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治疗》 前言 在美国的畅销书作家中,罗宾-科克的名字早已为中国读者所熟悉。他的《狮身人面像》、《昏迷》、《白衣怪圈》等,将人们带入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精彩故事。与西德尼-谢尔顿一样,罗宾-科克作品的魅力经久不衰,每部新作都在排行榜上占有显著的一席之地。 罗宾-科克的作品大多以医疗卫生界为背景,以一些平凡而正直善良者的生活为线索,揭露了美国某些人及其代表的医疗制度置病人的利益于不顾、一味追求金钱的丑恶行径。医生出身的他,凭着对这一领域的透彻了解,从不同的视角入手,使每一个故事都有着新颖独到之处,令他的读者执迷而不悔。 《致命的治疗》讲述了一对献身医学的年轻夫妇在一个貌似平静的小镇上的惊险遭遇。他们带着患有绝症的女儿,承受了各方面的压力,揭露出一桩由美国当前实行的医疗制度改革所带来的骇人丑闻。小说悬念迭起,引人入胜—— 编者 序曲 2月17日对于萨姆-弗莱明来说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日子。 萨姆认为自己是一个十分幸运的人。作为华尔街一家大公司的经纪人,他在46岁时便发了财。后来,他像一个颇知进退的赌徒一样,带着自己的积蓄从纽约钢筋水泥的大峡谷中逃了出来,躲进了佛蒙特田园般的巴特莱特镇,在那里开始了他终生梦寐以求的事业:绘画。 给萨姆带来好运的部分因素一直是他的健康。但在2月17日4点半钟这一时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的许多细胞中有无数的水分子开始分裂为两部分:一种相对来说无害的氢原子和一种活性很强的恶意破坏性自由羟基。 由于这些分子活动的发生,萨姆的细胞抵抗能力被激发了起来。可是在2月17日这一天,这种对自由基的抵抗力很快便衰竭了;即使他每日坚持服用的抗氧化维生素e和c以及β-胡萝卜素也不能遏止那突如其来、摧毁一切的病势的袭击。 自由羟基开始慢慢地蚕食萨姆-弗莱明身体的核心。很快,被感染细胞的细胞膜开始流出液体和电解质。与此同时,一些细胞蛋白酶被分解、钝化;甚至许多脱氧核糖核酸分子也受到了攻击,特种基因遭到破坏。 萨姆躺在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病床上,并不知道自己的细胞内正在发生的这场十分危险的分子大战;他所注意到的只是它所导致的一些后果,如体温升高,消化不良和开始感到胸闷。 那天下午近日暮时分,负责萨姆的波特兰医生走进病房来看他,失望而警觉地注意到萨姆高烧不止。波特兰医生听了一下萨姆的胸音,试着告诉他说,他的身体显然出现了并发症。波特兰医生说轻度的肺炎干扰了他在臀部修复手术后的顺利恢复。但到此时,萨姆已变得无动于衷,还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并没有理解波特兰医生有关他身体状况的说明。医生开的抗菌素以及对迅速康复的保证对他都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更糟的是,医生的预测被证明是错误的。开出的抗菌素未能阻止感染的发展;萨姆一直未能充分恢复,未能去品味这其中的讽刺意味:自己在纽约时历经两次劫难幸存下来,一次是一架定期短途班机在韦斯切斯特县坠毁;另一次是新泽西收费公路上四车相撞的恶性交通事故——却因为在佛蒙特巴特莱特镇中心大街上的斯特利五金商店前面的一块冰地上跌了一跤后引起的并发症而死去。 3月18日,星期四 站在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最重要的雇员们面前,哈罗德-特雷纳停顿了足够长的时间来品味这一时刻。他刚刚让出席会议的人们安静下来。到会的全体人员都是各科室的主任,全部顺从地停止了说话;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哈罗德身上。作为医院委员会的主席,特雷纳忠于职守,很以此引为自豪。他欣赏像现在这样的时刻,很显然,只要他在场就令人肃然起敬。 “谢谢大家在这样一个风雪的夜晚出来开会。我召集这次会议是要告诉大家,医院委员会对普鲁登斯-亨廷顿护士上周在下层停车场遭到袭击的不幸事件表示强烈关注。由于一名医院保安人员的偶然出现,强xx未遂,但这一情况决不减轻这次袭击事件的严重性。” 特雷纳停顿了片刻,眼睛紧紧地盯住帕特里克-斯威格勒。这位医院保安部门的负责人将头扭向一边,避开特雷纳谴责的目光。对亨廷顿小姐的攻击是过去一年间所发生的第三次此类事件;斯威格勒感到负有责任是可以理解的。 “此类攻击必须加以制止!”特雷纳把目光转向护理部主任南茜-韦德纳。三名受害者都是她属下的护士。 “我们工作人员的安全是至关重要的,”特雷纳继续说道,目光从膳食部主任杰拉尔丁-波尔加里转向房屋管理部主任格洛里亚-苏阿雷兹,“因此,执行委员会已提议在下层停车场区域修建一个多层停车设施,与医院主楼直接相连,并配置适当的照明设备和监视摄影机。” 特雷纳朝院长海伦-比顿点了点头。在他的示意下,比顿揭开会议桌上的一块布,展示出一座详细的建筑模型,包括现有的医院大楼和提议增建的部分:从主楼后面伸展出去的一座巨大的三层结构。 在一片赞同的欢呼声中,特雷纳绕过会议桌,走到模型旁边。医院的会议桌经常被用作要考虑购置的医疗器械的陈列台。特雷纳伸手移开一个漏斗型试管架,以便让大家能更清楚地看见建筑模型;然后,他扫视了一下听众。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了模型上面;每个人都站起了身子。只有沃纳-范-斯莱克例外。 停车一直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一个问题,尤其是在恶劣气候的情况下。因此,特雷纳知道,即使在近来下层停车场一连串的攻击事件发生之前,他提议增建的附加设施也会受到欢迎。他高兴地看到模型揭幕仪式正像他预期的那样成功地进行着,房间里洋溢着热情的气氛,只有郁郁寡欢的范-斯莱克这位工程维修部主任仍然无动于衷。 “怎么了?”特雷纳问道,“这项提议你不同意吗?” 范-斯莱克看了特雷纳一眼,仍然毫无表情。 “怎么样?”特雷纳感到自己有些紧张。范-斯莱克总有办法激怒他。特雷纳一直不喜欢这个人寡言而冷漠的性格。 “还可以吧。”范-斯莱克淡淡地说道。 特雷纳还未来得及对此做出反应,会议室的门就砰的一声猛然打开了,重重地撞在了制门桩上。屋内的人,特别是特雷纳,都跳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是丹尼斯-霍奇斯,一位精力充沛、身材矮壮的70岁老人,有着粗鲁的面貌和饱经风霜的皮肤。他的鼻子通红,像灯泡一样,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充满黏液。他穿着一条没有折痕的灯芯绒裤子,上身罩一件暗绿色的熟羊毛外套,头戴一顶红色的苏格兰格子呢猎帽,上面盖满雪花。他举起的左手中正攥着一叠文件。 毫无疑问,霍奇斯在生气。他浑身还散发着浓烈的酒味。他那黑黑的、枪管般的双眼扫了一下屋内的人们,然后直奔特雷纳走去。 “我想同你谈谈我过去的几个病人的情况,特雷纳。还有你,比顿。”霍奇斯说道,同时向她投去迅速而厌恶的目光,“我不知道你们认为自己在开着一家什么样的医院,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医院!” “啊,不……”特雷纳刚从霍奇斯的意外闯入中恢复过来,就嗫嚅地说道。愤怒很快取代了他的震惊。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屋内,确信其他人基本上也都像他一样,看到霍奇斯,并不太高兴。 “霍奇斯医生,”特雷纳开口说道,尽量使自己彬彬有礼,“我想,很显然我们正在这儿开会。如果你能体谅我们的话……” “我才不管你们这些人在干什么鬼事呢,”霍奇斯吼道,“不管你们干什么,都不及你和委员会对我的病人所做的事情重要。”他大步朝特雷纳走去。特雷纳不由自主地把身子朝后仰去,那威士忌的酒气太呛人了。 “霍奇斯医生,”特雷纳显然生气了,说道,“你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我们;我很愿意明天见你,来讨论你的问题和意见。现在希望你能离开这儿,让我们继续开会,研究我们的事情……” “我现在就要谈!”霍奇斯喊道,“我不喜欢你和委员会正在做的这些事。” “听我说,你这个老傻瓜,”特雷纳怒气冲冲地说,“嗓门儿放低些!我根本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些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委员会正在干什么:我们正在绞尽脑汁为把这所医院办下去而斗争。对于处在今天这个时代的任何医院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我痛恨任何唱反调的言外之意。现在请你理智一些,离开这里,让我们继续工作。” “我不能等,”霍奇斯坚持道,“我现在就要同你和比顿谈。护理、膳食、房屋管理方面的废话可以等,但这件事很重要。” “哈!”南茜-韦德纳说道,“真亏你说得出,霍奇斯医生,你闯到这儿来,竟然说护理问题不重要。我要让你知道……” “停!”特雷纳说道,伸出双手做了一个和解的手势,“我们还是不要陷入大吵大闹的局面里去。霍奇斯医生,事实上我们正在这儿讨论上周发生的强xx未遂事件。我相信你不是在暗示一个头戴滑雪面具的男人所干的一次强xx和两次强xx未遂罪行是不重要的。” “重要,”霍奇斯同意道,“但没有我脑子里的事情重要。另外,强xx问题显然是医院内部的事情。” “等一等!”特雷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了解强xx者的身份?” “我们还是这样说吧,”霍奇斯说道,“我有我的怀疑。但现在我没有兴趣讨论这个问题;我关心的是这些病人。”为了强调,他将手中的文件摔在了桌上。 海伦-比顿往后缩了缩,说道:“你竟敢冲进这里来,好像是你拥有这地方一样,教训我们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作为一名退休延聘的行政管理人员,这大概不应是你的职权吧!” “谢谢你这不请自来的忠告。”霍奇斯说。 “好啦!好啦!”特雷纳沮丧地叹了口气。他的会议变成了一场混乱的舌战。他拣起桌上的文件,塞回霍奇斯手中,接着又护送这位医生朝屋外走去。起初霍奇斯反抗着,但最终还是任由自已被领了出去。 “我们一定得谈谈,哈罗德,”刚来到大厅中,霍奇斯就说道,“问题真的很严重。” “这我相信。”特雷纳说道,尽量使语气显得真诚。特雷纳知道自己在某些时候不得不去听听霍奇斯的抱怨。早在特雷纳读小学时,霍奇斯就已经是医院的管理人了。当时多数医生都对这一责任不感兴趣,而霍奇斯承担了这项工作。在他掌管医院的30年中,他把巴特莱特社区医院从一个小型的乡村医院建成了一所真正的第三级医疗中心。三年前他从自己的职务上退下来时,交给特雷纳的正是这所慢慢发展起来的医院。 “瞧,”特雷纳说道,“不管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一定可以等到明天再说。我们吃午饭时谈。事实上,我将安排巴顿-舍伍德和德尔伯特-坎特医生和我们一起谈。如果你要谈的问题涉及政策,我猜想是这样,那么最好还应该邀请委员会副主席和专业人员负责人一道参加。你说是吧?” “我想是该这样。”霍奇斯不情愿地承认说。 “那好,事情就这样定了。”特雷纳安慰道。既然霍奇斯暂时被安抚了下来,他急于回到会议室去尽力挽救他的会议。“我今天晚上和他们联系。” “尽管我不再是医院的管理人,”霍奇斯补充说,“但我仍然觉得对这儿发生的事情负有责任。归根结底,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被任命进入委员会,更不会被选为主席。” “这一点我懂。”特雷纳说。接着他又开玩笑道:“可是,对这种成败未卜的荣誉,我真不知道是应该感谢你呢,还是该诅咒你。” “我担心的是你已经让权力冲昏了你的头脑。”霍奇斯说道。 “嗬,得了吧!”特雷纳说,“你说‘权力-是什么意思?这份工作只是一件又一件的头疼事。” “从根本上讲,你在管理一个上亿美元的实体,”霍奇斯说,“而且这是本州在这整个地区最大的雇佣者。这就意味着权力。” 特雷纳紧张地大笑起来。“它仍是脖子上的一个痛疮。所幸的是我们仍在经营之中。用不着我提醒你,我们的两个竞争对手已不复存在了。瓦利医院已经关闭,玛利-萨克勒医院也已变成了小型疗养所。” “也许我们仍然开着门,但我担心你的那些一心赚钱的人们正在忘却医院的使命。” “噢,胡扯!”特雷纳怒气冲冲地道,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你们这些老先生应该清醒一下,看看新的现实。在目前削减经费、加强医疗管理和政府干预的环境之下,经营一家医院并非易事。现在再也不像你经管时那样是成本加成合同制了。时代变了,为了生存,需要适应新情况,采取新策略。华盛顿在托管这事。” 霍奇斯嘲弄地大笑起来。“华盛顿肯定没有托管你们这伙人正在干的事情。” “他们没有才怪呢,”特雷纳争辩说,“这叫做竞争,丹尼斯。适者生存,精简者生存。再不能像你过去常侥幸逃过的那样,采用一些经费转移的花招了。” 特雷纳停顿片刻,意识到自己正在丧失镇静。他擦去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深深吸了口气。“听着,丹尼斯,我必须回到会议室去。你回家吧,消消气,松弛一下,睡一会儿。我们明天再碰头,研究你脑子里想到的问题,好吗?” “我也有点疲倦了。”霍奇斯承认地说。 “你肯定累了。”特雷纳附和说。 “明天午饭时?保证?不找借口?” “绝对,”特雷纳说道,同时轻轻在霍奇斯背上推了一下,“12点整在小饭馆。” 特雷纳松了口气,眼望着自己的老领导拖着特别的迟缓步伐,艰难地朝医院门厅走去,身体左右摇晃着,好像臀部僵硬得不能动了。特雷纳转身朝会议室走去,对老头那种不可思议的引发混乱的才能感到惊异。遗憾的是,霍奇斯正变得过于令人讨厌,成了一个难以摆脱的负担。 “请大家保持秩序,”特雷纳回到会场,对着喧闹的人群喊道,“刚才会议受到干扰,我很抱歉。很遗憾,老霍奇斯医生有种怪僻,总是在最不适宜的时候出现。” “那是委婉的说法,”比顿说道,“他总是闯入我的办公室,抱怨某个他过去的病人没有受到他认为的那种大人物式的治疗,他的所作所为就好像他仍然管理着这个地方一样。” “医院的伙食永远不对他的胃口。”杰拉尔丁-波尔加里也抱怨道。 “房间的清洁工作也一样。”格洛里亚-苏阿雷兹补充说。 “他大约每周都要跑到我的办公室来一次,”南茜-韦德纳说,“抱怨的又总是一件事,说护士们对他过去那些病人的要求没有迅速地做出反应。” “他成了他们自命的巡视官员了。”比顿说。 “他们是这镇上仅有的可以忍受他的人了,”南茜说,“几乎其余的每一个人都认为他是个脾气古怪的老笨蛋。” “你们认为他真的知道那个强xx犯是谁吗?”帕特里克-斯威格勒问道。 “老天呀,才不呢,”南茜说道,“那家伙是个吹牛大王。” “你觉得呢,特雷纳先生?”帕特里克-斯威格勒继续问道。 特雷纳耸了耸肩。“我怀疑他什么也不知道,但明天与他见面时我肯定会问他的。” “你那顿午饭我可不想沾光。”比顿说。 “我也毫无渴望可言,”特雷纳承认说,“我一直觉得他应当得到一定的尊重,可说真的,我的决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现在,让我们再回到要讨论的问题上来。”特雷纳很快又把会议拉回原来的轨道了,但对他来说,这天晚上的乐趣却已经消失殆尽。 霍奇斯在马路中间沿主街一直向前艰难地走着。这时,街道两头都没有车辆开来。扫雪车尚未出动,两英寸厚的新雪犹如白色的细绒地毯覆盖着整个市镇,更多的雪花又落在上面。 霍奇斯低声地咒骂着,算是稍稍发泄掉一些他那难以平息的怒火。他在回家的路上走着,愤愤于自己竟让特雷纳给搪塞了过去。 他来到镇上的绿地旁边,这里的凉亭上盖满积雪,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霍奇斯往北可以看到那座卫理公会的教堂;远处,顺着前街一直向前,他只能隐约辨出医院主楼的轮廓。霍奇斯停下脚步,满怀愁思地凝视着那座建筑,一种不祥的预感随着一阵寒颤向他袭来。他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所医院,使它可以为城里的人们服务;可是现在,他担心这座医院的使命正在动摇。 转过头来,霍奇斯重新迈开脚步,又沿着主街往前走去。他将攥在手中的复印文件塞进自己的外衣口袋中;他的手指已经冻得麻木起来。走过半个街区,他又停了下来。这次他注视着的是铁马酒店那些坚框的窗户。一道诱人的白炽灯光流泄出来,洒在那冰冷的盖满积雪的草坪上。 霍奇斯只思忖了片刻,便决定再去喝一杯。不管怎么说,现在他的妻子克拉拉在波士顿娘家住的时间比同他一起呆在巴特莱特的日子要长,那么她似乎不会在家等着他回去。他们之间这种实质上的疏远确实带来了某些好处;霍奇斯知道,他会很乐意在回家所需的25分钟之外再多消磨些时问。 霍奇斯在外间跺掉自己胶底工作靴上的雪花,把外衣挂在一个木钩上,又把帽子放在上面的柜格里面。他走过一个空无一人的晚会用衣帽柜台,走下短小过厅,在酒吧间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房屋是用未修饰的松木建成的,已经使用了两个世纪,看上去几乎全被烟熏黑了一样。一个巨大的散石壁炉占据了整个一面墙壁,里面的炉火在熊熊燃烧。 霍奇斯扫视了一下屋内。在他看来,聚集在这里的各色人等都非善良之辈,很难使人联想起全国广播公司的《欢乐气氛》。他看见青山国家银行总裁巴顿-舍伍德,此人多亏了特雷纳,现在是医院委员会的副主席。舍伍德同内德-班克斯坐在同一个隔间内,后者是新英格兰衣架公司的老板,一个可憎的人物。 在另一张餐桌上,德尔伯特-坎特医生正和保罗-达内尔医生在一起。桌上堆满了啤酒瓶、成篮的炸薯片和几大盘奶酪。霍奇斯觉得他们两个看上去就像一对趴在饲料槽前的猪猡。 有那么一瞬间,霍奇斯真想从衣袋中掏出那叠文件,拉舍伍德和坎特坐下来跟他谈谈,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这念头。他没有这份精力,而且坎特和达内尔对他恨之入骨。坎特是放射学家,而达内尔是病理学家。五年前霍奇斯曾安排医院接管了这两个部门,两个人都在他手下吃了亏。现在对于他的抱怨,他们大概不会是善于接受的听众。 在吧台旁边站着约翰-麦肯齐,也是霍奇斯不愿意接近的一个当地人。他同这个人一向不和。约翰是州际公路旁边汽车修理站的老板,为霍奇斯的汽车服务了多年。但最后一次他在修理霍奇斯的汽车时却没能解决问题,霍奇斯不得不把汽车开到老远的拉特兰汽车特许经销商那里去修理。因此,他一直没有付钱给约翰。 从约翰-麦肯齐再过去几个板凳,霍奇斯看见了皮特-伯根,不禁暗自叫苦。皮特是个“青紫婴儿”1,一直没有读完六年级,18岁时退了学,靠打零工养活自己。霍奇斯曾为他安排了工作,帮助医院的清洁工干活。但事实证明皮特是一个很不可靠的人,霍奇斯不得不默许将他解雇。自那以后,皮特一直对他抱有怨恨。 1因心脏有先天性缺陷,生下来皮肤呈蓝色的婴儿。 在皮特那一边有一排空着的酒吧凳。吧台再过去的一层台阶下有两张台球桌;远处墙边一台50年代的老式自动电唱机响着砰砰的音乐声。台球桌子周围聚集了一群巴特莱特学院的学生。该学院是一所小型的文科学校,不久前刚开始实行男女同校制。 一时间,霍奇斯在门边犹豫起来,不知道为了喝这一杯是否值得与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遭遇。最后,对那份寒冷的记忆,加上对威士忌美味的期待,促使他走进了屋内。 霍奇斯不去理睬任何人,径直走向吧台的远端,坐上了一张无人的吧台凳。炉火散发的热力温暖着他的背部。一个跌跌撞撞的家伙出现在他面前,是卡尔顿-哈里斯,身体肥胖的酒吧招待。他为霍奇斯倒了一杯不加冰的迪沃尔牌威士忌。他俩是老相识了。 “我想你会愿意另找一个座位的。”卡尔顿建议说。 “为什么?”霍奇斯问道。他很高兴没有人注意到他进来。 卡尔顿冲着吧台上两张凳子以外的一只半满的球形高脚杯点了点头。“恐怕我们无畏的警长,韦恩-罗伯逊先生,已经顺便进来喝一杯了。他正在男厕所里。” “噢,倒霉!”霍奇斯说道。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卡尔顿补充道,同时朝几个走近吧台的大学生走过去。 “见鬼,半斤对八两,没什么不同。”霍奇斯喃喃自语道。如果移到另一头,他就得面对约翰-麦肯齐。霍奇斯决定原地不动;他把杯子举到嘴边。 他刚要喝上一口,突然觉得背上被人拍了一下,他不得不尽力防止酒杯碰到牙齿上,把酒洒出来。 “啊,这不是那位江湖郎中嘛!” 霍奇斯转过身,两眼怒视着韦恩-罗伯逊醉意朦胧的面孔。韦恩今年42岁,身体肥大。他曾一度满身肌肉,现在却变成了一半肌肉一半脂肪。他身体最突出的特征是那个大肚子,实际上他的肚皮是耷拉在他的警察皮带扣上的。罗伯逊仍然身着警服,全副武装。 “韦恩,你醉了,”霍奇斯说道,“那么干吗不回家去,好好睡上一觉呢?”他说完又转向吧台,想再呷一口他的酒。 “由于你的缘故,回家已没什么意义了。” 霍奇斯又慢慢转过身子,看着罗伯逊。罗伯逊两眼发红,几乎像他的两顿一样通红。他的黄头发剪得很短,是50年代式样的平头。 “韦恩,”霍奇斯开口说道,“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件事了。你的妻子,愿她的灵魂安息,不是我的病人。你喝醉了,回家吧。” “你那会儿在管理那所古怪的医院。”罗伯逊说道。 “但那并不意味着我要对每个病例负责,你这个木头脑瓜。”霍奇斯说,“另外,那都是10年前的事了。”他又想转过身去。 “你这个杂种!”罗伯逊吼道。他伸出手,抓住霍奇斯的衬衣领子,想把霍奇斯从凳子上拎下来。 卡尔顿-哈里斯来到吧台前,巧妙地站在了这两个男人中间,那份敏捷与他的大块头很不相称。他一个一个手指头地掰开了罗伯逊抓着霍奇斯衣领的手。“算了,你们两个,”他说道,“回到你们各自的位子上去,我们不允许在铁马酒店里闹事。” 霍奇斯愤愤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抓起自己的酒杯,走到了酒吧的另一端。走过约翰-麦肯齐的背后时,他听见这家伙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声“赖账鬼”。霍奇斯忍着没有发作。 “卡尔顿,你不应该插手,”坎特医生朝酒吧招待喊道,“如果罗伯逊把老霍奇斯除掉了,半个镇子的人都会高兴的。” 听了坎特的评论,达内尔医生同坎特一起高声大笑起来。两个人互助声势,直到笑得直不起了腰,啤酒呛了喉咙方才罢休。卡尔顿没有理睬他们,绕到吧台后,帮走近来想再斟一杯的巴顿-舍伍德去了。 “坎特医生的话不错,”舍伍德大声说道,让酒吧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下次霍奇斯和罗伯逊再较上劲儿,不要去管他们。” “你自己也不要管。”卡尔顿说道,同时熟练地调制着舍伍德的酒。 “让我告诉你霍奇斯医生的事吧,”舍伍德说道,声音仍然很大,以便让每个人都听见,“他可不是一个好邻居。由于历史上的原因,他拥有一小条土地,恰恰把我的地分成了两块,你知道他干了些什么?他在中间筑起了一道高高的篱笆。” “我当然要把那块地围起来,”霍奇斯大声反驳道,无法管住自己的舌头,“只有那样我才能防止你那些他妈的马匹在我的土地上到处拉屎。” “那为什么不把那一条地卖掉呢?”舍伍德把脸转向霍奇斯,反问道,“那地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我不能卖,因为那是我妻子名下的地产。”霍奇斯答道。 “胡扯,”舍伍德说,“你的房子和土地是你老婆名下的,事实只不过是一个惯用的老花招,为的是保护你的财产不致受到不公正的裁决。这都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的。” “那么也许应该让你知道实情,”霍奇斯说,“我当时只不过想委婉一些。我不把地卖给你,是因为我看不起你。对你那个傻瓜脑袋来说,这话是不是容易理解了呢?” 舍伍德转身面对屋内所有的人,说道:“你们大家都可以作证,霍奇斯医生承认他那样做是出于恶意。当然,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而且不大像基督徒的做法。” “你闭嘴,”霍奇斯反驳道,“作为一个银行的总裁,你的良心本该为取消多少抵押品的回赎权而内疚,却还在这指责别人的基督信仰,是不是有点太虚伪了。你已经把许多家庭赶出了他们的家。” “那是两回事,”舍伍德说道,“那是做生意,我得考虑自己股东的利益。” “算了吧,胡说八道!”霍奇斯说完挥了挥手,不打算再争论下去。 门口突然发生的一阵骚动引起了霍奇斯的注意。他转过头,正好看见特雷纳和其余出席医院会议的一伙人拥进了酒吧。他看得出,特雷纳看见他一点儿也不高兴。霍奇斯耸了耸肩,回头去喝自己的酒。但他不可能丢开特雷纳、舍伍德和坎特这三位重要人物都在这儿的这一意外的事实。 霍奇斯抓起自己的威士忌,滑下自己的凳子,跟着特雷纳走到舍伍德和班克斯所在的桌边。霍奇斯拍了拍特雷纳的肩膀。 “就现在谈谈怎么样?”霍奇斯建议道,“我们大家都在这儿。” “真该死,霍奇斯,”特雷纳冲口说道,“我要给你说多少次才行呢?今天晚上我不想谈,明天再谈!” “他想谈什么?”舍伍德问道。 “一些有关他原来病人的情况,”特雷纳说道,“我告诉他我们将在明天午饭时见他。” “怎么回事?”坎特医生问道,加入了争论。他感觉到了血腥味,像鲨鱼被诱向食饵一样,被吸引到了桌边。 “霍奇斯医生对我们管理医院的方法不满意,”特雷纳说,“我们明天得听取他的意见。” “肯定又是老一套,”舍伍德插言说,“对他过去的病人没有给予尊贵的治疗。” “忘恩负义!”坎特医生说道,打断了正欲回答的霍奇斯,“我们把自己的时间贡献给了无偿专业服务,以使医院继续运转下去,但我们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除了批评,什么也没有。” “狗屁的无偿专业服务,”霍奇斯冷笑道,“你们谁也别想骗我。你们专注的不是什么慈善事业。特雷纳,你把这个地方用以满足你新近发现的浮夸虚荣;舍伍德,你的兴趣甚至还没有那么复杂世故,只是为了赚钱,因为医院是你银行最大的客户;还有坎特,也一样简单,你关心的是那个造影中心,我一时糊涂批准了的那个合资机构。在我作为医院管理人时做出的所有决定当中,我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 “可是当你做出那一决定时,你曾认为那是一桩好买卖。”坎特医生说道。 “那只是由于我原以为它是更新医院cat1扫描仪的唯一方法,”霍奇斯说道,“可是后来,我意识到那机器不到一年就能收回成本,当然我也由此意识到你和另外的私人放射医生在掠夺本应由医院赚来的钱财。” puterizedaxialtomography:计算机化x射线轴向分层造影。 “我不想再打旧仗。”坎特医生说道。 “我也不想,”霍奇斯同意说,“但问题的关键是你们这些人所专注的根本不是什么慈善事业,你们关心的只是财政收益,而不是病人或社区的利益。” “跟你这种人没法儿谈,”特雷纳怒气冲冲地说,“过去你把医院当作个人的领地来经营,请你告诉我们,这些年来是谁在照料你的房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霍奇斯结结巴巴地说道,目光飞快地在面前的几个人身上转来转去。 “这并不是个复杂的问题。”特雷纳说,他的怒气驱使着他步步紧逼。他已经用刀子刺中了霍奇斯的痛处,现在还想把刀推进深处,直没至刀柄。 “我不知道我的房子同这有什么相干。”霍奇斯设法应忖道。 特雷纳踮起脚尖环视了一下屋内。“范-斯莱克在哪里?”他问道。“他在这儿的什么地方。” “他在壁炉旁边。”舍伍德用手指着说道。他不得不竭力忍住脸上满足的微笑。关于霍奇斯房子的问题已使他苦恼了有一阵子了;他之所以从没有提出来,唯一的原因就是特雷纳不准他提出。 特雷纳喊了一声范-斯莱克,但那人仿佛没有听见。特雷纳又喊了一声,声音大得酒吧里每一个人都听得见。谈话停止了;除了唱机传出的音乐声之外,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范-斯莱克慢慢穿过房间,众目睽睽之下他感到很不自在。他知道绝大多数的人都在看他。但他们很快就都失去了兴趣,谈话又开始了。 “很难受吧,伙计,”特雷纳对范-斯莱克说,“你看上去好像走在沼泽中一样。有时候你简直不像个30岁的青年人,而像个80岁的老头。” “对不起。”范-斯莱克说道,保持着漠然的面部神情。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特雷纳继续说,“是谁一直在照料霍奇斯医生的房子和财产?” 范-斯莱克看看特雷纳,又看看霍奇斯,唇边现出一丝苦笑。霍奇斯把目光转向一边。 “是谁?”特雷纳继续问道。 “是我们。”范-斯莱克说。 “再具体些,”特雷纳说,“‘我们-是谁?” “医院的基础维护部。”范-斯莱克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霍奇斯;脸上仍然挂着苦笑。 “这有多长时间了?”特雷纳又问。 “在我来这儿之前就开始了。”范-斯莱克说。 “从今天起停止,”特雷纳说,“明白了吗?” “当然。”范-斯莱克说。 “谢谢你,沃纳,”特雷纳说,“你为什么不到吧台那儿喝杯啤酒,而我们还要同霍奇斯医生把话谈完。”范-斯莱克回到火炉旁边自己的位子上去了。 “你一定知道那句老话,”特雷纳对霍奇斯说,“自身有短,休……” “住口!”霍奇斯厉声道。他刚想说些其他事情,但马上又自己停住了,反而带着因受挫而激起的愤怒,大步走出了房间,抓起自己的外衣和帽子,冲进了雪夜。 “你这个老傻瓜。”霍奇斯朝镇子的南郊走去,嘴里嘟囔着说。他简直怒不可遏,为自己竟让一次额外的相遇使自己对病人护理方面的愤慨一时出了轨。可是,情况确实如此,医院的维修部门一直在照料他的房屋。这从多年前就开始了。那些人只是在某一天来看看;霍奇斯从未要求过这种服务,但也从未阻止过这事。 在严寒的夜晚长途步行回家的过程中,霍奇斯对房屋维修问题的内疚心情慢慢减轻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与病人护理问题毫不相干。他拐进自家未清扫积雪的汽车道时,决定为这项维护服务支付一笔合理的费用。他不想让这件事情扼杀了自己对更重要的问题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 霍奇斯走到汽车道一半的地方,可以看见低处的草地。透过风吹起的雪花,他只能隐约看清为了防止舍伍德的马匹侵入自己的土地所建起的那道栅栏。他永远不会把那条土地卖给那个混蛋。那第二块土地是舍伍德在一个家庭失去回赎权的时候强占的,那个养家活口的人过去一直是霍奇斯的一位病人。实际上,那人的住院文件正和其他一些病人的文件一起在霍奇斯的衣袋中。 霍奇斯离开汽车道,走上蛙池周围的一条近道。他看得出邻家一些孩子曾在那儿滑过冰,因为冰上的雪已被清理到一边,并在那儿立起了一个代用的冰球球门。水池的另一边,在雪光映照的夜色中,霍奇斯空着的房屋依稀可辨。 霍奇斯绕过房子,来到由隔板增建的房屋仓库连接部的侧门旁。他把靴子上的积雪敲掉,走了进去。在沾泥物品存放间内,他脱下外衣,摘下帽子,把它们挂起来。他在衣袋里摸索着,抽出一直带着的文件,拿进了厨房。 他把文件放在厨房的桌上,向书房走去,想为自己倒一杯酒,以弥补在小酒店没有喝完的那一杯。他刚走到饭厅的中间,突然听到有急切的敲门声。 霍奇斯迷惑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时刻,会有谁来造访呢?他折回原路,穿过厨房,来到沾泥物品存放问。他用衬衣袖子擦了擦一块门玻璃上的水汽,刚刚能看清外面的人影。 “现在有什么事?”霍奇斯嘟囔着说,同时伸手下去,拉开门栓。他把门大开着,说道:“从各方面来看,你现在来造访都有点奇怪,尤其是在这么晚的时候。” 霍奇斯注视着来人,那人什么也没说。外面的飞雪卷进门内,飘落在他两腿周围。 “嘿,真见鬼,”霍奇斯耸耸肩,说道,“不管你想干什么,进来吧。”他松开门,朝厨房走去。“你可别想让我做一个好客的主人,把门关好!” 霍奇斯刚踏上去厨房的那层台阶,打算回头看看,确定一下门是否被关紧了。突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一样东西正朝他的头部袭来。他条件反射,连忙把身子蹲下。 这突然的动作救了霍奇斯的命。一块扁平的金属棒从他的头边掠过,但仍然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头皮。劲猛的力量使金属棒砍在他的肩头上,砸断了锁骨,还将惊魂未定的霍奇斯抛进了厨房。 霍奇斯撞在了厨房的桌子上,他双手紧抓住桌沿,使自己没有摔倒。小股的血从头皮的伤口飞溅出来,落在了他的文件上。霍奇斯及时地转过身来,看见攻击者正举着手向他逼来。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中,那人正握着一只棍棒,看上去像是一把短平的撬棒。 那铁器又一次朝他砸来。霍奇斯伸出手抓住了那人露出的小臂,挡住了打击的冲力。但那金属仍然砍进了霍奇斯发际处的头皮。动脉被割断了,鲜血涌流出来。 霍奇斯拼命地用指甲掐攻击者的前臂;他本能地知道自己不能放手,他不能再让对方击中。 一时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在生死的搏斗中,他们在厨房里滚来滚去,不时地撞在墙壁上,蹬翻了椅子,打碎了碗盘。鲜血溅得满屋都是。 攻击者痛得尖叫一声,用力把自己的手臂从霍奇斯的手中挣脱出来。铁棒再次举了起来,达到了令人恐惧的最高点,然后狠砸在霍奇斯扬起的胳膊上。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霍奇斯的臂骨咔喳一声像树枝一样折断了。 铁棒再次举起,用力朝不幸的霍奇斯砸去。这一次铁棒没有受到任何阻挡,直接砸在霍奇斯毫无防护的头顶,将他的头盖骨砸碎成尖利的碎片,深深地刺入他的脑中。 霍奇斯重重地跌倒在地板上,幸运地失去了知觉。 第01章 4月24日,星期六 “我们正在朝前面的一条河开去。”戴维-威尔逊对他的女儿尼琪说道。尼琪正坐在他旁边的乘客座上。“你知道河叫什么名字吗?” 尼琪将一双红红的眼睛转向自己的父亲,把一缕头发捋向一边。戴维冒险朝女儿的方向瞟了一眼,借助透过挡风玻璃射进来的阳光,他看见她瞳孔中透过虹膜射出的几道柔细的黄光,同她的金发十分相配。 “我所知道的河流,”尼琪说道,“只有密西西比河、尼罗河和亚马逊河。既然这些河流都不在新英格兰这里,那么我只有说我不知道了。” 戴维和他的妻子安吉拉都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尼琪气乎乎地问道。 戴维看着汽车的后视镜,同安吉拉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两个人都在想同样的事情,而且二人也一直常谈到这个问题:尼琪说话的口气经常表现得过分的成熟,与她8岁的年龄很不相符。他们觉得这种特性是一件好事,说明了她的聪慧。同时,他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正在以超常速度飞快成长,因为她的身体存在着一些健康方面的问题。 “你们为什么笑?”尼琪坚持道。 “问你妈妈。”戴维答道。 “不,我认为你父亲应该回答。” “行了,你们这些人,”尼琪抗议说,“这不公平。但我不在乎你们是笑还是不笑,因为我可以自己找出这条河的名字。”她从仪表板上的储物箱中取出了地图。 “我们正行驶在第89号公路上。”戴维说道。 “我知道!”尼琪不耐烦地说,“我不需要帮忙。” “请原谅。”戴维笑着说。 “在这儿。”尼琪得意地说。她把地图的边拆起,以便读出上面的文字。“是康涅狄格河,同州的名字一样。” “你说对了,”戴维说,“那么它构成了什么和什么的边界呢?” 尼琪又回头看了一会儿地图。“它把佛蒙特和新罕布什尔分开了。” “又说对了。”戴维说道。接着他又示意着前方,补充说:“河流就在这儿。” 当他们那辆蓝色的用了11年的沃尔沃牌客货两用车从桥上疾驶而过时,他们都静静地望着。桥下的河水向南方滚滚流去。 “我想山里的雪还在融化。”戴维说道。 “我们还会看到山吗?”尼琪问道。 “那当然,”戴维说,“是青山山脉。” 他们来到了桥的另一头,公路开始慢慢转向西北方。 “我们现在到了佛蒙特界内了吗?”安吉拉问道。 “是的,妈妈!”尼琪不耐烦地说。 “距巴特莱特还有多远?”安吉拉问。 “我说不准,”戴维说道,“可能还得一个小时。” 1小时15分钟后,威尔逊家的沃尔沃车驶过了一块路牌,上面写道:“欢迎来到巴特莱特,巴特莱特学院所在地。” 戴维松开了加速器,汽车减了速。他们现在行驶在一条被恰当地称为主街的道路上,两边栽有高大的橡树。橡树的后面是白色隔板的住家房屋,建筑风格属殖民时代和维多利亚时代的混合物。 “到现在为止,一切看上去就像小说里写的一样。”安吉拉说道。 “新英格兰的一些城镇看上去很像迪斯尼乐园里的。”戴维说道。 安吉拉笑起来。“有时我想人们会觉得复制比独创要好。” 行驶一会儿之后,住家房屋变成了商业和市政建筑。这些房子多是砖房,带有维多利亚式的装饰。在市中心区,矗立着一排排三四层楼高的砖结构建筑,镶嵌其中的石头饰板表明了每座建筑建成的年代,大多数日期属于19世纪末或20世纪初期。 “看!”尼琪说道,“那儿有一个电影院。”她用手指着一块破旧的大门帘,上面用粗大的字体写着正在上映的电影片名。在电影院旁边是一家邮局,一面破烂的美国国旗在微风中啪啪作响。 “天气不错,我们真幸运。”安吉拉说道。天色淡蓝,点缀着小块轻柔的白云;气温在华氏65度以上。 “那是什么?”尼琪问道,“看上去像是有轨电车,但没有轮子。” 戴维笑了起来。“那是餐车式饭店,”他说,“在50年代这东西很普遍。” 尼琪拉紧了安全带,兴奋地将身子前倾着,从车子的前挡风玻璃往外看。 快到镇中心时,他们发现了几幢灰色花岗岩建筑,比起砖结构的建筑看上去要雄伟得多,尤其是青山国家银行大厦和它那突起的雉堞式的钟楼。 “那座建筑看上去真像迪斯尼乐园中的房子。”尼琪说道。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安吉拉说。 他们来到镇上的绿地,这里的草地已显露出繁茂的色彩,几乎像仲夏时节一般。报春花、风情子和水仙开满了公园,特别是装饰俗丽的中心凉亭周围。戴维将车开到路边停了下来。 “同波士顿的市立医院周围比较起来,”戴维说道,“这儿简直像天堂。” 在公园的北端是一座白色的大教堂,其外观颇为朴素,除了那十分巨大的尖顶。尖顶属于新哥特式建筑风格,布满华丽的花格窗和尖塔;钟楼由支撑着一个个尖形拱门的柱子围簇着。 “离我们预约见面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你们认为我们该干点什么呢?”戴维问道。 “为什么我们不再开车转转,然后吃午饭?”安吉拉建议说。 “我觉得主意不错。”戴维又将车子发动,继续沿着主街行驶起来。在绿地的尽头,他们经过了图书馆。那建筑也像银行一样,由灰色花岗岩建成,但看起来更像一座意大利别墅,而不像一座城堡。 紧挨着图书馆那头是一所小学。戴维把车开近路边,让尼琪能够看清它。这是一座很具吸引力的具有世纪之交风格的三层砖结构建筑,连着一个不伦不类的较晚建成的侧翼建筑。 “觉得怎样?”戴维问尼琪。 “如果我们搬到这里来住,这是不是我要来读书的地方?”尼琪问道。 “很可能,”戴维答道,“我无法想象在这种规模的小镇中还会有第二所小学。” “它很漂亮。”尼琪暧昧地说了一句。 他们继续向前行驶,很快通过了商业区,然后便发现自己来到了巴特莱特学院的校园中心。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与他们在镇上看到的同样的灰色花岗岩结构,都镶有同样的白边,许多楼房上盖满了常春藤。 “同布朗大学很不一样,”安吉拉说道,“但很迷人。” “我常常想,如果我当时进了这样一所小型学院会是什么情况。”戴维说。 “那你就遇不上妈妈了,”尼琪说,“也不会有我了。” 戴维笑起来。“你真是太对了,我很高兴自己进了布朗大学。” 在学院逛了一圈,他们又回头往市中心开去。他们驶过了咆哮河,发现了两座老式的磨坊建筑。戴维向尼琪解释了过去人们是如何利用水能的。磨坊中的一座现在是一家电脑软件公司的所在地,但它的水轮仍在缓慢地转动着。另一块招牌通告人们,另一座磨坊现在已是新英格兰衣架公司。 回到镇上,戴维将汽车停在市镇绿地旁。这次,他们下了车,沿着主街漫步。 “太奇妙了,对吧?没有垃圾,没有墙上的乱涂乱画,也没有无家可归的人,”安吉拉说道,“简直像另外一个国家。” “你觉得这儿的人怎样?”戴维问道。他们下车之后一直不断地同许多行人擦肩而过。 “我觉得他们看上去都很沉默,”安吉拉回答说,“但并非不友好。” 戴维在斯特利五金商店的门外停下了脚步。“我打算进去问问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吃饭。” 安吉拉点了点头。她和尼琪正在观看旁边的一家鞋店的橱窗。 戴维很快就出来了。“他们说快捷的午饭最好去餐车式饭店,但铁马酒店的饭菜最好。我赞成去餐车饭店。” “我也同意。”尼琪说道。 “那好吧,就去餐车饭店。”安吉拉也表示同意。 三个人都要了传统的汉堡包:烤面包夹生洋葱,还有许多的番茄酱。吃完之后,安吉拉去了盥洗问。 “不刷牙我没法去同别人面谈。”她说道。 付账之后,戴维拿了一把薄荷。 在回汽车的途中,他们走近了一位正朝他们这个方向来的妇女,那女人手里牵着一只金黄色的卷毛狮子狗。 “啊,真棒!”尼琪惊异地叫道。 那妇女和善地停下脚步,让尼琪去爱抚那狗。 “狗有几岁了?”安吉拉问道。 “12个星期。”女人答道。 “你能指给我们去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怎么走吗?”戴维问道。 “当然,”女人回答说,“朝市镇绿地一直走上去,右边的路叫前街,顺着前街一直走就可以到达医院前门。” 他们谢过那女人,继续向前走;尼琪斜着身子一直注视着那狮子狗。“太可爱了,”她说,“如果我们搬到这儿来,我可以有一只狗吗?” 戴维和安吉拉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都很受感动。尽管身体患有那么严重的疾病,她的要求却如此微小,做父母的能有什么话说呢! “当然,你可以有一只狗。”安吉拉说道。 “你甚至可以自己选一只。”戴维补充说。 “啊,那我愿意到这里来,”尼琪肯定地说,“我们可以来吗?” 安吉拉看着戴维,希望他能来回答,但戴维示意她给女儿一个圆满的答复。安吉拉斟酌着她的回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们是否来这儿还很难决定,”她终于说道,“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 “要考虑什么呢?”尼琪问道。 “比如这儿是否需要我和你爸爸。”安吉拉松了口气,说道,终于找到了一个简单的理由。此时,他们三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汽车里。 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比戴维和安吉拉想象的要大些,要雄伟些,尽管他们早知道这医院是本州内一家比较重要的医疗中心。 尽管一块招牌上清楚地写着:请在后面停车,戴维仍将汽车开到了医院正门前一个拐弯处的路旁。他把车停下,但没有熄火。 “这儿真的很美,”他说,“我从未想到自己会这样形容一所医院。” “景致真好。”安吉拉补充说。 医院坐落在镇北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面朝南方,前部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中。就在下方的山脚下,他们可以看到整个城镇。卫理公会教堂的尖顶特别醒目;远处,青山山脉在地平线上形成了一个扇贝形的花边。 安吉拉碰了一下戴维的手臂。“我们最好进去吧,”她说,“我面试的时间还有10分钟就到了。” 戴维开动汽车,绕向医院的背后。在由一排树木分开的阶梯式建筑中有两个停车场。他们在低层停车场的医院后门旁边,找到了外来车辆停车处。 这儿的标志牌设置得很合理,使他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医院的行政办公室。一位热心的秘书带他们来到迈克尔-考德威尔的办公室。迈克尔-考德威尔是巴特莱特医院的医务总管。 安吉拉在开着的门上敲了敲。屋内的考德威尔从桌子上抬起了头,然后站起身来欢迎她。他马上使安吉拉联想到戴维那橄榄色的皮肤和他那运动员般的体格。迈克尔与戴维的年龄也相仿,在30岁左右,个头也差不多,都在六英尺上下;他的头发也同戴维一样,自然地向中心聚拢。但他们的相似之处仅止于此。考德威尔的相貌比戴维严峻,鹰钩式的鼻子,而且显得更窄一些。 “请进!”考德威尔热情地说,“大家都请进。”他很快又搬来了几张椅子。 戴维看了安吉拉一眼,请她拿主意。安吉拉耸了耸肩。如果考德威尔要同她全家人面谈,那对她来说并没什么不好。 经过简单的介绍之后,考德威尔又坐回到自己的桌后,安吉拉的卷宗就放在他的面前。 “我看过了你的申请,应该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说道。 “谢谢你。”安吉拉说。 “坦白地说,我本没想到会有一位女病理学医生,”考德威尔说道,“后来我了解到,这一领域正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女性。” “工作时间趋向于稳定,”安吉拉说道,“这使从事医学实践和照顾家庭两者更为和谐。”她审视着这个男人。他的话使她感到有点不自在,但她宁愿保留自己的判断。 “从你的推荐信中我感到波士顿市立医院病理科认为你是他们最能干的住院医生之一。” 安吉拉笑了。“我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而且你在哥伦比亚医学院的成绩同样也是很不错的,”考德威尔说道,“因此,我们愿意接受你来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工作。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但也许你还有些问题要问我。” “戴维也在巴特莱特申请了一份工作,”安吉拉说道,“是此地一家主要卫生保健机构:佛蒙特综合医疗站。” “我们简称为佛综站,”考德威尔说,“是这一地区唯一的一家卫生保健机构。” “我在信中曾经说明,我是否能来这里工作取决于他是否受聘,”安吉拉说道,“反之亦然。” “我很清楚这一点,”考德威尔说,“事实上我曾冒昧地同佛综站接洽过,并同地区主任查尔斯-凯利谈过戴维的申请。佛综站的地区办事处就设在我们的专业大楼内。当然,我不能做他们正式的代言人,但就我的理解而言,那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儿的事情一完,我马上就要去面见凯利先生。”戴维说道。 “很好,”考德威尔说,“那么,威尔逊医生,我们医院愿意聘请你担任副病理师,同另外两位专职病理医生一道工作。你第一年的报酬是8万2千美元。” 在考德威尔埋头查看桌上的文件夹时,安吉拉朝戴维看了一眼。在经历了多年的负债和微薄收入之后,8万2千美元听起来可真算得上一笔财富了。戴维对她报以一个迅速而诡秘的微笑,显然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还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是关于你信中询问的情况。”考德威尔说道。他迟疑了片刻,然后补充说:“也许,这件事我们应该在私下交谈。” “没这个必要,”安吉拉说,“我想你指的是尼琪的囊性纤维病变问题。在她的治疗方面,她一向积极配合,因此,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秘密。” “很好。”考德威尔说。他对尼琪温和地笑笑,然后继续说道:“我发现在巴特莱特也有一个病人属于这种情况。她的名字叫卡罗琳-赫尔姆斯福德,今年9岁。我已经安排了你同她的医生伯特兰-皮尔斯纳见面。伯特兰是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的一位儿科医生。” “谢谢你考虑得这样周到。”安吉拉说道。 “这没什么,”考德威尔说,“我们显然希望你们能来我们这座宜人的城镇工作。但我必须承认,我在研究中并未系统研究过这种病症。为了更好地帮助你们,也许我还应该多了解一些情况。” 安吉拉看着尼琪。“你为什么不向考德威尔先生解释一下什么是囊性纤维病变呢?” “囊性纤维病变是一种遗传上的疾病,”尼琪用严肃而老练的口气说道,“如果父母双方都是携带者,那他们的孩子有25%的可能性会患有这种病。每两千个婴儿中有一个婴儿会受到感染。” 考德威尔点点头,尽力保持住脸上的微笑。听一个8岁的孩子讲课实在有些叫人沮丧不安。 “主要问题在呼吸系统,”尼琪继续说道,“肺里的粘液比正常人要浓稠。肺脏难以清除这些浓稠的粘液,从而导致了阻塞和感染;慢性支气管炎和肺炎是最让人担忧的。但情况会因人而异:有的人感染严重;还有些人,像我一样,只要特别小心不要感冒,进行呼吸系统的治疗就行了。” “非常有趣,”考德威尔说道,“你讲起来就像位专家一样,也许你长大之后应该成为一名医生。” “我很想那样,”尼琪琪说,“我打算研究呼吸系统的医学。” 考德威尔站起身,朝门口做了个手势。“现在你们这些医生和未来医生是否到医疗大楼去见一下皮尔斯纳医生?” 从医院行政区所在的老式中心建筑到较新的医疗专业大楼只需走一会儿功夫就可到达。几分钟之后,他们便穿过了一个防火门,走廊地面的覆盖物从聚乙烯地砖变成了漂亮豪华的地毯。 皮尔斯纳医生正忙于下午的办公室事务,但还是礼貌地花时间接待了威尔逊一家人。他那浓密的白胡子使他看上去有点像克里斯-克林格尔。当他弯下腰,像对待一位成人而不是孩子一样,握了握尼琪的手时,尼琪立即就喜欢上了他。 “我们医院有一位很好的呼吸系统医生,”皮尔斯纳医生对威尔逊一家人说道,“而且医院在呼吸系统方面的设备很齐全。除此之外,我还是波士顿儿童医院呼吸系统医学会的会员。因此,我认为我们能很好地照顾尼琪。” “哇!”安吉拉说道,显然大受感动,同时也放下了心。“这真让我们感到很大的安慰。自从尼琪确诊之后,我们在做所有决定时,都将她的特殊需要考虑在内。” “那是应该的,”皮尔斯纳医生说道,“巴特莱特会是你们很好的选择,这里污染少,空气清新。如果她对树木和草地没有过敏反应的话,我认为巴特莱特对你们女儿来说是个有益健康的环境。” 考德威尔陪着威尔逊一家到了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的地区总部。临离开前,他让他们保证在戴维面谈结束后一定回到他的办公室去。 佛综站的接待员带领威尔逊一家人来到一个小型的等候室。他们刚要拿起杂志翻阅,查尔斯-凯利就从自己的私人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凯利身材高大,他们握手时可以看出,他比戴维还高出8英寸。他的脸色黑红,沙黄色的头发透着金色的光泽。他穿着考究的西服,举止外露,热情奔放,更像一个财大气粗的商人,而不是医疗卫生方面的行政管理人员。 和考德威尔一样,凯利请威尔逊全家都进了他的办公室,态度也同样的彬彬有礼。 “坦白地说,我们需要你,戴维,”凯利说道,同时用拳头敲着桌子,“我们需要你作为我们小组的一员。我们很高兴你做过内科高级住院实习医生,而且是在波士顿市立医院这样的地方。随着越来越多的城市人搬到乡下来,我们发现我们需要你这种专业人才,你的到来,将是我们基本医务人员队伍的一个巨大的补充,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感到很荣幸你们需要我。”戴维窘迫地耸耸肩,说道。 “综合医疗站正在佛蒙特的这一地区迅速发展,尤其是在巴特莱特一带,”凯利夸耀说,“我们已与衣架公司、巴特莱特学院、电脑软件公司,以及州府、市府的所有雇员签了约。” “听上去像是垄断。”戴维开玩笑地说道。 “我们宁愿认为这与我们献身于优质保健和费用控制有关。”凯利说。 “那当然。”戴维表示同意。 “你第一年的报酬将是4万1千美元。”凯利说道。 戴维点点头。他知道自己会被安吉拉打趣,尽管他们一直早就清楚她的收入会比他的高出许多。但另一方面,他们却并没有想到她的收入会是他的两倍。 “我干吗不带你去看看你今后的办公室呢?”凯利热情地说,“可以使你更好地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以及你在这儿工作的前景。” 戴维看了看安吉拉。凯利的这笔交易无疑比考德威尔的艰难。 在戴维看来那办公套间犹如梦境中的一般。南面远眺青山山脉的景致美极了,看上去宛如一幅风景画。 戴维注意到候诊室内有四个病人正坐着阅读杂志。他看了凯利一眼,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你将同兰德尔-波特兰医生合用这个室,”凯利解释说,“兰德尔是位整形外科医生,我得说是个不错的人。我们发现合用接待员和护士是对人力资源的一种有效利用。我看看他是否有空问个好。” 凯利走过去,敲了敲在戴维看来只是一面镜子的东西。镜子被拉开了,后面坐着一位接待员。凯利同她说了一会儿话,随后那镜子隔窗又关上了。 “他马上就出来。”凯利回到威尔逊一家人跟前,说道。接着,他又对办公套间的布局做了说明。他打开候诊室一侧的一扇门,带他们参观了几间新近重装修过的空诊断室,又带他们去了戴维今后的私人办公室。办公室有着和候诊室一样的南面美景。 “大家好。”一个声音喊道。正在观看窗外景色的威尔逊一家回过头来,看见一位年轻但面容拘谨的男人大步走进屋内。来人正是兰德尔-波特兰医生。凯利为大家作了介绍,其中也介绍了尼琪。尼琪也像对待皮尔斯纳医生一样,同波特兰医生握了握手。 “叫我兰迪吧。”波特兰医生一面和戴维握手,一面说。 戴维觉得波特兰在审视自己。 “你打篮球吗?”兰迪问道。 “偶尔为之,”戴维答道,“近来我没有空闲时问。” “我希望你能来巴特莱特,”兰迪说,“我们这儿需要多几个球员,至少需要有人来代替我的位置。” 戴维笑了笑。 “好了,见到你们大家我很高兴,现在恐怕我该回去工作了。” “他是个忙人,”波特兰医生离开后,凯利解释说,“目前我们只有两名整形医生,而我们需要三个。” 戴维回头又去观看窗外那迷人的景色。 “那么,你觉得怎么样?”凯利问道。 “应该说我们印象很好。”戴维说道,看着安吉拉。 “我们要好好地想一想。”安吉拉说道。 离开了查尔斯-凯利,威尔逊一家人又回到了考德威尔的办公室。他坚持要带戴维和安吉拉很快在医院里转一圈看看。尼琪被留在了医院的日托中心,该中心由一些身穿粉红色大褂的志愿人员照管。 参观的第一站是实验室。安吉拉发现实验室的设备是一流的时,并不感到惊奇。考德威尔带她观看了她今后将进行大部分工作的病理科之后,又带她进屋去见了部门主任本杰明-沃德利医生。 沃德利医生是位相貌堂堂、满头银发的绅士,年龄在50多岁一他令安吉拉立刻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 介绍之后,沃德利医生说他知道戴维和安吉拉有一个小女儿,未等回答,他就称赞起了当地的学校制度。“我的孩子们成长得都不错,现在一个在康涅狄格的韦斯利安大学,另一个正在读高中,已经提前被史密斯学院录取。” 几分钟后,他们与沃德利医生道了别。考德威尔正走在前面,安吉拉把戴维拉到了一边。“你注意到沃德利医生和我父亲的相似之处了吗?” “你这么一说,倒真挺像,”戴维说道,“他们都有着同样的沉着与自信。” “我觉得这很明显。”安吉拉说道。 “我们可不要有什么歇斯底里的移情症才好。”戴维开玩笑说。 参观的下一站是急诊室和造影中心,戴维对新购置的磁共振成像机的印象特别深刻。 “这台机器比波士顿市立医院的那台还要好,”戴维说道,“购买的钱是哪儿来的?” “造影中心是医院与坎特医生的合资机构。坎特是医院的一名医生,”考德威尔解释说,“他们一直都在更新设备。” 在造影中心之后,戴维和安吉拉还参观了新的放射治疗大楼,里面值得夸耀地配有最新式的线性加速器。从那儿他们又返回医院主楼和新建的新生儿特别护理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参观结束后戴维承认道。 “我们过去也听说过医院的设备不错,”安吉拉说道,“但这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得多。” “我们很自然地为此感到自豪,”考德威尔把他们带回办公室时说道,“为了实施佛蒙特综疗站的合同,我们不得不大量更新设备。我们要同瓦利医院和玛利-萨克勒医院竞争,以求得生存。幸运的是,我们胜利了。” “可是,所有的这些设备,以及更新换代需要花很多钱呀!”戴维说道。 “远远不止呢,”考德威尔同意地说,“现在经营一家医院可不容易哩,尤其是在这个由政府托管竞争的时代。收益减少,费用增加,能够维持已相当困难。”考德威尔递给戴维一个马尼拉纸的信封。“这是一包有关医院的资料,也许有助于你们下决心来这儿,接受我们的聘请。” “住房问题如何解决?”安吉拉突然问道。 “很高兴你提出这个问题,”考德威尔说,“我建议你们下山到青山国家银行会见巴顿-舍伍德。舍伍德先生是医院委员会的副主席,也是该银行的总裁。他会让你们有所了解到这城镇给予了医院多大的支持。” 威尔逊夫妇把尼琪从日托中心接了出来。她在那儿玩得很高兴,还有点不想离去。他们开车回到城镇绿地,又从那儿步行去银行。就像他们在巴特莱特受到的特有的接待一样,巴顿-舍伍德马上会见了他们。 “上次执行委员会讨论了你们的申请,一致同意聘用你们来这儿工作,”巴顿-舍伍德说着,靠在了椅背上,两手的大拇指钩住背心的口袋边沿。舍伍德身材瘦小,年近60,头发稀疏,一对八字胡像铅笔画出来的。“我们都诚心地希望你们能够加入巴特莱特大家庭。为了鼓励你们来巴特莱特,我想告诉你们,青山国家银行准备向你们提供优先和第二抵押借款权,使你们能够购置住房。” 戴维和安吉拉简直惊呆了,下巴不约而同地垂了下来。他们即使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们在高级专科住院实习期满后的第一年就可以购买起一幢自己的住房。他们只有很少的现金,还有一大笔学费欠款:估计在15万美元以上。 舍伍德继续给他们讲解详情,但戴维和安吉拉谁也无法专注于那些细节。直到回到汽车中后,他们才敢谈论这事。 “我无法相信这一切。”戴维说道。 “这一切太好了,简直不可能是真的。”安吉拉也说道。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要来巴特莱特呢?”尼琪问道。 “等着瞧吧。”安吉拉说。 既然从波士顿来时是戴维开的车,安吉拉便提出由自己开车回去。她在开车时,戴维仔细阅读起考德威尔给他的那包资料。 “这太有趣了,”戴维说道,“这里有一张当地报纸的剪报,是关于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同佛蒙特综合医疗站之间签署合同的事情,说是在哈罗德-特雷纳领导下的医院委员会最终同意了综合医疗站的要求,即接受一笔未特别规定的每月按人头计算的费用,并提供住院治疗。这是一种控制费用的方法,受到政府的鼓励,也得到了卫生保健组织的赞同。由此这项协议就达成了。” “这件事极好地说明了医院和医生这些提供服务者是如何被迫做出让步的。”安吉拉说道。 “正是如此,”戴维同意地说,“通过接受人头费,医院被迫执行了保险公司的职能,承担起佛蒙特综合医疗站下属客户的部分健康风险。” “什么是人头费?”尼琪问道。 戴维回过头来。“就是说一个机构收到一笔按人头计算的费用,”他解释说,“在健康计划中,这种费用通常按月支付。” 尼琪看上去仍然迷惑不解。 戴维试着做进一步说明。“让我们说具体些,比如说,佛蒙特综合医疗站根据计划,每月为每人向巴特莱特医院支付一千美元的费用,那么,如果在这个月内有人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需要住院进行治疗,佛综站就不需要再付钱了。因此,如果这个月没有人生病,医院就可以白得到那笔钱;可是如果大家都生病,都需要住院治疗,又会怎么样呢?你认为会发生什么事?” “我看你讲得太深,她的脑袋理解不了的。”安吉拉说道。 “我懂,”尼琪说道,“如果每个人都生了病,医院就要破产了。” 戴维满意地笑了,开玩笑地用手捅了一下安吉拉的肋骨。“听见了吗?”他得意地说,“那可是我的女儿。” 几小时后,他们回到了自己位于南区的公寓附近。安吉拉很幸运地在距自家门口半条街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停车位。尼琪正昏昏欲睡,戴维轻轻唤醒了她。三个人一起步行至没有电梯的住宅楼,登上楼梯,向四楼的公寓套间走去。 “啊唷!”安吉拉叫了一声。她第一个到达套房门口。 “怎么啦?”戴维问道,同时从她身后朝门口看去。 安吉拉用手指着门。门上的镶边装饰有一处已经裂开,一根铁棒曾插进去过。戴维伸手去推门,门轻易地被打开了,三个门锁都被撬坏了。 戴维进到屋内,把电灯打开。公寓被翻得乱七八糟:家具被倒了几个,柜子和抽屉中的东西被丢了一地。 “啊,不!”安吉拉叫起来,泪水蓄满了眼眶。 “没关系,”戴维说道,“事已至此,不要惊慌失措。” “你说什么?不要惊慌失措!”安吉拉问道,“我们的家被毁了,电视机也不见了!” “我们可以再买一台。”戴维平静地说。 尼琪从自己的屋里走出来,“报告说里面什么也没有被动过。” “总算不幸中的万幸。”戴维说道。 安吉拉走进了卧室,而戴维去查看了厨房。除了一个半空的冰淇淋盒子在台子上融化了之外,厨房尚完好无损。 戴维拿起电话,拨了911。在他等着电话接通的当儿,安吉拉泪流满面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空首饰盒。 戴维向911接线员详述了发生的事情之后,转过脸面对着安吉拉。她在极力控制着自己。 “你不要说得那样理智,”安吉拉泪眼朦胧说道,“不要说首饰我们可以再买。” “好吧,不说,”戴维和蔼地说。 安吉拉用袖子擦干眼泪。“回到家来看到公寓被洗劫一空,使巴特莱特看上去更具有吸引力了,”她说,“从这一点来看,我更希望尽快离开这罪恶的城市生活了。” “我个人没有任何反对他的意思。”兰德尔-波特兰医生离开晚餐桌边时,对妻子阿琳娜说。她示意两个儿子马克和阿伦帮忙收拾桌子。“我只是不愿意同一位内科医生合用办公室。” “为什么不?”阿琳娜问道,一面从儿子手中接过盘子,将食物残渣抹进污物碾碎机里。 “因为我不愿意我的术后病人和一群生病的人共用一间候诊室。”兰迪不高兴地大声说道。他将未喝完的白葡萄酒重新盖好瓶盖,放进冰箱内。 “好吧,”阿琳娜说道,“这我可以理解。我本来担心这是某种幼稚的内外科纷争所致。” “别胡猜啦!”兰迪说。 “噢,你还记得你当住院医生时关于内科医生所开过的那些玩笑吧。”阿琳娜提醒他说。 “那都是些玩笑话,没有什么恶意,”兰迪说,“但这事不同,我不想我的病人周围有传染病人。我不怕你说我迷信,但我的病人一直患有过多的并发症,使我压力很大。” “我们能看电视吗?”马克问道。有着一双天使般大眼睛的阿伦正站在他的身后。他们兄弟二人一个七岁,一个六岁。 “我们已经说好……”阿琳娜刚开口说道,然后又停了下来。她很难抗拒儿子们那恳求的神情。另外,她也想单独同兰迪呆一会儿。“好吧,看半个小时。” “太好了!”马克高兴地叫了起来,阿伦也跟着叫了起来,接着二人便冲进家庭娱乐室去了。 阿琳娜拉着兰迪的手臂来到起居室,让他坐在长沙发上,并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不喜欢你那种说话的方式,”她说,“你还在为萨姆-弗莱明的事恼火吗?” “我当然还为他恼火,”兰迪生气地说,“在我作为高级住院实习医生的整个期间没有死过一个病人,可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啦!” “有些事情是你无法控制的。”阿琳娜说。 “他们谁都不该死去的,”兰迪说,“特别是在我的医护下。但在他们的死亡面前,我简直成了个四处蒙事的骨科医生了。” “我觉得你给自己过多压力了。”阿琳娜说道。 “我又开始睡不好觉了。”兰迪承认说。 “你也许应该去找一下弗莱彻医生。”阿琳娜建议道。 兰迪正要回答,电话铃响了。阿琳娜跳了起来。她现在开始讨厌这电话铃声了,尤其是兰迪在医院有几个手术后的病人时。电话响第二声时她才去接,希望只是个一般性的社交电话。不幸的是,不是。电话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一位楼层护士打来的,想同波特兰医生说话。 阿琳娜把电话交给自己的丈夫。他很不情愿地接过话筒,拿近耳边。听了一会儿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惨白。他慢慢将话筒放回原处,抬眼望着阿琳娜。 “是我今天上午才做过手术的膝盖,”兰迪说,“病人名叫威廉-夏皮洛。他情况很不好。我简直不能相信。听起来与前几个人的情况一样。他发高烧,神志不清;很可能是肺炎。” 阿琳娜站起来走到丈夫身边,用手臂搂着他拥抱了一下。“我很遗憾。”她说道,再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兰迪没有任何反应,一时间身子也一动不动。后来他默默挣脱了阿琳娜的手臂,一句话来说,从后门走了出去。阿琳娜从厨房的窗户看着他的车开下车道,驶上了公路。她直起身子,摇了摇头。她为自己的丈夫担心,但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02章 5月3日,星期一 哈罗德-特雷纳用手指摸着他在波士顿谢利弗-克朗普一劳公司为自己买的红木镶金小槌。他正站在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图书馆桌的一头。他的面前是他为医院会议室设置的讲台,上面铺满那天一早他让秘书为他打出的大量讲稿。从讲台起一直到会议桌的中心散放着医院董事会各评估阶段所收集的医学附件。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最引人注目的是提议修建的停车库的模型。 特雷纳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下午6点整。他的右手拿着小槌,飞快地在基座上敲了一下。注重细节和准时是特雷纳特别看重的两个特性。 “我现在宣布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执行委员会会议开始。”特雷纳尽可能庄重地喊道。他身着自己最好的细条纹西装,脚上是一双擦得铮亮的厚底皮鞋。他身高只有5英尺7英寸,对于自己的身材总有种被欺骗的感觉。他那黑色稀疏的头发被梳理得整整齐齐,并仔细地遮盖住了他那顶部无毛的地方。 每次召开医院委员会会议,他都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进行一番准备,包括会议的内容和他自己的仪表。这一天,他已直接回家冲了一个淋浴,又换了衣服,因为他刚从蒙彼利埃出差一天归来。由于时间紧迫,他在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停留。哈罗德-特雷纳是巴特莱特一位专做房地产规划和税务方面业务的律师,同时也是一位在镇上若干商业机构中拥有股权的商人。 坐在他面前的有委员会副主席巴顿-舍伍德、医院院长兼首席执行官海伦-比顿、医院副院长兼医务总管迈克尔-考德威尔、财务总管理查德-阿恩斯沃斯、秘书克莱德-罗伯逊和现任专业人员总管德尔伯特-坎特。 严格按照《罗伯特秩序准则》所规定的会议程序,特雷纳请克莱德-罗伯逊宣读了上次会议的备忘录。上述《准则》是他在被选为委员会主席之后专门制订的。 上次会议备忘录一经宣读和批准之后,特雷纳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他每月一次的主席报告。他依次看了看执行委员会的每一位成员,确信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准备听他演讲。只有坎特医生显得特别地厌烦,正在忙于清理自己的指甲。 “现在,巴特莱特医院正面临着重大的挑战,”特雷纳开始讲话,“作为一个转诊中心,我们已经解决了小型乡村医院的一些财政问题,但不是所有的问题。我们要比以前更加努力地工作,以使我们的医院度过这些困难的日子。” “然而,即使在这一黑暗时期,我们也会有偶尔的光明出现,你们当中无疑有些人已经听到,我的一位尊贵的客户,威廉-夏皮洛,上周围膝盖手术后感染了肺炎不幸去世了。一方面我为夏皮洛先生过早地去世感到非常惋惜,另一方面我也高兴地正式宣布,夏皮洛先生慷慨地指定我们医院为300万美元保险费的唯一受益者。” 与会者中传出了赞许的咕哝声。 特雷纳举起手请大家安静。“这一善举在这一时刻到来,真是太合时宜了。它可以使我们摆脱赤字,获得盈余,尽管为时不久。这个月的坏消息是我们最近发现我们主要债券收益的偿债资金十分紧张,远远达不到预定的目标。” 特雷纳的目光直视着舍伍德,舍伍德的山羊胡紧张地抽动起来。 “资金需要加以支持,”特雷纳说,“300万美元遗赠的大部分将不得不用于这一目的。” “那不完全是我的过错,”舍伍德忍不住说道,“我被要求最大限度地回收资金,那必然增加了风险。” “作为主席我没有准许巴顿-舍伍德发言。”特雷纳厉声道。 一时间,舍伍德看上去想要反驳,但他还是没有吭声。 特雷纳看了看自己的讲稿,尽力对舍伍德的插言表示克制。他痛恨混乱。 “多亏夏皮洛先生的遗赠,”特雷纳继续说道,“偿债资金的减少所造成的困难没有成为致命的危机。问题在于不能让外界检查员听到资金短缺的风声,我们不能变动我们债券的利率,因此,我们不得不推迟发行一项修建停车库的债券,直至偿债资金恢复为止。” “作为防止对我们的护士进行攻击的一个临时措施,我已经指示我们的首席执行官海伦-比顿在停车场里安装上照明设备。” 特雷纳扫视了一下房问。根据秩序准则,这件事应作为一个动议提交给会议,进行辩论,然后表决,但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举动想发言。 “最后一个问题涉及丹尼斯-霍奇斯医生,”特雷纳说道,“正如你们大家所知,霍奇斯医生于三月份失踪了。在上一周,我见过我们的警长韦恩-罗伯逊,同他讨论过这一案件。现在仍没有他去向的任何线索。如果霍奇斯医生确实遭到暗算,现在也没有证据,尽管警长承认霍奇斯医生失踪的时间越久,越有可能说明他已不在人问。” “我估计他仍然活着,”坎特医生说道,“我知道那个混蛋,也许现在正坐在佛罗里达的什么地方,一想到我们在为这些官僚主义的胡说八道大伤脑筋,笑得都支撑不住了呢。” 特雷纳敲了一下镶金木槌。“请安静,”他喊道,“让我们保持会场秩序!” 坎特的厌烦表情变成了鄙视,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特雷纳怒视了坎特医生一眼,又接着说:“不管我们对霍奇斯医生抱有什么样的个人感情,事实仍然是不会改变的,他毕竟在医院的历史上起过关键的作用。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所机构可能还只是一家微不足道的乡村医院。他的福祸值得我们的关心。” “我希望执行委员会了解这样一点,霍奇斯医生已经分居的妻子霍奇斯太太已决定把她的房子卖掉。几年前她已搬到了她的老家波士顿去住。她曾经抱有希望,认为她的丈夫可能还会出现。但是,基于她同罗伯逊警长的谈话,她已决定同巴特莱特断绝关系。我现在提出这一点,因为我认为在不久的将来,委员会可能希望立一块纪念碑,以表彰霍奇斯医生对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所做的重大贡献。” 特雷纳讲完之后,收起讲稿,正式把会议交给海伦-比顿主持,让她作院长月度报告。比顿从座位上站起来,将身后的椅子推离桌子。她大约35岁,棕红色的头发剪得很短。她的脸型很宽,颇像特雷纳的脸型。她身穿蓝色制服式西装,脖子上围着一条丝巾。 “本月我为几个公众团体做过讲话,”她说,“每次的题目都是医院的财政困境。我觉得有趣的是尽管卫生保健问题几乎是不断地出现在新闻里,大多数人仍不了解我们的困难。我在讲话中强调的是医院对这个城镇及附近地区的经济重要性。我清楚地表明了,如果医院不得不关闭,那么每一个企业和每一位商人都会受到损害,不管怎么说,我们医院是本州这一地区最大的雇主。我也提醒了大家,医院没有税收基础,要使医院的门继续开办下去,资金的筹集一向是并将继续是一个关键问题。” 比顿停顿了片刻,翻过她第一页讲稿。“现在讲点坏消息。”她说道,看着几幅说明她要谈的情况的巨大图表。她将图表举到胸前。“四月份入院人数超过预计的12%,每日的统计数字比三月份高出8%。而我们平均的住院时间超过了6%。很显然这些都是严重的趋势,因为我相信我们的财务总管理查德-阿恩斯沃斯将会向大家作有关报告。” 比顿举起最后一张图表。“最后,我还要告诉大家,急诊室的利用率有所下降,大家知道,这不包括在我们同佛综站人头费合同的内容之中。而且更糟的是,佛综站拒绝支付我们的一些急诊费用,说是客户违反了他们的规定。” “见鬼,那不是医院的错。”坎特医生说道。 “佛综站不管这些技术性问题,”比顿说道,“因此,我们被迫直接向病人收费,而他们当然不高兴。大多数人拒绝付款,要我们去找佛综站。” “卫生保健制度正在变成一场噩梦。”舍伍德说道。 “把这话对你在华盛顿的代表说去。”比顿说。 “大家请不要离题。”特雷纳说道。 比顿回头看了一眼讲稿,然后接着说:“四月份的质量指标在通常的预计范围之内,事故报告实际上低于三月份,没有出现新的医疗事故。” “让奇迹不断出现吧。”坎特医生评论说。 “四月份的其他坏消息还包括工会的不满情绪,”比顿接着说,“据报告,饮食和房屋维护都是矛头指向。不用说,工会化将会大大增加我们的财政困难。” “危机真是接踵而至啊!”舍伍德说道。 “还有两个方面没有得到充分利用,”比顿接着说,“一个是新生儿特护部,另一个是线性加速器。四月份,由于我们用以维护这两方面的固定开支过高,我曾同佛综站讨论过这个问题。我强调指出这些服务是应他们要求而设的,佛综站答应我说,他们将调查一下将病人从没有这些服务设施的地区转入巴特莱特医院的情况,然后据此偿付给我们费用。” “这倒提醒了我。”特雷纳说道。作为主席,他觉得自己有权插话。“那台老式的被线性加速器取代的钴-60器的情况怎样?州许可证处或核调节委员会问过此事没有?” “一句也没问过,”比顿回答说,“我们通知过他们机器正在出售给巴拉圭的一家政府医院,而且我们正在等待那笔资金。” “我可不想因为这台机器而卷入任何官僚主义的麻烦之中。”特雷纳提醒大家说。 比顿点点头,翻到讲稿的最后一页。“最后,我恐怕还要补充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昨天夜晚快到午夜时,停车场又发生了一起强xx未遂案。” “什么?”特雷纳叫了起来,“为什么没人通知我此事?” “我也是今天上午才听说的,”比顿解释说,“我一听到这消息就立即给你打了电话,但你不在。我留下了话,请你给我回电,可你没有回。” “一整天我都在蒙彼利埃。”特雷纳解释道。他沮丧地摇了摇头,“该死!这种事必须马上制止。这是个公共关系上的噩梦,我真不愿想象佛综站会怎么想。” “我们需要那个停车库。”比顿说道。 “停车库必须等到我们可以发行债券时才能进行,”特雷纳说,“我要求照明设备迅速安装好,明白吗?” “我已经同沃纳-范-斯莱克谈过,”比顿说道,“而且他已回话给我,说他正在与电力承包商洽谈。我会继续敦促他们尽快把事情办好。” 特雷纳重重地坐在了位子上,嘴里喘着粗气。“如今经管一家医院可真够伤脑筋的。我为什么要让自己来干这种事情?”他拿起本次会议的议程表,用眼睛瞟了一下,然后叫财务总管理查德-阿恩斯沃斯作报告。 阿恩斯沃斯站了起来。他是位戴着眼镜做事精细的会计师。