围困其中,被人族瓮中捉鳖。 因此,东水城里除了魔族的老弱妇孺,其余壮年皆已出城迎战,人数足有近亿。 当联盟的楼船靠近东水城时,便遭到了高阶魔族的猛力攻击。 好在每一艘楼船都有防御护盾,又有几位化神尊者护持,短时间内,楼船上的人族修士并未受到任何损伤,顺利下船结阵。 大战爆发。 联盟这边,各种法术散发着炫目的光彩落入魔族阵营之中,而魔族则像一股肮脏的黑色浪潮一般,朝人族阵营撞来。 两军相接,受伤或是陨落的修士像下饺子一般往地上掉,无论是人族还是魔族,从这等高空摔下去,没死的也得死透了。 很快两族便反应过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减员,逐渐将战场下移,最终将战场落到地面上。 魔族大多是力量型修士,有地面借力的话,战斗力会成倍增加,这是魔族的优势。 但由于还有为数更多的低阶魔族混在战场中,高阶修士随意一个法术便能杀灭一大片,这点又成了魔族的劣势。 但数以亿计的两族修士已然短兵相接,什么优势劣势的,早不必考虑了,除了指挥官必须保持头脑清醒外,其余修士们,已经杀红了眼。 身边不时有同袍陨落,运气好的尚能留个全尸,运气不好的甚至会被低阶魔族抓住四肢撕裂成几块,分而食之。 就像人族捕猎妖兽、食用妖兽肉、以妖兽内丹炼丹炼器一样,人族修士对魔族来说,也是大补之物。 魔族连自己的同类都能吞噬,更何况不是同类的人族? 许多人族修士为了不沦为魔族口粮,在重伤失去战力后,大多会选择自爆金丹。 从理智上来讲,自爆金丹真的还不如被魔族吃掉,被吃掉了好歹还能图个轮回,而自爆金丹的话,连个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但在这东水城外,自爆金丹的巨大声响还是不间断地响起。 在见到第一位人族修士自爆金丹时,杜羽裳即震惊又愤怒,更多的是感同身受的心痛。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银甲修士选择自爆金丹,她的心态渐渐麻木。 不再震惊,不再心痛,只余满腔愤怒。 她的心里只剩一个信念:杀! 杀更多的魔族,杀光东水城的魔族,杀光苍蓝界的所有魔族! 只要她杀得够多,银甲修士们的牺牲就会越少! 只要魔族死光了,人族便能活下去! 107、最亮的星 杜羽裳抓了一把玄灵丹和培灵丹直接塞进嘴里,凤凰真火透过月华宝扇涌出,火借风势,每过一处便有数名魔族修士被烧成灰烬。 在这里,在这东水城,终于不必像再鬼哭林那般,需要节约灵力、节省体力了。 这一战,要么胜,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不会有援军。 也不会有天亮后第一缕阳光可以杀灭魔物那样的期盼。 高等级的魔族虽然也会受到阳光影响,但影响并不大。 这一战,只能靠他们自己杀出一条生路来。 杜羽裳咬牙发狠,凤凰真火如同不耗灵力般往外倾泻。 但凡哪里有魔族扎堆,凤凰真火便会席卷而至。 东水城战场上,魔族人数几十倍于联盟修士。 随处可见如山如海的魔族,哪里都有魔族在扎堆。 于是凤凰真火也成了战场上随处可见的一道风景。 杜羽裳并不担心会不会误伤同袍,她早已把这战场当成了一鼎丹炉,在这丹炉之中,她想炼化什么,不想炼化什么,都能随心所欲。 凤凰真火此时已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全然受她神识控制,她甚至可以精确到可以选择把魔族烧成半熟或是全熟,或是直接烧成灰灰。 她身边数百丈内,魔族迅速被清空。 早在伏击战一役,杜羽裳这支小队的临时小队长便见识到了凤凰真火对魔族的杀伤力,并对杜羽裳的战斗方式有了一定了解,战后很快便与临时大队长一起制定了一套以她为中心的全新作战方案。 因此杜羽裳才能这般心无旁骛地入微操控凤凰真火,想烧谁就烧谁,想烧哪儿就烧哪儿。 她的身边,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整个大队的所有银甲修士,任何魔族想要突破到杜羽裳的身边来,都必须得先与银甲修士们交手。 杜羽裳的凤凰真火可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任由魔族朝她突进? 简直谁来谁死,没有例外。 片刻后,出战腰牌上的指令变了,杜羽裳所属的大队迅速做出反应,开始在战场上移动起来。 他们的队伍像一只箭头般,直插入魔族矩阵。 联盟修士自然不会让这支队伍孤军深入,杜羽裳他们打开局面后,整个联盟的队伍都随之而动,簇拥在杜羽裳小队两侧,一来可以扩大战果,二来也是一种保护,避免那支宝藏队伍被魔族围而歼之。 但就算是这样,杜羽裳所在的队伍还是被魔族高层注意到了。 杜羽裳的凤凰真火燃烧于魔族方阵中,简直就像漆黑夜空中最闪亮的那颗星一般,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魔族高层迅速做出应对,派遣一位化神期魔族带领八位元婴期魔族,强势杀来。 被一众高阶高等级魔族当做必杀对象,虎视眈眈地盯着,杜羽裳压力巨大,但她并不慌乱,因为出战腰牌上已经有了新指令:杜道友请维持原状,配合尊者行动。 联盟高层显然已经注意到了杜羽裳的危机,并且要利用这个危机行事。 果然,当围攻杜羽裳的魔族杀到时,她身边冲出一众高阶修士,明因尊者赫然在列。 这些联盟的大佬们,不知什么时候埋伏在杜羽裳的身边,她神识一直铺开关注着身边数十丈的范围,竟愣是没察觉出来。 埋伏得这么深,难怪魔族会上套。 大佬过招,像杜羽裳这种金丹修士是帮不上忙的,还容易被误伤。 杜羽裳大队迅速脱离这处战场,绕去旁边,就在高级魔族的眼皮子底下,继续杀魔放火,把那位魔族化神期修士气得七窍生烟。 高等魔族虽强,但在联盟修士有心算计下,也是力有不逮,渐渐左支右拙。 杜羽裳一边放火烧其他魔族,一边还用庚金刀片抽冷子偷袭骚扰魔族化神修士。 而每当那位化神修士气恼至极,想冲过包围圈先杀掉杜羽裳时,就会被明因尊者拦得死死的,完全脱不开身。 魔族近战无敌,但远程攻击手段却比人族差很多。 同样的距离下,杜羽裳就能轻松骚扰一位化族,但这位化族却没有任何有效的手段,能在这个距离下攻击到杜羽裳。 人族的法术,就是这么无耻。 一刻钟后,愤怒得发狂的化族,最终也没能伤到杜羽裳分毫,反而被她的庚金小刀割了无数刀。 虽然并没对他造成什么本质上的伤害,但对于这位化族心灵上的打击却是无比巨大的。 这位化族最终战死时,凸起的眉骨下那双瞪得浑圆的眼睛,都还在盯着杜羽裳的方向。 前来偷袭杜羽裳大队的最高战力战死后,余下八位元婴期魔族飞快被全歼。 面对被围困的元婴期魔族,杜羽裳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凤凰真火加上庚金刀片,还有明因尊者在旁掠阵,那八位元婴魔族至少有两个死在杜羽裳手里。 越级击杀,所得的回馈顿时突破了杜羽裳的极限。 但她没办法停下来运行功法,引导灵力。 在战场上修炼,绝对是找死的行径。 她只能忍着,努力压制那股灵力。 就在这时,原本隐藏在她体内的新脉络却突然自行运转起来。 击杀高级魔族所得的回馈全部涌入新脉络之中储存起来,而且海量的回馈并未占据新脉络多少位置,照这趋势,几千个元婴魔族的回馈也能装得下。 当然,前提是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且有这么多的元婴魔族给她杀。 明因尊者身为先锋官,肯定不可能一直给杜羽裳掠阵,这次小规模埋伏战后,他便又回到矩阵中枢,以应对其余突发情况。 这场人魔大战持续了整整一天时间,从白天一直打到夜晚。 高等魔族虽然不再受日光伤害,但在日间实力还是会受到影响,夜晚才是魔族的主场。 可惜经过白天的浴血奋战,魔族修士已是十不存一,从人口过亿,锐减到不足一千万,虽然减员的多是低阶魔族,但对魔族来说,这损失依旧是巨大的。 联盟修士减员虽不如魔族这般夸张,但也死伤近半。 五六百万联盟修士,对战近千万实力暴涨的魔族修士,这才是真正的苦战。 108、苦战 联盟既然决定硬撼魔族,夺回东水城,自然也考虑到了魔族夜晚实力大涨的问题。 太阳才刚落山,杜羽裳的出战腰牌上便多了一条新指令:全员显示功德之光。 杜羽裳上次在功德之光检测时吃过大亏,在看到指令后第一时间便减弱了目识,但还是慢了一步,被接连亮起的道道金光晃花了眼。 几乎所有银甲修士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战士,能活到现在的,谁手里没杀几十上百个魔族? 杀灭魔族便是解救天下苍生,自然是有功德回馈的。 因此显示功德之光的指令一下达,整片战场便都亮了起来。 虽然功德之光无论是显示和隐藏,对魔族的伤害都是一样的。 但选择不隐藏的话,可以起到驱散黑暗的作用,魔族在夜晚实力暴涨,便是因为黑暗。 当几百万人都发着光,把这片天地照亮时,魔族所依仗的黑暗,便被最大程度地削弱了。 你喜欢黑咕隆咚的,我却偏要给你光。 但这还不算完,杜羽裳的出战腰牌上又有了新的指令:目识削弱五成。 她先前只削弱了三成,看到这道指令,估计联盟又有大动作,忙听令行事,把目识再度削弱。 几息之后,整个战场的外围忽然升起了无数面光镜,那光镜乃是阵法凝成,看上去虽然虚无缥缈,并无实体,但反光的能力却并不比铜镜、冰镜等有实体的镜子差。 相反的,因有阵法加成,光镜的反光度甚至比其他镜面更强。 这些光镜立起来的瞬间,哪怕是削弱了一半目识,杜羽裳还是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其他联盟修士则并无异状,想必是目力不及她的缘故。 杜羽裳只得把目识削弱到只剩四成,这才觉得好受了一些。 身为人族修士,尚且被功德之光和光镜祸害得不轻,可以想象受到功德之光克制的魔族那边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白天鏖战之下残存的少量低阶魔族,在此等强烈的功德之光下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 修为在炼气期的低阶魔族,瞬间便被功德之光烧成了虚无。 筑基期的倒是能比炼气期魔族多撑片刻,但也仅仅是多撑片刻而已,最终还是惨叫着被烧成虚无。 化气期魔族状况稍微好一些,能祭出魔盾抵御功德之光,虽然黑色的魔盾不停的被功德之光熔炼成墨汁一般的黑色液体,但好歹还能坚持一阵。 金丹期魔族即使不用魔盾,也只是皮肤被灼伤而已,并不会造成太多实质上的伤害。 元婴期以上的魔族就更不用说了,大概也只是觉得晃眼睛而已。 但无论有没有杀伤力,功德之光和光镜的作用已经起到了,在这般强烈的光线下,魔族的夜晚优势荡然无存。 更让魔族头疼的是,许多人族修士受到光镜法阵的启发,把反光阵盘固定到自己胸前,还十分无耻的以神识控制着,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闭,甚至还频繁地打开关闭。 那一闪一闪的反光,简直闪瞎一众魔眼。 而人族修士大多都是面朝同一个方向,根本不会受到干扰,但迎面而来的魔族却被闪到抓狂。 魔族也能削弱五识,但他们跟人族不一样,人族基本全是远程法术攻击,削弱了目识也不影响什么,法术上大多附着神识,看准魔族扎堆的地方扔过去就完事儿了。 但魔族却大多是力量型战士,以近战为主,若把目识削弱到不受功德之光影响的程度,基本也就跟瞎了差不多,近战没有准头的话,容易误伤自己人。 这样一来,魔族的夜晚优势反而成了他们的劣势。 此消彼长之下,联盟一方可谓越战越勇,很快便扳平了双方人数,在魔族找到化解镜光阵的办法之前,直接磨平了魔族的人数优势。 魔族的解决办法并不复杂,四位化神期魔族直接放出自己的魔域,四片魔域衔接起来,几乎覆盖了整片战场。 但魔域的黑暗也仅仅能抵消功德之光罢了,此时魔族也算大势已去,失去了人数优势和夜晚优势后,力量型近战的劣势已经十分明显了。 凌晨时分,魔族大军被联盟大军蚕食鲸吞得几乎只剩数十位元婴期和化神期的大魔头了。 而联盟修士也伤亡惨重,原本五百万人的队伍,如今还剩下不足两百万。 接下来便是高端战力之间的对决了,联盟这边共有三位化神尊者,而魔族却有四位,而且不知道东水城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化神期魔族,因此三位联盟尊者,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这可是关系着此役是否成功的最后之战,若三位化神尊者输了,四名魔尊不消一刻钟便能灭掉联盟残余的两百万修士,先前一整天的苦战便等于白费了。 这种大佬之间的战争,杜羽裳是插不上手的,她与其他银甲修士一样,只能远远退开,默默地为联盟方的三位化神尊者祈祷。 联盟方的三位化神尊者显然早就商量过战术了,才刚开打,便迅速拉开距离,合力攻击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位魔族化神修士。 只一个照面,那位魔族化神修士便受了伤,速度慢了下来。 紧接着又有第二位魔族化神修士被这般如法炮制了。 等魔族的化神修士也想用同样的方式重创人族化神尊者时,几位化神尊者却已经合至一处,临时以自身为阵基,组成了一座简易三才阵。 那几位魔族化神期修士瞬间被困于三才阵内,应对不免吃力起来。 这时同样退远的数十位魔族元婴修士欺上前来,欲对三位人族尊者出手,干扰他们布阵。 但联盟的银甲修士岂能任由他们骚扰己方尊者,于是纷纷上前迎战。 金丹修士与元婴修士之间差了一个大等级,战斗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联盟修士占着人数优势,又岂会畏惧? 不少银甲修士明知自己无法撼动那些元婴魔族,却仍是狂笑着冲上去,抱着元婴魔族自爆金丹。 不求一击必杀,只求将其重创。 杜羽裳强忍着心酸和疲惫,勉力控制着凤凰真火,为银甲修士们掠阵,并不时抽冷子用庚金刀片偷袭。 在联盟方牺牲了近万名银甲修士后,终于全歼了魔族元婴修士。 109、灵器阁 没有了魔族元婴修士的袭扰,再加上有简易三才阵加持,联盟化神尊者与魔族化神修士之间的战斗很快便没有悬念地结束了。 三位化神尊者多多少少都带了些伤,但他们能以少胜多而且还没出现减员,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所以联盟修士们皆齐声欢呼,以这种简单的方式,表达劫后余生的欢喜。 明因尊者吞了一粒伤药,就地打坐调息前,朝众人摆手道:“诸位道友辛苦了,但现在还不算大获全胜,东水城里亦是危险重重,还请各位道友尽量恢复自身实力,稍息片刻后,我们便要整队入城了,还请各位道友不要大意轻敌,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伤。” 众修士齐声应了句“是”,便都服下疗伤丹药,就地打坐调息。 杜羽裳原本突破在即,但考虑到自己突破时凤凰真火会暂时失控,只得继续忍着,也跟其余修士一样,自行疗伤, 一刻钟后,明因尊者起身,另外两位化神尊者也跟着站起来,三人与金甲指挥官一起,把余下的一百多万修士重新分组,又重新指定了临时分队指挥,制定好临时作战计划,商量妥当后,才开始攻城。 东水城是人族剩余的八十一座城池之一,规模并不比银月城小。 就算魔族有生力量都在城外一战中伤亡殆尽,就算城中已经只剩老弱妇孺,也是不容小觑的。 魔族的力量优势下,就算只是遭遇魔族幼童,若是一个不慎,高阶修士也有可能折在他们手里。 为了减少联盟修士的损伤,众修士入城前,镜光阵便被布置到了东水城的墙头上。 联盟修士并未去攻打城门,而是直接从空中侵入,各种火系法术开道,清出一片安全区域后,其余修士才纷纷飞跃城墙,进入东水城之中。 然后便按此前划分的分队,分头进行清剿。 杜羽裳被直接调到了明因尊者麾下,坐镇中枢,不允许再去涉险加入清剿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功德积分,都快破三百万了,要换什么都够了,于是不再坚持,老老实实地跟在明因尊者身后,等待清剿结束。 杜羽裳虽然不能跟着大部队加入清剿,但她的神识可没闲着,向外延伸到最远距离,观看联盟修士清理残余的魔族。 只是她才看了一会儿便咬着牙收回了神识。 明因尊者看出了她的异常,叹了口气道:“魔族一向是以天下生灵为食的,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或是其他山精鬼怪,对于魔族来说都是食物,哪怕不是活物,只要有灵气,他们都吃,被魔族占领的大世界和小世界,过不了多久便会被抽干灵力而崩溃。魔族是天下生灵的共敌,是绝对不可能共存的物种。” 杜羽裳能看到的东西,明因尊者自然也能看到。 在那些被魔族占据的房舍之中,几乎家家户户的堂屋里都挂着熏干的人族尸体,少的有几十具,多的甚至一两千具。 被熏干的尸体已经看不出生前的模样,但那些尸体脸上的惊慌与恐惧却被保留了下来。 “魔族都该死!”杜羽裳咬牙说了一句。 明因尊者道:“等这次清剿完成后,杜道友便随我去灵器阁吧,只有更犀利的法宝、更厉害的阵法、更强大的灵符,才能杀灭更多的魔族,将苍蓝界从魔族手中拯救出来。” “好!” 清剿并不比两军对战来得轻松,负隅顽抗的魔族还是给联盟修士造成了很大的伤亡,整整一天一夜后,东水城的魔族才被清理干净,整座城池都被笼罩在功德之光下。 接下来还得修复护城大阵,清理魔族与联盟修士的尸体,以及那些被悬挂在房梁上充当储备粮的尸体。 一天后,清理才总算告一段落,所有尸体被集中起来焚毁。 其中,魔族尸体近亿,大多是魔族中的老弱妇孺,青壮年战力在城外的战斗中便已经被消灭殆尽了。 联盟修士的尸体数十万,都是在清剿过程中死于魔族之手的。 另外,还有近亿具被熏干的人族尸体! 至此,东水城清剿任务总算是顺利完结了。 虽然联盟一方伤亡也十分巨大,但作为联盟主动出击且取得胜利的第一战,还是很有意义的。 护城大阵修复后,联盟一方留下数十万修士驻守东水城,同时在城外重建功德之光检测点,开始接纳幸存的、无家可归的人族与其他种族。 其余人等则重新登上楼船,返回明月城。 杜羽裳向明因尊者要了三天假期,她迫切需要晋级。 另外还得把涤灵泉水和道果先换到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失传的丹方以及一些绝迹的灵药也是她所需要的,功德积分留着没用,不转换成实物放进储物空间里,她觉得不踏实。 此次晋级十分容易,她在仙府之中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成功晋级到金丹后期,储存在新脉络之中的灵力在她晋级后自行转入她身体里,无须修炼便彻底巩固了她的修为。 三天后,战务堂外,把三百万功德积分消耗一空的杜羽裳如约而至,随同明因尊者前往灵器阁。 灵器阁并没有建在任何一座联盟城池里。 明因尊者带着杜羽裳前往战务堂领取出战腰牌处,申请了一道传送符文,铭刻于杜羽裳的出战腰牌上。 “这是前往灵器阁的一次性传送符文,你以后如果要去灵器阁,同样可以来这个地方申请,只要一百功德积分就可以传送一次。” 杜羽裳点了点头,这价格倒不是很贵。 明因尊者拿出传送玉符,又教杜羽裳激活她出战腰牌上的一次性传送符文,两人的身形一阵扭曲后,消失在原地。 灵器阁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如果说如今的苍蓝界是一个残破的、有着世界末日景象的修罗地狱,那么灵器阁便是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哪怕外面的世界已是危如累卵,但这一方小世界却依旧鸟语花香,各式浮岛悬于空中,岛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不时有丝竹声遥遥传来,又有灵鹤绕着浮岛翩翩飞舞。 偶有修士御剑飞过,也是一副悠哉悠哉的姿态,仿佛外面世界的战火纷飞不曾侵染此地分毫一般。 杜羽裳心想:我可能知道灵器阁不长进的原因了。 