他的声音非常柔和,以至于每个人都得费力才能听清楚。他一开始就让大家注意每个成员于上午收到的资料袋中的资产负债表。 “非常明显的是,”阿恩斯沃斯说道,“每月的支出仍然大大超出佛综站交纳的人头医疗费。事实上,随着入院人数和住院时间的增长,这一差距已经扩大了。我们在未加入佛综站医疗计划或任何其他计划的病人的医护方面也损失了资金。付钱的或享受标准保险赔偿的病人比例很小,以至于我们无法用可周转的经费弥补我们的损失。 “由于这种不断的经费流失,医院的现金状况已经恶化。因此,我建议把180天的投资改为30天投资。” “已经这样做了。”舍伍德宣布说。 阿恩斯沃斯就座之后,特雷纳动议通过财务总管的报告。动议马上得到赞成并一致通过。特雷纳接着转向坎特医生,请他作医务人员情况报告。 坎特医生慢慢站起身,将两手的指关节撑在桌面上。他体格宽大、粗壮,但面容苍白。与其他报告人不同的是他没有看讲稿。 “这个月只有几件事。”他漫不经心地说道。特雷纳瞟了比顿一眼,捕捉到她的目光,然后厌恶地摇了摇头。他痛恨坎特开会时那种无精打采的样子。 “麻醉医师都起来造反了,”坎特医生说道,“当然,如预期的那样,已经正式通知他们,医院正在接管麻醉科,他们将实行规定工资。我们理解他们的感受,因为我在霍奇斯任职期间也有过同样的境遇。” “你认为他们会提出指控吗?”比顿问道。 “他们当然会提出指控。”坎特医生答道。 “让他们指控好啦,”特雷纳说,“病理科和放射科已有先例。我不相信他们会认为他们可以继续私人开帐,因为我们采取了人头收费的办法。他们那样做已毫无意义。” “新的效用主任已经选出,”坎特医生转变了话题,说道,“此人名叫彼得-周。” “周医生会给我们引来什么麻烦吗?”特雷纳问道。 “我想不会,”坎特医生说,“他甚至不想干这个工作。” “我会见他的。”比顿说。 特雷纳点点头。 “有关医务人员的最后一件事,”坎特医生接着说,“涉及那位91年的医学博士。我已被告知他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喝醉过酒了。” “对他继续察看吧,”特雷纳说,“我们不能存在任何侥幸心理,他有过故态复萌的情况。” 坎特坐了下去。 特雷纳询问大家还有没有其他新的问题。既然没有人吭气,特雷纳便提议休会。坎特医生早想如此,大家也一齐欢呼起来。特雷纳敲动木槌,结束了会议。 特雷纳和比顿慢慢收拾起自己的讲稿。其他的人都鱼贯步出会议室,直奔铁马酒店而去。待外面的门在离去的人群身后被关上的声音传进屋内的时候,特雷纳和比顿交换了一下眼神。特雷纳丢下自己的公文包,绕过会议桌,动情地拥抱了比顿。 他们二人手拉手匆匆离开了会议室,穿过大厅,像过去多次一样,来到比顿办公室的一张长沙发上。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们疯狂地做起爱来,就像近一年来,每次执行委员会会议结束之后那样。现在干起这种事他们已是轻车熟路,无需花费多长时间了。他们甚至没有费心去脱下身上的衣服。 “我觉得会议开得不错。”他们做爱完毕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时特雷纳说道。 “我同意。”比顿说道。她打开一盏灯,走到墙上的一面镜子前。“我喜欢你处理停车场照明问题的方法,避免了不必要的争论。” “谢谢。”特雷纳高兴地说道。 “但我很担心财政状况,”比顿一面补妆,一面说道,“至少医院应该做到收支平衡。” “你说得对,”特雷纳叹了口气承认道,“我也很担心。我真想扭断佛综站某些人的脖子。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种混帐的‘有管理的竞争-会逼得我们破产。同佛综站整整一年的谈判是一个两头皆输的局面。如果我们没有同意按人头交费的做法,我们就不会签署这份合同,我们也就会像瓦利医院一样关门大吉。而现在我们同意了按人头计费的办法,我们仍然有可能关门。” “现在每家医院都是困难重重,”比顿说,“我们应该记住这一点,尽管这算不了什么安慰。” “你认为我们有可能同佛综站重新谈判吗?”特雷纳问道。 比顿不屑地大笑起来。“毫无可能。”她说道。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特雷纳说,“尽管有坎特医生提出的dum计划,我们仍然在赔钱。” 比顿真的在开心地大笑。“我们应该改改那几个首字母1,听上去太可笑了。是不是把高效利用措施改为高效利用控制,duc听起来好多了。” 1dum是高效利用措施的缩写,英文中与愚蠢、愚笨(dumb)同音。 “我倒偏爱dum一词,”特雷纳说道,“它提醒我,我们把人头费率定得太低实在是愚蠢。” “考德威尔和我想到一个主意,可能很有帮助。”她说,同时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特雷纳面前。 “我们是不是应该到铁马酒店去了?”特雷纳说道,“我们不想引起任何人怀疑,这毕竟是一个小镇。” “这只要几分钟的时间,”比顿许诺道,“我和考德威尔突然想到我们雇用的顾问是如何得出这种已经证明太低的人头费率的。我们意识到的是我们向他们提供的是佛综站给我们的住院统计数字,而我们大家都忘记了一点,就是这些统计数字是根据佛综站同它自己在拉特兰的医院的经验得出来的。” “你认为佛综站给我们的数字有欺诈性?”特雷纳问道。 “不是,”比顿说,“但是,像所有卫生保健组织一样,佛综站在同自己的医院打交道时,对自己的医生实行一项经济奖励,来限制住院的人数。这一点公众是不知道的。” “你是说给医生付一笔实际的款子?”特雷纳问道。 “正是这样,”比顿说,“这是一种奖金贿赂。每个医生削减的住院人数越多,他得到的奖金就越高。这办法很有效。考德威尔和我都认为我们在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可以实行一个类似的经济鼓励办法,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必须用一些钱作为它的起动资金。一旦实行起来,这办法就可以通过减少住院人数自负盈亏了。” “听起来不错,”特雷纳热情地说,“那我们就实行起来。也许这一方案同高效利用措施结合起来可以消灭我们的财政赤字。” “我将安排一次会晤,同查尔斯-凯利讨论一下这个问题。”比顿一面取自己的外衣,一面说道。 “我们在谈论利用率问题,”他们走过大厅朝出口走去,比顿接着说,“可我十分希望我们别得到心脏手术的许可证。这是个决定性的问题。我们必须使佛综站不断地将这类病人送到波士顿去。” “我完全同意。”特雷纳说道,同时拉着门让比顿先出去。他们走出了医院,来到底层停车场。“这也是我今天去蒙彼利埃的原因之一。我已经开始了一些幕后的反面收买。” “如果我们得到了心脏手术许可证,我们就会面对更加多的赤字。”比顿提醒说。 他们来到各自的汽车旁边,两辆汽车并排停在一起。特雷纳上车之前,扫视了一下黑暗的停车场,特别朝将上下停车场分开的那排树木方向看了一眼。 “这儿比我印象中的还要黑,”他对比顿说,“这不是等着出事吗?我们需要安装电灯。” “我会安排好这事的。”比顿许诺道。 “太头疼了!”特雷纳说,“除了要操心其他那么多的事情,我们还要操心一个混蛋的强xx犯。昨天出事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事情发生在午夜左右,”比顿说道,“这次不是个护士,是位志愿服务人员,叫玛乔里-克莱伯。” “是那位教师?”特雷纳问道。 “是的,”比顿说,“自从她生病以后,一直在周末来这儿做了许多义务工作。” “强xx犯的情况怎样?”特雷纳又问。 “同以前一样:6英尺左右,头戴滑雪面具。克莱伯太太说那人拿着手铐。” “那是个不错的细节补充,”特雷纳说,“她怎么逃脱的?” “幸运而已,”比顿说,“守夜人正好转到那儿。” “也许我们应当加强保安力量。”特雷纳建议说。 “可我们没有这笔钱。”比顿提醒他说。 “我也许该同韦恩-罗伯逊谈谈,看看警方还能再做些什么。”特雷纳说道。 “我已经同他谈过了,”比顿说,“但罗伯逊的人力不足,无法每夜派人到这儿来。” “我想知道霍奇斯是否真的知道强xx者的身份。” “你是否觉得他的失踪与他的怀疑有某种联系?”比顿问道。 特雷纳耸了耸肩。“我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我觉得有可能。他不是个能对自己的看法闭口不言的人。” “这是个吓人的想法。”比顿说。 “确实如此,”特雷纳说,“不管怎么说,一旦发生了这种袭击,我希望马上知道。这些事对医院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我特别不希望在执行委员会会议上接到任何意外的消息。那使我很没面子。” “我道歉,”比顿说,“可我确实打过电话。今后我一定及时通知你。” “铁马酒店再见。”特雷纳说完,钻进自己的汽车,发动了马达。 第03章 5月20日,星期四 “我一定得走了,我女儿下午放学,我必须去接她。”安吉拉对自己的一位同事马克-丹福思说。他是位高级住院实习医生。 “你这些载玻片打算怎么办?”马克问道。 “我能怎么办?”安吉拉生气地说,“我必须去接我的女儿。” “好吧!”马克说道,“不要喝叱我,我只是问问,我本想也许我可以帮你。” “对不起,”安吉拉说,“我只是拖得太久了。如果你能帮我把这几张看完,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的。”她从格架中取出五张载玻片来。 “没问题。”马克说。他将安吉拉的载玻片加在自己的那叠上。 安吉拉把自己的显微镜盖好,抓起自己的东西,跑出了医院。她刚把车驶出停车场,就陷入了波士顿上下班时间阻塞的交通之中。 当安吉拉终于开车到达学校时,尼琪正孤零零地坐在门前的台阶上。这一带的环境并不好。学校的墙上被涂画得乱七八糟,周围堆满了钢筋混凝土。除了一堵高高的铁丝围墙后面有一群六七年级的学生在打篮球之外,周围一个小学生也看不见。一伙无所事事的十来岁少年穿着肥太可笑的衣服在大楼边游荡。在街道正对面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用纸板搭的棚屋。 “对不起,我来晚了。”安吉拉说道。尼琪爬进汽车,系上安全带。 “没关系,”尼琪说,“但我有点害怕。今天学校里出了件大事。警察来了,以及其他等等。” “出了什么事?” “操场上一个六年级的男生有一支枪,”尼琪平静地说,“他开了一枪,被抓走了。” “伤了什么人没有?” “没有。”尼琪摇摇头说。 “他为什么会有枪?”安吉拉问道。 “他一直在卖毒品。”尼琪答道。 “是这样,”安吉拉说,尽量像女儿一样保持着平静,“你怎么听说这事的?从其他孩子那儿吗?” “不是,当时我在场。”尼琪说道,一面忍住了一个呵欠。 安吉拉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得抓紧了。进公立学校是戴维的主意;他们两个费了很大功夫才选中了目前尼琪就读的这所学校。在发生这事之前,安吉拉一直十分满意。但现在她有些害怕了,部分原因是尼琪谈到这事时的态度竟能那样自然。尼琪把这看成了一件普通的事情,意识到这一点她便觉得担心。 “今天我们又来了个代课老师,”尼琪说,“午饭后她不让我做肺部体位疏导。” “对不起,亲爱的,”安吉拉说,“你感到胸闷吗?” “有一点,”尼琪说,“从外面进来后我有点喘,现在已经好了。” “我们一回家马上做,”安吉拉说,“而且我要再次打电话给学校办公室,我不知道他们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 安吉拉知道究竟问题出在哪儿:太多的孩子,而教学人员却不够,而且还经常更换。每过几个月,安吉拉就得打一次电话给学校告诉他们尼琪需要进行呼吸系统治疗的事情。 安吉拉将汽车停在靠人行道的另一辆车旁,让尼琪等在车中,自己冲进当地的一家杂货店中去买做晚饭的东西。等她出来时,车窗的雨刷下面压了一张罚款单。 “我告诉那位女士说你就要出来了,”尼琪解释说,“可是她说不行,还是给了我们一张罚款单。” 安吉拉低声地骂了一句。 其后,她们花了半小时在自己的住地附近寻找停车的地方。就在安吉拉打算放弃的时候才找到一处。 把冷冻食品放进冰箱之后,安吉拉和尼琪开始进行呼吸系统的物理治疗。她们通常是在早上进行这种疗法,但有些日子,特别是污染严重的日子,她们常常要多做几次。 她们建起的这种固定程序从安吉拉通过听诊器确定尼琪不需要服用支气管扩张药物开始。然后,她们用一个从宅前出售1摊上买来的豆袋椅2,让尼琪在上面做出9种不同的姿势,利用重力作用分别帮助疏导她肺部的各个具体区域。当尼琪采取每种姿势时,安吉拉就用手握成杯状敲击尼琪肺部的各个区域。每一姿势要持续两三分钟,整个练习共需20分钟完成。 1在出售人住所进行的清宅旧货出售,以前常在车库进行。 2以小球粒为充填物,形状随坐者体形而改变的椅子。 这种呼吸系统治疗完成之后,尼琪便开始做家庭作业,安吉拉则走进长廊形的厨房开始准备晚餐。半小时后,戴维回到家。由于头天夜里整夜照看几位病人,他显得筋疲力尽。 “这一夜真够呛!”他说道。他想吻一下尼琪的脸蛋,但她把头扭开了,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功课。尼琪是坐在餐厅的桌上做功课的;她的卧室太小,放不下一张书桌。 戴维走进厨房,同样受到安吉拉的冷遇,因为她正在准备晚饭。受到两次拒绝之后,他朝冰箱走去。由于他和安吉拉都挤在这个很小的厨房里,他费了很大劲儿才将冰箱门打开,从中取出一罐啤酒。 “我们有两个从急诊室送来的艾滋病人,几乎感染上了人类所知的所有疾病。”他说,“不仅如此,还有两名心脏病患者。我简直没有机会去看一眼值班室里面是什么模样,更不用说睡觉了。” “你如果是在寻找同情,那可找错了人。”安吉拉说道,一面将一些意大利面食放在炉子上煮沸,“你在这儿还碍了我的事。” “你的脾气不太好哇!”戴维说完便离开了窄小的厨房,在分隔起居室与餐厅的柜台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我这一天压力也很大,”安吉拉说,“工作没完成就不得不离开了,因为要接尼琪回家。我觉得每天由我接孩子,实在有点不公平。” “因此,这就是你歇斯底里的原因喽?”戴维说,“因为接尼琪?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事,而且定下来了的。见鬼,这是你自己提出的,说你的时间表比我的固定得多。”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些?”尼琪说道,“我在看书。” “我没有歇斯底里!”安吉拉大声喊道,“我只是很累。我不愿意靠别人完成自己的工作,而且,尼琪今天有个令人心烦的消息。” “怎么回事?”戴维问道。 “你问她好了。”安吉拉说。 戴维滑下吧台凳,挤进一张餐室的椅子里坐下。尼琪把一天的情况告诉了戴维。安吉拉走进屋内,开始在尼琪的书籍周围摆碗盘。 “当你听到六年级学生玩枪卖毒品的事后,你是不是还会赞成上公立学校呢?”安吉拉问道。 “公立学校应当得到支持,”戴维说,“我进的就是公立学校。” “时代不同了。”安吉拉说。 “如果像我们这样的人都跑掉了,”戴维说,“学校就要关门了。” “如果危及到我女儿的安全,我可不愿意太理想主义了。”安吉拉气冲冲地说。 晚餐准备好了,两个人在紧张的沉默气氛中吃着意大利面条和色拉;尼琪继续在看书,完全不理会自己的父母。有几次,安吉拉大声地叹着气,用手指去捋自己的头发。她的眼里噙满泪水。戴维心里也一肚子气,辛辛苦苦干完了36小时的工作,可没想到会受到这种待遇。 突然,安吉拉掀开椅子,抓起盘子朝洗碗池中丢去。盘子打碎了,戴维和尼琪都惊得跳了起来。 “安吉拉,”戴维说道,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你过于激动了。接尼琪的事我们可以商量,总可以找到其他办法的。” 安吉拉擦去眼角的一些任性的泪水。她想朝戴维发泄一顿,告诉他说他实际上并不是他自己想象的那样一位理智的、脾气和蔼可亲的伴侣。但她忍住了。 安吉拉从洗碗池转过脸来。“你知道,”她说,“真正的问题是,关于7月1号以后究竟怎么办的问题,我们一直在逃避做决定。” “我不认为此时来讨论我们今后的生活怎么办是合适的,”戴维说道,“我们都太累了。” “算了,”安吉拉边说,边回到桌旁坐下,“你总认为时间不合适。问题是时间在一天天过去,没有决定就是一种决定。还有不到一个半月就是7月1号了。” “好吧,”戴维退让道,“我去把我的安排表拿来。”他正要站起来,安吉拉阻止了他。 “我们用不着你的安排表,”安吉拉说道,“我们有三种选择。我们一直在等待纽约的答复,人家三天前已经做出回答。我们的选择很简单:我们可以去纽约,我可以开始法医工作,你可以从事呼吸系统医学;或者我们留在波士顿,我干法医,而你去哈佛公共卫生学院;再不然,我们可以去巴特莱特,开始工作。” 戴维的舌头在嘴里转了一圈。他试着去思考;由于过度疲劳他感到大脑麻木。他想把安排表拿来看看,但安吉拉仍然拉住他的胳膊。 “离开学院我有点担心。”戴维终于说道。 “我亦有同感,”安吉拉说,“我们已经当学生当得太久了,很难想象任何别样的生活。” “在过去4年里我们确实很少有个人的时问。”他说。 “生活的质量在某些时刻应该成为被考虑的问题,”安吉拉同意地说,“实际情况是,如果我们继续留在波士顿,我们很可能得待在这间公寓里。我们负债太多,不可能做其他事情。” “我们去纽约情况也会差不多。”戴维说。 “除非我们接受我父母的支援。”安吉拉说。 “过去我们就一直避免这样做,”戴维提醒她说,“接受他们的帮助总有太多的附带条件。” “这我同意,”安吉拉说,“还有一点我们要考虑的就是尼琪的身体状况。” “我想要一只狗。”尼琪说道。 “尼琪的情况不错。”戴维说。 “可是这儿污染严重,纽约也一样,”安吉拉说道,“这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对于这个城市的犯罪我也颇为厌倦了。” “你是说你想去巴特莱特?”戴维问道。 “不,”安吉拉说,“我只是尽力在全面分析问题。但我不得不承认,当我听到六年级学生玩枪和贩卖毒品的事后,巴特莱特显得越来越令人向往了。” “我不知道它是否像我们记忆中的那样好,”戴维的心存疑虑,“我们去过的地方太少,我们也许把它太理想化了一些。” “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安吉拉说。 “我们再去一次!”尼琪叫了一声。 “好吧,”戴维说,“今天是星期四,星期六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安吉拉说。 “太棒了!”尼琪欢呼道。 第04章 5月21日,星期五 特雷纳在他上午口述的所有信件上签了名,并将它们整齐地叠在写字台的一角上。他急切地站起身,穿上外衣,走过外间办公室,前往铁马酒店去吃午饭。正在这时,他的秘书科莉特将他喊了回去,说汤姆-巴林格来电话找他。 特雷纳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回到写字台边。汤姆是一位重要客户,他不能不接他的电话。 “你绝对猜不出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汤姆说道,“我正在急诊室等待波特兰医生把我给重新接起来。” “老天爷,出了什么事?”特雷纳问道。 “一件蠢事,”汤姆说,“我正在清扫屋檐槽里的落叶时,我踏的梯子倒了。我把屁股摔坏了。至少,急诊室里的医生是这么对我说的。” “我很难过。”特雷纳说。 “啊,情况不算太倒霉,”汤姆说道,“但我显然不能赴我们预定于下午的约会了。” “那当然,”特雷纳说,“你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同我谈吗?” “事情不急,”汤姆说,“不过,你听着,现在我既然在电话上找到了你,你是否能给医院的负责人打个电话,我想,我应当得到尊贵病员的待遇。” “没问题,”特雷纳说,“我亲自来安排这事。我正要出去同医院的首席执行官一道吃午饭。” “太巧了,”汤姆说,“请为我说句好话。” 挂上电话后,特雷纳告诉秘书取消同汤姆的约会,把时间空着。这段时间他可以用来检查一下口述的那些信件。 特雷纳第一个到达了午餐会面的地点。他要了一杯玛蒂尼酒,用目光扫视了一下有房梁的房问。像近来通常的一样,他被带到了酒店的最佳座位:一个舒适的角落,可以看到咆哮河在饭店的后面急流而过的激动人心的景象。看到他的老对手杰布-威金斯坐在一张位置差远了的餐桌旁吃饭,特雷纳感到异常高兴。威金斯是巴特莱特少有的几家有钱人家的后裔,一向对特雷纳抱着降贵屈尊的态度。特雷纳的父亲曾在衣架厂工作过,该厂当时曾属威金斯家族所有。特雷纳改变了这种地位:现在他经营着本镇中最大规模的生意。 海伦-比顿同巴顿-舍伍德一块到达。“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舍伍德说道,一面为比顿拉开椅子。 比顿和舍伍德要了各自常喝的酒,同时也点了各自的饭菜。招待刚一离开,比顿就说:“我有个好消息。今天上午我与查尔斯-凯利见了面,他完全同意我们对佛综站医生实行奖励措施的意见。他唯一的担心是这样是否会增加佛综站的开支,这当然不会。他答应就此做法去说服他的老板。不过我认为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太好了。”特雷纳说道。 “星期一我们还要碰头,”比顿补充说,“如果你有空,我希望你能来参加。” “没有问题。”特雷纳答应说。 “现在我们需要的只是起动资金了,”比顿说,“所以我同巴顿碰了头,我认为我们已经解决问题了。”比顿捏了一下舍伍德的手臂。 舍伍德俯下身子,低声说:“还记得我们放射治疗大楼建筑费的回扣所构成的那一小笔资金吗?我把它存在了巴哈马银行中了,我要做的就是根据需要以小额增值款把它取回来,我们可以用其中部分支付在巴哈马的假期。这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我们甚至可以支付巴哈马的机票钱。” 饭菜端了上来,大家停止了说话,直到招待离开了为止。 “我们认为在巴哈马的假期可以作为一种大奖,”比顿解释说,“可以用来奖励当年病人住院率最低的医生。” “这很好,”特雷纳说,“这一想法听起来越发可行了。” “我们最好尽快把它搞起来,”比顿说道,“到目前为止五月的数字比四月还糟糕,入院率更高,资金的损失相应地加大了。” “我还有个好消息,”舍伍德说,“由于注入了遗赠的保险金,医院的偿债资金已经恢复到了预期的水平。我们使用的方法没有一个证券检查员会发现。” “真是一个危机接着另一个危机。”特雷纳抱怨说。他不打算为舍伍德解决了他自己惹出的麻烦而称赞他。 “你是否想叫我继续进行停车库债券的操作?”舍伍德问道。 “不,”特雷纳回答说,“很遗憾,我们不可能那样做。我们必须再去找市政委员会进行另一次投票表决。他们是否同意取决于项目能否马上进行。”特雷纳脸上露出鄙夷的表情,用头点了点旁边的餐桌。“市政委员会主席杰布-威金斯认为,如果我们在夏季进行修建,会影响旅游季节的收入。” “那太遗憾了。”舍伍德说。 “我也带来了一点好消息,”特雷纳补充说,“今天上午我才听说的,我们的心脏手术许可证今年又被否决了,这难道不糟糕吗?” “唔!真是悲惨!”比顿大笑起来,“感谢上帝!” 上过咖啡之后,特雷纳想起了汤姆-巴林格的电话。他把情况告诉了比顿。 “我已经知道了巴林格先生入院的事,”比顿说,“不久前我在电脑中输入了一个备忘程序,以便有类似的病人住院时提醒我。我已同考德威尔谈过,他会负责保证巴林格先生能享受到尊贵病员的待遇的。资金的数目是多少?” “100万,”特雷纳说道,“数目不大,但不可小看。” 吃完午饭后,他们走进外面暮春的明媚阳光中。 “停车场的照明情况现在怎样了?”特雷纳问道。 “都安装好了,”比顿说,“完成了一个多礼拜了。但我们决定将灯光照明限制在下层停车场;上层只是白天才使用。只搞下层停车场,使我们节约了一笔可观的费用。” “有道理。”特雷纳说。 在青山国家银行附近他们碰上了韦恩-罗伯逊。他那宽沿的、军人式样的帽子低压在前额上,以便遮住耀眼的阳光。另外为了保护眼睛,他还戴了一副反光太阳镜。 “下午好!”特雷纳和蔼地问候道。 罗伯逊用手碰了一下帽沿,行了个礼。 “霍奇斯案件有什么惊人的进展吗?”特雷纳问道。 “没有,”罗伯逊答道,“事实上,我们在考虑放弃这个案子。” “我不会过早这么做,”特雷纳提醒道,“不要忘记,那个老怪物极爱出人意料地突然出现。” “而且是不合时宜地出现。”比顿补充说。 “坎特医生认为他在佛罗里达,”罗伯逊说,“我自己也开始相信他这话了。我认为那件医院负担了他房屋维修的小小丑闻足以令他难堪得离开这城镇了。” “我倒认为他的脸皮会更厚些,”特雷纳说道,“可是谁又说得准呢!” 四个人又互道了几声祝福便彼此告别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比顿驱车上山朝医院开去,心里在考虑着特雷纳以及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她并不幸福,她想得到更多的东西。一个月幽会一两次可不是她所期望的。 比顿是几年前认识特雷纳的。那时他去波士顿进修税法课程,而她正在这个城市里的一所哈佛附属医院中做行政助理工作。二人一见钟情。他们在一起度过了热烈的一周,然后又断断续续地幽会,直至特雷纳聘请她来巴特莱特管理医院为止。她一直相信他们最终是要生活在一起的,可至今这一愿望还未实现。特雷纳曾答应马上离婚,但现在仍未离成。比顿觉得自己应采取点行动来改变这种情况,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到医院之后,比顿直接去了204房间,希望能见到汤姆-巴林格,看看他是否过得舒适。汤姆不在那儿,她却吃惊地发现了另一名病人,一位名叫艾丽斯-诺丁汉的女病人。比顿紧闭双唇,下到一楼,走进了考德威尔的办公室。 “巴林格在哪里?”她劈头问道。 “204房问。”考德威尔答道。 “除非巴林格作了变性手术,并且改名为艾丽斯了!他根本不在204号房问。” 考德威尔立即站起身。“出问题了。”他推开比顿,迅速穿过大厅来到住院部。他找到贾妮斯-斯珀林,问她汤姆-巴林格出了什么问题。 “我把他安排在209房。”贾妮斯说道。 “我叫你把他安排在204房。”考德威尔说。 “我知道,”贾妮斯承认说,“可是我们谈话之后,209房空了出来。这间房大些。你说过巴林格先生是位特殊的病人,所以我想他会更喜欢209房的。” “204房的景致好些,而且有新的矫形病床,”考德威尔说,“这人的臀部摔坏了。要么换房间,要么就换病床。” “好吧。”贾妮斯说道,转动着她的眼睛。有些人你永远也无法让他满意。 考德威尔来到比顿办公室,把头伸进门缝。“对不起,我没能追办此事,”他说道,“但我保证,这事一小时内就会得到纠正。” 比顿点点头,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第05章 5月22日,星期六 戴维把闹钟定在5点45分,似乎这天仍是普通工作日一样。6点15分时,他已经在去医院的途中了。气温已爬升到了华氏70度多一点儿,天空晴朗无云。不到9点,他就完成了查房工作,踏上了回家的路。 “好了,伙计们!”他刚走进公寓就喊道,“我可不愿把一天的时间都花在等待上,让我们赶快出发吧。” 尼琪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门口。“这可不公平,爸爸,我们一直在等你呢。” “开玩笑哩。”戴维笑着说,一面用手去胳肢尼琪的腋窝。 他们很快离开了家。不一会儿,城区渐渐消失了,代之以郊区零星的树林和随后的大片的森林。他们越往北行驶,周围的景致越美丽迷人,尤其是现在树枝上已长满了绿叶。 他们到达巴特莱特时,戴维放慢了车速。他们像热切的旅游者一样,醉心地欣赏着四下的景色。 “这比我记忆中的情景更美了。”安吉拉说。 “那儿还是那条狮子狗!”尼琪欣喜地叫起来,一面用手指着街道对面,“我们能停下来吗?” 戴维将车开进一个空着的斜行停车位。“你说得不错,”他说,“我还认得那位太太。” “我认得那只狗。”尼琪说。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等一等。”安吉拉喊道。她跳下车,拉着尼琪的手走过街道;戴维跟在后面。 “你们好哇。”尼琪走近时那女人说道。那狗者见尼琪,拉紧了套绳。尼琪弯下身子,那狗舔着她的脸蛋。尼琪又惊又喜,大笑不止。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会有兴趣,但几周以前,斯特利先生家的猎犬刚生了小狗崽哩,”那女人说道,“它们就在街对面的五金商店里面。” “我们可以去看看它们吗?”尼琪请求说。 “为什么不呢?”戴维说。他谢过了那女人。 威尔逊一家人又横穿街道,走进了五金商店。在店前部的一个移动围栏里,斯特利先生的狗莫利正在用舌头舔着五只小狗崽。 “它们很可爱,”尼琪叫道,“我可以摸摸它们吗?” “我不知道。”戴维说。他转身寻找商店的售货员,正好碰上了正站在他们的身后的斯特利先生。 “当然,她可以摸它们,”斯特利先生介绍了自己之后说道,“事实上,它们是供出售的;我不会需要六只金毛犬啊。” 尼琪跪在地上,将手伸进栏内,轻轻地抚摸着其中的一只小狗。那狗凑近尼琪的手指,还以为那是母犬的乳头呢。尼琪高兴地惊叫起来。 “你喜欢可以把它抱起来,”斯特利说,“它是这几个小狗崽中最凶的一个。” 尼琪将狗抱在怀中,那小东西偎在她的脸颊旁,舔着她的鼻子。 “我喜欢它,”尼琪说,“我真想得到它,可以吗?我会照顾它的。” 戴维不禁感到一股热泪即将涌出,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他将目光从尼琪身上移开,转向安吉拉。安吉拉正用纸巾去揩自己的眼角,也看了丈夫一眼。有那么一会儿,他们的目光会意地碰在了一起。尼琪的微小要求感动了他们,比上次拜访巴特莱特时更为深切。考虑到女儿患囊性纤维病变以来所经受的一切痛苦,这点要求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样吗?”戴维问道。 “我想是的。”安吉拉说,她的泪眼变成了笑容。“它将意味着我们可以买一幢房子。” “再见了,犯罪和污染。”他说道。他低头看着尼琪。“好吧,”他说,“你可以得到这只小狗了;我们搬到巴特莱特来!” 尼琪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紧紧地把小狗抱在胸前,而那小狗仍在舔她的脸蛋。 戴维转向斯特利先生,两人讲好了价钱。 “我想四个星期左右它们就可以离开自己的母亲了。”斯特利先生说道。 “这样很好,”戴维说,“我们月底来这儿。” 尼琪不大情愿地离开了小狗。威尔逊一家人走回到了街上。 “我们现在做什么?”安吉拉激动地问道。 “让我们庆祝一下,”戴维说,“去酒店吃午饭。” 几分钟后,他们已坐在铺着台布的餐桌旁,看着窗外的河流了。戴维和安吉拉每人要了一杯白葡萄酒;尼琪要了一杯越橘汁。大家举起了各自的杯子。 “我想为我们到达伊甸园于杯。”戴维说。 “我想为我们开始偿还我们的债务干杯。”安吉拉说道。 “好!好!”戴维高兴地说。他们都喝了一口。 “你能相信吗?”安吉拉问道,“我们的收入加在一起将超过12万美元。” 戴维唱起了《我们发财了》一歌中的几句。 “我想我要把我的狗叫做拉斯蒂。”尼琪说。 “那是个好名字。”戴维说。 “你对于我的收入双倍于你的有何感想?”安吉拉取笑道。 戴维知道刺耳的话总会说出来的,所以早有准备。“你将在你黑暗枯燥的实验室中挣到这笔钱,”他反饥道,“至少我可以看到实实在在、可亲可敬的活人。” “这对你那脆弱的男子气不是个挑战吗?”安吉拉继续道。 “一点也不,”戴维说,“而且我很高兴地知道如果我们离婚我还可以得到一笔赡养费呢。” 安吉拉越过餐桌去捅戴维的肋骨。 戴维避开了安吉拉的玩笑动作。“另外,”他说,“这种差别也不会维持得太久了,这是过去时代的传统。病理学家,像外科医生或其他高薪专家一样,很快就会被贬到地下来了。” “谁说的?”安吉拉问道。 “我说的。”戴维答道。 午饭后,他们决定直接去医院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考德威尔。他们刚对他的秘书作了自我介绍,马上就被引进去见了考德威尔。 “这样太好了!”他们把自己的决定通知给考德威尔之后,他说道,“佛综站知道你们的决定吗?”他问道。 “还不知道。”戴维回答说。 “来,”考德威尔说,“我们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他们。” 查尔斯-凯利也同样为这一消息感到高兴。他向戴维握手表示祝贺之后,又问他何时可以开始接待病人。 “很快就可以,”戴维毫不犹豫地说,“7月1号就行。” “你在波士顿的高级住院实习期6月30日才结束,”凯利说道,“你不需要一些时间来安顿吗?” “我们还欠着债,”戴维说,“因此越早开始工作我们觉得越好。” “你也一样吗?”考德威尔又问安吉拉。 “一点不错。”安吉拉答道。 戴维问是否可以再到为他指定的办公室去。凯利很高兴地同意了。 在候诊室门口,戴维停了下来,想象着自己的名字在兰德尔-波特兰医生名字下的空白处会是个什么样子。从他在八年级决定要成为一名医生的那一刻起,他走过了一段多么漫长而艰苦的路程啊!但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了。 戴维打开门,迈过门坎。突然,一个身穿外科消毒衣的人影从候诊室的长沙发上跳了起来,打破了他的梦境。 “这是什么意思?”那人愤怒地问道。 过了一会儿,戴维才认出那人是波特兰医生。这一半是由于他们的碰面太突然,另一半是因为自从他们上次见面之后,波特兰在这一个月中变了许多。他体重减轻了不少,双眼变得深陷无神,面容憔悴不堪。 凯利连忙走到他们面前,为他们重新作了介绍,接着对兰德尔解释了他们的来意。兰德尔-波特兰医生的怒气消失了,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瘫坐回长沙发上。戴维注意到,兰德尔不仅体重下降了,而且面色苍白。 “抱歉打扰你了。”戴维说道。 “我刚刚在打个盹。”波特兰医生解释说。他的声音平板,和他本人一样,给人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今天上午我做了一例手术,觉得很累。” “是汤姆-巴林格吗?”考德威尔问道。 波特兰医生点点头。 “我想还顺利吧?”考德威尔问道。 “手术很顺利,”波特兰医生说,“现在我们必须交叉手指,为手术后的发展而祈求好运。” 戴维再次表示歉意,然后和大家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这事很对不起。”凯利说道。 “他出什么事了?”戴维问道。 “我也不清楚。”凯利答道。 “他看上去脸色不好。”戴维说。 “我想他是压力太大了。”安吉拉说。 “他很忙,”凯利承认说,“我相信他只是工作太累了。” 这伙人在凯利的办公室门外停住了脚步。“现在我们知道你要来这儿工作了,”凯利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我们得去看几处房子,”安吉拉说,“你们认为我们找谁好呢?” “多萝西-韦默思。”考德威尔说。 “他说得对。”凯利补充说。 “她无疑是本镇最好的房地产经纪人,”考德威尔又说,“你们可以回到我的办公室,用我的电话同她联系。” 半小时后,一家人已经在位于餐车饭店街对面一座楼房二楼的多萝西-韦默思的办公室里。多萝西是一位身材高大、性情温和的女人,身穿一件衣裙,看上去像一座帐篷一样。 “我要告诉你们,我很高兴。”多萝西说道。她的声音尖细得令人惊奇,与她的身材极不相称。“你们从医院来这儿的路上,巴顿-舍伍德给我打了电话,说银行很乐意帮助你们。像这种在我见到客户之前银行总裁就打来电话的事如今很少见。” “我不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多萝西说着,开始将目前供出售的房屋照片放在写字台上。“所以,现在请你们帮助我。你们认为是想要一幢镇上的白色木板房呢?还是想要一幢单独的石砌乡村别墅?房屋要多大?面积是否是一个考虑的重点?你们是否还计划要更多的孩子?” 对于是否还要生孩子的问题,戴维和安吉拉都感到十分紧张。在尼琪出生之前,他们都没有怀疑自己有着囊性纤维病变基因。这是一个他们无法回避的现实。 多萝西不知道自己说到了对方的痛处,继续展示着各种房屋的照片,同时在不停地介绍着。 “这是一幢刚上市的住房,特别可爱,真是很美。” 安吉拉屏住呼吸;她拿起照片,尼琪也伸长脖子从她身后看着。 “我真喜欢这一幢。”安吉拉说道,把照片递给戴维。这是一座砖房,属后乔治亚或早期联邦建筑风格,中间一道镶嵌式的正门,两边各有两扇圆肚窗;有凹槽的白色柱子支撑着门上方一个人字形门廊;门廊之上是一扇很大的意大利帕拉第奥式的窗户。 “这是本地区最老式的砖房之一,”多萝西说道,“建造于1820年左右。” “它背后的是什么?”戴维指着照片问道。 多萝西看了一眼。“那是个旧的筒形仓库,”她说,“房屋背后与它相连的是一个谷仓。这照片上看不出来,因为照片是直接在山下从房子的正面拍摄的。这块地产过去是个奶牛场,据我所知很赚钱的。” “样子很壮观,”安吉拉满怀渴望地说道,“可是我肯定我们买不起的。” “根据巴顿-舍伍德对我说的情况,你们是可以买得起的。”多萝西说,“另外,就我所知,房子的主人克拉拉-霍奇斯急于把它卖掉。我相信,我们可以替你们达成一笔好买卖。总之,这房子值得去看一看。让我们再选四五处其他房子,然后去看看。” 多萝西很聪明,有意把霍奇斯的房子安排在最后一个参观。它位于镇中心往南约两英里半处,坐落在一个小山顶上。最近的房屋沿公路走只有1/8英里远。他们把车开上汽车道时,尼琪注意到了那个青蛙池,马上被吸引住了。 “这个池子不仅景致如画,”多萝西说,“而且在冬天也是一个很棒的滑冰场所。” 多萝西把车开到房屋和池子之间稍侧的地方停下。从那儿他们可以看到整个房屋的结构,包括与之相连的谷仓。安吉拉和戴维都没有说话。他们都被房屋的壮观美景吸引住了。现在他们才意识到这座房子是三层而不是两层。他们能看到倾斜的石板屋顶两边各有四个屋顶窗。 “你能肯定舍伍德先生真的认为我们有能力买这所房子吗?”戴维问道。 “一点儿不错。”多萝西说道,“来,我们进去看看里面。” 在一种近乎催眠的状态下,戴维和安吉拉跟着多萝西参观了屋子的内部。多萝西仍然不停地用她那平稳的口吻讲着房产经纪人的那套老生常谈,例如:“这房间用处可多了”,“来点创造力,再稍加改造,它会变得非常舒适”。她把剥落的墙纸和干朽的窗框等一类问题说得十分轻描淡写,而对那些优点,诸如众多的大壁炉和那盘旋的花檐板工艺等,她则是滔滔不绝。 戴维坚持要各处都看看。他们甚至走下灰色花岗岩台阶,去了地下室,那里显得特别潮湿,而且散发着霉味。 “这里好像有股怪味道,”他说,“是不是排水有问题?” “这我没听说过,”多萝西说道,“但这地下室很大,如果你有兴趣干些手工杂活,可以把它改造成一个工作问。” 安吉拉强忍住才没有笑出来并去揭他的短。她差一点说出戴维甚至连电灯泡也不会换的话,但她控制住了自己。 “这儿没有地板。”戴维说道。他弯下身子,用手指刮起一撮泥土。 “这是硬土地面,”多萝西解释说,“这种老式房屋大多如此。这个地下室还有一些其他19世纪住宅的典型特点。”她拉开一扇沉重的木门,“这里是老地窖。” 地窖中有储物格架以及存放土豆和苹果的桶筐。室内只有一只小灯泡,光线很暗。 “怪吓人的,”尼琪说道,“像个地牢。” “如果你父母来访,这里倒是现成的,”戴维对安吉拉说,“我们可以把他们安置在这儿。” 安吉拉瞪了他一眼。 看过地窖之后,多萝西又带他们来到地下室的另一角,得意地指着一个很大的冷冻柜说:“这房子同时有新旧两种食品储存方法。” 在离开地下室之前,多萝西又打开了第二扇门。门后又有一段花岗岩台阶,通往一个舱盖式的门。“这台阶可以通到后面的院子,”多萝西解释说,“所以木柴就堆放在这里。”她指着几排整齐堆放在墙边的木柴说道。 地下室内最后一个值得注意的东西是那个巨大的锅炉。看上去它几乎像是一个老式的蒸汽车头。“它过去是烧煤的,”多萝西解释道,“现在改为烧油的了。”她指了指冷藏库对面角落里放着的一个巨大的油罐。那油罐下面是一堆煤渣。 戴维点了点头,尽管他并不太了解锅炉,不论它是烧什么的。 走在通向厨房的台阶上时,戴维又闻到了那股发霉的怪味,于是问及房屋的防腐系统。 “防腐系统很好,”多萝西说道,“我们曾经检查过。它在房子的西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沥滤场指给你看。” “既然你们检查过了,我相信是没有问题的。”戴维说。他一点儿不知道沥滤场是用来干什么的,或像个什么样子。 戴维和安吉拉请多萝西在青山国家银行让他们下了车。他们既紧张又兴奋。巴顿-舍伍德几乎是立即就接见了他们。 “我们找到了一幢我们喜欢的房子。”戴维说。 “这一点在我预料之中,”舍伍德说,“巴特莱特有许多很不错的房子。” “是克拉拉-霍奇斯拥有的房子。”戴维继续道。他把房产介绍单递过去。“报价是25万美元。银行认为这房子和价格怎样?” “是一座很不错的老式房屋,”舍伍德说,“这房子我很熟悉。”他浏览了一遍介绍单。“位置也不错,事实上,它同我的房产相邻。就价格而论,我认为就跟白送一样。” “这就是说银行愿意就这个价钱为我们作购房担保?”安吉拉问道。她想得到确实的答复。这么好的事情,她始终觉得不像是真的。 “当然。你们还可以少出一些,”舍伍德说,“我建议你们可以先出价19万。但银行还是愿意同意以报价担保的。” 15分钟之后,戴维、安吉拉和尼琪又回到了佛蒙特温暖的阳光之中。他们以前从未买过房子。这是一项很重大的决定。现在既然已决定来巴特莱特,他们准备做决定了。 “怎么样?”戴维问道。 “我无法想象还会找到什么比这更好的了。”安吉拉回答说。 “我的房间可以有一张书桌了。”尼琪说道。 戴维伸手摸了摸尼琪的头发。“房子里有那么多的房间,你可以有自己的书房了。” “那么买下它吧。”安吉拉说。 回到多萝西的办公室,他们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满意的房屋经纪人。几分钟后,多萝西接通了克拉拉-霍奇斯的电话。尽管有点不合常规,但生意还是以21万美元口头成交了。 在多萝西起草正式文件时,戴维和安吉拉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惊异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比他们多年来梦想的要高级得多的一幢房屋的新主人了。但是他们仍有一些担忧:他们的债务又增加了一倍多,达到了35万美元。 经历了一天在多萝西办公室同银行之间的多次穿梭之后,所有的有关文件都已完成,交割日期也定下了。 “我给你们提供一些人的名字,”多萝西在他们完成了文件操作之后说道,“皮特-伯根是镇上干杂活的。虽说他并非世界上最精明的人,但他的活不错。至于油漆活,我通常找约翰-莫雷。” 戴维记下了他们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如果你们需要为尼琪找保姆,我的老姐姐艾丽斯-多尔蒂会很高兴帮助你们的。几年前她没了丈夫。另外,她住的地方离你们不远。” “这是个不错的指点,”安吉拉说,“我们夫妇二人都要上班,几乎每天都需要一个人帮忙。” 这天傍晚,戴维和安吉拉就在自己的新家见过了那位杂工和漆工。他们安排了一次大扫除,并简单地油漆和修理一下房屋,使房屋可以抗拒风雨。 他们又去了一次五金店,让尼琪再看了看拉斯蒂并同它告别。最后,一家人开车回波士顿。安吉拉开车,戴维和尼琪都没有昏昏欲睡。他们都在为所完成的一切兴奋不已,充满着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幻想。 “你觉得波特兰医生怎么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戴维突然问道。 “你什么意思?”安吉拉反问道。 “那人不太友好。”戴维说。 “我想我们是惊醒了他。” “但一般人不会发那么大脾气的;另外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一个月间他变了许多。” “我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和表情都很消沉。” 戴维耸了耸肩。“现在想来,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不太友善。他只想知道我是否打篮球。他有些什么地方使我觉得不自在。我希望同他共用一间候诊室不至于令人感到太痛苦。” 他们回到波士顿时,天已黑了下来。他们不得不在路上停下来吃晚饭。回到公寓时,他们惊奇地看着四周,为自己竟能在这样窄小幽闭的地方住了四年感到吃惊。 “这整个公寓只相当于新房子的一个书房。”安吉拉评论说。 戴维和安吉拉决定打电话给他们的父母,与他们分享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戴维的父母很高兴。他们已经退休,正住在新罕布什尔的阿默斯特,觉得巴特莱特就像在隔壁一样。“这样我们就可以常常见到你们了。”他们说。 安吉拉的父母反应却不一样。 “你们离开学术圈是很容易,”沃尔特-克里斯托夫医生说道,“再想回去可就难了。我认为你们在做出这一愚蠢的举动之前应当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你母亲要跟你们讲话。” 安吉拉的母亲接过电话,对安吉拉和戴维未能去纽约表示失望。“你父亲花了很多时间找很多人谈过,以便确定你们在这里能够弄到好的职位,”她说道,“你们这样辜负了他的努力实在欠考虑。” 安吉拉把电话挂了之后,转身对着戴维。“他们总是不太支持我们的选择,”她说,“因此我认为我本不该期望他们现在会改变看法。” 第06章 5月24日,星期一 特雷纳到达医院时,距他下午开会还有一些时问。他没有直接去海伦-比顿的办公室,而是去了二楼的病区,朝209室走去。他深吸口气,提了提精神,然后把门推开。身为医院委员会的主席,他并没有改变自己对医疗环境的反感情绪,尤其是对糟糕的医疗环境,更是如此。 特雷纳知道在严重的病人面前不能做深呼吸。他走过光线暗淡的病房,朝那张巨大的矫形病床走去。他弯着腰,尽量避免碰着任何东西,悄悄看了病人一眼。汤姆的面色不好。特雷纳不想走得太近,以免自已被传染上什么可怕的疾病。汤姆面色灰暗,呼吸很吃力。一根塑料管子从他的脑后绕出来,往他的鼻孔中输氧。他的眼睛被带子蒙着,眼睑之间浸出了药膏。 “汤姆。”特雷纳轻声叫道。没有反应,他提高了声音,但汤姆仍一动不动。 “他不能作出反应。” 特雷纳跳了起来,脸上吓得失去了血色。他以为屋内除了汤姆,只有他一个人。 “他的肺炎对治疗没有反应。”陌生人生气地说道。他一直坐在病房的一个角落里,阴影遮住了他。特雷纳看不见他的面孔。 “他正在像其他那些人一样慢慢死去。”那人说道。 “你是谁?”特雷纳问道。他擦了擦额头上吓出来的汗水。 那人站起身。这时特雷纳才看清他身上穿着外科手术消毒衣,外罩一件白色夹克。 “我是巴林格先生的医生兰迪-波特兰。”他走到病床的对面,注视着昏迷的病人。“手术很成功,但病人快要死了。我想你以前听过与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相近的说法。” “我想我听过。”特雷纳紧张地说。他见到波特兰医生时的那种惊吓正在变成焦虑和担忧。那人的举止真有点奇怪;特雷纳不能确定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的臀部已经修复。”波特兰医生说道。他撩起床单的边缘,让特雷纳看缝过的伤口。“这方面毫无问题,但不幸的是,这是一种致命的治疗,巴林格先生再也不能从这儿出去了。”波特兰放下床单,抬起眼睛,挑衅地望着特雷纳。“这个医院出了毛病,”他说,“我可不打算承担全部责任。” “波特兰医生,”特雷纳犹豫不决地说,“我觉得你的脸色不好,你自己也许应该看看医生。” 波特兰医生仰起头,大笑起来;但笑声阴郁而空洞,乍然开始,戛然而止。“也许你是对的,”他说,“我也许会去看医生。”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房问。 特雷纳震惊不已。他低头看着汤姆,仿佛希望他能醒来,并解释一下波特兰医生的行为。特雷纳可以理解医生的感情可能会受到病人状况的影响,但是波特兰似乎有点神经错乱。 特雷纳又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想同汤姆进行交流。在认识到完全是白费力气之后,他才退离病床,溜出了房问。他警惕地四处搜寻波特兰医生,在没有看到他之后,立即快步朝比顿的办公室走去。考德威尔和凯利已经到了那里。 “你们都认识波特兰医生吗?”特雷纳问道,同时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大家点点头。凯利说:“他是我们的一位医生,是位矫形外科大夫。” “我刚才碰上了他,他的行为十分奇怪,叫人担心,”特雷纳说道,“在来这儿的路上我顺便走进病房去看我的客户汤姆-巴林格。他病得不轻。波特兰医生正坐在病房阴暗的角落里。我刚进屋时甚至没有看见他。他说话时很怪,甚至像同人吵架。我想他可能是因为汤姆的病情感到焦虑,可是他说了些什么不能负完全责任的话,还说医院有问题。” “我想他是工作过于劳累,紧张所致,”凯利说,“我们至少还缺一名外科矫形医生。但遗憾的是,我们迄今所做的征聘努力都没有成功。” “我觉得他像是有病,”特雷纳说,“我劝他去看医生,可他只是发笑。” “我会找他谈的,”凯利许诺道,“他也许需要休息一下,我们总可以找一位临时医生代替他几周。” “好吧,这问题就到这儿。”特雷纳说。作为委员会主席,他尽力使自己保持平静。“让我们开始开会吧。” “开会之前,”凯利说道,脸上闪过迷人的笑容,“我有点事情要说,我的上司对否决心脏手术许可证一事非常恼火。” “我们对此也感到失望。”特雷纳紧张地说。他不希望刚开会就出现不利情况。“可惜这不在我们的控制之内。尽管我们认为我们能成功,但蒙彼利埃还是否决了我们。” “佛综站希望心脏手术计划现在就能开始实施,”凯利说,“这是合同的一项内容。” “在我们得到许可证之后才能成为合同的一个内容,”特雷纳纠正他说,“可我们没有得到。所以让我们看看我们都完成了些什么吧。我们已经更新了磁共振成像设备,增设了新生儿特别护理部,并且更换了老式的钴60设备,代之以新的最先进的线性加速器。我认为我们已经表明了相当良好的信用;而且这一切都是在医院损失了不少资金的情况下进行的。” “医院损失资金与否不是佛综站所关心的事情,”凯利说道,“尤其是那很可能是由于小处管理不善所造成的。” “我认为你这种说法是错误的。”特雷纳说道。他对凯利带侮辱性的暗示很气愤,但没有发作出来。他痛恨自已被置于防守地位,尤其对手是这样一个年轻傲慢的官僚。“我认为如果我们损失资金佛综站应当关心。因为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我们医院就会被迫关门。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们应当同舟共济,别无选择。” “如果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倒闭,”凯利说,“佛综站将在其他地方开展业务。” “这不再那么容易了,”特雷纳毫不退让,“本地区的另外两家医院已不再作为活跃的卫生机构运转了。” “没有问题,”凯利漫不经心地说,“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把我们的病人转入佛综站在拉特兰的医院。” 特雷纳心里不由得一怔。他从未想到佛综站可以转移病人的问题。他一直希望,附近缺少医院这一事实会成为他讨价还价的砝码。现在这显然不可能了。 “我并不是说我不愿意同你们的人进行合作,”凯利说,“这应当是一种动态的关系。不管怎么说,我们具有同样的目标:社区的健康事业。”他脸上又露出笑容,似乎要炫耀一下那洁白整齐的牙齿。 “问题是目前的人头费太低,”特雷纳突然说道,“从佛综站来的住院病人超过了预计的10%。这种超负荷我们支持不了多久。我们需要重新商定人头费用。问题就这么简单。” “合同期满后才能重新商定人头费,”凯利和颜悦色地说,“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了?现行费率是你们在竞争招标过程中提出的,而且你们签了合同,因此它站得住脚。我所能做的是开始商讨急诊服务方面的人头费,因为这个问题在最初的协议中没有包括在内。” “按人头付急诊服务费目前我们做不到,”特雷纳说,感觉自己的手臂内侧正在出汗。“我们首先要解决我们的赤字问题。” “这正是我们今天下午开会的原因。”比顿说道。这是她第一次发言。接着她提出了佛综站医生奖励计划的最终议案。 “佛综站每一位在职医生如果每月签署的住院病人控制在一定数额之下,都可以得到一笔奖金。人数越少,奖金越高,反之亦然。” 凯利大笑起来。“在我听起来,这像是一种聪明的贿赂。由于医生对经济奖励都很敏锐,肯定可以减少住院和手术的人数。” “这基本上同佛综站在拉特兰的医院的做法是一样的。” “如果这办法在那里行得通,在这儿也应该行得通,”凯利说道,“我不反对这样做,只要不让佛综站花钱。” “这笔奖金费用将完全由医院负担。”比顿说。 “我将把它提交给我的上司,”凯利说,“这次会议的目的就是这个吗?” “是的。”比顿说。 凯利站起身。 “我们希望你们尽快做出决定,”特雷纳说,“我担心我们资产负债表上的赤字正在增多。” “我今天就办,”凯利许诺说,“我尽量在明天给你们明确答复。”说完,他同大家握手告别,随后离开了房问。 “我得说这和预想的一样顺利。”凯利走后,比顿说道。 “我有信心。”考德威尔说。 “我可不欣赏他对我们管理不善的放肆暗示,”特雷纳说,“我讨厌他那种傲慢无礼的态度。不得不同这样的人打交道真是太倒霉了。” “我不愿听到的是他竟威胁说把病人转到拉特兰去,”比顿说,“那使我很担心。这意味着我们讨价还价的地位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刚想到一点,”特雷纳说,“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次高级会晤,这次会晤可能将决定我们医院的命运,而这里却没有一名医生参加。” “这是时代的标志,”比顿说道,“解决卫生保健危机的重任已经落在了我们行政管理人员的肩上。” “我认为这在医疗界印证了那种说法:战争太重要,不能交由将军打。”特雷纳说道。 他们大笑起来,打破了会议的紧张空气。 “波特兰医生怎么办?”考德威尔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想没什么要做的,”比顿说,“对他的外科能力,除了赞扬话我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说法。他肯定没有违反任何规章制度。我认为我们应当等等,看佛综站有什么反应。” “我觉得他的脸色不对,”特雷纳重复说道,“我不是精神病专家,不知道一个人神经崩溃时会是什么样。但如果要我猜测,我觉得他们就像他现在的样子。” 内部通话器的蜂鸣声使大家都吃了一惊,尤其是比顿,因为她已明确指示他们开会时不得有任何打扰。 “坏消息,”她挂上电话后说道,“汤姆-巴林格死了。” 三个人都陷入沉默。还是特雷纳先开了口:“没有什么比死亡更能提醒我们:不管有没有赤字,一家医院确实是一种十分不同的实体。” “确实如此,”比顿说,“这种工作的压力在于,整个城镇,甚至整个地区,已经变成了一个扩展的大家庭。而旦像任何大家庭一样,总有人在不断地死去。” “巴特莱特社区医院这里的死亡率是多少?”特雷纳问道,“我从未想到要问这个问题。” “我们大约居于中等水平,”比顿说,“也就是相差一个百分点左右。事实上,我们的死亡率低于大多数内陆城市的教学医院。” “这还算一种安慰,”特雷纳说,“有那么一会儿我真怕还有其他的事情得让我操心呢。” “别再说这类丧气话了,”考德威尔说,“我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和佛综站正在积极招聘的那对夫妇已经决定到巴特莱特来了,所以我们就要有一名受过一流培训的病理医生了。” “很高兴听到这消息,”特雷纳说,“那会加速我们医院病理学的发展。” “他们甚至已经买下了老霍奇斯的房子。”考德威尔补充说。 “不是玩笑吧!”特雷纳说,“这我喜欢。这里面有某种美妙的讽刺意味。” 查尔斯-凯利钻进自己的费拉利牌小轿车,发动马达,加了些油。汽车猛然发动,加速,离开了医院停车场。凯利因惯性紧贴住座位;他很喜欢开车,尤其是在山区。那左拐右弯的行驶使他感到由衷的快乐。 同巴特莱特医院的领导人会谈之后,凯利直接与邓肯-米切尔通了电话,觉得这是让这位有权势的人物了解自己的一个绝好机会。邓肯-米切尔是佛综站及南方几家卫生保健组织和医院管理公司的首席执行官。为了方便起见,米切尔的家庭办公室就设在佛蒙特,在那儿,他有一个农场。 凯利打电话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心情很紧张。但结果那位首长态度和蔼可亲。尽管这位负责人正准备去华盛顿,但他仍慷慨地答应在伯林顿机场航空大楼的外面同他见面。 佛综站的利尔喷气飞机正在最后加油时,米切尔请凯利坐进他大轿车的后座,在车上酒吧中喝一杯。凯利礼貌地谢绝了。 邓肯-米切尔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人,没有凯利那么高大,但给人一种有权有势的感觉。他身着一件讲究的旧式礼服,系着丝制领带,袖口上扣着金制的链扣,手里拿着意大利棕红色的鳄鱼皮手提箱。 凯利先作了自我介绍,简要谈了他同佛综站的关系,提到他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周围地区的区域办事处主任,生怕米切尔不了解这一点。但米切尔似乎知道凯利的职务。 “我们最终想买下那个医院。”他说。 “我也这样想过,”凯利说,“这正是我想直接找你谈话的原因所在。” 米切尔先生从自己的马甲口袋中掏出一个金质烟盒,取出一支香烟,若有所思地在烟盒的平面上弹了两下。“这些乡村医院中有大量的利润可供榨取,”米切尔说,“但需要精心地管理。” “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凯利道。 “你想谈什么问题?”米切尔先生问道。 “两个问题,”凯利说道,“首先,这家医院想实行一种类似于我们自己的医院里实行的那种奖金制度。他们想削减住院人数。” “另一个问题是什么?”米切尔问道,将烟雾喷向汽车的顶篷。 “我们佛综站的一位医生开始对其病人的手术后并发症做出奇怪反应举动,”凯利说道,“他说了些诸如那不是他的责任,而是医院有问题之类的话。” “他有精神病史吗?”米切尔先生又问。 “我们无法确定,”凯利回答说。 “关于第一个问题,让他们实行奖励制度好了。这样做目前对他们的资产负债表不会产生多大的效果。” “那医生怎么办?”凯利问道。 “你显然得采取些措施,”米切尔说,“我们不能让这种行为继续下去。” “有什么建议吗?”凯利又问。 “做你必需做的,”米切尔说,“具体细节由你自己去想。管理一个庞大机构的技巧一部分在于了解什么时候需要放责放权,此时就是那种时刻之一。” “谢谢你,米切尔先生,”凯利说道。他十分高兴。他清楚地知道他正在受到信任。 凯利兴奋地爬出大轿车,又钻进自己的费拉利牌小汽车。在驶出机场的当儿,他瞥见米切尔正从他的汽车向佛综站的喷气飞机走去。 “总有一天,”凯利发誓说,“乘坐那架飞机的将是我。” 第07章 6月30日,星期三 内科系和病理学系都为当年的毕业生举行了小型的非正式仪式,标志着他们高级住院实习期的结束。戴维和安吉拉领到证书之后没有参加当天下午的集会,匆匆回了家。就在这一天他们将离开波士顿,前往位于佛蒙特巴特莱特的新家,开始他们新的生涯。 “你心情激动吗?”戴维问尼琪。 “我很想见到拉斯蒂。”尼琪宣布说。 他们租用了一辆大拖车帮助搬家。他们上下楼梯若干次才把家中的家具用品装上两部汽车。东西装好之后,安吉拉驾驶他们自己的汽车,而大拖车由戴维驾驶。尼琪决定在前一半路程同父亲坐在一起。 戴维利用这段时间同尼琪谈到在新学校读书的事情,并问她是否会想念她的朋友们。 “他们中有些人我是会想的,”尼琪说道,“但其他人我不想。不管怎么说,我能适应的。” 戴维笑了,说他一定记住把尼琪这些成熟的见解告诉安吉拉。 刚刚越过新罕布什尔的南部边界,他们便停下来吃午饭。因为急于到达自己的新家,他们吃得很快。 “离开了那个疯狂的充满犯罪的城市,我感到很高兴。”安吉拉说道。他们离开饭店朝汽车走去。“我现在一点儿不在乎是否还能回波士顿。” “我可不知道,”戴维开玩笑地说,“我会想念那些警笛声、枪声、打碎玻璃声和呼喊救命声的。乡下的生活会令人感到十分乏味的。” 尼琪和安吉拉都故意生气地在他身上乱打。 余下的路程,尼琪是和安吉拉乘坐自家的汽车完成的。 他们越往北行驶时,天气变得越好。波士顿很闷热、烟雾很浓,到他们进入佛蒙特辖区时,天气虽然较热,但天空晴朗,湿度较低。 在初夏的炎热中,巴特莱特显得十分宁静,每一个窗台上都摆满了花盆。威尔逊一家的两辆汽车开始减速,悄悄驶过懒洋洋的城区。街上行人很少,仿佛大家都在睡午觉一样。 “我们可以停下来把拉斯蒂接走吗?”当他们驶近斯特利五金店时尼琪问道。 “让我们先安顿好了再说,”安吉拉回答道,“我们得先给它造一个窝,免得它把整个家都搞得乱七八糟的。” 戴维和安吉拉把车驶进车道,并排停了下来。现在这房子已正式属于他们了,他们比第一次来这儿时更为它的壮观而感到惊叹。 戴维从卡车中爬出来,两眼凝视着房于。“这地方很可爱,”他说,“但它看上去比我想象的更需要人照料。” 安吉拉走近戴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屋檐下的装饰雕花有一些已从花檐板上掉落下来。“我倒不担心这些,”她说,“因为我嫁的丈夫是一位手工能手。” 戴维笑起来。“我看得出,取得你的信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必须努力保持宽容态度啊!”她取笑地说。 他们用事先给他们寄去的钥匙打开前门,走进房内。没有家具,屋子的样子大不一样。他们第一次来看房时,里面还摆满着霍奇斯家里的东西。 “真叫人感到像是进了舞厅一样。”戴维说道。 “甚至还有回声。”尼琪说道。她大声喊叫了两声,屋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那是因为你知道你已经到达了人生道路上合适的位置,”戴维说,故意使自己的声音带有英国口音,“这时你的房子里就会有回声。” 威尔逊一家人慢慢地穿过门厅。因为没有地毯,他们踏在宽大的木地板上发出嘎嘎的声响。他们忘记了自己新家的庞大,尤其同他们在波士顿的公寓比较起来,更是如此。除了他们同克拉拉商定的几件留下的家具——一个小凳、一张餐桌——之外,屋里几乎是空无一物。 在主楼梯前面的中心大厅里,有一盏巨大的吊灯。左边是图书室和餐厅,右边是一个巨大的起居室。中央大厅直通一间宽敞的乡村厨房,后者占据了整个房子的背面。厨房以外是两层木制的附加建筑,连接着谷仓和主楼。附加建筑中有一间沾泥物品存放室和几间储藏室,以及一个通到二层的后楼梯。 回到主楼梯后,威尔逊一家人又登上二层楼。上面有两间卧室,两头都有一个洗澡间,还有一间主套间,占据了厨房的那一块空问。 主套间旁边的中央过道有一个门,门后有一道较窄的楼梯。他们顺着楼梯登上三层,那里有四间没有暖气的房问。 “放东西的地方太多了。”戴维感慨地说。 “哪一间是我的卧室?”尼琪问道。 “你想要哪一间都可以。”安吉拉说。 “我想要对着蛙池的一问。”尼琪说道。 他们又回到二层楼,走进尼琪想要的房问。他们商量了一下房间里应当放些什么家具,其中包括她至今还没有的书桌。 “好了,”安吉拉命令道,“时间耽误得不少了,该卸车啦!” 戴维给她行了一个军礼。 回到汽车旁边,他们开始把东西搬入房内,放入相应的房问。沙发、铺盖和一箱箱沉重的书籍费了他们不少劲。东西搬完之后,戴维和安吉拉站在通向客厅的门廊下面。 “这情景如果不显得寒酸的话,也有点滑稽。”安吉拉说。那些可以铺满原来住房的地毯放在这间大屋内就犹如一块门前垫一样。他们那几乎磨光了的沙发椅、两张安乐椅和咖啡桌看上去就像刚从旧货摊上买回来的一样。 “低调的高雅,”戴维说,“最简单艺术派的装饰。如果在建筑杂志上登载出来,大家一定会争相模仿哩。” “拉斯蒂怎么办?”尼琪问道。 “我们去把它接回来,”戴维说,“你已经帮了不少忙了。安吉拉,你也想一块去吗?” “谢谢,我不去了,”安吉拉说,“我要留下来把屋子再收拾一下,特别是厨房。” “我想今天晚饭我们得去饭店吃了。”戴维说道。 “不,我想在我们的新家吃晚饭。”安吉拉回答说。 趁着戴维和尼琪到镇上去的时间,安吉拉打开厨房里的几只盒子,取出其中的碗、盘、锅、盆等炊具。她还设法把炉子点燃,把冰箱启动。 尼琪带回了她那有着皱皮面孔和招风耳的小狗,并把它抱在胸前。自从上次他们看过这狗之后,它又长大了许多,它的脚现在有尼琪的拳头那么大了。 “它会长成一条大狗的。”戴维说道。 尼琪和戴维在沾泥物品存放间内给狗搭了一个狗圈;与此同时,安吉拉为尼琪准备了晚饭。尼琪不愿意在父母之前吃晚饭,但她已经很疲倦,无力再抱怨。她吃完饭后,做了一会儿呼吸系统疏导练习,然后就和拉斯蒂一起上床睡觉了。 “现在我要给你一点惊喜。”安吉拉同戴维一起从尼琪的房间下来之后说道。她挽着戴维的手臂,领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从中取出一瓶夏冬内酒。 “哇!”戴维惊喜地叫了起来,一面审视着酒瓶上的标签,“这可不是我们平常喝的便宜酒啊!” “当然不是。”安吉拉说。接着她又从冰箱中取出一个盘子,上面盖着纸巾。她把纸巾提起,盘中露出两块很厚的小牛肉。 “我真感到我们是在吃宴席了。”戴维说道。 “你最好这样认为,”安吉拉说,“沙拉、洋蓟菜、野米饭和小牛肉,还有我买来的夏冬内酒。” 戴维在建于图书室外平台上的一个烤肉架上烤好了要吃的肉。他走进屋内时,安吉拉已将其他饭菜摆在了餐室的桌上。 夜幕已慢慢降临,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黑暗中,两只蜡烛的光辉在餐桌的中央形成了暗影,只照亮了周围的一小块地方。屋内的其他部分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们对坐在餐桌两头,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吃着饭,但目光却相互凝视着对方。两人都为周围浪漫的气氛所感动;他们意识到,在过去的多年中他们的生活一直缺少这种浪漫情调;他们各自学习生活的需要和尼琪的健康问题一直占据了他们的主要时问。 吃完饭后,他们继续长久地坐在那儿,相互凝视着对方,聆听着佛蒙特夏夜的交响乐声从开着的窗户中飘进屋内。蜡烛的光芒摇曳闪烁,清新的空气溢进房间,轻拂在他们的脸上。这是一个充满魔力的时刻,他们二人都陶醉其中了。 共同的情欲驱使着他们从餐室走进了黑暗的客厅。二人倒在沙发上,热烈地搂抱在一起,亲吻起来。他们脱掉衣服,都情不可耐地帮助着对方。在窗外蟋蟀愉快的合唱声中,他们在自己的新居中做起了爱。 清晨带来了阵阵的嘈杂声:小狗汪汪地叫着等待有人去喂它;尼琪吵嚷着找不到自己心爱的裤子。安吉拉感到自己的耐性已到了尽头。戴维一点也帮不上忙。他找不到自己为十几个未打开的箱子所开列的清单。 “好了,够了!”安吉拉喊道,“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抱怨声和狗叫声!” 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甚至拉斯蒂也停止了吠叫。 “别着急,亲爱的,”戴维安慰说,“你发火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发火用不着你管。”安吉拉咆哮着。 “好的,”戴维轻声说,“我去把那位保姆请来。” “我不是小孩子了。”尼琪抱怨说。 “噢,别烦我了。”安吉拉仰脸望着天花板,无奈地说道。 戴维离家去请多萝西-韦默思的姐姐艾丽斯-多尔蒂。安吉拉也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意识到他们不该告诉各自的雇主,说自己愿意在7月1日就开始上班。他们应该留出几天时间把家安顿一下。 艾丽斯是一位天使,看上去就像一位和蔼可亲的祖母,有着和善热情的面容,雪白的头发,眼睛里闪动着亮光。她办事认真,尽管已经79岁,却有着惊人的精力。她同时还具有像尼琪这种多病任性的女孩所需要的爱心和耐心。更可贵的是,她也喜欢拉斯蒂,这使尼琪马上就喜欢上了她。 安吉拉首先告诉了她如何帮助尼琪进行呼吸系统疏导练习。艾丽斯学会这种方法是很重要的,而她很快就学会了。 “你们夫妇二人什么也不用操心。”她对正走出后门的戴维和安吉拉说。尼琪正抱着拉斯蒂,并举起小狗的前爪做出告别的姿势。 “我想骑自行车。”来到屋外后,戴维对安吉拉说道。 “你是认真的吗?”安吉拉问道。 “当然。”戴维回答说。 “随你便。”安吉拉说完,便钻进沃尔沃汽车,踩下了油门。她向戴维挥挥手,接着驾车驶出了汽车道,右拐向城镇开去。 尽管安吉拉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充满信心,但第一次开始真正的工作,她仍感到有点紧张。 她鼓了鼓勇气,提醒自己说,第一天开始工作心情紧张是很自然的。她先去迈克尔-考德威尔办公室报了到。考德威尔立即带她去见海伦-比顿院长。不巧比顿正在同专业人员总管德尔伯特-坎特医生谈话,但她仍中断了谈话来欢迎安吉拉。她请安吉拉进到她的办公室,并向坎特医生作了介绍。 坎特医生握着安吉拉的手,放肆地上下打量着她。安吉拉上班的第一天专门穿了一件漂亮的丝裙。“噢,噢,”他说,“你看上去确实不像我在医学院时班上的那几位女孩子。她们简直像狗一样。”说完他开心地大笑起来。 安吉拉笑了笑。她真想说她自己的班级正好相反——那几个男生才真像狗一样。但她管住了自己的舌头。她立时就发现坎特医生很令人讨厌。他显然属于那种老式学校中的少数派,仍对从事医学专业的妇女感到不自在。 “我们很高兴你加入巴特莱特社区医院这个大家庭,”比顿送安吉拉走到门口,说道,“我相信你会发现这儿的工作既具有挑战性又具有吸引力。” 离开了行政区,考德威尔带领安吉拉来到临床实验室。沃德利医生一看见她,马上从桌子后跳了起来,甚至拥抱了她,仿佛他们是老朋友一样。 “欢迎参加我们小组的工作,”沃德利满脸热情地笑着说,一只手仍抓住安吉拉的手臂没放,“几周来我一直盼着这一天哩。” “我要回办公室了,”考德威尔对安吉拉说,“我看得出,你在这儿会得心应手的。” “你真不简单,招聘到这位天才的病理医生,”沃德利告诉考德威尔说,“你应该受到嘉奖。” 考德威尔以笑作答。 “一个好人。”沃德利说道,看着考德威尔离去。 安吉拉点点头,但她心里在想着沃德利这个人。尽管她再次意识到这个人使她想起自己的父亲,但她现在也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差别。沃德利的热情正好同父亲的冷淡形成鲜明的对比。安吉拉甚至被沃德利明显的欢迎态度所打动。第一天就受到如此热情的接待,她感到十分愉快。 “首先,”沃德利说道,搓着双手,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孩童般的热情和激动,“让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办公室。” 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一扇连接门,走进另一间屋子。这屋子看上去似乎新近才装修过。全屋都是白色:墙壁、办公桌,每样东西都是白色的。 “喜欢吗?”沃德利问道。 “太好了。”安吉拉答道。 沃德利回头指着连接门。“那门永远是开着的,”他说,“字面意义和比喻意义上都是这样。” “很好。”安吉拉重复道。 “现在我们再去看看实验室,”沃德利说,“我知道你看过一次了,但我想把你介绍给那里的工作人员。”他从衣钩上取下一件长大的白色工作服,穿在身上。 在其后的15分钟里,安吉拉见到了许多人,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这儿工作。看完实验室,他们在微生物科旁边一间无窗的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这间办公室属于安吉拉的同事保罗-达内尔,也是位病理学医生。 与沃德利相反,达内尔是一位小个子男人,衣衫不整,白色的外套上沾有不少斑斑点点,那是在制作载玻片时弄脏的。他看上去很和善,但平淡寡言,同热情洋溢的沃德利几乎形成鲜明的反差。 参观结束后,沃德利又陪安吉拉回到办公室,并向她说明了她的职责和任务。“我要使你成为这个国家中最优秀的病理学家之一。”他的口气中充满一位真正导师所具有的热情。 戴维高兴地骑着自行车走完了三英里半的路程。早晨清新的空气很醉人,一路上鸟语花香,超过了他的想象。途中他还看到了几只蜂鸟。更使人愉快的是,在刚刚跨越咆哮河时,他甚至看到几只小鹿跑过挂满露水的田野。 到达业务大楼时,戴维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了。快到9点钟时查尔斯-凯利才来上班。 “我的天,你来得真早,够积极的!”凯利看到戴维正在佛综站的候诊室内翻阅杂志时说道,“快进屋吧。” 戴维跟他走进办公室。凯利让他填了几张常规表格。“你将参加一个专家小组工作,”在戴维填表时,凯利说道,“你会喜爱这儿的工作的:良好的设备、训练有素的同事。你还会想要什么呢?” “我是想不到别的什么了。”戴维承认说。 填完表后,凯利又向他说明了一些基本规章制度,然后陪戴维来到他的新办公室。凯利推开门,走了进去,而戴维则停在门口,欣赏了一会儿他那已经安放在门槽中的名牌。当他看到自己名牌上方的名字:凯文-扬森时,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同一个套间吗?”戴维赶上凯利,低声问道。候诊室里有六位病人。 “同一个。”凯利答道。他在玻璃隔窗上敲了两下。隔窗开后,他向接待员介绍了戴维。戴维将和扬森医生合用这位接待员。 “很高兴认识你。”安妮-威辛顿用浓重的南波士顿口音说道。她的牙齿碰响了一下;戴维惊缩了一下。 “进去看看你的私人办公室吧。”凯利说,同时回头告诉安妮去叫扬森医生在接待病人间隙时过来同威尔逊医生见见面。 戴维感到迷惑不解。他跟着凯利走进原来波特兰医生的办公室。墙壁重新漆成了灰色,地上又铺了一张新的灰青色地毯。 “你觉得怎么样?”凯利笑着问道。 “我觉得很好,”戴维回答说,“波特兰医生去了哪儿?” 未等凯利回答,扬森医生出现在门口,并快步走进办公室,把手伸向戴维。他没理睬凯利,自己主动向戴维作了介绍,并请戴维称呼他凯文。接着他又在戴维背上拍了一下。“欢迎你!你参加这个组的工作太好了,”他说,“你打篮球或网球吗?” “都打一点,”戴维说,“但最近没打了。” “我们得让你恢复起来。”凯文说。 “你是位矫形外科医生吗?”戴维望着自己这位同屋同事问道。扬森是位体格健壮的男人,脸上有一股逼人的神气,微微内钩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他比戴维矮四英寸,站在凯利面前,简直像个侏儒。 “整形医生?”凯文不屑地大笑起来,“不!我是手术系列范围中的对立面。我是位眼科医生。” “波特兰医生去了哪里?”戴维再次问道。 凯文看看凯利。“你没有告诉他?” “还没来得及。”凯利说。他摊开手掌,手心向上。“他刚刚到达。” “我想波特兰医生不会再同我们在一起了。”凯文说道。 “他离开了这个小组?”戴维又问。 “也可以这样说。”凯文说,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 “恐怕波特兰医生在五月份自杀了。”凯利说道。 “就在这个房间里,”凯文说,“坐在那张办公桌旁边。”他指了指办公桌,接着又将手摆成一支手枪,食指作枪管,对准了自己的额头。“砰!”他说,“从前到后打穿了额头。所以这墙壁又重新刷过,地毯也换了新的。” 戴维惊呆了,两眼盯住办公桌后面的灰墙,尽量不去想象事情发生时这儿的情景。“太可怕了,”戴维说,“他结过婚吗?” “很不幸,”杨森医生点点头,“有妻子和两个小男孩。真是个悲剧。我就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星期六上午他突然停止了打篮球。” “我上次见到他时他的脸色就很难看,”戴维说,“他有病吗?看上去他体重减轻了不少。” “精神低落。”凯利说。 戴维叹了口气。“唉,世事难料啊!” “让我们谈点愉快的事吧,”凯利清了清嗓子说,“我按照你的话做了,威尔逊医生。今天上午我们为你预约了病人。你能开始工作吗?” “毫无问题。”戴维说道。 凯文祝戴维顺利,然后就回到一间诊断室去了。凯利又向戴维介绍了将同他一道工作的护士苏珊-比尔兹利。苏珊是位漂亮迷人的女人,年龄在25岁左右,黑色的短发衬着俊俏的脸蛋。使戴维立即产生好感的是她那活泼热情的性格。 “你的第一位病人已等在诊断室里了。”苏珊愉快地说。她将诊断病历交给戴维。“你找我时可直接按蜂鸣器,我去叫第二位病人做准备。”她说完就走进了第二个诊断室。 “我想我该走了,”凯利说道,“祝你好运,戴维。如果有什么问题或困难,可直接找我。” 戴维打开病历本,读出上面的名字:玛乔里-克莱伯,年龄39岁,胸痛。他正准备敲诊断室的门,突然看到诊断概况上写着:乳腺癌手术,化疗,放射疗法。癌症是在病人35岁时,也就是四年前诊断出的,当时癌细胞已扩散到了淋巴腺。 戴维迅速浏览了病历的其他部分。他有点慌乱无措,需要准备一会儿。一个胸癌已经转移或扩散到身体其他部位的病人是一个严重的病例,他一开始工作就碰上这种情况,可不敢粗心大意。幸好玛乔里身体情况一直还好。 戴维敲了敲门,走进诊断室。玛乔里-克莱伯正身穿诊断服耐心地坐在诊断台上等候。她抬头用两只忧郁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望着戴维。她的笑容使他的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戴维作了自我介绍,正准备询问一下她近来的情况。她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一只手用力抓紧,贴近自己脖子的下方。 “谢谢你能来巴特莱特,”她说,“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是怎样祈祷像你这样的人能来这儿。我真是太高兴了。” “我来这儿也很高兴。”戴维结结巴巴地说。 “在你来这儿之前,我为了能看医生等了足足四个礼拜。”她最后放开戴维的手说道,“自从学校的卫生保健工作转由佛综站负责之后,情况一直是这样。每次都是一个不同的医生。现在人们告诉我说,你是我的负责医生,这我就放心了。” “做你的医生我感到很荣幸。”戴维说。 “等四个星期才看到医生是很可怕的,”玛乔里继续说,“去年冬天我患了严重的流感,以至于我以为是得了肺炎。幸好我看医生时,情况已有所好转。” “也许当时你应该去看急诊。”戴维建议说。 “我当然也那样想,”玛乔里说,“但不准我们去。前年冬天我去过一次急诊室,但佛综站拒绝付款,因为我得的是流感。只要我的疾病没有生命危险,我就必须来这儿的办公室看病。没有事先得到佛综站医生的同意,我是不能去急诊室看病的。我如果看了急诊,他们就不付钱。” “可是,那是没有道理的,”戴维说,“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疾病是否有生命危险呢?” 玛乔里耸了耸肩。“我也问过这种问题,但他们不予回答,而只是一再说这是规定。不管怎么说,你来这儿我很高兴。如果我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打电话找你了。” “这没有问题,”戴维说,“现在让我们谈谈你的健康情况。你的癌症由谁来负责?” “由你。”玛乔里回答说。 “你没有肿瘤医生?”戴维问道。 “佛综站没有肿瘤医生,”玛乔里说,“我会定期来你这儿看病;如果你认为有必要,我再去找肿瘤医生米斯里奇。米斯里奇不是佛综站的医生,没有你的同意我不能请他看病。” 戴维点点头,认识到他自己需要时间来了解这种新规定的各种具体做法;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要花相当的时间来详细研究一下玛乔里的病历。 在其后的15分钟里,戴维开始检查玛乔里的胸痛。他一面用听诊器听她的胸部,一面在她做呼吸的间隙里询问她在学校做什么工作。 “我是位教师。”玛乔里回答说。 “教哪一年级?”他问道。他从耳朵上摘下听诊器,开始准备做心电图。 “三年级,”她自豪地说,“我教过几年二年级,但我很喜欢三年级,孩子们在这个阶段简直像花朵一样可爱。” “我女儿今年秋天就要开始读三年级了。”戴维说。 “太好了,”玛乔里说,“那她会在我的班上。” “你有家庭吗?”戴维问道。 “啊天,当然!”玛乔里说,“我丈夫劳埃德在电脑软件公司工作,是位程序员;我们有两个孩子,儿子在上高中,女儿读六年级。” 半小时后,戴维满怀信心地告诉玛乔里说她的胸痛不严重,与她的心脏和乳腺癌完全无关。这是玛乔里最担心的两件事。她对他到巴特莱特来再次表示感谢,然后离开了诊断室。 戴维回到自己的私人办公室,感到很兴奋。如果他的病人都像玛乔里这样热情和通情达理,他在巴特莱特的事业一定很有前途。他将她的病历放在桌上,准备作进一步研究。 戴维从第二诊断室门口的病历架上取下第二个病人的病历开始翻阅。诊断概况上写着:白血病,进行过大量化疗。戴维不禁心内叫苦,又是一个需要大量“家庭作业”的疑难病症。病人的名字叫约翰-塔洛,48岁,已经治疗了三年半的时间。 戴维走进屋内作了自我介绍。塔洛是位英俊、友善的中年人,脸上洋溢着同玛乔里一样的热情和智慧。尽管他的病史复杂,但约翰的失眠症比玛乔里的胸痛要容易治疗得多,也会恢复得较快些。经过简短的交谈之后,戴维已很清楚,约翰的病症是由于家人的死亡所引起的一种可以理解的心理反应。戴维给他开了一些睡眠药,确信这一定会帮助约翰恢复正常的生活习惯。 解决了约翰的问题之后,戴维将他的病历同玛乔里的病历放在一起,准备进一步研究。接着他便去寻找苏珊,发现她正在进行简单常规检查的小实验室内。 “有许多肿瘤病人来这儿看病吗?”戴维犹豫地问道。 戴维很羡慕那些选择了肿瘤科的医生们。他很清楚自己不适合这种专业。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碰上的头两位病人都与癌症有关时,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苏珊告诉他只有少数这类病人时,他很愿意相信她的话。当他回到第一诊断室又去取病历时,心里安定了许多。这次不是肿瘤病,而是糖尿病。 戴维的上午过得很快,也很愉快。病人们都很令人高兴。他们都和蔼可亲,对戴维也很尊重。与他在学校实习期间碰上的那些爱刁难的病人相反,这些病人都很愿意遵从他的建议和治疗,对他的到来都表示了感激之情。虽然没有玛乔里那样热切真挚,但都足以使戴维感到乐意为他们看病。 午饭时,戴维在志愿人员开办的咖啡店碰上了安吉拉。他们一面吃着三明治,一面交流了各自上午的经历。 “沃德利医生太棒了,”安吉拉说,“他很乐于助人,乐于教人。我越看他,越觉得他不像我的父亲。他更开朗外露,不像父亲那样保守,而且更热情、更可亲。今天早上我到达时,他甚至拥抱了我。父亲死也不会那样做的。” 戴维把自己病人的情况告诉了安吉拉。听到玛乔里-克莱伯对戴维到来的反应,她特别感动。 “她是位教师,”戴维补充说,“教三年级。她将教我们的尼琪。” “真是巧合,”安吉拉说,“她什么样?” “她看上去热情、乐于助人,而且很聪明,”戴维说,“我想她一定是位好老师。问题是她患有转移性乳腺癌。” “噢,天啦!”安吉拉叹道。 “但她情况还好,”戴维说,“我想她还没复发过,我还没来得及详看她的病历。” “这病很麻烦。”安吉拉说道,同时想起自己也曾多次担心会得上这种病。 “我唯一感到担心的是这里有很多肿瘤病人。”戴维说。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专长。”安吉拉说。 “护士说我今天连着碰上两个这种病例只是一种偶然,”戴维说,“我不得不祈求好运了。” “不用担心,”安吉拉说,“我相信你的护士说的是真话。”安吉拉清楚地记得戴维刚做实习医生时碰上几个肿瘤病人死亡时的反应。 “说到担心,”戴维说道,同时凑近安吉拉并放低了声音,“你听说了波特兰医生的事了吗?” 安吉拉摇摇头。 “他自杀了,”戴维说,“他在我现在的办公室里用枪打死了自己。” “太可怕了,”安吉拉说,“你必须待在那间办公室吗?也许你可以换一间屋子。” “别冒傻气了,”戴维说,“我怎么对凯利先生说呢?说我对死人或自杀很迷信?我不能那样做。另外,他们重新刷了墙壁,又换了地毯。”戴维耸耸肩,“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他为什么要自杀?”安吉拉问道。 “抑郁消沉。”戴维说。 “这我知道,”安吉拉说,“我知道他很抑郁消沉,我也说过这话,你忘啦?” “我没有说他不抑郁消沉,”戴维说,“我说过他看上去有病。不管怎么说,他是在我们见到他后不久自杀的,因为查尔斯-凯利说他是在五月份死的。” “可怜的人,”安吉拉说,“他有家吗?” “妻子和两个小儿子。” 安吉拉摇了摇头。医生自杀是她很熟悉的问题。她的一个住院实习同事就是自杀而死的。 “另外,”戴维说,“查尔斯-凯利还小声告诉我.他们有一个奖励计划,要我把住院率控制在最低范围。我批准的住院人数越少,得到的奖金就越多。我甚至可以得到去巴哈马旅行的机会。你相信吗?” “我曾听说过这类奖励计划,”安吉拉说,“这是卫生保健组织用来减少开支的一种策略。” 戴维怀疑地摇了摇头。“这种‘有管理的保健制度-和‘有管理的竞争办法-有些实在是令人震惊的做法。我个人认为是有害无益的。” “啊,我还有一个次要消息,沃德利医生今天晚上请我们去他家吃晚饭。我对他说我要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你想去吗?”戴维反问道。 “我知道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做,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去。他考虑得很周到,也很慷慨。我不愿意叫人家说我们不识抬举。” “那尼琪怎么办?”戴维问道。 “那是另一个好消息,”安吉拉说,“实验室的一位技术员告诉我说,巴顿-舍伍德有一个读高中的女儿在帮很多人照顾小孩。他家离我们家很近。我打过电话,她很乐意过去照顾尼琪。” “你认为尼琪愿意吗?”戴维又问。 “我已问过她了,”安吉拉说,“她说她无所谓,并说她正盼望着要见凯琳-舍伍德呢。她是啦啦队长之一哩。” “那好吧,我们去吃饭。”戴维说。 不到7点钟,凯琳-舍伍德就来了。戴维让她进了屋。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是个啦啦队长。她是个瘦削安静的姑娘,可惜样子很像她的父亲;但她直觉很好,令人愉快。她同尼琪认识之后,马上很聪明地说她也喜欢小狗,尤其是狮子狗。 戴维催促安吉拉很快化完妆,看出她有些紧张,连忙劝说她不要那么担心,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他们驱车赶到沃德利家时,两人都很兴奋。房子没有他们的大,但条件很好,地面很干净。 “欢迎,欢迎。”沃德利打开前门,欢迎威尔逊夫妇的到来。 房子里面比外面更加漂亮,每样东西都收拾得整洁美观。古典家具放置在很厚的东方地毯上,19世纪田园风光的油画挂在墙壁上,显得十分典雅。 格特鲁德-沃德利和她殷勤礼貌的丈夫很不相同,使人们自然想到那句老话“相异个性相吸引”。她是位少言寡语、枯燥乏味的女人。她很少说话,仿佛被丈夫的性格湮没了一样。 他们十几岁的女儿卡桑德拉乍看上去很像她的母亲,可是慢慢地,她逐渐变得更像她那直言快语的父亲了。 整个夜晚仍是沃德利唱主角。他谈话的题材很多。他显然很喜欢安吉拉。有一次他甚至仰头望天,感谢自己的命运:他有这样一个能干的工作小组,现在又增加了安吉拉。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在回家的路上戴维说道,“沃德利医生因你而颇感兴奋。当然,我不能为此责怪他。” 安吉拉紧偎着自己的丈夫。 回到家后,尽管凯琳坚持说她自己可以回家,戴维还是陪伴凯琳越过田野回到她自己的家中。戴维返回家时,安吉拉穿着自己自从蜜月后一直未穿过的睡衣在门口迎候他。 “现在我不怀孕时穿这衣服看上去好些,”安吉拉说,“你觉得怎样?” “怀孕时很好看,现在也很好看。” 他们悄悄回到半明半暗的起居室,躺在沙发床上。慢慢地,温柔地,他们又做起爱来。尽管不像头天夜里那样疯狂,但这次他们感到更舒服,更满足。 做爱后,他们仍紧紧抱在一起,聆听着窗外蟋蟀和青蛙共同奏出的交响乐曲。 “来这儿才两天,我们做爱的次数超过了在波士顿两个月的次数。”安吉拉长出一口气说道。 “过去我们一直生活得很紧张,很疲倦。” “这使我想到我可能会再怀上一个孩子。”安吉拉说道。 戴维移动了一下身子,以便能看出安吉拉在黑暗中的轮廓。“真的吗?”他问道。 “这么大一幢房子,我们可以有一群孩子。”安吉拉笑着说。 “我们会想知道那孩子是否会患有囊性纤维病变的毛病。我想我们完全可以相信羊膜穿刺检查。” “我想也是,”安吉拉并不热情地说,“但如果是阳性反应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戴维说,“怪吓人的。很难想出该怎么办才好。” “好了,还是像斯嘉丽-欧哈拉1说的那样,让我们明天再去考虑它吧。” 1《飘》(又译《乱世佳人》)中的女主人公。 第08章 一天天,一周周,一月月,夏天很快来临了。威尔逊家公路对面白嫩的玉米已长到了半人多高。傍晚,微风吹过前门廊,发出沙沙的响声。平台上菜园中的西红柿长得又圆又大,已呈现出深红色。谷仓旁边,高尔夫球大小的欧洲苹果已经开始从树上坠落。在八月近晌午的炎热中,秋蝉不停地鸣叫。 戴维和安吉拉的工作已经安定下来,仍然具有刺激性和令人快慰。他们每天都有新的经历,在静静的晚餐后彼此热情地谈论分享着。 拉斯蒂在迅速长大,浑身的毛又密又长,已遮盖到足部,但它的胃口一点也没有减少,确实令人感到惊异。然而,尽管它在不断长大,却仍像一只小狮子狗那样天真可爱。每个人从它身旁走过,都会情不自禁地摸摸它的头,或揪一下它那金黄色的耳朵。 在新的环境中,尼琪也变得更加活泼可爱。她的呼吸系统状况一直正常,肺脏也很干净。她还交了新朋友,同卡罗琳-赫尔姆斯福德十分要好。卡罗琳是一个小女孩,比尼琪大一岁,也患有囊性纤维病变。她们二人有如此多的共同经历,自然形成了特别深厚的友谊。 她们的相遇十分偶然。尽管威尔逊一家在第一次来巴特莱特时就听说过卡罗琳的情况,但他们并没有试图同她接触。两个女孩是在卡罗琳父母经营的一家本地杂货店中偶然相遇的。 尼琪的朋友还有扬森的儿子阿尼,二人正好同龄,生日只相差一周左右。阿尼像他父亲一样:身材不高,却结实健壮、活跃好动。他同尼琪性情相投,经常在谷仓周围玩上几个小时,而且总有玩的。 威尔逊夫妇热爱自己的工作,周末也过得很愉快。星期六上午,戴维天一亮就起了床;他要去医院巡视,然后同一伙医生在中学的体育馆中打上一场三对三的篮球。 星期六和星期天的下午,戴维和安吉拉在家搞家务:安吉拉负责打扫整理房屋内部,忙着洗窗帘,抹家具,而戴维负责室外的工作,不是修门廊就是换水管。戴维的手工活比安吉拉预想的还要糟糕,总要跑到斯特利的五金店去讨教。幸好,斯特利先生很同情戴维,多次教他如何修好断裂的门板、漏水的龙头和烧坏了的电灯开关。 今天是8月21日,星期六,戴维像往常一样起得很早,自己烧好咖啡,然后离家去医院。巡视很快结束了,因为他只有一个病人要看,约翰-塔洛,也就是那位白血病患者。像戴维的其他肿瘤病人一样,约翰常常因各种疾病去住院治疗。最近一次住院是因为颈部脓肿。幸亏他的病情不严重;戴维希望再过几天就能让他出院。 巡视完后,戴维骑自行车去中学打篮球。刚走进体育馆,他就发现那儿等待打球的人比往日多些。进场之后,他发现这次竞争比平时激烈。谁也不想输球,因为输球之后就要下场等候。 戴维受到这种激烈竞争气氛的感染,打起球来也更加卖劲。因为争夺篮板球,他跳起来时肘部撞在了凯文-扬森的鼻子上。 戴维赶快停下来,及时转身看到凯文正用双手捂着自己的鼻子,手指间鲜血直流。 “凯文,”戴维吃惊地喊道,“你没事吧?” “见鬼!”凯文仍捂着鼻子,吼道,“你这头笨驴!” “对不起。”戴维连忙表示歉意,为自己的莽撞感到不安。“让我看看。”戴维伸过手去,想把凯文的手从脸部移开。 “不要碰我。”凯文喊道。 “怎么啦,好强先生?”特伦特-亚巴勒从球场的一边喊道。特伦特是位外科医生,篮球打得不错,曾在耶鲁大学打过校队。“让我们看看这个老鼻子。坦白地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能敷用一点自己的药了!” “去你妈的,亚巴勒!”凯文骂道。他放下双手。右鼻孔在流血,鼻梁弯向了右方。 特伦特走近来,想看清楚一些。“好像你的鹰钩鼻子被打断了。” “该死!”凯文说。 “想让我给你扭正吗?”特伦特问道,“我收费不会太多。” “盼着你把那些医疗事故保险金赔进去。”凯文回敬说。他闭上眼睛,将头后仰。 特伦特用拇指和食指关节夹住凯文的鼻子,用力将其扭回原位。只听见咔嚓一声,大家不由得眉头一皱。 特伦特退后一步,似在欣赏自己的手艺。“看上去比原来还好看些。”他说道。 戴维问凯文是否要开车送他回家,但凯文对他说,他会自己开车。声音中仍含有怒气。 一名替补上场代替了凯文。一时间,戴维就那么站着,眼望着凯文离去的那扇门。突然,有人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他皱着眉转过身去,正好直视着特伦特的面孔。 “不要因凯文影响了你的情绪,”特伦特说道,“就我所知,他在这儿曾打断过另外两个人的鼻子。他的体育作风也不怎么好,但其他方面还可以。” 戴维又继续打球,但心里却不怎么痛快。 戴维回到家时,尼琪和安吉拉已做好外出的准备。这个星期六他们没有特别计划,因为已被邀请去附近一个湖边过夜,下午在湖中游泳,然后是野炊。扬森、亚巴勒和扬格三家人在湖畔租了一家农舍,期限是一个月。斯蒂夫-扬格是位妇产科医生,也是位篮球常客。 “赶快,爸爸,”尼琪不耐烦地说,“我们已经迟到了。” 戴维看了一下时问。这次打篮球比以往时间长些。他赶紧跑上楼,冲了一个淋浴。半小时后,他们已坐在车里上了路。 湖水宛如一湾碧绿的翠玉,镶嵌在两座山峰间茂林掩盖的山谷之中。其中一座山峰堪称滑雪胜地。人们告诉戴维和安吉拉,这儿是本地区最好的一个滑雪场。 农舍很迷人。它是一座不规则的多卧室建筑,中心是一个巨大的石头火炉。房屋的前部有一条宽阔的纱窗游廊,面对着湖水。游廊前是一块伸展的平地,通过一排木梯与一个t型的码头连在一起。码头有50英尺长,一直延伸到下面的湖中。 尼琪立即同阿尼-扬森玩在了一起。他们跑到森林中,阿尼急着带她去看那儿的一个树上小屋。安吉拉走进厨房,同南茜-扬森、克莱尔-扬格和盖尔-亚巴勒一起高兴地准备着晚饭;戴维参加了男人的行列,一边喝啤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观看着手提电视机中播出的“红袜队”的棒球赛。 下午过得很安静,只被8个好动的孩子所引出的一些小麻烦所打断。他们不是碰破了皮肤,就是摔倒在石头上,再不就是相互吵闹。杨森夫妇有两个孩子,扬格夫妇有一个,而亚巴勒家有三个。 在这高兴的一天中,只有凯文的情绪欠佳。由于鼻子的扭伤,他眼睛周围出现了一些青紫。他不止一次地朝戴维大声喊叫,说他动作笨拙,不断地犯规。最后戴维把他拉到一边,他很惊异凯文居然为这么件小事而大兴问罪之师。 “我已经道过歉,”戴维说道,“现在我再次向你道歉。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完全是偶然事故,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凯文恼怒地看着戴维。戴维觉得凯文并不想原谅他。但接着,凯文叹了口气,“算了,”他说,“让我们再喝一杯啤酒。” 吃过晚饭,大人们围坐在一张大桌子周围,孩子们则跑到外面的码头上去钓鱼。西方的天空仍然红彤彤的,霞光映照在湖面上。雨蛙、蟋蟀和其他昆虫早就开始了它们夜晚的合唱;萤火虫在树下的阴影中狂飞乱舞。 开头,大家谈论着这儿环境的秀美和居住在佛蒙特的优越性,大多数人只有在短短的假期中才能来这里。可后来大家的话题便转到了医药以及另外三位妻子的委曲和悔恨方面。 “我宁愿听一些体育趣闻。”盖尔-亚巴勒抱怨道。南茜-扬森和克莱尔-扬格衷心同意她的看法。 “现在正在进行所谓的‘改革-,很难不谈到医药问题。”特伦特说道。特伦特和斯蒂夫都不是佛综站的医生。尽管他们一直努力想同一家大型保险公司及蓝盾公司共同组织一个受欢迎的医疗机构,但他们的运气不佳,行动迟了一步。大多数病员基地都被佛综站抢了过去,因为佛综站的计划具有某种侵略性和竞争性,占据了整个市场。 “这整个事情都使我感到消沉,”斯蒂夫说道,“如果可以想出某种办法养活我自己和我的家庭,我会马上脱离医学界。” “那可是对你技术的一大浪费。”安吉拉说道。 “我认为,”斯蒂夫说,“那也会比这样强得多。我几乎要和某人一样打穿自己的脑袋了。” 提到波特兰医生,使每个人都怔住了。最后还是安吉拉打破了沉默。“我们一直没有听说波特兰医生的整个情况,”她说,“我不得不承认,我对此一直很好奇。我见过他那可怜的妻子;丈夫的死显然对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她很自责。”盖尔-亚巴勒说。 “我们只听说他很抑郁,”戴维说,“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他最后一次打篮球时,对他的一位臀部手术病人的死亡感到十分紧张,”特伦特说,“是那位艺术家萨姆-弗莱明。后来我想他还失去了其他几个病人。” 戴维感到一阵寒颤透过自己的脊背。他想到自己作为初级住院实习医生时,看到自己的几位病人死亡也有过同样的反应。这记忆就像一阵寒气穿心而过。 “我甚至怀疑他不是自杀的。”凯文突然说道。这话使大家大吃一惊。这一天,凯文除了抱怨戴维撞断了他的鼻梁之外,一直没有说什么话。甚至他的妻子,此时也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好像他的话亵渎了神灵一般。 “我认为你最好解释一下自己的看法。”特伦特说。 “除了兰迪本来没有手枪外,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凯文说道,“这种令人困惑的事情,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他从哪里弄来的手枪?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手枪是兰迪从他那里借来的。他并没有出过城;他在哪里搞到的手枪?难道是从路边拣来的?”凯文大声笑起来,“想一想吧。” “不管怎么说,”斯蒂夫说,“他反正弄到了手枪,只是没人知道而已。” “阿琳娜说她一点也不知道他有手枪,”凯文坚持说,“另外,他是直接对准自己的前额射击的,而且角度朝下,所以他的小脑溅到了墙上。我从未听说过有谁是那样朝自己射击的。人们一般是将枪管放进自己的嘴里,以免血浆四溅;还有的人是对准头的一侧射击。很少有人对准自己的前额射击,尤其是使用长管的马格南左轮手枪。”凯文像遇到戴维的第一天那样,用手指做了一个开枪射击的动作。他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前额射击时,那动作显得特别别扭。 盖尔感到一阵恶心,不禁打了个寒战。尽管她嫁给了一位医生,但一谈到血和内脏,她就觉得心里难受。 “你是说他是被谋杀的?”斯蒂夫问道。 “我只是说我个人认为他不大像是自杀的,”凯文重复说,“除此之外,每个人都可以做出自己的评判。” 雨蛙和蟋蟀的鸣声充满了整个夜晚,大家都在思考着凯文扰人的评论。“好了,我认为这都是胡说八道,”盖尔-亚巴勒最后说道,“我认为他是因胆怯而自杀,我很同情阿琳娜和她的两个孩子。” “我也是这样看的。”克莱尔-扬格说道。 又是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最后斯蒂夫打破了沉寂,“你们两个怎么看?”他问道,眼睛看着对面的安吉拉和戴维。“你们觉得巴特莱特怎么样?你们过得愉快吗?” 戴维和安吉拉交换了一下眼色。戴维先开了腔,“我过得很愉快,”他说,“我喜欢这个城市。我既然已经成为佛综站的一员,我不担心医疗政治。我已经走进了一项艰巨的医疗实践,也许有点大艰巨了。我遇到了很多肿瘤病人,这是我没想到的,我也不想有太多的这种病人。” “肿瘤是什么?”南茜-杨森问道。 凯文不相信地怒视了妻子一眼。“就是癌症,”他不屑地说道,“南茜,我的天,你连肿瘤也不懂!” “对不起,”南茜同样恼怒地说。 “你遇到了几个肿瘤病人?”斯蒂夫问道。 戴维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让我想想,”他说,“约翰-塔洛得的是白血病,现在正在住院;还有玛丽-安-希勒得的是卵巢癌;乔纳森-埃金斯得的是前列腺癌;唐纳德-安德森据说是胰腺癌,但最后确诊为良性腺瘤。” “我知道这个名字,”特伦特说,“那个病人接受过惠普尔疗法1。” 1惠普尔(1878-1926),美国病理学家,通过动物实验发现动物肝脏可用以治疗恶性贫血,与minot和murphy共获1934年诺贝尔医学奖。 “谢谢你们告诉我们这些。”盖尔讽刺地说。 “也只有四个病人嘛。”斯蒂夫说。 “还有呢,”戴维说,“我还遇到了桑德拉-哈希尔,她患的是黑瘤;还有玛乔里-克莱伯,得的是乳癌。” “亏你都能记得他们的名字。”克莱尔-扬格说道。 “这很容易,”戴维说,“我记得他们是因为我把他们都看成朋友。我定期给他们看病,因为他们患有多种疾病。这也并不奇怪,因为他们都经历过多种治疗方法。” “好了,那问题在哪里?”克莱尔问道。 “问题是,我既然把他们看作朋友,并且负有为他们治疗的责任,我就担心他们会死于疾病,我会感到自己有责任。” “我完全理解他的意思,”斯蒂夫说,“我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去学肿瘤学。愿上帝保佑他们。我之所以学妇产科,因为一般说来,这是一种愉快的专业。” “眼科也是这样。”凯文说。 “我不同意你们的看法,”安吉拉说,“我很理解那些学肿瘤学的人们。那些患有绝症的人很需要人们的帮助,能为他们治疗是一种安慰,是值得的。而在其他的许多专业中,你永远不会真正地知道你是否帮助了你的病人,但对肿瘤学来说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我同玛乔里-克莱伯很熟,”盖尔-亚巴勒说,“她是我第二个孩子钱德勒的老师,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教学很有创造性。她用塑料飞机在挂图上移来移去,使学生们对拼写课很感兴趣。” “她每次应约前来看病时,我都很高兴见到她。”戴维承认说。 “你的工作怎样?”南茜-扬森问安吉拉。 “再好不过啦,”安吉拉说,“科主任沃德利医生是位很好的指导老师;设备也是一流的。我们工作很忙,但一点也不枯燥。我们一个月要做500至1000个活组织检查,这是了不起的数字。我们能看到有趣的病理现象,因为巴特莱特医院是一个三级医疗中心。我们甚至有一个病毒实验室,这是我没有想到的。总之,工作很富有挑战性。” “你同查尔斯-凯利闹过别扭吗?”凯文问戴维。 “从来没有,”戴维吃惊地说,“我们一直相处很好。事实上,我本周刚同凯利和来自伯林顿的佛综站质量管理主任见过面。对病人在评价表上提出的各种反馈意见,他们两个人的态度都很客气。” “哈!”凯文不屑地大笑起来,“质量管理只是小菜一碟,等你看到你的利用率报告后就知道了。那通常要花两三个月时间;到那时我再看看你对查尔斯-凯利有什么看法。” “我不关心这些,”戴维说,“我对医学是认真的,只知道好好为病人看病。我不在乎什么住院率奖励计划,也绝不打算为获得去巴哈马旅行的大奖而花费心机。” “我不管,”凯文说,“我认为这是个好计划。在批准某人住院时为什么不多想想呢?这儿的病人都听你的指示。病人住在家里的条件比医院里好些。如果医院要送我和南茜去巴哈马旅行,我是不会反对的。” “眼科同内科有些不一样。”戴维说道。 “不要再谈这些医学方面的事了,”盖尔-亚巴勒说,“我刚才在想我们应该把电影《大寒流》的录像带带来的,大家在一起看这电影棒极了。” “它可以激起大家的争论,”南茜-扬森说,“可比这些医学方面的无聊话题要刺激得多。” “我可不需要那电影让我想到我是否愿意让自己的丈夫同我的一个女友做爱,以便她可以生一个孩子,”克莱尔-扬格说,“绝对不需要!” “唉,听我说,”斯蒂夫说道,一面从懒散的姿势中坐正,“我不会在乎的,尤其当那人是盖尔的时候。”他伸出胳膊,抱了盖尔一下。盖尔正坐在他旁边。她咯咯笑起来,并故意在他怀中蠕动起来。 特伦特将一些啤酒朝斯蒂夫的头上浇去;斯蒂夫想用口接住。 “那一定是一种绝妙的情景,”南茜-扬森说,“而且,还总有烤火鸡吃。” 在其后的几分钟里,大家都狂笑不止,只有戴维和安吉拉没笑。接着大家又谈了一些下流笑话和桃色新闻。戴维和安吉拉一直似笑非笑,偶尔也点点头,但他们并没参与。 “大家等一下。”大家正为一个有关医生的极为淫荡的故事狂笑不止时,南茜-扬森突然说道。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我认为我们应该打发孩子们上床睡觉,这样我们自己可以进行一番裸泳。你们觉得怎样?” “我说就这么办。”特伦特边说边与斯蒂夫碰杯把啤酒喝完。 戴维和安吉拉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一提议是否是在说笑话。每个人都站起身,开始喊叫自己仍在黑暗码头上钓鱼的孩子。 稍后,戴维和安吉拉回到自己的屋中时,安吉拉一面洗脸一面向戴维抱怨说,她觉得这伙人突然回到了早先的青少年时代。就在说话时,他们听到其他几位成年人狂笑着从码头上跳入水中,一边打水一边大声喊叫。 “有点像大学时代的行为,”戴维承认说,“但我认为没有什么害处,我们不必过于挑剔。” “我搞不大懂,”安吉拉说,“我担心的是我觉得我们都成了约翰-厄普代克关于市郊民风的小说中的人物。所有那些下流淫秽的笑话和现在外面的行为使我觉得很不自在。我觉得这可能是一种无聊空虚的反映。也许巴特莱特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种乐园。” “哦,别说了,”戴维惊异地说道,“我觉得你是否有点过于挑剔和玩世不恭。我想他们只是玩得高兴,有点开玩笑,有点年轻人的味道。也许是我们不大合群。” 安吉拉从洗脸池转过头来,面对着戴维,脸上挂着吃惊的表情,仿佛戴维是一个陌生人。“你完全可以光着身子出去参加他们的胡闹,”她说,“如果你想去的话,我绝不阻拦你!” “你别离话题太远了,”戴维说,“我并不想参加,但同理,我也不像你把问题看得那样绝对。这也许是你天主教信仰的残余在起作用。” “我不想同你争论,”安吉拉说完,又回头洗脸,“尤其不想同你进行那些无聊的宗教讨论。” “我正求之不得。”戴维缓和地说道。 后来,等他们上床关灯之后,码头上欢笑的声音已为蛙鸣和虫吟所代替。夜是如此静谧,他们可以听到湖水拍岸的声响。 “你认为他们还在外面吗?”安吉拉悄声问戴维。 “根本弄不清,”戴维说,“而且我也不关心。” “你对凯文关于波特兰医生的评论有什么看法?”安吉拉问道。 “我不知道,”戴维回答说,“说实在的,我觉得凯文变得有些神秘,他是个怪人,我从未遇到像他这样的人,因为打篮球碰伤了鼻子就那么耿耿于怀。” “至少我觉得他的话让人不安,”安吉拉说,“只要一想到巴特莱特发生谋杀就使我浑身发冷,我已经开始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觉得什么不幸的事情就要发生。这也许是因为我们太幸福了。” “是不是你的神经质又发作了,”戴维半开玩笑地说道,“你总在寻找戏剧化的事情,这使你很悲观;我认为我们感到幸福,是因为我们做出了正确的决定和选择。” “我希望你的话是对的。”安吉拉边说边钻进戴维的怀中。 第09章 9月6日,星期一 特雷纳驾驶自己的梅塞迪斯汽车离开公路,越过田间朝一堵断墙附近的停车线驶去。在夏天的几个月中,墙那边的市场常常被用做工艺品的交易集市。但是今天,特雷纳同自己的妻子杰奎琳来这里,是为了参加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第八届劳动节野餐会。庆祝活动于9点开始,第一个节目是儿童的越野赛跑。 “多好的一个假日被破坏了,”特雷纳对妻子说,“我讨厌这类野餐会。” “胡说八道!”杰奎琳吼道,“你少来骗我。”她是个小个子女人,稍为有点胖,穿着十分保守。尽管这是一次烤玉米、蛤蜊肉和曼恩龙虾的野餐,她却戴着白帽子、白手套,脚上穿着白皮鞋。 “你说什么?”特雷纳问道,一边把车停稳,关掉打火装置。 “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些医院的活动,所以不要在我面前假装正经。你喜欢出风头,露脸面,把医院委员会主席当成总统来当。” 特雷纳生气地看了妻子一眼。他们的婚姻充满了矛盾和对立;他们常常争吵不休。但这次特雷纳没有说话。杰奎琳关于野餐的说法是对的,这激怒了他。他们结婚已有21年,她对他了解得很清楚。 “怎么回事?”杰奎琳间道,“我们到底参不参加这活动?”特雷纳哼了一声,下了车。 在他们沿着停车线往回走的当儿,特雷纳看见比顿正招着手前来迎接他们。她同韦恩-罗伯逊警长在一起。特雷纳马上意识到出了问题。 “真凑巧,”杰奎琳看见比顿走过来,说道,“你最大的诌媚者来了。” “你住嘴,杰奎琳!”特雷纳低声吼道。 “我带来了坏消息。”比顿开门见山地说。 “你是不是去帐篷那边先吃点点心?”特雷纳对杰奎琳说,并轻轻推了她一下。杰奎琳轻蔑地看了比顿一眼,离开了他们。 “她今天上午来这里似乎不大高兴。”比顿说道。 特雷纳一笑了之。“什么坏消息?” “恐惧,昨天晚上又有护士遭到了袭击,”比顿说,“或者说是在今天早上,女的被强xx了。” “真糟透了!”特雷纳发怒道,“同一个人干的吗?” “我们都这样认为,”罗伯逊说,“特征相同,同样戴着滑雪面具。但这次用的是枪而不是匕首,但仍拿着手铐。同过去一样,他也把她逼进了树丛中。” “我原以为照明设备可以防止这种事情的。”特雷纳说。 “也许。”比顿犹豫地说。 “你什么意思?”特雷纳问道。 “袭击是在上层停车场发生的,那儿没有灯。你记得,我们为了省钱,只在下层安了电灯。” “都有谁了解强xx的情况?”特雷纳问。 “知道的人不多,”比顿说,“我亲自去《巴特莱特太阳报》找过乔治-奥康纳,他同意不见报。这样我们还有时问。我知道受害者不会告诉许多人的。” “我希望尽量不要让佛综站知道。”特雷纳说。 “我认为这更说明我们需要新建一个停车库。”比顿说。 “我们需要,但我们可能办不到,”特雷纳说,“今晚要开执行会议,这又是一件坏消息。我的老对头杰布-威金斯已经改变了主意。更糟的是,他已说服了市政委员会,说建造新车库是一个坏主意。他使他们都相信那会是个眼中钉。” “那就是说这项工程没希望了?”比顿问道。 “这还没到最后,但是个打击,”特雷纳说,“我还能使它交付投票表决,可一旦这样遭到否决,就很难再提了。也许这次强xx事件,尽管不是好事,倒有可能促使这项工程得到通过。” 特雷纳转向罗伯逊。他可以看到罗伯逊的太阳镜中反射出自己两个变了形的影像。“警方不能做点什么吗?”他问道。 “人手不够,不可能派人值夜班,”罗伯逊说,“我们帮不了多少忙。我已经通知我手下的人每当巡逻这一地带时用手电筒扫射一下停车场。” “医院的保卫人员帕特里克-斯威格勒在哪里?”特雷纳问道。 “我去找他。”罗伯逊说完,朝水池跑去。 “今天晚上你准备好了吗?”罗伯逊走远之后,特雷纳问道。 “你是说今晚的会议?”比顿问道。 “会议和会议以后。”特雷纳脸上挂着淫秽的笑容说。 “会议以后我不敢肯定,”比顿说,“我们需要谈谈。” “谈什么?”特雷纳问道。他不愿意听到这种话。 “现在不是时候。”比顿说。她已经看到帕特里克-斯威格勒和韦恩-罗伯逊朝这边走来。 特雷纳靠在墙上,感到身子有点虚弱。他所依赖的一点是比顿的感情;他不知道她是否在欺骗他,是否看上了那个混蛋查尔斯-凯利。特雷纳叹了口气,事情总是这样不顺心。 帕特里克-斯威格勒走近特雷纳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特雷纳认为他是一个健壮的小伙子。在巴特莱特橄榄球领先于周围学校的那个短暂的时代里,他曾为巴特莱特高中打过橄榄球。 “我们一直帮不上多少忙。”斯威格勒说道。他不想被这一事件所吓倒。“那位护士值了双班,离开前没有通知保卫人员。我们曾多次告诉她们下晚班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保安人员。更糟的是,她白天上班时把车停在了上层停车场。你是知道的,上层没有电灯。” “真是活见鬼!”特雷纳骂了一声,“我被认为是这家价值几百万美元的医院的管理者和领导者,但却不得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操心。她为什么不通知保卫人员?” “我不知道,先生。”斯威格勒说。 “如果我们修建了新停车库,就不会再出现这类问题。”比顿说道。 “负责工程技术的沃纳-范-斯莱克在什么地方?”特雷纳问道。“去把他找来。” “你们大家都知道,范-斯莱克先生从不参加医院的社交活动。”比顿说道。 “他妈的!你说得不错。”特雷纳说,“但我要你代我告诉他,我需要上层停车场同下层一样都安上电灯。事实上,要告诉他电灯必须点得同球场一样明亮。” 接着,特雷纳又转身面对着罗伯逊。“你为什么未能找出那个混蛋强xx犯是谁?这座城市只有这么点儿大,而且是同一个人多次进行强xx作案,我认为你们至少应该找出一个嫌疑犯吧!” “我们正在进行这方面的工作。”罗伯逊说。 “你想到帐篷那儿去吗?”比顿问道。 “当然,”特雷纳终于露出了笑容,“我至少想吃到几块蛤蜊肉。”特雷纳挽起比顿的手臂,朝食品走去。 特雷纳正准备再次提起他们晚上幽会的事,突然考德威尔和坎特看见了他们,并走了过来。考德威尔的兴致很高。 “我想你们已经听说了,奖励制度进展很顺利,”他对特雷纳说,“8月份的数字很令人鼓舞。” “我还没有听说。”特雷纳说完,又转向比顿。 “是真的,”比顿说,“今晚我要报告这方面的情况。资产负债表情况不错。8月份佛综站的住院人数比去年8月下降了40%。比率虽然不大,但趋势很好。” “不时听到一些好消息很令人感到安慰,”特雷纳说,“但我们不能松懈。星期五我同阿恩斯沃斯谈过。他提醒我说,等旅游季节一过,赤字会再次出现。七八月份医院统计数字中一大部分是付费病人,而不是佛综站的客户。现在劳动节已过,游客们都要回家了,因此我们不敢稍有懈怠。” “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实行起严格的利用率管理,”比顿说,“要坚持到现行人头费合同结束,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我们当然要重新开始,”特雷纳说,“我们没有其他选择。顺便告诉大家,我们已经正式将名称从高效利用措施(dum)改成了高效利用管理(duc)。” 大家嘿嘿地笑起来。 “我必须说我很失望,”坎特说,仍然咯咯笑个不止,“作为计划的设计者我倾向于使用dum这个名称。”尽管经过了长时间夏日的照晒,他的面色没有多大变化,他那细腿上的皮肤仍然十分白嫩。他正穿着百慕大短裤和黑色短袜。 “我有一个政策性问题,”考德威尔说,“按照高效利用管理办法,像囊性纤维病变这样的慢性病应该处于什么地位?” “不要问我,”特雷纳说,“我不是医生。囊性纤维病变是什么鬼病?我是说,我听到过这个名词,但不知道具体内容。” “是一种遗传性慢性病,”坎特解释说,“它可以引发一系列呼吸系统的疾病和gi病。” “gi病就是肠胃疾病,”考德威尔解释说,“也就是消化系统的疾病。” “谢谢你的说明,”特雷纳讥讽道,“我知道gi是什么意思。这种病的情况怎样?是致命的吗?” “通常是致命的,”坎特说,“但如果加强呼吸系统的护理有些病人可以活到50多岁。” “每年的实际费用是多少?”特雷纳问道。 “一旦得了这种慢性呼吸系统疾病,一年要花上两万多美元,”坎特回答说。 “好家伙!”特雷纳说道,“这么大的开支,应该列入利用考虑范围。是一种常见疾病吗?” “两千名婴儿中有一个。”坎特说。 “我的天!”特雷纳挥挥手说,“这事不容乐观。” 考德威尔和坎特答应准时出席晚间的执行委员会议之后,便各自走开了。考德威尔去参加正在池边小沙滩上进行的排球比赛;坎特则朝着冰镇啤酒桶走去。 “我们过去吃点东西。”特雷纳说道。 他们再次朝遮掩着一排排炭烤架的帐篷走去。特雷纳所经过的每个人或向他点点头,或向他招呼致意。特雷纳妻子的话没错,他很喜欢这类公共活动,这使他看上去像个国王。他穿着随便,但很体面:特制的宽松长裤、厚底便鞋,没穿袜子,加上一件开领短袖衬衫。在这种场合他从不穿短裤。每当他看到坎特那样不注重自己的仪表,总感到十分惊异。 妻子的来临打消了他的兴致。“过得愉快吗,亲爱的?”她挖苦地说,“你肯定玩得很高兴。” “我应该怎样做呢?”他反问道,“难道该满面愁容地四处游荡?”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杰奎琳说道,“你在家里不都是那样吗?” “也许我该离开了。”比顿说完,准备走开。 特雷纳抓住了她的臂膀,把她拉了回来。“你别走,我想再听听8月份的统计数字,以便今天晚上开会时心里有数。” “如果是那样,我就该离开了,”杰奎琳说,“事实上,我想我该回家了,是吧,哈罗德,亲爱的?我也吃过了东西,也同我喜欢的两个人谈过了话。我相信你的许多同事都会乐意开车搭你回去的。” 特雷纳和比顿看着杰奎琳拖着她那肥胖的身躯穿过草地慢慢离去。 “我突然觉得不饿了,”杰奎琳的身影消失之后,特雷纳说道,“我们再去转一会儿。” 他们走到湖边,看了一会儿排球比赛。后来,他们又朝着垒球场走去。 “你想跟我谈什么?”特雷纳鼓了鼓勇气问道。 “我们,我们的关系,我自己,”比顿说,“我的工作不错,我也很喜欢它,富有刺激性。但你聘用我的时候,曾暗示说我们的关系会发展下去。你说过你要离婚,但这事并没有发生。我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地过一辈子。光有这些幽会是不够的,我需要更多的东西。” 特雷纳感到一阵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尽管医院的事一切顺利,但他无法处理这件事情。他不想终止同海伦的关系,但又不知道如何面对杰奎琳。 “你考虑一下,”比顿说,“在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下,我们在我办公室的短暂幽会必须停止。” 特雷纳点点头。此刻,他也只能希望如此了。他们走到垒球场边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一场比赛正在组织的过程之中。 “沃德利医生在那儿。”比顿说。她招了招手,沃德利也朝她招招手。他的旁边有一位年轻迷人的妇女,长着一头棕红色的头发,身上穿着短裤,一顶垒球帽活泼地歪戴向一边。 “同他在一起的那女人是谁?”特雷纳问道。他急于转变话题。 “是我们新来的病理学医生,”比顿说,“名叫安吉拉-威尔逊。你想见她吗?” “我想那是应该的。”特雷纳说道。 他们走过去,由沃德利作了介绍。在滔滔不绝的介绍当中,他夸赞特雷纳是医院有过的最好的委员会主席,又说安吉拉是一位最新的最聪明能干的病理学医生。 “很高兴见到你。”安吉拉说。 其他球员一声喊叫,沃德利和安吉拉离开了他们。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比顿看着沃德利把安吉拉领到第二垒的位置。他自己担任游击手。 “老沃德利近来变化很大,”比顿评论说,“安吉拉-威尔逊激发了他被压抑了的教师热情。她使他的生活翻开了新的篇章。自从她来医院之后,他高兴得上了天似的。” 特雷纳看着安吉拉-威尔逊从外场抢到地面球,敏捷地将球掷向一垒。他完全可以懂得沃德利的心情,但与比顿的看法不完全相同。他并没有把这完全归功于单纯的导师的热情。安吉拉-威尔逊看上去不像个医生,至少不像特雷纳所见过的任何医生。 第10章 尽管戴维和安吉拉在波士顿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他们却都未真正体验到新英格兰秋天的全部光华。巴特莱特的秋天是迷人的,令人感到心旷神怡。一天天,那树叶壮丽的色彩渐渐变深,仿佛在彼此进行着一场比赛一样。 除了视觉的享受之外,秋天还给人们带来了更微妙的愉快,给人一种幸福的感受。空气变得更加清新明澈,呼吸起来令人觉得特别纯净。大气中有一种充满活力的感觉,使清晨醒来成为赏心乐事。每一个白天都满含着热情和激动;每一个夜晚都使人感到舒适与满足。炉火燃烧发出的声响将夜晚的寒气驱散得无影无踪。 尼琪很喜欢自己的学校。玛乔里-克莱伯成了她的老师,而且正如戴维所说的那样,她是位了不起的老师。虽说尼琪一直是个好学生,她现在更成了一个优秀的学生。她期待着星期一的到来,新的学习周的开始。晚上,她有说不完的故事,讲述着她白天在班上学到的一切。 尼琪同卡罗琳-赫尔姆斯福德的友情与日俱增,在学校活动中两个人简直是形影不离。尼琪同阿尼的友谊也有发展。经过多次赞成与反对的讨论之后,尼琪赢得了骑自行车上学的权利,条件是不能在大马路上骑车。这对尼琪来说无疑是一种全新的自由和解放,使她高兴万分。在路上她要经过扬森的家门;阿尼每天早上都在门口等她。最后一英里,他们便一同骑车前往。 尼琪的健康情况一直很好。凉爽、干燥和清新的空气对她的呼吸系统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疗效。要不是她每天早上要在豆袋椅上进行呼吸系统疏导练习,谁也不会认为她患有什么慢性疾病。她身体状况良好,这对戴维和安吉拉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安慰。 秋天中的一件大事是安吉拉的父母在9月下旬对巴特莱特的拜访。关于是否邀请他们来这儿,安吉拉一直颇为踌躇,最后是戴维的支持才促使她下了决心。 安吉拉的父亲,沃尔特-克里斯托夫医生对他们的家和这个城市做了有保留的赞扬,但对他所说的“乡村医学”仍然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看法。他固执地拒绝参观安吉拉的实验室,借口说他在医院里度过的时间太久了,不愿再增加这种经历。 安吉拉的母亲伯妮丝-克里斯托夫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夸赞的。她认为房子太大,太通风,尤其对尼琪的健康不利。她还认为中央公园树叶的颜色同巴特莱特的一样好看,没人值得开车6个小时来这儿看树林子。 唯一真正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星期六晚上的晚饭桌上。伯妮丝坚持多喝了几杯酒,结果像平常一样喝醉了。接着她便责骂起戴维和他的家人说他们是造成尼琪生病的根源。 “我们这边的人从未得过囊性纤维病变这种疾病。”她说道。 “伯妮丝!”克里斯托夫医生说道,“无知的表现是令人讨厌的。” 大家都沉默不语,安吉拉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后来她改变了话题,谈到她和戴维想在附近的古旧家具店买几件家具。 星期天中午,克里斯托夫夫妇要离开了,大家都松了口气。戴维、安吉拉和尼琪规规矩矩地站在房前挥手告别,直至老两口消失在公路上为止。“下次我要再谈起请他们来这儿,就请你用脚踢我好了。”安吉拉说道。戴维大笑起来,并对她说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 壮观的秋天景色一直延续到10月份。尽管9月下旬出现过几天寒冷天气,但小阳春的到来使天气变得温暖如夏。温暖的气候和合适的湿度使树木的葱定延长了很久。巴特莱特的当地人都说这种情况平时很少见。 10月中旬,在一次星期六上午篮球运动的间歇中,斯蒂夫、凯文和特伦特围住了戴维。 “下次周末你和你的家人和我们一块度过怎么样?”特伦特问道,“我们都要去新罕布什尔的沃特维尔山谷,我们欢迎你们同我们一块去。” “把我们想要他们同去的真正原因告诉他。”凯文说。 “你闭嘴!”特伦特说,故意在凯文的头顶上弹了一下。 “真正的原因是我们租了一个有四间卧室的套问。”凯文坚持说了出来,同时忙着从特伦特身边跑开。“这些铁公鸡想尽量节省开支。” “你胡说,”斯蒂夫说,“人越多越好玩嘛。” “你们为什么要去新罕布什尔呢?”戴维问道。 “这肯定是最后一个可能看到绿树叶的周末了,”特伦特说,“新罕布什尔的景致不同,风景更迷人。有的人认为那里的树叶更好看。” “我很难想象那里会比巴特莱特这里更美。”戴维说。 “沃特维尔很好玩,”凯文说,“多数人只知道那里冬天滑雪很好,但那里还有网球、高尔夫、登山场,甚至还有一个篮球场。小孩子们很喜欢那儿。” “去吧,戴维,”斯蒂夫说道,“这里冬天马上就到了。你应该多出去享受一下秋天,真的。” “我觉得没问题,”戴维说,“我今天晚上同安吉拉商量一下;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 谈到这里,一伙人又同其他人一起继续打篮球了。 那天夜晚,当戴维提起斯蒂夫等人的邀请时,安吉拉并不怎么感兴趣。自从湖边那个周末以后,安吉拉一直忙于家务,戴维和安吉拉也就没有多少社交活动。安吉拉不愿意再花上一个周末去听那些下流的笑话和淫荡的故事。尽管戴维不这样认为,安吉拉仍然怀疑他们那些朋友是否有些无聊,尤其是那几个女人。一想到同这么一伙人在一起,她就觉得有点恐怖。 “去吧,”戴维劝道,“一定会好玩的,我们应当多看看新英格兰。斯蒂夫说,这儿冬天马上就到了,到那时,我们大部分时间就要在室内度过了,你会觉得门得慌的。” “要花不少钱的。”安吉拉说道,尽量找出一些不去的理由。 “去吧,妈妈,”尼琪说,“阿尼对我说沃特维尔很漂亮。” “怎么会花不少钱呢?”戴维问道,“我们是四家人分住那套房子。另外,我们的收入也不少。” “我们的债也不少,”安吉拉反驳说,“我们已经作了两次房屋抵押借款了,其中一次的数目特大,而且我们现在已开始偿还学费了。我还不知道我们的汽车能否用过今年冬天。” “你别说傻话了,”戴维说,“我在密切注意我们的开支,现在情况很好。这算不得什么奢侈。四家人住一套房子,不见得比露营旅行花钱更多。” “去吧,妈妈!”尼琪几乎要哭起来了。 “好吧,”安吉拉终于让步了,“我知道在这些问题上我总是少数。” 周末越来越近,对这次旅行的兴奋心情也在增加。戴维找了另一位佛综站医生达德利-马克姆替他值班。星期四晚上他们就整好了行装,准备第二天下午出发。 初步计划是下午三点动身,但是在这一时刻五位医生同时离开医院被证明是一个难以克服的困难。结果到了六点之后,他们才得以动身启程。 他们共开了三辆汽车。亚巴勒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孩子乘坐自己的汽车;扬森和扬格两家乘坐扬森的汽车;戴维、安吉拉和尼琪乘坐自己的沃尔沃汽车。他们本可以挤在亚巴勒的旅行车上,但安吉拉想单独乘坐自己的汽车。 那个套房很大。除了四间卧室外,还有一个顶楼,孩子们可以用睡袋睡在那里。经过旅途的跋涉,大家都很疲倦,直接就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盖尔-亚巴勒自告奋勇很早就叫醒了大家。她手中拿着一个木勺不停地敲打着一个炒锅的底部,从这屋走到那屋,喊叫大家赶快起来,半小时之内去吃早餐。 结果证明,半小时内出发去吃早饭是太乐观的估计。虽说房子有四间卧室和一个阁楼,但只有三个半盥洗问。冲淋浴、吹头发、刮脸,大家一阵忙乱。更重要的是,尼琪还得做呼吸系统疏导练习。结果,一个半小时之后,这伙人才整理完毕,出发去吃早餐。 像头天一样,大家依次上了汽车。汽车沿着盘山公路驶出了山谷,进入了93号州际公路。在驶过弗兰科尼亚山口时,戴维和安吉拉被秋色的绚丽所吸引:绿色的树林镶嵌在灰色花岗岩石形成的坚硬光亮的山壁上,呈现出一种野性的美。 “我饿了。”行驶了半个小时之后,尼琪说道。 “我也饿了,”安吉拉也说,“我们要到哪里去?” “一个叫做波利煎饼店的地方,”戴维说道,“特伦特对我说是新罕布什尔北部的一家饭店,就在前面。” 到达饭店时,他们得知要等候45分钟才有空餐桌。幸好,在他们开始吃饭时,大家都说这种等待是值得的。这家饭店的煎饼是用械树糖浆浸泡过的,像熏制的香肠腊肉一样,十分美味可口。 早餐过后,他们在新罕布什尔一带漫步,欣赏树叶和山景。大家争论着这儿的秋色比佛蒙特孰优孰劣的问题,各不相让,谁也说不服谁。正如安吉拉所说,这简直是最好的东西相比较,难分高下。 在他们驶回沃特维尔山谷的途中,来到据称是坎卡玛格斯公路特别美丽的一处路段。戴维注意到高高的卷云飘过广大无垠的天穹。他们回到沃特维尔时,云层变得更厚,遮住了整个太阳,气温也一下降到华氏55度左右。 一回到住地,凯文就急于打网球。大家都没有兴趣,但他还是说服了戴维。开了大半天的车,戴维认为锻炼一下也是有好处的。 凯文是位网球好手,一般说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败戴维。可是这次他发挥得不甚正常。戴维开始赢球,这使凯文感到懊丧。 凯文好胜心切,打得更加努力认真。但由于他过分紧张,反而造成更多失误。他开始对自己生气,后来便对戴维发起怒来。有一次戴维叫了一声球出界,凯文居然扔掉球拍,表示不信。 “没有出界!”凯文喊道。 “出界了。”戴维回答说,并用自己的球拍在地上划了一个记号。凯文绕过球网去看。 “你的记号打错了地方。”凯文生气地说。 戴维看着自己同室的医生,发现对方真的在生气了。“好吧。”戴维说道,希望缓和一下紧张气氛,“我们为什么不再打一盘呢?” 他们又比赛了一盘,结果戴维又赢了。为了缓和气氛,他大声说道:“我是侥幸。” “去你妈的,”凯文喊道,“快发球!” 戴维打球的兴致被凯文的恶劣表现破坏了。凯文越来越生气,戴维说什么他都极力反驳。戴维建议不打了,但凯文坚持要决出最后胜负。他们继续打下去,结果戴维取胜。 在回住地的途中,凯文一言不发。戴维只好放弃交谈的打算。忽然下起了小雨,他们只得加快步伐赶回住地。一回住地,凯文马上进了一间浴室,并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大家都看着戴维。他耸耸肩。“我赢了。”他说,心里有一种奇特的内疚感。 尽管有温暖的火炉、丰富的美食和大量的啤酒、葡萄酒,整个夜晚仍被凯文的郁闷所笼罩。甚至他的妻子南茜也说他简直像个孩子,输不起。这句话却引起了夫妻之间的反目,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结果,凯文的不快起了传染作用。特伦特和斯蒂夫也开始埋怨起来,说他们的工作很不愉快,已经到了不得不考虑离开巴特莱特的地步。佛综站已经雇用了他们专业的人员。 “我过去的许多病人都说他们愿意回来请我看病,”斯蒂夫说道,“可他们都回不来。他们的雇主都同佛综站协商了医疗合同的问题。如果这些病人找我看病,他们必须自己掏腰包,这种情况很糟糕。” “说不定你在还有可能的时候就离开这儿,情况会好得多。”凯文突然说道。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但并没有具体的谈话对象。 “这话意思很不明确,需作进一步解释,”特伦特说,“我们的颓废医生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权威性情报,而我们这些普通人是不知道的?” “我即使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凯文两眼凝视着火炉说道。炭火的光辉反射在他那厚厚的眼镜片上,使他那看不见眼睛的面孔显得阴森可怕。 “说说看。”斯蒂夫怂恿地说。 戴维瞟了安吉拉一眼,想看看她在这个气氛压抑的夜晚有什么反应。他发现今晚的经历比8月份在湖边的那次更令人心烦。那些粗俗的笑话和淫荡的轶闻他尚能对付,但对待敌视和沮丧的气氛他却感到无能为力,尤其是这种情绪被公开表达出来之时。 “我又听到了一点有关波特兰医生的情况,”凯文说道,眼睛仍没有离开火炉,“但你们这些人肯定不会相信的。这从你们在听到我说他可能不是自杀时的反应,完全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快说吧,凯文,”特伦特催促道,“不要再做什么推理了。告诉我们你听到了什么。” “有一次我同迈克尔-考德威尔一起吃午饭,”凯文说,“他想要我参加他那些多如牛毛的什么委员会。他对我说,医院委员会主席哈罗德-特雷纳在波特兰死去的头一天曾同他有过一次奇怪的谈话,而且特雷纳把谈话内容告诉了查尔斯-凯利。” “扬森,说清楚一点。”特伦特说。 “波特兰说医院有问题。” 特伦特惊得目瞪口呆。“医院有问题?我感到震惊,大惊人了。”特伦特摇着头。“老兄,医院的问题多得很。如果说这就是问题的原因,我可实在不敢恭维。” “还有呢,”凯文说,“波特兰告诉特雷纳说,病人的死他没有责任。” 特伦特看着斯蒂夫。“我在这儿是不是漏掉了点什么?” “波特兰在提出这些问题时是指某个病人吗?”斯蒂夫问道。 “显然如此,”凯文说,“但对特伦特这样的外科医生来说,这太微妙了一点,他是不会意识到的。我很清楚的一点是,波特兰认为某种奇怪的事情正发生在他的一个病人身上。我觉得他应该对此保持沉默。如果是那样,他今天也许仍活在我们中间呢。” “听起来波特兰好像患了妄想症一样,”特伦特说,“他当时已经很消沉了。我可不信这个,你在故弄玄虚。另外,波特兰的病人究竟死于什么原因?” “肺炎和内毒素,”斯蒂夫说,“死亡会诊时是这样说的。” “对了,”特伦特说,“如果尸体的血流中有许多革兰氏阴性细菌在活动,这种死亡并没有多少神秘的地方。对不起,凯文,你还没有说服我。” 凯文突然站起来。“我何必给你们讲这些?”他挥了挥手说,“你们像蝙蝠一样,都是瞎子。可你们知道吗?我可不那么愚蠢。” 他从盖尔身上迈过去。盖尔正趴在火炉前面的地板上。凯文蹬蹬跑上一半楼梯,朝他和南茜占用的卧室走去。他砰的将门关上,壁炉架上的小摆设被震得哗哗作响。 大家都凝视着炉火,没有一个人讲话。雨点像谷粒一样打在天窗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最后,南茜站起身,说她也要回屋睡觉了。 “很对不起凯文,”特伦特说,“我并没想惹他生气。” “不是你的错,”南茜说,“他一向脾气很倔。有件事他没告诉你们,不久前他也死了一个病人。对一个眼科医生来说,这种事不常发生。” 第二天,大家醒来时,起了大风,外面雾很浓,而且寒风中夹着细雨。安吉拉看了看窗外,赶快叫醒戴维。戴维以为出了什么事,从床上跳了起来,用惺忪的睡眼朝外望去。他看见了汽车,也看见了雨。 “你要我看什么?”他睡意未消地问道。 “那些树木,”安吉拉说,“树叶全落光了,只剩下树枝了;葱茏的树叶一夜便消失不见了!” “一定是被风刮掉的,”戴维说,“昨夜一直是风雨交加,窗户被吹打得哗哗作响。”他回到床上,又钻进了被窝。 安吉拉继续留在窗边,呆呆地凝望着那骷髅一般的树枝。“树木都像死了一样,”她说,“我真难想象会是这样,像魔术一样,树叶一下都不见了。这又增加了我的预感,什么可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这是昨晚谈话给你留下的抑郁症,”戴维说,“不要大惊小怪的,时间还早,快回床再睡一会儿吧。” 另一件令人感到震惊的事情是气温。到了上午9点钟,温度仍只有华氏30几度。冬天马上就要来临了。 阴郁的天气没有改善成人们的情绪,尽管他们已从昨夜入眠时的抑郁气氛中解脱出来。孩子们开始还很高兴,但后来也受到了父母沉闷心情的影响。戴维和安吉拉驱车回家时,心情稍为好了一些。他们驶下山时,戴维请安吉拉以后一定提醒他再不要同凯文一起打网球了。 “你们这些男人打球时也会像孩子一样。”安吉拉说道。 “嗨!”戴维不高兴地说,“我可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他身上,他太争强好胜了。我甚至根本不想打球的。” “别发火!”安吉拉说。 “我不愿听你说我有什么错。”戴维说。 “我并没有说是你的错,”安吉拉说,“我只是一般评论男人们以及他们的运动。” “好吧,对不起,”戴维说,“我想我有点不舒服。同这些怪人在一起简直使人发疯。这可不是一个愉快的周末。” “这是一群怪人,”安吉拉说,“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很正常,但内心却不然。但这次至少没有讲什么下流故事,也没有像湖边那次跑到外面去胡闹。相反,他们都大谈起波特兰的悲剧来。这件事让凯文好像着了魔一样。” “凯文很古怪,”戴维说,“我一直对你这样说。我讨厌提起波特兰自杀的事。对我的办公室来说,这是一个磨难。他们每次提起这事,我就自然想到我办公桌背后的墙壁上溅满鲜血和脑浆的情景。” “戴维,”安吉拉厉声说,“请别说了!即使你不关心我的感觉,你也要考虑一下尼琪吧。” 戴维从反光镜中看了一眼尼琪,她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 “你没事吧,尼琪?”戴维问道。 “我的喉咙痛,”尼琪说,“我觉得难受。” “哦,不!”安吉拉惊慌地说。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同时伸出手,用手背摸了摸尼琪的前额。 “你还坚持参加这种愚蠢的旅行!”安吉拉埋怨说。 戴维原想替自己辩护,但很快改变了主意。他不想再引发一场争论,他已经够烦恼的了。 第11章 10月18日,星期一 这一夜,尼琪睡得不好,她的父母也没睡好。安吉拉特别痛苦。到了凌晨一两点钟,尼琪明显地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天亮前安吉拉又试了一次通常的呼吸系统疏导练习并辅之以按压。做完之后,她用听诊器听了一下尼琪的胸部,发现有喉鸣和罗音,说明尼琪的呼吸道正受到粘液的阻塞。 上午8时前,戴维和安吉拉分别打电话给各自的办公室,说他们可能会晚到一些。他们用厚厚的被子将尼琪包住,带她去见皮尔斯纳医生。一开始还遇到了一些困难。接待人员说皮尔斯纳医生的日程已经排满,要尼琪第二天再来。 安吉拉不甘心。她告诉接待人员她是病理实验室的威尔逊医生,想找皮尔斯纳医生说话。接待员走进办公室内。不一会儿,皮尔斯纳医生走了出来,并表示歉意。 “我的接待员把你们当成一般的佛综站合同病人了,”皮尔斯纳医生解释说,“是什么问题?” 安吉拉告诉医生说原来是喉咙痛,后来引起了一夜的呼吸困难,而且通常采用的呼吸系统疏导法不起作用。皮尔斯纳医生把尼琪领进一间检查室,又听了她的胸音。 “肯定是呼吸道阻塞。”他说道,一面从耳朵上摘下听诊器。接着,他开玩笑地揪了一下尼琪的脸蛋,问她感觉如何。 “我觉得不好受。”尼琪说。她呼吸很吃力。 “她一直情况不错的。”安吉拉说。 “我们马上就可以使她恢复正常,”皮尔斯纳医生说道,同时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但我认为我们最好让她住院治疗。我想对她进行静脉注射抗菌素和强化呼吸系统治疗。” “花多少钱都可以。”戴维说道。他抚摸着尼琪的头发,为自己坚持去新罕布什尔度周末而感到内疚。 在住院部工作的贾妮斯-斯珀林认识戴维和安吉拉。为尼琪的病,她很同情他们。 “我们为你准备了一个很好的房间,”她对尼琪说,“可以看到美丽的山景。” 尼琪点点头,让贾妮斯为她套上了一只塑料识别手镯。戴维查看了一下。病房号码是204;窗外的景致的确很美。 由于贾妮斯的帮助,住院手续办得很顺利。几分钟后,他们就上了楼。贾妮斯把他们领到204病房,把门打开。 “请原谅。”贾妮斯迷惑不解地说道。204病房已经住了人;病床上躺着一个病人。 “克莱伯太太。”尼琪惊奇地说道。 “是玛乔里?”戴维问道,“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运气不好,”玛乔里说,“就在你们外出的周末,我发了病。但马克姆医生对我很好。” “很抱歉打扰你,”贾妮斯对玛乔里说,“我不明白既然204病房已住了人,电脑上怎么没有反映出来。” “没关系,”玛乔里说,“我愿意与人同住一间病房。” 戴维对玛乔里说他很快就回来。威尔逊夫妇跟随贾妮斯来到护理站,贾妮斯在那儿给住院部打了电话。 “我很抱歉房间搞混了,”打完电话后贾妮斯说,“我们现在把尼琪改为212房问。” 他们到达212病房后不到几分钟,就来了一群护士和技术人员为尼琪看病。进行过抗菌素注射之后,又派人请来了一位呼吸系统治疗专家。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戴维告诉尼琪说在一天之内他会定时来看看她的病情,并告诉她一切要遵照护士和技术人员的安排去做。接着,他在安吉拉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又亲了亲尼琪的额头,然后便离开了。 戴维直接回到玛乔里的病房,低头看着自己的病人。几个月来,她已成了他最可爱的病人。躺在巨大的矫形病床上,玛乔里看上去就像一个孩子一样瘦小。戴维想如果尼琪也睡这样的病床,那看上去一定像个侏儒了。 “好吧,”戴维假装生气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星期五下午开始发的病,”玛乔里说,“发病总是在你不想找医生的星期五。我觉得情况很不好。到了星期六上午,我的右腿开始疼痛。我打电话给你的办公室,他们替我转到了马克姆医生那里。他马上来看了我,说我得了静脉炎,必须住院注射抗菌素。” 戴维检查了玛乔里的病情,证实诊断是正确的。 “你认为我的确需要住院治疗吗?”玛乔里问道。 “绝对需要,”戴维肯定地说,“对静脉炎这种病我们不敢大意。血管发炎与血凝块是同时发生的。但你的情况看上去不错,我想病情已有改善。” “肯定有了改善,”玛乔里说,“现在比我星期六来医院时感觉好多了。” 尽管戴维回办公室已经要晚了,但他仍然同玛乔里谈了十几分钟有关她的静脉炎,直至她心里清楚了自己的病情为止。随后,他去了护理站,又看了看玛乔里的病历。一切都按部就班。 接着,他打电话给达德利-马克姆,感谢他星期六替自己值班并为玛乔里看病。 “没什么,”达德利说,“我很喜欢玛乔里。我们还在一起回忆起往事。她教二年级时教过我的大孩子。” 在离开护理站之前,戴维向护士长珍妮特-科尔伯恩询问为什么玛乔里睡的是矫形病床。 “没有任何原因,”珍妮特说,“碰巧那张床放在那里,目前其他地方也不需要。她睡那床要舒服一些,这一点请你相信我。升降床头和床脚是电子控制,从不会出故障,一般病床做不到这一点。” 戴维在玛乔里的病历上简短地写了几点注意事项,正式表明玛乔里的治疗由他负责。然后他去查看尼琪的情况。尼琪病情已有好转,但呼吸系统治疗医生尚未到达。病情的改善可能是由于静脉注射后的水合作用。 最后,戴维直奔专业大楼的门诊部开始看他的病人。他迟到了大约一个小时。 戴维到达时,苏珊正忙得团团转。她正在重新安排病人的预约时间,并尽量取消一些预约,但仍然有几个病人在那儿等着。戴维安慰了苏珊几句,便溜进办公室,穿上白大褂。苏珊尾随在他后面,快速地报着电话留言和会诊要求。 戴维白大褂刚穿到一半,突然停止了动作。苏珊话讲到一半便停住了,看到戴维的脸色苍白。 “出了什么事?”苏珊惊慌地问道。 戴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他在盯着办公桌背后的墙壁。在他那疲倦困乏的双眼看来,墙上溅满了血迹。 “威尔逊医生!”苏珊喊了一声,“怎么啦?” 戴维眨了眨眼,迷乱的幻觉消失了。戴维走近墙壁,用手掌摸了摸墙壁的平面,确证刚才的确是由于自己的幻觉所致。 戴维叹了口气,对自己的联想感到十分惊异。他转过身,向苏珊表示歉意。“我想也许是我儿时看到过太多的可怕景象,”他说,“我的想象力有点超过了限度。” “我们最好开始看病人吧。”苏珊说道。 “好吧。” 戴维加快了工作速度,想补回失去的时问。不到10点钟,他已经完成了预定的名额。他借空隙时间想回几个电话。他通话的第一个人就是查尔斯-凯利。 “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电话呢,”凯利在电话中说。他的声音不同往常,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我办公室有一位客人,名字叫尼尔-哈珀,来自伯林顿的佛综站利用率办公室。我想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同他谈谈。” “我现在正在上班看病。” “时间不会太长,”凯利说,“我不得不坚持,你能过来一下吗?” 戴维慢慢放下话筒。尽管他不明白什么原因,但他立即感到担心起来,好像他是一个小学生,正在被召进校长的办公室。 他告诉了苏珊自己的去向之后,便离开了。他来到佛综站办事处,接待人员叫他马上进去。 凯利从桌后站起身,像往常一样,身材高大,面庞黝红,但举止有些异样。他态度严肃,几乎有点严厉,与平日的热情奔放大相径庭。他介绍了尼尔-哈珀。尼尔是一个瘦削、刻板的男人,苍白的皮肤,一脸的粉刺。在戴维眼中,他像一个神化的官僚,一直关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填写着各种表格。 他们大家都坐了下来。凯利拿起一只铅笔,用两只手摆弄着。 “你第一季度的统计数字送来了,”凯利用阴郁的口气说,“情况不大好。” 戴维看了看凯利,又看了看尼尔,感到越发紧张起来。 “你的情况不令人满意,”凯利继续说道,“根据每小时看病的人数,你是整个佛综站组织中百分比最低的一个。很显然,你在每个病人身上花去了太多的时间。更糟的是,在向佛综站实验室安排病人进行实验室检查方面,你的比例又是最高的。至于安排来自佛综站以外的病人的会诊,你又完全没有达到指标。” “我不知道要收集这些统计数字。”戴维没头没脑地说。 “这还不是全部,”凯利说,“你的很多病人是在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急诊室看的病,而不是在你的诊断室看的病。” “这是可以理解的,”戴维说,“两周多来,我的预约门诊一直是排得满满的。当明显患有重病需要立即治疗的病人来看病时,我就把他们送到急诊室。” “不对!”凯利发怒道,“你不能把他们送到急诊室。只要他们还没有垮掉,你就要在诊断室给他们看病。” “可是这种急诊造成的中断会完全打乱我的日程安排,”戴维说,“如果我花费时间来处理这些急诊,我就不能为那些预约的普通病人看病了。” “即使如此,”凯利说,“你还可以叫这些所谓的急诊病人等着,直到你看完预约的病人再为他们看病。这由你决定,但不管你怎么决定,就是不要使用急诊室。” “那么要急诊室有什么用呢?”戴维问道。 “别在我这儿耍小聪明,威尔逊医生,”凯利说,“你很清楚急诊室是干什么用的,是为生死急病用的。而且这一点提醒了我,不要建议你的病人去喊救护车。佛综站将不支付救护车的费用,除非事先得到批准,而只有真正有生命危险的病人才会得到这种批准。” “我的有些病人是独身,”戴维说,“如果他们生了病……” “我们不要把问题搞得过于复杂,”凯利打断他说,“佛综站并不提供汽车服务。整个问题十分简单,让我告诉你,你必须认真提高你的生产率,你必须大大降低实验室检查的比例,你必须减少,或最好停止使用佛综站以外的医生进行会诊,还有,你必须使你的病人不去急诊室看病。问题就是这样,你懂吗?” 戴维踉踉跄跄地走出了佛综站办事处。他感到惊慌,而且发愣。他从未认为自己过多地使用了医疗资源;他常常为自己能急病人之需而感到自豪。凯利的激烈言辞一点也不能动摇他的意志。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戴维有气无力地走了进去。他看到凯文同一个病人消失在一个刚关闭的门后。他想起凯文关于利用率评估的预言。凯文的话真是一语中的。这真是毁灭性的打击。另一件使戴维感到不安的事情是凯利只字未提医疗的质量或病人是否满意的问题。 “你最好加快速度,”苏珊一看到他回来便马上说道,“你又要落后了。” 上午过了一半的时候,安吉拉钻出实验室去看望尼琪。她看到女儿情况不错,心里很高兴。尼琪没有发高烧,这使她感到尤为安慰。呼吸系统治疗医生的到来和长时间的治疗使尼琪的呼吸阻塞有了明显的好转。安吉拉使用护士的听诊器听了一会儿尼琪的胸部,仍然有过多粘液的声音,但比那天上午少了一些。 “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尼琪问道。 “你刚住进医院,”安吉拉说,顺手摸了摸尼琪的头发,“如果你这样一直好起来,我想皮尔斯纳医生不会让你住很久的。” 在回实验室的路上,安吉拉去了一下微生物科想看看尼琪的唾液化验结果是否已经出来。这对确定尼琪呼吸道中的细菌是至关重要的。技术人员告诉她说化验已经完成了。 安吉拉回到办公室,把白外套挂在衣架上,准备观察一组血液学载玻片。她刚要坐下,发现连接她的办公室和沃德利的办公室的那扇门半掩着。 安吉拉走近门边,朝对面瞟了一眼。沃德利正坐在一架双筒显微镜前。他看见了安吉拉,招手请她过去。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沃德利说。 安吉拉走近显微镜,坐在她的导师对面。他们的膝盖在桌下几乎碰在了一起。她将眼睛对准镜筒朝里面观看。她立即认出了镜下的标本是一块rx房组织的切片。 “这个病例很带欺骗性,”沃德利说,“这个病人才22岁。我们必须进行诊断,而且必须诊断正确。所以你可以多看一会儿。”为了说明自己的看法,他将手伸到桌下,抓住了安吉拉膝盖上面的大腿部分。“不要太快地下结论,仔细看看所有的管道。” 安吉拉训练有素的目光开始有序地扫描镜下的切片,但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沃德利的手一直停留在她的大腿上。他一直在说话,解释着他认为是进行诊断的关键问题。安吉拉无法集中注意力听他讲话,那只手的重量使她感到特别地不舒服。 在过去,沃德利也曾多次碰过她,而她有时也碰过他。但那都是在可接受的社交接触范围之内,比如碰一碰肩膀或拍拍背什么的,甚至一个兴奋的拥抱。在劳动节野餐会的垒球比赛中,他们还互相拍过手掌表示祝贺。但从未有过任何亲昵的暗示。可是现在,他的手一直压在她的腿上,大拇指捏着她的大腿内侧。 安吉拉想移动一下,摆脱他的手掌,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一直希望沃德利会突然想到她会感到不舒服而自动把手移开。可这种事也没有发生。他的手一直握住她的大腿,口里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例活组织检查必须确诊为癌症的理由。 最后,安吉拉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在发抖。她咬着自己的舌头,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 “你看完那些血液学载玻片之后我马上进行复查。”沃德利在她身后喊道。 关上两间办公室的连接门后,安吉拉朝自己的办公桌走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她差一点哭出来,连忙用手蒙住脸,脑子里闪过一连串的念头。她回想起过去几个月的一些事情。比如沃德利常常陪她呆得很晚,一起看载玻片;只要她一有空他就会出现在面前;她每次去咖啡厅,他总会尾随而至并坐在她的旁边。至于他们两人的接触,她也想到,他从未放过每一次这样的机会。 突然间,沃德利所表现出的那种导师般的亲切和和蔼变得不那么慷慨了,不那么愉快了,并具有了不同的含意。甚至他最近谈到的下个月要去出席迈阿密的一次病理学会议的事也使她感到不安起来。 安吉拉把手放下,眼睛直视前方。她怀疑自己是否有点反应失常,也许她把这些细节想过了头,是自己多心了。毕竟戴维总是常说她想得太多,犯有疑心病。也许沃德利都是无意识的,也许他过份喜欢为人师,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分。 她恼怒地摇摇头。从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并非多心。对沃德利的关心帮助,她仍然十分感激,可她不能忘记他的手压在自己大腿上时的不自在感觉。那动作是很不合适的,他自己应该知道这一点;那动作是有意的。问题是她应该如何结束这种不必要的亲呢。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上司。 下班之后,戴维朝医院中心大楼走去,想去检查一下玛乔里的病情,并看看其他几位病人。