110、生于忧患 外面战火纷飞民不聊生,这灵器阁里却丝竹绕耳,宛如与世隔绝一般。 有道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灵器阁的人大概是觉得即使外面天塌了,这方小世界的天也能好好的,所以才能这般悠哉游哉吧。 没有生存压力,所以对一切都不上心,这就是杜羽裳对灵器阁的感觉。 她把这里的情形看在眼里,却并未多言,只是跟在明因尊者身后,朝着最大的那座浮岛飞去。 那浮岛十分巨大,简直像一座浮在空中的王国一般。 岛的正中有一座巨大的湖泊,宛如一面碧蓝色的镜子镶嵌在广袤的草原上,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湖边鲜花盛开,一丛丛笔直的杉木点缀在草原上,在杉木林中,建着一栋十几层高的大厦。 那座大厦便是灵器阁的总部所在。 明因尊者带着杜羽裳落在大厦前的草地上,才刚落地便有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修士迎出来,朝明因尊者热情地笑道:“哟,明因师兄,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吹到灵器阁来了?来来来,正好我那里有壶底下供上来的好酒,今儿咱们师兄弟好好喝一杯。” 明因尊者笑容有些勉强:“师弟,喝酒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带了一位小道友过来,她对炼器有一些独特的想法,希望你能跟她交流一二。” 玄元尊者到底是灵器阁的阁主,而且也是化神尊者,明因尊者委实不好意思直接说让他学习学习这种话,怕让人下不来台。 可惜,明因尊者说得太过委婉,让玄元尊者会错了意,他把杜羽裳打量了一番后,摆手道:“明因师兄,上次我收关门弟子的时候,你还来吃过酒,怎么,又想吃酒了?我上次就说过了,宁儿就是我最后一个徒弟,我不收其他徒弟了!” 明因尊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道:“你能不能正经点儿,也不看看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了。杜道友,劳烦你把宝扇与他一观,免得他想多了。” 杜羽裳点了点头,祭出月华宝扇,双手递给玄元尊者。 虽然明因尊者说话有些不太客气,但他是客人,而且玄元尊者与他有着多年同门情谊,不至于为几句话就不愉快,因此也只是笑容收敛了一些,却并未生气,抬手便接过宝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端详起来。 “嘶……”玄元尊者看了片刻后,啧啧称奇:“这构思很巧妙啊,此等法宝最适合身怀灵火的修士使用,明明冰凤翎羽最是克制灵火,但用在此处却是妙极……” 玄元尊者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 明因尊者冷笑:“现在知道我不是给你塞徒弟的了吧?” 玄元尊者把宝扇还给杜羽裳,朝她抱拳道:“抱歉抱歉,是我失言,小友的炼器手法不在我之下,收徒一说纯属妄言,还请小友莫怪。” 杜羽裳忙还礼:“不敢,晚辈杜念,见过玄元尊者。” 玄元尊者见杜羽裳执晚辈礼,对她的观感倒是好了许多,觉得她至少不是恃才傲物之辈。 他笑了笑道:“杜道友无须多礼,有道是达者为师,你我平辈论交即可。” “晚辈不敢。”杜羽裳从不在这些礼节问题上轻忽,是前辈就是前辈,就算人技术上不如她,但修为却胜过她好几筹,她可没有造次的资格。 玄元尊者见她执意如此,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问明因尊者:“明因师兄与杜小友来此,该不会就是让我欣赏一下宝扇的吧?” 明因尊者没好气地道:“你当我像你这么闲?这位杜道友,是我给你找来的技术指导,她有许多炼器方面的精巧构思,另外,我观她的炼器手法也与你大不相同,材料的精炼程度至少是你的一倍以上,我也不说让你拜师这话,但你要跟人学技术,是不是得有些表示?” 玄元尊者脸上笑容一僵,虽然他从没有觉得自己的炼器水平就是天下第一了,但他对提升自己的炼器水平这种事并没有什么迫切的渴望。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愿意躺在湖边,吃肉喝酒。 况且,这提升技术,还得他自己付出代价,他就更不乐意了。 明因尊者自然也看出了他脸上的不情愿,不由为之气结:“师弟,你知不知道联盟的城池已经只剩下七十六座了?你觉得如果所有城池都被魔族摧毁了,灵器阁这个依附于苍蓝界而存在的小世界,还能独善其身?你还能这么悠闲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问世事?” 玄元尊者听得一脸惭愧,忙摆手道:“别说了别说了,我学还不行吗,我学,我学,我付学费,成了不?” 明因尊者忍着笑,板着脸点头:“这还差不多。” 玄元尊者小声嘀咕道:“每次来都是一通说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师尊呢!” 明因尊者耳朵尖,自然是听到了,慢条斯理地道:“师尊他老人家仙去时曾令我好好管教你,因此我虽是你师兄,却也算半个师父了,怎么,你不服?” 玄元尊者哪里敢说不服,点头如捣蒜地道:“服,服的。” 三人说着话进了大厦,玄元尊者虽然有些不求上进,但他师兄已经把人带来了,他想不上进也没有办法,只得先带着杜羽裳先去参观炼器室。 杜羽裳有心替苍蓝界出一些力,因此看得十分仔细,每发现一个问题,便掏出玉简录入进去,待到十二座炼器室看完,玉简上已经列出了近百条问题。 她皱了皱眉,问道:“敢问前辈,这些炼器师在灵器阁算是什么水准?” 玄元尊者有些得意:“这十二个人都是我的亲传弟子,在灵器阁,除了我之外,也就是他们炼器水平最高了。” 杜羽裳有些惊讶,想了想后才道:“晚辈斗胆,请前辈炼器一观。” 玄元尊者就有些不乐意了:带她参观自己的弟子炼器那自然是没问题,可自己炼器给她看,那怎么行,只有师尊才有资格提这样的要求,你一个小女娃子,凭什么呀? 111、玄元尊者 只是玄元尊者刚想拒绝,就见明因尊者神色不善地瞪过来。 得嘞,有这么位惹不起的师兄盯着,他还能怎么办? 炼器就炼器吧,就当炼给师兄看,不丢人。 玄元尊者只得讪讪一笑,不情不愿地祭出自己的炼器炉。 炼器炉跟丹炉不同,丹炉大多呈鼓柱状,三足双耳,顶上有盖。 但炼器炉却是方的,四足双耳,其内分两层,上层为器槽,可放置各种模具,下层为火膛,两方通透以便风助火势。 玄元尊者从储物镯里翻出各种炼器材料,随后又拿出一套长刀模具,将一切准备就绪后,这才祭出自己驯服的灵火,点燃炼器炉的火膛。 待火膛内温度足够后,他像炒菜一般,把种种炼器材料依次投入上层器槽之中,又以灵力催动灵火,以助火势,加速材料熔化。 熔炼的过程十分缓慢,耗时数个时辰。 好在杜羽裳与明因尊者都是静得下来之人,竟耐着性子一言不发地全程看着。 将所有炼器材料熔炼妥当后,玄元尊者才将材料熔液导入长刀模具之中,铸造成长刀的粗胚。 接下来还要对粗胚进行反复锻打和淬炼,锻打是为了增强材料韧性,淬炼则是为了进一步精炼材料去除杂质,这些都是修真界炼器最常用的手段。 玄元尊者身为化神期修士,自然不用像凡间铁匠那样轮着大锤敲敲打打。 那柄长刀粗胚悬浮在半空,被两股灵力夹在中间,反复对冲,这样对冲的力道,比抡大锤砸不知强出多少倍。 锻打结束后,又是反复冷热交替淬炼。 如此七七四十九次淬炼后,玄元尊者忙掏出刻刀,在尚未冷却的长刀上铭刻符文。 刻上数道符文后,又打上一道炼器决,器成。 玄元尊者装模作样地抹了抹额头,一副好辛苦的样子,将那柄新鲜出炉的长刀拿在手中舞了两下,一脸“惭愧”地道:“哎,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啊,只是下品法宝而已,离中品还差一丢丢。” 这人嘴里说着谦虚的话,眼里流露出来的情绪却是:我好厉害,随随便便炼制一下就是法宝,快夸我,快夸我。 明因尊者从他手里抓过长刀,递给杜羽裳:“杜道友请看一下,可有改进的余地?” 杜羽裳看了看长刀,又看了看一脸得意的玄元尊者,再看了看满含期待的明因尊者,然后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有!” 玄元尊者顿时垮下脸来,心里一万个不服。 若是炼制其他武器被鄙视了,他觉得尚且情有可原,但炼制长刀,这苍蓝界恐怕没有人比他更厉害了。 要知道自魔族入侵以来,几十年的时间里,联盟修士所用的长刀基本都是他炼制的。 每日海量的炼制,他真是闭着眼睛都能炼制出长刀来。 这小姑娘竟说他炼制的长刀还能改进! 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乱说话! “那不如请杜道友演示一番,该如何改进,也让我见见世面。”玄元尊者心里头不舒服,说话就有些阴阳怪气的。 明因尊者并没有说什么,这会儿说再多这小子也不会心服口服,一会儿用事实说话打脸才更有说服力。 杜羽裳知道玄元尊者不服,若是玄元尊者提出斗法,她肯定毫不犹豫地认输认怂,但比试炼器嘛,呵呵,她会教他怎么做人的。 “可以,晚辈斗胆献丑了。”杜羽裳点头应允。 玄元尊者板着脸,把同样的材料又取了一份出来,气呼呼地道:“杜道友若还是其他需要,可一并说来,我这里什么都缺,就炼器材料不缺。” 杜羽裳点头道:“如果有冰凤翎羽的话,晚辈恳请借来一用。” 玄元尊者翻着白眼取出一根冰凤翎羽来,只是那翎羽被玉匣封存着,寒气并未外泄。 见材料都齐备了,杜羽裳转身朝玄元尊者和明因尊者抱拳道:“晚辈这便开始了。” 两位尊者点了点头,一个有些不情不愿,另一个却是满眼期待。 这次炼器不同往日,是为了将更好的炼器手法在苍蓝界传承下去。 因此杜羽裳并没有特意炫技,没有选择脱离炼器炉徒手炼器,而是循规蹈矩地以凤凰真火点燃火膛,然后按部就班地开始熔炼材料。 她尽量在炼器过程中不使用凤凰真火的优势。 凤凰真火毕竟是天地本源灵火,不可能人手一份,若她展示出来的炼器之道太过依赖凤凰真火的话,会很难传承下去。 但就算这样,杜羽裳的炼制手段也明显比玄元尊者高明,同样时间里,材料熔炼程度明显更高。 但这还不是杜羽裳与玄元尊者最大的区别,当她把材料熔液加入模具后,才是技术两极分化的开始。 利用冰凤翎羽与凤凰真火冷热交替淬炼粗胚,这是杜羽裳独创的方法。 仅仅这一步,便远远地拉开了两把长刀之间的品质差距。 当杜羽裳开始淬炼粗胚时,玄元尊者脸上轻慢的表情彻底消失,变得凝重而专注起来,眼也不错地盯着杜羽裳,生怕错过任何细枝末节。 杜羽裳并不藏拙,尽己所能地炼制这把长刀,从熔炼材料到铸成模型,再到淬炼,以及后面的铭刻符文,打入炼器决,无一不是竭尽全力。 数个时辰后,一柄上品法宝长刀呈现在两位尊者面前。 玄元尊者一脸惭愧,这次是真的惭愧了,朝杜羽裳拱手一礼道:“在下坐井观天,目中无人,还望杜道友莫怪。” 杜羽裳忙侧身避开,没有受他这一礼,而是拿出先前观察旁人炼器时记录问题的玉牌,双手递给玄元尊者。 “前辈不必妄自菲薄,您的炼器之道已是不凡,晚辈只是占了灵火之便而已,而且晚辈的炼器之道多是传承自上古炼器之道,这些技巧并非晚辈自创,晚辈在炼器一道上并无过人之处。这玉简里是晚辈总结的,前辈门下炼器师们与上古炼器之道有出入的地方,请前辈一观。” 玄元尊者见她态度依旧恭敬有礼,并没有半分得志便猖狂的样子,心里好受了许多,而且对杜羽裳也多了几分钦佩:世间多是半灌水叮当响之人,有几个身怀绝技者能做到她这般虚怀若谷? 玄元尊者虽是个不求上进的惫懒货,但对真正的高人还是十分推崇的,忙双手接过玉简,认真道:“多谢杜道友,在下定会仔细参详,另外,在下想请杜道友公开炼器一次,让此界所有炼器师都能学习一二,不知杜道友可方便?” 112、条件 杜羽裳刚要开口答应,却被明因尊者拦住了。 “慢着,后续演示的问题,等一下再说,杜道友不妨先说说你的条件,不然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杜羽裳忍不住笑道:“前辈是怕晚辈狮子大开口吗?” 明因尊者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只是想早些知道杜道友的要求,好早一点做准备,总不能你该说的、该教的都做完了,我们这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吧。” 哪怕苍蓝界已经不能飞升了,但明因尊者却依旧不敢过分沾染因果。 这样的人,让人放心。 杜羽裳想了想后道:“我需要一些丹方,还有一些炼器材料和灵药,不瞒两位前辈,苍蓝界有许多我们那一界已经灭绝了的灵药,晚辈很想带一些回去,如果可以的话,有活株的、可以种植的,那就更好了。” 其实之前凭功德积分换到涤灵泉水和道果后,杜羽裳此次天泉秘境之行已算圆满了,她一时也想不出自己需要些什么,因此只能提出一个比较宽泛的要求。 明因尊者果然面现难色,微微皱眉思忖了片刻后道:“杜道友这要求听着跟没说似的,不过也好办,炼器材料的话,现在就能解决,只是丹方和灵药,得等灵器阁这边忙完了,我带你去丹神阁走一趟,正好栖霞尊者还欠我一个人情,问她讨些灵药丹方,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说完转头对玄元尊者道:“师弟,把你收藏的炼器材料全部拿出来,让杜道友挑选。” 玄元尊者闻言,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神情有些扭曲,眼神里满满都是抗拒:“师兄,我拿一半出来行不行?” 玄元尊者是苍蓝界出了名的囤货小能手,他囤积的宝物,十几个储物工具都装不下。 苍蓝界谁都知道,只要打劫了玄元,至少能养活好几个宗门。 可这家伙一直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鲜少露面,因此没人得手过。 后来他实力强大了,晋级化神了,才没人再想着打劫他发家致富了。 一般有囤积癖的人,对自己囤的藏品都是十分爱惜的。 明因尊者那意思听着就是让杜羽裳随便拿,万一这姑娘是个混不吝的,真的一下子给他划拉走一大半,那他就不用活了。 可惜,明因尊者十分无情地拒绝了玄元尊者保留囤货的请求:“不行!赶紧都摆出来。” 玄元尊者捂着自己的胸口,哭丧着脸:“哎哟,师兄,你这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他虽絮絮叨叨磨磨唧唧,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但还是摘下满手的储物戒指,以及手臂上的四个储物镯,还有一条储物腰带,然后把眼一闭,将那些东西推到杜羽裳面前,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呐,你自己选吧。” 杜羽裳看着浮在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储物工具,有些傻眼:这位玄元尊者,该不是把整个苍蓝界都搬空了吧? 她咽了口唾沫,开始挨个查看储物工具。 苍蓝界的炼器材料,大多都是她见过的、用过的,真正稀有的材料并不多。 她可不愿意随便选些用不上的普通材料就浪费一次机会,如果实在挑不出来,她宁愿把机会留着。 直到她在储物腰带里找到了星辰砂。 星辰砂可是所有炼器师梦寐以求的极品材料,炼器时加入一颗就可以提升法宝等级。 如果当初她炼制月华宝扇的时候有星辰砂在手,说不准月华宝扇就已经是后天灵宝了。 储物腰带里的星辰砂有数百颗,杜羽裳真的很想全给他拿走,但想想自己还要换丹方和灵药呢,只得忍了忍,用神识控制着,取出二十颗星辰砂。 “前辈,我想要二十颗星辰砂,可以吗?”杜羽裳有些忐忑地看向玄元尊者。 玄元尊者瞪大眼睛看了看那一小堆星辰砂,又看了看杜羽裳。 杜羽裳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拿多了,正想开口,就听玄元尊者高声道:“你吓得我冷汗都下来了,就要这个?” 杜羽裳一愣:啥意思? 玄元尊者气哼哼的,“我这么多宝贝,你就看上了这个?嗯?” ??? 杜羽裳有些懵:我该怎么办?要不再挑点儿? 她只得顺着玄元尊者的话,讪笑道:“前辈的宝物真是令晚辈大开眼界,晚辈一时挑花了眼,就随便选了一样,那,要不晚辈重新挑一下?” 说真的,她还真就只看上了星辰砂,其他炼器材料,要么是她自己就有的,要么就是付出点儿代价就能换到的,唯独这星辰砂,她来的那一界根本没有。 玄元尊者听杜羽裳这么一说,忙一抬手把所有储物工具都收了起来,气鼓鼓地道:“想得美,选定离手,哪能重新挑。” 他想了想,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手一划拉,一百多颗星辰砂从储物腰带里飞出,飘到杜羽裳面前。 “呐,你喜欢这个,多给你一些,我还是很大方的。” 星辰砂对杜羽裳来说很重要,那是因为她炼器水准极高,炼制极品法宝几乎轻而易举,若在炼制极品法宝时加入星辰砂,就有可能会诞生后天灵宝。 灵宝和法宝一字之差,功能却相差十倍不止。 但对于炼器技术稀松平常的玄元尊者来说,星辰砂的作用就没那么大了。 以他的炼器水平,就算用上星辰砂,炼制出成品也就是中品法宝到上品法宝之间的样子,差别并不是很大。 因此在他眼里,星辰砂远不如其他稀有材料珍贵。 杜羽裳生怕他反悔,忙一把将所有星辰砂收入储物空间之中,强压下笑意,朝玄元尊者躬身一礼道:“多谢前辈。” 玄元尊者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把手一挥:“毛毛雨,小意思。” 明因尊者可不像玄元尊者那么心大,他虽不会炼器,但也知道星辰砂的作用,当即向杜羽裳传音道:“杜道友选中星辰砂,不知可有把握炼制出后天灵宝?” 杜羽裳对明因尊者的品性也算小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若自己替他炼器,好处肯定不少,因此应道:“只有五成把握。” 明因尊者顿时大喜过望,拉起杜羽裳的衣袖就走。 113、嘲讽 明因尊者拉着杜羽裳走了几步后,又拉着她转回来,放开手摇头失笑道:“对不住,我这是高兴糊涂了,炼器的话,还是这里最好,材料都是现成的。” 可以薅师弟的羊毛,为什么不薅? 玄元尊者听得一头雾水,一脸不满地跺脚:“师兄你过分了哈,居然当着我的面跟杜道友传音!你们居然有秘密瞒着我!你还是我师兄吗?” 明因尊者反手就在他鼓起来的肚子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说什么呢你,瞎扯,把星辰砂都拿出来给杜道友,你留着也是暴殄天物。” 玄元尊者闻言一惊,忙双手捂着储物腰带,一张脸拧巴得厉害,摇头道:“不,不要!” !!! 明因尊者看得脸都黑了,“闭嘴,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玄元尊者咧嘴一笑,“这里不是没别人么。师兄啊,你好歹给我留点儿做个种吧,总不能把这一门直接薅秃了吧?” 明因尊者哼笑了一声,转头对杜羽裳道:“我师弟看来是舍不得,那咱们去别处炼制灵宝吧,免得让他偷师了。” “灵宝?师兄你刚才说灵宝?”玄元尊者惊得跳了起来,连储物腰带都顾不得捂了。 明因尊者冷眼瞥着他,“不,我没说。” 玄元尊者干脆冲杜羽裳道:“杜道友,你真能炼制灵宝?要真的,我不仅把星辰砂都给你,我的家当也都给……都给你一丢丢!” 他说完冷汗都下来了,妈呀,说瓢了嘴,差点儿把自己家当给全舍出去了,那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好险,好险。 杜羽裳可不知道,刚才玄元尊者一句话的工夫已经自行在生死线上奔了个来回了,她一脸认真地应道:“前辈无须如此,晚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勉力一试。” 玄元尊者重重地点头道:“试,材料我出,你尽管试!要不,我这就把灵器阁所有炼器师都召集起来,反正是要让他们学的,一个骡子是赶,一群骡子一块儿赶倒还方便些。顺便也让他们都见证一下后天灵宝诞生的过程。” 这话说得,杜羽裳压力有些大:“若是失败了……” 玄元尊者把手一摆:“失败算什么,失败了就再试呗,多试几次总能成功,材料都算我的!”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玄元尊者急匆匆出去召集人手。 而明因尊者则留下来,与杜羽裳商议第一次尝试,要炼制一件什么样的灵宝。 他对杜羽裳的月华宝扇很是欣赏,但那种团扇毕竟是女子专用的,他一个大男人拿着也不像那么回事,因此想请杜羽裳帮忙炼制一把折扇。 两人敲定好折扇的用料、形状、以及需要录入的符文和其他大致功能后,玄元尊者也把人手召集得差不多了,这灵器阁里除了闭死关的两个炼器师外,其余炼器师皆已赶往议事大厅,甚至还有许多不是炼器师的修士,也闻讯而至。 因此,当杜羽裳跟在两位尊者身后进入灵器阁议事大厅时,被满当当的观众给吓了一跳。 这场面,让她想起了魔宗的丹师擂台。 不知进入天泉秘境的五百魔宗弟子,如今活着的,还剩多少。 也不知那些弟子,又在哪一界殊死搏杀着,为天材地宝,为修炼资源,或是为了活命。 杜羽裳按捺下心中升起的思绪,深吸了一口气,走上议事大厅前端的高台。 玄元尊者拿出一枚储物戒指递给杜羽裳,对她道:“这里头是此次炼器所需的材料,你先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杜羽裳把意识沉入戒指中查看了一番,里头炼制宝扇的材料被摆得整整齐齐,该粗加工的也都进行过粗加工了,有些材料的成色甚至比她以前炼制月华宝扇的材料还要好。 查看一番后,杜羽裳点了点头,观众太多了,她不想说话。 接下来便开始炼制。 这一次炼器的手法就不像炼制长刀那般朴实了,不再循规蹈矩地用炼器炉,而是按她平日里常用的炼器手段:徒手炼制。 从炼化材料开始便引起众多炼器师一叠声的惊呼,但这些惊呼并不是夸赞与感叹,而是近乎一边倒的批评与贬损。 “天哪,这是在给咱们表演吗?这是要干啥?” “看着像炼器,可炼器炉都不用,这也太不把炼器当回事了吧?” “我敢打赌,她这么干只能浪费材料!” “过分哦,居然在咱们这么多炼器师面前显摆她那低劣的炼器技术!” “人倒是漂漂亮亮的,可性子太恶劣了!” …… 玄元尊者站在议事大厅高台上的角落里,听着门下炼器师们毫不客气的议论甚至是嘲讽,脸色十分难看。 他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 不仅自己坐井观天,小看天下英雄,还培养出这么一批鼠目寸光,成天呆在小世界里还以为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家伙? 算了,不怪他们,是我这上梁歪了,下梁怎么可能正得了? 你们可劲儿嘲讽吧,狂欢吧,现在说得有多热闹,一会儿打脸就会有多疼。 玄元尊者稳稳当当地站在角落里,并不出声阻止门下众人议论,甚至都没在杜羽裳炼器前说上一句半句开场白。 他就是想让门人们吃个教训,想让他们知道,天外有天! 随着杜羽裳不断摆弄凤凰真火,材料的熔炼度越来越高,底下的议论声也越来越低,渐渐没人再说话。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她双手犹如舞蹈般十指弯曲弹动,将熔炼成液体的材料不停变幻成各种形状,以便凤凰真火的小火苗更容易地剔除熔液中的杂质。 这般技巧,在场没有人能做得到。 这般熔炼程度,在场也没有人能做得到。 那些先前嘲讽过杜羽裳的人,这会儿纷纷红了脸,浑身不自在,总觉得身边有人在朝他冷笑。 杜羽裳炼器的过程并未受到任何干扰。 实际上从她一开始炼器,玄元尊者就已经在高台上打下了禁制,底下人就算载歌载舞,也不会干扰到她分毫。 这可是要诞生灵宝的一次炼器,怎么可能让炼器师被底下的门人影响心情? 材料熔炼完成后,杜羽裳取出已经由两位尊者粗加工过的冰凤翎羽。 她实力不够,奈何不了这天材地宝,但是两位化神尊者却有办法把它切割成她需要的形状。 114、后天灵宝 三根冰凤翎羽,绒毛和羽骨已经彻底分开。 每根羽骨被均分成三段,共九截,作为折扇的扇骨。 绒毛被附入材料熔液拉成的丝线中,织成扇面。 作为两侧最大扇骨的那两段羽骨,也早就打好了镶嵌孔,只等宝扇主体成型后,就能嵌入宝石,以助宝扇凶威。 杜羽裳有炼制月华宝扇的经验打底,这次炼制不仅十分顺利,而且炼制技巧还提高了不少。 再加上她的修为比那时提升了两个小等级,对凤凰真火的控制程度又精准了不少,无论是材料熔炼度还是冷热淬炼的强度,都远胜从前。 因此即使没有加入星辰砂,这柄宝扇的品质也比月华宝扇高出许多,离后天灵宝只差一点点了。 而星辰砂的加入,恰好弥补了这一点点差距。 当杜羽裳绘制完符文,朝宝扇打出炼器决时,这把扇骨洁白如玉晶莹剔透、扇面精致细腻丝丝分明、通体散发着白蒙蒙冷光的折扇,忽然裹挟着璀璨宝光,旋转着,冲天而起。 就在这时,这方小世界里竟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起来。 旋转而上的宝扇迎着雷光,在所有人惊叹、羡慕、渴望的目光中,迎向劫雷。 在一阵阵劫雷轰击下,宝扇被再度锻打,再度淬炼,散发出的宝光越来越纯粹,越来越亮眼,扇骨和扇面上竟隐隐有道韵之光流动。 九道劫雷后,宝扇通体宝光渐渐收敛,外表逐渐归于平凡。 当劫云散去后,宝扇忽然自行合拢,“嗖”的一声往议事大厅外遁去。 明因尊者与玄元尊者不约而同地一飞冲天,各自伸出手,朝飞遁的宝扇抓去。 明因尊者看了玄元尊者一眼,屈指一弹,一道灵力点在他的储物腰带扣上,那腰带的卡扣顿时弹开,朝地上落去。 玄元尊者一惊,忙把手换了个方向,将储物腰带抓回来。 当他回头再看时,宝扇已经落入了明因尊者手中。 师兄不愧是师兄,抓住宝扇后,滴血认主祭炼等一系列举动,几乎瞬间便完成了。 玄元尊者把储物腰带扣上,胖墩墩的身躯从从容容地落回地上,输人不输阵地道:“嗨呀,师兄就是小气,就不能给我先看看?” 明因尊者宝扇到手,哪会跟他计较这些,御使宝扇朝玄元尊者飞过去:“你慢慢看,看个够。” 玄元尊者忙接过宝扇,胖胖的手指一寸寸抚过宝扇的每一根扇骨,每一寸扇面,表情极其猥琐。 好在宝扇只是开了灵,还未生出神智来,否则定然会严肃抗议的。 “灵宝啊,这可是灵宝啊。”玄元尊者摸着摸着,忽然就红了眼眶:“当年师尊他老人家,也能炼制灵宝的,可惜被魔族祸害了,不然……” 魔族自身并不擅长炼器和炼丹,每入侵一界时,必会派遣心魔先行,而高等级的炼器师和丹师,便是心魔附体的主要对象。 明因尊者和玄元尊者的师父在炼器一道上颇有建树,自然便被心魔盯上,跟他水平相仿的炼器大师,大多也没能幸免。 许多炼器师和丹师,在短暂清醒过来后,为了避免彻底被魔族同化,沦为失去神智的魔物,皆选择了兵解。 这也是为什么苍蓝界的炼器水平会如此大失水准的原因。 明因尊者也被玄元尊者的话勾起了思绪,神色黯然地道:“你好好跟着杜道友学,争取重现师尊在世时炼器一道的荣光。” 玄元尊者点了点头,撤去高台上的禁制,让自己的声音能响遍整座议事大厅,他举起手中的宝扇,高声道:“这是魔族入侵后,联盟诞生的第一件后天灵宝,你们都是这件灵宝诞生的见证者。本尊想借这件灵宝告诉所有炼器师,以及所有苍蓝界的修士,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魔族休想消灭我们!你们有没有信心,炼制出更犀利的法宝,助联盟修士剿灭魔族,还苍蓝界一片朗朗乾坤?大声告诉我,有没有?” 议事大厅里的炼器师们见到雷劫时便已经怀疑是不是灵宝诞生了,如今听到确切消息,顿时像炸了锅似的,议论纷纷。 “天哪,我们竟然真的见证了灵宝的诞生,这事儿可够我吹一辈子了。” “刚才说人家浪费材料的是谁?站出来走两圈!” “原来还可以这样炼器,我觉得我几百年炼器生涯都白搭了。” “那姑娘看着年轻漂亮,想不到竟是炼器大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如果我的炼器水平能再提升一些,是不是联盟修士在对抗魔族的时候就能更容易一些?” …… 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渐渐减弱,融合成一个响彻整个议事大厅的声音:“有!” “有!” 有信心炼制出更犀利的法宝! 有信心剿灭魔族,还苍蓝界一片朗朗乾坤! 玄元尊者待群情激昂的众人冷静下来后,拿出一枚玉简扬了扬:“这玉简里是杜大师在参观了我等炼器后提出的改良意见,有兴趣的都可以来我这里复制一份。” 这玉简如果在杜羽裳炼制灵宝之前拿出来,估计不会有人感兴趣,但现在却不同了,炼器师们几乎一拥而上。 好在玄元尊者的大弟子是个会来事儿的,忙喝令众人排队,安排复刻玉简事宜。 炼器师们排着队依次上来复刻玉简,拿到玉简后又挨个走到杜羽裳跟前,朝她深深一礼。 “多谢杜大师。” “多谢杜大师。” …… 杜羽裳只得不停的回应,开始时还说两句“不敢不敢”“过奖过奖”之类的场面话,到后面场面话说得嘴都干了,干脆就只点头表示一下算了。 直到一个年轻人走上来。 这人并没有去玄元尊者的大弟子那里复刻玉简,而是径直走到杜羽裳面前问:“前辈,是你吗?” 杜羽裳听他声音有些耳熟,定睛一看,哎哟,还是个熟人呢。 “不,不是,不是我!” 她刚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的反应也太傻了吧,装迷茫都不会吗?否认个屁呀! 果然,当她抬头时,就看到那人对着她笑得好开心。 115、甩不掉 “前辈,我就知道是您!” 吕博文望着一袭红衣,容颜绝美的杜羽裳,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杜羽裳见自己否认不了,只得干脆默认下来,端起前辈范儿,一脸严肃地问:“嗯,想不到你都结丹了?” 这小子晋级未免也太快了吧? 跟她分开的时候,她金丹初期,这小子化气期,如今她金丹后期,这小子也金丹期了。 这是神灵的亲儿子吧? 吕博文有些赧然地点头应了一句,“晚辈侥幸在进入秘境前结丹了。” 听他那庆幸的口气,杜羽裳就忍不住想泼他凉水:“你不知道吗,每个境界只有一次进入秘境的机会,你赶在秘境开启前晋级,化气期的机会可就没了。” 吕博文笑着挠了挠额角,目光闪闪发亮:“没有就没有了呗,能在这里遇到前辈,就算所有的机会都没有了,也不可惜。” 杜羽裳单身一千年,自身对各种情话的防御能力几乎达到完美级。 听到吕博文的话,她完全没有“闻弦歌而知雅意”的觉悟,反倒是错把表白当拍马屁,老气横秋地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哄人的功力又见长了。” 吕博文楞了一下,又笑了起来:“是啊,晚辈没事的时候,就在琢磨着,再见到前辈时,要怎样哄前辈开心,才能让前辈不再撇下我。” 杜羽裳白了他一眼:“你每天不用修炼,这么闲的吗?” 吕博文憨憨地一笑,没有回答,而是转了话题问:“前辈接下来打算去哪里?一直留在灵器阁炼器吗?” 杜羽裳摇了摇头,“我估计还在这里待三四天,然后就去战场,还是战场收益最大。” 吕博文有些惊讶。 他来的时候直接就落在联盟城池里的,因学了炼丹和炼器,便被留在安全区域做后勤工作。 除了杜羽裳之外,他遇上过好几个同批进入天泉秘境的修士,差不多都一样选择留在安全区域。 杜羽裳是他见到的,唯一的一个主动想上战场的异界修士。 “战场收益真的有那么大么?听说很危险的,每次战役,存活率不超过两成。”吕博文有些憷。 杜羽裳笑了笑:“富贵尚且险中求,更何况追寻大道,哪有平平安安坐着就能得道飞升的。危险是很危险,但对我来说,收益也的确很大。” 吕博文想了想,然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点头:“晚辈想与前辈一起加入战斗。” 杜羽裳斜着眼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通,心底是嫌弃的。 谁知道这小子修炼那么快,根基会不会不稳。 就算根基稳当,如果没有实战经验,上了战场也是拖后腿的。 到时候不仅不能帮自己的忙,搞不好还是个拖后腿的累赘。 她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便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来。 吕博文看在眼里,急忙解释道:“前辈,晚辈很能打的,之前在神农秘境有些奇遇,得到了……” 两人说话并没有用传音入密,本来杜羽裳炼制出后天灵宝后,便成了万众瞩目的存在,吕博文上前来跟她打招呼,也同样被众人注视着。 眼见他要在众目睽睽下说出自己的机缘,杜羽裳忙打断道:“好的,你跟我一起去战场吧。” 话虽然是这样说了,但杜羽裳还是很嫌弃他:这家伙别是个智障吧,大庭广众的就要说出自己的机缘,是怕没人打他主意么? 吕博文可没想这么多,能在苍蓝界遇到他想遇到的人,并且顺利缠上了她,他此次天泉秘境之行便算圆满了,至于其他的,无所谓。 两人说着话,明因尊者走过来,笑问:“杜道友,这位小友与你是同乡?” 杜羽裳颔首,向明因尊者介绍了吕博文。 “不知吕道友可如杜道友一般,擅长炼器?” 吕博文忙摆手道:“尊者大人误会了,像杜前辈这种擅长炼器炼丹的修士,在我们那一界也是凤毛麟角。” 明因尊者立刻便抓住了重点,有些惊喜地道:“杜道友还会炼丹?” 杜羽裳一脸谦虚地微微颔首:“略懂一二。” 明因尊者欢喜道:“正好咱们要去找栖霞尊者,她擅长炼丹,回头你们可以交流一二。” “好。”杜羽裳自然无不可。 明因尊者是个行动派,说着就准备拉人走,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玄元尊者拦住了。 “师兄,你是我亲师兄不?我这边事情还没完呢,你就想把杜道友拐走,莫非还惦记着栖霞尊者?” 玄元尊者惯爱调侃他家师兄,说起话来也没个遮拦,但他平日里都是乱说一气,唯独今天这事儿,点中了明因尊者的痒痒穴。 明因尊者老脸一红,恼羞成怒道:“瞎说什么,我这是为了联盟的屠魔大业!” 玄元尊者挤眉弄眼地道:“对对对,是我说错了,师兄不是为了栖霞尊者,而是为了联盟。” 明因尊者板着脸:“你把星辰砂都给杜道友,算是替我炼制玄灵宝扇的报酬。” 他给自己新出炉的灵宝起名为玄灵宝扇。 玄元尊者有些心痛,小声嘀咕着“为啥人家替你炼制灵宝却要我给报酬”,但还是依言把星辰砂全部取出来交给了杜羽裳。 交割完后,玄元尊者想了想道:“杜道友,如果有更高等级的材料,你还能不能炼制出更高等级的灵宝,比如……极品灵宝?” 杜羽裳这次炼制的灵宝虽然只是下品灵宝,但也算下品灵宝中品质最好的那一种了,离中品灵宝只差一线,况且她还是第一次炼制灵宝呢。 因此,玄元尊者有理由相信,下品灵宝并不是杜羽裳的极限。 杜羽裳却摇了摇头道:“以我目前的修为来说,能炼制出下品灵宝都有些吃力了,估计等我晋级到元婴期,方可以尝试一二。” “那你还有多久能够晋级元婴期?”玄元尊者很是心急。 明因尊者瞪了玄元尊者一眼,“你就是喜欢风一阵雨一阵的,以前嘛,就好像外面打生打死都跟你没关系一样,一点儿不着急,如今倒是着急了,可修为提升这种事情,是着急得来的吗?你也别催杜道友,如果在她离开前能晋级元婴期,那是咱们苍蓝界的造化,如果不能,咱们这么许多年没有极品灵宝,不也过来了?” 玄元尊者松懈下来,自嘲地一笑:“是,师兄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 116、丹神阁 玄元尊者转头对杜羽裳道:“如果杜道友能在离开苍蓝界之前晋级元婴期,请一定要再来灵器阁,尝试一下炼制极品灵宝,材料我出,报酬杜道友随便开,只要我能拿得出的,定不推辞。” 杜羽裳点头应了一声好,心里却在琢磨:玄元尊者的储物工具我可是挨个检查过了的,没有看到什么能够炼制极品灵宝的材料,看来他还有别的库存。 真是个富有的家伙啊! 玄元尊者取出一枚传送玉符递给杜羽裳:“杜道友,这是灵器阁的传送玉符,永久的,滴血认主后便可使用,灵器阁的大门永远向杜道友敞开。” 杜羽裳忙双手接过玉符,躬身道:“多谢前辈。” 虽然她来灵器阁是应明因尊者所邀,算得上是一场利益交换,但在杜羽裳看来,自己还是占了很大的便宜。 再加上明因尊者和玄元尊者两人的脾性实在很对杜羽裳的胃口,因此但凡他们有需要,而自己又能做到的,她都愿意应承下来。 接下来的几日,杜羽裳便成了灵器阁的大红人,走到哪里都受人追捧,一群炼器师追在她身后,前辈长前辈短的叫着,就连许多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者,也跟着众人称她为前辈。 有这群人跟着,同样跟在杜羽裳身后,嘴里喊着前辈的吕博文,看起来就不那么打眼了。 这几日,杜羽裳几乎每天都会开炉炼制一件灵宝,但因修为限制,每件灵宝也都只是下品而已。 每次她开炉炼器,观众几乎都是座无虚席。 其他时间里,杜羽裳大多游走在各个炼器房之间,参观别的炼器师炼器,互相学习,取长补短。 在杜羽裳离开后,灵器阁的大师兄,把杜羽裳指点旁人炼器时说过的话,以及她炼器的全过程,制作成了《杜氏炼器法》玉简,奉若经典,灵器阁几乎人手一份。 因着杜羽裳的到来,苍蓝界的炼器水平几乎整体向上拔高了好几个层次,这其中的功德之力一时还看不出来,但这种影响一界的善举,想来回馈是不会少的。 数日后,杜羽裳把该教的、该演示的,都展示得差不多了,便跟明因尊者和吕博文一起离开了灵器阁,前往丹神阁。 丹神阁跟灵器阁一样,也是一方小世界。 在苍蓝界,也只有各个小世界勉强还能算得上一方净土了。 只是丹神阁的风格不似灵器阁一般如诗如画。 进入丹神阁后,入目便是一片荒漠,完全由黄沙与碎石组成的大漠,一眼望不到尽头。 荒漠之中矗立着一块水滴状巨石,那巨石就像一个硕大的马蜂窝,表面有无数的孔洞。 那些孔洞密密麻麻,远远看去好像并不大,但飞得近了才发现,每个孔洞至少有三丈见方。 实际上,这些孔洞全是洞府的露台。 每一个孔洞后面,都连着一个洞府,洞府的墙壁上有门有窗。 只是这些孔洞全部大小一致,分不出个主次来。 在巨石底部,有一个更大的孔洞,黑乎乎的,像一张欲择人而噬的巨口。 洞口的门楣上刻着三个黑色的字:丹神阁。 117、栖霞尊者 从那深幽黑暗的洞口进去后,入目却是一座雕梁画栋且灯火通明的大殿。 这大殿高得近乎一眼望不到顶,中间宽敞而空旷,四周立着数百根直径一丈的雕花圆形立柱,立柱几乎跟大殿一般高,站在地上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立柱与立柱之间被许多精致的房屋连接起来。 每间房屋看上去皆是两丈多高,从门窗的间距来看,每间房屋的宽度大概在三丈左右。 虽然每间房屋都只露出了部分门脸,难以窥见全貌,但露出来的部分却异常精致。 不仅屋顶有雕花精美的飞檐,就连瓦当上都刻着繁复的纹饰。 而且每一片瓦都是发光材料制成,光彩夺目却不刺眼,看起来简直美极了。 这样的房屋,沿着大殿外围整整修了一圈,只一层便有数百间,然后层层叠叠往上,一时间根本数不清共有多少间房屋。 这里的精致与奢华,跟洞外的荒凉与简陋形成了强烈对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地方。 吕博文小声嘀咕道:“这简直就是顶配豪华版的福建土楼啊。” 杜羽裳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小子嘴里时不时蹦出一些她没听过的词儿,想必也是个有些来历的人。 不过她对他的来历并不好奇就是了。 明因尊者进入大殿后,掏出一枚传讯符,转头对杜羽裳道:“不知栖霞尊者有没有在这里,且等一等。” 杜羽裳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关注起过往行人来。 