他发现一切正常之后,便顺路去看尼棋。 由于明智地结合使用了抗菌素、粘液清除剂、支气管扩张药、水合剂及运动治疗,尼琪的病情已有好转。她正靠在枕头上,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在看电视节目。她在家中很难有这种消遣的机会。 “嘿!嘿!”戴维开玩笑地说,“真是一个有闲心的小姐啊!” “得了,爸爸,”尼琪说道,“我看电视不多。克莱伯太太来过我屋,我们还做了一些功课呢。” “那更糟了,”戴维故作忧郁地说,“呼吸情况怎样?” 在医院住过多次的尼琪,对估计自己的病情已颇有经验。儿科医生们已学会听取她对病情的评估了。 “很好,”尼琪说,“但还有点气紧,然而已经好多了。” 安吉拉出现在门口。“好像我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一家又团圆了。”她说。她走进屋,拥抱了尼琪和戴维。安吉拉和戴维分坐在病床的两边,同尼琪谈了半个小时。 “我想回家。”戴维和安吉拉起身离去时,尼琪难过地说。 “你肯定是要回家的,”安吉拉说,“而且我们也想你回家,但我们必须听从皮尔斯纳医生的吩咐。明天上午我们同他说说。” 同父母挥手告了别,看着他们消失在门廊中后,尼琪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又伸手拿起电视遥控器。她已经习惯了住院生活,但她并不喜欢住院。唯一的好处是她可以尽情地看电视,而且想看什么节目都可以。这在家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戴维和安吉拉走出医院大楼,来到医院后门的遮篷下面时才开始讲话,但话仍不多。戴维只是说,两个人都被雨水淋湿很傻。接着两人便朝自己的汽车跑去。 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也没有讲话,唯一可以听到的就是前挡风玻璃上雨刷不断来回滑动的声音。戴维和安吉拉都在认为对方的沉默是出于对尼琪发病住院、对那个令人失望的周末,和眼前不停的雨水所产生的反应。 像是要证实一下戴维的怀疑,安吉拉打破了沉寂。在他们将车开上车道时,她对戴维说,她初步看了一下尼琪的粘液化验,粘液呈铜绿色。“这不是好征兆,”安吉拉继续说,“当这类细菌进入患有囊性纤维病变的病人体内时通常会常久地留在那里。” “你不必告诉我这些。”戴维说。 没有尼琪在场,晚饭吃得很沉闷。他们在厨房的桌子上吃的饭,外面的雨点打在窗户上。最后吃完饭后,安吉拉终于鼓足了勇气把她同沃德利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戴维。 戴维听着听着,嘴慢慢张开了。安吉拉讲完之后,他简直震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混蛋!”戴维说。他用手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愤怒地摇着头。“曾经有一两次,我脑子里也闪过这样的念头,觉得他的行动有点过于亲呢,比如医院野餐会的那天。但后来我又说服了自己,觉得我是不是太嫉妒,有点吃醋,现在看起来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我也不敢肯定,”安吉拉说,“所以我刚才告诉你时心里也很犹豫。我不想过早地下结论。这件事既令人感到疑惑,也叫人感到烦恼。我们女人要处理这类问题实在有点不公平。” “这是个老问题,”戴维说,“性骚扰一直不断.特别是妇女进入职业界之后。长期以来这也是医学界带普遍性的一个问题,尤其是以前医生都是男人,而护士都是女人。” “即使现在女医生的人数在日益增加,仍然存在着这个问题,”安吉拉说道,“你还记得在医学院时我不得不对付一些教师的胡闹吗?” 戴维点点头。“发生这件事我很抱歉,”他说。“我知道你同沃德利在一起一直很愉快的。如果你愿意,我会开车去他家把他揍个鼻青脸肿。” 安吉拉笑了。“谢谢你支持我。” “我还以为你今天一直不愿说话是因为挂念着尼琪呢,”戴维说,“再不然就是仍在为那个周末生着气。” “周末的事已经过去了,”安吉拉说,“尼琪也在慢慢好起来。” “我今天过得也不痛快,”戴维最后也说出了自己的烦恼。他从冰箱取出一罐啤酒,喝了一大口,接着便把自己同凯利以及那位来自伯林顿佛综站的人之间有关利用率问题的谈话内容告诉了安吉拉。 “太没道理了!”戴维说完后安吉拉说道,“他们同你谈这些是什么意思?特别是病人对你的反映一直不错。” “病人的反映显然不是他们关心的问题。”戴维忧郁地说。 “你这话是真的?每个人都知道病人同医生之间的关系是良好医疗工作的基础。” “也许那是过去的事,”戴维说,“目前的现实是由查尔斯-凯利这类人来决定的,他是政府干预下所产生的一群新的医学官僚中的一员。突然之间,经济和政治的考虑在医学界处在了上升的趋势。我担心他们关注的主要问题是决算表上的收支,而不是病人的福利和健康。” 安吉拉摇着头。 “问题在于华盛顿,”戴维说,“政府每次大力介入卫生事业,总把事情弄糟。他们想使每个人都高兴,结果谁也不高兴。你看看医学保健和医学急救这两种措施,都弄得一团糟,对医学事业都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 “你打算怎么办?”安吉拉问道。 “不知道,”戴维说,“只好妥协。我想再拖一阵,看看情况。那你自己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安吉拉说,“我只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是我自己神经过敏。” “我想也有这种可能,”戴维温柔地说,“不管怎么说,这是你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沃德利一直是个很仁厚的长者。既然你们还没有说破,他也许认为你并不介意他的行为。” “你到底在说什么呀!?”安吉拉厉声地问道。 “实际上没有什么意思,”戴维连忙说,“我只是在回答你的话。” “难道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戴维将手伸过桌面,抓住安吉拉的胳膊。“别激动!”他说,“安静些!我是支持你的,我一点也没有认为你有什么不对。” 安吉拉的怒气平息了。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分了,这也反映出她自己不能确定的想法;她有可能是不自觉地鼓励了沃德利。不论如何,她也像一个学生一样想取悦那位“老师”,尤其是考虑到他为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做了那么多的事。她总觉得自己欠了他什么。 “对不起,”安吉拉说,“我只是心情太紧张了。” “我也是,”戴维说,“我们上床睡觉吧。” 第12章 10月19日,星期二 戴维和安吉拉很失望,早晨仍在下雨。然而,与阴郁的天气相反,尼琪的兴致很高,病情也有很大的好转。她脸上的红润恢复了,由于注射了抗菌素,本来可能酿成疾病的喉咙痛也消失了。这说明即使它是由于感染所致,病源也是细菌,而非病毒。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她一直没有发高烧。 “我想回家。”尼琪重复说道。 “我们还没同皮尔斯纳医生谈过,”戴维提醒她说,“但我们会说的,就在今天上午,你耐心一些。” 看过尼琪之后,安吉拉去实验室上班,戴维去护理站取玛乔里的病历。在去她病房的路上,他一直在考虑让她出院。但她对他的问候的反应,说明又出了毛病。 “玛乔里,你觉得哪里不好?”他发现她的脉搏加快了,便问道。她有些昏迷无力。他用手背摸了摸她的额头和手臂。她的皮肤发烫。他想她在发高烧。 戴维不停地询问她的情况,但玛乔里的回答只是一些不清晰的喃喃声。她虽然没有明显的疼痛,但表现麻木无知觉。 戴维注意到玛乔里的呼吸有些吃力,便仔细地听了听她的胸部,听到轻微的阻塞声。接着他又检查了她的静脉炎,发现除了已经消炎之外,其他情况仍未见好转。戴维更加焦虑不安,又检查了病人的其他部位,发现没有什么问题,便又急忙回到护理站,吩咐进行实验室静电血样检查。 实验室返回的第一张检查单是病人的血样检查结果,但这更增加了戴维的疑虑。她的白血球因为炎症消散已经下降,现在还在继续下降,已经低于正常水平。 戴维搔了搔头皮。白血球下降似乎不符合她的病情,有发展成肺炎的可能。戴维从办公桌后站起来,重新回到玛乔里的病房,又听了一阵她的胸音。初期阻塞确实存在。 回到护理站,戴维考虑着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又返回了一些实验报告,但一切正常,即使移动式x光透视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一切都无助于解决问题。戴维考虑请医生会诊,但经过前天的利用率检查之后,他有些犹豫不决。问题在于可能有帮助的会诊医生都不属于佛综站系统。 他没有要求医生会诊,而是从书架上取下了《医生案头参考》。他关心的主要问题是一种革兰氏阴性细菌可能已经出现,导致了双重感染,于是查看了有关这种病情的一种抗菌素。他找到了这种抗菌素之后,便增强了信心,觉得可以治疗玛乔里的疾病。 他写下了有关的处方,并说如果玛乔里的病情发生任何变化,马上给他打电话。安排妥当之后,戴维又急忙奔回自己的办公室。 现在轮到安吉拉来负责外科手术冷冻切片工作了。她总觉得这工作伤脑筋。她实习时就知道这一点,病人一直要处于麻醉状态,等待她来判定活组织是恶性还是良性。 冷冻切片是在手术室内的一间小实验室内进行检查的。实验室位于手术室的一侧,手术室人员很少来这个地方。安吉拉专心致志地工作着,研究显微镜下标本的细胞形态。 她没有听见身后轻轻的开门声。来人说话之前她并没有意识到有人进到了屋内。 “啊,亲爱的,情况怎样?” 安吉拉吓了一跳,头猛地抬起来,一股肾上腺素流过她的身体,心脏怦怦直跳。慌乱中她发现自己正惊异地看着沃德利微笑着的面孔。除了戴维,她讨厌其他任何人叫她“亲爱的”;而且她也不喜欢有人偷偷出现在她面前。 “有什么问题吗?”沃德利问道。 “没有。”安吉拉厉声说道。 “让我看看,”沃德利说着,一边朝显微镜前移动,“是什么病例?” 安吉拉把座位让给沃德利,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沃德利看了一眼载玻片,然后站起身来。 他们用病理学术语谈论了一会儿载玻片的观察情况。很明显,他们都认为活组织为良性,这对麻醉病人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等一会儿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沃德利说道,同时挤了挤眼睛。 安吉拉点点头,没去注意他那眼神。她转过身,刚要重新坐下,突然感觉到沃德利的手摸了一下她的臀部。 “不要工作得太辛苦了,宝贝!”他喊了一声,说完就溜出了房问。 那动作发生得如此之快,安吉拉还没有回过神来。但她知道那并非出于无心。现在她可以完全肯定前天那摸大腿的动作也并不是无意的。 有几分钟,安吉拉坐在小实验室内,愤怒而迷惑地颤抖着。她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突然这样胆大起来。过去几天内,她显然并没有改变自己的态度。她该怎么办?她不能坐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那将成为公然的纵容。 安吉拉确定自己有两种可能的做法:直接对沃德利说清楚或向医疗主任迈克尔-考德威尔报告。但后来她想到了现任专业人员总管坎特医生。她也许应该去找他谈谈。 安吉拉叹了口气。考德威尔和坎特都不是她在遇到性骚扰问题时应该去找的对象。两个人都是健壮的男性。安吉拉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这两个人时他们的反应。考德威尔听说女人当病理学医生似乎感到震惊,而坎特竟无知地说什么他在医学院读书时班上的几个女生像“狗”。 她又想自己亲自找沃德利谈话,但同时又觉得这种方法也不好。 通话器中传出可憎的静电蜂鸣声,使安吉拉又吃惊地回到现实之中。那是护士长的呼唤。“威尔逊医生,”她说道,“他们在第三急诊室等着你的活组织检查结果呢。” 戴维发现这天上午他比前一天下午更难以集中精力考虑病人的病情。他不仅仍为同凯利的谈话感到心烦意乱,现在更为玛乔里-克莱伯日益加重的病情感到担心。 上午10点钟左右,戴维看了自己的另一个老病号约翰-塔洛,也就是那位白血病患者。约翰没有预约。他上午打来电话之后,戴维让苏珊把他作为半急诊加了一个号。要是在前天,戴维就会让他去看急诊了。但现在他想到凯利的那番谈话,便决定由自己为他看病。 约翰感觉不舒服。前天夜晚他吃了生蛤蜊,得了严重的肠胃病,上吐下泻、严重脱水、腹部绞痛,十分难受。 看到约翰难受的样于,又想起他白血病的病史,戴维马上同意了让他住院治疗。他吩咐进行一系列检查以确定约翰的病因;他还开始对他进行静脉注射,使他复水。他暂时没对他使用抗菌素,以等确诊了病情再说。因为这种病可能是细菌感染,也可能只是食物中毒。 上午11点钟前,特雷纳的秘书科莉特告诉了他一件坏消息。她刚从电话中得知杰布-威金斯再次控制了市政委员会。关于医院修建停车库的议案,尽管特雷纳经过努力再次使其提上了议程,但又被否决了。因此,在春天以前,已没有可能再次对其进行投票表决了。 “真他妈倒霉!”特雷纳气愤地骂道。他用双手在桌面上沉重地拍了一下。科莉特没动声色。她已经习惯了特雷纳发脾气。“我真想把威金斯那个猪脖子拧下来,或者把他掐死。” 科莉特悄悄离开了办公室。特雷纳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在管理医院方面他缺少应有的支持,这使他感到十分恼怒。他不明白市政委员会为什么会如此没有远见。很明显,这所医院是本市最重要的一项产业;同样明显的是,医院需要这个停车库。 无法继续工作下去了,特雷纳便抓起自己的雨衣、帽子和雨伞,一阵风冲出了办公室。他钻进汽车,直接朝医院驶去。如果这里建不成车库,他至少应当亲自去检查一下照明设备。他不想再冒在医院的停车场内发生更多的强xx事件的风险。 特雷纳在用作工程维修部办公室的无窗小屋中找到了沃纳-范-斯莱克。特雷纳一直不怎么喜欢同范-斯莱克在一起。范-斯莱克一向太少言寡语,太喜欢孤独,而且有点不修边幅。待雷纳还发现范-斯莱克身体壮得有些吓人。他比特雷纳高出几英寸,而且长得粗壮得多,浑身肌肉突出,说明他有举重的习惯。 “我要看看停车场的灯光。”特雷纳说。 “现在吗?”范-斯莱克问道,声音不高,同一般人问问题时的语调一样。他说的每个字音都很平板,使特雷纳听起来很不入耳。 “我现在有点空,”特雷纳解释说,“我想看看灯光是否够用。” 范-斯莱克披上一件黄色油布雨衣,走出了办公室。来到医院的外面,他把底层停车场中的每一盏电灯指给特雷纳看,但从一盏灯前走到另一盏灯前,从不加任何评论。 特雷纳举着雨伞,慢慢走着,对每盏灯都点点头。当他跟着范-斯莱克走过万年青小丛林,登上两层停车场之间的木台阶时,特雷纳突然想到范-斯莱克在不工作时会干些什么。他想起自己从未看到范-斯莱克在城中散过步或逛过商店;而且这个人还因为不参加医院的社交活动而闻名于众。 特雷纳对长时间的沉默感到很别扭,他清了清嗓子。“家里一切都好吗?”他问道。 “很好。”范-斯莱克答道。 “房子也好吗?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范-斯莱克说。 特雷纳开始感到很难使范-斯莱克一句话说上五个字。“你觉得平民的生活比海军的生活好吗?” 范-斯莱克耸耸肩,开始指点上层停车场中的电灯。特雷纳继续对着每盏电灯点头。看上去灯光不少。特雷纳心里在想哪天晚上也把车停在这儿,看看天黑以后光线是否充足。 “看上去不错。”特雷纳说。 他们开始返回医院。 “你花钱很仔细,是吗?”特雷纳问道。 “是。”范-斯莱克说。 “我认为你在医院的工作做得不错,”特雷纳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范-斯莱克没有回答。特雷纳看了一眼范-斯莱克此时的身影。他不知道范-斯莱克为什么会这样没有感情,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从他儿时起就一直不理解面前的这位亲戚。有时,特雷纳觉得很难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亲戚关系。但事实上,他们的确是亲戚。范-斯莱克是特雷纳唯一的侄儿,是他死去的姐姐的儿子。 他们走到分开上下停车场的树丛边时,特雷纳停下了脚步。他扫视了一下树枝。“这条路上怎么没有灯?” “没有任何人说过要在这条路上安装电灯。”范-斯莱克说道。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完整句子。特雷纳甚至感到有些高兴了。 “我想还是安一两盏灯为好。”特雷纳说。 范-斯莱克轻轻点了点头。 “谢谢你陪我。”分手时特雷纳说道,为自己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位侄儿而松了口气。他一直为自己疏远了亲戚而感到内疚,但范-斯莱克却是这样一个怪人。特雷纳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姐姐也并不是一个完全的正常人。虽然她的名字叫桑妮1,但她的性情却完全是另一码事。她一向少言寡语,性格孤僻,一生都处于忧郁之中。 1有阳光明媚之意。 特雷纳也一直不甚理解桑妮为什么会嫁给那个酒鬼沃纳-范-斯莱克医生。她的自杀是最后的一击。如果她当时来找他,他一定会设法帮助她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沃纳-范-斯莱克有这样的父母,他是这样一个怪人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由于他在海军受过机械方面的训练,他既是一个有用的人,也是一个可信赖的人。特雷纳很高兴自己建议医院雇用了他。 特雷纳从回忆中解脱出来,直奔比顿的办公室而去。 “我有一些坏消息。”比顿的秘书把他引进屋后,他马上说道。他把市政委员会关于修建停车库的表决结果告诉了比顿。 “我还希望我们以后不会再有强xx事件了呢。”比顿说道。她显然感到失望了。 “我也是,”特雷纳说,“幸好,那些灯光还可以起些作用。我刚在停车场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那里的电灯。电灯似乎不少,只是两层停车场中间的路上没有灯,我已要求范-斯莱克增加一两盏电灯。” “很抱歉我没有一开始就要求两层都安上电灯。”比顿说道。 “这月的财政情况怎样?”特雷纳问道。 “我就担心你会问,”比顿说,“阿恩斯沃斯昨天把月中的数字给了我,情况不妙。如果下半月也像上半月一样,10月份的情况一定比9月份更糟。奖励计划虽然有些帮助,但佛综站的住院率仍然超过了定额。更糟的是,我们的病人似乎病情越来越严重。” “我想,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强利用率的提高,”特雷纳说,“我们应该更加重视高效利用管理办法。除了奖励计划,我们必须立足于依靠我们自己。近期内,我们不会有更多的遗赠收入。” “还有几件麻烦事应该让你知道,”比顿说,“91年的那位医学博士旧病复发了。罗伯逊在一个交叉路口发现了他,他把车开上了人行道。” “取消他的处方权,”特雷纳毫不犹豫地说,“酗酒的医生已给我的生活制造了太多的头痛事。”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姐姐的那位废物丈夫。 “另一个问题是,”比顿说,“急诊室的护士长索菲-斯蒂芬吉罗斯发现去年一年期间有大量医学仪器被盗。她认为是一名外科医生干的。” “还有什么?”特雷纳叹了口气问。“我有时觉得管理好一个医院简直是不可能的。” “她有一个计划可以抓住这个盗贼,”比顿说,“如果她抓住了他,我们要把他作为一个典型来教育大家。” 戴维走出自己的一间诊断室,惊奇地发现另一间诊断室门口的挂号筐是空的。 “没有病历了?”他问道。 “你已经提前完成了定额,”苏珊解释说,“休息一会儿吧。” 戴维趁机跑到了医院。他先去看了尼琪。当他走进病房时,惊异地发现卡罗琳和阿尼坐在尼琪的病床上。这两个孩子竟未遇到询问跑进了医院。一般情况下,他们来医院都需有大人的陪同。 “你不会告发我们吧,威尔逊医生?”卡罗琳问道。她看上去根本没有9岁。她的疾病阻碍了她的发育,比尼琪的情况更为严重。她的样子更像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不,我不会告发你们的,”戴维向他们保证说,“但你们怎么这样早就放学了?” “这对我很容易,”阿尼自豪地说,“代课的老师不知道该干什么,她搞得乱七八糟。” 戴维转而注意自己的女儿。“我同皮尔斯纳医生谈过了,他同意你今天下午回家。” “太好了,”尼琪激动地说,“我明天可以上学吗?” “这我不清楚,”戴维说,“我们要同你好好商量一下。” 离开尼琪的病房之后,戴维又去看望了约翰-塔洛,看他是否已经安排停当,静脉注射是否已开始进行,还有他吩咐的检查是否已经做过。约翰说他觉得情况并未见好。戴维嘱咐他要有耐心,并向他保证说,一旦他得以复水,他的病情肯定会有改善。 最后,戴维又去看了玛乔里。他希望增加的抗菌素能够改善她的病情,但结果却没有。事实上,她的病情更加恶化了。她实际上已经昏迷,这使戴维十分震惊。 他怀着惊恐的心情又听了听玛乔里的胸部,阻塞比原来加剧了,但仍不能说明她的临床情况。戴维急忙跑到护理站,问为什么没有打电话找他。 “打电话给你说什么呢?”珍妮特-科尔伯恩问道。她是护士长。 “玛乔里-克莱伯的病情,”戴维大声叫道,同时又写出处方,指示再进行静电血样检查和移动式x光胸腔透视。 珍妮特同其他几位楼层的护士商量了一下,然后告诉戴维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病人有任何变化。她甚至说,不到半个小时之前一位领照实习护士刚去过玛乔里的病房,也没有报告任何变化。 “这不可能。”戴维生气地说。他抓起电话,开始拨号。原先他对请医生会诊感到犹豫不决,但现在他有些惊慌,想尽快请他们来会诊。他打电话通知了玛乔里的肿瘤医生克拉克-米斯里奇和一位传染病专家马丁-哈斯尔鲍姆医生。这两个人都不是佛综站的医生。戴维还请了一位属于佛综站系统的神经科医生艾伦-普里查德。 三个专家都接了戴维的电话。当他们听到戴维疯了一般的请求和他对病情的说明之后,都答应马上前来会诊。接着戴维又告诉苏珊密切注视玛乔里的情况;他还告诉她通知来诊断室看病的病人说他要迟一些再来诊病。 肿瘤医生首先到达,紧接着传染病专家和神经科专家也来了。他们查看了病历,又同戴维一起讨论了病情,然后便一起去看玛乔里。对她进行了仔细检查之后,他们又撤回护理站进行讨论。但他们刚要开始谈到玛乔里的病情时,灾难就降临了。 “她停止呼吸了。”一位护士从玛乔里的病房喊道。她是留在那里收拾专家们检查后留下的东西的。 戴维和会诊医生跑回病房,珍妮特-科尔伯恩已给急救队打了电话。他们很快到达,大家汇聚在204病房。 由于这么多人及时赶到,玛乔里立即被插上了管子,开始了呼吸。由于抢救及时,她的心率没有变化。大家都坚信她只是经历了短时间的缺氧。但问题在于他们不知道她停止呼吸的原因。 他们开始讨论各种可能性。突然,她的心脏跳动减慢,接着便停止了。监视器上显示出一条令人恐惧的直线。急救队给病人采用了电击,希望她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但仍没有反应。他们又电击了一次,仍然没有效果。他们开始进行胸腔闭合心脏按摩。 他们疯狂地工作了30分钟,试过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一切办法,但没有一样是奏效的。甚至对外部的起搏,心脏也无动于衷。慢慢地,大家失望了。最后,大家一致认为,玛乔里-克莱伯已经死亡。 戴维和会诊医生走回护理站;急救队留下来收拾东西,护士们则帮助清扫病房。戴维受到很大的打击;他不能想象还有什么情景比这更糟。玛乔里进医院时的病情并不严重,那时他自己正在外地度周末。可是现在她已成了死人。 “真是太糟了,”米斯里奇医生说道,“她是多好的一个人啊!” “应当说,根据病历上的记载,她的情况相当不错的,”普里查德医生说,“但肯定是她的疾病使她丧命的。” “等等,”戴维说,“你认为她是死于癌症吗?” “显然是这样,”米斯里奇医生说,“我第一次给她看病时,她的癌症就已经扩散了。尽管她的情况比我预计的好些,但她是个有病的女人。” “但她的肿瘤没有任何临床迹象,”戴维说道,“她的最后死因可能是某种免疫系统出了毛病。你怎么能把那同她的癌症联系起来呢?” “免疫系统管不着呼吸或心脏。”普里查德医生说。 “可她的白血球在减少。”戴维说。 “她的肿瘤不明显,这是实情,”米斯里奇医生说道,“可如果我们对她破腹检查,我想到处都会发现癌症,包括她的大脑。记住,她原先接受诊断时,癌症已大面积转移。” 戴维点点头;其他人也点点头。普里查德医生拍了一下戴维的背。“不可能战胜他们每个人的疾病。”他说。 戴维谢过会诊医生们。他们也礼貌地感谢戴维的邀请,然后便各自离去了。戴维坐在护理站的办公桌旁,感到浑身软弱无力,心情郁闷。他对玛乔里的死所感到的悲哀和愧疚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同她已经是那么熟悉;更令人难受的是,她是尼琪爱戴的老师。他将如何向女儿解释这一切呢? “对不起,”珍妮特-科尔伯恩轻声说,“劳埃德-克莱伯,也就是玛乔里的丈夫,到医院来了。他想同你谈谈。” 戴维站起来,感到浑身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在护理站坐了多久。珍妮特领他来到病人休息室。 劳埃德-克莱伯正在凝望窗外的雨水。戴维估计他在45岁左右;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戴维很同情他。他不仅失去了妻子,而且现在必须承担起单独抚养两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的责任。 “对不起。”戴维没头没脑地说。 “谢谢你。”劳埃德说着,强忍住泪水。“谢谢你照顾玛乔里;她真的很感激你对她的关心。” 戴维点点头。他极力想说点什么,以表达自己的同情之心。在这种时刻,他总是感到力不从心,但他已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最后,戴维终于鼓足勇气请求他同意进行尸体解剖检查。他知道这个要求非常过分,但玛乔里病情的急剧恶化使他深感不安。他极力想弄明白。 “如果这样能对他人有所帮助,”克莱伯先生说,“我相信玛乔里也会同意这样做的。” 戴维留在那里同劳埃德-克莱伯谈了很久,直至更多的直系亲属到达为止。后来,戴维离开了这些悲痛的人们,朝实验室走去。他发现安吉拉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她看见他的到来很高兴,并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了他。接着她发现戴维脸色很忧郁。 “出了什么事?”她焦虑地问道,站起身握住他的手。 戴维告诉了她。他有几次不得不停下来稳定住自己的情绪。 “我很难过。”安吉拉说。她用手臂搂着他,拥抱着他,以示安慰。 “我算什么医生!”他咒骂着自己,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你一定认为我现在应该适应这种事情了。” “你的责任感是你魅力的一部分,”安吉拉安慰他说,“正是这一点使你成为一个好医生。” “克莱伯先生同意进行解剖检查,”戴维说,“我为此感到高兴,因为我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死因,特别是她死得这么快。她的呼吸停止了,接着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会诊医生都认为是她的癌症所致。是有这种可能,但我想让巴特莱特医院去证实它。你能负责进行解剖检查吗?” “当然,”安吉拉说,“但请你不要对此过分悲伤;这不是你的过错。” “让我们看看解剖结果再说吧,”戴维说,“还有,我该对尼琪怎么说呢?” “那会很困难的。”安吉拉承认说。 戴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尽快地看完自己的病人。为了这些病人,他讨厌自己总被这么多事情困扰,但这是没法回避的。他才看了四个病人,苏珊就在两个诊断室之间截住了他。 “很抱歉打扰你,”她说,“但查尔斯-凯利在你的私人办公室,他要求马上见你。” 戴维担心凯利的来访同玛乔里的死亡有关,便赶快穿过大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凯利正不耐烦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戴维进屋后,他停止了走动。戴维随手将门关上。 凯利的脸色很严肃,似在生气。“我发现你的行为特别令人气愤。”他说道,居高临下地看着戴维。 “你在说些什么?”戴维问道。 “昨天我才同你谈过利用率的问题,”凯利说,“我认为我已讲得十分清楚,你也已经懂得。可是今天,你不负责任地请来了两个非佛综站的医生,来为一个毫无希望的绝症病人会诊。这种行为意味着你对今天医学界面临的主要问题毫无认识。这是不必要的开支,多余的浪费。” 戴维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请等一等,请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种会诊是不必要的呢?” “噢,老兄!”凯利不屑地挥了挥手说,“事情很明显,病人的情况没有改变,她正在死去,她一定会死。每个人都迟早会死去。我们的钱和其他资源不应该为了某种毫无希望的英雄行为而白白地扔掉。” 戴维直视着凯利的蓝眼睛,不知道说什么为好。他简直惊呆了。 为了回避沃德利,安吉拉在实验室另一侧的一间无窗小房间内找到了保罗-达内尔医生。他的桌子上面摆了一迭细菌培植盘;微生物学是他专门的研究领域。 “我能和你谈一会儿吗?”安吉拉站在门口问道。 他招手示意她进屋,同时将身子仰靠在自己的旋转椅背上。 “这儿的尸体解剖程序是怎样的?”她问道,“我来这儿之后还没有看见过这种解剖检查。” “这个问题你需要同沃德利商量,”保罗说,“这是个政策性问题。对不起。” 安吉拉不情愿地朝沃德利的办公室走去。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亲爱的?”沃德利说,同时对安吉拉温和地微笑着。这种微笑过去安吉拉曾认为是父亲般慈祥的表示,但现在已变成了淫邪的象征。 安吉拉讨厌沃德利叫她“亲爱的”,但她强压着自己的自尊,向他询问了安排一次尸体解剖需要遵循的程序。 “我们不进行尸体解剖,”沃德利回答说,“那是医学检查员的事。尸体要送到伯林顿去。进行尸体解剖的费用很大,我们与佛综站的合同不包括这项内容。” “如果家人要求呢?”安吉拉问道,尽管她知道克莱伯的亲属并没有真正要求这样做。 “如果他们愿意掏出1890美元的费用,我们可以同意他们的要求,”沃德利说,“否则我们不做这种检查。” 安吉拉点点头,然后便离去了。她没有回去工作,而是朝专业大楼走去,来到了戴维的办公室。她吃惊地看到那儿有许多病人在等候看病。候诊室的每个椅子都坐了人,有几个病人甚至站在厅内等候。她走遍了几个诊断室,终于找到了戴维。他显然十分疲倦。 “我不能为玛乔里-克莱伯进行尸体解剖。” “为什么?”戴维问道。 安吉拉把沃德利的话告诉了他。 戴维沮丧地摇了摇头,咧着嘴骂起来。“我对这个地方的看法越来越坏了。”他说,接着他把凯利对自己处理克莱伯太太病例的看法告诉了安吉拉。 “这太荒唐了。”安吉拉说。她被激怒了。“你是说他认为会诊没有必要,是因为病人死了。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能说什么呢?”戴维摇着头说道。 安吉拉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凯利已经变得到了无知的程度。安吉拉本想多说几句的,但她知道戴维时间很紧,她耸了耸肩膀。“你的办公室外挤满了病人,”她说,“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看完。” “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尼琪由我带回家。你下班时给我打个电话,我再开车来接你回去。” “这样很好。”戴维说。 “再见,亲爱的,”安吉拉说,“我们随后再谈。” 安吉拉回到实验室,结束了今天的工作,然后去接尼琪回家。尼琪出院感到很高兴。她同拉斯蒂又欢乐地重逢了。 7点15分,戴维打来电话。把尼琪舒适地安排在电视机前,安吉拉便驱车赶回了医院。她车开得很慢。雨下得很大,雨刷吃力地上下滑动着以保持车窗的视线。 “多糟的夜晚。”戴维跳进汽车时说道。 “白天也够呛,”安吉拉说着,一面将车开下山坡,朝城中驶去,“特别对你来说。你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我还可以,”戴维回答说,“忙点也有好处,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可是现在我又必须面对现实了。我怎么对尼琪说呢?” “你只好把实情告诉她。”安吉拉说道。 “说起来容易,”戴维说,“万一她问起我玛乔里为什么死去怎么办?问题是我不知道,无论是从生理角度来说,还是从抽象角度来说,我都无从回答。” “我又想了想凯利的话,”安吉拉说,“我觉得他对护理病人的常识方面缺乏基本的认识。” “那是对他过高的估计,”戴维轻蔑地笑着说,“问题的可怕性在于他正处在领导的地位。像凯利这样的官僚正打着医疗卫生改革的幌于,在干预破坏医学的实践。可惜公众一点也不了解内情。” “今天我又同沃德利打了一回交道。”安吉拉说。 “那个混蛋!”戴维说,“他这回干了些什么?” “又有几次叫我‘亲爱的-,”安吉拉说,“还用手摸了我的背。” “上帝!真是个迟钝的傻瓜。”戴维说道。 “我真的必须做点什么。我只希望我能知道怎么去做。” “我认为你应该找坎特谈谈,”戴维说,“我曾经考虑过这事。至少坎特是个医生,不只是个卫生管理官僚。” “可是他对那些医学院班上的女孩的评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安吉拉说。 他们将车开进院内的车道。安吉拉将车停在沾泥物品存放间的门口。二人朝遮雨的地方跑去。 “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戴维抱怨说,“已经连续下了三天啦!” 他们进到屋内之后,戴维决定将火升起,以便给屋子一种温暖欢乐的气氛;安吉拉又将她早先为自己和尼琪准备的饭菜热了热。戴维下到地下室去,发现潮气已经渗透了花岗岩基石之间的灰浆。随着湿气,他又闻到了他从前偶尔闻到的那股潮湿腐败的霉味。他在取木柴的时候,想到那泥上的地面,心里又感到一点安慰。如果大量的水分进入地下室,泥土地会将水分吸收,而水分最终会消失掉。 吃完饭后,戴维和尼琪一同看电视。尼琪每次生病,都会得到父母允许,可以多看一会儿电视。戴维假装对电视上的节目很感兴趣,想借机鼓足勇气把玛乔里的事告诉尼琪。最后,在放映商业广告的当儿,戴维用手搂住女儿。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他轻柔地说。 “什么事?”尼琪问道。她正在高兴地逗着拉斯蒂玩,那小狗正蜷起身子挨着尼琪睡在沙发上。 “你的老师,玛乔里-克莱伯,今天死了。”戴维慢慢说道。 一时间,尼琪什么也没有说。她低头看着拉斯蒂,假装在关注狗耳朵后面的一卷毛。 “我为此感到很难过,”戴维继续说,“尤其是我是她的医生;我想你也一定很难过。” “不,我不难过。”尼琪摇着头很快地说。她将眼前的一缕头发撩开,接着又去注视着电视,仿佛她也对商业广告发生了兴趣一样。 “心里难过是对的。”戴维说。他开始谈到想念一个人关心的亲人这类事情,突然,尼琪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大哭起来。她紧紧地抱着他,他从不记得她以前抱得这么紧过。 戴维拍了拍尼琪的背,继续安慰着她。 安吉拉出现在门口,看见戴维抱着抽泣的女儿,便走了过去。她轻轻移开拉斯蒂,坐在尼琪旁边,用手抱着戴维和尼琪。三个人紧紧抱在一起,身子轻轻摇晃着。外边的雨点猛烈地敲打在窗户上。 第13章 10月20日,星期三 尽管尼琪不停地反对,戴维和安吉拉仍然坚持不让她去上学,再在家里休息一天。考虑到天气和她仍在注射抗菌素这一情况,他们没有理由去冒险。 尽管尼琪这次不像平常那么合作,他们还是认真地为她做了上午的呼吸系统疏导练习。随后戴维和安吉拉又听了她的胸部,二人都很满意。 艾丽斯-多尔蒂按她答应的时间准时到达。有这样一个既可靠又便利的人帮忙,戴维和安吉拉心里很感激。 安吉拉和戴维钻进自己的蓝色沃尔沃汽车后,戴维抱怨说自己一周都未能骑自行车了。现在雨已没有原来的大了,但云层仍然很低很厚,充满湿气的土地上又升起了一层浓雾。 他们7时30分到达了医院。安吉拉径直去了实验室,戴维则上楼去看病人。当他走进约翰-塔洛的病房时,惊奇地发现病床空着,床上盖着罩布,屋里还有一架梯子。戴维跑到护理站询问他病人的情况。 “塔洛先生被转到206室去了。”珍妮特-科尔伯恩说道。 “为什么?”戴维问。 “他们要粉刷房间,”珍妮特说,“维修部上来通知我们的。我们告诉了住院部,他们让我们把病人转入206室。” “我认为这欠考虑。”戴维埋怨说。 “这怪不了我们,”珍妮特说,“你找维修部说去吧。” 戴维为病人的情况感到恼怒。他听了珍妮特的建议,下楼去了维修部。他在维修工程办公室的门框上敲了两下。里面的办公桌旁坐着一个与戴维年龄相仿的男人,正埋头看着什么东西。那人身穿皱巴巴的淡绿棉布工作衫和长裤,脸上的胡子可能有两天没刮了。 “什么事?”范-斯莱克从桌上的计划书上抬起头,问道。他的声音平板,脸上毫无表情。 “我的一个病人被换了房间,”戴维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如果你说的是216室,那里正在粉刷。”范-斯莱克用单一的音调说。 “显然那儿是正在粉刷,”戴维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粉刷。” “我们有固定的日程安排。”范-斯莱克说。 “我不管什么安排,”戴维说,“我认为不应该使病人感到不便,尤其是重病人,而且住院的都是重病号。” “你如果有问题,请去找比顿。”范-斯莱克说道,说完便又去看自己的计划书了。 范-斯莱克的傲慢使戴维感到吃惊。他呆呆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范-斯莱克不理睬他,悠然地坐在那里。戴维摇摇头,然后便转身离去。在回病房的路上,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范-斯莱克的提示,决定去找院长谈谈此事。他走进塔洛的新病房,突然又碰上一个新问题:约翰-塔洛的病情加重了。 约翰的上吐下泻开始时曾被控制住了,可此时又复发了。更严重的是,约翰已失去感觉,被叫醒之后,仍然无动于衷。戴维弄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病症,因为自从约翰住院之后,已经做了多次静脉注射,脱水现象已明显消失。 戴维认真为病人做了检查,但对他的临床表现没有找到任何解释,特别是弄不清他为什么会这样萎靡不振。戴维只想到一种可能性,那就是约翰对戴维给他开的安眠药有些过敏。这种安眠药是在病人要求时才可以交予服用的。 戴维急忙回到护理站,从挂钩上取下塔洛的病历。他仔细研究了实验室头天晚上送来的检查资料,想弄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以便决定下一步应该怎么治疗。由于前天同凯利的谈话,他不愿意再请会诊医生,因为他想请的两位,即那位肿瘤医生和传染病医生都不是佛综站的医生。 戴维闭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觉得自己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不幸的是,资料中缺少一份关键的数据:前一天的粪便检查还没有送来。因此,他仍然无法确定自己治疗的疾病究竟是否是因为细菌感染所致。如果是细菌感染,又是什么细菌。好的一面是约翰至今尚未发烧。 戴维又看了一遍病历,他断定原因是给约翰服用了那种必要时才可服用的安眠药。他想到这可能是造成约翰昏睡不醒的原因,便取消了这种药物。他又指示再做一次粪便检查和血样检查。作为最后一项指示,他要求每小时给约翰量一次体温,一旦温度升高,立即通知他。 完成了最后一个预定的活组织检查之后,安吉拉把手术室中的小病理实验室清扫于净,然后去了自己的办公室。这一上午,她的效率很高,自己心里也很高兴。她设法完全避开了沃德利。但不幸的是,她知道自己最后还是得去见他,并很为他的行为感到担心。尽管她认为自己是个天性乐观的人,但仍然十分担心自己同沃德利的问题并不会自动了结。 回到办公室,安吉拉马上注意到自己同沃德利办公室的连接门半开着。她轻手轻脚走到门边,正欲把门关上。 “安吉拉!”沃德利喊道。安吉拉吓得退后一步。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紧张到了何种程度。“请进来一下,我想让你看一件十分有趣的东西。” 安吉拉叹口气,不情愿地把门拉开。沃德利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摆着一台显微镜,但不是那台教学显微镜。 “快来。”沃德利又喊了一声。他招呼安吉拉走近,并用手拍了拍那台显微镜的顶端。“看看这块载玻片。” 安吉拉小心谨慎的走进房间;在几英尺以外,她犹豫起来。沃德利意识到她的迟疑,推了一下自己的座椅,椅子离开了桌子。安吉拉走近显微镜,弯下身子调整了一下显微镜的镜孔。 她还没来得及往里观看,沃德利突然向前抱住了她的腰部,把她拉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并紧紧把她搂在怀里。 “你跑不了啦!”沃德利叫了一声。 安吉拉尖叫一声,极力想挣脱。这种突如其来的强制接触惊吓了她。她一直担心他那种轻微的拍摸,没想到他会如此粗暴地搂抱她。 “放开我!”安吉拉愤怒地要求道,一面用力掰着他的手指,企图挣脱他的搂抱。 “除非你听我给你讲件事。”沃德利说道,同时格格地笑起来。 安吉拉停止了挣扎。她闭上眼睛,既感到受辱,也感到愤怒。 “这就对了,”沃德利说,“我有好消息。出差的事定了,我甚至已经拿到了机票。我们要去参加11月份在迈阿密召开的病理学会议了。” 安吉拉挣开眼。“太好了,”她用最强烈的讽刺语气说道,“现在该放开我了!” 沃德利放开了她;安吉拉从他的大腿上跳起来。但她正想离开时,他又抓住了她的手腕。“那会很美妙的,”沃德利说,“那里的气候宜人,现在正是迈阿密最好的季节。我们将住在海边,我已在枫丹白露旅馆预订了我们的房问。” “放手!”安吉拉咬着牙喊道。 “嗨。”沃德利说。他弯过身子,盯住她看。“你是疯了还是怎么的?如果我吓着你,请你原谅。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他放开了她的手。 安吉拉气极了。她咬着嘴唇,使自己没有爆发出来,然后一口气跑进自己的办公室。她又羞又恨,用力把连接门关上。 她用双手使劲搓着自己的面部,极力控制住自己。由于肾上腺素的涌动,她浑身颤抖着。几分钟以后她才镇定下来,呼吸恢复了正常。接着,她抓起自己的外衣,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办公室。至少,沃德利丑恶卑劣的进攻终于促使她采取了行动。 她尽量避开迷-的雨水,从医院主楼冲向造影中心。来到伸出的屋檐下,她放慢了脚步。进入楼中之后,她径直朝坎特的办公室走去。 因为事先没有打电话,安吉拉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德尔伯特-坎特才接见了她。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已经相当平静下来,甚至又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应该完全责怪沃德利的行为。她觉得自己本该估计到这一步的,本不该表现得这样天真。 “请进,请进。”坎特接见她时和蔼地说。他从自己杂乱无章的桌子旁站起来,陪伴安吉拉走进房问。他移开一把椅子上的一堆放射学杂志,让安吉拉坐下,并递给她一些点心。她客气地谢绝了。他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叉,双臂抱胸,问找他有什么事情。 同这位专业人员总管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安吉拉感到有些勇气不足。她对坎特及他对女人的态度的不好看法突然涌向脑海。他的脸上露出了假笑,仿佛他已经认定,不论这个女人心里在想什么,那都是无足轻重的琐事。 “这对我来说是不容易的,”安吉拉开始说道,“所以请你谅解我。我来这儿是很困难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坎特鼓励她继续讲下去。 “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受到了沃德利医生的性骚扰。” 坎特将交叉的腿放下,身子前倾。安吉拉增强了一些勇气,至少坎特表示愿意听她讲下去。但她马上又发现了那虚假的笑容。 “这有多长时间了?”坎特问道。 “很可能我来这里以后一直是这样。”安吉拉说。她打算进一步说明,但坎特打断了她。 “很可能?”他扬起眉头问道,“你是说你不能肯定?” “开始时并不明显,”安吉拉解释说,“最初我只把他的行为看成是一位导师特别的热情,几乎是像父亲般的感情。”接着,她从头叙述了发生的事情,讲述此事怎样开始成为一个界线问题。“他总是借机接近我,似乎是无意识地触摸我,”安吉拉解释说,“他还不断地向我吐露有关个人家庭方面的问题,我觉得那不够恰当。” “你所说的这些表现都可以认为是在友谊的范围之内,也是一个导师的职责。”坎特说道。 “我同意你的看法,”安吉拉说,“所以我没有阻止它的继续。问题是后来有了发展。” “你是说有了变化?”坎特问道。 “肯定是这样,”安吉拉说,“就在最近。”她接着讲述了把手放在大腿上的事,尽管她讲述时感到特别地不自在;她提到用手摸她的背和突然称她“亲爱的”。 “就我个人而言,我看不出‘亲爱的-一词有什么不妥,”坎特说,“我在造影中心对姑娘们都是这样称呼的。” 安吉拉只能用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揣测着这个中心的女人对他的这种行为会有什么反应。她显然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她开始认识到自己决不可能从一个对女人的看法比沃德利更古怪的医生那里听到什么公正的意见。尽管如此,她还是认为自己应该把已经开始的话说完。因此,她描述了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沃德利拉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宣布他们要去迈阿密出差开会。 “对这一切我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她说完后坎特说道,“沃德利医生是否暗示过你的工作取决于他的性好感?” 安吉拉不禁内心叫苦,她担心坎特对性骚扰的理解只限于最公开的情况。“没有,”她说,“沃德利医生没有说过那类话,但我觉得他那不必要的亲热特别烦人。它已超过了友谊或职业关系的界线,甚至超过了相互尊重的界线。这使我很难工作。” “也许你有些过分了。沃德利是一个很富于表现的人,你自己也说过他很热情。”当坎特看到安吉拉脸上的表情时,又补充说:“好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安吉拉站起身;她勉强地为耽误了他的时间而感谢了他。 “没关系,”坎特说,同时伸了伸腰背,“有情况随时告诉我,年轻的女士。同时,我答应你同沃德利医生谈谈,一有机会马上就谈。” 对他最后的允诺,安吉拉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她不禁感到自己去找坎特的行动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如果会有什么作用的话,那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整个下午,戴维一有机会就跑过去检查约翰-塔洛的病情。但遗憾的是,约翰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善;同时,自从戴维肯定他的静脉注射已经控制住他上吐下泻所造成的液体流失之后,他的病情也没有进一步恶化。傍晚时,戴维最后一次进病房去查看,希望约翰的神志状态至少能有所改进,但仍没有。约翰仍像上午时一样精神恍惚,甚至有所加重。受到询问时,他仍只能说出自己名字,只知道自己在住院;至于现在是哪年哪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戴维回到护理站,看了一遍他手头的实验室报告和诊断结果,大多数情况都正常。那天的验血结果表明约翰的白血球又有所减少,但根据约翰的白血病史,戴维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现象。初步的粪便检查也出来了,病理细菌属于阴性。 “如果塔洛先生的体温升高或他的肠胃病有恶化的症状,请打电话给我。”他向护士交代过后便离开了护理站。 戴维在医院大厅碰上了安吉拉,他们一同朝汽车跑去。天气越来越坏,不仅继续下着雨,也变得更冷了。 在回家的路上,安吉拉告诉了戴维有关她同沃德利刚发生的事情,以及坎特对她抱怨的反应。 戴维摇了摇头。“我对沃德利不抱希望,他是个混蛋。但我对坎特还是抱有希望的,特别是他是专业人员负责人。即使他无动于衷,但他是懂得法律的,知道医院的责任。你难道认为在过去10年间国家对性骚扰方面的立法对他没有影响,难道他会对此视而不见吗?” 安吉拉耸了耸肩。“我不想再为这事伤脑筋了。这一天你过得怎么样?还在考虑玛乔里的死吗?” “我没有时间去仔细想它,”戴维说,“我让约翰-塔洛住进了医院,他的情况使我很担心。” “出了什么事?” “病情没有好转,我搞不清什么原因,”戴维说,“正是这种情况使我担心。他变得麻木不仁,很像玛乔里的情况。他有严重的肠胃功能性疾病,为此我让他住了院,但情况越来越糟。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我的第六感正在敲起警钟。问题是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我只能治疗他表现出的症状。” “所以我选择了病理学,听了你的话,我更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高兴。”安吉拉说。 接着戴维把他拜访沃纳-范-斯莱克的事告诉了安吉拉。“这家伙太粗鲁,”戴维抱怨说,“他简直不给我讲明原因。这使人想到在这种新的医院环境下一个医生的地位。现在医生只是另外一种雇员,只是在不同的部门干活而已。” “如果维修部门采取不合作态度,你很难为病人说上什么话;” “这正是我的想法。”戴维说道。 戴维和安吉拉回到家后,尼琪看到他们很高兴。多半天她一直很无聊,幸亏后来阿尼过来告诉了她有关他们新教师的事。 “他是个男的,”阿尼对戴维说,“很严厉。” “我希望他是个好教师。”戴维说。一想到玛乔里的死,他就觉得很内疚。 在安吉拉准备晚饭的当儿,戴维开车送阿尼回家。回来时,尼琪在门口挡住了他,抱怨说:“客厅里很冷。” 戴维走进屋,拍了拍暖气,热得烫人。他走到落地窗前,发现也是关得紧紧的。“你在哪里觉得冷?”戴维问道。 “坐在沙发上,”尼琪说,“你过去试一试。” 戴维跟随女儿来到沙发旁,坐在她身边。他立即感到一股冷气朝他的后颈袭来。“你说得不错。”他说。他检查了沙发后面的窗户。“我想我找到了原因,”他说,“我们需要装个外重窗。” “什么是外重窗?”尼琪问道。 戴维开始向她说明有关散热、对流、绝缘和电热窗棂的问题。 “你要把她弄糊涂了,”安吉拉在厨房里说道。她听到了一些他们的谈话。“她的问题只是什么是外重窗,你为什么不让她看看呢?” “好主意,”戴维说,“来,我们同时弄些柴火来。” “我不喜欢这里。”他们走下地窖的楼梯时尼琪说道。 “为什么?”戴维问。 “怪怕人的。”尼琪答道。 “啊,不要像你妈一样,”戴维取笑说,“我们家有一个神经质的女人就够多的了。” 一堆外重窗靠放在花岗石楼梯的背面。戴维从中搬出一扇让尼琪看。 “这同一般窗户没什么两样。”尼琪说。 “但它打不开,”戴维说,“它可以把空气挡在这层玻璃同原来窗户的玻璃之间,这样就可以起到隔绝寒气的作用。” 在尼琪查看窗户的当儿,戴维第一次发现了什么。 “你怎么啦,爸爸?”尼琪发现父亲愣在那儿,问道。 “有些情况我过去一直没有注意到。”戴维回答说。他将手伸过那排外重窗,向楼梯背后的墙壁摸去。“这是些灰渣块。” “灰渣块是什么?”尼琪又问道。 戴维专心注意着自己的发现,没有理会尼琪的问题。 “让我们把这些外重窗搬开。”戴维说着,一面举起了手中的窗户,并将其移开放在地窖墙边上。尼琪将另一扇外重窗靠在上面。 “这面墙不同于地下室的其他墙壁,”戴维搬开最后一扇外重窗之后说道,“看上去不那么旧。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你在说什么?”尼琪问道。 戴维对她说,这楼梯是花岗岩的;接着又带她到楼梯的背后去看那些灰渣块。他解释说,这些灰渣块一定遮住了一个三角形的储藏空问。 “里面是什么?”尼琪问道。 戴维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他说,“我们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也许是个宝库哩。” “真的?”尼琪惊喜地问道。 戴维找来一把用来劈柴的斧子,朝楼梯的底部走去。 戴维刚将斧子举起,就听见安吉拉在楼上问他们在底下搞什么名堂的喊声。戴维放下斧子,用手指堵住嘴唇,然后向上面安吉拉回话说,他们马上就把柴火抱上去。 “我要上楼冲个淋浴去,”安吉拉说道,“然后我们就吃晚饭。” “好。”戴维答道,接着又对尼琪说:“她也许悲观地看见了我们把这儿翻个乱七八糟的样子。” 尼琪格格地笑起来。 过了好一阵,戴维听到安吉拉上二楼之后才又拿起斧头。他告诉尼琪把眼睛让开,然后用斧头劈开了墙壁顶端的灰渣块,打开了一个小洞。 “到楼上去拿个手电筒来。”戴维对尼琪说。一股霉味从洞中飘出。 尼琪上了楼,戴维用斧子将洞砍大些。最后一斧砸下去,一整块灰渣松了下来。戴维把灰渣块取下。接着,尼琪拿来了手电筒。戴维接过来,照着朝洞里张望。 戴维的心脏猛地一跳,赶快把头缩出洞外,灰渣块的边缘擦破了他的颈背。 “你看见什么啦?”尼琪问道,她不喜欢爸爸脸上此时的表情。 “不是宝库,”戴维说,“我想你最好去喊你妈妈来。” 尼琪上了楼;戴维又把洞开大了一些。安吉拉穿着浴衣走下楼梯时,戴维已经取下了一大片灰渣块。 “你在干什么?”安吉拉问道,“把尼琪都吓着了。” “快来看。”戴维说。他将电筒递给安吉拉,示意她过去观看。 “你可不要开什么玩笑。”安吉拉说。 “不是开玩笑。”戴维向她保证说。 “天哪!”安吉拉惊叫起来。她的声音在洞中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是什么?”尼琪问道,“我也想看看。” 安吉拉把头缩回来,两眼看着戴维。“是具尸体,”她说,“显然已经放了很久了。” “是个人?”尼琪不相信地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安吉拉和戴维几乎同时喊道:“不行。” 尼琪开始抗议,但她的声音并没有说服力。 “让我们上楼把火生起来。”戴维说。他把尼琪领到木柴边,递给她一块木头,接着自己也抱了一捆木柴。 在安吉拉打电话给镇警察时,戴维和尼琪把火生着了。尼琪有许多问题,但戴维不能回答。 半小时后,一辆警车开进了威尔逊家的车道,停在屋前。 两个警察接到安吉拉的电话后来到了这里。 “我的名字是韦恩-罗伯逊,”较矮的一名警察说道。他身穿便衣,苏格兰绒衬衫外套一件驼绒棉上衣,头上戴着一顶波士顿红袜队的棒球帽。“我是警长,这是我的副手舍温-莫里斯。” 舍温用手举至帽檐,行了个军礼。他长得又高又瘦,身上穿着制服,手里拿着一个长电筒,就是装有四节电池的那种。 “你打电话之后,正碰上莫里斯警官回来,我就搭他的车来了。”罗伯逊解释说,“我今天不值班,但这事听起来很重要。” 安吉拉点点头。“很感谢你们的到来。”她说。 安吉拉和戴维带路,只有尼琪留在楼上。罗伯逊从莫里斯手中拿过电筒,将头伸进洞中察看。 “我真倒霉!”他叫了一声,“是那个怪物。” 罗伯逊面对着威尔逊夫妇。“很抱歉,这事发生在你们家中,”他说,“尽管受害人的面貌有些变形,但我认识他。他是丹尼斯-霍奇斯医生。实际上,这原先是他的房子,你们也许知道。” 安吉拉和戴维相互看了一眼对方。安吉拉打了个寒战,颈背上起了鸡皮疙瘩。 “我们必须砸开这堵墙才能把尸体移出来,”罗伯逊说道,“你们不反对吧?” 戴维说他们不反对。 “是不是该打电话通知验尸官?”安吉拉问道。从她学过的法医课中,她知道按规定应通知验尸官对任何可疑的死亡进行检查。目前的情况当然也不能例外。 罗伯逊审视了安吉拉大约有几分钟,极力想说点什么。他不喜欢别人告诉他应该做什么,尤其不喜欢女人这样做。唯一的问题是,安吉拉说得不错。现在他既然被提醒了,他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电话在什么地方?”罗伯逊问道。 “在厨房里。”安吉拉回答说。 必须使尼琪离开电话。她正与卡罗琳、阿尼繁忙通话,把他们家地下室中发现了尸体这一惊人的消息告诉他们。 通知验尸官之后,罗伯逊和莫里斯开始拆除那堵灰渣块砌成的墙壁。 戴维牵下来一根电灯线和一盏台灯为他们照明,也使他们更清楚地看见了那具尸体。尽管尸体保存得尚好,但脸的下部已变得有些干瘪,一部分下颌骨和大多数牙齿已经露了出来,看上去怪怕人的。脸的上半部却丝毫无损,令人感到十分惊异。眼睛可怕地睁着,额头靠发际的中央部位有些凹陷,上面盖满了绿色的霉菌。 “角落的一堆东西看起来像是一些空麻袋。”罗伯逊说着,一面用电筒照射着。“泥刀也在那里。他妈的,他把什么东西都弄到这儿来了。这也许是自杀。” 戴维和安吉拉相互看了一眼,他们都有如下相同的想法:罗伯逊如果不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侦探,就是一个爱开低级玩笑的人。 “我不知道那些纸是干什么用的?”罗伯逊说道,用电筒光指着堆在这个临时坟墓中的几张纸。 “看上去像是复印纸。”戴维说。 “喂,看那边。”罗伯逊用电筒照着半压在尸体下面的一件工具说。那东西像是一把扁平撬棒。 “那是什么?”戴维问。 “是一根撬棒,”罗伯逊说,“是一件多用途工具,一般用于拆卸工作。” 这时,尼琪朝楼下喊道,说验尸官来了。安吉拉上楼去迎接。 特雷西-科尼什先生是位中等身材的男人,体格瘦削,戴一副直边眼镜,身上挎着一个很大的老式黑皮医箱。 安吉拉自我介绍后,解释说她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病理学医生。她问科尼什先生是否经过正规的法医训练。他承认说自己没有受过这种训练,并解释说他申请作为地区验尸官,是为了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但我做这工作已有好几年,”科尼什先生补充说。 “我这样问你只是因为我自己也对法医学有兴趣。”安吉拉说。她没有使对方难堪的意思。 安吉拉将科尼什医生带到楼下。他站在那里看了几分钟。“很有意思,”科尼什最后说,“这尸体保存得不错。这人失踪了多久了?” “大约8个月。”罗伯逊回答说。 “说明这个地方很凉爽干燥,”科尼什说,“这个坟墓就像个地窖,下了这么久的雨,这儿仍然很干燥。” “下巴一带为什么露出了骷髅?”戴维问道。 “可能是溃烂所致。”科尼什医生边回答边弯腰解开自己的医药箱。 戴维打了个冷战;一想到尸体腐烂,他的心中不免一惊。他看了安吉拉一眼,马上意识到她立即理解了科尼什的话,并为法医的工作所吸引。 科尼什医生首先照了几张相,包括一些近镜头;接着他戴上胶皮手套,开始从坟墓中搬出尸体周围的物件,把它们放进塑料证据袋中。当他取出那些文件纸页时,大家都聚拢上前去观看。科尼什医生证明这些文件没有人动过。 “这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部分病历。”戴维说道。 “我肯定这些污渍都是血。”科尼什医生说,同时用手指着文件上的一大块黄颜色给大家看。他将所有文件装进一个塑料袋,接着又将袋封好,做上标记。 杂物取完之后,科尼什医生开始注意尸体。他先搜查了衣袋,找到了钱包,里面仍装有帐单和钞票,还有几张写有丹尼斯-霍奇斯名字的信用卡。 “唔,说明不是抢劫。”罗伯逊说。 接着科尼什医生取下霍奇斯的手表,手表仍在走动,时间也是正确的。 “电池制造商可以用这做一个很好的商业广告。”罗伯逊幽默地说。莫里斯笑起来,但他发现其他人谁也没笑。 接着,科尼什医生从他的背包中抽出一个尸体袋,请莫里斯帮忙把霍奇斯装进袋中。 “是不是把他的手先包住?”安吉拉建议说。 科尼什医生想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好主意。”他说。他从工具箱中取出纸袋,套在霍奇斯手上扎紧。做完之后,他便同莫里斯一起将霍奇斯的尸体塞进尸体袋中,然后拉上拉链。 15分钟之后,威尔逊一家看着警车和验尸官的汽车开出院外,离开了他家的车道,消失在夜幕之中。 “有人饿了吗?”安吉拉问道。 戴维和尼琪哼了一声。 “我也不饿,”安吉拉说,“看这个夜晚过得!” 他们回到大客厅,戴维捅了捅火,又在火炉中加了些柴火。尼琪打开电视机;安吉拉坐下来读报。 到了8点钟,三个人决定还是吃点东西。安吉拉把做好的晚饭重新热了热,戴维和尼琪摆好桌上的盘子。 “每家都有壁橱中的骷髅1,”饭吃了一半时戴维说道,“我们家的碰巧在地下室中。” 1西方俗语,意指不可外扬的丑事。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的。”安吉拉说。 尼琪说她不懂这话的意思;安吉拉只好把这话的比喻讲给她听。尼琪听懂了之后,也认为这事没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戴维并不高兴自家地下室中的这一发现;他尤其担心这事对尼琪会有什么影响。所以他想增加一点幽默,以减少家庭的紧张气氛。但他自己也觉得刚才的笑话并没有多大意思。 在给尼琪做完呼吸系统疏导练习之后,一家三人便上床睡觉。尽管睡觉并非万能的解药,但眼下似乎是最佳的选择。戴维和尼琪很困,然而安吉拉却睡不着。她躺在床上,对屋内的声音十分惊觉。她从未意识到房屋内是这样嘈杂,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听到地下室中油炉的燃烧声;甚至可以听见主卧室烟道中夜风吹过所发出的断断续续的低声呜咽。 突然一阵咚咚的声响,安吉拉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声音?”安吉拉紧张地小声喊道。她推了戴维一把。 “什么事?”戴维半睡半醒地问道。 安吉拉让他细听;咚咚声又响了起来。“听,”安吉拉叫道,“有人敲门。” “那是百叶窗碰在房子上发出的声音,”戴维说,“看在上帝的分上,你安静些好吗?” 安吉拉靠在枕头上,但眼睛大睁着。她的睡意比刚上床时更少了。 “我不喜欢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安吉拉说道。 戴维只轻声哼了一下。 “真的,”安吉拉说,“真令人难以相信,几天之间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一直担心要出什么事情。” “你是指发现霍奇斯尸体这件事吗?”戴维问道。 “我指的是发生的一切,”安吉拉说,“天气的变化,沃德利对我的骚扰,玛乔里的死,凯利对你的责难,现在地下室又发现了死尸。” “我们不是都有效地应付了吗?”戴维说,“我们一下子把这些坏事情都赶跑了。” “我是认真的……还有……”安吉拉正要说下去,突然传来了尼琪的尖叫声。 戴维和安吉拉猛地跳下床,跑过中央过道,朝尼琪的卧室冲去。尼琪正坐在床上,脸上露出惶惑的神情。拉斯蒂正躺在她身边,同样露出迷惑的神色。 原来尼琪做了个噩梦,梦见地下室有一个食尸鬼。安吉拉和戴维分别坐在她卧床的两侧,一起安慰尼琪,但他们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现在的问题是,尼琪的噩梦既是梦,也是现实。 安吉拉和戴维尽力安慰着尼琪;最后他们叫尼琪同他们去睡同一张床。尼琪同意了;他们一同回到大卧室。上床之后,三个人才算安静下来。但不幸的是,戴维却再也睡不着了,因为请尼琪过来睡,拉斯蒂也跟着过来了。 第14章 10月21日,星期四 第二天上午,天气仍未见好转。虽然雨停了,但雾气很浓,仍有下雨的可能。厚密的云层没有一点缝隙,气候比头一天更加寒冷。 尼琪正在做呼吸系统疏导练习,电话铃响了,戴维迅速拿起话筒。时间尚早,他担心电话有关约翰-塔洛的病情,但并不是医院的电话,而是州检察官办事处的电话,要求允许派人来查看犯罪现场。 “你们想什么时候过来?”戴维问道。 “现在有什么不方便吗?”打电话的人问,“我们有人距你家很近。” “半小时之内我们会在家中。”戴维说。 “没有问题。”对方回答道。 他们的话不错。不到15分钟,州检察官办事处的一名助手便到达了。来人是位讨人喜欢的妇女,有一头火红的头发。她穿着很保守,一身深蓝色的制服。 “对不起这样早打扰你们。”那女人说。她介绍自己说她叫伊莱恩-沙利文。 “没有关系。”戴维说,为对方打开门。 戴维领她走下地窖的台阶,打开地灯,照亮现在已空无一物的坟墓。她拿出相机,照了几张相,接着弯下身子,用手指插进地面的泥土之中。安吉拉走下楼梯,站在后面越过戴维的肩头往下看着。 “我知道镇警方昨夜来过这里。”伊莱恩说道。 “镇警方和一名区验尸官。”戴维说。 “我想建议打电话请州警察局的犯罪现场调查员来一趟,”她说道,“你们不嫌麻烦吧?” “这主意很好,”安吉拉说,“我想镇警方不一定十分熟悉谋杀案的调查。” 伊莱恩点点头,巧妙地避免了做任何评价。 “犯罪现场调查人员到达后,我们一定得在场吗?”戴维问道。 “随你们的便,”伊莱恩说,“调查员可能有时要问你们一些问题。但就现场调查人员来说,他们可以进来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他们今天来吗?”安吉拉问。 “他们会尽快赶到,”伊莱恩说,“可能今天上午就到。” “我去叫艾丽斯来这里。”安吉拉说。戴维点点头。 州检察官助手离开不久,威尔逊夫妇也离开了家。这是尼琪出院后第一天上学。她很激动,换了两次衣服。 他们带她上学的路上,尼琪什么别的也没说,只谈到死尸的事情。他们让她下车后,安吉拉提醒她不要向同学讲这件事情,但安吉拉知道自己的要求是无用的。尼琪已经告诉了卡罗琳和阿尼,他们肯定已把消息传了出去。 戴维又将汽车开动,朝医院驶去。 “我担心我的病人今天上午情况怎样了,”他说,“尽管我没有接到任何电话,但心里一直放心不下。” “我也担心又会碰见沃德利,”安吉拉说,“不知道坎特是否同他谈过,但不管怎样,都是令人不愉快的。” 戴维和安吉拉互相亲吻了一下,祝对方好运,然后便各自去办公室上班了。 戴维直接去查看约翰-塔洛的病情。他一走进病房就注意到塔洛的呼吸很吃力。那不是个好征兆。戴维抽出听诊器,推了一下塔洛的肩膀。戴维想要他坐起来,但约翰没有什么反应。 恐惧抓住了戴维,仿佛他最担心的事就要发生。戴维迅速为病人进行了检查,立即发现约翰正在发展为大面积肺炎。 戴维离开病房,朝楼下的护理站跑去,大声命令立即将约翰转入特别护理部。护士们正在忙于她们的报告:白班和夜班正在交接之中。 “能等到我们报告做完吗?”珍妮特-科尔伯恩问道。 “不行!”戴维发怒道,“我要他马上转房,而且我想知道为什么没有给我打电话。塔洛先生两侧肺叶都染上了肺炎。” “上次我为他量体温时他睡得很好,”夜班的护士说,“原来说他的温度升高或肠胃病情恶化时才打电话通知你的。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出现。” 戴维抓起病历,翻到体温一栏。体温只升高了一点,并不像戴维在为他听过胸部之后所估计的那样。 “我们还是把他转到特护部去,”戴维说,“另外,我还想对他进行一次验血检查,并照一张胸片。” 很快,约翰-塔洛被转入了特护部,那效率是值得嘉奖的。在转房的过程中,戴维给肿瘤专家克拉克-米斯里奇医生和传染病专家马丁-哈斯尔鲍姆打了电话,请他们马上过来会诊。 实验室对特护部的化验要求迅速做出了反应。很快戴维便看到了约翰的检查结果。他那已经很低的白血球又降低了,说明约翰的身体系统已经受到迅速发展的肺炎的威胁,出现了一个经过化疗的病人可能出现的反应迟钝现象。但戴维知道约翰已有数月没有进行化疗了。最可怕的还是x光胸部透视结果:证实肺炎已发展到两侧肺叶。 会诊医生很快到达,对病人进行了检查并仔细查看了病历。一切完毕之后,他们离开了病床。米斯里奇医生证实说约翰未曾进行过任何化疗,而且有很长时间没进行过化疗了。 “你怎么看待白血球下降这一情况?”戴维问道。 “我说不准,”米斯里奇医生承认说,“我想这同他的白血病有关。我们必须做一次骨髓抽样检查才能确定,但我建议现在不要这样做,因为他的肺炎正在发展;另外,这也没有多少实际意义。我担心他快死了。” 这是戴维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尽管他自己也已开始这样认为。他不能相信,在自己短短的巴特莱特生涯中,他就要失去第二个病人了。 戴维转向哈斯尔鲍姆医生。 哈斯尔鲍姆医生也同样地直言不讳和悲观。他认为约翰肺炎的大面积发展是因为一种特别致命的细菌所致,其次是因为他正在休克。他指出,约翰的血压很低,肾功能在减退。“情况看上去不妙,塔洛先生似乎生理抵抗力很差,这当然是由他的白血病所致。我们如果对他进行治疗,必须全面治疗。我曾接触过一种试验药剂,是用来医治这种体内中毒造成的休克的。你认为如何?” “让我们试试看。”戴维说。 “这种药很贵。”哈斯尔鲍姆说。 “一个人的生命更重要,”戴维说。 1小时15分钟之后,对约翰的治疗已经进行完毕。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戴维急忙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候诊室中再次坐满了人,有的病人甚至站在了厅内。每个人,包括接待员在内,都感到焦急不安。 戴维深深吸了口气,立即投入诊病工作。在看病的间隙中,他不断打电话到特护部了解塔洛的病情,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变化。 除了正规的预约病人,还有一些半急诊病人插了进来,使戴维十分忙乱。如果不是凯利的责难,他会将这些病人送往急诊室的。有两个病人似乎是老相识:玛丽-安-希勒和乔纳森-埃金斯。 虽然玛乔里和约翰-塔洛的情况使戴维有所顾忌,但他仍然觉得要让玛丽-安和乔纳森住院治疗为好。把他们当作院外病人治疗使他感到于心不安。玛丽-安患有特别严重的窦炎,乔纳森患有恼人的心律不齐。戴维为他们开了住院证明,并送他们住进了医院。 另外两个半急诊病人是二层楼的夜班护士;戴维在被通知来医院处理急诊时曾见过她们几次。两个人的病情是一样的:类似流感的小毛病,低烧、白血球降低和包括痉挛性疼痛、恶心、呕吐及腹泻在内的肠胃疾病。为她们检查之后,戴维让她们回家卧床休息,观察症状后再进行治疗。 他抽空间了一下他的护士苏珊,医院周围是否有流感在流行。 “我没有听说。”苏珊回答说。 安吉拉这一天过得比预计的好些。她没有碰上沃德利的骚扰,事实上她并没有看见他。 10点左右,她打电话给主任验尸官沃尔特-邓斯穆尔医生。她是从伯林顿电话簿中查到他的电话号码的。安吉拉解释说她是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病理学医生,对霍奇斯案件很感兴趣。她还补充说,她曾经考虑过从事法医病理学工作。 邓斯穆尔医生立即邀请她哪一天到伯林顿去参观他们的设施。“实际上,你为什么不过来帮助进行霍奇斯的尸体解剖工作呢?”他说,“你能来我会很高兴,但我必须提醒你,像大多数法医病理学家一样,我是一个失败的教师。” “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安吉拉问道,心里在想,如果解剖验尸工作可以推迟到星期六再开始,她也许能够前往。 “定于今天上午晚些时候开始,”邓斯穆尔医生说,“但有一定的灵活性,我很想今天下午再开始。” “那很好,”安吉拉说,“但可惜我不能肯定我的上司是否会同意我去。” “我和本-沃德利是多年的老相识了,”邓斯穆尔医生说,“我会给他打电话,向他讲清楚。” “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安吉拉说。 “有什么不合适,”邓斯穆尔说,“这事交给我办好了,我期待着你的到来。” 安吉拉正准备再提出反对理由,但她突然意识到邓斯穆尔医生已经把电话挂了。她只好放下电话。她不知道沃德利对邓斯穆尔医生的电话会有什么反应,但她知道她马上就会知道结果的。 消息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她刚放下电话不久,电话铃就又响了起来。 “我被堵在手术室了,”沃德利和气地说,“主任验尸官刚给我来过电话,对我说他想要你过去帮助进行验尸解剖。” “我刚同他谈过,我不知你有什么看法。”从沃德利高兴的口气中,安吉拉清楚地听出坎特还没有找他谈过话。 “我认为这想法很好,”沃德利说,“我觉得不论什么时候验尸官请求帮助,我们都应该答应,支持他永远不会有坏处的。说不定哪一天我也需要他们支援哩,我支持你去。” “谢谢你,”安吉拉说,“我会去。”她挂上电话后,接着便给戴维打电话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电话接通后,她发现戴维的声音很紧张,很疲倦。 “听起来你声音不对劲,”安吉拉说,“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戴维说,“我以后会告诉你的。我现在又落后了,这儿的病人很不安静。” 安吉拉迅速把验尸官的邀请告诉了他,她已决定前往。戴维告诉她尽管去,然后便挂了电话。 安吉拉抓起外衣,离开了医院。在出发去伯林顿之前,她先回家去换了衣服。在接近住地的时候,她吃惊地发现一辆州警察局的面包车停在她家房前。很显然,犯罪现场调查员仍然还在她家没有离去。 艾丽斯-多尔蒂在门口迎住她,担心出了什么事。安吉拉立即请她放心,接着她询问了州警察局来人的情况。 “他们还在楼下,”艾丽斯说,“在那儿搞了几个小时了。” 安吉拉下到地下室去见那些技术人员。他们一共三个人。他们已将犯罪现场周围用绳子拦了起来,并用聚光灯照得通明。一个人正在使用先进技术取下石头上的指纹;另一个人在小心翼翼地清理查看现场地下的泥土;第三个人在用一种被称为鲁玛灯的手提工具寻找着纤维物和肉眼看不见的痕迹。 只有那位做指纹工作的先生介绍了自己,他名叫奎伦-赖利。 “对不起我们占了这么多时问。”奎伦说道。 “没关系。”安吉拉回答说。 安吉拉看着他们工作。他们说话不多,每个人工作都很专心。她刚要离去,奎伦问起她在过去8个月内房子的内部是否重新粉刷过。 “我想没有。”