丹神阁的大殿很是宽阔,显得有几分空旷,但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却并不少。 为了保存人族有生力量,苍蓝界所有擅长炼丹炼器的修士,几乎都居住在小世界里。 各种炼器与炼丹交流、交易、比斗等活动,也都挪入了这两方小世界里。 联盟虽然只剩下七十六座城池,但实际总人数加起来也有一两百亿。 就算能修炼之人只有百里挑一,那也是接近两亿修士。 在这两亿修士中,哪怕热衷炼丹炼器者按万里挑一算,也至少有两万之数。 而如今,这两万之数的丹师,基本都聚在丹神阁里。 两万丹师,再加上为他们服务的杂役弟子,哪怕大多数人都在闭关修炼或是闭门炼丹,在外活动的人至少也是数以万计。 因此这大殿之中可谓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就在杜羽裳静静聆听着大殿内的喧哗,并心生感慨时,大殿中忽然响起一道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当这声音响起时,原本喧闹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接着,一阵乐声响起,那乐声缥缈空灵,韵味悠长,宛如仙音。 伴随着乐声而来的,是无数晶莹洁白的灵力花瓣。 这些灵力花瓣从大殿上空徐徐落下,飘飘洒洒,漫天飞舞,带着莹莹白光,像是一场绝美的花瓣雨。 而当这些灵力花瓣落到人的肩膀、额头,或是落地时,便会砰然裂开,碎成无数光点,徐徐消失在空中。 这画面,这仙音,真是说不出的美妙,令人陶醉。 吕博文抽了口气,心道:看人家这ac装得,原本这大殿像仙家菜市场一样的,这样一搞就变成奢华唯美系列了,厉害厉害。 杜羽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位栖霞尊者,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噱头,到底要干什么? 只有明因尊者,像个二傻子似的,仰着头,一脸痴迷地望着大殿上空。 这时,一朵巨大的白莲花从大殿上空缓缓飘落。 那白莲花,花瓣晶莹剔透,似乎还带着几分莲花的清香。 吕博文的神情在见到这朵巨型白莲花之后,就有些微妙了。 随着白莲花徐徐落下,慢慢的,白莲花上站姿曼妙的仙子也渐渐显露于人前。 那位仙子的墨色长发绾成流云髻,发髻上左右各插了一支白玉钗,白玉钗的一端飘着白色发带。发带轻盈,随风飞舞,仙气十足。 仙子的白色长裙如烟似雾,衣袂飘飘。 仙子的肌肤欺霜赛雪,如玉无暇。 当仙子站在白莲花上落下时,整个大殿似乎都静止了,所有人都静静地仰望着仙子的绝色姿容。 就连杜羽裳也不例外。 “特喵的,我不能动了!” “搞什么鬼名堂!” “强制瞻仰吗!” “我真是见了鬼了!” “……” 杜羽裳疯狂地给吕博文传音吐槽。 吕博文回应道:“前辈,我也不能动,我看这大殿里的人,大概都被定住了,这位仙子露个面,排场还真是大呢。” 杜羽裳用神识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明因尊者,指望他大发神威解救一下自己。 然而,明因尊者虽然并没有被定住,却依旧痴痴地望着那位仙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看漏了半点儿。 杜羽裳叹了口气,对吕博文道:“我有预感,这一趟不会顺利。” 吕博文嘿嘿一笑:“前辈,您不用预感,肉眼也看得到呀。” 杜羽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位仙子已经快落到众人头顶位置了,不过,她此时正用一种不太友好的目光看着杜羽裳。 杜羽裳感觉自己好无辜,这才一照面呢,就招人不喜了。 当仙子落地后,大殿内的众人才总算恢复了正常,仙音和灵力花瓣也都消失于无形。 整个大殿像是又活过来了一样,众人又开始走动起来,该干嘛干嘛去。 杜羽裳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位仙子。 而明因尊者却还是一脸呆样地望着那位仙子,他的反应令仙子十分愉悦,嘴角有了几分笑意,柔声道:“明因道友,你来丹神阁,所为何事?” 仙子开口,声音比先前的仙音分毫不差,甚至更悦耳几分。 明因尊者回过神来,朝那仙子拱手道:“栖霞仙子,好久不见,可安好?” 栖霞尊者笑了起来,那笑容简直艳光四射,具有拨云见日般的神奇功效,令人目眩神迷,她朱唇轻启,柔声道:“尚好。” 明因尊者憨憨地一笑:“那就好,那就好。” 他说完便又傻傻地望着栖霞尊者,似乎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栖霞尊者也含羞带怯地跟他对视。 杜羽裳很是无奈,只得给明因尊者传音:“前辈!” 明因尊者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醒过神来,又朝栖霞尊者拱手道:“栖霞仙子,某这次来,是想求一些丹方,另外还想求一些灵药。” 栖霞尊者疑惑道:“明因道友又不擅炼丹,要丹方与灵药何用?” 明因尊者朝杜羽裳点了点头道:“某是想替这位杜道友求取丹方与灵药。” “杜道友?”栖霞尊者的目光落到杜羽裳的脸上,看到她身上穿的红色月华宝衣,微微皱了皱眉,颇有些不悦地问:“她是你的道侣?” 明因尊者忙摆手道:“栖霞仙子误会了,杜道友是异界修士,来我苍蓝界助拳,帮了联盟大忙的。” 明因尊者那十分推崇的语气,令栖霞仙子更不悦了。 “既然是帮了联盟的忙,那明因道友应该去战务堂要丹方和灵药才是,为何来我这里?” 明因尊者哂笑:“杜道友也帮了某的大忙,因此来求丹方和灵药,是某的个人行为。” 栖霞尊者颔首道:“原来如此,既然是明因道友的私人请求,那也好办。” 她说完拿出个储物袋,递给杜羽裳,“这里边各种丹方和灵药都有,如今交与你,也算还了明因道友的人情。没别的事,本尊便先告辞了。” 栖霞尊者转身就想走,杜羽裳转头对明因尊者道:“前辈的人情,是筑基期的吧?” 明因尊者把视线从栖霞尊者身上拉回来,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杜羽裳笑了笑,把储物袋递给明因尊者:“前辈自己看。” 栖霞尊者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一眼杜羽裳,“既然看不上,本尊收回便是。” 她不等明因尊者伸手,抬手一招就想把储物袋抢回去。 杜羽裳的修为比栖霞尊者低两个大级,自然不是她的对手,储物袋脱手而飞,一个瞬间便重新回到了栖霞尊者的手里。 明因尊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愣愣地问:“怎么了?” 栖霞尊者恶人先告状,冷哼道:“你的杜道友眼光可高着呢,本尊赠与的丹方和灵药,她看不上!” 明因尊者看向杜羽裳,杜羽裳只得朝他苦笑道:“前辈,栖霞尊者给晚辈的,全是筑基期的丹方和灵药,晚辈虽不才,如今也是金丹期了,我拿筑基期的丹方和灵药没用。” 栖霞尊者怒斥:“休得胡言,本尊给你的明明是金丹期的丹方和灵药,你这小小金丹修士,竟敢污蔑本尊?” 她说完便朝明因尊者递出一个储物袋,跟先前那只看上去一模一样,“不信你自己看!” 明因尊者接过储物袋一看,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里头果然都是金丹期的丹方和灵药。 他虽然色令智昏,但并不傻,这几日接触,杜羽裳的性情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其中定是栖霞尊者做了手脚,他心中发冷,却出笑容道:“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栖霞仙子莫生气。” 明因尊者说完又转头对杜羽裳道:“杜道友想必是看错了,当年某与栖霞仙子共入秘境,将先天灵宝丹炉让与栖霞仙子,换了栖霞仙子一个承诺,栖霞仙子这般光明磊落之人,怎么可能以筑基期丹方和灵药来兑现这个承诺呢,杜道友定然看错了。” 先天灵宝是比后天灵宝等级更高的宝物,哪怕是把苍蓝界所有的筑基期丹方和灵药加起来,也换不来半件先天灵宝。 杜羽裳闻言,心里有数了,忙朝栖霞尊者拱手道:“前辈恕罪,晚辈眼拙,果然是看错了,还请前辈看在明因前辈的面子上,勿要怪罪晚辈。” 118、赖账 栖霞尊者一脸温和的样子,带着几分无奈道:“算了,本尊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念你是初犯,便不与你计较了,拿上丹方和灵药,走吧,本尊不想再见到你。” 杜羽裳脸上带着笑容,内心却是一连串凡俗坊间最犀利的骂腔飘过。 她吸了口气,忍着怒气,笑容不变地道:“好叫栖霞前辈得知,晚辈乃是六品丹师,所需的丹方和灵药至少也是六品以上的,这四品金丹期的丹方和灵药,晚辈委实用不上。” 这女人得了明因尊者的先天灵宝丹炉,虽说明因尊者只占一半,但就算是一半先天灵宝,那也是价值不菲之物,这女人竟然想拿些金丹期的材料就把那承诺用掉,简直不要脸。 关键是还对自己这金丹期小辈耍那种不入流的手段。 简直是丢苍蓝界的脸。 栖霞尊者沉着脸,怒道:“你个小小金丹修士,竟敢口出妄言,放肆。” 她说着竟准备向杜羽裳出手。 明因尊者的心哇凉哇凉的,二话不说一步上前,把杜羽裳护在自己身后。 栖霞尊者一掌拍在明因尊者胸口上,却被他的护盾挡住,并未伤及他分毫。 但明因尊者心里的伤却是致命级的——哪个男人发现自己心目中仰慕了许久的女神是个三观长在屁股上、且道德缺失之辈,能不受伤? “栖霞道友,你就当是某自己需要丹方和灵药吧,此事已与杜道友无关了。” 他把杜羽裳带到丹神阁,本意是想让她自己选择需用的丹方和灵药。 在他心目中,栖霞尊者是位温柔和善的仙子,肯定能和杜羽裳相处融洽,甚至还能在炼丹一道上碰撞出火花。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心目中仙气飘飘的栖霞仙子,居然想赖账! 眼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不拘是什么丹方灵药了,只要等级数量与那先天灵宝相当就可以了。 “半件先天灵宝能换多少化神期的丹方灵药,栖霞道友且衡量一番,交予某即可。” 他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只想把从前的人情清算干净,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来这个伤心地。 但栖霞尊者哪里肯咽下这口气,她在明因尊者面前装腔作势了那么久,不就是想把人吊着,让他开不了口吗,如今这人找上门来,她得损失多少灵药? 那怎么行! 她一脸委屈,还带着几分薄怒,瞪着明因尊者道:“明因道友,你我之间的事情且稍后再说,我得先与这金丹期小修士分说一二,免得她觉得化神尊者软弱可欺,今后在外闯下泼天大祸,道友你护得住她一时,还能护她一世不成?” 杜羽裳没吱声。 这鬼地方是明因尊者带她来的,自然得由明因尊者出头。 先前她配合他向栖霞尊者道歉就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是为了顺利拿到丹方和灵药,她早就扭头走了,何苦来受这个闲气。 杜羽裳要走,就算栖霞尊者是化神后期修士,也拦不住她,更何况她不是,仅仅是化神初期而已。 明因尊者心里头有些烦闷,他可不像栖霞尊者那般善于伪装,因此语气上就带出来了:“栖霞尊者,杜道友并未欺你,她炼器炼丹兼修,此前我等已在灵器阁证实,杜道友的炼器水准冠绝如今的苍蓝界,想来炼丹也不会太过逊色。” 他顿了顿,栖霞尊者正想开口,他又道:“再说,你我之间的事情,与杜道友并无干系,还请栖霞道友先把我们的事情理清了再说。” 这就很不客气了,而且表现出一种势在必行的执拗。 兑现承诺这种事情,还真推脱不了,如果栖霞尊者真的敢明着赖账,那她的名声只怕也就败完了,今后谁还敢跟她有人情往来? 东西是必须要给的,明因尊者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不给肯定不行,栖霞尊者对此已经有了明悟。 但她可不是那等会吃亏的人! “那也行,我可以先兑现承诺,但同样的,这金丹小修士口出狂言冒犯本尊的事情,也必须有个说法,否则我是不会同意兑现承诺的!” 明因尊者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栖霞道友想要什么说法?” 他都懒得分说杜羽裳有没有冒犯她,显然这个女人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想赖账,岂是争辩几句就能消停的? 栖霞尊者道:“本尊还没见识过金丹期的六品丹师,且让你这位杜道友炼一炉六品丹药让本尊看看,若是所言非虚,本尊的承诺自然兑现,若是口出妄言,本尊的承诺作废不说,你的这位杜道友还得留在丹神阁,学学怎么做人。” 杜羽裳上前一步,拱手道:“栖霞前辈,晚辈就算口出妄言,又跟明因前辈有什么关系?您对他的承诺,不应该因晚辈的行为说作废就作废,虽然您是好意,想教晚辈做人,但旁人看来,会觉得您是想赖账。” 栖霞尊者恼羞成怒,呵斥了一句“小辈放肆”,便又想动手。 但她只是化神初期修为,而明因尊者却是离渡劫不远的老牌化神修士,修为比普通的化神后期还要高深几分,她哪里是对手。 再加上她也怕全力施为之下,一旦控制不好,说不定这座大殿就废了,因此只得收手。 明因尊者此前对她的那点儿心思早就化作泡沫飞走了,见她还敢动手,便冷着脸道:“栖霞尊者好大的威风,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一位于联盟有大功的异界盟友下手,若尊者不愿兑现承诺,某这便带杜道友离开,尊者大可不必如此。” 栖霞尊者可不敢让他就这样走了,不然今天的事情传出去,她苦心经营了几千年的仙子形象和好名声就别想要了。 她不疾不徐地拿出一个储物袋,扔给明因尊者,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强笑道:“明因道友修为高深,本尊不是对手,既然你定要护着她,本尊也无可奈何,这些化神期的灵药和丹方,道友且点点看。虽然道友对本尊不仁,但本尊绝不会对道友不义。” 那语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明因尊者仗势欺人呢。 栖霞尊者虽然面带笑容,但内心却在滴血,丹方就不说了,反正是复制的,多少都无所谓,但那些灵药,却真是把她的老本刮走了一小半啊。 她搜罗这么多灵药,花了近千年的时间,如今倒好,便宜了别人。 若是在今天之前,明因尊者说不定就不点数了,收下完事儿,但自打心里刷新了对栖霞尊者的认知后,他对她可谓半点信任也没有了,很自然地打开储物袋,仔细验看了一番。 说真的,储物袋里的灵药,价值是不可能与半件先天灵宝对等的,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但硬要说起来,算上那一堆丹方的话,勉强也能算过关。 因此明因尊者收下储物袋后便不再多言,朝栖霞尊者拱手道:“多谢栖霞尊者。杜道友,吕道友,我们便先告辞吧。” “且慢!”栖霞尊者瞬间切断了这方小世界与外界的联系,让明因尊者一时无法传送出去。 119、赌约 “如今本尊与明因道友之间的因果倒是了却了,但本尊与这位杜道友之间的因果却还没个说法呢。” 栖霞尊者又恢复了之前现身时那般清高纯洁的样子,说起话来声音娇滴滴的,仿佛刚才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人不是她一般。 杜羽裳心中冷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定道:“不知栖霞前辈需要怎样的说法。” 她当然淡定,栖霞尊者两次动手都被明因尊者挡住了,可见明因尊者肯定是要保她的,只要自己不作死,这一趟应该死不了。 栖霞尊者微微仰头,神情中透出睥睨众生的孤傲,还有几分对杜羽裳的不屑:“你在本尊的丹神阁里大放厥词,说你是六品丹师,那你便当着本尊的面,炼制一炉六品丹药,成了,本尊便不与你计较,不成,灵药和丹方留下,还有你,也得留在丹神阁,让本尊好好教你做人的道理!” 这女人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 “请恕晚辈直言,前辈所言倒像是一个赌约,晚辈的赌注是灵药、丹方以及晚辈自己,但前辈的赌注却是已经赠与明因前辈之物,前辈您认为这合适吗?” 栖霞尊者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你以为你有与本尊对赌的资格?本尊只是为了惩戒口出狂言的小辈而已,如何能算赌约,又何须提供赌注?你这金丹期小修士,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明因尊者见栖霞尊者仗着自己的修为胡搅蛮缠,不由十分光火,冷哼一声道:“杜道友没有资格与栖霞道友对赌,不知某可有这个资格?” 栖霞尊者顿时露出委屈之色,秀眉微蹙,“明因道友,你我近千年的交情,何至于此。本尊并非针对你的杜道友,只是你也看见了,这小姑娘过于猖狂,本尊若不给她个教训,将来她闯下大祸可如何是好?” 明因尊者板着脸道:“栖霞道友觉得杜道友不可能是六阶丹师,但某相信杜道友不会妄言,若杜道友所言非虚,栖霞道友所谓的过于猖狂自然不成立,孰真孰假,一试便知,若栖霞道友舍不得赌注,此番便不算赌约,给杜道友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即可。” 没有赌注那怎么成! 栖霞尊者没事儿找事儿,目的就是想赖账,赖不掉之后又想找茬把东西拿回来,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们。 她掩嘴娇笑道:“明因道友说笑了,既然你执意要赌,那本尊这里便备下与先前那份一样的灵药丹方作为赌注,不过,若杜道友输了,灵药丹方和她都得留下,如何?” 明因尊者看了杜羽裳一眼,见她点头后,这才板着脸说了一句:“可!” 吕博文暗地里给杜羽裳传音:“前辈,您可有把握?” 毕竟以金丹期修为炼制六品丹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吕博文自然很担心。 杜羽裳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吕博文读懂了其中含义,在感到安心的同时,也觉得压力巨大:虽然我的修为勉强算是赶上来了,但前辈终究是前辈,我才开始学习炼丹,前辈却已经是六品丹师了,这得猴年马月才追得上啊。 明因尊者也私下里传音问过,杜羽裳自然给他的是肯定答复。 但实际上,她并没有炼制过六品丹药,不过,在她还是赤练魔女的时候,曾经炼制过破障丹,其难度远超普通六品丹药,因此她也算是有些经验的。 栖霞尊者带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取出一枚金色铃铛,将那铃铛摇响,随后一句传音在丹神阁所有修士的识海中响起:“大殿中有丹师炼制六品丹药,欢迎参观。” 这传音杜羽裳等人也收到了。 明因尊者面色有些难看,颇为不悦,但转念一想,若是在场的人多的话,栖霞尊者再想赖账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这倒是好事,隧平和下来。 杜羽裳的想法也跟明因尊者差不多,观众够多才能避免这位栖霞尊者作妖。 在栖霞尊者的传音发出后,没过多久,整个大殿外围层层叠叠房屋的阳台上,便钻出无数修士来,只怕有数万人之多。 这么多人,每人即使发出极小的声音,汇集起来后也不容小觑。 再加上有空旷宽敞的大殿空间起着扩音作用,众修士的议论声便显得有几分震耳欲聋起来。 明因尊者打出禁制,想隔绝外界干扰,但他的禁制一落地便被栖霞尊者抬手破掉。 “明因道友,你这样可不好哦,炼丹是杜道友的事儿,你插手不合适。” 明因尊者气结,只是代为布置禁制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 但他也知道,以栖霞尊者无理搅三分的性子,自己是说不过她的,一道隔音禁制而已,他不代劳杜道友自己也能搞定。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栖霞尊者身为这方小世界的拥有者,可以轻松的令这丹神阁中的一切阵法、禁制失效。 因此哪怕杜羽裳打出了禁制,也无法隔绝大殿里无处不在的嗡嗡声。 杜羽裳冷眼朝栖霞尊者望去,只见栖霞尊者嘴角上翘,眉梢眼角都透着得意,她不由在心中冷哼:笑吧笑吧,一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她收敛心神,让心态缓和下来,语气平和地问:“晚辈炼制任何六品丹药都可以吗?” 栖霞尊者高高在上地点了点头:“可以。” 杜羽裳收回视线,将自己的耳识渐弱一半,以削弱外界干扰。至于关闭耳识,那肯定是不行的,炼丹的过程中,有些时候需要用听觉来分辨时机。 然后,她便祭出了月华鼎。 栖霞尊者见到月华鼎时,只觉得眼前一亮,心中涌出一种感觉:这鼎竟像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一般,若本尊能拥有此鼎,丹道水平必然能再提升一个层次以上。 她有些懊悔,不该把丹神阁的人都叫来参观,若是没有旁人的话,她此刻就可以临时修改赌注了。 不过无妨,这个姓杜的金丹期小修士总归会留在我丹神阁,到时候这鼎不还是自己的吗? 栖霞尊者看着月华鼎,越看越觉得满意,眼睛都快长在上面拔不出来了。 至于其他修为更低一些的丹师,虽然也觉得月华鼎定然不凡,但到底不如栖霞尊者眼光毒辣,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自然也就不会如她那般志在必得了。 杜羽裳尽量让自己忽略旁人的议论,平心敛神,开始炮制各种灵药。 她此次要炼制的是晋元丹,化神期回复类丹药,货真价实的六品。 120、晋元丹 晋元丹是所有化神期丹药中最容易炼制的。 杜羽裳在元婴期时就炼制过比晋元丹难数倍的破障丹了,虽然是侥幸成功的,但好歹也算涨了些经验。 再加上如今的她,拥有凤凰真火和月华鼎两大杀器,而且神识早已恢复至巅峰,甚至还略有些长进,炼制六品丹药基本没什么难度。 晋元丹的材料她本来是有的,但看着栖霞尊者如此不遗余力的给自己添堵,她决定反向给栖霞尊者添点儿堵。 “明因前辈,晚辈炼制晋元丹还差几味灵药,您看能不能从储物袋里取些出来?” 明因尊者便把储物袋一整个儿递给杜羽裳:“本就是为你求的丹方和灵药,现在就给你吧。” 他是笃定杜羽裳不会输,因此早就把储物袋看成了杜羽裳的私有物,人家自己的东西,当然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但栖霞尊者却不这么想,在她眼里,杜羽裳非输不可,她活了几千年,就没见过金丹期丹师能炼制六品丹药的,一个都没有,能在金丹期炼制五品丹药的,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的,无一不是苍蓝界丹道上响当当的人物。 杜羽裳看着还稚嫩得很,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岁,就算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炼制六品丹药。 因此在栖霞尊者看来,那储物袋就是自己的私有物,里头的东西至少目前还属于她,凭什么拿给杜羽裳用? “明因道友,储物袋里装着此次赌约的赌注,你这样擅自交给杜道友,不妥吧?” 明因尊者神情淡漠,眼神冰冷,不甚在意地道:“如果栖霞道友不愿意,那此次赌约便就此作罢,如何?” 栖霞尊者顿时语塞,暗自咬牙切齿,把杜羽裳恨得不行,心底下已经琢磨出数百种折磨她的法子。 杜羽裳无视栖霞尊者那扎人的目光,老神在在地打开储物袋,取出晋元丹的主料,依法炮制一番。 接下来便是开炉炼丹。 虽然是第一次炼制晋元丹,但杜羽裳已经在脑海中模拟演练过无数次了。 再加上有凤凰真火和月华鼎的加成,炼制还算顺利。 虽然栖霞尊者放下脸面,在一边旁若无人地做小动作,不断地制造话题,引发大殿内众人的议论,欲强行干扰炼丹。 但杜羽裳经过连番大战,在杀灭魔族的过程中接受了无以轮比的反哺,其神识凝练程度远超栖霞尊者想象。 因此那些干扰虽然也对杜羽裳造成了一定影响,但并不是不能克服,至少不会令她分心到无法集中精神的程度。 一个多时辰后,月华鼎炉盖飞起,一连串浑圆的丹药自月华鼎中飞出。 杜羽裳取出一只玉瓶,将十二粒晋元丹收入玉瓶之中,又把月华鼎清理干净,在栖霞尊者欲择人而噬的目光中,收起月华鼎,将晋元丹递给明因尊者。 “晚辈幸不辱命。” 明因尊者接过玉瓶,还没打开便连连点头道:“好,好,杜道友果真当得起丹器双绝之名。” 相比明因尊者的一脸欣慰,栖霞尊者脸上的表情便难看了许多,这会儿也装不下去出尘仙子了,一张俏脸黑沉得几乎能拧出墨汁儿来。 “明因道友也别高兴得太早,且看看丹药的成色再欢喜不迟,若是劣品丹药的话,可算不得六品丹师呢。” 也不怪栖霞尊者怀疑,平时她炼制晋元丹,丹药出炉时香气四溢,丹房内会散发出浓郁的丹香,还有外溢的灵力飘散在空中。 但杜羽裳这炉丹药,却一点儿味道都没有,十有八九都是废丹。 明因尊者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依言打开玉瓶,取出一粒晋元丹,拿在手中反复端详,随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直到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将那粒丹药递给栖霞尊者:“呐,栖霞道友也辨认一二,某怕拿不太准。” 栖霞尊者冷笑着接过丹药,但一眼之后,她脸上就连冷笑都挂不住了,只余震惊:“怎么可能,不可能!她不过是金丹期小修士,怎么可能炼制出极品晋元丹?你们作弊!” 大殿内众人顿时像被引爆了一半,嘤嘤嗡嗡议论起来,声浪是杜羽裳炼丹时的数十倍不止。 由此可见,丹神阁里大多数丹师,在杜羽裳炼丹时还是刻意控制住自己的,并没有肆意制造噪音,这一点让杜羽裳觉得,这里的人也不全是无可救药之辈。 明因尊者气结,愤然道:“这丹药是众人看着炼制出来的,如何作弊?” 栖霞尊者冷笑:“看着炼制出来的又如何,多的是手段可以掉包,再说,杜道友炼制的丹药出炉时,一点儿丹香味儿都没有,不可能是极品晋元丹。” “掉包?栖霞道友,在我们苍蓝界现存的丹师中,根本就没有可以炼制极品晋元丹之人,杜道友能去何处寻得极品晋元丹来掉包?” 栖霞尊者耸了耸肩,脸上的神情比之前松快了许多,带着几分浅笑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从她那一界带来的吧,不然她为何不炼制别的丹药,偏偏要炼制晋元丹呢,丹药出炉时没有丹香,任谁来说,都不可能是极品晋元丹。” 杜羽裳也不知道她炼制的极品晋元丹为何会没有丹香,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一炉晋元丹的品质比起寻常极品晋元丹来说,高出不止一筹,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丹香和灵力才没有溢出。 但这也仅仅是猜想而已,极品丹药再往上也没个记载,谁又说得清呢。 如今栖霞尊者打定主意赖账,杜羽裳的心底自然是不服的,拱手道:“既然栖霞前辈不认可晚辈炼制的晋元丹,那么还请前辈指定丹药,晚辈再当众炼制一炉就是了。” 栖霞尊者眼珠转了转,娇笑道:“这倒是个办法,那不如就炼制应劫丹吧,虽然难了些,但也是六品丹药呢。” 明因尊者和杜羽裳齐齐变了脸色,莫说是他二人,就算在场围观的众丹师,脸色也十分精彩,有的震惊,有的惭愧,有的不屑,还有许多幸灾乐祸的。 但无论众人是何感想,但有一点得到了所有人的公认:栖霞尊者在故意刁难那位姓杜的金丹修士。 应劫丹是六品丹药没错,但应劫丹的炼制难度是修真界所有丹药中,最难炼制的,没有之一。 能令化神圆满修士感应飞升雷劫的丹药,可以说是修真界最顶级的丹药也不为过,能容易炼制吗。 如果不是修真界没有七品丹药一说,实际上应劫丹应该归在七品丹药那一类,而且还是七品丹药中最难炼制的那种。 杜羽裳才金丹期,跟七品丹药之间差着三个等级,如何能炼制得出来? 121、对策 栖霞尊者看着众人难看的脸色,心里得意极了,顺境之下,此前的仙气再度回笼,眉梢眼角都带着宽容与慈和,柔声道:“如果炼制不出来也不打紧,本尊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杜道友只需留在丹神阁六个月即可,六个月后,本尊保证还你们一个活蹦乱跳的杜道友。” 六个月,呵呵,六个月后杜羽裳留在这一界的时间早就满了,到时候是死是活谁能知道? 认输是不可能认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输,杜羽裳在炼丹和炼器上,还从没输过。 但是想赢也不是那么容易,如今她和明因尊者落到人家的地盘上,就算明知对方是在故意胡搅蛮缠,也只能像踩到屎一样满腹恶心地捏着鼻子认了。 总不能一言不合就打出去吧? 如今外面都在合力抗击魔族,就连妖族都与人族结成了联盟,而自己这边却搞内斗,就算打赢了,脸上又有何光彩可言? 就在杜羽裳咬着牙纠结时,吕博文忽然传音道:“前辈,晚辈有个想法。” 杜羽裳也没当回事,顺口一句“你说”,脑子里却在十万火急地想着对策,根本没注意吕博文在说些什么。 直到她听到两个字:“灵火!” 杜羽裳一惊,转头看向吕博文,有些着急地传音道:“你说什么?刚没注意,重新说一遍。” 吕博文就知道她根本没在听,只得无奈地一笑,传音道:“晚辈曾在一本古书上见过,神鸟凤凰可以吞噬天地灵火晋级,晚辈机缘巧合下正好寻得一朵天地灵火,一直存着,就是想什么时候碰到前辈,送给前辈以报答救命之恩。以前辈如今金丹期的修为,吞噬一朵天地灵火应该就能晋级了吧,晋级了的话,应对栖霞尊者的刁难,是不是能容易一些?” 杜羽裳闻言眼前一亮,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果她还在金丹初期的话,吞噬一朵天地灵火可没把握能够晋级元婴期,但如今她已是金丹后期,吞噬一朵天地灵火的话,有九成概率能够晋级元婴。 而且吞噬天地灵火还会触发涅槃,令她的凤凰真火和元神识海得到进一步的强化。 可谓好处多多。 最关键的是,进入元婴期后,她就有一定把握可以炼制应劫丹了。 虽不像炼制晋元丹那般十拿九稳,但好歹能有一线希望不是? “少年,这次你可帮了我的大忙了,感激的话回头再说,你的恩情,我记下了。” 杜羽裳第一次这般郑重其事地对吕博文说话,而且也是第一次不再拿他当小辈看待,把他放在了平等的位置上。 吕博文脸色微红,赧然道:“前辈别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这次回去后,前辈别再扔下我一个人就行了。” “……” 这个要求,反倒比让她报恩更难搞。 报恩也就是一锤子买卖,而带个拖油瓶的话,那可是长期负担啊。 赤练魔女可以说就是死在自己大徒弟手里的,因此杜羽裳对于带徒弟这种事情,已经有抵触情绪了。 “这些事情出去后再说吧,我先给你个传讯符,免得回去后你找不着我。” 她心里有了主意后,便开始琢磨着怎样才能让事情的走向按自己的想法发展。 先是给明因尊者传音:“不知前辈可有办法寻到炼制应劫丹所需的灵药?” 栖霞尊者给的储物袋里,只有一部分辅助性灵药,几种主料却是没有的。 明因尊者想了想,回复道:“可以的,我可以用功德积分去战务堂换。” 不过所需的功德积分,已经不能用海量来形容了,就算是他加入过无数次反抗魔族的战斗,所得的功德积分也是不够换取的。 但换不到不代表他得不到,他还有其他办法可想,不过他并没有告诉杜羽裳具体细节。 杜羽裳得到肯定答复后,心中舒了口气,转头对栖霞尊者道:“晚辈可以尝试一下炼制应劫丹,只是这炼制应劫丹的灵药不知栖霞前辈能否暂借一下,事后晚辈定会想办法还上。” 栖霞尊者自然是不肯借的,笑得一脸为难的样子:“并非本尊不借,实是灵药难得,本尊也没有啊。” 开玩笑,炼制应劫丹所用的灵药,全是此界最最顶级的灵药,借给这个金丹期小修士糟蹋,她可没那么心大。 杜羽裳也知道她不会借,闻言做出一脸颓然的样子,对栖霞尊者道:“看来晚辈是无缘炼制应劫丹了,请前辈重新指定一种六品丹药吧。” 除了应劫丹,其他任何六品丹药都难不倒她。 “那可不行,既然说了是炼制应劫丹,你就得炼制应劫丹!” 栖霞尊者说得斩钉截铁。 杜羽裳一脸委屈地道:“前辈莫不是不想兑现与明因前辈之间的承诺,所以故意刁难?晚辈炼制的六品丹药您不承认,如今非要让晚辈炼制一种连您都凑不齐灵药的丹药?就算晚辈能炼制,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其实围观众人也知道栖霞尊者就是想赖账,但是被杜羽裳一语点破后,还是激起了众人议论,大殿中顿时一阵嗡嗡作响,吵得人头晕。 栖霞尊者心想:死到临头还想作妖?我偏不如你的意! “本尊忙着替抵抗魔族的联盟修士们炼丹,自然没有闲工夫去替你筹备灵药,不过本尊一向通情达理,这样吧,给你七天时间,自己想办法筹集灵药,若是寻不到,也算你输。” 杜羽裳松了口气,脸上却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七天怎么可能凑得齐那么多顶级灵药,最少也要一个月。” “八天,不能再多了。” “再不济也要半个月吧,晚辈在苍蓝界人生地不熟的……” “九天,再说就直接算你输。” “好的,栖霞前辈。” 栖霞尊者:“?” 怎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不过没关系,就算给她一个月筹集灵药又如何,又不是凑够灵药就能取胜,莫说她这小小金丹期修士无法炼制出应劫丹,就算是整个苍蓝界,也没人能炼制出来。 否则明因尊者不会一直是化神期大圆满,却没法渡飞升雷劫。 若他能渡飞升雷劫,虽不能飞升,但实力定然还能往上提升不少,说不定还能直接修炼成地仙。 那才真是超凡脱俗了呢。 明因尊者也是因为看到这一线希望,才愿意不计代价去筹集药材。 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要过多久才能再看到希望。 122、灵火 杜羽裳与栖霞尊者敲定了筹集灵药的期限后,自然不可能再留在丹神阁里。 最大的原因是,小世界里规则不全,没办法引来元婴雷劫,此前灵器阁中引来的后天灵宝雷劫,便已是小世界规则的极限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出于对栖霞尊者的不信任,谁知道留在她的小世界里九天,会生出些什么事端来。 一个人若是没了底线,你就没法估计她到底能有多坏,因为有底线的人,根本想象不出来。 明因尊者离开丹神阁后,直接传音把他师弟玄元尊者召来,让他给杜羽裳护法,而他自己则直奔明月城战务堂,想办法兑换炼制应劫丹的灵药。 玄元尊者带着杜羽裳,找了一处刚被联盟修士清理过的山头,他一边布置阵法,一边跟杜羽裳说笑。 “说起来,栖霞尊者这事儿还得感激杜道友,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儿,我师兄不知还得陷多久呢。”玄元尊者说得隐晦,但杜羽裳却明白他的意思。 别看他总笑眯眯的,任谁看他都觉得这货活得简单,没有心机。 但若真一点儿城府都没有,能顺顺利利修炼到化神期吗? 杜羽裳可不承这些莫须有的情,她只是顺着玄元尊者的话,问了一句:“栖霞尊者没有道侣吗?” 玄元尊者嗤笑道:“怎么可能会有道侣?你看我师兄那样儿,如果栖霞尊者有道侣,他能这样?” 杜羽裳一想:也是呵,没有道侣的话,就可以对谁都暧昧。任谁都觉得自己有希望,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个,一头扎进去,各种付出…… 吕博文听着,不由笑道:“难怪栖霞尊者出场的时候弄那么大朵白莲花,看来她还真是一朵盛世白莲花呢,如果再端一杯绿茶,那就更应景了。” “绿茶?什么意思?”杜羽裳听不明白。 吕博文乐得给她名词解释:“绿茶呢,就是指一些表里不一之人,看着纯真善良,实际心机深重充满算计。”他可不敢说绿茶大多数时候是指女性。 杜羽裳点了点头:“哦,绿茶还有这种含义啊,那白莲花也另有其意咯?” “是的,白莲花的意思跟绿茶差不多,就是看上去一副悲天悯人温柔善良的样子,但内里却恰好相反的人。” 杜羽裳笑了起来,显然被吕博文的话取悦到了,先前在丹神阁受的那一肚子气,消散了不少。 “这两个词儿还真是不错,来,你再说说看,还有其他新词儿没有?” …… 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配合玄元尊者布阵。 半个时辰后,大阵布置妥当,玄元尊者置身大阵之中,有他坐镇,就算这里被化神尊者围攻,也能顶好一阵了。 吕博文把用玉盒封印着的灵火交给杜羽裳后,自己退到大阵最边缘的位置上盘膝坐好。 玄元尊者笑道:“吕道友胆子这么小?” 吕博文摇头:“前辈您是不知道,杜前辈晋级动静很大的,不躲远一些,不安全。” 玄元尊者哈哈大笑:“你胆小得还挺有道理,成,我也躲远一些。” 两人老老实实地贴着大阵边缘坐着,好奇地看着大阵中央的杜羽裳。 杜羽裳拿到灵火后,直接开启玉盒,顿时一朵蓝白交加的小火苗从玉盒中窜出来。 原本拳头大小的小火苗甫一接触到空气,顿时凶威大涨,化为一团六尺多高的巨大火焰,掉头便朝杜羽裳扑过去。 凤凰真火可以吞噬灵火晋级,其他灵火自然也能吞噬灵火或是其他灵物晋级。 杜羽裳好歹是金丹期修为,体内蕴含的灵力可不少,对这团灵火来说,算得上是大补之物。 眼见这团连灵智都还没开启的灵火居然想要吞噬自己,杜羽裳不由莞尔一笑,立时化出原形,将那团灵火“啊呜”一口吸入腹中。 玄元尊者还是第一次见到杜羽裳的本体,被吓了一大跳:“我去!杜道友居然是妖族!而且还是神鸟凤凰一族,难怪她炼器炼丹都是一绝呢,啧啧啧,联盟这次发达了,竟有神鸟凤凰助拳,真是天佑我苍蓝界呀!” 这也是杜羽裳敢在人前显化本体的原因。 如今人族与妖族联盟对抗魔族,即使凤凰之体会被不少人觊觎,但这些人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她只要抱紧明因尊者的大腿,在这苍蓝界便是安全的。 蓝白灵火被吞噬后,在杜羽裳的体内左奔右突,本能御使着它想要逃离此地,但凤凰真火却已蜂拥而至,将它团团围住,任它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开。 紧接着,凤凰真火开始一点点蚕食蓝白火焰,将它炼化吸收以壮大自身。 数个时辰后,那团六尺高的蓝白火焰便被凤凰真火吞噬一空,彻底融入了凤凰真火之内。 而这时,因为凤凰真火晋级反馈出来的灵力开始暴涨起来,像雨天的溪沟似的,从浅到深,再到满溢。 灵力鼓荡间,杜羽裳觉得自己像被充胀了一样,而且胀得像要裂开了似的,但在旁人看来,她跟先前并无任何变化。 玄元尊者甚至还取出小茶几,摆在自己和吕博文之间,茶几上放着一壶双杯,杯中茶水灵气氤氲,一看便知不俗,另有一盘洁白如玉的灵果摆在茶几上,两人像在看戏似的,一边喝茶吃灵果,一边品头论足。 “晚辈曾有幸见过一次杜前辈涅槃晋级,那雷劫,老厉害了,差点儿没把晚辈吓死。” 吕博文讲得眉飞色舞。 玄元尊者听得兴趣十足,奇道:“你说说,杜道友的金丹雷劫是三九雷劫还是四九雷劫?” 吕博文摇头:“肯定不止四九,到后面晚辈吓坏了,没记得数,反正不少。” 