安吉拉说,“我们肯定没有粉刷过。” “好,”奎伦说,“你不介意我们今天晚上再来用鲁米那查看一下楼上的墙壁吧。” “鲁米那是什么?”安吉拉问道。 “是一种用来搜寻血迹的化学药品。”奎伦解释说。 “房子已经清扫过。”安吉拉说。她委婉地表示着反对,但他们说,血迹仍然可以探测出来。 “仍然值得一试。”奎伦说道。 “好吧,如果你们认为有帮助,”安吉拉说,“我们愿意合作。” “谢谢你,夫人。”奎伦说。 “验尸官拿去的证据怎么样了?”安吉拉问道,“在本地的警方手里吗?” “不,夫人,”奎伦说,“由我们掌握着。” “很好。”安吉拉说。 10分钟以后,安吉拉踏上了去伯林顿的路程。在伯林顿,她很容易地找到了验尸官的办公室。 “我们正在等你。”安吉拉被带进邓斯穆尔医生现代化而家具不多的办公室后,邓斯穆尔对她说。他立即使她感到轻松自然了,甚至还请她称呼他为沃尔。 几分钟后,安吉拉就穿上了外科消毒衣,戴上了面具、头罩和护目镜。她感到一阵激动,解剖房一直是她从事发现的场所。 “我想你一定会觉得我们这儿十分专业化,”沃尔在解剖房外碰上她说道,“过去,在大城市以外的其他地方谈到法医病理学时总觉得有点像在开玩笑。现在已不是这种情况了。” 丹尼斯-霍奇斯的尸体被平放在解剖台上。x光片已经拍摄过,显示在x光屏幕上。沃尔将实验室助手介绍给安吉拉,解释说彼得将帮助进行这项工作。 他们首先观看了x光片。额头顶端的砸伤显然是致命的;脑袋后面还有一道线形伤痕。另外,在左锁骨、左尺骨和左桡骨部位也有伤痕。 “这无疑是谋杀,”沃尔说,“看上去这个老家伙似乎进行了一番搏斗。” “当地警方的头认为是自杀。”安吉拉说。 “我想他是开玩笑。”沃尔说。 “我真的不清楚,”安吉拉说,“他的调查能力我和我的丈夫实在不敢恭维,可能他从未处理过谋杀案。” “也许是这样,”沃尔说,“另一个问题是地方上一些老的执法人员没有经过多少正规训练。” 安吉拉讲述了在尸体旁发现的那根撬棒的情况。他们用尺子量了一下额头伤口的大小,又仔细查看了伤口的形状,确认那撬棒可能是杀人凶器。 接着,他们开始注意用纸袋包住的双手。 “当我看到纸袋时,我十分高兴,”沃尔说,“我一直要求区验尸官在这种案情中使用纸袋。” 安吉拉点点头,心中暗自高兴,前天晚上是她建议科尼什医生这样做的。 沃尔小心翼翼地把手从纸袋中掏出,用放大镜查看指甲下方。 “指甲下有一些异物。”沃尔说。他将身子后仰,以便让安吉拉观看。 “可能是什么呢?”安吉拉问道。 “要等到显微镜检查后才会知道,”沃尔边说边小心地将异物取下,放入标本瓶中。每只瓶子都贴上标签,标明是从哪根手指上发现的。 解剖工作进行得很快。安吉拉感谢沃尔对她的热情接待,并希望能及时把情况告诉她。沃尔说她任何时候都可以打电话。 在回医院的路上,安吉拉觉得这是她近来心情最愉快的一天。参加解剖是一种消遣和休息,她很高兴沃德利能让她去。 她将汽车开进医院停车场,但在后门附近的保留地段没有找到停车位置。她只好将车停在较远的上层停车场内。因为没有带伞,跑进大楼时她已淋得浑身是雨水。 安吉拉直接回到办公室。她刚把外衣挂好,连通沃德利办公室的门便砰的一声被打开了。安吉拉惊得一跳。沃德利出现在门口。他的方下巴显得十分严厉,眼睛眯成一条线,通常梳得整齐的银发散乱着。那样子很可怕。安吉拉本能地退回一步,用眼睛看了一下通往大厅的房门,想着要逃走。 沃德利冲进屋内,直奔安吉拉而来,把她逼在办公桌旁边。 “我要你说清楚,”他咆哮着,“你为什么要跑到坎特这些人面前去编出这种荒唐的故事,提出这种无礼的、可笑的和毫无根据的指责?性骚扰!啊我的天!简直是荒谬!” 沃德利停止了咆哮,两眼怒视着安吉拉。她退缩着,不知说什么为好。她原没想招惹他;她担心他会打她。 “你为什么事先不对我说?”沃德利尖声叫喊着。 沃德利突然停了下来,他忽然发现安吉拉办公室通向大厅的门半开着。外面,秘书们打字的声音突然中断了。沃德利跳到门边,用力将门关上。 “我为你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却得到这样的回报,”他叫喊着,“我想我用不着提醒你,你在这儿还是试用期,最好夹着尾巴走路,否则,你的工作休想得到我的推荐。” 安吉拉点点头,她不知道还应有什么其他表示。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沃德利逼近安吉拉,两脸相隔只有几英寸。“难道你只会站在这儿点脑袋吗?” “我很抱歉事情闹到这一步田地。”她说。 “是吗?”沃德利仍在咆哮,“你用毫无根据的指责玷污了我的名声,难道一声抱歉就完了吗?这是诬蔑中伤,女人,我要让你知道:我可以送你上法庭。” 说完之后,沃德利一跺脚,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用力将门关上。 安吉拉大口喘着气,强忍着自己的泪水。她跌坐在椅子上,摇着头。这太不公平了。 苏珊将头伸进一间诊断室,告诉戴维说,特护部来电话找他。戴维怀着担忧的心情拿起了话筒。特护部的护士说塔洛先生刚才心脏病发作,急救队正在抢救。 戴维猛地放下电话,感到心脏砰砰直跳,不觉出了一身冷汗。他丢下愁眉苦脸的护士和接待员,一口气跑到特护部,但为时已经过晚。他到达时一切都已结束,负责抢救队的急诊室医生已经宣布约翰-塔洛死亡。 “唉,真是有些莫名其妙。”那医生说,“这病人的肺部充满了气体,肾脏损坏,而且没有血压。” 戴维茫然地点着头,两眼凝视着病人;特护部护士拆掉所有设备和静脉注射管线。在她们继续打扫清理病房的当儿,戴维走到办公桌旁坐下来。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适合做医生。这部分工作使他感到棘手,一再出现的死亡事件使他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至少不会更容易。 塔洛的亲属来了。他们像克莱伯的家人一样,对事情很理解,也表示了感谢。戴维接受了他们的感谢之词,但自己却觉得像个骗子一样。他没有帮上约翰任何忙,甚至不知道他的死因。他的白血病病史并不能成为真正的解释。 尽管他已知道医院的解剖政策,但他仍问约翰的家人是否同意进行解剖检查。就戴维而言,试一下并没有害处,约翰的家人也说他们将考虑这一提议。 离开了特护部,戴维有时间去考虑玛丽-安-希勒和乔纳森-埃金斯的病情了。他想弄清楚他们是否已经安置停当,各自的治疗是否已开始进行。他特别想知道佛综站的心脏专家是否已经看过埃金斯的病情。 不幸的是,戴维发现有些情况令他犯疑。玛丽-安被安排在206室,就是约翰-塔洛刚刚腾空的病房。戴维很想让玛丽-安换一间病房,但又意识到自己这样做是否有些过于迷信。这使他感到很烦躁。他怎么能够承认说自己不愿意再让任何病人去住206号病房呢?那显然十分可笑。 戴维检查了她的静脉注射。她已经注射了抗菌素。他说等一会儿再过来看她,然后便去了乔纳森的病房。他很舒服,很平静。一台心脏监测机正在那儿工作。乔纳森说心脏专家马上就到。 戴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苏珊告诉他说查尔斯-凯利打过电话来。“他要马上见你,”她说道,“他强调了马上。” “我们耽误了多少预约病人?”戴维问道。 “很多,”苏珊说,“所以你尽量不要耽搁太久了。” 戴维觉得整个世界都压在自己的肩上,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佛综站办事处。他不太肯定查尔斯-凯利要见他会有什么事情,但他可以猜出十之八九。 “戴维,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戴维坐下之后,查尔斯-凯利对他说道。凯利摇着头;戴维很钦佩他的表演才能,好像他现在成了受害者一样。 “我尽量同你讲道理,但你不是固执己见,就是根本不顾佛综站的利益。就在那天我同你谈过要避免使用佛综站以外的不必要的会诊医生之后,你又对一个临死的病人进行了会诊。你叫我怎么对待你?难道你不明白必须考虑医疗费用吗?你知道这个国家正面临着危机吗?” 戴维点点头。这情况是真的。 “那么,这对你为什么就那么难呢?”凯利问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生气了。“这一次不仅是佛综站感到不安,医院也感到不安了。海伦-比顿刚才给我打过电话,抱怨说你为这个可怜的垂死病人开了大量昂贵的生物技术药品。至于说到英雄主义,那是个垂死的人,甚至会诊的医生也这样认为。他患有多年的白血病,你知道吗?这是对人力财力的浪费。” 凯利越说声音越高,脸孔涨得通红。但接着他又停了下来,叹了口气,再次摇起头来,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海伦-比顿还抱怨你不该要求进行尸体解剖,”他用疲惫的口吻说,“尸体解剖不属于同佛综站合同的范围,不久前已经告诉了你这一点。戴维,你应该理智一点,你得帮帮我,否则……”凯利停住了口,让未说完的话悬在空中。 “否则怎么样?”戴维问道。他知道凯利的意思,但他想让他说出来。 “我喜欢你,戴维,”凯利说,“但我需要你帮我。我必须对我上面的人做出交代,我希望你能理解这一点。” 戴维跌跌撞撞走回办公室时,感到空前的郁闷。凯利的无理激怒了他,但凯利的话也不无道理。当钱财和人力可以更好地用于其他方面时是不应该浪费在垂死无望的病人身上。可是这难道真是问题症结所在吗? 戴维打开办公室的门,感到从未有过的迷惑和沮丧。他现在又要面临着满屋的病人,他们正恼怒地看着手表,劈劈啪啪地胡乱翻阅着各种杂志,不耐烦地等待着为他们看病。 威尔逊一家人的晚饭吃得十分紧张、沉闷。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每个人心情都不安定,仿佛他们的安乐窝一下子也变得像这天气一样令人厌烦起来。 尼琪这一天也过得不好。她的新老师使她感到不自在。孩子们把他的名字哈特也改了一个绰号,叫做“仇恨”先生。那天晚上戴维和安吉拉回到家后,尼琪把她的老师描绘成一个严厉的老怪物。安吉拉要她注意自己的语言,尼琪说,那话是阿尼说的。 新教师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不让尼琪判断自己体育课上的活动量,并且不准尼琪进行呼吸系统疏导练习。这种缺乏交流的情况导致了师生之间的对立,使尼琪感到很难堪。 晚饭后,戴维对大家说,现在应该高兴一下。为了改变家庭的气氛,他建议把火炉生起,给屋内带来一些舒适和温暖。但下到地下室时,他看到自己地下室楼梯附近已变成了用黄色带子圈定的犯罪现场,心里感到一阵惊恐,不由得又想起了霍奇斯那倒霉的尸体。 戴维很快拣好木柴.跑回到楼上。在通常情况下他并不迷信,也不会轻易受到影响。可是由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他已变得既迷信又胆小了。 生着火后,戴维开始热情地谈起冬天即将来临,他们很快就会享受到滑冰、滑雪和雪橇等冬季运动。安吉拉和尼琪的兴致刚被唤起,汽车的灯光扫过了他们家中的墙壁。戴维走到窗前观看。 “是州警察局的警车,”他说,“他们到底来干什么?” “我完全给忘了,”安吉拉说着,也跟着站起身来,“今天现场勘察人员来这儿时,曾经说过他们晚上还要来这里查看血迹。” “血迹?霍奇斯是8个月前被杀的。” “他们说值得试一下。”安吉拉解释说。 来人仍然是上午来过的那三个技术人员。安吉拉对他们长时间的工作留有很深的印象。 “我们跑遍了整个州的大部分地区。”奎伦说道。 安吉拉向戴维介绍了奎伦。奎伦好像是负责的一个。 “这种测试怎么进行?”戴维问道。 “这种鲁米那药剂可以同血液中的存留铁质发生作用,”奎伦说,“这时它就会发亮。” “很有意思。”戴维说,但他仍持怀疑态度。 技术人员很想尽快做完检测工作,然后就可以离开。戴维和安吉拉给他们让开地方。他们首先检查了沾泥物品存放间的墙壁,并在屋中用三角架架起一部照相机。然后,他们将其他的灯全部关掉。 他们用一种类似清洁窗户时用的喷瓶将鲁米那药水喷在墙上。每喷一下,喷瓶就发出咝咝的声响。 “这儿有一点。”奎伦在黑暗中说道。戴维和安吉拉探身进屋内,墙壁上出现了一些微弱的斑斑点点光亮。 “光亮不够,无法照相。”一位技术员说。 他们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但没有发现更明显的痕迹。接着他们把照相机移进了厨房。奎伦问道是否可以关掉餐厅和过道的电灯。威尔逊夫妇积极照办了。 技术员们继续着自己的探测工作。戴维、安吉拉和尼琪在门口观看。 突然间,靠近沾泥物品存放间的一部分墙开始闪亮起来。 “光亮很弱,但这儿数量很大,”奎伦说道,“我继续喷药,你把相机的快门打开。” “天哪!”安吉拉低声叫道,“他们发现我厨房里到处都有血迹。” 威尔逊一家人可以看到他们工作的身影,听到移动的声音。他们靠近了克拉拉-霍奇斯留下的那张餐桌。威尔逊一家人在厨房吃饭时就使用这张餐桌。突然间,桌子腿开始发出鬼火一般的光亮。 “我猜想这儿是杀人的现场,”其中一位技术员说道,“就在这餐桌旁边。” 威尔逊一家听到移动照相机的声音,接着相机的快门响了,接着又是持续的喷药声。奎伦解释说,血迹不明显,所以要连续不断地喷洒鲁米那药剂。 犯罪现场调查员离去之后,威尔逊一家人又回到大客厅,心情比原先更加忧郁。再没有人谈起在谷仓后面的小山上滑雪或坐雪橇的事。 安吉拉坐在壁炉前,背朝着火焰,两眼望着戴维和尼琪。父女二人都瘫卧在沙发上。面对着自己的亲人,一种强大的保护冲动掠过安吉拉的全身。她不喜欢刚才得知的消息:她的厨房里溅满了一场野蛮谋杀的血迹。从很多意义上讲,她把这间屋子看成是他们家的中心,她认为自己已经清扫得十分干净。现在她知道它曾经受到过暴力的玷污。安吉拉心里认为这是对她家庭的一个直接威胁。 突然间,安吉拉打破了郁闷的沉寂。“我们也许应该搬家。”她说。 “等一等,”戴维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安,我们都很不安,但我们不能让自己变得歇斯底里。” “我绝不是歇斯底里。”安吉拉反驳说。 “因为一件与我们无关的几乎一年以前发生的不幸事件就提出搬家,这很难说是理智的举动。”戴维说。 “可这事件发生在这座房子里。”安吉拉说。 “这座房子已经完全抵押了,我们已经抵押了两次了。我们不能因为感情上的不安就一走了之。” “那我要把锁换了,”安吉拉说,“杀人凶手进过这幢房子。” “我们甚至一直连门都没有锁过。”戴维说。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锁门。我要求把锁换掉。” “好吧,”戴维说,“我们换锁。” 特雷纳怀着很糟的心情将汽车朝铁马酒店驶去。天气似乎同他的心情一样,因为雨季的到来,简直就像热带的连阴雨一样。他的雨伞也采取了不合作态度。他半天没有打开,最后骂了两声,干脆把它扔在车后,自己冒雨朝饭店门口跑去。 他到达时,比顿、考德威尔和舍伍德已经坐在了一个隔间之中。在他之后,坎特也来了。两个人坐下之后,卡尔顿-哈里斯这位酒吧招待走过来请他们点饮料。 “谢谢你们在这样凄冷的天气出来,”特雷纳说,“我认为最近发生的事情需要开一次紧急会议。” “这不是正式的执行委员会议,”坎特抱怨说,“我们不要太正规了。” 特雷纳皱起了眉头。即使在紧急时刻,坎特仍然坚持要惹他生气。 “如果我可以开始的话。”特雷纳说道,同时用目光制止了坎特继续发牢骚。 “看在基督的分上,哈罗德。”坎特说,“请你继续讲吧。” “现在大家都知道,霍奇斯的尸体在一个很不愉快的情况下出现了。” “消息吸引了传播媒介的注意,”比顿说,“《波士顿环球报》在头版上登了出来。” “我很担心这种宣传会给我们医院带来潜在的不利影响,”特雷纳说,“霍奇斯死亡的可怕一面可能会吸引更多的传播媒体。我们最担心的是成群的外地记者到处乱窜。主要由于海伦-比顿的努力,我们才得以把有关戴滑雪面具的强xx犯的话排除在报道内容之外。但是大城市的记者如果来到我们镇内,一定会打听到这件丑闻的。在这个问题上又加上霍奇斯的惨死,我们就会被报纸说得一塌糊涂。” “我听说伯林顿认为,霍奇斯的死亡肯定会被定性为谋杀。”坎特说道。 “当然会被定性为谋杀,”特雷纳不高兴地说,“不然还会定性为什么呢?那人的尸体被埋在灰渣块筑成的坟墙里面。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不是他的死是不是谋杀的问题,而是我们应当如何减轻这件事对我们医院声誉的影响。我特别担心这些事情会影响我们同佛综站之间的关系。” “我不懂霍奇斯的死与医院有什么关系,”舍伍德说,“又不是我们杀死了他。” “霍奇斯管理医院有20多年,”特雷纳说,“他的名字同巴特莱特有着密切的联系,很多人知道他不同意我们管理医院的方式。” “我认为医院说得越少越好。”舍伍德说。 “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比顿说,“我认为医院应发表一项声明,对死者表示哀悼,着重提出他对医院的贡献,还应包括对他的亲属的慰问。” “我同意,”坎特说,“忽视他的死会显得不正常。” “我也同意。”考德威尔也说。 舍伍德耸了耸肩。“如果大家都赞成那样做,我也没意见。” “有人和罗伯逊谈过这件事吗?”特雷纳问。 “我谈过,”比顿说,“他没有任何怀疑。尽管他喜欢说大话,但在可能情况下他肯定会不了了之的。” “去他的,从他对霍奇斯的态度,他自己就可能成为嫌疑犯。”舍伍德说完大笑起来。 “你也可能。”坎特对舍伍德说。 “坎特,你也可能。”舍伍德反唇相讥。 “这不是辩论会。”特雷纳说。 “如果是辩论会,你会是主辩人,”坎特对特雷纳说,“众所周知,在你姐姐自杀之后你对霍奇斯的看法很不好。” “别争了,”考德威尔说,“问题在于没有人关心谁是凶手。” “情况并非完全如此,”特雷纳说,“至少佛综站可能会关心。这件惨事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城市和医院。” “所以我认为我们应当发表一项声明。”比顿说。 “有谁愿意提出表决的动议吗?”特雷纳问道。 “老天爷,哈罗德,”坎特说,“我们这儿只有五个人,用不着遵循议会式的程序。去他妈的,我们都同意。” “好吧,”特雷纳说,“是否大家都同意按照比顿的提议发表一项正式声明?” 大家点点头。 特雷纳看了一眼比顿。“我想应该由你的办公室负责此事。”他说。 “我很乐意承担。”比顿说道。 第15章 10月22日,星期五 这是威尔逊家一个动荡不安的夜晚。刚过凌晨两点钟,尼琪又开始惊叫起来,又一个可怕的噩梦把她惊醒了。这使大家都不安起来,全家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戴维和安吉拉都后悔不该让尼琪观看犯罪现场技术人员的工作,认为他们是造成女儿惊恐的根源。 最后,黎明来临了,天空清澈明亮。经过了连续五天的雨水,天空变得湛蓝无云。雨虽然停了,但代之而来的是刺骨的严寒。气温降至华氏十六七度,大地覆盖着浓霜,像一层灰白色的地毯。 威尔威一家穿好了衣服。吃早饭时,大家很少说话。尽管安吉拉拒绝坐在厨房的餐桌上吃饭,但大家都回避提到鲁米那测试。安吉拉是站在洗盘池旁边吃的早饭。 在安吉拉和尼琪离家之前,戴维问安吉拉午饭在哪里吃。她告诉他12点半她在医院的大厅同他碰头。 在去上学的路上,安吉拉极力鼓励尼琪再给哈特先生一天的机会。“一个教师接管另外的班级是有一定困难的,尤其是接管像玛乔里这样好的老师的班级。” “爸爸为什么不能救活她?”尼琪问道。 “他尽了力,”安吉拉说,“可是没有成功,医生也只能做到这些。” 汽车开到学校门口,尼琪跳下车,正欲朝人行道跑去,安吉拉又叫住了她。 “你忘了这封信。”安吉拉说。她把自己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尼琪,信中说明了尼琪的疾病和需要注意的事项。“记住,如果哈特先生有什么问题,请他打电话给我或皮尔斯纳医生。” 安吉拉到达实验室时,发现沃德利不在,这使她感到一阵轻松。她很快就沉浸在工作之中。但她开始不久,一位秘书就通知她主任验尸官给她打来了电话。 “我有一些有趣的消息,”沃尔说,“我们从霍奇斯医生指甲下取出的东西实际上是人的皮肤。” “祝贺你们。”安吉拉说。 “我进行了脱氧核糖核酸甄别,”沃尔说,“不是霍奇斯的皮肤。我敢打赌这是进攻他的人的皮肤。如果对嫌疑犯进行起诉,这将是关键性的证据。” “你们过去发现过这类证据吗?”安吉拉问道。 “是的,发现过,”沃尔说,“在生死的搏斗中,从受害者的指甲中发现攻击者皮肤的残屑并不少见。但我必须承认,这一案件中从犯罪的时间到尸体的发现,中间的间隔时间最长。如果我们要确定嫌疑犯的身份,恐怕需要写一本书来加以叙述呢。” 安吉拉感谢他及时向她通报了情况。 “我差一点忘了,”沃尔补充说,“在皮屑中我还发现了一些黑色炭粒嵌在中间,看起来很奇怪,好像在搏斗过程中,杀人凶手擦碰在了炉边或柴火上面。不管怎么说,我觉得很奇怪,这对犯罪现场调查员可能有帮助。” “我担心那只会使他们感到更迷惑。”安吉拉说。她把头天夜晚的鲁米那测试告诉了他。“飞溅的血迹并不在火炉或壁炉附近。也许杀人者早些时候在什么地方摸拿过炭灰一类的东西。” “我很怀疑,”沃尔说,“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只有一些血红细胞。扔到炭灰一定与搏斗同时发生。” “也有可能霍奇斯的手指中原来就有炭灰。”安吉拉提示说。 “这想法有道理,”沃尔说,“唯一的麻烦是,皮属中的炭灰分布很均匀。” “真是个谜,”安吉拉说,“尤其是这与现场调查发现的情况不符。” “任何神秘的案件都是这种情况,”沃尔说,“解开这个谜必须掌握全部事实;我们显然还缺乏一些关键的证据。” 经过整整一周被剥夺了骑自行车上班的机会,戴维尽情享受着从家里到医院的这段路程。他提前一些时间出发,走了一条比平时稍远的路程,但沿途风光很美,他可以尽情地享受一下。 清新凉爽的空气和白霜覆盖的草地使戴维感到轻松明快,一时间忘记了近来医疗失败带来的痛苦和烦恼。他走进医院时觉得也比往日好。他看望的第一个病人是玛丽-安-希勒。 不幸的是玛丽-安并不愉快,仍在昏睡之中。戴维不得不叫醒她,然后为她进行了检查。然而就在他检查的当儿,她又昏睡了过去。戴维开始感到有点担心,再次把她唤醒。他敲了敲她的窦穴,问她有什么感觉。她用睡意朦胧的声音说觉得不舒服的感觉减轻了一些,但她又不敢肯定。 接着,戴维用听诊器听了她的胸部。在他集中精力听她的胸音时,她又睡着了。戴维让她仰卧在枕头上,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那脸色与他的心境形成鲜明的反差。她的困倦使他感到惊恐。 戴维去护理站查看玛丽-安的病历。起初,他看到她前天发起的低烧没有什么变化,心里稍感安慰。可是当他看到护士的记录,知道夜间病人又出现了肠胃病症之后,他的担心又增加了。她又开始了恶心、呕吐和下泻。 戴维不知道出现这些病症的原因是什么,无法决定如何着手治疗。由于她的窦炎似乎稍有好转,他没有改变注射抗菌素的做法,尽管抗菌素有可能会导致胃肠性疾病。可是,这种困倦现象如何解释呢?为谨慎起见,他像对待约翰-塔洛一样,取消了需要时服用的安眠药剂。 来到乔纳森-埃金斯的病房,戴维相对乐观的情绪恢复了。乔纳森情绪很好,精力充沛。报告说他的心脏监测器像一个节拍器一样定时发出嘟嘟的声响,没有任何不正常的现象。 戴维掏出听诊器,听了听乔纳森的胸部。他高兴地听到乔纳森的肺音十分清晰。对于乔纳森病情的迅速好转,戴维并不感到意外。前一天下午,他曾同心脏专家一起花了几小时研究他的病情,心脏专家曾肯定地说他的心脏会没问题的。 医院中戴维负责的其他病人情况也同乔纳森一样,令人感到欣慰,他得以很快地逐一看视完毕,甚至让其中几个出了院。查房结束后,戴维径直回到办公室,很高兴这次来得较早。经历了前几天的事情之后,他下决心尽一切努力不再拖延病人了。 上午在慢慢地过去,戴维一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每个病人身上花费的时间。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效率正在被人监视着,尽量缩短每个病人的查看时问。尽管他觉得这样不好,但他清楚自己没有更多的选择。凯利曾暗示威胁要解雇他,想到这一点他就害怕得浑身颤抖。他们已经债台高筑,家庭不允许他丢掉工作。 这天因为开始得较早,整个上午他的工作都可以提前完成,所以当二楼的两个护士打来电话要求看半急诊时,戴维能够马上为她们看病。 这两个护士同前次那两个护士一样,患的都是像流感一样的病症。戴维也给她们进行了相同的治疗:建议卧床休息,等出现肠胃病症之后再进行专门治疗。 戴维可以腾出较多的时间处理其他事情,甚至抽空去了一趟皮尔斯纳医生的办公室。他告诉这位儿科医生说他已看过几位流感病人,并问及尼琪的流感情况。 “她已经得过这种病了,”皮尔斯纳医生说,“在我的医学实践中我还没有看过流感病人,但在我得这种病之前我可不想看这种病人,特别是不希望我的囊性纤维病变病人染上这种病。” 戴维还问及皮尔斯纳医生对尼琪使用预防性抗菌素有什么看法。皮尔斯纳医生说他不赞成这样做。他认为最好等到尼琪的病情需要这种药物时再说。 戴维在中午前就完成了上午的看病定额,在医院大厅同安吉拉碰面之前甚至抽空口授了几封信件。 “现在天气很好,你觉得我们是否可以到镇上在餐车饭店吃午饭?”戴维建议说。他认为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对他们两人都有好处。 “我也正想提这种建议呢,”安吉拉说,“我们现在就出发。我想顺路去一趟警察局,看看他们打算如何进行霍奇斯案件的调查。” “我认为这个想法不好。”戴维说。 “为什么?”安吉拉问。 “我不能完全肯定,”戴维承认说,“我想这是直觉。好像镇警方并没有多少信心。老实说,我并不认为他们对调查此事有多少兴趣。” “这正是我想去的原因,”安吉拉说,“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们对此有兴趣。你大概又该嘲笑我了。” “如果你坚持要去,那就去吧。”戴维不甚情愿地说。 他们买了金枪鱼三明治,坐在凉亭的台阶吃起来。尽管这天上午的气温在零点以下好几度,但明媚的阳光将空气照得暖洋洋的,像是华氏70度左右一样。 吃完饭以后,他们朝警察局走去。这是一幢普通的两层砖木结构建筑,矗立在市镇绿地之中,对面是图书馆。 门口询问台的警官很和蔼。电话通报之后,他指引戴维和安吉拉沿着吱吱作响的木板走廊朝韦恩-罗伯逊的办公室走去。罗伯逊请他们进屋,很快拿开两张金属椅子上的报纸和公文袋。戴维和安吉拉坐定之后,罗伯逊将自己宽大的背部靠在同样宽大的金属办公桌上,两手抱胸,满面堆笑。尽管室内没有阳光的直接照射,但他仍然戴着一副反光的空军式太阳镜。 “很高兴你们顺道来这里。”他表示欢迎道。他说话略带南方口音。“很抱歉前天夜里打扰你们,使你们的夜晚很不安宁。” “没什么,我们很高兴你们的光临。”戴维说道。 “这次来有什么事吗?”罗伯逊问道。 “我们来这儿是为了提供我们的合作。”安吉拉说。 “那好呀,我们很感谢。”罗伯逊说。他咧嘴一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我们依靠社会的支持;没有社会的支持,我们很难开展工作。” “我们希望能看到霍奇斯谋杀案得以破案,”安吉拉说,“我们希望看到杀人的凶手被绳之以法。” “很好,这绝不仅是你的个人的希望。”罗伯逊说道,脸上露出虚伪的笑容。“我们也希望能尽快破案。” “住在一座发生过谋杀案的房子里是很痛苦的,”安吉拉说,“特别是凶手仍在逍遥法外。我相信你理解我们的心情。” “绝对理解。”罗伯逊说。 “因此我们想知道我们能如何提供帮助,”安吉拉说。 “好,让我们想想,”罗伯逊说,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声音也开始结巴起来,“事实上,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工作可做。” “警方具体在做什么?”安吉拉问道。 罗伯逊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们在为此工作。”他闪烁其词地说。 “在做什么工作?”安吉拉继续追问。 戴维开始站起身。他很担心谈话的方向和语调,但安吉拉不想退让。 “啊,一般的工作。”罗伯逊说。 “一般的工作是什么?”安吉拉接着问。 罗伯逊明显地不安起来。“噢,说实在的,我们现在是做得不多,但霍奇斯刚失踪时,我们是夜以继日地工作的。” “我有点吃惊,现在既然发现了尸体,你们的兴趣却有减无增,”安吉拉不耐烦地说道,“而且验尸官已经绝对地认定这是一起谋杀案,我们却让杀人者逍遥法外。我希望能采取一定的措施。” “唔,我们肯定是不想使你们失望的。”罗伯逊说,口气中含有一丝嘲讽的意味。“我们想事先了解究竟采取什么具体措施才能使你们高兴呢?” 戴维正准备说话,但安吉拉阻止了他。“我们希望你们能做对一件谋杀案通常应当做的事情,”她说,“你们掌握有可供检验指纹的杀人工具,可以找出它是从哪儿买来的。我们用不着教你们如何进行调查吧?” “已经过了8个月,线索不大好找了,”罗伯逊说,“而且坦白地说,我不太欣赏你们跑到这儿来教育我们如何履行我们的职责,我并没有跑到你们医院去教你们如何给病人治病吧。另外,霍奇斯也不是这座城市中最受欢迎的人物。我们人力有限,做事有我们的先后次序。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目前手头有更迫切的任务,其中包括一系列的强xx案件。” “我认为这一案件的基本工作还是应该做的。”安吉拉说。 “这些已经做了,”罗伯逊说,“8个月以前我已经做了。” “有什么结果吗?”安吉拉问道。 “很多,”罗伯逊不高兴地说,“我们得知没有强行入室或进行抢劫,现在已经证实了这一点。我们还得知进行过一些搏斗……” “一些搏斗?”安吉拉重复着他的话。“昨天夜里州警察局的犯罪现场调查员证实说杀人凶手在我们房内追杀过霍奇斯医生,用一根撬棒砍死了他,血迹溅了一墙壁。霍奇斯医生头部有多处伤痕,一处凹陷和一只断臂,”安吉拉转向戴维,挥动着双手,“我不相信这种说法!” “好了,好了。”戴维说道,尽力想让她安静下来。他一直担心她会大闹。安吉拉不容忍任何无所作为的表现。 “这一案件需要一种新的看法。”安吉拉说道,没有理会戴维。“今天我接到验尸官的电话,证实死者指甲中嵌有攻击者的皮屑。这很能说明搏斗的情况。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嫌疑犯,其他的事情法医会去完成。” “谢谢你及时告诉我们这些情况,”罗伯逊说,“也谢谢你对这事的关心。现在如果你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还有工作要做。” 罗伯逊走到门边,把门打开。戴维实际上不得不把安吉拉拉出办公室。他所能做的仅是让她在离开这儿时不要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你听见她的话了吗?”一位助手进屋时罗伯逊问道。 “听到了一些。”助手回答说。 “我讨厌这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城里人,”罗伯逊说,“就因为他们进过哈佛一类的大学,就认为自己什么都懂一样。” 罗伯逊退回自己的办公室,把门关上,拿起电话,按了一个自动拨号按钮。 “抱歉打扰你,”罗伯逊谦恭地说道,“但我想我们遇上了一个麻烦。” “难道你把我看成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进入汽车后安吉拉说道。 “你那样引诱本地的警长上钩肯定不是理智的举动,”戴维说,“别忘了这是一座小镇,我们不应该树敌太多。” “一个人被残酷地谋害而死,尸体埋在我们的地窖里,而警方对找出凶手毫无兴趣,你能听之任之,不予理睬吗?” “尽管霍奇斯的死是很悲惨的,”戴维说,“但与我们无关,这个问题应留给当局去处理。” “你说什么?”安吉拉叫了起来,“这个人是在我们的房子里被打死的,是在我们的厨房里被杀的。不管你承认与否,这都涉及到我们。所以我要找出凶手,我不愿意想到凶手仍然逍遥法外,我必须做点什么。第一件事,我们应该了解丹尼斯-霍奇斯更多的情况。” “我觉得你有些小题大做,不够理智。”戴维说。 “你已经明确表达过意思了,”安吉拉说,“我只是不同意你的看法。” 安吉拉由于生气而变得很激动,一半是对罗伯逊,一半是对戴维。她想告诉他,他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种理智与和善的模范;但她控制着自己没有说出来。 他们来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唯一的空位置距大门很远。他们下了车,开始步行。 “我们担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戴维说,“这时候何必再找更多的烦恼呢?” “也许我们应该雇个人为我们进行调查。”安吉拉说。 “你认真地考虑一下好不好。”戴维说道,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们可没有多余的钱花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我已经多次给你说过,”安吉拉说,“我不认为这事无聊。现在我再说一遍: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凶手曾经进过我们的家。也许我们曾经见过他,我有这种感觉。” “好了,安吉拉,”戴维说完又继续往前走,“我们不是在对付一个系列杀人犯。凶手没有找到,我觉得并不怎么奇怪。难道你没有读过有关小镇谋杀案的小说吗?在那里尽管大家都知道凶手是谁,但没有一个人出来揭发。这是一种美国南部的公理,人们认为死者是罪有应得。很显然,霍奇斯并不是一个大家都爱戴的人物。” 他们来到了医院,走了进去,但刚进门他们便停住了脚步。 “我不愿意把这归因于南方的什么公理,”安吉拉说,“我认为这个问题是一种基本的社会责任感问题。我们这是一个法制社会。” “你太过分了。”戴维说。尽管他语气很重,但脸上仍挂着笑容。“你现在是准备给我上社会责任课了;有时你竟是这样一个理想主义者,我的脑袋都大了。但我确实很爱你。”说着,他俯身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我们以后再说吧。现在请你安静下来。没有这件事,光是沃德利就够你烦心的了。” 戴维最后挥了挥手,大步朝专业大楼走去。安吉拉看着他拐过了墙角,消失不见了。他突然表示出的爱情使她大受感动。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使她呆呆地站在那儿有好几分钟。 可是几分钟之后,当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想集中精力考虑工作的时候,她脑海中又出现了同罗伯逊对话的景象,这使她全身的怒火又重新燃烧起来。她离开办公室去找保罗-达内尔。她在上次的老地方找到了他:他正埋头于一堆装满了细菌的培养皿前。 “你一直生活在巴特莱特吗?”安吉拉问道。 “我是一个道地的本地人,因为达内尔家族在这儿生活了四代人。” 安吉拉走进达内尔的办公室,靠在办公桌上。“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在我家发现尸体的事情,”她说道。 保罗点点头。 “这事使我很烦恼,”安吉拉说,“你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当然不介意。”保罗说。 “你认识丹尼斯-霍奇斯吗?” “当然。” “他是怎么样一个人?” “一个爱同人争论的怪老头,没有什么人喜欢他。他有一个嗜好:喜欢树敌。” “他怎么当上医院的管理人的呢?”安吉拉问道。 “完全是误会,”保罗说,“他当上院长是因为当时没有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大家都认为管理一座医院有辱自己医生的地位。所以霍奇斯可以自行其是,把这个地方建成了自己的封地,同一家医学院进行合作以提高声誉,使医院成了一个地区医疗中心。在关键时刻,他甚至为此投入了自己的一些钱财。可是,霍奇斯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外交家。如果别人的利益同医院的利益发生了冲突,他根本不考虑别人的利益。” “像医院接收病理科和放射科就是其中的例子,是吗?”安吉拉问道。 “是的,”保罗说,“对医院来说,这是一项很好的举措,但引起了很多人的反感和仇恨。我的收入被削减了很多,但我的家庭想继续留在巴特莱特,所以我服从了。其他人进行了斗争,最后不得不离开这里。显然,霍奇斯树了不少敌人。” “坎特医生也留下来了。”安吉拉说。 “是的。那是因为他说服了霍奇斯,让医院和他达成了合资关系,建立了世界水平的造影中心。坎特干得很好,发了财,但他只是个例外。” “我刚同韦恩-罗伯逊谈过话,”安吉拉说,“我明显地感觉到他在拖延调查谁是杀害霍奇斯的凶手。” “我不觉得奇怪,”保罗说,“对这个案子的侦破没有多少压力,霍奇斯的妻子已搬回了波士顿,而且霍奇斯死的时候他们又没在一起生活,他们实际上已分居若干年了。另外,罗伯逊本人也可能就是杀人凶手,他一直对霍奇斯怀恨在心。就在霍奇斯失踪的头天夜里他们二人还吵了一架。” “这两个人之间是怎么结的仇?”安吉拉问道。 “罗伯逊把自己妻子的死归罪于霍奇斯。”达内尔说。 “霍奇斯是他妻子的医生吗?”安吉拉问。 “不是,那时霍奇斯已很少看病了。他是专职管理人。但作为医院的领导,他允许沃纳-范-斯莱克医生为病人看病,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范-斯莱克有酗酒的毛病。实际上,霍奇斯把范-斯莱克的问题授权交由医疗人员管理部门负责。范-斯莱克在喝醉了的情况下,误诊了罗伯逊妻子的阑尾炎。后来,罗伯逊就开始怪罪霍奇斯。这种行为很不理智,但仇恨是没有理智的。” “我开始感到要找出杀害霍奇斯的凶手不是件容易的事了。”安吉拉说。 “你这话说得太对了,”保罗说,“霍奇斯和范-斯莱克的事情还没有完呢。霍奇斯同现任医院委员会主席特雷纳是朋友,而范-斯莱克的妻子又是特雷纳的姐姐。当霍奇斯最后取消了范-斯莱克的看病权之后……” “好了,”安吉拉抬了抬手说,“我开始明白了。你的话使我感到很可怕,过去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这座小镇还真够复杂的。” “这是座小镇,”保罗说,“很多家庭在这儿生活了很长时间,实际上是一个小团体。但这件事的问题在于有很多人不喜欢霍奇斯,所以当他失踪之后.没有多少人谈起这事。” “但那也说明杀害霍奇斯的凶手就生活在附近,”安吉拉说,“可能这个人长于采用极端暴力。” “你的看法可能是对的。” 安吉拉打了个寒战。“我可不喜欢这样,”她说,“这个人曾经进过我的家,也许有很多次,可能对我家的情况十分熟悉。” 保罗耸了耸肩。“我理解你的感受,”他说,“我也可能会有相同的感受,但我不知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你想多了解一些霍奇斯的情况,你可以去找巴顿-舍伍德谈谈。作为银行的总裁,他每个人都认识。由于他一直是医院委员会成员,他同霍奇斯特别熟悉。在他之前,他父亲也曾是医院委员会的成员。” 安吉拉回到办公室,再次试图坐下来工作。但她仍然不能集中精力,始终不能把霍奇斯赶出脑海。她抓起电话,接通了巴顿-舍伍德。她想起自己买房子时舍伍德的态度十分友好。 “威尔逊医生,”舍伍德在电话中说,“听到你的声音真高兴。你们一家人在那幢漂亮的房子中过得好吗?” “一般情况还好,”安吉拉说,“但那正是我想同你谈到的情况。如果我去你的银行一趟,你能抽几分钟时间同我谈谈吗?” “绝对没问题,”舍伍德说,“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马上就来。”安吉拉说。 安吉拉对秘书说她很快就回来,然后便抓起外衣出了办公室朝汽车跑去。10分钟后,她已经坐在了舍伍德的办公室里。她同戴维、尼琪一起在这里安排买房子时的情景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安吉拉开门见山,叙述了发现霍奇斯在自己家中被杀之后的不愉快的感受,以及凶手目前仍然逍遥法外的情况。她对舍伍德说自己愿意帮助侦破这一案件。 “帮助?”舍伍德问了一声。他正靠在自己的皮椅子上,两个拇指插在背心的口袋之中。 “本地警方似乎不关心破案的事情,”安吉拉说道,“以你在本镇的地位,只要你说句话一定会促进他们采取一些行动的。” 舍伍德在椅中往前移动了一下身子。他显然有一种受抬举的感觉。“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他说,“但我确实认为你不必担心什么。霍奇斯并不是一个受到无情暴力和系列杀手杀害的受害者。” “你怎么知道的。”安吉拉问道,“你知道是谁杀的他吗?” “老天爷,我怎么会知道,”舍伍德紧张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啊,我认为……你和你的家人没有理由感到有什么危险。” “是不是有很多人都知道是谁杀的霍奇斯?”安吉拉问道,又想起了戴维关于美国南方公理的理论。 “哦,不,不是。至少,我不这样认为,”舍伍德说,“只是霍奇斯医生不大受欢迎。他伤害过一些人。甚至我同他之间也有过一些麻烦。”舍伍德紧张地大笑着,接着又同安吉拉谈起了霍奇斯占有的那块地的事情,说霍奇斯筑起了篱笆,并拒绝把地卖给他,使得舍伍德不能使用自己的两块土地。 “你要告诉我的是,没有人关心霍奇斯被杀的事,因为大家都不喜欢他。” “是的,基本是这样。”舍伍德承认道。 “换句话说,我们在这儿只能对此阴谋保持沉默。” “我不会那样说,”舍伍德说,“现在的情况是,人们觉得他的死是罪有应得,是公理得到了伸张,所以没有人关心是否有谁为此而被捕入狱。” “我关心,”安吉拉说,“谋杀案是发生在我的家中;另外,在今天这个时代,动用私刑求得公正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在一般情况下,我会第一个起来支持你的看法,”舍伍德说,“我并不是想根据道德或法律的理由来证明这件事的正确性。但霍奇斯的情况有所不同。我认为你应该做的是去找坎特医生谈谈。他一定能使你了解一些霍奇斯制造的敌意和麻烦。到那时你也许会懂得其中的道理,也就不会再这么看待这个问题了。” 安吉拉将车开回山上朝医院驶去,心里感到很乱,不知如何办才好。她绝不同意舍伍德的看法,而且,她了解的霍奇斯的情况越多,她就越想弄个水落石出。但她不想去找坎特,特别是在前天她同他谈过话之后。 走进医院,安吉拉直接去了病理实验室。正如她上午所预计的部样,载玻片已经准备好,她到达的正是时候。她拿起盘子,急忙回到办公室开始工作。 她刚进屋,沃德利就出现在连接门的门口。像前一天一样,他看上去很痛苦。“我刚才派人找过你,”他恼怒地说,“你到什么鬼地方去了?” “我很快去了趟银行。”安吉拉紧张地说,双腿突然觉得发软。她担心沃德利会像上次一样失去控制。 “今后去银行该用你吃午饭的时间。”他说。他犹豫了一会儿,接着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用力关上了连接门。 安吉拉松了一口气。 安吉拉离去之后,舍伍德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办公桌。他在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他不能相信这个女人会在霍奇斯的问题上惹出什么麻烦。他希望自己刚才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沉思了一阵之后,舍伍德拿起了电话机。他已经得出结论:他最好把消息传出去。 “刚才发生了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电话接通之后舍伍德说,“医院新来的一位专业人员刚才来过我这里,她很关心霍奇斯医生……” 戴维看完了这天最后一个门诊病人,口授了几封信,然后赶快来到住院部进行傍晚的查房。他担心会有什么问题,有意地把玛丽-安-希勒放在最后。正如他的直觉感到的一样,她的病情恶化了。 下午,她的低烧慢慢在上升,现在已升至华氏100度以上。高烧使戴维很担心,尤其在她注射了抗菌素之后,温度仍在上升。但是,还有使他更为担心的事呢,那就是病人的精神状态。 整个上午,玛丽-安都十分困倦。现在,戴维想尽量同她谈话,但他发现她既困倦又漠然。这是一种明显的变化。既不容易唤醒她,也难以使她保持清醒状态,即使她醒来,也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并且根本不注意对她的提问。虽然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对时间和地点却毫无概念。 戴维让她侧身睡着,为她听了胸部。他一下被惊呆了。他听到一阵罗音和喉鸣。她的肺炎又有了大面积发展,完全像约翰-塔洛的情况一样。 戴维急忙跑到护理站,指示对病人进行血样检查和x光透视。他又看了一遍玛丽-安的病历,但没有发现不正常现象。这一天护士的记录表明她的情况良好。 血样检查的结果出来了,表明细胞组织对发展的肺炎没有多少反应。这种情况同塔洛和克莱伯的病例极为相似。x光胸片证实了他的担心:两片肺叶都染上了肺炎。 戴维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又打电话给肿瘤学家米斯里奇医生,请求电话会诊。经过同凯利的几次不愉快谈话之后,戴维不愿意要求正式会诊,尽管那样会更好一些。 没有见过病人,米斯里奇医生很难提供什么帮助。但他仍然证实说他上次在自己办公室为玛丽-安看病时,并没有发现卵巢癌的新症状。同时他告诉戴维说,她的癌症在治疗前已经扩散,完全有可能复发。 在戴维同米斯里奇通话的当儿,一位护士出现在护理站门口,高声喊道玛丽-安发生了痉挛现象。 戴维猛地放下电话,迅速跑到玛丽-安的病床前。玛丽-安确实正在痛苦地挣扎着。她的背部弓了起来,手脚节奏性地拍打着病床。幸好,她的静脉注射器没有拆除,戴维立即为她增加了注射液,很快控制了痉挛。然而,痉挛控制住之后,玛丽-安仍处于昏迷状太 回到护理站之后,戴维传呼了佛综站的神经科专家艾伦-普里查德。由于他正在医院里查房,所以立即回了电话。戴维告诉他,病人患有脑囊病史,刚才又发生痉挛现象。普里查德医生告诉戴维给病人进行计算机化x射线轴向分层造影或磁共振成像,有哪种机器就做哪种。他还说他将尽快过来看望病人。 戴维将玛丽-安送到造影中心去做磁共振成像,并派一位护士陪伴,以防止病人再发生痉挛。然后,戴维又给肿瘤专家打了电话,要求进行正式会诊。像上次对待克莱伯和塔洛一样,他还打电话请了哈斯尔鲍姆医生那位传染病专家。 戴维自然很担心凯利对请非佛综站医生进行会诊的反应,但他又觉得别无选择。他不能让对凯利的担心影响他根据严重痉挛病情所做出的决定。玛丽-安病情的严重性是显而易见的。 戴维一得知磁共振成像的结果出来了之后,马上跑到造影中心,在观察室碰上了神经科医生。第一批影像正在处理的过程之中。同坎特医生一起,他们静静地观察着胶片的图像慢慢显现出来。研究之后,戴维简直惊呆了:没有发现任何肿瘤转移的痕迹。他本来十分肯定病人的痉挛现象是由这种肿瘤引起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她发生痉挛的原因,”普里查德医生说,“本应该有一些微栓子的,但我只是猜测。” 对磁共振成像的结果,肿瘤专家也同样感到惊奇。“也许是因为病灶太小,磁共振成像检查不出来。”他提示说。 “这种机器的分辨率极高,”坎特医生说,“如果这肿瘤太小,机器检查不出来,那么它造成恶性痉挛的机会会更小。” 只有传染病会诊医生补充的意见有些特别,但他提供的消息不是好消息。他证实了戴维关于大面积肺炎的诊断。他还指出说,涉及的细菌是一种革兰氏阴性有机物,同造成克莱伯和塔洛肺炎的那种细菌很相似,但又不是同一种细菌。更糟的是,他提示说玛丽-安已经得了败血症。 戴维将玛丽-安从造影中心送入了特别护理部,并坚持给予最积极的治疗。他让传染病会诊医生负责抗菌食物疗法;呼吸系统的治疗交由一位麻醉师负责。这时,玛丽-安的呼吸已十分困难,需要借助人工呼吸器才能呼吸。 为玛丽-安做完了一切可行的治疗安排之后,所有的会诊医生都离去了。戴维感到十分茫然。他的一组肿瘤病患者比原来更使他担心了。最后,他离开了特别护理部,刚刚安下心来,便又去察看乔纳森的病情。令人感到安慰的是,乔纳森的情况很好。 “我只有一点不舒服,”乔纳森说,“这张病床不听使唤,有时我按电钮没有任何反应,床头和床尾都升不起来。” “我负责找人解决。”戴维安慰他说。 戴维很庆幸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他回到护理站,对晚班护士长多拉-马克斯菲尔德提到了这个问题。 “不光是他的床有问题,”多拉说,“一些这类旧床经常出这种毛病。谢谢你告诉我们,我会请维修部马上去修理。” 戴维离开医院,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之后,气温很快下降了,但他觉得天气冷些对身体有治疗作用。 回到家后,戴维发现屋里闹成了一团。尼琪请了卡罗琳和阿尼来家,他们正在楼梯周围跑来跑去,拉斯蒂跟在后面紧紧追赶。戴维也参加到他们的行列之中,三个活泼的孩子不时地碰撞着他,使他感到十分高兴。笑声、叫声响成一片。一时间,他忘却了医院里的烦恼。 快到7点钟的时候,安吉拉问戴维是否愿意把卡罗琳和阿尼送回家。戴维很高兴这样做,尼琪也跟着一起去。两个孩子回家之后,戴维很高兴能同女儿单独在一起待一会儿。他们先谈到学校和尼琪的新老师。后来他问女儿现在是否还常常想到地下室发现的那具尸体。 “有时想到。”尼琪说。 “你有什么感觉?”戴维问道。 “我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去地下室了。” “这我可以理解,”戴维说,“但我有一个小计划,可能有意思,而且会有帮助,你感兴趣吗?” “好哇,”尼琪热情地说,“是什么计划?” “你不能告诉别人。”戴维说。 “好吧。”尼琪答应道。 他们在回家的路上继续走着,戴维简单讲了他的计划。“你觉得如何?”讲完之后他问女儿。 “我觉得很好。”尼琪说。 “记住,这是秘密。”戴维说。 “我发誓。” 戴维一回到家,立即给特别护理部打电话,查问玛丽-安的情况。他一直在为值班护士未能及时通报他的两个病人的病情,从而导致了他们死亡这件事感到十分痛苦。同时他也认识到自己的病人尽管临床情况已非常明显地恶化,但主要病症却未显示出多少变化。 “希勒太太的病情没有什么变化,”特别护理部护士在电话中对他说。接着她又向他详细报告了希勒太太各重要器官数据、实验室结果以及她的呼吸辅助器的工作情况。护士的专业知识提高了戴维的信心,觉得玛丽-安正在得到最好的护理。 经过了前天夜晚的发现之后,安吉拉有意回避使用厨房的餐桌,把晚餐安排在了餐厅进行。因为只有三个人吃饭,家具又很简单,所以餐厅看上去很大。为了使餐厅变得舒适一些,她在壁炉里生了火,在餐桌上点了蜡烛。尼琪抱怨灯光太暗,几乎看不清桌上的食物。 吃完晚饭之后,尼琪要求看半小时的电视。戴维和安吉拉仍在餐桌旁坐着。 “你不想问问我这一下午是怎么过的吗?”安吉拉问道。 “当然想问,”戴维说,“过得怎么样?” “很有意思。”安吉拉说。她告诉了他自己同保罗-达内尔及巴顿-舍伍德关于丹尼斯-霍奇斯的谈话内容。她承认说,戴维认为城中的一些人知道谁是凶手这种估计可能是对的。 “谢谢你对我的表扬,”戴维说,“但我不愿意你去多管霍奇斯的事情。” “为什么?”安吉拉问道。 “有几个原因,”戴维说,“主要是因为我们俩还有别的事情要操心。除此之外,难道你不觉得你有可能会问到凶手本人吗?” 安吉拉承认自己没有想到这一点,但戴维没有听她讲话,而在凝视着炉火出神。 “你好像心不在焉,”她说,“出了什么事?” “我的又一个病人正在特别护理部为自己的生命而斗争呢。” “对不起。”安吉拉说。 “这是又一次灾难。”戴维说。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声音在颤抖。“我在努力对付它,但很难。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坦白地说,我担心她会像克莱伯和塔洛一样死去。也许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做医生。” 安吉拉走到桌子对面,用胳膊搂住戴维。“你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她低声说,“你有真正的天赋,病人都爱戴你。” “他们死的时候并不爱我,”戴维说,“当我坐在办公室中波特兰医生自杀的同一个地方时,我开始想,我现在懂得了他为什么要自杀。” 安吉拉摇着戴维的肩膀。“我不愿意听你说这种话,”她说,“你又同凯文-扬森说什么了吗?” “没有谈到波特兰,”戴维说,“他好像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 “你感到沮丧吗?” “有点,”戴维承认说,“但并非不能控制。” “如果不能控制了,请你一定告诉我,好吗?”安吉拉说。 “一定。”戴维说。 “这个新病人得的什么病?”安吉拉问道,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 “这正是让人感到烦恼的原因之一,”戴维说,“我真的搞不懂。她住院时患的是窦炎,注射了抗菌素之后已有所好转。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她后来又得了肺炎。她开始时困倦不堪,后来变得对任何事都十分漠然,最后又发生痉挛现象。我请来肿瘤医生、神经科医生和传染科医生给她会诊,但谁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既然是这样,你用不着太苛求自己。”安吉拉说。 “除非我不负责任,”戴维说,“我是她的医生。” “希望我能帮上你的忙。”安吉拉说。 “谢谢你。”戴维说。他伸手在安吉拉的肩上捏了一下。“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不幸的是,你什么直接的忙也帮不上;你只要理解我为什么不想要你去多管霍奇斯死亡的事就行了。” “我只是不愿这样不了了之。”安吉拉说。 “但这样做可能会有危险,”戴维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反对谁。不管是谁杀害了霍奇斯,都不大会因为你的四处打听而欣喜异常。谁知道这个凶手会做出什么事情呢?就像他杀害霍奇斯那样。” 安吉拉望着炉火,那白炽的炭火使她感到迷惑,似乎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事一样。对她的家庭潜在的危险促使她想要解开霍奇斯被杀的秘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调查本身就可能将她的家人置于更大的灾难。她所要做的一切就是闭上双眼,看看她厨房中那鲁米那药剂发出的光辉,或想到解剖房中x光片上显示出来的那些可怕伤痕。这一切都使她知道戴维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会使用那种暴力的人,别人是不应该去招惹的。 第16章 10月23日,星期六 戴维心中担忧着玛丽-安的病情发展,天不亮就起床悄悄地出了门,没有惊醒安吉拉和尼琪,骑上自行车出发了。当太阳刚从东方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时候,戴维已骑过咆哮河。天气如昨日清晨一样,寒风凛冽,又一层厚霜覆盖在田野和光秃的树干上,晶莹透明。 戴维清早的到来令特护部的值班护士十分意外。尽管玛丽-安曾一度出现严重的腹泻,但她的病情没有进一步恶化。戴维为护士们取得如此大的成绩而感到惊喜,她们的同情心和敬业精神值得称赞。 戴维又从头回忆了一遍玛丽-安的病情,仍然没有找到任何新的解决办法。他甚至给波士顿一位过去的教授打了电话,知道这位教授有着长期早起的习惯。在听了病情介绍后,教授自愿立即来一趟医院。戴维被教授的责任感和慷慨行动深深感动了。 在等待教授到来的同时,戴维巡视了一遍他的其他住院病人。每个人的情形都很好。他考虑过让乔纳森-埃金斯出院,但最后还是决定再等一天,待他的心脏状况确实稳定之后再说。 几小时以后,教授驱车赶到。戴维在介绍玛丽-安的病情时又如同回到了大学的学习时期。教授专心致志地听了介绍,并极其仔细地给玛丽-安做了检查,最后,又详细地查阅了病情记录。可是,即使是他也没有提出任何新的见解。戴维送教授上车,感谢他不辞劳苦地跑了一趟远路。 戴维在医院无其他事可做,便骑车回家。由于还在懊悔上次进行网球比赛后与凯文-杨森之间所发生的不愉快冲突,他没有参加这个星期六上午的篮球比赛。鉴于自己目前情绪烦躁,戴维认为这一周最好回避一下凯文-扬森那令人不愉快的争强好胜性格。 他到家时,安吉拉和尼琪刚好吃完早餐,戴维取笑说她们浪费了半天的光阴。安吉拉照料尼琪做呼吸系统疏导治疗练习时,戴维下到地下室,取下了围绕犯罪现场的黄带子,然后从通向户外的台阶,把一些外重窗搬到院子里。 他刚安好一楼的窗户,尼琪加入了进来。 “我们什么时候……”尼琪开口问道。 戴维一面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尼琪小声,一面用手指着旁边可以看见安吉拉的厨房窗口说道:“我们打扫干净后马上就去。” 戴维让尼琪和他一道将纱窗搬进地下室。他本可以自己轻而易举地做这件事,这样只是为了使尼琪感觉到她也在帮忙。他们把纱窗靠在堆放外重窗的楼梯底部。 做完以后,戴维和尼琪告诉安吉拉他们要去镇上商店里买东西,随即二人便骑着自行车兴高采烈地上路了。安吉拉很高兴看到他们愉快的样子,虽然自己感到一阵孤独。 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安吉拉心情开始有点紧张不安了。她注意倾听着空房中发出的每一个细微的响声。她极力让自己沉浸在阅读的书中,但不久,她便起身锁上了门,甚至关上了窗户。最后安吉拉来到厨房里,不禁又想起墙壁上留下过的血迹。 “我不能像这样生活下去,”安吉拉大声说道。她意识到自己正变得神经质起来。“可是我该怎么办呢?” 她走近厨房的桌子。她曾用斯特利先生五金商店里最强力的消毒剂刷洗过桌腿。她用手指刮着桌子表面,怀疑那经过彻底消毒的桌面是否还会发出鲁米那药剂的荧光。同时,她也不愿意想到谋杀霍奇斯的凶手仍然逍遥法外这一事实。但是她没有忘记戴维的提醒:到处调查这桩谋杀案是件危险的事情。 她走到电话簿前,开始寻找“私人侦探”,但没有这一栏。而后她又查找“侦探”,找到了一栏,多数是安全机构,但也列出了一些个人名单。其中有一个名叫菲尔-卡尔霍恩,住在拉特兰,开车要不了多久就可到达。 她来不及多加考虑,便拨通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声音沙哑、说话缓慢谨慎的男人。 安吉拉没太考虑过要说些什么,最后吞吞吐吐地说想调查一桩谋杀案。 “听起来很有趣。”卡尔霍恩回答说。 安吉拉试着在脑海中勾画出接电话的男人的模样。通过声音判断,她想象他是一位宽肩膀的强壮男子,乌黑头发,大概还留着小山羊胡子。 “我们也许可以面谈一下。”安吉拉建议说。 卡尔霍恩问道:“你想让我去你那里,还是你到我这里来?” 安吉拉思索片刻,她不愿让戴维发现她正在干什么——还不到时候。 “我过来。”她回答道。 “我恭候你的光临。”卡尔霍恩为安吉拉指明来的路线后说。 安吉拉跑下楼,换了衣服,然后给戴维和尼琪留下一张纸条:“我去商店了。” 卡尔霍恩的办公室同样也是他的居所,她没有太费劲就找到了。在车道上,她注意到他福特牌客货两用车驾驶室的背面有一个架在车后面的保险杆上贴着一张贴纸:“此车曾登上华盛顿山。” 菲尔-卡尔霍恩将她让进自己的起居室内,请她在一个毛绒已磨损的旧沙发上坐下。他的外貌同她想象中私家侦探的模样相去甚远。虽然他是一个大个子,但显得臃肿,比仅从声音中猜测的年龄要老得多,是一位60开外的老头。他面容苍白,但两只灰色眼睛炯炯有神。他上身穿一件黑白方格图案的毛料猎装,下身的棉料裤子用两根黑色吊带吊着,头上戴一顶帽舌上方绣有“罗斯科电器”字样的帽子。 “不介意我吸烟吧?”卡尔霍恩礼貌地问道,手里举着一盒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牌雪茄。 “这是你的家。”安吉拉说道。 “这件谋杀案是怎么回事?”卡尔霍恩斜靠在椅子上问道。 安吉拉简短地描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觉得很有刺激性,”卡尔霍恩说,“我乐于接受此案,报酬以小时计算。现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名退休州警官,妻子亡故。情况就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卡尔霍恩悠闲地抽着烟。安吉拉打量着他。他像大多数新英格兰人一样说话很简洁、直率。她欣赏这种性格。除此之外,她没法判断出他能力的大小,但作为一名州警官他应该是很不错的。 “你为什么要离开警察局?”安吉拉问。 “到了退休年龄。”卡尔霍恩回答说。 “你曾处理过谋杀案吗?” “退休后没有。” “你一般处理哪类案子?” “婚姻纠纷、商店行窃、酒吧侍者贪污,诸如此类。” “你认为你能胜任此案吗?”安吉拉问道。 “没问题,”卡尔霍恩说道,“我是在佛蒙特的一个类似巴特莱特的小镇上长大的。我熟悉那种生活环境;我甚至认识一些居住在那里的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世代恩怨和那些人的思想倾向。我是这件事最合适的人选,因为我提问题的方式往往是含而不露的。” 安吉拉驾车返回巴特莱特,不知道自己雇用菲尔-卡尔霍恩是否正确。同时,她也在考虑该怎样及何时告诉戴维这件事。 安吉拉回到家中,忧虑地发现尼琪独自一人在家。戴维又到医院去查看他的病人了。安吉拉问尼琪戴维走时是否叫了艾丽斯过来陪她。 “没有,”尼琪漠不关心地说,“爸爸说他一会儿就回来,而且说你可能比他先回来。” 安吉拉决定要跟戴维谈谈。在目前情况下,她不希望将尼琪独自留在家里。她几乎不敢相信戴维能放心让尼琪一人呆在家中。而戴维的这种做法打消了安吉拉决心聘用菲尔-卡尔霍恩调查此案的任何顾虑。 安吉拉对尼琪说她想把所有的门都锁好。她们检查了整个房屋,发现只有后门开着。她为尼琪准备了一份快餐,同时随便地问及她们父女俩那天早晨做了些什么事情,但尼琪拒绝回答。 戴维回来后,安吉拉把他叫到一旁,问起留下尼琪一个人在家的事情。戴维起初还振振有辞,后来才答应说下不为例。 很快,戴维和尼琪又亲密地在一起谈笑起来。安吉拉没有理睬他们。星期六下午是她最喜爱的时光之一,因为一周之中她难得有一点烹饪的机会。她喜欢花大部分时间去研究她的食谱书籍,然后做一顿可口的饭菜。这对她来说,也是一次饮食医疗的实践。 下午刚过了一半,她就计划好了一顿饭的食谱,便离开厨房,打开地窖门向下走去,想从冰柜里取些小牛骨做成牛排。她突然意识到自从法医技术人员到过那里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地下室。安吉拉放慢了脚步。她一个人下地窖感到有些紧张,头脑中闪出一个可笑的念头,想让戴维陪她一起到地下室去。但她马上又想到这样做是愚蠢的,另外她也不愿使尼琪再受到惊吓。 安吉拉继续往下走,朝对面靠墙的冰柜走去,同时瞥了一眼过去掩藏霍奇斯尸体的地方。幸好那个洞口已被戴维堆好的纱窗挡住了。安吉拉正伸手进冰柜里取东西,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刺耳的响声。她愣住了,认定那声音是从楼梯后面传出来的。安吉拉关上冰柜的门,慢慢地转过脸来,看着光线昏暗的地窖。 安吉拉看到纱窗开始移动起来,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眨眨眼,定睛看去,希望那是自己看花了眼。一瞬间,纱窗倒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在地下室回荡着。 安吉拉欲叫无声,欲逃无力,最后竭尽全力才掷动了一两步。她刚走到距楼梯还有一半距离的地方,突然看见霍奇斯那半似骷髅的面部从那墓穴中露了出来。接着,那人形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起初仿佛迷失了方向,后来发现了安吉拉,便伸着双臂朝她走来。 安吉拉从极度恐惧中清醒过来,急切地冲向楼梯口,但为时已晚。霍奇斯截住了她,并且抓住了她的手臂。 手腕被那家伙一抓住,却使安吉拉得以发出了声音。她尖叫起来,奋力挣脱。这时她看到又有另一个恐怖的人形从墓穴中冒出来。此人个头较小,但具有相同丑陋可怕的面容。突然间,安吉拉感觉到霍奇斯正在放声大笑。 安吉拉目瞪口呆。戴维取下胶皮面具;尼琪,那个小魔鬼,也从小脸上摘下相同的面具。二人歇斯底里地大笑着。 一时间,安吉拉感到很窘,但紧接着她的羞辱就变成了狂怒。这种玩笑可没有什么好笑之处。她推开戴维,噔噔地冲上楼去。 戴维和尼琪仍然大笑不止,但很快便停了下来。他们开始意识到安吉拉可能真的被吓坏了。 “你认为她真的被吓疯了吗?”尼琪问。 “恐怕是的,”戴维说,“我们最好上楼去安慰安慰她。” 安吉拉在厨房只顾忙着自己的事,拒绝与他们交谈,甚至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戴维再三恳求道:“对不起。” “我们两个都道歉,妈妈。”尼琪也不停地恳求着。但接着,尼琪和戴维都憋不住差一点格格地笑出声来。 “我们从没想到你会受骗,”戴维忍住笑,说道,“老实说,我们以为你会马上猜到是我们,这都是些老掉牙的把戏了。” “是啊,妈妈,”尼琪说,“我们想你能猜出来的,因为下个星期天就是万圣节了。这些是我们万圣节的面具,我们也给你买了一个同样的面具哩。” “好啊,你最好把它扔出去。”安吉拉生气地说道。 尼琪的小脸蛋上布满了委曲的神情,眼里涌出了泪花。 安吉拉看着她,火气顿时消了。“现在不准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她说道,拉过尼琪。“我知道我有点过火,”她补充说道,“但是我确实被吓坏了。我并不认为那有什么好玩的。” 菲尔-卡尔霍恩选择私人侦探这种副业是为了补充自己的年金及社会保险费用。他渴望开始调查自己接受的这件复杂而具有刺激性的霍奇斯谋杀案,下午三时左右就驱车来到了巴特莱特。他将客货两用汽车停在巴特莱特图书馆的背阴处,步行穿过草坪,走进警察局。 他向值班警员询问道:“韦恩在哪里?” 值班警员头也没抬地指了一下大厅。他正忙着阅读一份《巴特莱特太阳报》。 卡尔霍恩走过门厅,在罗伯逊敞开的办公室门上敲了两下。罗伯逊抬起头,面带微笑地请菲尔坐下。 罗伯逊斜翘着椅子,从卡尔霍恩手中接过一支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牌雪茄烟。 “星期六还工作到这么晚,”卡尔霍恩寒暄道,“想必巴特莱特的事务一定很繁重吧。” “尽是些该死的文件,”罗伯逊说,“糟透了,一年不如一年。” 卡尔霍恩点点头,“我看到报上登出发现老霍奇斯医生尸体的消息。” “是啊,”罗伯逊说,“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已经平息了。那是个惹人厌恶的老家伙。” “怎么会这样呢?”卡尔霍恩好奇地问道。 罗伯逊的脸孔变得通红,怒气冲冲地把丹尼斯-霍奇斯医生又骂了一顿。他承认说有几次他几乎把霍奇斯打翻在地。 “我想霍奇斯在镇上不大受欢迎吧。”卡尔霍恩说道。 罗伯逊嘿嘿地笑了两声。 “对这件案子采取了许多行动吗?”卡尔霍恩漫不经心地问道,一面朝天花板吐着烟圈。 “啊,”罗伯逊说,“霍奇斯失踪以后,我们忙碌了一阵,但仅仅是走形式而已。没有人十分关心这事,包括他的妻子在内。她实际上是他的前妻。在他失踪之前,她已搬回了波士顿。” “现在情况怎样?”卡尔霍恩又问道,“《波士顿环球报》说州警察局正在调查此案。” “他们也只是走走形式罢了,”罗伯逊说,“验尸官打电话通知了州检察官,州检察官派了一个下级助手来调查,那个助手又打电话给州警察局,州警察局派了几个犯罪现场调查人员到现场进行了勘察。之后,一位州警察局的少尉警官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他说这件事不值得他浪费时间,我们会处理的。你比别人更清楚,处理此类案件,州警察局一般是根据我们地方警方的意见行事,除非有来自州检察官或某位政治家的压力。州警察局还有他们更紧迫的案子要办,这同我们一样。另外,这事已过了8个多月,线索早已断了。” “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卡尔霍恩问道。 “我们有几起医院停车场附近发生的强xx案和袭击事件。” “了解到了什么有关罪犯的可靠情况吗?” “还没有。”罗伯逊答道。 离开警察局之后,卡尔霍恩去主街上闲逛,在当地一家书店门口停了下来。书店老板娘简-温库是卡尔霍恩妻子的一位朋友。他妻子是一位书迷,特别是最后一年里她瘫痪在床,只能靠读书打发日子。 简将卡尔霍恩请进她的办公室。其实这办公室只是塞在货房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卡尔霍恩说他是顺路经过这里。闲聊了一会儿之后,他便将话题转向了丹尼斯-霍奇斯。 “找到他的尸首在巴特莱特确实是一件爆炸性新闻。”简承认说。 “我知道人们不大喜欢他,”卡尔霍恩试探地问道,“是哪些人讨厌他呢?” 简看了一眼卡尔霍恩,苦笑着问:“是职业查访还是私人拜会?” “仅是好奇,”卡尔霍恩眨眨眼说,“但我会很高兴,如果你能对我的问题保密。” 半小时以后,卡尔霍恩离开了书店,漫步在下午的夕阳之中,手里拿着一张讨厌霍奇斯的人员名单,大约有20来人,其中有银行的总裁、州际公路旁的汽车加油站老板、镇上一位智力迟钝的工人、他已经知道的罗伯逊警长以及几个商人和店主及六七个医生。 卡尔霍恩看着长长的名单又惊又喜。不管怎么说,查访的人数越多,花的时间越久,他的收入也就越多。 卡尔霍恩继续在主街上走着,信步走进了哈里森的药店。药剂师哈利-斯特罗姆贝尔是卡尔霍恩以前在军队中的同事,温德尔-斯特罗姆贝尔的兄弟。 哈利也像简一样聪明,很清楚卡尔霍恩这次查访的性质,但他考虑得更周到,甚至在卡尔霍恩的名单中补充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新英格兰衣架公司的老板内德-班克斯、哈罗德-特雷纳和医院的新院长海伦-比顿。 “你为什么会讨厌他?”卡尔霍恩问道。 “那是个人恩怨,”哈利说,“霍奇斯缺乏起码的社会公德。”哈利解释说他本来在医院有个分药店,可有一天,在没有得到任何说明和通知的情况下,霍奇斯把他撵了出来。 “我知道医院在扩大,有自己的外销药店是很自然的,”哈利说,“我可以理解这一点,但是丹尼斯-霍奇斯这样处理真是太过分,太粗暴了。” 告别哈利,卡尔霍恩不禁思忖,这份名单不知还得增加多少人,他才可以推理出重大的嫌疑犯。他已有将近25个人了,而在巴特莱特还有几个人需要接触,然后这张名单才能告成。 由于多数商店晚上要关门,卡尔霍恩只好穿过大街,直奔铁马酒店而去。这里有着他许多美好甜蜜的回忆。在许多特殊场合,比如庆祝结婚和过生日,他妻子最喜欢来这里吃晚饭。 卡尔霍恩一进门,酒吧招待卡尔顿-哈里斯就认出了他。卡尔霍恩刚走到吧台前,一杯野火鸡牌啤酒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卡尔顿也为自己斟上半杯生啤酒,两位老朋友相互碰杯,亲切地问候起来。 “近来有什么有趣的案子吗?”卡尔顿干完剩下的少许啤酒后问道。 “我想是有。”卡尔霍恩回答说,上身朝吧台前斜凑过去。卡尔顿也本能地靠拢上来。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上床休息,安吉拉还是没有和戴维说一句话,也没有正眼看过他。戴维猜想她还在为地下室里万圣节魔鬼面具的恶作剧而恼怒。他感觉空气太沉闷,想缓和一下他们之间的气氛。 “我知道你还在气恼尼琪和我惊吓你的事,”他说,“让我们谈谈好吗?” “你说我在生气?”安吉拉假装不知地问。 “听我说,安吉拉,”戴维说,“尼琪睡觉之后,你一直对我不理不睬。” “我认为你这样做令我大失望,你本来就了解我对那具尸体是多么地担忧,我原以为你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我已经道过歉了,”戴维辩解说,“我至今不能相信你看见我们时居然没有发笑。我从未想到你会吓成那个样子。而且这不只是一次玩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使尼琪开心。”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吉拉怀疑地问。 “因为她经常做噩梦,我想增加一点幽默以便打消她的恐惧心理,哄她到地下室嬉耍一下而不感到害怕。实际也确实起到了这种作用,她是那样专注地去恐吓你而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你至少应先提醒我一声。”安吉拉不满地说。 “我没有想到有这种必要,就如我刚才讲的,我从没想到过你会上当受骗。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吸引尼琪参加。” 安吉拉注视着丈夫。她能明白他的懊悔心情和真挚的感情。一时间,她突然为自己的上当感到有些难堪而忘记了气愤。她放下牙刷,走到戴维面前,拥抱了他一下。“请原谅我的不理智,”她说,“我想我是太紧张了。我爱你。” “我也爱你,”戴维回应道,“我应该先告诉你一声,你可以装出不知道。我一点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我最近心里也很乱,也很紧张。玛丽-安-希勒的病情没有好转,她快要死了,我刚知道的。” “好啦,”安吉拉安慰他说,“那也说不定啊。” “我也搞不清楚,”戴维说,“来,上床休息吧。”他们洗漱完毕之后,戴维把教授从波士顿赶到医院也同样无计可施的情况告诉了安吉拉。 “你是不是更发愁了?”安吉拉问道。 “是的,”戴维说,“今天早上四点钟我就醒了,再也睡不着了。我一直在想我可能忽略了病人的某些情况。他们也许感染上了某种不知名的病毒,但是我感到束手无策。想到每次我安排实验室检验或者会诊时,都会受到凯利和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的阻挠,心里就很沮丧。更糟的是,每天都不得不为完成日常的看病计划而忙得不可开交。” “你的意思是说要看更多的病人?”安吉拉问道。他们从盥洗间走进卧室。 戴维点点头。“凯利通过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给我施加了更大的压力,”他说,“我讨厌服从那样的命令,那将意味着我不得不回避同病人的交流和回答他们的问题。欺骗病人是容易办到的事情,可是我不愿意那样做。我担心病人会知道自己正受到欺骗。要想做出正确的诊断,你必须花上一定时间同病人接触,使他们自动谈出自己的看法,这样你才能得到大量关键性的线索。” “我有话要坦白,”安吉拉突然说道。 “你在说什么?”戴维一边上床,一边问道。 “今天我做了一件事,本也应该先和你商量一下的。”安吉拉说。 “什么事?”他问道。 安吉拉钻进被子,把自己去拉特兰雇用菲尔-卡尔霍恩调查霍奇斯谋杀案的事情告诉了戴维。 戴维盯着她片刻无语,然后背过头去。安吉拉明白他在生气。 “至少我接受了你的劝告没有亲自去调查这桩危险的案件,”安吉拉解释说,“现在我们有一位专业人员在办理这件事。” “这人是职业侦探?”戴维转过头来盯着安吉拉问。 “他是一名退了休的州警官。” “我希望你对霍奇斯事件要有理智,”戴维说,“你雇用私人侦探有些太热心,会白白把钱扔掉。” “这事如果对我很重要就不会是把钱扔掉,”安吉拉反驳说,“而且如果你还希望我能继续生活在这座房子里,那对你也是重要的。” 戴维叹了口气,关灭他床边的灯,转身背对着安吉拉。 她知道自己事先应该把雇侦探的事告诉他。她也叹了口气,伸手去关床头灯。也许处理这事的方式欠妥,但她坚信雇用卡尔霍恩是一个好主意。 灯刚刚被熄掉,他们就听见几声沉重的咚咚声,接着是拉斯蒂的吠声。 安吉拉连忙打开灯跳下床,戴维跟随其后。他们抓起睡袍走到过道。戴维打开过道的灯,拉斯蒂正站在楼梯口望着黑暗的一楼,一面凶猛的狂吠着。 安吉拉悄声说道:“你有没有检查过前门是不是锁上了?” “锁上了。”戴维走下过道,轻轻拍了拍拉斯蒂的头。“怎么回事,大家伙?” 拉斯蒂跑下楼,开始冲前门狂叫。戴维跟在后面;安吉拉站在楼梯口朝下面观望。 戴维打开前门的锁。 “当心。”安吉拉提醒说。 “你何不戴上万圣节魔鬼面具,”戴维对安吉拉说,“让我们好好吓吓这人。” “别开玩笑,”安吉拉说,“这不是说笑话的时候。” 戴维走出门廊,手中牵着拉斯蒂的颈圈。黑色夜空中繁星闪烁,弦月的清光洒在地上,照亮了道路,但没有任何可疑的形迹。 “过来,拉斯蒂。”戴维拉着狗转身回屋,突然发现门楣上钉着一张打印的字条。他急忙扯下来观看,上面写着:“别管闲事,忘掉霍奇斯。” 戴维锁好大门,登上楼梯,将字条递给安吉拉看。她跟在戴维后面走进卧室。 “我要把它交给警察局。”安吉拉说。 “见鬼,这可能就是他们干的。”戴维说道。他爬上床,钻进被子,关上灯。安吉拉也躺了下来。拉斯蒂跑回尼琪的房间,尼琪还在酣睡未醒。 “现在我睡不着了。”戴维抱怨地说。 “我也是。”安吉拉说。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卧室的宁静,他俩同时跳了起来。戴维抓起电话,安吉拉打开电灯,注视着丈夫。他的面容变得阴沉起来,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玛丽-安-希勒痉挛发作死了,”他用一只手捂着脸和眼睛悲伤地说,“我告诉过你迟早会发生的。”安吉拉移近身子用手臂搂住他。她知道他在无声地哭泣。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什么时候才能改变。”他边说边擦眼睛,然后开始穿衣服。 安吉拉陪着戴维走到后门。她送他离开后又将门锁好,注视着沃尔沃汽车尾灯的光亮渐渐消失在车道上。 从沾泥物品存放间走进厨房,安吉拉脑海中仍然浮现出那阴森可怖的鲁米那荧光。她一阵战栗。在这漆黑的夜晚,她可不喜欢身边没有戴维的陪伴,一个人待在这幢巨大的老房子里面。 来到医院,戴维第一次见到玛丽-安的丈夫唐纳德。唐纳德和他的幼子马特及玛丽-安的双亲正在特护部对面的病人休息室里轻声交谈着和相互安慰着。他们像克莱伯家和塔洛家一样,都对戴维的工作表示了感谢。没有任何人对他表示过一句怨言或说过一句坏话。 “她活的时间比米斯里奇医生估计的长得多。”唐纳德说。他眼圈发红,头发蓬乱,好似刚睡觉起床一样。“她甚至还回图书馆继续工作了一段时问。” 戴维同情这个不幸的家庭,告诉了他们想知道的一切情况:她活着时没有痛苦。但戴维不得不承认他还不清楚引起她痉挛的原因。 “你没料到会发生痉挛?”唐纳德问道。 “根本没有,”戴维说,“特别是由于她的磁共振成像检查结果很正常。” 在场的每个人都在点头,仿佛他们都理解似的。接着由于一时的冲动,戴维又违反了凯利的命令,问起玛丽的家人是否同意作尸体解剖检查。他解释说那样可能获得许多问题的答案。 “我说不清。”唐纳德说,转过头看着他岳父母。他们也同样拿不定主意。 “你们今天可以考虑一下,”戴维提议说,“我们将遗体保存在这里。” 离开特护部,戴维感到无精打采。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灯光昏暗的二楼护理站。此刻正是夜深人静之时。他想让其他事情排遣心内的郁闷,顺手拿起了乔纳森-埃金斯的病历。他正在翻看时,一名夜班护士告诉他说埃金斯先生正醒着看电视呢。戴维朝病房走去,朝里面探头看去。 “一切还好吗?”戴维问道。 “多么负责的医生啊,”乔纳森满面微笑着说,“你一定是住在医院里啦。” “你的心脏监测器工作正常吗?”戴维又问。 “很正常,”乔纳森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回家?” “也许今天,”戴维说,“我看到他们更换了你的病床。” “是的,”乔纳森说,“那张旧床他们好像没法修好。谢谢你及早通知了他们,他们对我们意见是充耳不闻的。” “这没什么,”戴维说,“好了,明天再见。” 戴维离开医院,坐进汽车里。他发动了马达,但没有启动。他没想到自己一周之内竟出现了三次病人死亡事故,而其他医生的病人却健康地活着。他禁不住对自己的医疗能力产生了疑问,怀疑自己能否当一名医生。如果换成别的医生,可能那三位病人还依然健在呢。 他知道自己不能整夜坐在医院的停车场内,便启动汽车朝家驶去。他吃惊地看见客厅里还亮着灯光。等到他停稳车下来时,安吉拉已站在门前,手里拿着一本医学杂志。 “你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同时在戴维身后锁上了门。 “我很好,”戴维说,“你为什么还没有睡觉?”他脱下外衣,示意让安吉拉在他前面走进厨房去。 “没办法,你不在时我睡不着,”安吉拉穿过厨房走到过道时回过头说道,“看过门上的字条之后我更睡不着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你非要像这样深夜去医院的话,我想在家里最好有一支枪防身才行。” 戴维伸手拉住安吉拉。“我们家里不需要枪,”他说,“你我都知道那些有孩子的家中因枪支发生过多少事故。” “那种情况不包括只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的医生家庭,”安吉拉反驳说,“另外,我会负责让尼琪了解枪支的性质及其潜在的危险的。” 戴维松开妻子上楼去。“我没有精力也没有精神同你辩论。” “那很好。”安吉拉赶上他答道。 上楼后,戴维决定再冲个淋浴。当他回到卧室时,安吉拉正在读她的病理学杂志。她同他一样毫无睡意。 “昨天晚饭后你说过你要帮助我,”戴维说,“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安吉拉回答说。 “你可以如愿以偿。”戴维说,“一小时前,我问过希勒的家人同不同意作尸体解剖检查,他们说晚上考虑一下,明天答复我。” “可惜,那不由死者的家人决定,”安吉拉说,“医院不为佛蒙特综合医疗站的病人做解剖检查。” “但我另有主意,”戴维说,“你可以自己做。” 安吉拉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大概能行,”她说,“明天是星期天,除非有紧急医疗试验,一般实验室不会有人使用。” “这正是我的想法。” “我明天同你一道去医院跟那家人谈谈。”安吉拉兴奋地说道。 “谢谢你,”戴维说,“假如你能发现她死亡的具体原因,那会让我精神上好受很多。” 第17章 10月24日,星期日 戴维和安吉拉早晨感到十分疲倦,但尼琪却休息得很好。她一夜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并且渴望尽早开始新一天的生活。 每逢星期天,威尔逊一家人总是早早起来,到教堂去做礼拜,然后去铁马酒店吃饭。 参加教堂活动是安吉拉的意思,她的动机不是为了宗教信仰,而是为了社交活动。她认为这是参加巴特莱特社区活动的一个好途径。她选定了市镇绿地旁的卫理公会教堂,说这是本市最受欢迎的教堂。 “我们一定要去吗?”戴维坐在床沿咕哝着说,一面笨手笨脚地穿衣服。虽然昨天睡得很晚,但他仍然在天亮以前就醒了,失眠了几个小时。当他刚又想入睡之际,尼琪牵着拉斯蒂冲进了房问。 “我们不去尼琪会失望的。”安吉拉在盥洗间说道。 戴维无可奈何地穿好衣服。半小时后,一家人乘上沃尔沃汽车朝市内驶去。依照过去的经验,他们将车停放在饭店的停车场内,然后步行去绿地。在教堂旁边停车常常是一种灾难。星期天这里的车辆太多,市里需要派一名警察来维持秩序。 那天上午是韦恩-罗伯逊值班负责交通指挥,他的嘴上衔着一只不锈钢的哨子。 “太巧了,”安吉拉一眼认出了他,冲着戴维说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下。” 戴维还没来得及阻止,安吉拉便手中握着匿名字条直奔警长而去。 “请原谅,”安吉拉说,“我有件东西想拿给你看看。昨晚我们睡觉时,这张字条钉在了我们家的大门上。”她递过字条,双手支着两胯,叉着腰,等待他的回答。 罗伯逊吐出用一根细绳系在脖子上的哨子,瞟了一眼字条,然后递回说:“我说它是一个好的建议。我奉劝你接受这个忠告。” 安吉拉暗自好笑。“我并没有问你对这张字条的看法,”她说,“我想请你找出是谁干的。” “晤,好吧,”他搔着后脑勺缓缓地说,“显而易见它是用1952年生产的史密斯-柯罗纳牌打字机打印的,其中的字母‘o-有点毛病,稍为偏下了一些。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线索了。” 霎时间,安吉拉对罗伯逊的能力的判断有所动摇,但她马上又意识到他是在取笑她。 “我相信你会尽全力的,”安吉拉同样讥讽地说道,“但考虑到你对霍奇斯案件的态度,我估计我们不能期望会有奇迹发生。” 交通开始阻塞起来,汽车的喇叭声及司机的喧叫声混杂一团,罗伯逊不得不将注意力转向车辆方面。他好不容易疏通了拥挤的车辆,然后对安吉拉说:“你和你的小家庭刚来巴特莱特,你也许应该好好想一下,不要干预一些与己无关的事情。你不要自找麻烦。” “迄今为止,我只是在你那里遇到了麻烦,”安吉拉说,“我知道你恰巧是对霍奇斯之死不感到难过的人中的一个,我知道你错误地把你妻子的死归咎于霍奇斯。” 罗伯逊停止了指挥交通,转身面对着安吉拉。他那圆胖的面颊红涨得发紫。“你说什么?”他诘问道。 这时戴维悄悄地走到了安吉拉和罗伯逊之间,强行把安吉拉拉开了。在几步之外,他已然偷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内容,他不希望谈话继续发展下去。 安吉拉极力想重申自己的观点,但戴维用力拉了一把她的手臂,低声要她闭上嘴。他拉着她走开一段距离,然后抓住她的肩头说:“你发什么昏,要去嘲弄一个显然神经有毛病的人?我知道你总爱把事情想得太戏剧化,但这是在惹麻烦。” “他在嘲笑我。”安吉拉不平地埋怨说。 “够了,”戴维制止道,“别太孩子气。” “他应该保护我们,”安吉拉高声反驳说,“他应该维护法律,但是他对这张威胁性的字条如同对霍奇斯的谋杀案一样,竟丝毫无动于衷。” “安静些!”戴维说道,“不要吵了,大家都在看你哩。”安吉拉的目光离开了戴维,扫视了一下四周。许多人在教堂门口停住了脚步,正在往他们这边看。 安吉拉从激动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把字条放入手提包中,整了整衣衫,伸手去拉尼琪。 “走,”她说道,“我们不要误了祈祷。” 艾丽斯-多尔蒂被叫来照看尼琪和卡罗琳,戴维同安吉拉一道开车去了医院。尼琪是在教堂祈祷后碰见卡罗琳的,后来卡罗琳跟随他们一家到铁马酒店吃了饭。 在医院门厅处,戴维和安吉拉遇上了唐纳德-希勒及其岳父母约瑟夫森夫妇。他们在入口处右边的休息凳上坐下来,讨论有关尸体解剖的事宜。 “我丈夫请求你们允许做一次解剖检查,”安吉拉说,“我来这里想告诉你们如果你们同意,解剖将由我来进行。由于医院和佛蒙特综合医疗站都不会支付这笔费用,我将免费用自己的业余时间来做。解剖检查可能会提供一些重要病因线索。” “你太好了,”唐纳德感激地说,“我们今天早上还没有拿定主意,但是听了你的话后,我认为可以进行。”唐纳德看了看约瑟夫森夫妇,他们都点头表示同意。“我想如果对其他病人有益,玛丽-安也会同意的。” “我想会有好处的。”安吉拉说。 戴维和安吉拉到医院地下室把玛丽-安的尸体从停尸房里取出,抬到楼上的实验室,推进解剖间内。解剖间有好几年没有使用过了,已然变成了一个贮藏室。他们不得不把不锈钢解剖台上的纸盒子移开。 戴维本来计划当助手,但他很快发现自己不能适应这种环境。他不习惯于尸体解剖,况且这具尸体仅在昨天还是活生生接受他治疗的病人。 “你为什么不去看你的病人?”安吉拉准备开始时对他说道。 “你一个人能行吗?”戴维问。 安吉拉点点头。“我做完后会寻呼你的,你得帮我把尸体运回楼下。” “谢谢你,”戴维说道。但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身嘱咐说:“记住,别忘了注意有没有未知名的病毒,千万仔细。另外,我想得到一份全面的毒理检查报告。” “为什么是毒理报告?”安吉拉问。 “我想找出所有的凭据,”戴维说,“就听我的,好吗?” “好吧,我听你的。”安吉拉同意地说,“现在请出去!”她拿起一把手术刀,挥手示意戴维离去。 戴维关上解剖间的门,然后摘下手术帽,脱去手术衣并取下解剖时戴的面罩。不用参加解剖,他感到一阵轻松,离开实验室转身登上病员所在的楼层。 戴维很想让乔纳森-埃金斯出院,特别是在护士们告诉他病人心脏跳动没有出现异常情况之后。他在走进乔纳森病房之前是这样想的,但进屋之后他发现乔纳森失去了往日的愉快,脸上挂着沮丧的表情。乔纳森说他感觉很不舒服。 想到近来发生的事件,戴维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一股肾上腺素流过全身。他问乔纳森出了什么问题,却又害怕听到回答。 “全身都不舒服。”乔纳森答道。他的面部呆滞,双目无光,一串口水从嘴角流出。“我开始感到肌肉痉挛,接着是上呕下泻,没有胃口。我只能不停地吞咽。” “不停地吞咽是什么意思?”戴维担忧地问道。 “我口中充满唾液,”乔纳森说,“我必须不断地咽下去或者吐出来。” 戴维拼命地思索着这些症状属于哪种疾病。他突然想到医学院所讲过的多涎症,那是一种水银中毒后的征兆。 “昨晚你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没有?”戴维问。 “没有。”乔纳森回答说。 “做过静脉注射后感觉怎样?”戴维又问。 “根据你的指示,昨天已经取消了这种治疗。” 戴维惊慌起来。除了多涎症之外,乔纳森的病症使他想起了玛乔里、约翰和玛丽-安在病情恶化和死亡前所经历的情况。 “我出了什么问题?”乔纳森担心地问。他已感觉到了戴维的焦虑。“不严重吧,是吗?” “我原想让你出院的,”戴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可是,你现在觉得这么不舒服,也许我们还是再观察一两天为好。” “无论你怎么说,”乔纳森说,“我们还是防患于未然吧;这个周末是我和妻子的结婚周年纪念。” 戴维思绪混乱,匆忙回到护理站。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这种事不能再次发生,这是不可能的,这种可能性简直是太小了。 戴维倒在椅子上,从病历架上取下乔纳森的病情记录,仔细地研读起来。他反复查阅每一个细节,包括护土所有的记录。他注意到乔纳森这天上午的体温是华氏100度。这表明他在发烧吗?戴维说不准。这温度处在发烧的边缘。 戴维跑回乔纳森的病房,让他坐在床边,为他听了胸部。肺部声音相当清晰。 返回护理站,戴维用臂肘支在服务台上,双手捂住脸。他要好好想一下。他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但他觉得必须马上采取行动。 戴维突然抓起电话。他知道凯利和佛综站会有什么反应,但是顾不上这许多了。他挂通了肿瘤专家米斯里奇医生和传染病专家哈斯尔鲍姆的电话,请他们马上过来。他告诉他们说,他确信他现在的一位病人也患有不久前曾导致三个病人死亡的那种早期病症。 戴维在等候会诊医生到来的当儿,又安排了一系列的检查。乔纳森明天早上一觉醒来也许会感到身体良好,这样的可能性总是存在的,但戴维不敢让他的病人冒险走玛乔里、约翰和玛丽-安的老路。他的第六感觉告诉他,乔纳森正在死亡线上挣扎。前几次戴维的直觉最后又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传染病专家首先到达,与戴维简单交谈后便进入病房去检查病人。米斯里奇医生接着到来,带来了原先为乔纳森治疗的记录。米斯里奇和戴维逐页仔细查阅了记录。这时,哈斯尔鲍姆医生也检查完了病人,回到护理站与戴维和米斯里奇会合。 三人正要开始研究病情,戴维突然意识到二位同行正朝他的背后望去。戴维立即转过头,看见凯利已走近自己。 “威尔逊医生,”凯利说道,“请到病人休息室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我现在很忙。”戴维说完又回头对着会诊的同行。 “我恐怕一定得同你谈谈。”凯利拍拍戴维的肩膀说。戴维推开他的手;他不喜欢凯利碰他。 “我可以趁机去看看病人。”米斯里奇说着,起身离开护理站。 “我也抓紧时间把会诊报告写出来。”哈斯尔鲍姆说着,从茄克衫口袋中取出钢笔,伸手拿过乔纳森的病历本。 “好吧,”戴维站起来说,“请带路,凯利先生。” 凯利穿过走廊,走进病员休息室。戴维进屋后,凯利把门关上。 “我想你认识医院院长海伦-比顿女士,”凯利介绍说,“医务总管迈克尔-考德威尔先生。”与此同时,他用手指了指坐在长沙发椅上的两个人。 “是的,当然。”戴维说道。他记得在安吉拉的应聘面谈时见过考德威尔,而比顿则是在几次医院召开的集会上见过。戴维伸手与两位握手致意,可两人都没有起身。 凯利坐下,戴维也坐了下来。 戴维焦虑不安地扫视了一眼自己周围的每张面孔。他估计凯利又要找麻烦了,认为这次谈话可能涉及玛丽-安-希勒的尸体解剖问题。他猜测这就是医院的头头坐在这里的原因。他希望不要给安吉拉带来麻烦。 “恕我直言,”凯利首先发话,“你也许不明白我们怎么会对你处理乔纳森-埃金斯病情的方法作出如此快的反应。” 戴维不由得心内一惊:他刚开始研究乔纳森的症状,这三个人怎么就跑到这里来和他一起讨论起这病人来了呢? “我们接到了护理利用率协调员的电话,”凯利解释道,“值班护士根据原先的指示先向她报告的。利用率管理是至关重要的,我们认为有必要进行干预。我以前曾对你说过,你使用了过多的会诊医生,尤其是使用了佛综站以外的医生。” “以及太多的实验室检查。”比顿补充说。 “还有过多的诊断检查。”考德威尔也说道。 戴维凝视着眼前三位行政管理人员,不相信他们竟然说出上述的话来。三个人都泰然无事地面对着他的目光。他们好像是坐在法庭上的审判官,谈话更如同是在审问。戴维像是一名经济医学的异教徒正在受到审判,而审判官却没有一位是医生。 “我们想提醒你,你正在治疗的病人已经患了转移性前列腺癌。”凯利说道。 “我们认为你的治疗过于奢侈,过于浪费。”比顿补充说。 “我们在前面三位明显无救的病人身上已经使用了太多的资源。”考德威尔跟着说道。 戴维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由于相继出现三位病人的死亡事件,他已经对自己的能力提出了疑问,对眼前这几位行政管理人员的责难他显得有些难以招架。“我所忠于的是我的病人,”戴维温顺地说道,“不是什么组织或机构。” “我们很欣赏你的人生哲学,”比顿说道,“但这种哲学已经使医疗事业陷入了经济危机。你一定要把眼光放远些,我们必须忠于整个病人社会。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得到所有的东西;在合理使用有限的医疗资源方面需要有一个正确的判断。” “戴维,问题的实质是你对辅助服务的使用大大超过了你同行医生们使用的标准。”凯利对他说道。 谈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戴维不知说什么为好。“我担心这些特殊的病例是某种不知名的传染性疾病。如果是这种情况,而我们还无法确诊,那将是灾难性的。” 三位行政管理人员互相看着对方,不知道该由谁来说话。比顿耸耸肩,说道:“这个问题不属于我的专业范围;我首先承认这一点。” “我也是。”考德威尔接着说。 “可是,我们此时碰巧有一位独立的传染病专家在这儿,”凯利说道,“既然佛综站已经得付钱给他了,我们为什么不问问他的看法呢。” 凯利转身出门,返回时,马丁-哈斯尔鲍姆医生和克拉克-米斯里奇医生跟随其后。众人相互介绍后,哈斯尔鲍姆医生被问及是否认为戴维的三位死亡病人和埃金斯先生患有一种不知名的传染性疾病。 “我诚恳地提出异议,”哈斯尔鲍姆医生说,“这里没有一点迹象表明他们患有传染性疾病。那三位病人都得过肺炎,但我认为肺炎是由于身体普遍衰竭引起的。在所有三个病例中,发病的动因是一种公认的病原体。” 接着,凯利又询问两位会诊医生应该给予乔纳森-埃金斯什么方式的治疗。 “纯症状性治疗。”米斯里奇医生看着哈斯尔鲍姆医生说。 “我也是这样认为。”哈斯尔鲍姆医生跟着说道。 “你们都看过由威尔逊医生安排好的长长的诊断检查项目单,”凯利说,“你们认为现在做这些诊断检查是否十分必要?” 米斯里奇医生和哈斯尔鲍姆医生交换了一下眼色。哈斯尔鲍姆说道:“如果是我的病例,我会暂时放一下,进一步观察一下病人的病情发展。说不定病人明天早晨就会恢复正常。” “我同意这种看法。”米斯里奇医生附和道。 “好了,”凯利说,“我想我们都同意这种看法。你有什么说的,威尔逊医生?” 谈话在微笑友好的气氛中结束,人们互相握手告别。但戴维感到迷惑不解,受到了侮辱,甚至感到某种压抑。他走回护理站,划去为乔纳森准备的大多数检查项目。然后,他走进病房去查看乔纳森本人。 “感谢你请来这么多的医生为我会诊。”乔纳森说。 “你现在感觉如何?”戴维问道。 “我不清楚,”乔纳森说,“大概好一些吧。” 戴维回到解剖间时,安吉拉刚好清理完毕。戴维回来的正是时候,帮着把玛丽-安的尸体运回了停尸房。戴维发现安吉拉没有急于将解剖结果告诉他。他不得不主动向她询问。 “我没有发现什么。”安吉拉承认说。 “脑腔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吗?”戴维又问。 “脑子里十分干净,”安吉拉说,“但我还没来得及用显微镜观察。” “有没有肿瘤?”戴维问。 “我认为腹部里有一小块,”安吉拉说,“但也必须在显微镜下观察后才可确定。” “这么说,你不能确定死因?”戴维问。 “她的确患有肺炎。”安吉拉说。 戴维点点头,这一点他已经知道。 “我很遗憾没有更多的发现。”安吉拉说。 “你已经够辛苦了。”戴维说道。 他们开车回家时,安吉拉可以看出戴维心情很沮丧。他一直在用简单的单音节词回答她的问话。 “我想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没能发现更多的东西。”安吉拉在下车之前说道。 戴维叹息说:“那只是一方面。” “戴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非常优秀的医生,”安吉拉对他说,“请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了。” 戴维接着把自己受到凯利一伙人审问的情况告诉了安吉拉。安吉拉的脸气得发青。“神经病,”她骂道,“医院行政管理人员根本不应该干涉治疗工作。” “我也说不明白,”戴维感叹道,“在某些方面他们是对的。医疗费用的确是一个问题。可是,当涉及到个别病人的具体问题时,问题就说不清了。而且会诊医生也站在他们一边。” 晚餐时,戴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饿。他根本没有动盘子里的食物。更为糟糕的是,尼琪抱怨说她身体感觉不舒服。 八时许,尼琪开始叫嚷胸口闷得慌。安吉拉带她上楼做呼吸系统疏导练习。做完之后,安吉拉发现戴维呆坐在客厅里。电视机开着但戴维没有看,两眼正凝视着火炉发愣。 “明天尼琪最好不要去上学。”安吉拉说。戴维没有吭声。安吉拉端详着丈夫的面容。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更担心哪一个:是尼琪还是戴维。 第18章 10月25日,星期一 安吉拉被闹钟的铃声惊醒,刚睁开眼就失望地发现戴维不在身边。她起床拉开窗帘;天色阴沉得似要下雨。 安吉拉下楼寻找戴维,发现他坐在客厅里。 “你在这里坐了很久吗?”安吉拉佯装愉快地问道。 “从四点钟开始,”戴维说,“但不要紧张,我今天感受好点。”他对安吉拉苦笑了一下。 尽管安吉拉仍然担心着戴维,但尼琪的呼吸状况却令她高兴。尼琪醒来时已没有呼吸阻塞的感觉了。她整夜睡得很好,也没有做噩梦。安吉拉不得不承认戴维那万圣节魔鬼面具的愚蠢恶作剧真的起到了效果。 但不幸地是,安吉拉自己却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自己从商店买完东西提着食品袋回家时,发现厨房浸满了血迹,并且血不是干的。腥红的鲜血从墙上流下,淤积在地面上。 安吉拉帮尼琪做完呼吸疏导练习以后,又认真听了听她的胸部,声音很清晰。安吉拉同意她去上学,尼琪感到很高兴。 尽管还可能要下雨,但是戴维仍坚持要骑自行车上班。安吉拉不想去说服他。她觉得那也许能够帮助唤起戴维的热情。 安吉拉开车把尼琪送到学校后,便一直朝实验室驶去。她希望尽快投入工作。由于周末积下的工作很多,星期一通常总是很忙的。安吉拉步伐轻快地走进办公室,把外衣套在衣架上。这时她发现沃德利正一动不动地站在连接门口。 “早上好。”安吉拉强作笑脸说了一声。她挂好外衣,转身面对自己的上司,突然发现他正在生气。 “我发现你在实验室做过解剖手术。”沃德利不高兴地说。 “是的,”安吉拉承认说,“但我用的是自己的休息时问。” “你可能用的是自己的时间,但用的是我的实验室。”沃德利提高了嗓门。 “不错,我使用的是医院的设备。”安吉拉说。她不同意是沃德利的实验室这种说法。实验室是医院的,他和她一样都是受雇人员。 “我专门告诉过你我们不做尸体解剖。”沃德利说道。 “我专门得到的通知是说,尸体解剖的费用不由佛综站支付。”安吉拉回答道。 沃德利用冷漠的眼睛盯着安吉拉。 “那么让我澄清一个误解,”他说,“未经我的批准,实验室不准许做任何尸体解剖手术。这儿由我负责,不是你。另外,我已吩咐技术人员不准制作载玻片、不准培植菌种或毒理学取样。” 沃德利说完转身返回自己的办公间,砰的一声关上连接门。 像往常一样,在他们之间日益频繁的争吵之后,安吉拉觉得心情烦乱。她冷静下来之后,马上开始检查她从玛丽-安尸体上取下的组织标本、培植菌种和毒理学取样。接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培植菌种和毒理学取样包装好,寄往波士顿医学院她学习过的系所。那里有她的很多朋友能够帮助制作加工。她将肌肉组织标本留下来打算自己制作成载玻片。 戴维查房时,有意把乔纳森放在最后。他走进病房时,吃惊地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戴维猜想他可能同约翰-塔洛一样出于某种滑稽可笑的原因被换到了另一间病房。他走到护士站去询问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乔纳森。 珍妮特-科尔伯恩告诉他,埃金斯先生在夜里已被急诊室医生转移到了特护部。 戴维惊呆了。 “埃金斯先生呼吸困难并且昏迷不醒。”珍妮特补充说。 “为什么没有打电话告诉我?”戴维问道。 “我们接到特殊命令不要告诉你。”珍妮特说。 “谁的命令?”戴维问。 “医务总管迈克尔-考德威尔,”珍妮特答道。 “荒唐……”戴维叫喊道,“为什么……” “他告诉我们说,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打电话找比顿女士,”珍妮特说,“不要指责我们。” 戴维不禁火冒三丈,医务总管没有权力下达这样的命令。戴维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此荒谬的事情。这些行政管理人员在猜疑他,真是糟透了。可是,这种直接插手病人治疗工作的作为完全是一种冒犯和侮辱。 戴维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同护士发生争论。他立即离开护理站去找他的病人。他来到特护部发现乔纳森病情确实相当危险。乔纳森正处于昏迷状态,像玛丽-安一样也戴着呼吸器。戴维听了他的胸部,他也患了肺炎。戴维拉过静脉注射瓶,看到病人仍在注射抗菌素。 戴维走到中央办公桌前,翻看了乔纳森的病历记录。他很快意识到乔纳森的病情正朝着他前三位死亡病人的方向发展。乔纳森也出现了消化系统、中枢神经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的疾病。 戴维抓起话筒正要给海伦-比顿打电话,特护部协调员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另一个话筒递给了他。电话是查尔斯-凯利打来的。 “护士们告诉我说你到特护部去了,”凯利说,“我要求她们你一到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我想要通知你,埃金斯病例已转由佛综站另一位医生负责了。” “你不能这样做。”戴维气愤地说。 “听着,威尔逊医生,”凯利说,“佛综站肯定有权转移病人,我已经这样做了。我也通知了病人家属,他们表示完全同意。” “为什么?”戴维问道。听到乔纳森家人也支持这个改变,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们认为你太易感情用事,”凯利说,“我们相信卸下你的责任对大家都有好处,你可以趁机松弛一下。我知道,这一阵你太紧张了。” 戴维不知道该想些什么,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想指出他担心乔纳森的病情已经恶化,但他还是决定不说。他知道自己不论说什么,凯利都可能是不予考虑的。 “不要忘记我们昨天的谈话,”凯利继续说道,“我相信你如果仔细考虑一下就会明白我们的观点。” 戴维挂好电话,思绪很乱。一方面,他对单方面解除自己的责任仍感气愤;另一方面,凯利所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戴维看着自己发抖的双手,承认自己是有些过于感情用事了。戴维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特护部。经过乔纳森身边时,他甚至没有去看他一眼。戴维走进大厅,看了看手表。现在去办公室为时尚早。他去了医院档案室。 戴维分别取出玛乔里、约翰和玛丽-安的病历档案,坐在隔音室里,检查了每张病历,阅读了每次疗程记录,翻看了他做过的所有诊断意见和所有的护士记录,并核对了全部的化验数据和诊断检查结果。 戴维仍在考虑自己的想法。他认为存在着某种不知名的传染病,是病人在医院里感染上的。这种传染病称为古怪传染病。戴维曾经在书上读到其他医院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有病人都患有肺炎,而每个病例都是由不同的菌种引发的,病菌感染后的结果必然会引发肺炎。 所有三个病例中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他们的病史。每位病人都做过癌症治疗,进行过不同的外科手术、化学疗法和放射疗法。而这三个病人的治疗方式中,只有化疗是共同的。 戴维清楚地知道,使用化学疗法有一种副作用,那就是由于人体免疫系统的衰退而导致病人的抵抗力普遍降低。但他怀疑这种情况与这些病人所经历的病情急剧恶化能有多大关系。然而,那位肿瘤医生,尽管是这方面的专家,但由于三位病人是在住院很久以前进行的化疗,所以没有对这一普通的因素加以考虑。事实上这三位病人的免疫系统早应恢复正常了。 戴维腰间的寻呼机嘟嘟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路。液晶显示屏上显示出了急诊室的号码。他放回病历档案,急忙跑下楼去。 急诊的病人是唐纳德-安德森,戴维的老顾客之一。唐纳德的糖尿病特别难于控制和调整,这是他经常跑来看病的主要原因。这次发病也不例外。戴维一走进诊断室,立即判断出是唐纳德的血糖失控。他正处于半昏迷状态之中。 戴维吩咐对唐纳德进行血糖化验检查,并且开始静脉注射。他一面等候化验结果,一面与唐纳德的妻子谢莉-安德森交谈。 “他发病有一个星期了,”谢莉埋怨说,“可你知道他有多顽固,他拒绝来找你。” “他必须住院治疗,”戴维说,“他需要几天时间的治疗就会复原的。” “我就是希望你让他住院,”谢莉说道,“他病成这个样子,我很难办,家里还有孩子和很多事情。” 戴维拿到血糖化验结果时,吃惊地发现唐纳德的病情并未有所缓和。静脉注射后,唐纳德神态已十分清醒。戴维返身打算和唐纳德谈谈,突然眼光一瞥,在另一个检查间内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尼琪的好朋友卡罗琳-赫尔姆斯福德,皮尔斯纳医生正站在她身边。 戴维悄悄地走近卡罗琳,站在皮尔斯纳医生对面。她用恳求的眼光看着戴维,一个透明的塑料呼吸面具遮住了她脸庞的下半部。她的面容苍白微青,呼吸急促。 皮尔斯纳医生正在听她的胸膛。当他抬头看见戴维时,冲他笑了笑。听诊结束后,他把戴维拉到一边。 “可怜的孩子正难受着哩。”皮尔斯纳医生说。 “什么问题?”戴维问道。 “老毛病,”皮尔斯纳医生答道,“呼吸阻塞和发高烧。” “需要住院吗?”戴维问。 “当然,”皮尔斯纳医生说,“你很清楚,对这种病可不敢粗心大意,更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戴维点点头,他确实很清楚这一点。他回头望了一眼呼吸急促的卡罗琳。她躺在巨大的检查台上看起来是那么瘦小、脆弱。这种情景使戴维不禁为尼琪担忧起来。既然她患有囊性纤维病变,躺在检查台上的也可能是尼琪而非卡罗琳。 “你的电话,是主任验尸官打来的。”一名秘书对安吉拉说。安吉拉接过电话听筒。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沃尔说。 “不用客气。”安吉拉说。 “有一些霍奇斯尸体解剖检查的最新情况,”沃尔说,“你还有兴趣听吗?” “当然。”安吉拉答道。 “首先,死者的眼液中含有大量酒精。” “我没想到事隔这么久,你们还能检查出来。”安吉拉说。 “如果我们能得到眼球液体,很容易就能检查出来的,”沃尔说,“因为酒精具有相对稳定的特性。我们同样证实了,他指甲中皮屑的脱氧核糖核酸成分同他本人的不同。那肯定是凶手的皮屑。” “皮屑中的碳微粒是怎么回事?”安吉拉问,“对此你们有什么新的见解?” “老实说,我还没怎么想过,”沃尔说,“但我确实改变过看法,认为它们不是当场搏斗时留下的。我以为微粒是在真皮内而不是表皮内,它们可能是以前留下来的旧伤,就好像是在中学学习时用铅笔刺伤后留下的痕迹。在我手臂上也有这样的沉积物。” “我右手掌里也有。”安吉拉说。 “我没有更多地研究这一案件主要是由于州检查官和州警察局都没有对此案施加任何压力,而且遗憾的是,我现在陷入了另外一些压力较大的案子之中。” “我明白,”安吉拉说,“但我还是对此事很有兴趣。如果你又有什么新发现的话,请告诉我。” 挂上电话后,安吉拉的思想一直沉浸在霍奇斯的案件中。她不知道菲尔-卡尔霍恩正在干什么。自从和他面谈并聘用他之后他就杳无音讯了。一想到霍奇斯和卡尔霍恩,就使她想起那次戴维夜间出诊,她一个人留在家中时那种担惊受怕的情景。 安吉拉看了看手表,才知道该下班吃午饭了。她关好显微镜,抓起外衣,走出办公室,朝汽车走去。她对戴维讲过她想买枪防身的事,她现在就准备去买一支。 巴特莱特没有专门的体育用品商店,但斯特利的五金商店设有枪支弹药柜台。安吉拉说明了来意,斯特利先生态度十分热情。他问她为什么要买枪,她告诉他是为了护家。他说服她买一支猎枪。 安吉拉花了不到一刻钟就做出了决定。她买了一支气压式口径12毫米的猎枪。斯特利先生很有兴致地教给她如何上膛和卸子弹,并特别小心地教她学会了使用保险。枪支附有一本说明书,斯特利先生鼓励她抽时间读读。 安吉拉朝自己的汽车走去,心里仍担心枪支的包装不够隐秘,尽管她已坚持要斯特利先生用牛皮纸把枪包好了,那东西仍然依稀可辨。她以前从未携带过枪支。她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个装满了子弹的皮包。 将枪放入汽车尾箱之后,安吉拉总算放了心。她转身走到车门旁边,眼睛望着绿地对面的警察局,心里一阵踌躇。头天上午和罗泊逊发生争执后,她一直有些内疚。她知道戴维的看法是正确的;她太鲁莽,不该与警长为敌,尽管他是一个笨蛋。 她没有打开车门,而是穿过绿地,向警察局走去。等了大约10分钟,罗伯逊接见了她。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安吉拉说。 “不会。”他说。安吉拉走进办公室。 安吉拉坐定后说:“我不想占用你更多的时问。” “我是一名公仆。”罗伯逊厚着脸皮说。 “我来是为昨天上午的事道歉的。”安吉拉说道。 “噢?”罗伯逊显然有些吃惊。 “我的表现不够礼貌,”安吉拉说,“很对不起。主要是因为我家里发现了死尸,我确实感到十分害怕。” “啊,你能来这儿太好了。”罗伯逊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关于霍奇斯案件我很抱歉,现在并没有结案。如果有什么新线索,我们会通知你的。” “今天上午就有了新线索。”安吉拉说。她接着把谋杀霍奇斯的凶手手臂上可能留有铅笔碳粒沉积物的情况告诉了罗伯逊。 “铅笔碳粒?”罗伯逊问道。 “不错。”安吉拉说着,站起来伸出右手掌指着皮肤里一处微小的黑色污点让罗伯逊看。“就像这个,”她说,“是我在大学三年级时不小心刺伤的。” “噢,我懂了。”罗伯逊点着头说,嘴角上露出一丝苦笑。“啊,谢谢你的消息。” “还有一点我几乎忘了,”安吉拉说,“验尸官还说,霍奇斯指甲内的皮屑肯定是凶手的,他留下了脱氧核糖核酸特征。” “问题是,没有嫌疑对象,再高级复杂的脱氧核糖核酸化验也是没有什么用的。”罗伯逊说道。 “在英国的某个小镇上,曾经利用脱氧核糖核酸特征侦破过一起强xx案,”安吉拉说道,“使用的方法就是对镇上每个人都进行了脱氧核糖核酸检查。” “哦,”罗伯逊说,“如果我在巴特莱特也这样做,不知道美国公民自由联合会会说些什么。” “我并不是建议你也这样做,”安吉拉说,“我只是想让你了解脱氧核糖核酸特征的作用。” “谢谢你,”罗伯逊说道,“谢谢你的光临。”安吉拉起身离去,罗伯逊站起来相送。 他站在窗口看着安吉拉上了车。 安吉拉开车离去后,罗伯逊抓起电话,按了一下自动拨号键。“你也许不会相信,可是她还没有死心,就像一只饿狗看见了骨头一样。” 同罗伯逊消除误会之后,安吉拉觉得心情轻松了一些。同时,她也不愿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这样就能够改变什么情况。直觉告诉她,罗伯逊仍然不会去为侦破霍奇斯谋杀案而动一根指头。 汽车开到医院后门附近的专用停车处,但那里的车位已全部占满。安吉拉不得不在底层停车场前后转了几圈,以便找到一个空位,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她只好将车开到上层停车场,在很远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空位。从那里步行回到医院门口,她花了将近5分钟的时间。 “今天真倒霉。”安吉拉叹声说道,走进了大楼。 “可是你在镇上是无法看到停车库的。”特雷纳对着电话说,声音中难以掩饰他的沮丧心情。他正在同去年当选为市政委员的内德-班克斯讲话。 “不,不,不,”特雷纳重复说道,“它不像二战时期修建的那种碉堡。你我为什么不约个时间来医院谈谈,我可以把模型拿给你看看。我可以保证,它相当美观。而且,如果要把巴特莱特社区医院建成全州的重点医院,我们也需要这个停车库。” 特雷纳的秘书科莉特走进房间,将一张名片放在他面前的办公桌记事簿上面。这时,内德正喋喋不休地大谈着巴特莱特正在失去自己的魅力。特雷纳拿起名片,上面印着:“菲尔-卡尔霍恩,私人侦探,保君满意”。 特雷纳用手遮住话筒,低声问:“菲尔-卡尔霍恩是谁?” 科莉特耸耸肩。“我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说他认识你。反正他正在外面等着。我得去一趟邮局。” 特雷纳挥手同秘书再见,然后放下名片。内德还在哀叹巴特莱特最近的变化,特别是州际公路旁的共同开发区。 “喂,内德,我还有事,”特雷纳打断对方说,“我衷心地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医院的停车库。我知道威金斯说了它的坏话,但它对医院的确很重要。坦白地说,我需要所有市政委员们的支持。” 特雷纳不高兴地挂上电话,他不懂得为什么大多数市政委员目光这样短浅。他们似乎没有一个人懂得医院的经济意义,这使得他作为医院委员会主席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 特雷纳朝外间办公室看了一眼,看见了他被认为是应该认识的那位私人侦探。那人身材高大,着一件黑底白方格衬衫,正在翻看一份医院的季度报告。特雷纳觉得此人面貌似曾见过,但记不清具体地点了。 特雷纳请卡尔霍恩进来,边握手边搜索自己的记忆,但仍然是一片空白。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二人都坐了下来。 卡尔霍恩提到自己曾在州里当过警察,特雷纳这才想了起来。“我记起来了,”他说,“你过去是哈利-斯特罗姆贝尔兄弟的朋友。” 卡尔霍恩点点头并赞扬他的记性好。 “一个人的面貌我从来不会忘记。”特雷纳自夸地说。 “我想问你几个有关霍奇斯医生的问题。”卡尔霍恩开门见山地说。 特雷纳紧张地摸了一下他常在医院委员会议上使用的小木槌。他不喜欢回答有关霍奇斯的问题,但又不能不回答。他不愿意为此惹出麻烦来。他希望整个霍奇斯事件能够烟消云散,不了了之。 “你是个人兴趣还是职业调查?”特雷纳问。 “二者兼有。”卡尔霍恩回答说。 “受人所雇?”特雷纳又问。 “可以这样认为。”卡尔霍恩说。 “受谁所雇?” “无可奉告。”卡尔霍恩说,“作为律师,我相信你能理解。” “如果你希望我合作,”特雷纳说,“那么你必须透点消息给我。” 卡尔霍恩拿出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牌雪茄,问能否吸烟,特雷纳点点头。卡尔霍恩递过一只,但特雷纳谢绝了。卡尔霍恩不慌不忙地点燃雪茄,朝天花板喷出烟雾,然后说:“死者家人想找出谁是残忍杀害医生的凶手。” “这可以理解,”特雷纳说,“你能保证对我说的情况保密吗?” “绝对没问题。”卡尔霍恩说道。 “那好,你想问我什么?” “我搜集到一张讨厌霍奇斯的人的名单,”卡尔霍恩说,“你能提供其他的人名吗?” “镇里有一半人都不喜欢他,”特雷纳大笑两声说,“但我不便提供名字。” “我了解到案发当晚你曾见到过霍奇斯。”卡尔霍恩说。 “我们正在召开医院委员会议,霍奇斯突然闯了进来,”特雷纳说,“他十分放纵自己,经常做出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我知道霍奇斯当时很生气。”卡尔霍恩说。 “你从哪里听说的?”特雷纳问道。 “我和镇上的一些人交谈过。”卡尔霍恩说。 “霍奇斯无时无刻不在生气,”特雷纳说,“他总是看不惯我们管理医院的方式。你知道,霍奇斯医生总觉得医院是他的私人财产,这种思想根深蒂固。他是一个守旧的医生,当医院院长时医院总是入不敷出。他不适应管理医疗和管理竞争的新环境。他不懂这些。” “这方面我也了解得不多。”卡尔霍恩承认说。 “你最好多学习学习,”特雷纳提醒说,“因为这是现实。你选择的是哪种保健计划?” “佛综站。”卡尔霍恩说。 “你看,”特雷纳面呈喜色说道,“有管理的医疗保健制度,你已经成为它的一部分,可你甚至还不了解它。” “我了解到霍奇斯闯入医院委员会议时带有一些医院的病例文件。” “是部分病历,”特雷纳纠正说,“但我没有看那些病历。我原计划第二天同他一道吃午饭,讨论他的意见。他的意见肯定涉及一些他以前的病人,他一直抱怨那些病人没有得到贵宾般的治疗。说实在的,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霍奇斯医生找过新院长海伦-比顿的麻烦吗?”卡尔霍恩问道。 “噢,老天爷,当然!”特雷纳说,“霍奇斯总是不顾一切地随时闯入她的办公室。海伦-比顿可能是遭受霍奇斯责难最多的人了。毕竟是她占了他过去的位置。还有谁能比他干得更好呢?” “我还知道霍奇斯闯入委员会议的那天晚上你还见过他一次。”卡尔霍恩说道。 “很不幸,”特雷纳说,“是在铁马酒店。一般在医院会议之后我们多半要去那家酒店。那天晚上霍奇斯也像平时一样喝得醉醺醺的,在那里惹是生非。” “他同罗伯逊吵了起来,是吗?”卡尔霍恩问道。 “确实如此。”特雷纳回答说。 “同舍伍德也争吵了吗?”卡尔霍恩又问。 “你和谁谈过话?”特雷纳反问道。 “城里的一些人,”卡尔霍恩说,“我还知道坎特医生也对霍奇斯说过一些不恭敬的话。” “我记不得了,”特雷纳说,“但坎特多年来一直不喜欢霍奇斯。” “为什么?”卡尔霍恩问。 “霍奇斯为医院接管了放射科和病理科,”特雷纳说,“他希望医院获得这两个部门通过使用医院的设备赚取的利润。” “你自己怎样?”卡尔霍恩问,“我听说你也不喜欢霍奇斯医生。” “我已经讲过,”特雷纳说,“他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你想管理医院而不受到他的干扰,实在是太难了。” “我听说你们之间有个人成见,”卡尔霍恩说,“事关你的姐姐。” “我的天,你消息真灵通。”特雷纳说。 “只是些镇上的传言。”卡尔霍恩说。 “对,”特雷纳说,“那不是秘密,我姐姐桑妮在霍奇斯撤销了她丈夫的看病处方权之后自杀了。” “所以你把此归咎于霍奇斯?”卡尔霍恩说道。 “刚开始是这样,现在好些了,”特雷纳说,“咳,桑妮的丈夫是个酒鬼,霍奇斯本应该在他出错之前就取消他的处方权的。” “最后一个问题,”卡尔霍恩说,“你知道是谁杀死霍奇斯的吗?” 特雷纳大笑起来,接着摇了摇头。“我一点也不知道,而且也不关心。我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他的死可能对医院产生的影响。” 卡尔霍恩站起身,在特雷纳桌边上的烟缸里捻熄了自己的雪茄烟头。 “请帮我一个忙,”特雷纳说,“本可以什么也不告诉你的,但我已经给你提供了方便。我只请求你不要把霍奇斯事件闹得太大。如果你查出是谁干的,并且打算揭发此人,请你事先告诉我,以便于医院能够在宣传方面作出一些安排,尤其是凶手如果与医院有关的话。在另一件事情上我们已经遇到了公关方面的问题,我们不希望在其他事情上再疏于防范。” “听起来合乎情理。”卡尔霍恩说。 特雷纳送走卡尔霍恩之后,又返回办公室,查到克拉拉-霍奇斯在波士顿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 “我想问你一件事,”特雷纳在通常的寒暄之后说,“你认识一位名叫菲尔-卡尔霍恩的先生吗?” “没有印象,”克拉拉说,“你问这干什么?” “他刚离开我的办公室,”特雷纳解释说,“他是一位私人侦探,来这里问起了丹尼斯的事情。他暗示说他受雇于你们。” “我肯定没有雇用过任何私人侦探,”克拉拉说,“我也想象不出家里其他人会这样做,特别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做。” “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你听到任何有关这个人的情况,请告诉我。” “好的。”克拉拉答应说。 特雷纳挂上电话,叹了口气。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更大的麻烦就要来临了。霍奇斯尽管已进了坟墓,但他仍是一个祸根。 “你又有了一位病人,”苏珊说着递给戴维一张病历,“我告诉她马上来这里,她是二楼的一名护士。” 戴维拿过病历,走进了诊断室。生病的护士叫贝弗莉-霍普金斯,是上夜班的护士。戴维好像认得她。 “哪里不舒服?”戴维微笑着问。 贝弗莉坐在检查台上。她是一个高个苗条的女人,一头淡棕色头发,手拿着苏珊给她的一个呕吐用的卵形盘子。她面色苍白。 “包歉打扰你,威尔逊医生,”贝弗莉说,“我想我可能是得了流感。我本可以就在家卧床休息休息的,但是正如你知道的,如果我们请假,医院就鼓励我们来找你看病。” “没问题,”戴维说,“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你的症状是什么?” 症状同其他四位患病护士相同:身体普遍不适,轻度肠胃性病痛,低烧。戴维同意贝弗莉的自我判断,让她回家休息,嘱咐她大量喝水,必要时服用阿斯匹林。 看完门诊之后,戴维去医院查看病人。路上,他开始仔细考虑一个事实:患流感的病人迄今为止都是护士,而且五位护士都是在二楼工作的。 戴维想着想着,不觉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患病护士同属一个楼层是否是一种巧合,他的几个死去的病人也属于这个楼层。当然,90%的病人都住在二楼。但戴维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手术室和急诊室的护士没有人感染上这种流感呢? 戴维重新挪动脚步。他再次想到这种可能性:病人死亡是不是在医院里传染上某种古怪的传染性疾病。护士们表现出的类似流感的症状可能与此有关系。戴维辩证地给自己提出了一个问题:当神秘的疾病出现时,为什么有着一般正常健康身体的护士只得了一种轻微的疾病,而曾经进行过化疗从而使身体免疫系统受到轻度损伤的病人却感染成为一种突发致命的疾病? 戴维认为自己的推理是可靠的,可当他企图进一步找出符合这种情况的已知疾病时,他却想不出任何疾病。这种疾病能侵袭人体的消化系统、中枢神经系统和血液循环系统,可即使是像马丁-哈斯尔鲍姆医生这样的专家也难以做出肯定的诊断。 戴维怀疑是一种环境性毒素。他记起乔纳森分泌过量唾液的症状;他曾想到是水银中毒。即使如此,涉及某些毒素的想法好像仍有些牵强附会。它是如何传播的呢?如果是空气传播,那就应该有更多的人染上这种症状,而不仅仅是四位病人和五位护士。但毒素的可能性仍然存在。戴维决定保留这种看法,直到收到玛丽-安的毒素化验结果为止。 戴维加快脚步登上二楼。他其他病人的状况都不错,连唐纳德也没有要求更多的护理,但戴维还是调整了他的胰岛素剂量。 戴维查房结束后,又回到一楼去实验室找安吉拉。他发现她正坐在化学实验台旁用一台多路跟踪分析仪紧张地工作着,似要解决一个什么问题。 “你没事了?”安吉拉看见了戴维,问道。 “换换脑筋。”戴维说。 “埃金斯情况如何?”安吉拉问。 “我以后再告诉你。”戴维答道。 安吉拉两眼盯着他。“一切都好吧?” “不太好,”戴维说,“但现在我不想谈它。” 安吉拉告诉同她一起工作的实验员说她要离开一下,然后把戴维拉到一边。 “我早上来这儿上班时吃惊不小,”她说,“沃德利因我做了尸体解剖而大发雷霆。” “这事怪我。”戴维说。 “这不是你的错,”安吉拉说,“沃德利像只蠢驴,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但问题是他不同意在实验室里加工任何标本。” “该死,”戴维骂道,“我真的需要毒理化验分析。” “不用担心,”安吉拉说,“我已将毒理取样和培养菌种寄往了波士顿。载玻片由我自己来制作。今天晚上我要留在这里进行这项工作,你和尼琪自己做晚饭,好吗?” 戴维说他很乐意这样做。 戴维安心地离开了医院。他骑着自行车,呼吸着新英格兰清新的空气,精神十分振奋。当他把车骑上石子铺就的行车道时,不禁为路途的短暂而感到有些失望。 送走了艾丽斯之后,戴维很高兴和尼琪待在了一起。他们两人在屋外做着事情,直到天黑才回到屋内。尼琪开始做家庭作业,戴维则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牛排和沙拉。 吃完晚饭,戴维讲起了卡罗琳生病的事。 “她真的病了吗?”尼琪问道。 “我见到她时,她看上去很难受。”戴维说。 “我想明天去看看她。”尼琪说。 “我知道你一定要去的,”戴维说,“但记住,昨天晚上你自己也呼吸不畅,所以我想我们最好等卡罗琳确诊以后再去看她,好吗?” 尼琪点点头,但心里不很痛快。 为了安全起见,戴维坚持要尼琪做了呼吸疏导练习,尽管尼琪通常只在早晨才做这种练习,而只有在她感觉不舒服时才早晚都做。尼琪没有抱怨。 尼琪上床睡觉之后,戴维开始翻阅他的医学教科书中有关传染性疾病的章节。他并没有专门寻找什么内容。他希望能在字里行间偶尔发现他在上午所想到的传染病方面的内容,但他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知不觉地,戴维突然醒来,发现那本又厚又重的教科书翻落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想起了自己在医学院时的情景,不觉暗自好笑。他抱着书已经睡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了一眼壁炉上面的挂钟,惊奇地发现已经过了11点钟,但安吉拉还没有回家。 戴维感到有点着急,立即给医院挂了电话,接线员将电话转到实验室。 “还在干什么?”他一听到安吉拉的声音就马上询问道。 “只是需要的时间比我预计的要长些,”安吉拉解释说,“标本染色很花时间,这工作通常是技术员们负责,也真够他们辛苦的。我本该打电话告诉你,但马上就要搞完了,一小时之内就能到家。” “我等你。”戴维说道。 安吉拉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才彻底完成。她选好一组载玻片装进一只金属箱中。她想到戴维晚上可能想看看它们。安吉拉自己的显微镜就放在家中,如果他想看的话,那是很方便的。 安吉拉和上夜班的技术员们互道晚安后,离开实验室朝停车场走去。她发现自己的沃尔沃汽车不在通常停放的地方,马上想到车子可能被偷了。后来她才想起自己下午被迫将车停在了上层停车场边远的角落里。 安吉拉起初走得很快,但不久便放慢了脚步。这不仅是由于金属箱很重,也是因为她已经精疲力尽了。到停车场她刚走了一半的路,就不得不把箱子换到另一只手中提着。 下层停车场里停放着几辆夜班人员的汽车。安吉拉经过这些车子,吃力地踏上通往上层停车场的小路。这时,安吉拉发现这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人,再没有其他人了,换晚班的人早已离去。 安吉拉在小路上走着,心里开始感到不安起来。她不习惯在这么晚的时间外出,迫切希望能看见其他行人。突然,她觉得身后有人。她转过头,但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继续朝前走,心里开始想到野兽。她曾听人说这一带偶尔出现过黑熊,考虑着万一碰上了黑熊自己该怎么办。 “你又在傻想了。”她对自己说。她继续往前走,她必须回家;现在已经是半夜了。 下层停车场的灯光很亮。安吉拉走进通往上层停车场的小路时不得不停下来,使自己的眼睛适应一下面前的黑暗。小路上没有电灯,路两旁的常青树形成了一个天然拱门。 远处的狗叫声使安吉拉吓了一跳。她紧张地走进了树荫的深处,开始跑上用铁路枕木筑成的台阶。她听见树林中和风吹过松树梢发出的沙沙声,感到一阵恐惧,脑海中旋即浮现出戴维和尼琪在地下室惊吓她的情景来,这使她更加毛骨悚然。 跑上台阶,又是一段平路拐向左方。安吉拉可以看到上层停车场的灯光了。还有50步的距离。 安吉拉刚刚平静下来,突然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跳出,向她摸来。那人动作很快,安吉拉简直来不及逃走。黑影挥舞着一根棍子,头上戴着黑色滑雪面具。 安吉拉惊慌失措,向后退走,正好绊在一个突起的树根上,跌倒在地。那人猛地扑向她,安吉拉尖叫一声滚向旁边。她听见棍子砰的一声,深深地砸进松软的泥土里,差一点就打在了她的头上。 安吉拉爬着站起来。那人用戴手套的手抓住了她,又举起了棍子。安吉拉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金属提箱朝那人腰间打去。随着一声疼痛叫喊,那人的手松开了。 那人喘着气,堵住了回医院的道路,安吉拉只好朝上层停车场跑去。在恐怖的驱使下,她没命地奔跑,飞也似的脚步在沥青路面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她听见那人在后面追赶,但不敢回头张望。她跑向沃尔沃汽车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猎枪。 安吉拉把金属提箱丢在地上,掏出钥匙,迅速打开汽车尾箱。她用力撕开包住猎枪的牛皮纸,并抓起子弹包,将子弹倾倒在尾箱内,接着拣起一颗子弹,塞进弹膛。 安吉拉急转回身,将枪端在腰部。但那人突然不见了;停车场内空无一人。那人并没有追赶她。她所听到的只是自己的脚步声发出的回响。 “你不能讲得更清楚一些吗?”罗伯逊问道,“你说‘有点高-,是吗?这很难说明问题。如果你们女人不能说得更详细些,我们又怎么能抓到那个家伙呢?” “那里太黑了。”安吉拉说道。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感情。“而且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另外,他还戴着一个滑雪面具,看不清他的面貌。” “可是,在半夜里,你跑到那树林中究竟干什么呢?真见鬼,我们已经提醒过所有的护士。” “我不是护士,”安吉拉说,“我是医生。” “噢,好家伙!”罗伯逊傲慢地说,“那个强xx犯可不管你是医生还是护士!” “有一点必须说明,并没有人提醒过我。护士也许被提醒过,但没有任何人提醒过我们医生。” “可你应该更清楚嘛。”罗伯逊说。 “你的意思是说发生这次袭击事件是由于我的错误喽?” 罗伯逊没有理会安吉拉的问话。“他手上拿的是什么棍棒?”他问道。 “我没有印象,”安吉拉说,“我说过那里太黑看不清。” 罗伯逊摇着头,看了看他的助手。“你不是说过比尔的巡逻车刚去过那儿?” “是的,”助手回答说,“事情发生前10分钟,他巡查过那里的上下停车场。” “啊,我的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罗伯逊说。他低头看了一眼安吉拉,耸了耸肩。“如果你们女人能给予警方多一点的合作,我们就不会有这种麻烦事了。” “我可以用一下电话吗?”安吉拉问。 安吉拉打电话给戴维。戴维接电话时,她听得出他在这之前睡着了。她告诉他她10分钟后到家。 “现在几点钟了?”戴维问道。他看了一下钟,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天呀,都一点过了,你还在干什么?” “到家再说。”安吉拉说。 她挂上电话,转过身,厌恶地冲着罗伯逊问:“我能走了吗?” “当然,”罗伯逊说,“如果你又想起什么来,也请通知我们。要不要我的助手开车送你回家?” “我自己能行。”安吉拉说道。 10分钟后,安吉拉在家门口拥抱住戴维。使戴维感到吃惊的不仅是安吉拉回家太晚,而且是她下车之后一只手提金属箱,另一只手提着一支猎枪。但他没有询问枪的事。当时他只是拥抱着安吉拉。她紧紧地抱住他,久久不肯放开。 最后,安吉拉放开戴维,脱去弄脏的外衣,将金属箱和猎枪拿进客厅里。戴维跟在后面,眼睛盯着猎枪。安吉拉坐在长沙发椅上双手抱膝,仰面凝视着戴维。 “我需要安静一下,”她语气平稳地说,“请给我倒杯酒好吗?” 戴维立即端来一杯酒送给她,并问她是否需要吃点东西。安吉拉摇摇头,啜了口酒,两手握着杯子。 安吉拉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开始把半夜经历的未遂袭击事件讲给戴维听。但她没讲多少,情绪便激动起来,不禁流出了眼泪,有5分钟说不出话来。戴维用手臂搂着她,安慰说是他的错:他不该让她在医院工作到那么晚。 最后,安吉拉恢复了平静,继续抽咽着讲述发生的事情。当她讲到罗伯逊同自己的谈话时,情绪变得愤怒起来。 “我不能够相信这个人,”安吉拉悻悻地说,“他要把我气疯了。按照他的说法好像这是我的错一样。” “他是个白痴。”戴维说道。 安吉拉取过金属箱,递给戴维。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费了很大劲,载玻片上仍看不出多少问题,”她说,“没有脑瘤,内脏有些炎症但不明显;少数神经似受到破坏,但可能是死亡后造成的。” “有没有系统性传染疾病的征兆?” 安吉拉摇摇头。“我把载玻片带回家了,你自己可以观察一下,”她说。 “我看见你拿回一支猎枪。”戴维说。 “枪上了子弹,”安吉拉提醒说,“小心!但不用担心,我明天会跟尼琪仔细交代的。” 突然,哗啦一声,是玻璃打碎的声音。二人不由一惊。拉斯蒂开始在尼琪的房间里叫了起来,接着便跑出屋,朝楼下奔去。戴维抓起猎枪。 “保险栓就在扳机上方。”安吉拉提醒说。 戴维在前,他们走进黑暗的起居室;戴维把灯打开。凸肚窗的四块玻璃带窗框被打碎了。在离他们几英尺远的地板上有一块砖,上面系着一张字条,内容与他们昨晚收到的那张完全相同。 “我要报警,”安吉拉说,“这太过分了。” 戴维陪着安吉拉坐下来,等候警察的到来。 “你今天做过和霍奇斯案件有关的事吗?”戴维问。 “没有,”安吉拉辩解说,“啊,我接到过一个电话,是验尸官打来的。” “你同其他人谈起过霍奇斯吗?”戴维问。 “我同罗伯逊谈话时提到过他。” “今天晚上?”戴维吃惊地问。 “今天下午,”安吉拉说,“在我买好枪后。返回途中,我去了一趟警察局和罗伯逊谈了一会儿。” “为什么?”戴维忧郁地问,“昨天在教堂前发生争执后,我真奇怪你还有勇气去找他这种人。” “我想去道歉,”安吉拉说,“但发现那是一个错误,罗伯逊根本不准备对杀害霍奇斯的凶手采取任何行动。” “安吉拉,”戴维恳求地说,“我们必须停止再与这个霍奇斯案子搅在一起,不值得。门上才钉过字条,现在又出了用砖头砸窗子的事。” 车灯的光线照射在墙上,一辆警车开上了戴维家的车道。“至少,来人不是罗伯逊。”安吉拉看到走近的警官后说道。 警官自我介绍说他叫比尔-莫里森。从外表看,他显然对调查今晚上威尔逊家里发生的事情没有多大兴趣。他仅例行公事地询问了几个调查表中需要填写的问题。 当他准备离开时,安吉拉问他是否打算把那块砖头带走。 “没有这种打算。”比尔说。 “不需要罪犯的指纹?”安吉拉问。 比尔的目光从安吉拉转向戴维,又从戴维回到安吉拉身上,脸上流露着惊奇和不解的神色。“什么指纹?”他反问道。 “什么东西令你这样吃惊?”安吉拉说,“有时从石头和砖块上是可以获得罪犯的指纹的。” “哦,我不知道我们是否要把这种东西送到州警察局。”他说。 “有备无患嘛,我给你拿一个袋子来。”安吉拉说完便去了厨房,拿回一个塑料袋,把袋口翻了个个,然后弯下身子,套起砖头,装进袋中,递给了比尔。 “拿去,”安吉拉说,“现在东西都齐了,如果你们碰巧决定想设法破案的话。” 比尔点点头,转身离开屋子朝警车走去。安吉拉和戴维看着警车渐渐消失在车道尽头。 “我对本地警方失去了信心。”戴维说。 “我对他们从未有过信心。”安吉拉说。 “如果说今天你只是同罗伯逊一个人谈起过霍奇斯,我真怀疑这次用砖头砸窗子的事会是什么人干的了。” “你认为可能是警方的人干的?”安吉拉问。 “不知道,”戴维说,“我不相信他们做得那么过分,但我认为他们有些事情不愿意说出来。对这件事比尔警官肯定没有多大兴趣。” “我开始认为这个小镇并不是我们当初想象的那种世外桃源。”安吉拉说。 戴维出去到仓房里锯了一块胶合板,用以挡住凸肚窗的破洞。当他返回房间时,安吉拉正在吃一碗冷麦片。 “这当晚饭不够吧?”他问了一声。 “我要是感到饿那才奇怪呢。”安吉拉回答说。 她陪他走进起居室,看着他用力打开折叠梯子。 “你一定得做这个吗?”她问。 他气冲冲地看了她一眼。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今天的情况呢,”安吉拉说道。戴维已爬上了梯子。“乔纳森-埃金斯情形怎样?他的情况好吗?” “不知道,”戴维说,“我现在已不是他的医生了。” “为什么?”安吉拉问道。 “凯利指定了另一位医生。” “他能那样做吗?” “他做了。”戴维说。他将胶合板放平,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一颗钉子。“我开始很气愤,现在想通了。至少我无需再感到有责任了。” “但你还会感到有责任的,”安吉拉说,“我了解你的性格。” 戴维叫安吉拉把钉锤递给他。他将木板钉好。可是与此同时,窗子上的另一块玻璃被震落下来,摔在地上碎了。声音惊动了拉斯蒂。它跑出尼琪的房间,站在楼梯口,狂吠起来。 “真倒霉。”戴维骂了一声。 “也许我们应该考虑离开巴特莱特了。”安吉拉说。 “我们不能说走就走,我们的房屋做了抵押,签有合同;我们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自由了。” “所有事情都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二人都在工作中遇到麻烦;我受到了袭击;还有霍奇斯的案子更让我发疯。” “你必须忘掉霍奇斯的案子,”戴维说,“我求求你,安吉拉。” “我不能,”安吉拉说着又流出了眼泪,“我现在甚至也做起了噩梦,梦见厨房里到处是血。我每次进厨房都想到这事,无法从脑子里把它赶走。我觉得凶手就在附近,随时都会出现。我感到无法生活,觉得房里必须有一支枪放在身边才安心。” “我们不应该有枪,”戴维生气地说。 安吉拉情绪激动起来,说:“你晚上去医院,没有枪我不能待在家里。” “你最好确实让尼琪明白她是不允许碰枪的。”戴维说。 “我明天就和她说。”安吉拉说道。 “说到尼琪,”戴维说,“我碰巧在急诊室看到了卡罗琳。她在住院,发高烧,呼吸困难。” “噢,天呀!”安吉拉叫道,“尼琪知道吗?” “晚饭后给她讲过。”戴维说。 “卡罗琳得的是不是传染病?”安吉拉问道,“昨天她和尼琪一起玩耍过。” “我还不知道,”戴维说,“我告诉过尼琪未经我们同意不能去看卡罗琳。” “可怜的卡罗琳,”安吉拉说,“昨天还好好的。上帝,我希望尼琪可不要得了同样的病。” “我也这样想,”戴维说,“安吉拉,我们还有很多比霍奇斯的尸体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求求你,让这件事过去算了,不为你自己,也为尼琪想想。” “好吧,”安吉拉勉强答应道,“我尽力而为吧。” “谢天谢地,”戴维说道,然后抬头看着被打破的玻璃窗,“现在这一团糟,我该怎么办啊?” “用胶带和塑料袋蒙起来怎么样?”安吉拉建议说。 戴维凝视着她。“嗨!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他反问道。 第19章 10月26日,星期二 戴维和安吉拉这一夜都没有睡好。二人都感到过度紧张,但他们的反应却不一样。安吉拉是一直不能入睡,戴维却是过早地醒来,吃惊地发现才凌晨四点。他感到自己再也睡不着,便悄悄下了床,踮着脚走出卧室,生怕惊动了安吉拉。 他朝客厅走去,在楼梯口停住脚步,听见尼琪房间里有响声,随后便惊异地看见女儿出现在房门门。 “你不睡觉起来干什么?”戴维低声问道。 “我刚醒来,”尼琪说,“我在想卡罗琳。” 戴维走进女儿房间告诉了她卡罗琳的情况。他说卡罗琳现在可能好多了;他答应尼琪,一到医院马上就对卡罗琳进行检查,并会打电话把情况通知她。 尼琪大声咳嗽起来,吐出一口痰。戴维帮助她做了呼吸疏导练习。他们花了将近半个小时。做完后,尼琪说她觉得舒服了一些。 他们两人一同下楼到厨房做早餐。戴维做了熏肉和煎鸡蛋;尼琪准备了一盘小饼干。壁炉里生着火,给早餐带来一种节日的气氛,叫人感到仿佛吃了一剂良药,心中的病愁顿时烟消云散。 5点30分,戴维骑自行车去上班,不到6点就到了医院。路途中,他心里在想应该找个人把家中的凸肚窗修好。 戴维的几个病人还在睡觉,他没有去惊醒他们。看过他们的病历记录,他计划晚些时候再为他们进行检查。戴维从唐纳德病房门口悄悄往里看,发现唐纳德正醒着未睡。 “我感到很难受,”唐纳德讲道,“我一夜都没有睡觉。” “哪里不舒服?”戴维说着为他把脉,发现他的脉搏跳得很快。 使戴维感到沮丧的是,唐纳德的症状同死去的几个病人十分相似:腹部一阵阵疼痛、恶心和腹泻。另外,他也像乔纳森一样,不断地吞咽口水。 戴维尽力保持镇静。他同唐纳德大约谈了半个小时,详细询问了每种症状及其发作过程中出现的情况。 虽然唐纳德的症状使戴维想到死去的几个病人的情况,但是从唐纳德的病史来看,有一点却是不同的:唐纳德从未进行过化疗。 唐纳德最初被诊断为胰腺癌,但经过外科手术后证实不是癌。医生给他做了被称为惠普尔疗法的大手术,其中包括胰腺切除、部分肠胃切除和大量淋巴组织切除。经过病理检查,证明肿瘤是良性的。 尽管他的消化系统做过大量的手术,但由于没有经过化疗,免疫系统没有受到过损伤。戴维希望他的疾病是纯官能性的,而非其他几个不幸病人所患的绝症。 戴维查过房后,打电话给住院部查问到卡罗琳的病房号码。去那里他必须经过特护部。他冒着受责难的风险,想进去查看一下乔纳森-埃金斯的病情。 “乔纳森-埃金斯已于今天凌晨三点死去,”忙碌的护士长说道,“他的病情急转直下,我们尽了一切努力,但都没有效果。太可惜了,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真是应验了那句生命不由人的老话呀。” 戴维抑制着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特护部。尽管他心里早已料到乔纳森会死,但这个事实却令人难以接受。戴维仍然为这样一个可怕的事实而难过,即在一周内,他失去了四位病人。 卡罗琳在静脉注射了抗菌素,并加强了呼吸系统治疗后,病情有明显好转,令戴维喜出望外。她的高烧退了,脸色又变得红润,蓝眼睛里又闪烁出了有神的目光。戴维刚进屋,她就露出了满脸的笑容。 “尼琪想来看你。”戴维对她说。 “太好了,”卡罗琳兴奋地说,“什么时候?” “也许今天下午。”戴维答道。 “你能转告她顺便把我的阅读课本和拼写课本带来吗?”卡罗琳说。 戴维答应一定告诉。 戴维到达办公室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家里打电话。尼琪接的电话。戴维告诉她说卡罗琳病情好多了,尼琪下午可以来看她,并且转达了卡罗琳要求尼琪帮她带书的事情。最后,戴维让尼琪叫妈妈接电话。 “她在洗澡,”尼琪说,“要不要她回你的电话呢?” “不,没有必要,”戴维说,“但我想让你提醒她一下,昨天她买回家一支枪,是支猎枪,靠在楼梯底部栏杆柱子旁边。她说好要拿给你看的,并要提醒你别去碰它。你能记住告诉她做这些事情吗?” “记得住,爸爸。”尼琪说。 戴维可以想象出女儿转动着一双机灵的小眼珠的样子。 “我是认真的,”他说,“别忘了。” 放下电话,戴维仍在想着那支枪。他不喜欢它,但目前不打算强行制止这件事。最关键的问题是,他希望安吉拉停止对霍奇斯案件的着迷调查。砖块砸碎前窗的事件已使戴维充分认识到事情的复杂性。 戴维决定趁着清早完成一些那永无休止却又必须处理的日常工作文件。他刚把第一张表格放好,电话铃响了。打电话的是一位名叫桑德拉-哈希尔的病人,她是位有着黑瘤病史的年轻妇女,而且她的病已经扩散到一些区域性淋巴结。 “我没想到电话中能直接找到你。”桑德拉说。 “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戴维解释说。 桑德拉告诉他,她的一颗牙齿一直脓肿,牙齿拔掉以后,脓肿感染变得更严重了。“我很抱歉为此来打扰你,”她继续说道,“但是我现在体温高达华氏103度。我本该进急诊室的,可是上次我带儿子去那里看病时不得不自费,因为佛综站拒绝付钱。” “我以前听说过此事,”戴维说,“为什么你不马上过来,我立刻给你看病。” “谢谢,我马上就到。”桑德拉说道。 脓肿很严重。桑德拉整个半边脸都肿得变了形。另外,下颌下面的淋巴结几乎有高尔夫球那么大了。戴维测了她的体温,确实高达华氏103度。 “你必须住院治疗。”戴维说。 “不行,”桑德拉说,“我有很多事情要做,10岁的儿子正在家里出水痘。” “你只得把家中的事情妥善安排一下了,”戴维说,“我不能让你带着这个定时炸弹走来走去。” 戴维将发病区的组织构造仔细地解释给桑德拉听,强调指出感染距她的大脑很近。“如果感染扩大到神经系统,事情就不好办了。”戴维说,“你需要持续注射抗菌素,这不是开玩笑的。” “好吧,”桑德拉说,“我听你的。” 戴维给住院部打电话,要求为桑德拉办理住院手续。接着他为她开好处方,送她走出了诊断室。 安吉拉感到不舒服,浑身筋疲力尽。喝了几杯咖啡也没能使她提起精神。快到半夜三点钟时,她才慢慢入睡。即使入睡,也睡得不安稳。她又做起噩梦来,一会儿梦见霍奇斯的尸体,一会儿梦见戴滑雪面具的强xx犯,一会儿又梦见砖头砸碎玻璃窗。 她最后醒来时,吃惊地发现戴维已经离家上班去了。 安吉拉穿好衣服,后悔不该答应戴维不再去管有关霍奇斯的事。她不知道如何能够做到像戴维所说的那样:“让这件事过去算了。” 安吉拉又想到菲尔-卡尔霍恩。她仍然没有听到他的任何消息。她估计他起码也在开展调查工作了。即使没有什么重大发现,他至少应该告诉她他目前已经做了哪些事情。 安吉拉决定给菲尔-卡尔霍恩打个电话,但她听见的是他留言机中的录音。她不想留什么言,便把电话挂了。 安吉拉发现尼琪正在楼下客厅里忙着阅读一本教科书。 “好了,”安吉拉喊道,“快上楼来做呼吸疏导练习。” “爸爸已帮我做过了。”尼琪说道。 “真的?”安吉拉说,“早餐吃了没有?” “我们也吃过了。”尼琪说。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起来的?”安吉拉又问。 “四点钟左右。”尼琪答道。 安吉拉不希望戴维起得太早。睡不好觉常常是抑郁症的先兆。她也不愿尼琪起得太早。 “爸爸早上情况怎样?”安吉拉也来到客厅,对尼琪问道。 “他很好,”尼琪说,“你洗澡时他来过电话,说卡罗琳很好,下午我可以去看她。” “真是好消息。”安吉拉说。 “他还要我提醒你关于一支枪的事,”尼琪说,“他说话怪得很,好像我连枪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他是担心,”安吉拉说,“那不是闹着玩的。小孩子玩枪会出事的。每年有很多小孩因家里有枪而被杀死。但多数情况是使用手枪。” 安吉拉走进前厅,拿着猎枪返回来,又从枪膛中取出子弹,指给尼琪看了弹膛是空的。 安吉拉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把枪的使用方法表演给尼琪看,并让尼琪拉动枪栓,扣动扳机,甚至教会了她如何装卸子弹。教完之后,她们走出房间来到仓房后面,每个人试了一发子弹。尼琪说她不喜欢打枪,因为震痛了她的肩膀。 回到屋内,安吉拉叮嘱尼琪不要随意摸枪。尼琪告诉她不用担心,说她对枪没有兴趣。 天气变得暖和晴朗起来,尼琪想骑自行车上学。安吉拉看着她朝城内骑去。看到尼琪身体不错,她心里很高兴。至少巴特莱特对尼琪的身体是有好处的。 尼琪离开不久,安吉拉也离家去了医院。将车停在专用停车处之后,安吉拉禁不住诱惑,想看一看她遭受袭击的地点。她顺着原路来到两个停车场中间的树林,在泥土地面上发现了自己的脚印。顺着脚印她又找到自己跌倒的地方,接着,又发现了袭击她的男人用的棍棒砸入泥土时留下的一个很深的窝坑。 窝坑约有4英寸深。安吉拉用手指量了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仍然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仿佛又听见了棍棒扫过耳边发出的呼啸声。她还依稀记得那棍棒划过头顶时发出的金属闪光。 安吉拉猛然意识到她以前没有想到的一个问题:那男人的动作十分果断,要不是她及时躲开,她肯定会被打得脑浆崩裂。那人并不是想强xx她,而是想伤害她,或杀死她。 安吉拉又回想起在解剖霍奇斯尸体时所发现的他头部的伤痕。霍奇斯是被一根金属棒打中的。她的头差一点就变得和霍奇斯的头一样了! 安吉拉违背了自己的理智,拨通了罗伯逊的电话。 “我知道你打电话是为了什么,”罗伯逊不耐烦地说道,“你最好忘掉此事,我不会把砖头送到州警察局去检查什么指纹的,他们会一笑置之的。” “我打电话不是为砖头的事。”安吉拉说。相反,她是想说明对她的袭击是一次未遂的谋杀,而不是企图强xx。 安吉拉说完后,罗伯逊默不作声。她担心他会把电话挂了,马上问道:“喂?” “我在听着,”罗伯逊回应说,“我在思考。” 又是片刻沉默。 “不,我不相信,”罗伯逊终于说道,“这个人是个强xx犯,而不是杀人犯。过去他有机会杀人,但他没有那样干。他甚至没有伤害被强xx的人。” 安吉拉不知道被强xx的受害者是否感觉到受了伤害,但她不想同罗伯逊争论这个问题。她只是说了声打扰便挂了电话。 “混帐东西!”安吉拉大声骂道。她真是个傻瓜,竟认为罗伯逊会对她的推理给予支持。她越想这次袭击事件,就越坚信强xx不是其真正的目的。如果是企图谋杀,那一定与她关心霍奇斯的被害有关。也许袭击她的人就是杀害霍奇斯的凶手! 安吉拉不寒而栗。如果她的推测正确的话,那她现在就成了凶手追逐的猎物。这个想法使她胆战心惊。今后不管她做什么,都必须使人看上去好像她放弃了这件事情一样。 