玄元尊者道:“雷劫数量越多,证明渡劫修士的实力越是逆天,看来杜道友即使在凤凰一族中,也算是实力强悍之辈了。”他以为吕博文说的“不少”,大不了也就是五九甚至是六九雷劫罢了。 听说以前凤凰一族的大长老渡化神雷劫,也不过是七九雷劫,杜羽裳再逆天,还能比得过大长老? 他一点儿都不慌,慢悠悠地品着灵茶,跟吕博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杜羽裳虽然没有分心去关注他们两个,但这两人说话又没有用传音入密,她也不聋,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里头窝火得很:我在这儿被撑得要炸了,那两个还在一旁吃吃喝喝,气死个人! 123、第四次涅槃 只是杜羽裳正在扣关的紧要关头,再气也是白搭。 体内灵力越来越胀,被凤凰真火簇拥着的凤凰内丹也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隐隐有碎裂的趋势,若照此情况持续下去,用不了多久内丹就会破碎,转而凝结成元婴。 可就在此时,吞噬灵火反馈过来的灵力却忽然告罄,后续乏力,内丹处于将碎未碎的状态,杜羽裳期盼的碎丹结婴,就这样卡在了这等不上不下的境地里。 她忙掏出培灵丹,大把大把地塞入口中,然而培灵丹蕴含的灵力,在平日里倒是觉得挺猛的,但在这碎丹结婴的关头,却显得像个娘娘腔,无力得很。 就在杜羽裳准备放弃时,隐于体内的脉络却忽然自行运转起来,此前存在脉络中的灵力一股脑儿冲进她的身体里。 顿时,内丹碎裂。 而碎裂的内丹在灵力的冲击下,又开始缓缓重新粘在一起,渐渐凝成一只缩小版的凤凰。 这只小凤凰,从残破到完整,从虚幻到凝实,用了整整一天时间。 紧接着,杜羽裳所在的山头被乌云笼罩,整片天地都黑了下来。 玄元尊者正与吕博文吃吃喝喝呢,见这情形顿时大惊失色,递到嘴边的灵果都滚到了地上。 他动作迅捷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起吕博文就朝大阵外面跑。 “前辈,我们为啥要跑?”吕博文被灌了一嘴风,大声问道。 玄元尊者道:“不跑等着被雷劈啊,你看看这劫云,整个大阵都被罩在其中,咱们两个留在大阵里,也会成为劫雷的目标,我说,你家杜前辈上次雷劫就有这么生猛吗?” 吕博文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铺天盖地的劫云,大声应道:“好像没有呢!” 玄元尊者便道:“看来杜道友是越发逆天了啊。” 两人连滚带爬跑出十几里地,才刚站定,回身便看见一道直径三尺多的劫雷落在杜羽裳头上。 玄元尊者惊得连新学会的“卧槽”都连续飙出来好几个。 “你家杜前辈是不是偷了天道什么东西啊,这哪里是劫雷,这是夺命惊雷啊。还好跑得快,不然一下子就得把我炸糊了。” 玄元尊者拍着胸口,一副后怕的样子。 吕博文没吱声,他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握拳站在劫云之外,神情凝重。 他又想起上次前辈渡金丹雷劫时的情形,当时仅仅是水桶粗细的劫雷,都把前辈劈得险死还生,如今这雷劫威力至少是上次的四倍以上。 前辈,这次还能撑住吗? 玄元尊者巴拉巴拉说了一阵后,没听着吕博文的回应,转头一看,见他脸都青了,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也跟着沉默下来,一脸沉重地望着劫雷下的杜羽裳。 杜羽裳其实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凄惨。 此次的劫雷虽然比上次厉害得多,但她发现劫雷接触到自身后,会被功德之光抵消至少一半。 于是在旁人看来可怕至极的雷劫,到了杜羽裳跟前就成了挠痒痒和毛毛雨。 在玄元尊者和吕博文胆战心惊的注视下,四十几道雷劫过去了,杜羽裳还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就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有半点焦糊的痕迹。 当然,月华宝衣一时半会是不会被劈坏的。 而且,杜羽裳发现被劈了四十多次的月华宝衣,品质竟有了些微提升。 她顿时大喜,把月华宝扇和月华鼎全部祭出来,令它们悬浮在头顶上迎接劫雷洗礼,以提升品质。 在玄元尊者和吕博文看来,这就是杜羽裳即将坚持不住的象征:看,杜道友都开始用法宝抵御雷劫了。 吕博文:前辈,您要挺住啊! 杜羽裳觉得自己还行,不过等到七十多道雷劫时,劫雷从三尺变成了六尺,直接翻了一倍,她觉得自己有些不大行了。 而远远看着的玄元尊者和吕博文,早已脸色煞白,几乎不敢看了。 好在有功德之光存在,雷劫被抵消了很大一部分,杜羽裳虽然应付得颇为吃力,但也勉强能撑住。 而月华宝扇和月华鼎早就被她收起来了,月华宝衣有功德之光笼罩着,不会被劈坏,但其他两样可就不好说了,万一劈坏了,肯定得心疼死。 杜羽裳数着数,好不容易总算熬到八十一道雷劫。 这时,漫天劫云散去,天空下起了灵雨。 大量灵力涌入她的体内,凤凰真火像一团吸水的海绵一般,疯狂吸收涌入的灵力,当灵力饱和到一定程度后,所有凤凰真火在同一时间摇身一变,化为涅槃之火。 杜羽裳整个凤凰之躯顿时燃烧起来。 远远围观的两个人这才放下心来,玄元尊者奇道:“你家杜前辈上次渡劫也这个样子?这可是九九雷劫啊,我咋看她像没事儿人一样呢?” 吕博文摇头:“没有,杜前辈上次渡劫十分凶险,可谓生死一线。” “奇了怪了,雷劫难道不是一次比一次凶残么,怎么她这次渡劫跟闹着玩儿似的?” 两人也不回大阵里去,就这般远远坐着。玄元尊者又把他的小茶几摆出来,两人吃吃喝喝看杜羽裳涅槃。 涅槃用的时间可比渡劫长多了,到第六天时,杜羽裳才从虚无中重新凝出崭新的身躯。 这个时候她便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了,月华宝衣历经劫难,依旧完好无损地穿在她身上,随她变成鸟,变成人,变成灰烬,都没有脱落,简直太好用了。 随着杜羽裳的本体冲天而起,发出一声震颤天地的清亮凤鸣,宣告着她第四次涅槃完成。 玄元尊者忙凑上来打听:“听吕道友说你上次渡劫十分凶险,这次怎么如此轻松?” 杜羽裳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整个苍蓝界,皆因杀了太多魔族,功德之光厚厚的,抵挡了至少一半劫雷,故而十分轻松。” 玄元尊者愤然道:“难怪我师兄一天到晚都泡在战场上呢,不行,我也要去杀魔族,多积攒点功德之光,将来渡飞升劫时用。” 如果杜羽裳真的能炼制出应劫丹,以玄元尊者和明因尊者跟她的交情,肯定能换到丹药,渡飞升劫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玄元尊者为联盟修士炼器,联盟修士用他炼制的武器杀灭魔族,本身就有功德之光回馈给他,所谓要去战场杀魔族,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就算想去,明因尊者也不会同意的。 就连杜羽裳,如今想再上战场恐怕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124、应劫丹 三人撤掉阵法后,直接回到了灵器阁。 明因尊者筹备灵药还没回来,杜羽裳便在灵器阁里找了个房间修炼,一来要巩固修为,再则也要先炼制一些六品丹药练手,另外,她还想把破障丹炼制出来。 破障丹当然不如应劫丹那么难炼,但也差不了多少,她可以从炼制破障丹中吸取经验教训,以增加炼制应劫丹的成功率。 两天后,杜羽裳的修为稳固在了元婴初期,然后,她用栖霞尊者给的灵药,炼制了一大堆晋灵丹。 至于赌注少了的问题,那是该栖霞尊者操心的事情。 虽然都是化神期丹药,但晋元丹只是恢复类丹药,而晋灵丹却可以增加修为,其价值和炼制难度,都比晋元丹高出不少。 除了第一炉十二枚晋灵丹中,有三枚上品丹药外,其余数百枚晋灵丹皆是极品。 接下来,杜羽裳便开始炼制破障丹。 在她还是赤练魔女时,曾经炼制过一炉破障丹,十二粒丹药中,九粒废丹,只有三粒有用,而且还是下品。 如今再次炼制破障丹,虽说同样是元婴修为,但她此时已经拥有了凤凰之体,还有凤凰真火这等炼丹炼器的利器在手,月华鼎在经历了结婴雷劫后,已是无限接近后天灵宝,而且她的神识强度已与普通化神修士相当,甚至还略胜一筹。 种种优势叠加起来,令她如今的实力远胜赤练魔女时期。 经过两个时辰的炼制,十二枚破障丹出炉,其中九枚极品,三枚上品。 杜羽裳看着手中的丹药,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她经历过背叛,又在凤陨谷枯寂了五百年,这种种磨难,莫不是都为了今日,为了成就今日的她? 她莫名想起一句话:但凡不能摧毁我们的,都将使我们成长。 杜羽裳感叹一番后,将十二枚破障丹用十二只玉瓶分装起来,起身抖了抖衣裳,出关。 如今只剩一天便到与栖霞尊者约定的时间。 好在明因尊者已经回来了,并且给她带了两份应劫丹的配料。 其中有一味灵药,杜羽裳记得兑换造价是八百万功德积分。 “明因前辈,您有这么多功德积分?”杜羽裳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两份灵药加起来,怕不得要十几亿功德积分。 而自己此前血战一场,也才积攒了几百万功德积分而已。 明因尊者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有数亿功德积分,还差得远,我把玄灵宝扇抵在那儿了,如果你能炼制出应劫丹,我拿应劫丹去把玄灵宝扇换回来,如果炼制不出,我会带你打出丹神阁,以后你就留在灵器阁,我能保你平安,当然,你还得顺便替我重新炼制一把玄灵宝扇。” 他说得倒是轻松,但玄灵宝扇乃是认主的灵宝,作为抵押物,战务堂肯定会要求他解除认主,这样的操作,再怎么小心也会对神识产生一定的损伤。 明因尊者不提这茬,杜羽裳也就不问,只记在心里,笑着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两份应劫丹的材料,其中一份便是让她在进入丹神阁前,先炼炼手,熟悉一下炼制过程。 再说,两份材料加起来,机会便等于翻倍,明因尊者觉得很有必要赌一把。 这一次练手般的炼丹,没有人围观。 杜羽裳在自己闭关的房间里炼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干扰。 明因尊者怕她压力太大,一再宽慰她:“就算炼制不出来也不打紧,偌大个苍蓝界都没人能炼制出来,成了,固然是幸事,不成,那也很正常。” 杜羽裳笑着点头:“我省得的。” 但终究还是有些紧张,比第一次炼制破障丹还紧张,毕竟是修真界最顶级的丹药,是尚未飞升的丹师们的终极目标,不紧张才怪。 拿到灵药后,杜羽裳并未着急上手,而是在脑海中模拟炼制应劫丹的整个过程。 这个步骤便彰显出炼丹经验丰富的好处来,什么样的操作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她可以模拟得极度接近真实。 而模拟的步骤越详实,真正开始炼丹时,失误就会越少。 无数次模拟炼丹后,杜羽裳觉得自己的成功率从三成提升到了四成,这已经是模拟炼丹的极限了,再模拟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提升,反倒是浪费时间。 接下来便是实战了。 杜羽裳小心翼翼,争取每一个步骤都做到完美无错,一步步可谓如履薄冰。 这样的状态下,对神识和精力的消耗是巨大的,好在她有自己炼制的龙血丹可以补充精力,而凤凰之体恢复神识的速度也比人类快多了,倒也还能勉力支撑下去。 五个时辰后,应劫丹出炉。 没有炸炉没有烧焦,精疲力竭的杜羽裳简直想就地膜拜,感恩老天。 虽然这一炉应劫丹最后出丹数量只有四颗,而且其中三颗全是废丹,只有一颗下品应劫丹是有效丹药。 但这可是应劫丹啊! 能炼制出这么一粒,哪怕后面那一炉彻底失败,一粒丹药也不出,也已经够本了。 杜羽裳捧着唯一的一粒应劫丹,笑得后槽牙都快露出来了。 出关后,迎着明因尊者和玄元尊者期待的目光,杜羽裳没有卖关子,直接递出装着应劫丹的玉瓶:“幸不辱命!” 明因尊者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握拳又松开,松开后又复握拳,几次三番的,却始终不敢伸手去接那枚玉瓶。 玄元尊者见他师兄这个样子,只得抖着手替他接过玉瓶,打开来看了看。 “师兄,真的是应劫丹唉。” 明因尊者悬在心口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忙一把抢过玉瓶,自己查看起来。 “真的是应劫丹,真的是应劫丹。” 杜羽裳觉得有些奇怪,一枚应劫丹而已,明因尊者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像他这样的老牌化神修士,活了几千年的人物,就算没服用过应劫丹,但在魔族入侵前应该也是见过的吧。 玄元尊者那样的反应才算正常,也惊喜,也激动,但不至于像明因尊者这般,似溺水者抓住了一块木板,又似沙漠旅人见到一汪甘泉。 仿佛他手里拿着的不是一粒丹药,而是一个救赎。 杜羽裳将疑惑埋在心底,笑盈盈地道:“有了这颗应劫丹,总算可以把玄灵宝扇换回来了。” 明因尊者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看向杜羽裳的目光十分复杂,仿佛暗含了海量的情绪,他笑着点了点头:“对,可以把玄灵宝扇换回来了,多谢杜道友,我替苍蓝界,感谢您。” 他说完,十分郑重地朝杜羽裳鞠了个躬。 杜羽裳吓了一大跳,忙闪身避开,心里越发疑惑起来:只是炼个丹而已,怎么搞得好像是拯救了世界似的? 125、恩 这次前往丹神阁履行赌约,就连很少出门的玄元尊者也随同前往。 杜羽裳知道他是去给自己压阵的,倘若自己炼丹失败,或是栖霞尊者还要找由头再赖账的话,他就会同明因尊者一起打出丹神阁,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她把感激放在心底,并未多言。 一行四人再次来到丹神阁。 这一次栖霞尊者现身没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大概也知道自己经营了许久的形象有些救不回来了,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在杜羽裳等人进入丹神阁大殿时,她几乎是一瞬间便出现在大殿里。 “本尊还以为你们跑了呢!”落地后,栖霞尊者咯咯娇笑着说。 杜羽裳上前一步,拱手道:“人无信不立,晚辈既然与前辈定下赌约,哪怕明知是输,也绝不会怯战而逃,晚辈修为虽低,却不是那等背信弃义之人。” 栖霞尊者娇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不枉本尊等你们九天,既然你这小辈不怕,那现在就开始吧,莫让本尊再等。” 她说完,照例在整个丹神阁传音,召集所有人都来围观。 虽然这一次,众人更加克制了,大多忍着不发出声音,即使偶有几人忍不住议论,也会引来身旁之人白眼。 但这大殿扩音效果委实太过出众,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许多,并且产生回音,无数回音产生混响,变成令人心烦的噪音。 如果是炼制其他六品丹药,杜羽裳肯定不会把这种噪音放在眼里,但她即将要炼制的是应劫丹,稍微一点儿分神,都会令她炼丹失败。 但是,护凯尔?(吕博文翻译:whocare!) 杜羽裳老神在在地从储物空间里掏出一叠透明物事,将其朝自己头顶一抛,那透明物事被抛到半空后顿时扩展开来,变成一顶形似帐篷般的罩子。 罩子共有八支骨架,看起来十分稳当。 骨架是非透明金属材料制成,罩面却不知是何种材料,看上去厚扑扑的,却透明得很,不会遮挡视线。 那罩子落地后便稳稳支撑开来,被其笼罩的空间大约三丈见方,高也有两丈多,中间甚是宽敞。 杜羽裳被罩在其中,一点儿也不会觉得压抑窄闭,这空间可比一般的房间还宽敞许多。 当这罩子罩下来的瞬间,她便觉得这世界都清净了。 当然,隔绝噪音的同时,这罩子也隔绝了外面的空气。 不过,凤凰神鸟不需要空气,凤凰真火也不需要。 有没有空气完全不会影响杜羽裳炼丹。 这罩子是吕博文构思了六天后,与玄元尊者联手打造而成,隔音效果堪比屏蔽十成耳识。 有这等利器加持,再加上前次炼制应劫丹的经验,杜羽裳的把握就更大了一些。 杜羽裳就地盘膝,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把晋元丹和龙血丹放在手边,然后祭出月华鼎,令一小朵凤凰真火将其预热,同时开始炮制各种灵药。 从第一份灵药投入丹炉中起,大殿里其实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了,没人再议论什么,甚至没人再发出半点儿声音。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望着罩子里的杜羽裳,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就连栖霞尊者也不例外。 但这些对杜羽裳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她的全部心神皆投入了月华鼎之中,所有的步骤都是经过精确计算的,就连她什么时间会灵力后续无力,什么时间精神状态会偏低,都在计算之中。 她严格地把控着时间,什么时候吃晋元丹,什么时候吃龙血丹,服下丹药后应该如何平缓药力,不产生任何不良影响…… 用吕博文的话来说:此时的前辈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简直精确到毫秒。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下,在所有人的期盼中,五个时辰也不过是转瞬即逝。 看着杜羽裳动作熟练地收丹装瓶,收回凤凰真火,清理月华鼎,最后打开护罩,朝自己走来,栖霞尊者的神情有些复杂。 她虽然还只是化神初期,但她对应劫丹的渴望并不比化神圆满修士少一丝一毫。 那一炉应劫丹,哪怕只有一粒有效丹药,说不定就能为苍蓝界培养出一位地仙。 要知道,因为苍蓝界飞升通道断了,天地规则受到影响,从魔渊涌入的魔族,最高也就是化神期,若苍蓝界拥有地仙,定能早日结束这场大战,将魔族彻底消灭。 这一刻,栖霞尊者的心态很奇怪,即希望那瓶丹药里,一颗有用的都没有,却又隐隐盼着,能有一两颗好的。 杜羽裳捧着玉瓶走过来,朝栖霞尊者微微欠了下身,转个弯把玉瓶递给了明因尊者。 明因尊者十分激动。 他心里比栖霞尊者明白多了,此前他便收获过一枚下品应劫丹了,如今这是第二次开炉炼制,应该至少有一粒成的吧? 他有些忐忑地打开玉瓶,以灵力化为托盘,将十二枚丹药倒在托盘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凝神看去。 十二粒应劫丹,其中九粒成色普通,跟他此前得到的那一粒差不多,另有三粒成色极佳,品质介于中品和上品之间。 明因尊者的眼眶顿时红了,嘴唇哆嗦着,小心翼翼地将那十二粒应劫丹重新装进玉瓶中,这才直起身来,站得笔直,以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道:“杜道友此次炼丹,共得十二粒应劫丹,九粒下品,三粒中品!” 大殿中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声,简直快把房顶给掀了。 自从魔族入侵以来,宗师级的炼器师和丹师便成了心魔的首要目标,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惨重,这才导致苍蓝界在丹道和器道上,青黄不接,甚至一些精深的技法,更是直接断了传承。 应劫丹已经多少年无人可炼制了? 如今这位姓杜的异界修士,却打破了这种僵局,怎不叫人激动。 明因尊者待众人议论够了,这才又道:“诸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苍蓝界,至少会诞生十位地仙,有这十位地仙,便足以左右整个战局!杜道友,是我们整个苍蓝界的恩人!” 众丹师纷纷点头,觉得明因尊者所言极是,还有少数丹师大声吼:“多谢杜丹师!” 明因尊者没有去管其他人的反应,他把话说完后,朝着杜羽裳深深一辑。 “明因前辈您言重了。” 杜羽裳忙侧身避开,她当众炼丹可不是为了苍蓝界,而是因为与栖霞尊者定下的赌约,而且赌约胜了,她还有其他好处可拿,可不好意思当人家这个大礼。 明因尊者直起身来笑了笑道:“杜道友当得的,我没经过杜道友同意便擅自将这些应劫丹归于苍蓝界,还请杜道友勿怪,稍后我会去战务堂重新申请几份应劫丹的材料,以作补偿。” 他说完不等杜羽裳再跟他客气,抬手止住她将要说的话,转头看向栖霞尊者道:“栖霞道友需要验看丹药吗?” 126、幻境 栖霞尊者一反常态,沉默着摆了摆手,取出一只储物袋扔给明因尊者,然后身形一晃,消失在大殿中。 明因尊者打开储物袋探入神识看了看,这次栖霞尊者一点儿没耍花样,不仅灵药如数奉上,而且并没有在丹方上做文章,这一批的丹方跟上一批没有重复。 他神情有些复杂,松了口气,将储物袋转交给杜羽裳。 一行四人不想在丹神阁久留,毕竟刚刚才打了主人家的脸,万一主人家心情不好又要搞事情的话,留在此地岂岂不是自投罗网? 但热情的丹师们早就一拥而上围住了杜羽裳,有要拜师的,有想请求指点的,还有请求帮忙炼丹的,还有纯粹想交个朋友的…… 杜羽裳有些应付不过来,明因尊者没办法,只得轻咳一声,以灵力轻轻推开围在附近的丹师,朗声道:“诸位道友,杜道友接下来的时间会留在灵器阁,诸位道友可前往灵器阁登记排队预约。” 他三两句话便敲定了杜羽裳今后的行程,然后领着其余三人离开了丹神阁。 接下来的几个月,明因尊者果然不再让杜羽裳上战场,倒也不是强制性的,而是许以丰厚的报酬,丰厚到杜羽裳无法抗拒,心甘情愿地乖乖呆在灵器阁炼丹炼器。 当然,每当有人渡飞升雷劫时,明因尊者还是会带着杜羽裳前往参观,虽然渡了劫也飞升不了,但飞升雷劫蕴含诸多道韵法则,却是最适合用来参悟的,而且还能蹭点儿灵雨,虽然比不了杀灭魔族的回馈那样丰厚,但也算聊胜于无。 几个月的时间里,苍蓝界诞生了一大批地仙,明因尊者也在其中。 有了地仙助阵,剿灭魔族的战役十分顺利,几个月时间,联盟修士便打到了魔渊门口,十几位地仙合力封印了魔渊入口,绝了后患。 差不多算是一劳永逸了。 离天泉秘境关闭还有近一个月时间,杜羽裳觉得自己大概可以休息了,不用再像此前那般没日没夜地炼器炼丹。 杜羽裳打算放松一下自己紧绷了好几个月的神经,于是从丹房中飞掠而出,找了一座无人的小型浮岛,往一株巨树的枝丫上一躺,掏出一壶酒便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就在这时,浮岛忽然崩塌,她忙让自己悬浮起来,不至于摔倒。 然后,她便瞧见了一副令她永生难忘的场景:不仅是她所在的小型浮岛,整个灵器阁都在崩塌,所有的一切,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珍禽异兽,甚至包括人,全都化作碎片消散在空中。 而她,亲眼目睹了前一刻还在说说笑笑或是亲亲我我的修士们,表情定格在脸上而后随风飘散的情形。 小世界彻底崩塌后,杜羽裳的视线没有了遮挡,她这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正在化作尘埃,就连剿灭魔族后难得澄明的蔚蓝天空,竟也在点点崩碎,蓝天白云化为虚无,只余下天地同色的死灰。 而这死灰,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可怕病毒一般,迅速、无可遏制地蔓延出去,令人目光所及之处瞬间被感染,再无任何活物。 天地间,一片死灰。 唯有几位跟杜羽裳一样的异界来客,成了这死灰世界中为数不多的鲜亮,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地或站在地上,或浮于空中,脸色惊骇莫名。 在此等天地大势之下,个人之力委实渺小,莫说杜羽裳仅仅是元婴初期修士,就算她是化神修士,甚至是地仙,也阻止不了整个苍蓝界死灰化。 她什么都做不了。 杜羽裳悬浮在半空中,脑中一片空白。 虽然她不是苍蓝界的原住民,但这几个月的时间,她为了这一界也算殚精竭虑,尽了她的最大的努力,正因为付出太多,所以她才会在乎,也因为在乎,所以无法释怀。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怎么能变成这样? 不是都好起来了吗? 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 要不睡一觉吧,醒来睁开眼或许又是一个鸟语花香蓝天白云的苍蓝界? 尽管杜羽裳脑海里掠过无数种逃避现实的方法,但在她深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是幻觉,你看到的就是事实。 就在杜羽裳拒不接受现实时,死灰色的天地间忽然有死灰飞舞,渐渐凝成一个人形,虚幻地浮在她面前。 “杜道友。” 明因尊者浮在空着,神色莫名。 杜羽裳乍一见到熟人,眼眶顿时红了,哽咽道:“明因前辈,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幻阵吗?” 明因尊者笑了笑道:“也算是幻阵吧,实际上,真正的苍蓝界,在十几万年前就已经被魔族覆灭了,整界生灵,无一存活。 而您所经历的这一切,包括我,包括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苍蓝界天道意识的执念罢了。 天道意识将死去的苍蓝界生灵复制出来,模拟他们的想法和人生,并以天道之力支撑着,重现当年苍蓝界被魔族围攻的情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整个苍蓝界,万事万物都是幻化而成,只有残余的魔族是真的。 这十几万年来,也有不少异界修士来到苍蓝界,加入到反攻魔族的阵营之中,但如杜道友这般惊才绝艳者,却是不曾见过。 杜道友凭着一己之力,扭转了苍蓝界的结局,消灭了苍蓝界残存的魔族,让天道意识可以进入沉睡,修生养息,等待十万年或是数十万年后,再有新的生灵诞生时,便能再度复苏。 明因,替苍蓝界所有生灵,感激杜道友的大恩!” 明因尊者的虚影说完后,朝着杜羽裳行了个叩拜大礼。 他的身影虽然虚幻,但显现出来的影像却十分巨大,杜羽裳根本避无可避,只得生受了这一礼。 明因尊者起身后,凝望着泫然欲泣的杜羽裳,又道:“杜道友回去后,还请谨慎一些,您能进入苍蓝界的幻境,便意味着您那一界,已经有魔族登录,而您的苍蓝界之行,便是为日后抵御魔族练兵。” 杜羽裳大惊:“前辈怎么会知道?” 明因尊者微微一笑:“我虽保留着生前意识,但到底是靠天道意识支撑着的,能知道一些天道意识所知晓的密辛。 天道意识即将沉睡,我也将消散于天地间,某便在此祝杜道友一切顺利,祝你们那一界能成功击退魔族,不步苍蓝界后尘。” 明因尊者说完,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消弭于无形。 而这时苍蓝界忽然生出一股排斥之力,杜羽裳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便回到了天泉秘境的大厅里。 127、回归 此时的天泉秘境大厅里,魔宗众人消失的地方,卢堂主正十分悠闲地歪在一张软塌上,一边喝酒,一边跟几个被捆着扔在地上的修士闲聊。 “前辈,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晚辈吧,晚辈也是一时想岔了,并没有想伤人,就是想求点儿财,还请前辈宽恕则个。” 这种陈腔滥调,几个被抓的金丹修士已经反复说了五个多月了,也不嫌腻。 卢堂主本来一直笑眯眯的,闻言顿时把脸一板:“我这不也没想伤人么,我还连财都不求呢,我做错了什么,连让你们陪我等人都不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晚辈荣幸之至!”那人委屈得都快哭了。 哪怕他们是金丹修士,哪怕他们的身躯是铁打的,被这么捆了五个月,不仅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还得看着这位爷在这儿吃吃喝喝睡睡,腻了还起来跑几圈打个拳什么的,根本用不着卢堂主动手,单单是这精神上的摧残,就称得上残酷了。 再加上这位卢堂主还时不时把他们拎出来聊天,而且还十分不好伺候,说啥都不对,聊啥都是错,还不能闭口不言,天知道有多折磨人。 这五个月,他们几个人真是遭了老鼻子罪了。 就在这几个人哀哀怨怨时,一袭红衣的杜羽裳突兀地出现在他们中间。 看着脚下那几个被困得像粽子一样的中老年金丹修士,杜羽裳有些懵:我这是走错地方了? 卢堂主被惊得从软塌上跳起来,“道友怎么会出现在我魔宗的区域内?” 从苍蓝界离开之前,杜羽裳心情沉重,思绪翻滚,哪里还记得起自己的伪装这回事,在苍蓝界她一直是以本来面目示人,并未做任何掩饰,如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传送回来,自然也就是她本来的样子。 修为、容貌都没有任何掩饰。 看着卢堂主惊讶的样子,杜羽裳有些头疼:马甲掉了啊…… “卢堂主,我是杜念。” 描补是肯定描补不了的了,杀人灭口什么的也没在考虑范围内。 杜羽裳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弃了掩饰,坦诚道:“很抱歉,此前隐藏了修为,外貌也稍微做了些调整,但我对魔宗没有恶意,也是真心想加入魔宗的。” 魔宗并不像一些古旧宗门那般排外,只要不是作恶多端或是别有用心之辈,只要能通过红尘问心镜,魔宗都是来者不拒的。 卢堂主并没有觉得杜羽裳隐藏身份加入魔宗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而是收起惊讶的表情,笑了笑道:“无妨无妨,这件事回去后再说吧,不过,杜道友你怎么提前就出来了?这天泉秘境几百年来,就没人提前出来过。” 他这一问,让杜羽裳又想起了苍蓝界,神色自然便带了几分伤感。 卢堂主管理着宗务堂,是整个魔宗与人打交道最多的分堂,最是会察言观色,见她似乎不想多说,忙岔开话题道:“杜道友不如在此陪我等上一等,魔尊他们还有二十多天就能出来了,我一个人等着,委实无聊透顶。” 地上那几个被捆着的金丹修士一脸委屈:是,我们不仅不配有姓名,我们连人都不配做了…… 卢堂主说着便拿出一张软塌来,摆好后道:“杜道友请坐。” 杜羽裳便朝他笑了笑,道了声谢谢,正要坐下,便见吕博文找了过来。 128、重逢 往日里话痨一般的吕博文,此时异常沉默,朝卢堂主和杜羽裳见过礼后,便循规蹈矩地站到一旁,眉眼耷拉着,一脸说不出的沮丧。 明因尊者说的那些话,吕博文也听见了,而且还亲眼目睹了苍蓝界从生机勃勃到死寂的过程。 那里毕竟是他生活了近半年的地方,就这样在他眼前没了,那些人那些事情,都被归于虚妄,这对于他来说,打击并不比穿越这件事来得小。 他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去接受,去看开。 杜羽裳也需要。 她坐下后并没有跟卢堂主闲聊,而是静静地思考着苍蓝界发生的一切。 明因尊者说,开启天泉秘境便意味着这一界已经被魔族盯上了,而天泉秘境其实就是抵御魔族的演武场。 所以,她所在的沧元界,也将会遭遇苍蓝界所遭遇过的? 而且,说不定已经有各个领域的大能被心魔控制了? 不,她不能看着沧元界重蹈苍蓝界的覆辙,她不希望沧元界也变成一片死寂。 她必须要把苍蓝界发生的事情,告诉沧元界所有人,让大家提前防范。 只是,她人微言轻,恐怕她说的话未必会有人相信。 不过,她不可以,但魔宗的赤翎魔尊可以。 杜羽裳静静等着,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她什么也没干,难得地放空一下自己。 只是偶尔会和吕博文还有卢堂主闲聊几句,但并没有提苍蓝界的事情。 她不提,吕博文自然也不会提起。 二十多天后,临近天泉秘境结束之期,不少有想法有企图的修士,远远地望着魔宗这边,有心想来干票大的,但瞧着这里有两位元婴修士坐镇,却只能干看着。 很多修士进来这里,为了就是打劫魔宗,如今魔宗却成了啃不动的硬骨头,让这些人一无所获不说,还白白浪费了六个月的时间,想想都觉得亏得慌。 临近午时,卢堂主把那几个捆着的粽子拎到一旁,跟杜羽裳和吕博文一起退开,免得被返回此界的魔宗弟子给砸到脸上。 午时正,整个天泉秘境广场上忽然亮起无数白光,在魔宗区域内,四百多道白光落下。 白光散去后,四百多位魔宗弟子出现在广场上。 大家回到自己这一界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左顾右盼,寻找相熟的身影。 “张师弟,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李师兄,你受伤了?” “马师姐呢,你们看见马师姐了吗?” …… 众弟子,哭的哭,笑的笑,显然此次天泉秘境,经历都颇为丰富。 那几十位没有被一起传送回来的弟子,估计是永远回不来了。 被众多魔宗弟子挤在人群中、伪装成新嫩弟子杨思羽的赤翎魔尊,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卢堂主身边的杜羽裳。 那个人,一袭红衣,长发如墨,身姿如柳,黛眉星目,红唇如雪中盛开的红梅般灿烂而炽热。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衣裳,熟悉的表情。 是师尊?还是有人化作了师尊的样子? 偏偏被他误判为师尊的吕博文也跟杜羽裳站在一起,这就让他有些拿不准了。 赤翎魔尊身形一晃,直接落到杜羽裳面前:“师……师尊?是您吗?” 堂堂尊者,竟然结巴了。 杜羽裳自然知道他是赤翎魔尊伪装的,但赤翎魔尊为什么要叫自己师尊? 这世上会叫自己师尊的人只有两个,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是云扬。 所以,她有些不确定地问:“云扬?” 赤翎魔尊万分激动地点了点头,撤掉自己身上的伪装,恢复成他本来的样子。 杜羽裳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赤翎魔尊,脸庞的确是她所熟悉的云扬的脸,也依旧那般清俊,只是表情不再是她所熟悉的漠然,而是眉梢眼角都透着惊喜与激动,倒是比从前的多了些人味儿。 “师尊,您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我几乎找遍了整个沧元界也没能找到您。” 杜羽裳心中感动,摇了摇头道:“这些事情说来话长,等回去后再跟你慢慢细说。” 这里还有这么多弟子看着呢,实在不是叙话的好地方。 旁观的吕博文心情有些复杂,他瞒了这么久却还是让他们师徒相遇了,果然前辈有了亲徒弟后就不理自己了,委屈。 卢堂主则是替魔尊开心,他们这些魔宗旧人,对魔尊的过往自是有些耳闻,见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师父,自然欢喜。 而且魔尊大人的师尊也是元婴修士,有她加入,魔宗实力又能提升一截了。 而此前还在哭哭笑笑的魔宗弟子们,见到魔尊大人,忙放下自己的情绪,纷纷上前行礼。 赤翎魔尊在转头面对魔宗弟子们时,外露的情绪已经收敛了个干净,又恢复成漠然的样子:“各位能平安归来,这很好,闲话少叙,先出去再说吧。” 天泉秘境关闭后,这座广场还能存在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后还不出去,那就要等到半年后了。 魔尊有令,众人莫敢不从,于是纷纷在卢堂主的调动下,列队往出口而去。 一步跨入出口后,出来便是黑水河对岸了,并没有像进入秘境时那样,过那道血色长桥。 待所有魔宗弟子到齐后,赤翎魔尊才祭出他的楼船,带着众人回到魔宗。 吕博文没有跟崇仙门的长老回去,而是留在魔宗,等杜羽裳跟魔尊叙完旧再来找他。 魔宗议事大殿内,偌大的大殿中只有赤翎魔尊与杜羽裳两人。 赤翎魔尊将杜羽裳让到首座上,自己则坐在她的下手处。 “咱们长话短说,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与你商议。”杜羽裳跟自己的徒弟说话,一般都比较直接。 赤翎魔尊点了点头。 “你开宗立派,我是赞成的,但是为什么要起名魔宗?我现在对这个魔字,不喜得很。” “当初他们说您是魔女,我是您的弟子,自然要跟您站一边,师尊不喜欢魔字,我稍后就把宗门名字改掉。” 呃…… 这个徒弟比五百年前更听话了呢。 “你这白头发,是染的吗?挺好看的。”杜羽裳把手探过去,挑起一缕白发,笑问。 赤翎魔尊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深,淡然道:“不是染的。” 五百年前,看到她命牌碎裂时,他便瞬间白了头发。 此后的若干次晋级,原本有机会恢复成黑发的,但他没有。 他留着这头白发,是想时时提醒自己,大仇未报。 此外,也算是一种纪念。 如今换她一句好看,倒也值得了。 129、叙旧 杜羽裳把这五百年来自己经历的种种简略地讲了一遍,因为有过被大徒弟坑死的经历,她对小徒弟也不是那么全然放心了,只挑些她觉得能说的说了。 她有所隐瞒,赤翎尊者自然感觉到了,心里有些难过,但并未表露出来。 杜羽裳说完了自己的经历后,又打听了一下云扬这五百年来的经历,顿时觉得这小子便是吕博文说的那种“人生简直像开了挂一样”的人。 从化气期一路晋级到化神期,几乎没遇到过任何障碍,就这么一路顺风顺水的,成了沧元界最顶尖的那一波存在。 不过她也不羡慕就是了,如今她的凤凰之体,晋级也一样很快。 讲完彼此经历后,杜羽裳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事关整个沧元界,你把宗门几位堂主都叫来吧,还有把吕道友也叫来,有些事情他也可以进行补充和佐证。” 赤翎尊者冷着脸点了点头。 他如今对吕博文十分不喜,那小子明明知道他在找人,却一直把他瞒得死死的,居心不良。 片刻后,八位堂主和吕博文陆续进入议事大厅。 几位堂主见到他们的魔尊大人居然屈居次座,主座上竟坐着一位他们不认识的美艳女修,顿时惊讶万分。 赤翎尊者待众人依次入座后,才起身道:“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元君乃是我失散多年的师尊。” 杜羽裳站起来,朝在座诸人拱手道:“在下姓杜,道号赤练,见过诸位道友。” 众堂主纷纷起身回礼:“杜道友客气了。” 杜羽裳笑着点了点头,待众人重新坐下后才道:“在下请赤翎尊者邀大家前来,实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大家。” 接下来,她把自己在苍蓝界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尤其是明因尊者最后说的那些话,她几乎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 听她讲完,除了吕博文外,在场所有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吕博文见众人似乎有些不信,忙起身拱手道:“晚辈吕博文,见过各位前辈,杜前辈所言之事,晚辈可以作证,没有任何虚言,另外还有几位其他宗门的修士也可以作证,各位前辈若是不信,晚辈可以提供他们的道号和宗门,以便各位前辈求证。” 