安吉拉考虑着是否将她最新的怀疑告诉戴维。她犹豫不定。一方面,她从不希望他们夫妻之间有任何秘密;另一方面,也知道这样做戴维就会以此为理由要她放弃调查霍奇斯的案子。因此,安吉拉决定目前只将此事告诉菲尔-卡尔霍恩——在同他取得了联系之后。 “再给我加点咖啡。”特雷纳用小木槌柄指着自己面前的杯子对女招待说。作为惯例,特雷纳、舍伍德、比顿和考德威尔在预定于下周一晚上召开的每月一次医院执行委员会议之前都要开一个早餐会。他们正坐在铁马酒店特雷纳最喜爱的餐桌旁。 “我很受鼓舞,”比顿说,“初步估算后,10月的情况下半月比上半月好。虽然我们仍未走出困境,但比9月份有了重大的改观。” “我们克服了旧的危机,却又要面临新的危机,”特雷纳说,“真是没完没了。昨晚一位医生受到袭击是怎么回事?” “事情发生在半夜12点之后,”考德威尔说道,“是新来的女病理医生安吉拉-威尔逊,她工作得很晚才离开医院。” “在停车场什么地方发生的?”特雷纳问道。他开始神经质地用小木槌敲击自己的手掌。 “在上下停车场之间的小路上。”考德威尔说。 “那里还没有安电灯吗?”特雷纳又问。 考德威尔看了看比顿。 “我不知道,”比顿承认说,“我回头查问一下。你指示过在那里安装电灯,但是否执行了,我还不清楚。” “最好是安装了。”他用劲打着手掌心,敲击声整个房间都可以听到。“关于修建医院停车库一事,我未能说服市政委员们。在明年开春之前这事不可能再进行投票表决了。” “我和《巴特莱特太阳报》商量过,”比顿说,“他们同意不报道强xx未遂事件。” “至少他们是站在我们一边的。”特雷纳说道。 “我认为他们的合作是我们在该报刊登广告的作用。”比顿说。 “委员会上还有什么新鲜事要讨论吗?”舍伍德问。 “门诊部正在酝酿着一场新的战斗,”比顿说,“放射科医生和神经科医生之间将进行一次血腥的较量,以争夺头部磁共振成像正式的检查权。”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吧。”特雷纳说。 “这千真万确,”比顿说,“假如我们发给他们武器,肯定会发生打死人的事情。完全是金钱和自我主义在作怪。” “这些该死的医生,”特雷纳深恶痛绝地骂起来。“他们做什么事都不能合作。要我说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流氓。” “这使我又想起了那位91年的医学博士,”比顿说,“他计划控告医院剥夺了他的处方权。” “让他告好了,”特雷纳说道,“我甚至厌倦了医务人员坚持要我们用代号称呼这些‘受到伤害的医生-,真是活见鬼,‘受到伤害的医生-本身就是一种委婉的说法。” “新鲜事就是这些了。”比顿说。 特雷纳环视了一下桌子四周。“还有其他事吗?” “昨天下午,我接待过一位好奇的来访者,”舍伍德说,“他是名私人侦探,叫菲尔-卡尔霍恩。” “他也找过我,”特雷纳说。 “他使我感到很紧张,”舍伍德说,“问了很多有关霍奇斯的问题。” “我也一样。”特雷纳说。 “问题是他好像对这件案子知之甚多,”舍伍德说,“我不愿透露更多的消息,但也不想表现得有意要掩盖什么。” “我也正是这种感觉。”特雷纳说。 “他还没有来找我。”比顿说。 “你认为是谁雇用了他?”舍伍德问。 “我问过他,”特雷纳说,“他只暗示说受某家人委托。我猜想是克拉拉,所以给她打了电话。但她说根本不认识菲尔-卡尔霍恩这个人。然后我又打电话问韦恩-罗伯逊,罗伯逊说卡尔霍恩也已见过他,他推测最有可能是安吉拉-威尔逊,就是我们新聘用的女病理医生。” “有道理,”舍伍德赞同说,“她为了霍奇斯的事来见过我,对尸体在她家里发现感到十分不安。” “这真是奇妙的巧合,”比顿说道,“她肯定感到恼火:先在自己家里发现尸体,接着又受到强xx犯的袭击。” “也许强xx未遂事件会减弱她对霍奇斯事件的兴趣,”特雷纳兑,“一件消极的事物最后可能变成积极的事物,这将是很具有讽刺意味的。” “要是菲尔-卡尔霍恩找出杀死霍奇斯的凶手是谁怎么办?”考德威尔问。 “那会是一件麻烦事,”特雷纳说,“但事已过去8个多月了,这不大可能吧。现在已很难有什么线索了。” 碰头会结束后,特雷纳陪着比顿走出饭店,来到她的汽车旁,低声问她是否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主意。 “没有,”比顿说,“你改变了吗?” “我现在不可能和杰奎琳离婚,”特雷纳说,“我的儿子还在大学学习,但等他毕业以后……” “那好吧,”比顿说,“我们那时再谈。” 比顿驱车驶回医院时,心灰意冷地摇着头,恼怒地骂了一声:“男人!” 戴维看完当天的所有门诊病人后,快步穿过走廊,走进他的私人办公室。尼琪正坐在他的办公桌旁翻阅一本医学杂志。戴维高兴地看到她对医学有兴趣。他希望如果她长期对医学持有兴趣,那么她以后就可以选择学医的道路。 “你准备好了?”她问道。 “我们走吧。” 他们只用了几分钟时间就到了医院,登上一段楼梯。当他们出现在卡罗琳的房间时,卡罗琳的脸上立即露出了欢乐的表情。她特别高兴尼琪没有忘记把她的教科书带来。卡罗琳和尼琪一样,都是学校里的优秀学生。 “你们看我能做什么,”卡罗琳说着,伸出双手抓住头顶上方的杠子,将双腿弯向空中,身于完全离开了病床。 戴维拍手喝彩。这种技巧需要很大的力气,戴维没想到她那纤细的双臂竟这么有劲。卡罗琳睡的是一种头顶上有铁杠架的大号矫形病床。戴维猜想让她睡这种病床可能是因为它所具有的娱乐价值。卡罗琳显然对此很感兴趣。 “我得去查看我的病人了,”戴维说着,一面朝尼琪摇了摇手指。“我很快就回来,不要干扰护士们的工作,能保证吗?” “能,”尼琪说道,然后便和卡罗琳咯咯地疯笑起来。 戴维径直走到唐纳德-安德森的病房。因为他整天都不时地打电话询问唐纳德的病况,所以并不担心唐纳德的病情发展。护士们的报告也一直说血糖正常,消化道疾病缓解。 “情况如何,唐纳德?”戴维走近床边问道。 唐纳德仰身睡着。病床是升起的,他的身子成45度角。听到戴维说话,他慢慢地转过头,但没有回答。 “你怎么样?”戴维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句。 唐纳德哈哝了一句戴维听不懂的话。戴维正要再说话,突然意识到唐纳德可能正处在昏迷状态。 戴维对他进行了仔细的检查。他认真地听了唐纳德的肺部,没有杂音,证明肺部无异常。戴维走出病房来到护理站,吩咐进行静电血糖检查。 在血糖检查过程中,戴维趁机查看了其他病人。每个人的情况均好,包括桑德拉。尽管她服用抗菌素不到12个小时,但感觉下颌的疼痛减轻了许多。戴维检查她时,虽然发现脓肿并未减小,但是症状却有可喜的变化。他没有改变对她的治疗方法。另外两位病人的情况良好,他通知他们明天就可以出院。 他正在填写最后一位病人的病历记录,住院部秘书将唐纳德的血糖检验报告递到了他眼前。化验结果正常。戴维拿起化验单看了一会儿。他原以为血糖出了问题,想用检查结果来证实唐纳德精神状态变化的原因。 戴维缓慢地走向唐纳德的房间,唐纳德的状况令他困惑。戴维想到的唯一解释是,唐纳德的血糖指标突然上升或下降,然后又自行调整回正常水平。但这种推理有一个问题,就是病人的感觉中枢神经通常是和血糖状况同时恢复正常的。 戴维走进唐纳德房间后仍然在考虑这种可能性。但当他看见唐纳德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唐纳德面色铁青,脑袋僵直,乌红的鲜血从微开的嘴角流出,床单散乱地吊在床边。 戴维从惊恐中回过神来,立即喊来护士,告诉她们病人出现呼吸窒息,需要马上做心肺抢救。急救队迅速赶到并开始救护工作。连唐纳德的外科医生艾伯特-希尔森也闻讯赶来。他听见骚乱声时正在查房。 急救队不久便停止了抢救工作。唐纳德显然是经历了突发痉挛,在戴维发现他之前的15至20分钟之间,出现了呼吸阻塞现象。由于这段时间内大脑没有得到氧气的补充,已经没有希望救活过来。戴维宣布,唐纳德在5点15分死亡。 戴维又失去了一位病人,这是一个沉重打击,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这一可怕的现实,尽量表现得平静一些。希尔森医生也很悲伤,但表现得比较达观。他说唐纳德能活这么长时间是因为得到了很好的医疗护理。谢莉-安德森领着她的两个幼子走进病房,也表达了同样的心情。 “感谢你们给予了他如此细心的照顾,”谢莉一边擦眼泪,一边对戴维说,“你是他最喜欢的医生。” 戴维料理完一切之后,径直去卡罗琳病房找尼琪。他感到麻木,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起码你应该知道病人的死因吧。”安吉拉听完戴维讲述唐纳德-安德森突然死亡的经过后说。他们二人坐在客厅里,晚餐早已吃过;尼琪正在楼上自己的房间做家庭作业。 “可是我不知道,”戴维抱怨说,“事情来得太快了。” “唔,等一等,”安吉拉说,“对其他的病人我理解你的苦恼,但这个病人不同。唐纳德-安德森切除过许多腹部器官,至少也进行了不少调整。他又是医院的老病号,多次经过你的治疗,对于他的死亡,你没有必要对自己感到内疚。” “我真不知该怎么想了,”戴维说,“是的,他经常受到感染,患有严重的糖尿病,但为什么会突发痉挛呢?” “他的血糖指数经常超出正常标准,”安吉拉分析道,“会不会是中风?我的意思是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电话铃声使二人吃了一惊。戴维条件反射地伸手抓过电话。他担心又是医院传来了坏消息。当打电话的人说要找安吉拉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安吉拉立即听出了电话里的声音:是菲尔-卡尔霍恩。 “抱歉很久没有和你联系了,”卡尔霍恩说,“我一直都很忙,但现在我想同你聊聊。” “什么时间?”安吉拉问。 “啊,我现在正坐在铁马酒店里,”卡尔霍恩说,“离你只有一箭之遥,我到你家里来行吗?” 安吉拉用手捂着话筒对戴维说:“是私人侦探菲尔-卡尔霍恩,他想到家里来。” “我还以为你不管霍奇斯的事了呢。”戴维说道。 “我是没再管,”安吉拉说,“我没有跟任何人谈过这事。” “那菲尔-卡尔霍恩是怎么回事?”戴维问道。 “自从上星期六以后,我也再没有和他联系过,”安吉拉说,“但我已经付了他钱,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听听他了解的情况。” 戴维叹了口气,表示让步。“随你的便。”他说。 15分钟后,菲尔-卡尔霍恩跨进了他们的家门。戴维猜不出这人有什么地方让安吉拉觉得他是位职业侦探。在戴维看来,卡尔霍恩决不是职业侦探:他反戴着一顶红色棒球帽,身穿绒布运动衫,脚穿一双红褐色运动鞋,甚至没有系鞋带。 “见到你很高兴。”卡尔霍恩向戴维握手致意。 他们在起居室里坐下,里面的旧家具全是他们从波士顿带来的,使人感到,这样一间大屋子的家具却如此简陋,简直就像一个廉价的舞厅。贴在窗上的塑料袋更显得不雅观。 “房子不错。”卡尔霍恩环顾四周说道。 “我们还没来得及布置。”安吉拉说道。她问卡尔霍恩是否需要喝点什么;他说如果方便的话,想来点啤酒。 在安吉拉去倒啤酒的当儿,戴维继续打量着这位来访者。卡尔霍恩比戴维想象的要老些:红帽沿下露出一缕灰白的头发。卡尔霍恩无意摘下帽子。 “不介意我吸烟吧?”卡尔霍恩举着一支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雪茄问道。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能抽烟。”安吉拉返回房间,将啤酒递给卡尔霍恩说,“我们的女儿有呼吸系统的疾病。” “没问题,”卡尔霍恩和蔼地说,“我想把我调查的最新情况告诉你们。虽然费了些劲,但进展还算顺利。丹尼斯-霍奇斯医生在城里名声欠佳,事实上,城里似乎有半数的人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讨厌霍奇斯。” “这一点我们已经清楚,”戴维说,“我希望你能补充一些更具体的内容,来证明你没有白拿我们的雇佣费。” “戴维,别这样。”安吉拉说。她对戴维的无礼感到吃惊。 “我的看法是,”卡尔霍恩没有理会戴维的话,继续说道,“霍奇斯既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也不善于社会交往。作为一个纯粹的新英格兰人,他可能是这两种特点的结合体。”卡尔霍恩嘿嘿笑了两声,接着喝了一口啤酒。 “我列出了一张嫌疑对象的名单,”卡尔霍恩继续说道,“但我还没有全部进行过调查。然而,事情越来越有趣。这里有些事情很奇怪,对此我深信不疑。” “你调查了哪些人?”戴维问道。他的语气仍很粗鲁,这使安吉拉很担心,但她没有再说什么。 “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卡尔霍恩回答说。他打了个嗝,竟然没有蒙上嘴巴或对自己不礼貌的行为表示歉意。戴维瞟了一眼安吉拉,安吉拉假装没有看见。 “我和医院的两位上层人员谈过,”卡尔霍恩继续说,“委员会主席特雷纳,副主席舍伍德,他们二人都有怨恨霍奇斯的理由。” “我希望你能找坎特医生谈谈,”安吉拉说,“我听说他公开抱怨过霍奇斯。” “坎特在名单之列,”卡尔霍恩说,“我想由上而下进行调查。舍伍德的怨恨涉及到一块土地;特雷纳更多的是私人原因。” 卡尔霍恩进一步说明了特雷纳——霍奇斯——范-斯莱克三者之间的复杂关系,最后谈到特雷纳的姐姐桑妮-特雷纳的自杀。 “多么可怕的故事啊。”安吉拉说道。 “如同一幕电视剧情节,”卡尔霍恩同意地说道,“但你们可以想到,如果特雷纳一定要对霍奇斯做什么,他应该在当时就会做的,而不是现在。况且,在发生自杀事件之后不久,霍奇斯就推举特雷纳接任了医院委员会主席的职位。假如他和特雷纳有矛盾的话,我怀疑他是否会那样做。而且,老范-斯莱克的儿子沃纳今天还在医院工作。” “沃纳-范-斯莱克和特雷纳是亲戚?”戴维惊奇地问道,“属于裙带关系。” “可能是,”卡尔霍恩说道,“但小沃纳-范-斯莱克和霍奇斯有着长期的友谊,多年来一直帮着照料霍奇斯的这座房子。他在医院的工作更多的是由于霍奇斯的关系而非特雷纳的关系。总之,我不怀疑特雷纳是杀人凶手。” “你怎么能肯定呢?”安吉拉问道。 “除了霍奇斯的被杀之外,什么都不能肯定,”卡尔霍恩说,“在找出凶手之前,我们只能说可能性。” “太有意思了,”戴维说,“但你是否已经找出了嫌疑对象或者至少缩小了名单的怀疑范围呢?” “还没有。”卡尔霍恩回答说。 “那么我们为这种似是而非的结果已经花了多少钱呢?”戴维问道。 “戴维!”安吉拉厉声说,“我认为你这样说不公平,卡尔霍恩先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已经了解到很多情况。我认为现在重要的问题是他是否相信这件案子能够最后弄清。” “我同意,”戴维说,“卡尔霍恩先生,作为专家,你的意见如何?” “我想我需要一支雪茄,”卡尔霍恩说,“我们是否可以坐到屋外去谈?” 几分钟以后,他们来到了平台上。卡尔霍恩抽着烟,又喝了一杯啤酒,感到十分满意。 “我认为此案一定会水落石出。”他说道。他那宽大苍白的脸庞不时地被雪茄的亮光照亮。“你们一定知道新英格兰一些小城镇上的事情,它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我了解这些人和这些事情的内在原因。每个城镇中的人物大体是一样的,只是姓名不同而已。哪家出点事,全镇都会知道。换句话说,我确信有人知道谁是凶手,问题是要让他说出来。我预感到医院在某种程度上有牵连,而且没有人希望它受到伤害。可是,霍奇斯为医院的建立发展贡献出了自己的毕生精力,这就使它有可能受到伤害。” “你是如何获得这些情况的?”安吉拉问道,“我以为新英格兰人的嘴巴很紧,是不愿多说话的。” “一般看法是这样,”卡尔霍恩说,“但镇上一些最爱嚼舌头的人正好是我的朋友,比如书店老板、药商、酒吧招待和图书馆员等等,他们都是我的信息来源。现在,我就要着手排除嫌疑对象。但在开始之前,我要明确一个问题:你们是否还要我继续调查下去?” “不。”戴维回答说。 “等等,”安吉拉说,“你告诉我们说这案子肯定可以水落石出,你认为还需要多长时间?” “不会太长。”卡尔霍恩回答。 “这太含糊。”戴维说。 卡尔霍恩抬起帽子,搔了搔头皮,说道:“一周之内吧。” “那需要很多钱。”戴维说。 “我认为值得。”安吉拉说。 “安吉拉!”戴维恳求道,“你说过不再管霍奇斯的案子的。” “是的,”安吉拉说,“我将让卡尔霍恩先生去做一切,我不会跟任何人讲这事。” “老天爷。”戴维恼怒地转动着眼珠子,沮丧地说道。 “看你,戴维,”安吉拉说,“如果你希望我继续住在这座房子里,你必须支持我这样做。” 戴维犹豫了一阵,最后做出了让步。“好吧,”他说,“我们得有个条件。一周时间,以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再提起这些事。” “行,”安吉拉说,“成交。”然后她转向卡尔霍恩。“现在我们有了期限,下一步该做什么?” “首先,我将继续按名单调查,”卡尔霍恩说,“同时,还有另外两件大事要做。第一件是重新构想霍奇斯的最后日子,设想他失踪的那天也就是他被杀的日子。为了核实这点,我要去访查为霍奇斯工作了35年之久的他的私人秘书兼护士;第二件是弄到在霍奇斯尸体旁发现的医疗文件的副本。” “它们在州警察局那里,”安吉拉说,“你是一名老警官,难道还不容易到手吗?” “很可惜我不能,”卡尔霍恩说,“州警局对他们保管的证据看管得很无条理。我清楚这一点是因为我曾在伯林顿犯罪现场调查处干过一阵子。这有点像《第二十二条军规》的情况,成了不可跨越的障碍。拥有专门人才和证据的州警察局不愿意在这类案子上花过多的时间和精力,因为他们都是从地方警察局得到线索。如果地方警察局不关心,州警察局也就听之任之。地方警察不关心的理由之一是因为他们没有证据,不可能对案子继续进行深入调查。” “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可能与案子有牵连,”安吉拉说。她接着把砖块打破玻璃窗,威胁性字条以及警察局的反应等情况告诉了卡尔霍恩。 “我对此并不感到惊奇,”卡尔霍恩说,“罗伯逊也在我的调查名单上,他不可能站在霍奇斯一边。” “我知道,”安吉拉说,“我听说罗伯逊把他妻子的死归咎于霍奇斯。” “我对这事不太关心,”卡尔霍恩说,“罗伯逊不会那样傻,我认为他妻子的死只是一个借口。我认为罗伯逊恨霍奇斯的症结更多的在于霍奇斯言行上的不谨慎不策略。我敢打赌霍奇斯认为罗伯逊是一个牛皮大王,从来都瞧不起他。我真怀疑是罗伯逊杀死了霍奇斯,但当我和罗伯逊交谈以后,他给我一个滑稽可笑的感觉:他好像知道什么,但不想告诉我。” “从警方拖延的态度来看,他们一定也卷入了此案。”安吉拉说道。 “这使我想起了我在州里当巡警时碰上的一个案子,”卡尔霍恩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后说道,“在某个小镇上也发生过一件凶杀案,我们确信全镇子的人,包括当地警察局都知道是谁干的,但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指证,我们只好终止调查。那起案子至今未破。” “你认为那件事与霍奇斯案子有什么不同吗?”戴维问道,“这里会不会也是这样?” “完全不会,”卡尔霍恩说,“在那件案子中,死的人本身就是一个杀人犯和窃贼。霍奇斯则不同,镇上有很多人讨厌他,但也有不少人认为他是本镇的功臣。不简单啊,在新英格兰大城市以外的地区这是唯一的一所定点医院,而霍奇斯用了他毕生精力来创建和发展它,使许多人得到就业的机会。不用担心,此案即将真相大白,这是毫无疑问的。” “你自己不能弄到霍奇斯那些文件的副本,那你怎么办呢?”安吉拉问道。 “这需要你来完成。”卡尔霍恩说。 “我?” “这不是交易条件,”戴维说,“她必须置身调查之外。我不想再让她同任何人谈论此事,不想再有砖头砸窗子的事情发生。” “不会有危险,”卡尔霍恩坚持说。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既是医生又是医院的职工,”卡尔霍恩说道,“你可以以恰当的身份去伯林顿的犯罪现场调查处,说你需要医疗文件副本了解病人的情况,他们会马上给你复印的。法官和医生的要求总是受到尊重的,这我清楚。刚才我说过,我曾经在那里工作过。” “我想拜访州警察局不会有什么危险,”安吉拉说,“这并不表明我在参与调查。” “我想可以吧,”戴维说,“只要不惹上警方的麻烦就行。” “不会,”卡尔霍恩说,“最坏的情况就是他们不给她文件副本。” “什么时间去?”安吉拉问。 “明天怎么样?”卡尔霍恩建议说。 “那只有明天吃午饭的时间了。”安吉拉说。 “我明天中午开车在医院大门前接你。”卡尔霍恩说罢站起身,感谢他们的热情款待。 安吉拉送卡尔霍恩走向汽车,戴维则返回房问。 “我希望我没有引起你和你丈夫之间的不和,”当他们走近汽车时,卡尔霍恩说,“他看起来对我的调查很不满意。” “不会有问题,”安吉拉说,“但是我们必须遵守双方同意的一周期限。” “时间足够了。”卡尔霍恩说。 “我还想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安吉拉说道。她把自己受到袭击的事告诉了他。 “嗯,”卡尔霍恩点头说,“事情正变得比我想象的更有趣。这事交给我办,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我正是这样想的。”安吉拉说。 “我一直很谨慎,没让任何人知道你雇我的事。” “我非常感谢你的谨慎态度。” “也许明天我最好在图书馆背后的停车场接你,而不是医院的大门前面,”卡尔霍恩说,“没必要进行任何冒险。” 第20章 10月27日,星期三 尼琪醒来时呼吸困难,咳嗽得很厉害并带有大量痰液,使戴维和安吉拉非常担心。他们二人都害怕尼琪会感染上卡罗琳最近染上的疾病。戴维的心情尤为不安,因为头天下午是他同意让尼琪去医院看望卡罗琳的。 尽管尼琪早上增加了额外的呼吸疏导练习,但情况仍然未见好转。戴维和安吉拉决定不让尼琪上学,使尼琪感到十分失望。他们打电话给艾丽斯,艾丽斯同意白天过来照顾尼琪。 家里的事已经使戴维十分紧张,来到医院查房时,心情更是忐忑不安。由于近来许多病人相继死去,他开始畏惧去查房见病人。但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每位病人的情况都很正常,甚至桑德拉的病情也有了明显好转。 “你的脓肿已经消失。”戴维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对她说道。 “我可以很轻松地说话了。”桑德拉说道。 “你的体温也降到了华氏100度以下。”戴维说。 “我很高兴,”桑德拉说,“谢谢你。我甚至不会强迫你让我出院了。” “非常明智,”戴维笑着说,“间接的方法常常比直接的方法更为有效。但我认为我们还要继续让你住在医院里,直到我们百分之百地控制住你的感染为止。” “噢,好吧,”桑德拉佯装生气地说道,“如果我留在这里,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当然。”戴维说道。 “我病床上的电子控制出现了故障,”桑德拉说,“我告诉过护士,但她们说没有办法解决。” “我来想办法,”戴维答应说,“我想这是个老问题,我立即找人来修好它。我们希望你尽可能睡得舒服些。” 戴维返回护理站,找到珍妮特-科尔伯恩,提到桑德拉病床的问题。“病床问题真的没法解决吗?” “我们报告过维修部,那是他们说的。”珍妮特说,“我没有同那个人争论,他很难讲话。而且说老实话,我们现在也没有备用的病床。” 戴维不能相信为了维修事宜他还得再亲自去找一趟范-斯莱克。但现在看起来他要么亲自去查问病床为什么不能修理,要么就直接去找比顿。真是荒唐可笑。 戴维在范-斯莱克无窗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他。 “我楼上有一位病人,据说她的病床无法修好,”戴维敲了两下门,不耐烦地问道,“是怎么回事?” “医院买的床不对号。”范-斯莱克说道,“修起来令人头痛。” “无法修好吗?”戴维问道。 “可以修好,但很快就又会出毛病。”范-斯莱克回答说。 “我要它马上修好。” “我们有时间时会去修的,”范-斯莱克说,“不要打扰我,我还有更重要的活要干。” “你怎么这样无礼?”戴维质问道。 “你这是怎么说话,”范-斯莱克说,“是你一来这里就冲着我大呼小叫的,而不是我。如果你有什么问题,去找行政管理部门说好了。” “我会去说的。”戴维说。他转身离开,登上楼梯,打算直接去找海伦-比顿。但当他走到门厅时,看见皮尔斯纳医生进了医院,正朝主楼梯走去。 “伯特,”戴维叫道,“我能和你讲句话吗?” 皮尔斯纳医生停住了脚步。 戴维走到他身边,讲了尼琪呼吸阻塞的情况,并打算询问一下尼琪是否需要吃些口服抗菌素,但刚说了半句就住了嘴。他注意到皮尔斯纳医生正在生气,根本没有注意戴维在说什么。 “出了什么事?”戴维问道。 “对不起,”皮尔斯纳医生说道,“我走神了。卡罗琳-赫尔姆斯福德晚上病情突然恶化,我几乎一直在医院守着,刚刚才回家洗了个淋浴,换了衣服。” “到底是什么问题?”戴维问道。 “你自己来看看吧。”皮尔斯纳医生边说边上楼梯。戴维只得跟在后面。 “她在特护部,”皮尔斯纳医生解释说,“突发性痉挛。” 戴维两脚发软。他不得不加快步伐赶上前面走得很快的儿科医生。戴维不愿听到卡罗琳发生痉挛的消息,这使他又回想起自己的病人,心里感到一阵慌乱。 “接着很快发展成了肺炎,”皮尔斯纳医生继续说道,“我试了一切办法,仍然不见效果。” 他们来到特护部。皮尔斯纳医生靠在门上停了一会儿,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担心她现在患了败血症休克,我们正在维持她的血压,但看上去没有一点好转。我担心她没救了。” 他们走进特护部。卡罗琳正昏迷不醒。她嘴里含着塑料软管,另一头接着呼吸器。她身上搭有许多电线和静脉注射管线,监控器正在记录她的脉搏和血压。戴维看着这个生命垂危的小女孩,禁不住全身颤栗起来。在他脑海中,面前似乎不是卡罗琳,而是尼琪。这种景象把他吓呆了。 护理卡罗琳的特护部护士们作了简略的报告。在皮尔斯纳医生离开的一小时之内,病情没有任何改观。皮尔斯纳医生听完汇报之后,和戴维走到中央办公桌旁坐下。戴维趁机同他讨论了尼琪的病情。皮尔斯纳医生仔细听着,最后同意给尼琪增加口服抗菌素,并对药物的种类及剂量提出了建议。 在离开特护部之前,戴维对皮尔斯纳医生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戴维很清楚这位儿科医生此时的心情。 戴维在看门诊病人之前,打电话告诉安吉拉给尼琪增加口服抗菌素的事和卡罗琳目前的状况。安吉拉被惊呆了。 “你认为她快不行了?”安吉拉问道。 “皮尔斯纳医生是这样看的。”戴维回答说。 “昨天尼琪还和她在一起。”安吉拉说。 “你不用提醒我,”戴维说,“当时卡罗琳确实好多了,而且没有发烧。” “哦,上帝!”安吉拉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午饭时间可以把尼琪的抗菌素取来带回家吗?” “好吧。”戴维答应道。 “我仍按计划去伯林顿。”安吉拉说。 “你还要去?”戴维问道。 “当然,”安吉拉说,“卡尔霍恩打电话坚持要我去。他显然已经和伯林顿犯罪现场调查处的负责人联系好了。” “祝你一路顺风。”戴维说道。他挂上电话,生怕自己会又说出后悔的话来。安吉拉的安排使他很生气。他在这儿正为卡罗琳和尼琪的病情发愁,而她却仍着迷于霍奇斯的案子。 “谢谢你能见我,”卡尔霍恩端过一把椅子,坐在海伦-比顿的办公桌前说道,“我跟你的秘书说过,我只有几个问题。” “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比顿说道。 “那谁先问呢?”卡尔霍恩问道。接着他取出自己的雪茄烟盒。“我可以吸烟吗?” “不行,你不能吸烟,”比顿说道,“医院里不准吸烟。而且我认为我应该先问,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将影响到这次会谈。” “当然,”卡尔霍恩说,“你先请。” “谁在雇用你?”比顿问道。 “这个问题不公平。”卡尔霍恩说。 “为什么?” “因为我的委托人具有隐私权,”卡尔霍恩说,“现在轮到我问了。我知道霍奇斯医生经常拜访你的办公室。” “我打断一下,”比顿说,“如果你的委托人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没有理由同你合作。” “那由你决定,”卡尔霍恩说,“当然,有人可能会猜疑为什么医院的院长会对她的前任有难言之隐,他们还可能会进一步联想到,你知道是谁杀死了霍奇斯。” “谢谢你的来访。”比顿说着,微笑着站起身。“你用不着激我,不知道谁在雇用你,我是不会说什么的。我主要关心的是医院。再见,卡尔霍恩先生。” 卡尔霍恩站起身。“我有预感,我们还会见面的。” 卡尔霍恩离开院长办公室,来到楼下。他下一个访问对象是沃纳-范-斯莱克。卡尔霍恩在医院的车间里找到了他,他正在更换一些病床上的电动装置。 “是沃纳-范-斯莱克?”卡尔霍恩问道。 “是我。”范-斯莱克淡淡地答道。 “我叫卡尔霍恩,不介意我找你谈谈吗?” “谈什么?” “丹尼斯-霍奇斯医生。”卡尔霍恩说。 “如果你不在意我边工作边说话,那就请吧。”范-斯莱克说道。说完他又转过身去注意自己的电动装置。 “这些病床经常出问题吗?”卡尔霍恩问道。 “够倒霉的。”范-斯莱克说。 “你是维修部的头头,为什么还亲自动手干这些活?” “我想确定它们是否修好了。” 卡尔霍恩退到工作台旁,找了一个凳子坐下。“不介意我吸烟吧?”他问道。 “请随便。”范-斯莱克说。 “我原以为医院是一个无烟的场所。”卡尔霍恩说着拿出一支雪茄烟递给范-斯莱克。范-斯莱克愣了一下,好像在考虑是否应该接受。最后,他接了过来。卡尔霍恩先替他点燃,然后点燃自己的雪茄。 “我知道你和霍奇斯很熟。”卡尔霍恩说。 “他对我像父亲一样,”范-斯莱克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烟,满足地说道,“比我的亲生父亲还好。” “真的吗?” “如果不是霍奇斯,我永远也上不成大学,”范-斯莱克说,“他在他家附近给了我一份工作。我常常去他家过夜,我们一起聊天。而我自己的生父净找我的麻烦。” “为什么?”卡尔霍恩问道。他急于使范-斯莱克继续说下去。 “我的父亲是个混帐王八蛋。”范-斯莱克说;他开始咳嗽起来。“那个该死的常常毒打我。” “为什么?”卡尔霍恩问道。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喝得酩酊大醉,”范-斯莱克说,“他常常殴打我,我母亲对此无能为力。实际上,她自己也常常挨打。” “你没有和你母亲谈过,”卡尔霍恩问道,“两个人一起来反抗你的父亲?” “-,没有,”范-斯莱克说,“她总是为他辩护。每次他打完我以后,她总是帮助他说话,说他并不是真想要打我。真见鬼,她甚至还想让我相信他打我是表示爱我。” “毫无道理。”卡尔霍恩说。 “这当然是鬼话,”范-斯莱克心酸地说,“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 “我对霍奇斯的死很感兴趣。”卡尔霍恩说道。 “过了这么久?”范-斯莱克问道。 “是呀!”卡尔霍恩说,“难道你不愿意找出杀人凶手?” “找到又怎么样?”范-斯莱克说,“杀死那个混蛋?”范-斯莱克大笑得又咳嗽起来。 “你不大抽烟,是吗?”卡尔霍恩问道。 范-斯莱克最后止住了咳嗽,摇了摇头。他满脸涨得通红,走到旁边一个洗手池边喝了一口水。回来时,他的表情变了。 “我想我谈得太多了,”他自嘲地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围着这些病床鬼混。” “那我走了,”卡尔霍恩说着移开凳子,“我有个原则:从不在不欢迎我的地方待下去。但是,你不介意我再来找你吧?” “这我得想想。”范-斯莱克说道。 卡尔霍恩离开维修部车间,顺路来到医院前面,朝造影中心走去。他把名片递给接待员,说要找坎特医生谈谈。 “你预约过吗?”接待员问道。 “没有,”卡尔霍恩说,“但请你告诉他,我要和他谈谈霍奇斯医生的事。” “是丹尼斯-霍奇斯医生吗?”接待员吃惊地问道。 “正是。”卡尔霍恩说,“我就在候诊室等他。” 卡尔霍恩看到接待员给中心里面打了电话。他正在欣赏周围的建筑样式和豪华的室内装饰,一位护士长模样的妇女出现在面前,要他跟她进去。 “你是说,你想讨论丹尼斯-霍奇斯的问题?”卡尔霍恩刚步入坎特的办公室,坎特就问道。 “正是。”卡尔霍恩说。 “为什么?”坎特又问。 “我可以坐下吗?”卡尔霍恩问道。 坎特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卡尔霍恩不得不把椅子上面一迭尚未开包的医学杂志移到地板上。就座之后,他照例询问了自己能否吸烟。 “只要你也给我一支就可以,”坎特说,“我已经戒了烟,但不拒绝抽揩油的烟。” 他们点着烟后,卡尔霍恩告诉坎特,他受人委托调查杀害霍奇斯的凶手。 “我不想谈论那个老鬼。”坎特说道。 “我能问为什么吗?”卡尔霍恩问道。 “为什么我一定要谈呢?”坎特反问道。 “当然是要把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卡尔霍恩说。 “我认为他已经被绳之以法了,”坎特说,“无论是谁,只要能帮助去掉那个讨厌鬼,都应该得到奖赏。” “我听人说你对霍奇斯的评价不高。”卡尔霍恩说。 “这种说法太客气了,”坎特说,“他是一个卑鄙小人。” “你能说得详细些吗?”卡尔霍恩问道。 “他根本不关心别人。”坎特答道。 “你指的别人是一般人还是其他医生?”卡尔霍恩又问。 “我想多数是医生吧,”坎特说道,“他就是不关心别人,他关心的只是这个医院。然而他对医院的概念并不包括在医院工作的医生。他接管了放射科和病理科,把我们不少人赶出了医院。我们大家都想掐死他。”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些人的名字?”卡尔霍恩问道。 “当然可以,这不是秘密。”坎特说。接着他便扳着手指说出了五位医生的名字,其中包括他自己。 “你是他们当中唯一还留在这里的医生吗?” “我是唯一还在放射科的人,”坎特说,“感谢上帝赋予我远见卓识,建立起这所造影中心。保罗-达内尔也留了下来,他在病理科。” “你知道是谁杀死了霍奇斯吗?”卡尔霍恩突然发问。 坎特欲言又止。“你是了解一些情况,”他说,“我才意识到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话,尽管在谈话开始时,我说过不想谈论霍奇斯。” “我也是才发觉这一点,”卡尔霍恩说道,“我想你是改变了主意。情况到底如何?你知道是谁杀死了霍奇斯吗?” “我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的。”坎特说。 卡尔霍恩突然从衣袋中掏出怀表,怀表是用一根短链子连在一个腰带套扣上的。“哎呀,”他站起身对坎特说,“对不起,我不得不中断这次谈话,我没有注意到时间,我还有另一个约会。” 卡尔霍恩在惊讶不已的坎特面前的烟灰缸内捻熄未吸完的雪茄烟,随后便冲出了房问。他立即登上汽车,朝图书馆驶去。他看到安吉拉正沿着通向医院大门的人行道走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卡尔霍恩伸手为她打开汽车的客座门,说道,“我和坎特进行了一次很有趣味的谈话,我没有注意时问。” “我也晚了几分钟。”安吉拉边说边钻进汽车,里面有一股雪茄烟的霉味。“我对坎特医生很好奇,”安吉拉又说,“他提供了什么有用的情况吗?” “霍奇斯不是他杀的,”卡尔霍恩说,“但他使我很感兴趣,和比顿一样。这里面有问题,我可以感觉得到。” 卡尔霍恩打开了自己一边的车窗。“我可以吸烟吗?” “我想这一定是我们为什么要坐你的车子的原因了。”安吉拉说。 “我正是想到了这一点。”卡尔霍恩说道。 “你肯定我们这次拜访州警察局没问题吗?”安吉拉问道,“这事我越想心情越紧张。毕竟,我多少有点冒充。我的意思是说,尽管我在医院工作,但我并非真正需要这些医疗文件,因为我只是一名病理学医生。” “不用担心,”卡尔霍恩说,“你甚至不用说什么话,我已经和少尉警官谈妥了,他没有什么问题。” “我相信你。”安吉拉说。 “你不会失望的,”卡尔霍恩说,“但我有件事要问你,昨晚你丈夫的反应仍使我感到不安。我不想在你和你丈夫之间制造什么麻烦。问题是,自从我离开警方之后,这是我最感兴趣的一个案子。如果我降低收费标准,事情会好办些吗?” “谢谢你的好意,”安吉拉说,“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一周的时间期限,戴维不会反对的。” 尽管卡尔霍恩不断地请安吉拉放心,可安吉拉到达伯林顿的州警察局,走下汽车时心情仍很紧张。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卡尔霍恩的在场使这次行动比安吉拉预想的要顺利得多。整个过程都是由卡尔霍恩交涉的。管理证据的警官态度十分和蔼,十分合作。 “麻烦你复印时多印一套可以吗?”卡尔霍恩对警官说。 “没问题。”警官答道。他取原件时是戴着手套的。 卡尔霍恩对安吉拉眨眨眼,低声说:“这样我们可以每人一套。” 10分钟后,安吉拉和卡尔霍恩回到了汽车上。 “太顺利了。”安吉拉松了一口气说。她将文件从警官装入的信封中取出来,开始阅读。 “我从没说过‘我告诉过你会这样-,”卡尔霍恩笑着说,“我永远不会这样说的。不会的,我不是那种人。” 安吉拉大笑起来。她开始喜欢起卡尔霍恩的幽默了。 “是些什么文件?”卡尔霍恩侧过头问安吉拉。 “8位病人的住院单。”安吉拉回答说。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卡尔霍恩问。 “我看不出来,”安吉拉有些失望地说,“似乎没有什么共同点: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性别和不同的诊断。有髋关节骨折、肺炎、鼻窦炎、胸痛、右下腹痛、静脉炎、心跳过速和肾结石。我不知道我原想看到些什么,可是这些文件看起来相当平常一般。” 卡尔霍恩发动汽车上了公路。“不要急于下结论。”他建议说。 安吉拉将文件放回信封内,目光凝视着车窗外面的景物。她马上认出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等等,”她说,“停一下车。” 卡尔霍恩将车停在路边。 “主任验尸官的办公楼就在附近,”安吉拉说,“我们进去看看怎样?他做过霍奇斯的尸体解剖,或许能在他那里了解一些新情况。” “我没问题,”卡尔霍恩说,“我也想见见此人。” 他们将车在拥挤的街道中央来了一个360度的大转弯。这个惊险动作吓了安吉拉一跳。她紧闭双眼,不敢看对面开来的车辆。卡尔霍恩让她放松。几分钟后,他们走进了验尸大楼,在午餐室内找到了沃尔特-邓斯穆尔。安吉拉介绍了卡尔霍恩。 “想吃点什么吗?”沃尔特建议说。 安吉拉和卡尔霍恩从自动售货机中取了两份三明治,和沃尔特一起吃起来。 “卡尔霍恩先生正在帮助调查霍奇斯谋杀案,”安吉拉解释说,“我们是到伯林顿来取证据的。车子开到这里我突然想到进来看看是否有些什么新的进展。” “没有,我想没有什么新发现,”沃尔特想了想说道,“毒理化验报告出来后,除了我已告诉你的酒精含量之外,没有什么其他情况,如此而已。正像我说过的那样,没有人重视这个案子。” “我明白,”安吉拉说,“皮肤里的碳微粒有什么新情况?” “还没有来得及重新考虑这个问题。”沃尔特承认说。 他们狼吞虎咽地吃完三明治后,安吉拉说她要赶回巴特莱特。她告诉沃尔特说她是利用午餐时间出来的。沃尔特欢迎她随时再来。 汽车似乎比来伯林顿时跑得更快。卡尔霍恩让安吉拉在图书馆后面下了车,这样她可以驾驶自己的车子回医院。 “我会抽时间与你联系,”卡尔霍恩说道,“记住不要再涉足此案。” “你放心。”安吉拉说道。她钻进自己的汽车,与卡尔霍恩挥手告别。时间已近一点半。 安吉拉回到办公室,将霍奇斯文件的副本放进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中,以便晚上下班时记住带回家去。她正在穿自己的白大褂时,沃德利未敲门便推开了办公室的连接门。 “我找了你快20分钟了。”他生气地说。 “我到医院外面去了。”安吉拉说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沃德利说,“我寻呼了你好几次。” “对不起,”安吉拉说,“我利用午饭时间办事去了。” “你出去超过了一个小时。”沃德利说。 “可能吧,”安吉拉说,“我打算晚一点下班,而且我通常都是这样。另外,我事先和达内尔医生说好过,如果有紧急情况请他先顶一阵子。” “我不喜欢我的病理医生在中午时间外出。” “我没有耽搁多久,”安吉拉说道,“我完全清楚我的职责,并且是严格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的。只有做手术标本才称得上紧急事件,但这并不由我负责。另外,我出去办事是去找主任验尸官。” “你去了沃尔特-邓斯穆尔那里?”沃德利问道。 “你可以打电话找他核实。”安吉拉说。看得出沃德利的怒气已有所减轻,她突然为自己这次短暂的拜访感到高兴起来。 “我没有时间去检查你的行踪,”沃德利说,“我只是担心你最近的行为。我应该提醒你,你还在试用期内。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如果你被证明是不可靠的话,你将被解雇。” 沃德利说罢便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猛地关上了连接门。 一时间,安吉拉注视着连接门。她不想公开与沃德利为敌,也不愿意再发生早先的性骚扰行为。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能否发展成为一种正常的同事关系。 戴维看完最后一个门诊病人后,很不情愿地到医院去进行下午的查房工作。他开始畏惧可能会再次面对的恐惧和担忧。 在查看病人之前,戴维先到特护部去看望了卡罗琳。那孩子的状况很不好,显然已濒临死亡。戴维发现皮尔斯纳医生正坐在特护部的工作台前,绝望地注视着病人,面色十分忧郁。戴维完全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心情。 离开特护部,戴维开始检查病人。他每走进一间房间,心情都很焦虑,只有当看到病人状况良好时,才放下心来。但当他走进桑德拉的房间时,这种紧张的心绪却一直未变。桑德拉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差了。 戴维震惊不已。尽管护士没有注意到,但他看得出病情发生了突变。戴维早上检查时,她还神志清醒,但此刻她对周围的事物已毫无反应,嘴里还在说着胡话。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原已降下的体温又回升到华氏100度以上。 戴维想同她讲话,但她神志昏沉。他唯一能诊断出的病症是急性腹痛。这种病症使他又回忆起他曾试图忘掉的其他病人。戴维感到自己的脉搏加快了。他不能忍受再失去一位病人。 回到护理站,戴维又反复仔细查阅了桑德拉的病历。唯一的新情况是,她显然失去了胃口。护士的记录中记载说她没有吃午饭。戴维检查了她所有的静脉注射剂量,都很适量。然后他又查对了所有的化验分析数据,也没有问题。他极力想找出新的线索来解释她精神状态突变的原因,但病历中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他脑中唯一的念头是,这种突发症状可能是由于早期的脑膜炎或脑腔发炎造成的。当初戴维就是担心她患上了脑膜炎而决定让她入院治疗的。 戴维对她重新进行了检查。尽管没有发现任何明显的脑膜炎症状,他还是对她进行了确诊检查,用腰椎针刺取出她的脑脊髓液体。根据液体的清澈度,他立即断定脑液正常。但为了确诊,他还是将液体送入实验室进行了数据检查。结果正常,血糖数据也属正常。 当戴维触摸桑德拉脓肿的脸部时,她能感觉到疼痛,这里是她唯一有感觉的部位。因此,戴维决定让她服用另一种抗菌素。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他完全不知所措,只好靠运气了。 戴维骑上自行车回家。他知道自己现在很沮丧,骑自行车也没有带给他一点儿乐趣。想到卡罗琳,他心里就难受,对桑德拉也担心不已。但他一回到家立即便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沉迷于自怜之中。尼琪的病情比起他午饭时带回口服抗菌素那阵子又稍稍恶化了一些:呼吸阻塞加重,体温上升到华氏100度。 戴维打电话给特护部找到皮尔斯纳医生。他先对打扰他表示歉意,但又觉得应该把口服抗菌素对尼琪没有起作用的事告诉他。 “那就不要再服抗菌素了,”皮尔斯纳医生疲惫不堪地说道,“我想我们最好试试粘膜溶解剂和气管扩张器,来加强一下她的呼吸系统治疗。” “卡罗琳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吗?”戴维顺便问道。 “没有。”皮尔斯纳医生回答说。 安吉拉快7点钟才回家。她首先对尼琪进行了检查。戴维为尼琪做过呼吸系统治疗后,情况有所好转。接着,安吉拉去冲淋浴,戴维跟着她走进浴室。 “卡罗琳情况不妙。”安吉拉站进淋浴间后,戴维对她说。 “我很同情赫尔姆斯福德夫妇,”安吉拉说,“他们一定很悲痛,我希望老天爷保-尼琪不要像卡罗琳那样。” “我还有一位病人——桑德拉-哈希尔——跟以前死去的病人症状相似,我真感到害怕。” 安吉拉从淋浴间伸出头来。“她的住院诊断是什么?” “齿槽脓肿,”戴维说,“原来服用抗菌素很有效,但今天下午她的精神状态突然变化。” “神志不清?” “主要是麻木呆滞,”戴维说,“我知道这种病不应该这样,但我觉得变化太突然。” “是脑膜炎吗?”安吉拉问道。 “我也只能想到这一点,”戴维说,“她既不头痛,也没有高烧。为了弄确实,我做过腰椎针刺检查,也是正常的。” “会不会是脑腔脓肿?”安吉拉又问道。 “但同样是没有高烧现象,”戴维说道,“如果她明天仍未见好,我也许应该给她做一次磁共振成像检查。但问题是,她的病情使我想到了死去的病人。” “我想你不会再请医生会诊吧。” “除非我想把她转交给另外的医生,”戴维说,“我吩咐做磁共振成像检查也可能招来麻烦。” “这可真是种讨厌的行医方式。”安吉拉说。 戴维没有说话。 “这次到伯林顿例相当顺利。”安吉拉说道。 “我很高兴。”戴维漠然答道。 “只是我回到医院后有点小麻烦。沃德利不讲道理,竟威胁说要解雇我。” “不!”戴维惊叫了一声,“那将是一个灾难。” “不用担心,”安吉拉说,“他只是借题发挥。我告了他性骚扰,不可能这么快就解雇我的。仅此一点,我很高兴去找过了坎特。那次谈话正式构成了我对他的控告。” “这并没有多大把握,”戴维说,“我可从未想到你有可能被开除这一点。” 后来,在吃晚饭的时候,尼琪说她没有胃口。安吉拉要求她无论如何也要坐到餐桌上来,告诉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但整个晚饭过程中,安吉拉都在催促尼琪吃东西。戴维叫安吉拉不要强迫孩子。很快,两个人便为此争吵了起来,弄得尼琪噙着眼泪离开了饭桌。 戴维和安吉拉都发起脾气来,相互指责着对方。有好一会儿两个人互不说话,宁愿开着电视,沉闷地看着新闻节目。到了尼琪该上床睡觉的时间,安吉拉对戴维说她要帮助尼琪进行呼吸治疗,叫他清理厨房。 安吉拉回到了楼下时,戴维正要把脏乱的碗碟拿进厨房。 “尼琪问了一个问题,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安吉拉说道,“她问我卡罗琳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你怎么说的?”戴维问道。 “我说我不知道,”安吉拉承认说,“现在尼琪情况不好,我不想告诉她。” “不要看着我,”戴维说,“我也不想让她知道,等她的呼吸阻塞好了再说。” “好吧,”安吉拉说,“这事我来办好了。”她离开厨房,返身上楼。 9点钟左右,戴维打电话给医院,详细地询问了值班的护士长。护士长说桑德拉的病情没有变化,至少没有显著的变化,但她承认说病人没有吃晚饭。 戴维挂上电话后,安吉拉又来到厨房。 “你想不想看看我们今天从伯林顿拿回的文件?”她问道。 “我没兴趣。”戴维答道。 “多谢了,”安吉拉说,“你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我很忙,没工夫关心那些东西。” “而我有时间和精力倾听你的问题,”安吉拉说,“你起码也应该对我表示同样的礼貌。” “我认为这两个问题不能相提并论。”戴维说。 “你说什么?你知道整个霍奇斯事件已把我搞得心烦意乱。” “我不愿意再火上浇油,”戴维说,“我认为我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很清楚的。” “好,你是很清楚的。对你重要的事情才重要,我的事情就不重要。” “现在出了这么多事情,你却依然对什么霍奇斯的事着迷,我觉得实在好笑。我认为你没有分清事情的主次。当你朝着伯林顿赶路的时候,我正在这里为女儿的抗菌素奔忙,而她的好朋友在医院里快要死了。” “我简直不相信你竟说出这样的话。”安吉拉气急地说。 “还有沃德利威胁说要解雇你,你竟然无所谓,”戴维继续说道,“这都是因为你要去伯林顿办你的重要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被解雇,那将是一场巨大的经济灾难,且不说为了你的什么调查我们全家会陷入更巨大的危险之中。” “你以为你很理智是吗?”安吉拉喊道,“其实你在自欺欺人。你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吗?在我最需要你支持的时候,你却不分清红皂白地打击我。你才是主次不分。至于尼琪的情况,如果不是在我们弄清卡罗琳那可怜的孩子的病情前你就让尼琪去看望她,尼琪也许不会生病的。” “你这话不公平。”戴维也朝安吉拉喊道,然后克制住了自己。他确实认为自己是理智的,并为自己还没有发火而感到自豪。 但问题是,戴维越是控制自己,安吉拉却越是激动;而安吉拉情绪越是激动,戴维却越变得平静。到了晚上11点,两个人都搞得精疲力竭,过度紧张。最后经过协商,戴维在客房睡了一夜。 第21章 10月28日,星期四 戴维在黑暗中睁开眼睛,刚开始弄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他用手摸到自己不常用的床头灯,设法将灯打开,用迷蒙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周围不熟悉的家具。大约过了一分钟他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在客房里。头天晚上那不愉快的事情马上又像闪电一样重现在他的脑海中。 戴维抓起手表,差一刻就是清晨五点钟了。他躺回枕头上,感到一阵恶心,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接着又是一阵痉挛,最后感到要拉肚子。 戴维感到害怕,慢慢从客房浴室走到主人浴室,到柜橱上去摸腹泻药。找到药瓶后,他吃了几粒。接着,他又找到一支体温表,塞进口内。 在等待的间隙中,他又找到一些阿斯匹林。他正要吃药,突然意识到自己必须像不久前才死去的几位病人一样,不停地吞咽口水。 戴维凝视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容,突然感到一阵新的恐惧。如果自己染上了使自己几位病人丧命的那种神秘的疾病怎么办?天哪,他的病症同他们简直是一模一样。他用颤抖的手指取出口中的体温表,华氏100度。他伸出舌头,对着镜子查看,舌头像他的面色一样苍白。 “要镇静!”他厉声命令自己。他取出两片阿斯匹林,用一杯水服下。他马上又感到一阵痉挛。他赶快用手扶住柜顶,直至痉挛消失。 他极其镇定地考虑了自己的病症。病症类似流感,像他看过的那五位护士的情况一样。他没有理由要感到精神紧张,也不能匆忙就下结论。 吃过腹泻药和阿斯匹林之后,戴维决定按照自己对护士的吩咐:回床休息。卧室的闹钟打响之后,他的情况已有好转。 最初,他和安吉拉彼此小心地望着对方,接着二人便拥抱在了一起。大约过了一分钟后,戴维才开始说话。 “我们休战好吗?”他问道。 安吉拉点头同意。“我们俩都太紧张,太累了。” “另外,我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戴维说道。他把自已被流感的病症惊醒的事情告诉了她。“有一件事仍使我不放心,那就是唾液过多。”他补充说。 “你说唾液过多是怎么回事?”安吉拉问道。 “我不得不一个劲儿地吞口水,”戴维说,“有点像呕吐前的感觉,但不太厉害。现在情况好多了。” “你看过尼琪了吗?”安吉拉问道。 “还没有。”戴维答道。 他们洗漱完毕便下楼来到尼琪的房问。拉斯蒂高兴地欢迎了他们,但尼琪的情绪不高。尽管她口服过抗菌素并增强了呼吸系统治疗,但胸闷的情况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所增加。 安吉拉在准备早餐的当儿,戴维打电话给皮尔斯纳医生,把尼琪的病情告诉了他。 “我想我应当马上看看她,”皮尔斯纳医生说,“半小时后我们在急诊室碰面好吗?” “好的,”戴维说,“谢谢你,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他正准备挂断电话,突然想到要了解一下卡罗琳的情况。 “她死了,”皮尔斯纳回答说,“是今天凌晨三点钟。她的血压已无法维持。至少,她没有受多少罪,当然这也算不了什么安慰。” 这消息尽管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对戴维仍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怀着沉痛的心情走进厨房,把消息告诉了安吉拉。 安吉拉几乎流出了眼泪,但她忍住了。“我简直不能相信你竟会让尼琪去医院看她。”她说。 这种粗暴的批评使戴维清醒了过来。“至少昨天中饭时我回家来照顾尼琪服用了抗菌素。”尽管如此,他仍为自己让尼琪去看卡罗琳而感到自责。 戴维和安吉拉相互凝视着对方,同自己的恼怒与恐惧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对不起,”安吉拉最后说,“我忘了我们之间的停战协议。我心里太乱了。” “皮尔斯纳医生希望马上在急诊室为尼琪进行检查,”戴维说,“我想我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他们将尼琪包裹起来,出屋朝汽车走去。戴维和安吉拉都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没有再说什么,以免又惹恼对方。他们对对方的弱点都十分了解。尼琪也什么话都没说,一路上咳嗽得很厉害。 皮尔斯纳医生正在等待他们,并马上将尼琪带进了诊断间,为她检查起来。戴维和安吉拉站在旁边观看。检查完毕之后,皮尔斯纳将他们拉到一边。 “我要她马上住院。”他说。 “你认为她是肺炎吗?”戴维问道。 “不能肯定,”皮尔斯纳医生说,“但很有可能。鉴于最近发生的事情,我不敢大意贸然下结论……”他话意未尽。 “我留在这儿守护尼琪,”安吉拉对戴维说道,“你去查房吧。” “好吧,”戴维说,“有什么事叫人去喊我。”戴维仍感觉身体不适,尼琪的情况更加重了他的这种感觉。他亲了女儿一下,答应说随时会来看她。尼琪点点头。她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 戴维向急诊室护士要了几片阿斯匹林,随后便上楼查房去了。 “哈希尔太太的情况怎样?”戴维一见到珍妮特-科尔伯恩马上问道,同时坐在了办公桌旁,拉过自己病人的病历记录。 “报告上没有什么记录,”珍妮特回答说,“我想今天早晨还没有人来上班。我们一直在楼下手术室忙于7点30分的外科手术病例。” 戴维无精打采地翻开了桑德拉的病历,先看了一下体温记录,并没有高烧的记载,最后的体温是华氏ioo度左右。翻到护士记录,上面写着,每次护士去病房查看时,她都在睡觉。 戴维松了一口气,情况还不错。看完病历之后,他便开始查看病人。除了桑德拉之外,其他病人情况都不错。 戴维走进桑德拉的病房,发现她仍在睡觉。他走近床边,看了一眼她肿胀的下巴,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他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低低叫了她一声,没有反应。他又用力摇她,大声叫她的名字。 她终于动了一下,把一只颤抖的手举到脸前,但睁不开眼睛。戴维又摇了她一次,她眼睛睁开了一些,并想要说话,但声音含混不清。她显然仍处在昏迷状态。 戴维极力保持冷静,又给她抽了一点血,送到实验室进行化验,接着便专心致志地为她检查起来,特别对她的肺脏和神经系统进行了检查。 不久,戴维又回到护理站,护士把桑德拉的血样检查结果递给他。一切正常。红血球的数目没有问题,一度因牙齿麻醉上升了的白细胞,经过服用抗菌素后已经回落,现在仍然很低,可以排除目前受到感染的可能性。但她肺部的声音似乎表明有染上肺炎的迹象,戴维怀疑她的免疫系统可能出了问题。 戴维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影响中枢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及血液或免疫系统的病症。这是一种并发症,但他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戴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感到十分苦恼。一位34岁的妇女生命又告垂危。他不敢再请任何会诊医生,一方面是因为凯利的作梗,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会诊医生在前三个病例中并没有提供任30o何帮助。而且,由于请医生为埃金斯会诊,戴维自己却丢了负责病人的权力。他甚至不想再进行另外的诊断或更多的化验检查,因为对前几个病人这样做后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感到束手无策。 “216号病房发生痉挛。”一位护士在楼下大厅里喊道。戴维赶快跑下楼。216病房正是桑德拉的病房。 桑德拉全身痉挛,抽搐得厉害。她身体蜷曲,四肢猛烈而有节奏地抽动着,整个病床也随之震动。戴维大声命令给她使用镇静剂,护士立即把针剂递过来。他马上为她进行了静脉注射。几分钟后,痉挛停止了。桑德拉麻木无力地躺在那里。 戴维凝视着病人平静的脸色,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愧万分。他茫然地坐在办公桌旁,不知如何是好。就在这当儿,桑德拉又再次发生痉挛,时间之快令人吃惊。 戴维又是一阵忙乱。他使用了一切可以想到的措施,仍毫无效果。他的气恼变成了绝望。他再次吩咐会诊,进行化验检查,拍摄x光片,甚至对头部进行了磁共振成像检查。他下决心要弄清桑德拉-哈希尔的病因。 为了防止病情进一步恶化,戴维立即做出安排,把桑德拉转入了特护部。他想对她的主要病症进行不间断观察,不希望再出现任何突发事故。 转房手续用了半个小时,戴维帮忙把桑德拉推到楼下的特护部。桑德拉被抬上病床之后,戴维便坐在特护部的办公桌旁开始开治疗处方,但他刚写了一半就停住了。办公桌对面有一张病床,上面睡着尼琪。 戴维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特护部见到尼琪。这一发现使他感到恐惧。这意味着什么呢? 戴维觉得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皮尔斯纳医生。“看得出你发现女儿在这儿心里很不安,”他说,“请放心,我只是为了谨慎起见。这儿的护士经验丰富,工作熟练,对照顾患有呼吸系统疾病的病人很有一套。” “你真的认为这有必要吗?”戴维紧张地问道。他十分清楚特护部的环境会使病人感到神经紧张。 “这对她有好处,”皮尔斯纳医生说,“这纯粹是预防性的,一有可能,我会尽快让她搬出这儿的。” “好吧。”戴维说。但他仍为最近发生的事情感到焦虑。 在重新给桑德拉写处方之前,戴维走过去同尼琪说了几句话。她对特护部并不像戴维那样担心。看到女儿态度坦然,他也就放松了一些。 他回头又去料理桑德拉的事情,坐在桌旁又开始为她开列治疗处方。刚要写完,特护部的工作人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凯利先生在病人休息厅等着要见你。”他说。 戴维不觉一阵心紧,他知道凯利的来意。但他不想见他,没有马上离去。他先把处方写完,交给护士长,然后才离开特护部去见凯利。 “我很失望,”凯利一见到戴维就说,“利用率协调员几分钟前给我打了电话……” “请等一下!”戴维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在特护部有病人,我不想同你浪费时问。请你现在不要妨碍我工作。我以后会找你去谈,懂吗?” 戴维凝视着凯利的脸,接着便转身离开了房问。 “等一会儿,威尔逊医生,”凯利喊道,“不要这样急嘛。” 戴维猛地转过身,快步走回,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凯利的领带和衬衣,用力往后一推。凯利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木椅上。戴维举起拳头在凯利的面前晃了两下。 “你他妈的给我离开这里,”戴维吼道,“不然的话,休怪我不客气,听明白了没有?” 凯利喘着气,但没有动弹。 戴维抬起脚,大步走出了病人休息厅。就在他刚走出门口的当儿,凯利在后面朝他喊道:“我要去和我的上级谈谈。” 戴维回过头。“你去谈好啦!”他说完又走进了特护部,回到办公桌前。他停顿片刻,心脏在急剧地跳动着。他不知道,如果凯利当时站起身,他会真的干出什么来。 “威尔逊医生,”特护部工作人员叫道,“米斯里奇医生来电话,他在回你的话。” “我丈夫在学院教书,”玛德琳-甘农解释说,“他教戏剧与文学。” 卡尔霍恩一直在查看排满了甘农图书馆四壁的书架。 “我很想在什么时候见见他,”卡尔霍恩说道,“我读过很多戏剧,这是我退休后的嗜好。我特别喜欢莎士比亚的戏剧。” “你想同我谈点什么?”玛德琳问道,委婉地转变了话题。从卡尔霍恩的外表来看,她怀疑伯纳德会对他发生兴趣。 “我正在调查丹尼斯-霍奇斯医生被杀一案,”卡尔霍恩说,“你知道他的尸体最近被找到了。” “那是很惨的。”玛德琳说。 “我知道你曾为他工作过一段时问。”卡尔霍恩说。 “有30多年哩,”玛德琳说。 “工作愉快吗?”卡尔霍恩问道。 “也是磕磕碰碰的,并不太顺利,”玛德琳承认说,“他是个个性很强的人,时而顽固不化,时而又通情达理,慷慨大方。对他我是又喜欢又讨厌。可是听到发现他尸体的消息,我感到很震惊,很难过。我曾私下希望他是因为受不了这儿人们的排斥去了佛罗里达。他每年冬天都说要去佛罗里达的,尤其是最近几年。”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吗?”卡尔霍恩问道。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想寻找一个烟灰缸,但没有找到。 “我一点也不知道,”玛德琳说,“但对霍奇斯来说,肯定有很多人有嫌疑。” “说说看。”卡尔霍恩鼓励她说下去。 “啊,让我回想一下,”玛德琳说,“说老实话,我认为任何一个霍奇斯时常招惹的个人都不会对他有什么伤害。同样,霍奇斯医生本人也不大会把自己挂在嘴边的威胁人的话付诸实践的。” “他威胁过什么人?”卡尔霍恩问道。 玛德琳笑了起来。“医院里每个新上台的人他都威胁过,”她说,“还有警长、银行总裁、汽车维修站老板,以及其他许多人。” “霍奇斯为什么对医院的新领导那么气愤呢?”卡尔霍恩接着问。 “多数情况是为了他的病人,”玛德琳说,“更确切地说,是为了他过去的病人。霍奇斯接管医院后自己就不看病了,后来佛综站进来之后他也不看病。当时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因为他知道医院也需要卫生管理机构的业务,他也准备慢慢放弃亲自看病的工作。但就在这时,他原先的病人开始来找他,向他抱怨佛综站看病不负责,希望他重新做他们的医生。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些人看病必须经过佛综站。” “听起来,霍奇斯应该对佛综站不满。”卡尔霍恩说道。没等玛德琳回答,他又问自己能否吸烟。玛德琳说不能抽烟,但答应为他倒杯咖啡。卡尔霍恩接受了她的意见,二人一同来到了厨房。 “我说到哪儿了?”玛德琳一面把水放到炉子上,一面问。 “我想到霍奇斯应该生佛综站的气。”卡尔霍恩说道。 “我想起来了,”玛德琳说,“他确实很生佛综站的气,但他也生医院的气,因为医院对佛综站言听计从,而霍奇斯觉得自己对医院仍有一定影响。” “让他生气的有什么具体事情吗?”卡尔霍恩问道。 “事情很多,”玛德琳说道,“他不满意医院的治疗,急诊室利用率不高,病人不付现金就不能在急诊室看病,必须住院治疗的病人进不了医院,等等。就在他失踪的那天,他还为自己以前的一个病人的死亡感到不平呢。事实上,他过去的几个病人都是在那段时间里死亡的。我之所以记得这些,主要是因为霍奇斯医生经常大吵大嚷佛综站的医生不能给他的病人治疗。他认为他们医术低下,而医院对此不闻不问。” “你还记得霍奇斯失踪那天死亡的那个病人的姓名吗?”卡尔霍恩问道。 “你是在盼望出现奇迹了。”玛德琳边说边倒咖啡。她递给卡尔霍恩一杯,卡尔霍恩在杯中放了三勺白糖和一些奶油。 “等一下!我真的记得,”玛德琳突然说道,“是克拉克-达温波特,我记得很清楚。” 卡尔霍恩掏出了他和安吉拉在伯林顿弄到的那套资料。“在这儿,”他翻阅着资料,最后说,“克拉克-达温波特,臀部骨折。” “不错,就是他,”玛德琳说,“那个可怜的人是上树抓一只小猫时从梯子上摔下来的。” “你再看看这些其他人的名字。”卡尔霍恩说着,将文件递给玛德琳。“你认识他们当中的什么人吗?” 玛德琳接过文件翻看着。“我不可能记得每个人,”她说,“事实上,这都是我提到的病人,也就是霍奇斯为之打抱不平的那些人。他们都死了。” “啊,”卡尔霍恩收回文件,说道,“我早知道他们一定同霍奇斯有着某种联系。” “霍奇斯医生讨厌医院的人还因为停车场经常发生袭击妇女的事件。”玛德琳补充说。 “为什么?”卡尔霍恩问道。 “他认为医院的行政领导应当采取更多的措施,”玛德琳说,“但他们更注意向公众封锁这方面的消息,而不去关心如何抓获强xx犯。霍奇斯医生相信强xx犯就是医院里面的人。” “他脑子里有什么具体的人吗?” “他曾暗示说他知道是谁干的,”玛德琳说,“但他没有告诉我是谁。” “你认为他可能会告诉他的妻子吗?”卡尔霍恩问道。 “有这种可能。”玛德琳回答说。 “你认为他对那位嫌疑犯说过什么吗?”卡尔霍恩又问道。 “这我一点也不知道,”玛德琳说,“但我知道他曾打算同韦恩-罗伯逊讨论这个问题,尽管他们二人不怎么和睦。事实上,就在他失踪的那天,他曾计划去见罗伯逊的。” “他去了吗?”卡尔霍恩问。 “没有,”玛德琳说,“就在那天,霍奇斯医生听说克拉克-达温波特死了,所以没有去见罗伯逊,而让我为他安排了一次午餐会面,他要见放射科医生巴里-霍尔斯特。我记得当时是因为这次午餐约会我才得以知道克拉克-达温波特这个名字的。” “霍奇斯为什么急于要见霍尔斯特医生?”卡尔霍恩问道。 “因为霍尔斯特医生为克拉克-达温波特治过病。”玛德琳说。 卡尔霍恩放下咖啡杯,站起身来。“谢谢你给了我很好的合作,”他说,“感谢你的咖啡和你良好的记忆。” 玛德琳-甘农脸红了。 安吉拉结束自己的工作时,离午餐还有些时间,她拿起一本实验杂志在翻阅,突然主任验尸官打来了电话。 “很高兴你还没有下班。”沃尔特说道。 “有什么事吗?”安吉拉问道。 “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沃尔特说,“是由你引起的。” “什么事?”安吉拉问道。 “完全是因为你昨天的突然造访,”沃尔特说,“你能开车来这儿一趟吗?” “什么时候?” “马上。”沃尔特说。 安吉拉心里打鼓。“你能简单说一下是什么事吗?”她问道。 “我最好让你亲眼看看,”他说道,“太奇特了。我要把它写下来,或至少在年度法医晚餐会上介绍给大家。我希望你马上来这儿一趟,它会增加你的学识的。” “我很想去,”安吉拉说,“但我担心沃德利医生,我们最近相处不大好。” “噢,不要管他,”沃尔特说,“我会给他打电话。这件事很重要。” “真让人难以拒绝。”安吉拉说。 “就是这个意思。”沃尔特说。 安吉拉抓起外衣,朝沃德利的办公室瞟了一眼。沃德利不在。她问秘书沃德利去了哪里,秘书说他去铁马酒店吃午饭去了,两点钟才会回来。 她请保罗-达内尔在紧急情况下先代她遮掩一下。她对他说自己收到了主任验尸官的特别邀请,要去看一件特别的案子。 在出发去伯林顿之前,安吉拉先跑到特护部查看了一下尼琪的病情。她高兴地发现女儿情况不错,兴致很高。 安吉拉开足马力,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主任验尸官的办公室。“好哇!”沃尔特看到她出现在门口,高兴地说。他先看了一下手表,然后站起身欢迎她。“来得真快,你开的是赛车吗?” “我不得不承认是你的电话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很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安吉拉说,“但说老实话,我的时间不多。” “我们要不了多少时问。”沃尔特说。他领她走到工作台上的显微镜旁边。“你先看看这个。”他说。 安吉拉调整了一下镜筒,朝里面观看。她看到一块皮屑的标本,然后看到真皮上有许多小黑点。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沃尔特问道。 “我想我知道,”安吉拉说,“这一定是霍奇斯指甲下面的皮屑。” “完全正确,”沃尔特说,“看见上面的碳粒了吗?” “看见了。”安吉拉说。 “好,你再看看这个。” 安吉拉从显微镜上抬起眼睛,看到沃尔特手中拿着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显微照片,从扫描电子显微镜中拍下来的,”沃尔特解释说,“请注意那些黑点并不像碳粒。” 安吉拉仔细查看了照片。沃尔特说得不错。 “现在,再看看这样东西。”沃尔特说。他递给她一张图片。“这是原子分光光度计的产物。我所做的就是用一种酸溶剂将黑色粒子洗提出来,然后对其进行分析。结果证明它们不是碳粒。” “那是什么呢?”安吉拉问道。 “它们是一种铬、钴、镉和水银的混合物。”沃尔特得意地说道。 “太妙了,沃尔特。”安吉拉说。她完全迷惑不解了。“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和你一样感到不解,”沃尔特说,“我也弄不清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甚至开始认为是原子分光光度计出了毛病。后来我突然领悟到这是纹身的一部分!” “你肯定吗?”安吉拉问道。 “绝对肯定,”沃尔特说,“这些颜料都是用来纹身的。” 安吉拉也同沃尔特一样兴奋起来。通过法医的力量,他们终于发现了凶手的线索。那人纹过身。她急于把这消息告诉戴维和卡尔霍恩。 回到巴特莱特,安吉拉跑进保罗-达内尔的办公室。他正在等她。 “有个坏消息,”达内尔说,“沃德利知道你出了城,很生气。” “他怎么知道的?”安吉拉问道。这件事她只对达内尔说过。 “我认为他在跟踪你,”达内尔说,“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解释。你走后15分钟,他来找过我。” “我当时以为他外出吃午饭去了。”安吉拉说。 “他对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达内尔说,“他显然并没有去吃午饭。他直接问我你是否离开了巴特莱特,我不能撒谎,只好告诉了他。” “你是不是对他说我要去见主任验尸官?”安吉拉问道。 “是的。”达内尔说。 “那就好,”安吉拉说,“谢谢你告诉我。” “祝你好运。”达内尔说。 安吉拉刚回到办公室,一位秘书就来通知她说沃德利医生在办公室要见她。这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沃德利过去从不要人转达,而是直接找她。 安吉拉看到沃德利坐在办公桌后面,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她。 “秘书通知说你要见我。”她说。 “不错,”沃德利说,“我想通知你,你被解雇了。如果你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我将不胜感谢。你继续留在这儿会影响工作。” “我很难相信这一点。”安吉拉说。 “但这是事实。”沃德利冷淡地说。 “如果你是因为我吃午饭时间离开了医院而感到不高兴的话,那你应该知道我开车去伯林顿是要去见主任验尸官,”安吉拉说,“他打来电话要我马上去他那里。” “沃尔特-邓斯穆尔医生并不是这个部门的领导,”沃德利说,“这个部门的领导是我。” “他没有给你打电话吗?”安吉拉问道。她感到绝望了。“他对我说他要给你打电话的。关于在我们家发现的尸体,他有一个新发现,他为此感到很兴奋。”安吉拉很快讲述了事情的原委,但沃德利仍不为所动。 “我只去了一个多小时。”安吉拉说。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沃德利说,“昨天我才提醒过你,但你置若罔闻。你已经证明是一个不可靠的人,不服从上司的指示,忘恩负义。” “忘恩负义!”安吉拉被激怒了,“我有什么忘恩负义?对你的别有用心忘恩负义吗?是因为我没有同你去迈阿密一起享受周末的阳光,同你寻欢作乐吗?沃德利医生,你可以解雇我,但我要告诉你我也不会善罢甘休,我要控告你和医院对我进行性骚扰。” “你可以那样做,年轻的太太,”沃德利也激动起来,“你会在法庭上受到嘲笑的。” 安吉拉冲出了沃德利的办公室,秘书们也很快在她身后散开。 安吉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的东西不多,所有设备都是医院的。她将自己的东西装进一只大塑料袋中,走出了办公室。她担心失去控制,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她不想让沃德利看到她哭出声来。 她想直接去戴维的办公室,但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同戴维争吵过之后,她不想再看到他因为自己丢了工作而发火。她认为自己不能面对同戴维的公开冲突,尤其是在医院里。于是,她直接朝汽车走去,然后无目的地朝镇上驶去。 驶过图书馆时,她煞住了车,靠在座椅上。她看到停车场中停放着卡尔霍恩那辆客货两用汽车。 安吉拉将车停好。她不知道卡尔霍恩去了哪里,决定进图书馆查看一下,因为她记起了卡尔霍恩曾说过他认识图书馆管理员。 安吉拉发现卡尔霍恩正在面对市镇绿地的壁龛处阅读什么。 “卡尔霍恩先生。”安吉拉低声叫道。 卡尔霍恩抬起头。“太巧了,”他笑着说,“我有了一些消息。” “我想我也掌握了一些情况,”安吉拉说,“回我家去谈如何?” “我正想去你家哩。”卡尔霍恩说道。 安吉拉一回到家就赶快去烧水。她正准备茶盘的当儿,卡尔霍恩的汽车也到了。他正要敲门,安吉拉朝他喊道说门没有上锁。 “喝咖啡,还是喝茶?”卡尔霍恩走进厨房后,安吉拉问道。 “有什么喝什么。”卡尔霍恩回答说。 安吉拉取出茶壶,又忙着准备茶和蜂蜜。 “你今天下班有点早,是吗?”卡尔霍恩问道。 自从冲出沃德利的办公室之后,安吉拉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感情。此时听到卡尔霍恩无意的问话之后,她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手蒙住脸,哭泣起来。卡尔霍恩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或做错了什么,木呆呆地站在那里。 安吉拉的哭泣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卡尔霍恩开始道歉。