卢堂主忙摆手道:“吕道友言重了,吾等并非不信,只是此时过于骇人听闻,一时有些难以接受,还请杜道友莫怪。” 符堂堂主白芸芸并不相信杜羽裳的话,不满地道:“杜道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个秘境而已,秘境中的生灵所言之事,岂可当真?” 她话音刚落,赤翎尊者便冷眼看过来,目光凌冽,像是夹着刀子一般。 白芸芸顿时觉得十分受伤。 她对赤翎魔尊起心思也有许多年了,只是魔尊大人一直一视同仁,待她跟待其他堂主没有任何区别,简直半分机会也不给她,因此她才没有造次。 如今倒好,她才表达了一句自己的观点,就把魔尊大人给得罪了。 难受,想哭。 杜羽裳听了白芸芸所言,沉思着点了点头:“这位堂主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在下想问问,最近几百年,可听说有化神修士飞升?” 她这样一问,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似乎,的确有几百年时间没听说过有人飞升了。 只是这无人飞升,并不代表飞升通道就真的断了,还得寻到化神圆满修士打听一二才能有结果。 “再有半个月便是跨宗交流会,届时打听一下便知飞升通道是否还在,虽说事态紧急,但再急也不差这半个月的。”卢堂主道。 130、商议 其他几位堂主觉得这个说法在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杜羽裳也没有异议,这件事的确急不来,而且抵御魔族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见到成效的,与魔族的抗争往往艰苦而漫长,动辄成百上千年,的确不差这半个月时间。 赤翎尊者微微颔首:“卢堂主此言有理,此事暂且按下不提,接下来,我们商议一下宗门改名的事情。” 灵兽堂堂主左不齐揪着自己脸上的络腮胡,不解地嚷嚷道:“为啥要改名,我看就叫魔宗挺好的。” 器堂堂主江伯生瞥了他一眼,嘲讽道:“所以都叫你大老粗呢,如果魔族真要打来,咱们叫魔宗,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宗门跟魔族有什么牵连呢,为个名字受此冤枉,老左你觉得划算不?” 左不齐脸膛微红,尴尬地道:“好像是不划算。” 杜羽裳对左不齐印象很好,毕竟曾一起喝过酒,便出言岔开道:“各位堂主不如各自想想,提供几个你们认为合适的宗名,然后大家投票决定。” 白芸芸“哼”了一声,就想出口反驳,被坐在她身边的宗务堂堂主卢俊琛拉了一把。 卢堂主虽笑眯眯的,眼神里却透出不赞同:这白堂主平日里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杜道友一来,她就坐不住了? 这时赤翎尊者点头道:“师尊所言极是,各位堂主便都想想吧,另外,我要把宗主之位渡让给师尊,望各位堂主今后能遵循师尊的指令行事,如同从前遵循我的指令一般。” 杜羽裳吃了一惊,忙摆手道:“别,我不当宗主,我不擅长这个,这宗主你还是自己当着吧,我不想要任何职位,回头倒是可以去器堂或是药堂挂个副堂主的虚衔,但我首先申明,我是不会管事的。” “师尊!”云扬当初成立这魔宗,本意就是为了壮大自身,希望有朝一日能有跟崇仙门叫板的资格,然后替师尊报仇,如今师尊归来,这一切理当是属于她的。 然而杜羽裳并不领情,她摇头道:“别说了,我是绝对不会当宗主的,你要非逼我,我就不留在你这里了。” 当宗主多麻烦,成天这个事儿那个事儿的,烦都烦死了。 云扬无奈,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想了想后道:“不如设立个长老职位,由师尊您担任,可好?” 杜羽裳啼笑皆非:“没有那个必要,我知道你是好意,是希望我能被宗门弟子认可,受到他人尊重,但是这样凭借着身份地位得来的尊重对于我来说,并无意义。明日我要在药堂炼制破障丹,你可以让同门弟子前来观看。” 破障丹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在各位堂主的心口上,令他们心跳都剧烈了几分,一个个只觉得口干舌燥,坐立难安。 几位堂主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杜羽裳,就连心情很不美妙的白芸芸,也都一脸震惊地看向她。 要知道,魔宗这八位堂主,大多都是元后修士,离元婴大圆满不过是一步之遥,尤其是器堂江堂主,更是只差临门一脚便能化神,对破障丹的渴望超越了一切。 江堂主难掩激动之色,双手在袖子里紧握成拳,颤声问:“杜道友,您真有把握炼制破障丹?” 杜羽裳心想,我连应劫丹都能炼,更何况比应劫丹低一个等级的破障丹? 她点了点:“有,只是这一炉破障丹我必须留下几颗备用,其余的才能留给各位堂主,不过,不是白给的哈。” 药堂堂主诸丹惊得站了起来:“杜道友还有把握一炉成丹好几颗?” 一般炼制等级高难度大的丹药,就算炼制成功,一份灵药能成丹两三颗就该庆幸了,哪里还敢奢望成丹好几颗? 但杜羽裳不一样,她有凤凰真火,还有足以媲美化神期修士的强大神识,因此她很不谦虚地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满丹十二颗吧。” 她如果只说个三五颗的把握,堂主们大概还信她一些,可她一开口就是满丹,听着就像是在吹牛。 药堂诸堂主已经后悔自己不该多嘴问这么一句了,回头这位魔尊大人的师尊若是在人前出丑,做不到她所说的,岂不是连魔尊大人也跟着丢脸? 但他不是白芸芸那个恋爱脑,谁都敢得罪,即使不信,他也没表露出来,而是朝杜羽裳拱手奉承道:“杜道友真是神乎其技,诸某佩服,佩服。” 白芸芸咬着嘴唇瞪了诸堂主一眼,暗骂了一句:马屁精。 但她到底也不敢再说什么,就怕把杜羽裳得罪狠了,回头要真能炼制出破障丹,没有自己那一份,到时候她找谁哭去? 老实说,在座诸人,除了云扬外,其余几位堂主,没谁相信杜羽裳真的能炼制出满丹的破障丹,他们甚至连杜羽裳能不能炼制出破障丹,都持怀疑态度。 君不见药堂诸堂主如今已是元婴后期修士了,近两千岁的年纪,专研丹道也有近两千年了,却至今不能炼制破障丹,而杜羽裳满打满算,上辈子这辈子加起来也才一千岁不到,还得算上她被困在凤凰卵里的这几百年时间,就这,凭什么能炼制破障丹? 众人都不怎么相信,只是顾忌着魔尊大人的面子,才没有说破。 杜羽裳此前讲述自己在苍蓝界的经历时,并没有提起关于炼丹炼器上的事情,事实太过夸张,她怕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因此索性不提。 此时见众人虽满嘴奉承,却并没有真的相信她的话,她索性就不再多言,转而提起红尘问心镜的事情。 现在她已经知道,功德之光虽然在各个世界里是可以隐藏的,但在天泉秘境的广场上却不能隐藏。 这一点虽然会造成一些麻烦,但比起功德之光在对抗魔族中的作用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杜羽裳建议,趁如今魔族的危害尚未显露端倪,赶紧给整个沧元界的修士都加持上功德之光,有了功德之光护体,在抵御心魔控制时便能容易许多,功德之光越厚实,抵御能力便越强。 这建议众堂主觉得很好,反正他们原本也打算把红尘问心镜租借出去,如今这样倒是一举两得了。 至于魔宗之名,众人商议一番后,决定改为墨玄宗,只等跨宗交流会时便昭告天下,正式更名。 诸事谈妥,众堂主告退,卢堂主带吕博文去了客院,而云扬则带着杜羽裳上了魔宗孤山的顶峰。 131、清点 孤山的山顶没有山峰,原本的山峰似被切掉了,余下一片平整的切面。 这切面上垒着厚厚的土壤和山石,造出起伏的地形。 在这起伏的地形上则是一片绵延的花海。 花海尽头有一排木屋,木屋的样子,跟迷踪岭那片花海里的木屋一模一样。 杜羽裳有些惊讶,随后笑道:“看不出来,你这成天板着个脸的小子,竟是个恋旧的人。” 恋旧吗?云扬默认了,指着正中间的木屋道:“师尊还是住您原来的屋子,我住在您隔壁。” 杜羽裳点了点头,抬脚往木屋走去,走到一半回头笑着摆了摆手:“你忙去吧,我得修整一下,明天再见。” 云扬默默收回已经跨出的脚,站在原地点了点头。 他的确很忙,离开了半年,一堆大小事情等着他决断。 另外关于魔族的消息,他也得向此次前往天泉秘境的弟子们打听一下。 他自己去的那一界,并没有魔族的踪迹,只是世道有些纷乱,人族和妖族之间连番大战,元气大伤,只是不知道那样的局面是否和魔族有关。 他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在脑海中列了个清单,看完之后眉头便皱了起来。 事情太多了! 杜羽裳进入木屋后,有些新奇地东瞧瞧西看看。 这里不仅外表跟迷踪岭木屋一样,就连内里的装潢都别无二致,可见云扬花费了不少心思在这上面。 杜羽裳决定承他的情,回头炼制出应劫丹,留一颗品级最高的给他。 四处参观一遍后,她在木屋中布下重重禁制和法阵,然后便开始清理自己在苍蓝界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应该是两份应劫丹的灵药。 有这些灵药,她便能炼制出二十四颗应劫丹。 如果飞升通道真的关闭了的话,她至少能为沧元界制造二十名地仙。 有这些地仙在,沧元界就不会落得跟苍蓝界一样的下场。 第二大的收获则是星辰砂。 几百颗星辰砂,足够她炼制出几百件后天灵宝,将人族战力提升到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 至于其他各种灵药与炼器材料,跟星辰砂和应劫丹比起来,根本就是毛毛雨,不够看。 清点收获原本应该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但杜羽裳一看到这些收获,便不由自主地想起苍蓝界那些人,季华,李宗明,明因尊者,玄元尊者,栖霞尊者…… 心情忽然变得沉重,再也没有了清点收获的兴致,她草草将东西全部收起,走出木屋,在花海边上找了一株大树,往粗壮的枝丫上一躺,取出一壶酒自饮起来。 这时储物空间里的传讯符传来震动,吕博文发来传讯:“前辈,您在哪儿?” “峰顶,你上来吧。” 片刻后,吕博文出现在花海中,见到这熟悉的场景,他也有些惊讶。 杜羽裳从枝丫上坐起,喊了一声:“这里。” 他便几个起落来到树下,一跃坐到了另一根树枝上。 “你找我有什么事?”杜羽裳靠在树干上,喝着酒,很随意地问。 她这般饮着酒,红衣黑发,神情慵懒,眼神迷离,美得惊心动魄。 吕博文见她这般模样,有些不敢看,低头赧然道:“前辈,我想加入魔宗。” “嗯?为什么?你在崇仙门待得好好的,干嘛要来魔宗?” 吕博文叹了口气道:“师尊因我而死,灵儿师姐每次见到我都用仇恨的目光看我,渗人得很,我不想再留在崇仙门了。而且,我来这里几十年,就您一个朋友,您在哪儿,我当然就在哪儿。” 132、战争 杜羽裳觉得他的理由倒是充足,于是点头道:“行吧,不过你还是得先回崇仙门知会一声,凡事有始有终才好。” 吕博文大喜,激动道:“是,晚辈这便回去办理离宗事宜,前辈等我!” 说完便急匆匆的跑了。 杜羽裳看他激情满满的样子,原本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 修整一晚后,第二天,杜羽裳去了药堂。 药堂的事务大厅里,八位堂主早已齐聚,就等着看她炼制破障丹呢。 宗门里还有一些金丹修士也等在大厅里,至于修为更低一些的弟子,约莫觉得破障丹离自己太遥远,倒是没有几个到场的。 杜羽裳朝众人颔首示意,算是见礼,然后便从容地祭出月华鼎。 她已有不少当众炼丹的经验,自是无所谓旁人议论,甚至还有精力分出一缕心神去听这些人都说些什么。 “真的假的,炼制破障丹,自己私底下炼制不好吗,干嘛非得当众炼,失败了脸不会疼吗?” “嘘,你小声点儿,这位元君是魔尊大人的师父呢。” “魔尊大人的师父这么年轻吗?是不是吃了什么驻颜的丹药?” “那谁知道,说是失散了五百年呢。” “咱们沧元界能炼制破障丹的前辈有几个?” “反正咱们魔宗是没有的,不过六大宗门肯定有,像缥缈阁的玉清尊者,大德寺的无相佛尊,玄天宗玄清尊者,肯定都是能炼制破障丹的大佬。” “且看看吧,万一呢。” …… 杜羽裳听着各种议论,莞尔一笑,取出破障丹的材料,开始了她壕无人性的炫技! 此前还褒贬不一的议论此时像被消音了似的,魔宗众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被杜羽裳秀了一脸。 三个时辰后,破障丹出炉,一炉十二粒,满丹,而且全是极品破障丹。 杜羽裳收起丹药和鼎炉,见白发苍苍的江堂主眼巴巴地望着她,全身上下都写着渴望二字,她哑然失笑,朝他颔首道:“江堂主可还记得你的寒云砂?” 江堂主讶然道:“杜道友就是那位女修的师父?” 杜羽裳促狭地一笑:“不,我就是那位女修。我还欠着江堂主一颗破障丹呢。”她说完,分出一粒极品破障丹,单独用玉瓶装了,扔给江堂主。 江堂主接过玉瓶,激动得嘴唇直哆嗦,将玉瓶紧紧撰在手里,半晌后才颤声道:“多谢杜道友,多谢杜道友,大恩不言谢,这情,江某记下了。” 杜羽裳笑道:“不用谢,要拿东西换的,又不是白给的,谢什么。” 江堂主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只是不知江某应该拿什么换取这枚破障丹?” “且先记着吧,回头再说。” 江堂主得到破障丹后便不再久留,连声道谢后急不可耐地走了,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急着晋级。 江堂主离开后,其余几位堂主皆眼巴巴地望着杜羽裳。 “各位可以筹集一份破障丹的材料来换取一枚极品破障丹,这交易不亏吧?” 众人忙摇头应道:“不亏不亏。” 的确不亏,一份破障丹的材料通常能换到一粒下品破障丹,能换到中品的都算赚了,换到极品的,那简直赚大发了。 几位堂主跟江堂主差不多,知道兑换条件后,便都急吼吼地去筹集灵药了,估摸着魔仙城的灵药都得被他们炒出天价来了。 随后,杜羽裳把欠冲云商会陈长老的破障丹亲自送到他手上,同样是收取了一份破障丹材料为报酬,陈长老千恩万谢,并认下了这个人情。 半个月后,跨宗交流会在玄天宗举行,诸多宗门的低阶弟子们为了奖励进行排位比斗时,各宗高层却聚在一起,商讨沧元界的未来。 杜羽裳的出现让各宗大佬们十分惊讶,毕竟五百年前她名声有瑕,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她弑师叛宗,对她的出现颇有微词。 好在崇仙门崇化尊者出面解释了一番,众人这才明白五百年前声名扫地的赤练魔女,竟是冤枉的。 当年骂过杜羽裳的修士们,这会儿都有些尴尬,但都自持身份,没有说出道歉的话。 众人叙旧后,开始切入正题。 飞升通道的确已经关闭了。 玄天宗的玄清尊者和缥缈阁的玉清尊者,都已是化神圆满境界,却迟迟感受不到天劫降临的预兆,可见想要如从前般水到渠成的渡劫飞升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为了验证此事,杜羽裳还卖给玄清尊者一粒应劫丹。 玄清尊者强行引来飞升雷劫,平安渡劫后,却并没有飞升神光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他的修为已经突破了化神期,成为了一名地仙,但被困在沧元界,受到天道规则制约,通身灵力无法转换为仙力,虽比化神圆满修士强大许多,但比起真正飞升上界的地仙来说,就差得不是一点半点了。 最坏的情况已经出现了,沧元界各宗各派的领头人心情都很沉重,对未来颇为绝望。 在这种情况下,杜羽裳在苍蓝界的经历便显得尤为可贵了。 她提出了若干条强化人族的建议,事后证明,那些建议都是有效的。 红尘问心镜成了沧元界修士必刷的秘境,没有之一。 所有修士都在尽力积攒功德之力,以抵御心魔侵袭。 灵兽宗文澜尊者后来查证,当初桑榆真人做下那些事,便是被心魔控制了,魔族原打算利用她搅乱跨宗交流会,令人族修士自相残杀,以削弱沧元界战力,没想到却被赤翎魔尊破坏掉了。 另外还有一些小手段,也是阴差阳错下并未造成多大影响。 魔族入侵沧元界的计划,从一开始便进行得不太顺利,但就算是这样,也有数千位丹师和炼器师在进入红尘问心镜后,得到四个零分的成绩,事后证明这些人大多都是被心魔所控制。 好在发现得及时,杜羽裳身上的功德之力,对魔族的克制不容小觑,足以驱散这些心魔,拯救了一大批丹师和炼器师。 三年后,沧元界地底,魔渊现世,大批魔族涌入沧元界,人族与魔族的战斗正式打响。 数百亿魔族,铺天盖地而来,给沧元界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但人族并非没有准备,虽难免伤亡,但却把损失控制在不影响战局的程度。 从得知魔族即将入侵到魔渊现世的这三年时间,所有人都在积极备战。 原本三年时间过于短暂,原本是不够人族崛起,但吕博文将他在神农秘境中得到的乾坤塔无偿借出,给所有修士使用。 乾坤塔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三十倍,外面三年便等于塔内九百年。 因此这三年的时间里,沧元界诞生了数十位地仙,当然,应劫丹都是杜羽裳提供的。 从苍蓝界的遭遇来看,地仙绝对是能够左右战局的存在,若是地仙人数足够,战争必将提前结束。 事实也是如此。 魔族的主力队伍被地仙们击溃,人族只用了一年时间便控制住了大局,极大削弱了魔族的实力。 此后便是漫长的反攻与清剿。 魔族中有不少生存能力超强的种族,比如心魔和影魔,都不是那么好彻底消灭的。 十年后,沧元界的魔族才被彻底肃清,魔渊也被数十位地仙合力封印,至少数万年内,不会再有魔族能突破沧元界的界域了。 此后又十年,受创的沧元界渐渐复苏,天地规则也重新健全起来。 而原本断掉的飞升通道终于再次连通。 飞升通道重新开启那日,近百位地仙同时飞升,震惊世人。 而杜羽裳竟也被飞升神光笼罩其中,要知道她才元婴后期,都还没进入化神期呢,竟然就可以飞升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她那一身近乎实体化的功德之力。 此前在苍蓝界,她以一己之力结束了苍蓝界的苦难,天道意识便回馈了海量的功德之力给她。 如今沧元界又因她的缘故彻底战胜了魔族,沧元界的天道意识并不像苍蓝界那般受损严重,因此回馈的功德之力就更多了。 这些功德之力,若是分摊给普通人,够数千万人在轮回中受益,生生世世都能投到家庭和睦的富贵人家,平安喜乐过一生。 因此,杜羽裳才能够在元婴期便被飞升神光笼罩。 但她拒绝了飞升接引。 她的修为并没有突破沧元界能承受的上限,因此不会被强制飞升,她要留下来,把自己的炼丹炼器诀窍传承下去,以保证在数万年甚至数十万年后,当魔族再度入侵时,人族还有还击之力。 倒是云扬和吕博文,因为都是化神圆满修士,在近百人飞升的名场面过去后,这两人也压制不住自己的修为,被迫渡了飞升雷劫,互相不待见的两个人,居然一起飞升了。 杜羽裳又在沧元界停留了近百年,凡是功德之光浑厚凝实者,只要有心学习炼丹炼器之道,她都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只是旁人没有凤凰真火,虽然尽得她的真传,但始终距离她的巅峰水准差出不止一筹,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百年之后,杜羽裳水到渠成地度过飞升雷劫,成功飞升上界。 而沧元界在此后的数万年里,都流传着赤练仙子的美名,更有不少宗门的炼丹炼器分部,供奉着杜羽裳的长生牌位,大部分丹师炼器师开炉之前,都要上柱香祈求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