“对不起,”他说,“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但我表示歉意。” 安吉拉走近他身边,用手臂搂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肩头。他拍了拍她的背,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最后,安吉拉停止了哭泣。卡尔霍恩要她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想,我还是喝点滴。”安吉拉说道。 “那我就来杯啤酒吧。”卡尔霍恩说。 他们坐在厨房的小桌旁,安吉拉把自已被解雇的事告诉了他。她解释说这将对她的家庭带来很大困难。 卡尔霍恩耐心地听完安吉拉的诉说,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语。这使安吉拉心里好受了许多。他们甚至还谈到了尼琪的健康。 安吉拉完全平静下来之后,卡尔霍恩说自己的调查已取得一些进展。 “你也许对这已失去了兴趣。”卡尔霍恩说。 “不,我仍然很感兴趣。”安吉拉向他保证说。她用擦碗巾揩干眼泪。“快告诉我。” “首先,我弄清了霍奇斯文件中所涉及的8个病人之间的关系,”他说,“他们都是霍奇斯以前的病人,后来霍奇斯把他们转交给佛综站进行治疗,结果8个人都在霍奇斯被杀前的8个月中死亡了。很显然,他们每个人的死亡都对霍奇斯是一个突然的打击,这就是他为什么生气的原因。” “他指责过医院或佛综站吗?”安吉拉问道。 “问得好,”卡尔霍恩说,“就他的秘书对我讲的情况而言,他对二者都进行了谴责,但主要是责怪医院。这是有原因的,他仍然把医院看成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它明显的错误尤为感到失望和不满。” “这能帮助我们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吗?”安吉拉问道。 “可能没多大帮助,”卡尔霍恩承认说,“但还有另一个令人迷惑不解的事情。我了解到霍奇斯认为他知道停车场强xx犯的身份。另外,他认为此人与医院有关。”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安吉拉说,“如果强xx犯知道霍奇斯在怀疑他,他就可能会把霍奇斯杀掉。换句话说,强xx犯同杀害霍奇斯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完全正确,”卡尔霍恩说,“那天晚上想杀害你的也是这个人” 安吉拉不禁一阵颤栗。“你不用提醒我。”她说道。接着她又补充说:“今天我了解到这个人的一些具体情况,使我们可以比较容易地找到他。他纹过身。” “你怎么知道的?”卡尔霍恩问道。 安吉拉向他说明了去伯林顿的事。她对卡尔霍恩说,沃尔特-邓斯穆尔完全相信霍奇斯抓下了凶手身上的一些纹身。 “地狱的钟声,”卡尔霍恩说,“我喜欢。” 当二层楼的又一个护士打来电话说自己患了流感要求看医生时,戴维急于见到她。她到达之后,惊奇地发现没等她讲述症状,戴维就为她开好了处方。护士的病症同戴维的一样,只是更显著而已。普通的药物并没有解决她消化系统的问题。她的体温是华氏100度左右。 “你的唾液很多吗?”戴维问道。 “是的,”护士答道,“我以前从没有过像现在的这种情况。” “我也是这样。”戴维说道。 看到护士难过的样子,戴维为自己一天来病情减轻感到庆幸。他让护士回家卧床休息,并告诉她要多喝水,随便吃些退烧药。 戴维看完最后一个门诊病人,便开始检查住院病人。他一天中来来往往多次,检查了桑德拉,又去看尼琪。他希望不要发生任何意外情况。 他走进特护部,尼琪马上看见了他,心里一阵高兴。她的情况一直不错,增服的抗菌素和呼吸系统治疗显然对她起了作用。对特护部内忙碌繁杂的情况她似乎很习惯。戴维还高兴地了解到,第二天上午女儿就可以离开特护部转入其他病房。 桑德拉的情况恰恰相反,病情一直在恶化。她昏睡不醒,会诊医生也束手无策。哈斯尔鲍姆说她不是传染病;肿瘤医生只是耸耸肩膀,说自己毫无办法。他坚持说,如果对她按黑瘤病治疗一定会有好结果。她大腿上的黑瘤确诊六年之后才进行了切除,同时割去了几个淋巴结。 戴维坐在特护部的办公桌旁,翻阅着桑德拉的病历。她头部的磁共振成像检查结果正常,没有肿瘤,也肯定没有大脑脓肿。戴维又查看了他吩咐进行的化验,有的报告还没有出来,而且几天内也不可能出来。尽管传染病医生认为桑德拉得的不是传染病,戴维仍吩咐对病人尿液进行化验分析,甚至要求对这些尿样运用现代化生物技术进行复杂的化验,看看是否有病毒的残存物质。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唯一可行的办法是把桑德拉转入波士顿一间大型教学医院进行治疗。但他知道佛综站对这种建议一定会持消极态度,因为那需要花很多钱。戴维也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这样做。 正当戴维为桑德拉的病情感到苦恼之际,查尔斯-凯利走进了特护部,来到他的办公桌面前。他的来访使戴维感到吃惊,因为在通常情况下,这些医疗官僚们都尽量回避到特护部这类地方来,以免面对难以解决的重病病例。他们总是喜欢坐在自己干净整洁的办公室内,抽象地考虑病人的情况。 “希望我不会打扰你。”凯利说道。他脸上又露出了那狡黠的笑容。 “近来你一直在打扰我。”戴维说。 “对不起,”凯利和蔼地说,“但我有一点消息要通知你。就现在而言,这儿已不再需要你的服务。” “所以你认为你可以把桑德拉-哈希尔从我手中夺走,是吗?”戴维问道。 “啊,是的。”凯利满意地说,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而且包括其他所有你的病人。你被解雇了,佛综站已经解聘了你。” 戴维的嘴张开了,脸色很难看。他惊惶地看着凯利向他挥了挥手,就像打发走一个孩子一样,然后转过身,离开了特护部。戴维从椅子上跳起来,追了出去。 “那我计划要看的病人怎么办?”戴维喊道。 凯利正朝楼下大厅走去。“那是佛综站的事,不用你操心。”他回答说,连头也没回。 “这是最后的决定吗?”戴维又喊道,“还是临时决定?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是最后决定,朋友。”凯利说完,便消失不见了。 戴维一阵头晕,他不能相信自己已被解雇了。他踉踉跄跄来到病人休息厅,瘫坐在那天他把凯利推坐在上面的那张木椅上。 他不相信地摇着头,他的第一份正式工作只延续了四个月。他开始考虑自己的被解雇对家庭带来的可伯影响,浑身不禁颤抖起来。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安吉拉。前天晚上他才提醒过她会丢掉工作的事,现在他却被解雇了,这真是一个可怕的讽刺。 他坐在那儿,突然看到安吉拉走进了特护部。他一动没动。他害怕面对她,但又知道这无法回避。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跟在安吉拉身后走进了特护部。安吉拉站在尼琪的病床边,戴维悄悄溜到病床的另一侧。 安吉拉看到戴维进来,朝他点了点头,仍继续同尼琪谈话,二人都避免去看对方。 “我离开特护部后可以去看卡罗琳吗?”尼琪问道。 戴维和安吉拉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知说什么为好。 “她走了吗?”尼琪问。 “她走了。”安吉拉说。 “她已经出院了。”尼琪哭了起来,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一直在盼望转房之后马上去看望自己的朋友。 “也许阿尼会到医院来看你。”戴维提示说。 尼琪的失望使她的脾气变得很坏。安吉拉和戴维知道特护部的环境最终产生了影响。他们不敢把卡罗琳死亡的消息告诉尼琪。 安吉拉和戴维费了很大劲劝解尼琪,等尼琪安静下来之后,他们便离开了特护部。他们走出医院。两人都很小心,谈话尽量集中在尼琪身上,说看到尼琪病情好转自己如何高兴,认为她一旦转入普通病房之后,情况更会逐渐好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安吉拉把车开得很慢,尽量不把骑自行车的戴维抛得太远。他们二人同时回到家中。他们坐在客厅里,无精打采地看着电视中的晚间新闻,这时,戴维紧张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我想我有一件很坏的消息告诉你,”他说,“我觉得难以启齿,今天下午我被解雇了。”戴维看见安吉拉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于是避开了她的眼神。“我很难过,我知道这对我们是很困难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当医生。” “戴维,”安吉拉说,一面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我也被解雇了。” 戴维两眼看着安吉拉。“你也被解雇了?”他问道。 她点点头。 他伸出手把她拉近。他们彼此望着对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真是太糟了。”戴维先开口说话。 “真是凑得太巧了。”安吉拉补充说。 他们彼此回忆了在巴特莱特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在此过程中,安吉拉把沃尔特最近的发现和她同卡尔霍恩不期而遇的会面情况告诉了戴维。 “他认为纹身的特征有助于找到杀人的凶手。”安吉拉说。 “这很好。”戴维说。但他仍不欣赏安吉拉对这一案件的热情,尤其是在他们的生活中又出现了这一新的危机的情况下。 “卡尔霍恩也有一些新的进展。”安吉拉说。她解释了卡尔霍恩的想法,认为医院的强xx犯就是杀害霍奇斯的凶手。 “这想法很有趣。”戴维说,但他的思想已经在考虑其他的问题。他在思考安吉拉和他该如何应付马上面临的家庭困难。 “你还记得霍奇斯到处宣扬的那些病人的入院病历吗?卡尔霍恩弄清了它们之间的关系,”安吉拉说,“那些病人都死了,显然他们的死亡对霍奇斯是一种意外的打击。” “你说意外打击是什么意思?”戴维突然发生了兴趣,问道。 “我想他并没想到这些人会死去,”安吉拉说,“在他们转由佛综站治疗之前是由霍奇斯负责为他们看病的。卡尔霍恩听说霍奇斯把他们的死亡归罪于佛综站和医院,对他们十分不满。” “你有这些人的病历吗?”戴维问道。 “只有他们的入院诊断,”安吉拉问道,“你问这干什么?” “病人出乎意料的突然死亡倒是能与我联系起来。”戴维说。 他们的谈话停了下来;戴维和安吉拉对这天发生的事情感到惊异困惑。 “我们该怎么办?”最后安吉拉问道。 “我也不知道,”戴维说,“我们肯定要搬家,可是抵押的事怎么办?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宣布破产。我们必须找位律师商量一下。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是否起诉各自的雇主。” “我认为这是毫无疑问的,”安吉拉说,“即使不是无理解雇,我也要控告对我进行性骚扰。我决不能让那个混蛋沃德利逍遥法外。” “我不知道我们是否应该起诉,”戴维说,“也许我们该听天由命,少去惹事。我不想把自己牵进法律纷争之中。” “我们可以暂不做决定。”安吉拉说。 后来,他们打电话给特护部;尼琪的情况仍然很好,没有高烧现象。 “我们可能会失去工作,”戴维说,“但只要尼琪安然无恙,我们就有办法应付。” 第22章 10月29日,星期五 戴维和安吉拉这一夜又都没有睡好。好像已成为习惯,戴维在天亮前很久就醒了。他尽管全身疲乏无力,倒不像头天早晨那样有生病的感觉。 他没有惊动安吉拉,起身下楼来到了起居室,考虑起他们眼下的经济情况。他开始罗列一个该做哪些事和访问那些人的名单,并按轻重缓急编排了顺序。他坚信面对目前这种困境,他们更加需要沉着冷静,绝不可鲁莽行事。 安吉拉身穿睡袍出现在起居室门口,手里握着面巾纸。她刚哭过。她问戴维在干什么。戴维给她讲了自己的打算,但她不感兴趣。 “我们该怎么办?”她大声问道,接着眼泪又扑籁扑籁地流了下来。“我们把一切都弄得这么糟。” 戴维把单子拿给她看,尽力宽慰她。可她把那些单子都推到了一边,责怪戴维一点也不关心她的心情。 “你这些愚蠢的单子不会有任何用处。”她说道。 “我想你歇斯底里的眼泪倒是蛮有用的。”戴维反唇相讥道。 所幸的是,他们没有再相互指责下去。他俩知道各自都有些神经质,也知道各自都有一套应急的办法。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安吉拉问道。 “首先,咱们去医院看看尼琪。”戴维说。 “好吧,”安吉拉说,“这样我也可以有机会和海伦-比顿谈一谈。” “跟她谈是没有用的,”戴维劝告说,“难道你愿意浪费口舌吗?” “我是要她知道沃德利对我进行了性骚扰这件事。”安吉拉说道。 他们很快吃完早饭离开了家。对于去医院而不是为了工作这种情况,两人心里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们把车停好,径直去了特护部。 尼琪的情况很好,闹着要出院。她虽然在白天觉得医院里人来人往还是挺有趣的,但是到了晚间就感觉十分无聊,再说她觉睡得很少。 后来皮尔斯纳医生来了。他证实尼琪的身体状况不错,说一旦派人来调整,就立即将尼琪转到一般病室。 “你认为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安吉拉问道。 “像目前这样保持下去,她要不了几天就可以回家了。”皮尔斯纳医生答道,“我希望能确保她不再出现反复。” 戴维继续陪着尼琪;安吉拉则转身向海伦-比顿的办公室走去。 “你给卡罗琳打个电话好吗?告诉她去取我的教科书。”尼琪问戴维。 “我记着。”戴维应诺道。他故意回避尼琪的要求,仍然不愿意告诉女儿卡罗琳已去世的消息。 戴维很不情愿地看到在桑德拉住院的床位上躺着另一个老人。半小时后,戴维又鼓起了勇气去特护部办事员那里了解桑德拉的情况。 “桑德拉-哈希尔大约在凌晨3时就死去了。”这位办事员说道,讲活的口气像是在报告天气似的,完全无动于衷。对于他来说,死人已是见惯不惊的事了。 戴维却不能这样铁石心肠。他喜欢桑德拉,同情她的家人,特别是那几个失去了母亲的孩子。他作为医生,两周之内就有六名病人死亡,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创下了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最高纪录。佛蒙特综合医疗站解聘他或许是明智之举。 戴维答应尼琪,等她转到一般病房,他和她母亲便来看她。然后他走到办公楼去等安吉拉。 戴维刚在椅子上坐下,安吉拉就怒气冲冲地从医院院长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铁青,双唇紧闭,黑黑的眼睛里流露出愤怒的目光。她走到戴维跟前也未放慢脚步,戴维只好跑着赶上去。 “我想我不该问你谈得如何。”他俩急匆匆推门走出办公楼向停车场走去时,戴维说道。 “真是气死人!”安吉拉说道,“她完全袒护沃德利。当我对她说明此事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对我进行性骚扰时,她竟然胡说根本就不存在性骚扰的问题。” “你都跟坎特医生本人谈过了,她怎么还能否认得了呢?”戴维问道。 “她说她已问过沃德利医生,”安吉拉回答说,“沃德利医生一方面说没有性骚扰这回事,另一方面竟然又说情况恰恰相反。他告诉比顿说,如果有什么不正常行为,那也是我在勾引他!” “这是性骚扰者惯用的伎俩,”戴维说,“他们总是归罪于受害者。”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连小孩都骗不了!” “可比顿说她相信他,”安吉拉说道,“她还对我讲他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她接着便反诬我是因为向他巴结讨好遭到了拒绝而故意编造谎言对他进行报复。” 他们回家后,都瘫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被弄得非常沮丧,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院子里汽车碾过石子车道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的寂静。卡尔霍恩开着客货两用车来了。卡尔霍恩把车停在后门。安吉拉请他进到屋里。 “我为你带来些新鲜的炸面圈,庆祝你进入假日的第一天。”卡尔霍恩说道,他走过安吉拉身边,把拎着的小包放在厨房的桌上。“咱们先喝点咖啡,然后就言归正传。” 戴维出现在门口。 “啊,啊。”卡尔霍恩有些尴尬地说,目光从戴维转向安吉拉。 “没关系,”戴维说道,“我也休假了。” “不开玩笑!”卡尔霍恩说道,“幸亏我带来12个炸面圈。” 卡尔霍恩的到来犹如一支兴奋剂,咖啡也起了作用。戴维和安吉拉听着卡尔霍恩讲述他从前当州警察的一些故事,听到开心处都忘情地笑了。他们谈得兴高采烈,直到卡尔霍恩提出他们该转入正题了。 “现在,”他以期待的目光搓着手说,“问题归结到需要找出那个既痛恨霍奇斯而身上又带有破损的纹身的人。在巴特莱特这样一座小市镇,要做到这一点不应该很难。” “但是有个问题,”戴维说道,“因为我俩都被解雇了,我们没有能力继续聘请你了。” “别说这些,”卡尔霍恩慢慢悠悠地说,“整个案情正变得有趣起来。” “实在抱歉,”戴维说道,“我们不仅即将一文不名,而且很快就要离开巴特莱特了。所以,我们只有撒手不管霍奇斯这桩无头案和其他的一些问题了。” “等一下,”卡尔霍恩说道,“咱们不要太性急。我倒有个想法,我干这件事不取分文,如何?此事关系到我的名声和信誉,而且,说不定我们在办案过程中还会捉到强xx犯呢。” “你真是太慷慨了……”戴维话没说完就给卡尔霍恩打断了。 “我已经开始做第二步调查,”卡尔霍恩说道,“我从酒吧招待卡尔顿那里获悉,包括罗伯逊在内的几名城里警察都有纹身。于是我就去同罗伯逊随便地聊了一阵。他很高兴把纹身露出来给我看,很引以为自豪。那纹身是刺在他的胸膛上的,一只白头鹰,嘴里行着印有‘我们信仰上帝-的旗帜。不幸的是,也可以说幸运的是,这要根据你看问题的角度了,整个纹身是完好无损的。不过,我利用这次机会跟罗伯逊了解了霍奇斯最后一天的情况。罗伯逊证实了玛德琳-甘农所讲的霍奇斯原打算去见罗伯逊而后来又改变了主意的事。所以我认为有一点是清楚的,克拉拉-霍奇斯可能是个关键人物。虽然霍奇斯生前那段日子和妻子分居两地,但他们还是经常通电话的。我有个感觉,由于分居他们的关系反倒改善了许多。不管怎样,我今天上午已经给克拉拉挂了电话。她现在正等咱们去。”他看了一眼安吉拉。 “我原以为她已搬到波士顿去了。”戴维说道。 “她是搬去了,”卡尔霍恩说道,“我想安吉拉和我,啊,我们三人可以一起开车去她那里。” “考虑到我们的处境,我还是认为安吉拉和我不应再插手此事。如果你想继续干下去,你去好了。” “我们或许不要这么快就作决定,”安吉拉说道,“如果克拉拉可以提供已死病人的一些情况,帮助弄清原因,你会怎么想呢?昨晚你对这方面的情况还是很感兴趣的。” “嗯,你说得对。”戴维承认道。他非常想了解霍奇斯的病人和他自己的病人之间有哪些相似的症状。不过,他不太愿意在自己失业之后去访问克拉拉-霍奇斯。 “咱们还是干吧,戴维!”安吉拉劝道,“咱们一起去。我觉得整个市镇的人好像都串通在一起整我们。真是讨厌。咱们应该予以还击!” “安吉拉,你开始有些失去控制了。”戴维说道。 安吉拉放下咖啡杯,抓住戴维的肩膀,然后对卡尔霍恩说了声“对不起”,就拉着戴维走进了娱乐室。 “我并没有失去控制,”安吉拉在卡尔霍恩听不到他们讲话的声音之后开口说道,“我只是想做件积极而有意义的事情,喜欢有个目标。这个镇子的人拿我们任意摆布,像对待霍奇斯那样,连他惨遭杀害都可以隐瞒不报。我想弄清这背后的阴谋,然后我们就昂首挺胸地离开这里。” “这是你神经质的一面在说话。”戴维说。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无所谓,”安吉拉说道,“咱们最后再努把力。卡尔霍恩认为这次访问克拉拉-霍奇斯说不定会达到我们的目的。咱们就试试吧!” 戴维开始犹豫起来。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宜参与此事,可安吉拉的苦苦恳求又使他没法拒绝。其实在他平静理智的外表下面,内心却与安吉拉一样愤慨。 “好吧!”他说道,“咱们去!不过得先去看看尼琪。” “遵命!”安吉拉高兴地说。她伸出手去,戴维心不在焉地上前拍了一下。轮到戴维伸出手来,安吉拉却出人意外地重重击了一掌。 另外让戴维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夫妻二人必须乘坐卡尔霍恩的车,以便卡尔霍恩路上可以抽烟。不过,卡尔霍恩驾驶客货两用车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医院的前门。卡尔霍恩在车里等着,戴维和安吉拉跑进了医院。 尼琪因为搬出了特护部而感到很高兴。她唯一抱怨的是她睡的是医院的旧床,而且同上次一样,床的控制装置也失灵了:床脚部位可以上调,而头的部位却调不上去。 “你跟护士说了吗?”戴维问道。 “说了,”尼琪答道,“可她们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把床修好。头这样平躺着没法看电视。” “这是一个经常性的问题吗?”安吉拉问道。 “非常遗憾,情况一直是这样。”戴维说。他告诉安吉拉范-斯莱克说医院买错床一事。“他们很可能仅仅为了少花几美元而买了便宜货,结果所有节约的钱又都耗费到维修上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便士上聪明,英磅上糊涂。” 戴维离开安吉拉和尼琪,找到珍妮特-科尔伯恩,打听范-斯莱克是否已经知道尼琪病床的问题。 “他知道了,可你是知道范-斯莱克的脾气的。”珍妮特答道。 戴维回到尼琪的病室,向她保证说,如果他们到晚上还没有给她修好床,他就亲自为她修理。安吉拉在此之前已告诉了尼琪他们将去一趟波士顿,当天下午返回,并答应一回来就来看她。 他们回到医院的前门,匆匆上了卡尔霍恩的车。他们很快就驶上了南去的州际高速公路。戴维一路感觉很不愉快。除了车况不好,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卡尔霍恩不停地抽雪茄,弄得整个驾驶室烟雾弥漫,尽管他已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当他们到达克拉拉在波士顿的后港住所时,戴维的两眼已经呛得泪汪汪的了。 克拉拉-霍奇斯给戴维的印象是她与丹尼斯-霍奇斯是配得很好的一对。她骨骼粗大,身体结实,眼窝深陷,目光犀利,表情严峻得令人望而生畏。 她请他们走进一间布置着凝重的维多利亚风格家具的客厅。只有微弱的日光透过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照了进来。虽然已是中午时分,厅里的枝形吊灯和所有的台灯全都开着。 安吉拉作了自我介绍,说她和戴维是克拉拉在巴特莱特住所的买主。 “希望你们比我喜欢那所房子,”克拉拉说道,“对于一个只有两口人的家庭来说,那幢房子显得太大,也太空荡。” 她请他们喝茶。戴维喝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一路坐在驾驶室里不仅因间接吸烟而两眼呛得生痛,而且喉咙也干得厉害。 “我不能说我对你们的来访感到很高兴,”克拉拉倒完茶说,“这桩谋杀案现在已被公诸于世了,我觉得很难过。我刚要对丹尼斯的失踪感到习惯,现在却又突然得知他是惨遭杀害的。” “我相信你和我们一样,希望将杀害他的凶手绳之以法。”卡尔霍恩说道。 “没有多大必要,”克拉拉说道,“那样反倒会给我们平添许多烦恼。我情愿像先前那样被蒙在鼓里。” “对于是谁杀害了你丈夫,你有怀疑对象吗?”卡尔霍恩问道。 “我看有许多人值得怀疑。”克拉拉答道,“对于丹尼斯,你必须了解两点。第一,他为人刚愎自用,很难与人相处。这倒不是说他没有好的一面。第二,他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医院的工作上。他因此总是跟委员会和他们从波士顿聘去的那位女管理人员发生矛盾。” “我猜有一打人在气急败坏时会害死他。但我的确又不能想象他们当中有谁会当真对他下这种毒手。这些医生和管理人员太令人难以捉摸了。你们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我以为霍奇斯医生觉得他知道谁是头戴滑雪面罩的强xx犯。”卡尔霍恩说,“你看我的这一想法有道理吗?” “他的确流露过这意思。”克拉拉回答说。 “他提到过罪犯的姓名吗?”卡尔霍恩问。 “他只是说强xx犯是同医院有关的人。”克拉拉回答说。 “是医院的雇员吗?”卡尔霍恩又问。 “他没有进一步谈,”克拉拉说,“他有意不把事情挑明。他这个人一辈子就是居高临下,独断专行。不过,他也的确讲过,他想同强xx犯本人谈一次话,他认为他可以制止住他的行径。” “天啊!”卡尔霍恩感叹道,“这可太危险了!你认为他同那人谈了吗?” “我不得而知,”克拉拉说,“他或许谈了。不过,他后来又决定去同那个可恶的韦恩-罗伯逊谈他的怀疑对象。我们当时为此大吵了一场。因为我断定他和罗伯逊只会争吵不休,所以不主张他去。我叫他打电话把怀疑对象告诉给罗伯逊,或者给罗伯逊去封信。可丹尼斯根本听不进去。他这个人十分固执。” “他就在那天失踪的吗?”卡尔霍恩问。 “是的,”克拉拉说,“不过丹尼斯最后并没有去罗伯逊那里。请记住,这倒不是由于他听从了我的劝告。当时他因为自己的一个病人死去而心烦意乱。他说他要同霍尔斯特医生吃午饭,不去见罗伯逊了。” “死去的病人名叫克拉克-达温波特吗?”卡尔霍恩问道。 “是啊!”克拉拉惊诧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奇斯医生为何因克拉克-达温波特的死而变得如此不快呢?”卡尔霍恩没有回答克拉拉的问题而进一步问道。“他们是好朋友吗?” “他们以前彼此认识,”克拉拉说,“克拉克不是一般的病人。丹尼斯诊断他患有癌症,霍尔斯特给他进行了成功的治疗。丹尼斯确信他们及早地控制住了他的癌症。可他被转到佛蒙特综合医疗站不久便死去了。” “克拉克具体死于什么病症?”戴维突然问道。这是他来这里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安吉拉注意到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种急切的心情。 “你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克拉拉说,“我不记得了。其实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具体病因。但他绝不是死于癌症,我记得丹尼斯讲过这一点。” “你丈夫的病人当中,还有其他患类似病症后来也这样意外地死去的人吗?”戴维追问说。 “你讲的类似病症是什么意思?”克拉拉问。 “我是指那些身患癌症或其他严重疾病的病人。”戴维回答说。 “嗯,是的,”克拉拉答道,“他们都是一些危重病人,正是他们的死使他非常生气。他认为他们的死是佛蒙待综合医疗站某些医生的不称职造成的。” 戴维要安吉拉把她同卡尔霍恩在伯林顿取回的住院病历复印件拿给他。在安吉拉查找的时候,卡尔霍恩从他的一个大口袋里取出了他的那一份。 戴维打开这些复印件材料时,手指有些不听使唤。他将材料递给了克拉拉。“你瞧这些人名,”他说道,“你认识其中的病人吗?” “我得去取老花镜。”克拉拉说道,随即起身离开了客厅。 “你在焦虑什么呢?”安吉拉悄悄问戴维。 “冷静些,小伙子,”卡尔霍恩说道,“你这样会使我们的证人心烦意乱,回想不起过去的事情。” “我开始有些明白了,”戴维说,“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安吉拉还未来得及要戴维把话讲清楚,克拉拉就取来了眼镜。她拿起名单很快地浏览了一遍。 “这些病人我都知道,”克拉拉说,“他们的名子我都听了上百遍了,而且我还看到过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 “我被告知他们后来都死了,”卡尔霍恩说,“情况真是这样吗?” “确实如此,”克拉拉回答说,“都像克拉克-达温波特那样。这些病人的死曾使丹尼斯特别烦恼。有一阵子,我天天都听到这些名子。” “所有这些病人都属于意外死亡吗?”卡尔霍恩问。 “也是也不是。”克拉拉回答说,“我说意外,是指他们都死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正如你们在这些登记表上所看到的那样,其中大多数人都不是因为什么致命的病症被安排住院的。但是他们又都患有像癌症这一类的不治之症。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们的死亡又并非是完全意外的。” 戴维伸手把材料拿了回来,又迅速地查看了一遍。他抬头看着克拉拉。“请你明确告诉我,”他说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这些住院诊断记录都是去世的病人最后一次住院时的病历?” “我认为是这样,”克拉拉说,“事情虽然过了一段时间,但丹尼斯仍然保留着它们。那时的情景真叫人难以忘却。” “而且每个死去的病人都患有某些可能危及生命的顽疾,”戴维说道,“就像这个患窦炎住院的病人那样。” 克拉拉拿过那页材料,看了看患者的姓名。“她患有乳腺癌,”克拉拉说,“生前和我同去一个教堂。” 戴维把材料从克拉拉手里取了回来,和其他材料卷到一起。他接着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了长长的窗帘,旁若无人地凝视着远处的查尔斯河。他显得心神不宁。 安吉拉为戴维这种不礼貌的举止感到有些尴尬,但克拉拉却一点也不介意。她只是向他们杯里倒着茶。 “我想再问几个有关那名强xx犯的问题。”卡尔霍恩说,“霍奇斯医生向你提到过那人的年纪、身高,或其他任何细节吗?比如他是否说过这人身上有纹身?” “纹身?”克拉拉反问道。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但马上又皱起了眉头。“没有,他从未提及纹身的事。” 戴维突然从窗前走了回来,把大家-了一跳。“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说道,“而且必须马上离开!” 他飞快地朝门口跑去,打开了房门。 “戴维?”安吉拉喊道,很为他的行为感到吃惊,“出什么事了?” “我们得马上赶回巴特莱特!”他说道。他急切的心情这时近乎于恐慌了。“快走!”他大声叫道。 安吉拉和卡尔霍恩匆匆向克拉拉-霍奇斯告别,连忙向戴维追去。安吉拉和卡尔霍恩赶到汽车跟前时,戴维已坐上驾驶座了。 “把车钥匙给我!”他命令说。 卡尔霍恩无奈地耸了耸肩,把钥匙交给了他。戴维发动了汽车,加大了油门。“快上车!”他高声说道。 卡尔霍恩跟随安吉拉进入驾驶室。他们还未来得及把门关好,戴维就猛踩加速踏板,客货两用车飞快地驶上了公路。 开始大家都沉默不语。戴维专心开车,安吉拉和卡尔霍恩则因仓促告别而深感内疚。不过,他们看到车子飞快地超越其他车辆时又不由得心惊胆颤起来。 “我看咱们还是慢点为好。”安吉拉在戴维超过一长串轿车后说道。 “这辆车还从来没有开得这么快过。”卡尔霍恩说。 “戴维,什么事使你变得这样?”安吉拉问。 “在跟克拉拉交谈时,我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戴维解释说,“这关系到霍奇斯那些患有晚期严重疾病的病人为什么会突然死亡的问题。” “什么?”安吉拉问,“这同他们的死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巴特莱特医院有人心理失常,自作主张地滥用某种形式的安乐死。” “什么是安乐死?”卡尔霍恩问。 “意思是‘无痛苦死亡-,”安吉拉回答说,“就是帮助患有不治之症的病人死去,目的是减少患者的痛苦。” “听了克拉拉讲到霍奇斯病人的情况,使我想起我那些最近死去的六个病人也都患有严重疾病,”戴维说。“他们同霍奇斯病人的情况一样。我不明白我以前怎么就不曾想到过这一点。我怎么会这样愚钝呢?卡罗琳的情况也是那样。” “谁是卡罗琳?”卡尔霍恩问。 “她是我朋友的女儿,”安吉拉解释说,“患有囊性纤维病变症。这种疾病有可能引起死亡。她昨天死去了。”安吉拉突然瞪大了眼睛,叫喊道:“啊!千万别发生到尼琪身上!” “现在你明白了我方才为什么惊恐不安了。”戴维说,“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医院。” “发生了什么事?”卡尔霍恩问,“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你们为什么如此焦急呢?” “尼琪还在医院里。”安吉拉忧心忡忡地回答说。 “我知道这个,”卡尔霍恩说,“在去波士顿之前,是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看她的。” “跟卡罗琳一样,她也患有囊性纤维病变。”安吉拉说。 “原来是这样!”卡尔霍恩感叹道。“我明白了,你们现在担心自己的女儿正成为那个施行安乐死的恶魔下毒手的目标。” “你说得对。”戴维说。 “我曾看过一篇报道,讲述发生在长岛的一个‘仁慈天使-案件。莫非这件事情与此案相似吗?”卡尔霍恩问。“那是几年前发生的一桩案子,作案人是一名护士,曾用某种药物先后杀死了多人。” “有些相同,”戴维说,“不过在那件案子里,罪犯用的是肌肉弛缓剂,使病人窒息而死。办法很简单。至于我的病人,我还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被杀害的。我想不出有哪种药物、毒药或传染病会使他们产生那些症状。” “我能够理解你为女儿担心的心情,”卡尔霍恩说,“可你不认为自己的结论下得过早了点吗?” “这样可以解释许多问题,”戴维说,“它甚至使我想起了波特兰医生自杀一事。” “为什么呢?”安吉拉问道。每逢有谁提到波兰特的名子,她都感到很不舒服。 “难道你不记得凯文曾告诉我们,波特兰医生生前曾说他不该对自己病人的死负全部责任,他说这所医院有问题?” 安吉拉点了点头。 “波特兰肯定有他的怀疑理由,”戴维说,“可惜他最后被精神上的痛苦压垮了,真是太不幸了。” “他自杀了。”安吉拉对卡尔霍恩解释说。 “多大的损失啊!”卡尔霍恩感叹道,“培养了这么些年。” “现在的问题是,”戴维说,“如果医院里有人搞安乐死,这个人会是谁呢?肯定是个既有机会接近病人,又精通医药知识的人。” “那么此人该是一名医生或是护士。”安吉拉说。 “或者是化验室人员。”戴维推测说。 “我认为你俩的结论都下得太早了,”卡尔霍恩不以为然地说,“要弄清问题可不能这样简单地推论。不能先提出结论,然后就像咱们开车这样一小时90英里地飞速前进。这样的结论一遇到实际多数都不攻自破。我想我们还是得慢一点。” “我女儿的性命危在旦夕,绝不能放慢速度!”戴维说道,反而把车开得更快了。 “你是否认为霍奇斯生前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呢?”安吉拉问。 “我是这样认为的,”戴维说,“如果真如此,这也可能是他惨遭杀害的根本原因。” “我还是认为他是被强xx犯杀害的,”卡尔霍恩说,“不过无论凶手是谁,侦查这件案子都是十分引人入胜的。要是你们的女儿安然无恙,我多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高兴过了。” 最后他们来到医院,戴维将车直接停在医院的正门前面。他迅速从车上跳下,安吉拉紧随其后。两人飞快地跑上台阶,穿过大厅,直奔尼琪的病室而去。 使他们非常欣慰的是,尼琪正在高高兴兴地看电视。戴维赶忙将她抱起,紧紧地搂着她。因为搂得太紧,尼琪抱怨了起来。 “咱们回家!”戴维说。他两手把尼琪抱开一段距离,仔细地端详她的面庞,特别是她的那双眼睛。 “什么时候回去?”尼琪问。 “就现在!”安吉拉说道,开始取下静脉注射器。 这时一名护士正经过大厅,威尔逊一家忙乱的声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看到安吉拉正在取下静脉注射器,便提出了反对。 “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女儿要回家。”戴维说。 “并没有出院通知。”护士说。 “我此刻就在通知你。”戴维告诉她。 这名护士迅速跑出了病房。安吉拉开始收拾尼琪的衣服,戴维在一旁帮忙。 不一会,珍妮特-科尔伯恩带着数名护士赶来。 “威尔逊医生,”珍妮特问道,“你究竟在干什么?” “我想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戴维一边说,一边把尼琪的玩具和书本放进一个口袋里。 戴维和安吉拉还没给尼琪穿好衣服,皮尔斯纳医生也赶来了。他是珍妮特叫来的。他恳切地劝他们不要过早地取下尼琪的抗菌素静脉注射器。他说那是医院里疗效最好的一部治疗呼吸系统疾病的仪器。 “非常抱歉,皮尔斯纳医生,”戴维说,“我日后一定向你解释,现在三两句话说不清楚。” 海伦-比顿来了,也是护士叫来的。她非常气愤。“如果你们不遵从医嘱,擅自把孩子带出这里,我要到法院控告你们!”她唾沫四溅地说道。 “你告一告看!”安吉拉回敬她说。 戴维和安吉拉给尼琪穿好了衣服,带她走过大厅。这时,争吵声已吸引来一大群病人和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都在一旁呆呆地观望着。 戴维他们一走出医院就上了车。卡尔霍恩开车,尼琪和安吉拉坐驾驶室。戴维只好坐进客货两用车的车厢里。 尼琪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都在问为什么突然把她接出医院。她虽然很高兴出院,可也对她父母的奇怪举动感到困惑不解。不过她一走进家门,就变得兴奋不已,急着要见她的拉斯蒂,对于出院的事也就不再追问了。戴维和安吉拉先让她和拉斯蒂玩了一会,然后把她安顿在家庭娱乐室里,给她接上了静脉注射器,继续进行抗菌素治疗。 卡尔霍恩也在一旁尽量帮忙,按照尼琪的要求去地下室抱些木柴,把房间的火点起来。他是一个生性不甘寂寞的人,不一会儿,就同戴维为霍奇斯因何被害而争吵不休。卡尔霍恩坚持认为凶手就是强xx犯;戴维则认为凶手是患有精神错乱症的“仁慈天使”。 “见鬼!”卡尔霍恩大声说道,“你的全部理论都是建立在纯粹主观假设的基础上。感谢上帝,你的女儿情况很好,没有为你提供任何证据。而我的理论至少还有这样的证据:霍奇斯就在被杀的当天曾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毫不避讳地说他知道谁是强xx犯。这难道不是一种因果关系吗?再说克拉拉也认为霍奇斯很可能贸然去找强xx犯面谈过。我断定强xx犯和凶手是同一个人。我敢打赌。你愿意赌什么?” “我这人从不打赌,”戴维说,“但我坚持认为我是对的。霍奇斯死时手里还牢牢抓住他的病人名单,这绝不是无缘无故的。” “那么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安吉拉建议式地问道,“这名强xx犯会不会就是谋害病人和霍奇斯的同一凶手呢?” 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使戴维和卡尔霍恩都陷入了沉思。 “有这种可能,”最后戴维说,“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可事到如今,我愿意相信各种解释。” “我也这样想,”卡尔霍恩附和道,“不过,我要抓住纹身这条线索。这才是解决这桩案子的关键。” “我去查看病情记录,”戴维说,“也可能要去访问一下霍尔斯特医生。霍奇斯生前或许同他谈过关于病人死亡的一些可疑情况。” “好的,”卡尔霍恩赞同说,“咱们分头进行。过一段时间我再回来,相互交换一下情况。你认为如何?” “好主意。”戴维朝安吉拉看去。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安吉拉说,“就在一起吃晚饭好吗?” “我从不拒绝别人请我吃饭的邀请。”卡尔霍恩说。 “那就请你七点来。”安吉拉说。 卡尔霍恩走后,戴维取出猎枪装满了子弹,将枪靠在前厅楼梯的端柱上。 “你对买这支枪还有意见吗?”安吉拉问。 “应该说我很高兴家里有这么支枪,”戴维说,“你跟尼琪说过没有?” “当然说过了!”安吉拉说,“尼琪还放过一枪。她说把她的肩膀都震疼了。” “我不在家的时候,可千万不要让外人进来,”戴维说,“要关好所有的门。” “嘿,当初还是我提出关好门的,”安吉拉说,“你还记得吗?” 戴维骑上他那辆自行车,把汽车留下给安吉拉备用。他一路骑得很快,不再有闲情逸致欣赏路旁的景物。他一直在考虑究竟是谁杀害了他的病人。正像卡尔霍恩所说的那样,他没有这方面的任何证据。 戴维来到医院时,夜班和白班正在交接,人们进进出出,声音嘈杂。戴维走进病历室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戴维坐在一台计算机前,把埋葬了霍奇斯的那几页材料的复印件摆在桌上。自从访问克拉拉-霍奇斯以后,他一直把这些材料带在身边。他在微机上调出了每个病人的姓名,研究着他们的病历。正如克拉拉-霍奇斯所说的,所有8名病人都患有严重的晚期疾病。 戴维然后仔细查看了每个病人死前住院的症状。在他们的病历上,都显示出他们的症状和戴维的病人所患的十分相似:都有神经、胃肠、血液或免疫系统等方面的病症。 戴维接着又看了他们的死因。除一人外,其余全部相同,均死于无法控制的肺炎、败血病和休克等综合症。例外的那个病人是死于持续痉挛。 把霍奇斯病人的材料放在一旁,戴维开始用医院微机计算每年住院病人的死亡率。结果立即出现在屏幕上。他发现两年前的死亡率由平均2.8%上升到6.9%;而最近一年的死亡率则高达8.1%。 戴维接着将死亡率的范围缩小到被诊断为癌症的病人身上,不管其癌症是否被确定为死因。结果表明,虽然其死亡率较总的病人死亡率高一些,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同样也呈现出突然上升的态势。 戴维又用计算机计算了每年确诊为癌症的病人所占的入院百分比,统计数字却未显示出明显变化。平均说来,同10年前的情况几乎相同。 死亡率的明显提高看来是戴维的“仁慈天使”谋害病人这一论断的一个佐证。“仁慈天使”施行安乐死可以解释这样一个事实:一方面,癌症病人的发病率相对说来比较稳定;另一方面,他们的死亡率却在明显上升。证据虽然是间接的,但却是不容忽视的。 戴维本准备到此就离开病历室的,可转念又想利用计算机了解更多的情况。他要计算机查找所有病历上记有“纹身”或“不良色素病症”的病人。“不良色素病”是异常色素沉淀的医学术语。 他身体靠后坐着,两眼注视着荧光屏,等待计算机去查找。几乎过了整整一分钟,屏幕上才现出一串名单。戴维迅速将医疗或新陈代谢所引起的色素变化删掉。结果只剩下一个20人的名单。这些人都曾在这座医院看过病,病历上记载着他们有纹身。 戴维接着又用计算机查看他们的职业。他发现其中5人是该医院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名字按字母顺序是急诊室的注册护士克莱德-迪文什尔、保安部门的乔-福布斯、病人饮食部的克劳德特-莫里斯、工程维修部的沃纳-范-斯莱克以及化验室技术员彼得-沃尔奥夫。 戴维还好奇地看了另外两人的姓名和工作部门:助理警察卡尔-霍布逊和巴特莱特学院保安部门的史蒂夫-谢格威克。其他人都在各商店或建筑部门工作。 戴维打印出了这些材料便离开了病历室。 戴维以为无人注意到他去病历室一事。他想错了。健康信息管理员之一的霍登斯-马歇尔通过她输入计算机里的保险程序发现了戴维的活动。 霍登斯自始至终都在监视戴维的行动。戴维刚一离开病历室,她就给海伦-比顿打了电话。 “戴维-威尔逊医生来过病历室,”霍登斯说,“他刚刚离开。他在病历室调看了医院病人的死亡率。” “他跟你说了什么没有?”比顿问。 “他什么也没有说。”霍登斯说,“他使用了我们的终端机,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话。” “你怎么知道他查看了病人死亡率的资料呢?”比顿问。 “计算机告诉我的。”霍登斯回答说,“自从你给我打招呼,要我报告有谁在了解这方面的材料,我就给计算机输入了相应程序。任何人只要擅自企图得到这些材料,计算机马上就会告诉我。” “你干得很漂亮,”比顿说,“我很欣赏你的这种积极性。你将受到奖励。这些资料是不对外的。咱们都知道,自从这所医院变成佛蒙特综合医疗站三级治疗机构之后,病人的死亡率就呈上升趋势。他们一直往我们这里输送大量的病人。” “我敢肯定这些统计资料是无助于改善我们的公共关系的。”霍登斯说。 “这正是我们所要注意的。”比顿说。 “我当时该对威尔逊医生说什么吗?”霍登斯问。 “用不着,你干得很好!”比顿说,“他还了解了些什么?” “他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霍登斯说,“我不知道他另外查看了什么材料。” “我之所以问你,”比顿说,“是因为威尔逊医生已经被佛综站解聘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霍登斯说。 “是昨天刚解聘的。”比顿说,“他下次再来,请你告诉我。” “一定。”霍登斯回答说。 “请问,你是卡尔-霍布逊吗?”一名身穿制服的巡逻警察刚从镇中心大街的一家饭馆出来,卡尔霍恩就走上前去问道。 “是啊。”这名警察答道。 “我是菲尔-卡尔霍恩。”卡尔霍恩说。 “我在警察局那里见到过你,”卡尔说,“你同警长是朋友。” “不错,”卡尔霍恩说道,“韦恩和我认识多年了。我以前是州警察,不过现在已退休了。” “你可以享清福了,”卡尔说,“整天无忧无虑,可以钓鱼打猎。” “说得对。”卡尔霍恩说,“问你一个个人问题,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卡尔好奇地说。 “那边铁马酒店的卡尔顿告诉我你有纹身,”卡尔霍恩说,“我近来也想纹纹身,所以就四处打听,想了解这方面的情况。城里很多人都有吗?” “有几个人。”卡尔说。 “你什么时候纹的呢?”卡尔霍恩问。 “那还是在上中学的时候,”卡尔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是在读高中的最后一年。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们五个同学开车去到新罕布什尔州的朴次茅斯。那里有好几间专门做纹身的店铺。我们几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纹身的时候疼吗?”卡尔霍恩问。 “妈的,不记得了!”卡尔说,“正像我刚才说的,我们当时都喝醉了。” “你们这五个小伙子现在还都在这个镇里吗?”卡尔霍恩问道。 “还有四人,”卡尔说,“有我、史蒂夫-谢格威克、克莱德-迪文什尔和莫特-阿伯拉姆斯。” “你们每人都在身上同一部位纹的身吗?”卡尔霍恩又问。 “不是。”卡尔回答说,“我们多数人都是在臂膀的上部,不过也有人纹在前臂上。克莱德-迪文什尔例外。他纹在两个乳头上方的胸脯上。” “谁纹在前臂上?”卡尔霍恩问道。 “记不起了,”卡尔如实地说道,“时间已隔这么久了。可能是谢格威克和杰伊-霍夫曼。霍夫曼已离开巴特莱特,去新泽西读大学了。” “你的纹在哪儿?”卡尔霍恩问。 “我这就给你看,”卡尔说。他解开衬衣扣子,挽起衣袖。在他上属外侧刺有一只嗥叫的狼。狼的下面是“大灰狼”三个字。 戴维从医院病历室回家时,尼琪开始感到很不舒服。她最初说胃疼,到了晚上,就恶心和流口水,和戴维在夜里所经历的症状一样。那六名夜班护士,令他特别害怕的是他的六名死去的病人,也都有过这些病症。 尼琪又腹泻了几次,到六时半就进入了昏睡状态。戴维见此情况万分焦急,非常后悔未能尽早将尼琪接出医院。杀害他病人的魔掌已经向他女儿袭来。 戴维没有对安吉拉讲出他的这些忧虑,因为她为尼琪所表现出的症状已够焦虑的了,不能再增加她的精神负担去告诉她尼琪的病情同死去的病人情况存在某种潜在的联系。戴维把他的这些忧虑都藏在心底。他担心尼琪的病是某种传染性疾病造成的。不过他又自我安慰,心想他和几名护士的疾病可能是由于空气中的某种媒体造成的,并不带有传染性。他但愿是这种媒体在作祟,而尼琪只是吸收了很少的剂量。 卡尔霍恩七时整来了。他一只手握着一页纸,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纸袋。 “我又弄到九个刺有纹身的人的姓名。”他说。 “我弄到了20个,”戴维说。他很想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可心里总摆脱不掉尼琪生病的阴影。 “咱们把这些名单合在一起吧。”卡尔霍恩说。 他们把名单放在一起,挑出几个重复的,最后剩下了25人的名字。 “晚餐好了。”安吉拉告诉大家。安吉拉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以鼓励他们的士气,同时也使自己有事可做以分散一下心思。她吩咐戴维在餐厅里把桌子摆好。 “我带来了葡萄酒。”卡尔霍恩说。他打开袋子取出两瓶意大利基安蒂。 五分钟后,他们坐下来吃一顿美味的家宴,其中有安吉拉最拿手的羊肉烧子鸡。 “尼琪在哪里?”卡尔霍恩问。 “她不饿。”安吉拉说。 “她挺好吗?”卡尔霍恩问。 “她的肠胃有点不舒服,”安吉拉说,“不过考虑到她经历了这么一番折腾,有点不适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好在她现在不发烧,肺部也没有任何问题。” 戴维流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但并没说什么。 “我们既然弄到了有纹身的人的名单,那么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安吉拉问。 “咱们分两步进行,”卡尔霍恩说,“第一步是用计算机了解每个人的背景材料。这一点容易做到。第二步由我同他们分别面谈,因为还有一些情况需要了解,例如他们的纹身都刺在哪里,他们是不是愿意给我们看。霍奇斯手指抓过的纹身不仅留有破损的痕迹,而且必然是在扭打时容易抓到的位置。对于有谁的纹身刺在屁股上我们可不感兴趣。” “你认为最有可能在哪个部位?”安吉拉问,“在前臂上吗?” “我想是这样,”卡尔霍恩说,“在前臂或者是手腕上。我看不应该排除在手背上的可能性,尽管一般说来那不是正规刺纹身的地方。我们要查的肯定是专业人员制作的,这些人无一例外地都使用很浓的金属染料。” “我们怎样用计算机进行背景材料的调查呢?”安吉拉问道。 “我们首先需要这些人的社会保险编码和出生日期,”卡尔霍恩说,“这些可以通过医院的计算机得到。”卡尔霍恩看了一眼戴维。戴维点了点头。“一旦得到这些材料,其余的就容易了。从千百个现存数据库里可以提取的信息量大得惊人。有许多专门公司处理这些信息。花不多几个钱就可以得到大量的材料。” “你是说这些公司也可以查找有关私人情况的数据库吗?”安吉拉问。 “正是这样。”卡尔霍恩说,“不管是谁,只要有一台计算机和调制解调器,就可以得到关于任何人的大量材料。只是多数人不了解这一点。” “人们平常都查找哪些资料呢?”安吉拉问。 “各个方面的,”卡尔霍恩说,“如个人的经济情况、犯罪记录、工作履历、消费购物、电话使用、邮购物品和个人广告等。查询资料就像钓鱼一样;不过你所得到的是有趣的资料,而且这些资料都很可靠;哪怕你要查找25人的情况,这25人表面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到时候你准会大吃一惊的。现在咱们要查明25个有纹身的人.其结果必定是非常有趣的。他们的情况绝不会是很‘正常的。” “你当州警察时做过这方面的工作吗?”安吉拉问。 “一直在做,”卡尔霍恩说,“我们每次遇到嫌疑犯,都要用计算机进行背景材料调查,而且总会得到一些罪证。至于目前这桩案子,如果戴维的凶手用安乐死杀人的结论是对的,我就猜不出会遇到什么情况了。不过此人无论是男是女,肯定是个精神失常者。我们还会发现此人的其他一些怪诞行为,如将动物从栖息处救出,最后却因私藏900只狗在自己家里而被捕。我相信我们将遇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们现在需要找到一个愿意帮我们查阅数据库的计算机操作人员。” “我有一个好朋友在麻省理工学院,”安吉拉说,“他一直在研究生院。我知道他是个计算机天才。” “他是谁?”戴维问道。他从未听到安吉拉说她有这么一个男友。 “他叫罗伯特-斯考利。”安吉拉说。她转身问卡尔霍恩:“你认为他可以帮助我们吗?” “我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起过这个家伙呢?”戴维又问。 “我又没把一生的所有细枝末节都告诉给你,”安吉拉说,“在布朗读大学一年级时,我短期同他约会过。” “可你们从那以后还是有接触的!” “我们在最后的几年里总共也就在一起呆过两三次。”安吉拉说。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这一切。”戴维说。 “咳,别说了!戴维!”安吉拉恼怒地说,“你也太无聊了!” “我认为斯考利先生可以胜任,”卡尔霍恩说,“假如他不行,我认识几家公司,只需付寥寥几个钱就可以提供服务。” “在现在这个关口,我们还是不要破费为好。”安吉拉边说,边开始收拾桌子。 “有可能从病历当中查出纹身的具体情况吗?”卡尔霍恩问道。 “我想有可能,”戴维说,“多数医生在做体检时是会登记纹身的。我每次都要对此作详细的记录。”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可以按轻重缓急排出一个顺序来,”卡尔霍恩说,“我先找前臂和手腕上有纹身的人谈。” “那些在巴特莱特医院工作的人呢?”戴维问。 “先从这些人开始,”卡尔霍恩说,“这一点是无疑的。我听说史蒂夫-谢格威克的前臂上就有纹身。我去找他谈。” 安吉拉走回来,问谁要冰淇淋和咖啡。戴维说不要,卡尔霍恩说来者不拒。戴维起身走出餐厅,去看尼琪的情况。 晚餐后,他们围着桌子坐下。安吉拉显得对第二天的安排很感兴趣。 “我从医院有纹身的人员开始调查,”卡尔霍恩说,“最好让我站在第一线。我不希望再有砖头砸破你们的玻璃。” “我去查档案,”戴维说,“弄到他们的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以及有关他们的纹身细节。” “我先陪尼琪待在家里,”安吉拉说,“等戴维取回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我就去剑桥一趟。” “发电传怎么样?”戴维问。 “我们是有求于人家,”安吉拉说,“我可不能简单地发个电传。” 戴维耸了耸肩膀。 “还有那位负责放射科的霍尔斯特医生,”卡尔霍恩说,“得有人同他谈一谈。虽说我也可以出面,但我认为你们医生谈的效果会更好一些。” “噢,”戴维说,“我刚才把他给忘了。我明天一查完病历就去找他。” 卡尔霍恩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他拍了拍他那肥实的肚子。“感谢你们,我已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美味可口的饭菜了。”他说道,“我想我该把我和我的肚子送回家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碰头呢?” “什么时候需要就什么时候碰头,”卡尔霍恩说,“你们两位也该睡了。看得出你们缺少睡眠。” 第23章 10月30日,星期六 尼琪虽然整夜肠胃不好、腹泻,但是在清晨已有好转。虽说不上百分之百的痊愈,可明显是在康复,而且一直都没有发烧,这使戴维如释重负。他以前住院病人的情况则迥然不同。他们一旦出现肠胃不好、腹泻等病症,就再也没有这样好转过。因此他断定尼琪的身体反应将同他本人和那几名护士的情况相同。 安吉拉醒来时,想到已失去了工作,情绪很是低落,所以对戴维面带喜色感到很不解。戴维考虑到尼琪的情况已大有好转,就把他原先对尼琪的忧虑老老实实地告诉了她。 “你该早些告诉我才是。”安吉拉说。 “告诉你也没用。”戴维说。 “你有时候真叫我生气。”安吉拉说。不过她没像往常那样噘嘴巴,而是跑到戴维跟前,扑进他的怀里,柔情地说她多么爱他。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们的拥抱。是皮尔斯纳医生的电话。他想知道尼琪的病情怎样,并叫他们给尼琪插上另一根管子,继续进行抗菌素静脉注射和呼吸系统的治疗。 “我们将按你嘱咐的次数进行。”安吉拉说。她在卧室里回皮尔斯纳的电话,戴维在浴室里拿分机听了他们的讲话内容。 “我们不久就可以对你解释清楚为什么把尼琪强行带出医院了,”戴维插话说,“请原谅我们。这次接尼琪出院与你对她的治疗没有任何联系。” “我只关心尼琪。”皮尔斯纳医生说。 “欢迎你来作客。”安吉拉说,“你如果认为尼琪需要继续住院,我们将把她送到波士顿去。” “尼琪一有情况就告诉我。”皮尔斯纳口气生硬地说。 “他还在生气。”戴维挂上电话后说。 “我不怪他,”安吉拉说,“人们现在肯定都以为咱俩是疯子。” 戴维和安吉拉为尼琪进行呼吸系统疏导治疗。尼琪按规定的姿势俯卧着,他们则轮流为她捶背。“我星期一可以上学吗?”治疗完毕,尼琪问道。 “有可能,”安吉拉说,“不过我不希望你把希望抱得太高。” “我不想把功课耽误得太多,”尼琪说,“卡罗琳明天会把我的书带来吗?” 戴维抚摸着趴在尼琪床上的拉斯蒂。安吉拉朝戴维看了一眼,戴维也看了安吉拉一眼,相互默默地交换了心里的想法。两人都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哄骗尼琪了。 “我们必须告诉你卡罗琳的事情,”安吉拉小声地说,“我们非常难过,卡罗琳已不在人世了。” “你是说她死了?”尼琪问。 “是的。”安吉拉说。 “嗯。”尼琪简单地说。 安吉拉回头看了看戴维。戴维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他想不出说什么好。他知道尼琪的冷淡是一种自卫反应,正如她听到玛乔里的死讯时所表现的那样。想到二人的死都是同一个精神失常的人造成的,戴维不禁怒火中烧。 同上次听到玛乔里的死讯相比较,尼琪这次的反应还要强烈:她接着就失声痛哭了起来。安吉拉和戴维尽量安慰她,她的悲痛使他们也非常难过。他俩知道卡罗琳之死对于尼琪是个很大的打击。卡罗琳不仅仅是她的朋友,而且在她幼小的生命中,她与之斗争的顽疾和卡罗琳所患的那种相同。 “我也会死吗?”尼琪问。 “你不会的,”安吉拉说,“你的身体情况非常好。卡罗琳发高烧,而你却一点也不烧。” 他们劝说得尼琪不再害怕了,戴维就骑自行车去医院。他一到医院便径直来到病历室,立即按照他和卡尔霍恩准备的那份名单,开始一一查阅名单上那些人的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 戴维查完上述两项后,又在计算机上调出每人的病历,以详查他们的纹身情况。他刚查看不久,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头一看,是海伦-比顿站在他的跟前。海伦-比顿的后面是安全部门的乔-福布斯。 “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干什么吗?”比顿问。 “我只是用一下计算机。”戴维结结巴巴地答道。他没料到会遇到管理部门的任何人,特别是在周末星期六的上午。 “我认为你已不再是佛综站的雇员了。”比顿说。 “你说得对,”戴维说,“不过……” “你在医院里所享有的权利是和你被佛综站的聘用相联系在一起的,”比顿说,“既然你现在已被解聘了,你的权利就必须由资格审查委员会来审查。在此之前,你没有资格使用这里的计算机。” “请你送威尔逊医生离开医院好吗?”比顿对乔说。 乔-福布斯向前走了两步,示意戴维站起来。 戴维知道争辩也无济于事,就镇静地收拾起刚才所查的资料,希望这些资料不会被比顿扣下。值得庆幸的是乔-福布斯只是将他送出了门去。 现在在他短暂而不光彩的行医履历上,戴维可以添上一笔“本人曾被赶出医院”了。戴维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他又朝放射治疗科走去。放射治疗科设在专门的一座非常现代化的建筑里。该建筑和造影中心的房子是由同一名建筑师设计的。 放射治疗科利用星期六上午专门治疗定期复查的病人。戴维等候了足足半个小时,霍尔斯特医生才安排出时间见他。 霍尔斯特医生大约年长戴维10岁,可头发全花白了,看上去岁数要大得多。他尽管很忙,还是对戴维很客气,请他喝咖啡。 “威尔逊医生,我能帮你什么忙吗?”霍尔斯特医生问。 “我刚来这所医院不久,叫我戴维好了,”戴维说,“我想向你请教几个有关霍奇斯医生的问题。” “这倒是个颇为奇怪的要求。”霍尔斯特医生说。他耸了耸肩,“不过我不介意。你为什么对此感兴趣呢?” “说来话长,”戴维坦率地说,“不过简单地说,我有几个病人,他们在医院的情况同霍奇斯医生的一些病人的情况很相似。这些病人当中有的你还治疗过。” “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好了。”霍尔斯特医生说。 “在提问之前,”戴维说,“我想请你对这次谈话的内容保密。” “你可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霍尔斯特医生说。他接着点了点头。“一定保密。” “我听说霍奇斯医生在失踪那天来找过你。”戴维说。 “确切地说,我们那天一起吃的午餐。”霍尔斯特医生说。 “我知道当时霍奇斯医生想见你,是因为一个名叫克拉克-达温波特的病人。” “对,”霍尔斯特医生说,“关于他的病例我们讨论了很长时问。不幸的是,后来达温波特先生死了。在他死去的四个月或五个月前,我曾为他治疗过前列腺癌。我们认为治疗得很成功。对于他的死,不论是霍奇斯医生还是我,都感到十分意外,同时也很悲痛。” “霍奇斯医生是否提到过达温波特先生的确切死因呢?”戴维问。 “不记得,”霍尔斯特医生说,“我当时以为他的死是前列腺癌复发所致。你为什么问这一点?” “达温波特先生是在一系列癫痫发作之后,在败血症休克中死去的,”戴维说,“我认为他的死与癌症无关。” “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是否正确,”霍尔斯特说,“根据你说的倒像是他的癌症转移到大脑了。” “可他的磁共振成像检查属正常,”戴维说,“当然,因为还没有解剖尸体,我们不能完全肯定。” “也有可能是众多的肿瘤都太小,磁共振成像检查不出来。”霍尔斯特医生说。 “霍奇斯医生是否提到过有关达温波特先生住院过程中的任何问题,他是否认为有些情况属于不正常,或出乎他的预料?”戴维问。 “他只是提到过达温波特先生的死。”霍尔斯特医生说。 “你们吃饭时还谈了别的吗?” “的确没谈其他的,我记得很清楚。”霍尔斯特医生说,“吃完饭后,我问霍奇斯医生是否愿到放射治疗中心来看一台他负责让我们添置的新机器。” “那是台什么机器?” “我们的线性加速器。”霍尔斯特医生说。他像是为自己的孩子感到自豪似的笑了。“我们拥有一台最先进的机器。在此之前,丹尼斯虽在不同场合多次表示要亲眼看一看,但他一直没有看到。因此我们来到机房,我请他参观了机器。他对机器赞叹不已。来,我也请你见识一下。” 戴维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霍尔斯特医生就走出了房门。戴维跟着走进了一条没有窗户的通道,赶了一半路才将霍尔斯特医生追上。戴维原本不太想看一部放射治疗仪,可出于礼貌,他除了遵命别无其他选择。他们来到治疗室,走到一台高技术设备跟前。 “就是这个。”霍尔斯特医生不无自豪地说,同时爱抚地轻轻拍了拍不锈钢的机身。这台加速器看上去像是一部x光机,另外带有一个工作台。“如果没有霍奇斯医生的努力,我们绝不可能弄到这样一部漂亮的设备;我们至今还得使用旧的。” 戴维凝视着这台不同一般的设备。“那台旧的有问题吗?” “问题倒没有,”霍尔斯特医生说,“只是技术上属于旧一代产品,使用的是钴-60。一部使用钴的机器,瞄准率远不及线性加速器来得准确。这是一个物理学上的问题。钴放射源的长度约有4英寸,放出来的伽马射线是散开的,不能集中瞄准到一处。” “我明白了。”戴维说,尽管听得还不十分清楚。物理学从来就不是他的强项。 “线性加速器则要先进许多,”霍尔斯特医生说,“它从一个很微小的孔径射出光束,而且可以根据需要释放很高的能量。再说,使用钴的机器大约每过五年时间就得更新放射源。因为钴-60的半衰期是六年左右。” 戴维尽力不打出呵欠。这次听霍尔斯特医生讲话,使他回想起在医学院读书时的情景。 “我们还保留着那台使用钴的机器,”霍尔斯特医生说,“现在放在医院的地下室里。医院已经在联系买主,不是巴拉圭,就是乌拉圭。我记不清是哪家了。多数医院都这么做:在更新换代使用这类新型线性加速器时,就将旧机器卖给发展中国家。这些旧机器都是完好无损的。不过,旧的也有旧的优点。旧的很少出现故障。因为其放射源每天24小时,不管天晴或下雨,总是不停地放出伽马射线。” “我想我已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戴维说。他想趁霍尔斯特医生还没有继续滔滔不绝地再讲半个小时之前,找个借口抽身离开。 “霍奇斯医生参观了这台新机器,他的兴致很高,”霍尔斯特医生说,“当我说到那台旧机器还有这一优点时,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他甚至还提出要去看一看那台旧的。你怎么样?也想过去看一下吗?” “我想就算了。”戴维说。他不知一旦海伦-比顿和乔-福布斯看到他刚被赶出医院大门现在却又返回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几分钟后,戴维骑着自行车跨过咆哮河,走上了回家的路。他的上午之行虽不像原先希望的那样收获很大,可至少得到了所需的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 他边蹬自行车,边回忆霍奇斯和霍尔斯特吃饭时的谈话内容。他非常希望霍奇斯能将他心中的疑团,不管是哪方面的,透露给霍尔斯特医生。戴维接着想起霍尔斯特医生讲到霍奇斯的面部表情;霍奇斯得知那台旧的钴-60机器很少出现故障这一优点时,他脸上流露出喜悦的表情。戴维不知道这是因为霍奇斯真的感兴趣,还是霍尔斯特把自己高兴的心情主观地想象成为他的那位朋友的了。戴维认为有可能是后一种情况。这天上午离开时,霍尔斯特说不定也以为戴维对那台线性加速器着迷了。 因为早晨起得很迟,卡尔霍恩赶到巴特莱特镇时上午已经过了一半了。他开车进入镇子时,决定按照有纹身的医院工作人员姓名的字母顺序逐个进行谈话。于是,克莱德-迪文什尔被排在第一位。 卡尔霍恩在中心大街的铁马酒店前下了车,走进去要了一大杯咖啡。他查了酒店的电话簿,记下了五个人的住址,接着就赶往迪文什尔家。 迪文什尔住在一家小商店的楼上。卡尔霍恩径直走上楼去,来到迪文什尔的房门前。他按响了门铃。因为不见动静,他又按了起来。按了三次都不见任何反应,卡尔霍恩就走下楼去,拐进了那家小商店,买了盒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牌雪茄。 “我是来找克莱德-迪文什尔的。”他告诉店员说。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店员说道,“可能上班去了。他是医院的护士,周末经常加班。” 卡尔霍恩走出商店,又悄悄走上楼去。他再次按响门铃。由于仍不见动静,就推了推门。门开了。 “有人吗?”卡尔霍恩喊道。 从正式警察退休下来的一个优点,就是办案时不必拘泥于法律所规定的搜查程序和理由。他毫不在乎地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关上。 迪文什尔的居室虽然布置得简陋,但却很整洁。卡尔霍恩发现自己是在起居室里。他在咖啡桌上看到一堆有关杰克-凯沃尔基恩的剪报。杰克-凯沃尔基恩是密执安州一名臭名昭著的“帮助自杀”医生。另外还有其他一些关于助人自杀的社论和文章。 想起自己曾告诉戴维和安吉拉,随着调查将会发现这些有纹身的人物的一些怪诞不经的事情,卡尔霍恩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卡尔霍恩认为:助人自杀和安乐死之间有着某些相同之处,戴维或许会愿意同克莱德-迪文什尔谈一谈。 卡尔霍恩又推开了卧室的门。卧室也同样布置得很整齐。他走到柜子跟前,看了看上面摆设的物品,想找到几幅照片。他不见有照片,就随手打开了柜门,看到面前是克莱德收集的一大堆捆绑人用的器具,大多是皮革做的,带有不锈钢铆钉和锁链。在一层隔板上,有几堆杂志和录像带。 卡尔霍恩随后将门关上,心里在寻思着计算机的背景调查会将这个怪人的什么情况揭示出来。 卡尔霍恩走进套房的其他几处,继续寻找相片。他一直希望能见到一张照有克莱德纹身的照片。在冰箱门上,他看到了一些小磁铁固定着的相片,可这些相片上的人都不带有纹身。卡尔霍恩对于其中哪一个人是他所要了解的克莱德也不得而知。 卡尔霍恩正打算回起居室,再仔细地查看一遍方才已经看过的那张书桌时,突然听到楼下重重的关门声。接着是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这一瞬间,卡尔霍恩真怕被主人抓到,指控他非法侵入私宅。他先考虑如何逃跑,马上就又镇静了下来。他不但没有溜掉,反而径直走到房门那儿,从容地将门打开,把在外面准备开门的来人吓了一跳。 “你就是克莱德-迪文什尔吗?”卡尔霍恩高声问道。 “是的,”克莱德说,“见鬼!发生什么事了?” “我是菲尔-卡尔霍恩。”卡尔霍恩说。他将开业的名片递给了克莱德。“我一直在等你。快进来!” 克莱德将右手拎的袋子换到左手,接过了名片。 “你是侦探?”克莱德问。 “正是,”卡尔霍恩答道,“我原来是州警察,一直干到州长做出我已年迈的决定,然后我就干起了侦探这一行。我在等你回家以便了解几个问题。” “咳,你把我的屎尿都吓出来了!”克莱德直爽地说。他一手放在胸口上,放松地舒了一口长气。“我可不习惯回家看到陌生人呆在我的房里。” “对不起!”卡尔霍恩抱歉地说,“我想我该在楼梯上等你。” “那可不舒服。”克莱德说,“请坐。我给你来点什么?” 克莱德把手里的袋子砰的一声放在地上,接着向厨房走去。“我这里有咖啡、汽水和……” “有啤酒吗?”卡尔霍恩问。 “当然。”克莱德说。 趁克莱德从冰箱里取啤酒的机会,卡尔霍恩偷偷往克莱德拎回家的棕色袋子里看了看。里面是些录像带,内容同他早先在柜子里所看到的相同。 克莱德手里拿着两瓶啤酒回到起居室。他看得出卡尔霍恩瞧过他袋里的东西。他把啤酒放在桌上,然后拿起袋子,仔细地把袋口封好。 “都是拿来消遣的。”克莱德解释说。 “我注意到了。”卡尔霍恩说。 “感兴趣吗?”克莱德问。 “我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卡尔霍恩说。他打量着克莱德。克莱德约有30岁,中等身材,棕色头发,身体非常健壮,看上去好像曾经是中学橄榄球队的一名优秀前锋。 “你要问什么问题呢?”克莱德问。他递给卡尔霍恩一杯啤酒。 “你认识霍奇斯医生吗?”卡尔霍恩问。 克莱德发出了短促而轻蔑的笑声。“你从遥远的过去翻出了这么一位令人憎恶的人物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看起来你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他迂腐得叫人讨厌,”克莱德说,“他对于护士作用的认识完全是过时的。在他看来,我们护士都是低等动物,只应该干脏活,对医生的吩咐不能说半个不字。不亲眼目睹是不会相信会有这种人的。他似乎是生活在克拉拉-巴顿那个时代的人。” “谁是克拉拉-巴顿呢?”卡尔霍恩问。 “她是南北战争时期的一名护士,”克莱德说,“是她组织的红十字会。” “你知道是谁杀害了霍奇斯吗?”卡尔霍恩问。 “假如你认为是我干的,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是我,”克莱德说,“不过你一旦查明杀人者是谁,请告诉我。我愿意买一瓶啤酒招待他。” “你身上有纹身吗?”卡尔霍恩问。 “有,”克莱德说,“我有好几处。” “都在哪儿?”卡尔霍恩问。 “你想看看吗?”克莱德反问道。 “是的。”卡尔霍恩说。 克莱德咧嘴笑了。他爽快地解开扣子,脱去了衬衣。他站起身做了几个姿势,好像是健美运动员那样,接着又笑了起来。他两只手腕各刺有一条链子。右臂刺有一条龙,胸部两个乳头的上方是两把十字交叉的利剑。 “这两把剑是我在新罕布什尔州读中学时刺的,其余的都是在圣地亚哥刺的。”克莱德说。 “让我看看你手腕上的。”卡尔霍恩说。 “算了!”克莱德一边说一边穿上了衬衣。“我不想第一次见面就把一切都给你看。否则你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你滑雪吗?”卡尔霍恩问。 “不经常滑雪。”克莱德答道。他接着说:“你真是什么都要问。” “你有滑雪帽吗?”卡尔霍恩问。 “凡是在新英格兰滑雪的人都有滑雪帽,”克莱德说,“否则他就是患有自我虐待症。” 卡尔霍恩站起身来。“谢谢你的啤酒,”他说,“我得告辞了。” “太遗憾了!”克莱德说,“我们刚刚谈得很有趣。” 卡尔霍恩下楼走到户外,接着上了车。他很高兴离开了克莱德-迪文什尔的寓所。克莱德这个人的确非同一般,或者可以说是十分古怪。问题是他会是谋杀霍奇斯的凶手吗?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卡尔霍恩并不认为他是凶手。虽说克莱德的性格可能有些怪异,但他为人似乎很爽直。然而,他两只手腕上所刺的链子又使卡尔霍恩放心不下,特别是他并没有把纹身看个清楚。另外,使卡尔霍恩不解的是,这人为什么竟对凯沃尔基恩那样感兴趣。是出于猎奇?还是因为两人有着某种共同的情趣?眼下克莱德还得列为嫌疑犯。卡尔霍恩这时非常希望看到计算机提供的有关克莱德的背景材料。 卡尔霍恩又看了看手里的名单。第二个名子是乔-福布斯。福布斯住在学校附近,离甘农的住所不远。 在福布斯家,听见卡尔霍恩的敲门声前来开门的是一个满头花发的女人。她面庞瘦削,神情紧张,只将门开了一道小缝。卡尔霍恩作了自我介绍,将名片递上前去。这个女人并未作出任何反应。她比克莱德-迪文什尔更像是新英格兰人:寡言少语,不太热情。 “你是福布斯太太吗?”卡尔霍恩问。 这女人点了点头。 “乔在家吗?” “不在家,”福布斯太太说,“你只有过一会再来了。” “几点钟呢?” “我不知道。他每天回来的时间都不一样。” “你认识丹尼斯-霍奇斯医生吗?”卡尔霍恩问。 “不认识。”福布斯太太回答说。 “你能告诉我福布斯先生的纹身刺花刺在哪里吗?” “你只有过一会再来问了。”福布斯太太说。 “他平时滑雪吗?”卡尔霍恩又问。 “对不起。”福布斯太太说着,随即关了房门。卡尔霍恩听到里面被上了几重锁的声音。他明显地感觉福布斯太太错以为他是登门讨债的人了。 卡尔霍恩回到车上,叹了口粗气。到目前为止两个人只谈了一个。不过他并没有气馁,又继续去访问名单的第三个人:克劳德特-莫里斯。 “啊哈!”卡尔霍恩将卡车停在克劳德特-莫里斯家对面的路旁,自言自语说。克劳德特-莫里斯的房子很小,看上去犹如玩具之家。使卡尔霍恩灰心的是,房屋正面的百叶窗全是关闭的。 卡尔霍恩走到前门,因为没有门铃,就伸手敲了几下门。不见任何动静,他就掀开邮箱的盖子,看到箱子里几乎装满了信件。 卡尔霍恩离开这座房子,走到克劳德特-莫里斯的一家近邻处。他很快就得到了回答:克劳德特-莫里斯已去往夏威夷度假了。 卡尔霍恩转身回到车上。他在三人当中只找了一人。他看了看下面的排名:沃纳-范-斯莱克。 对于是否去找范-斯莱克,卡尔霍恩思想上有些犹豫。因为以前已经同他谈过了。不过他最后还是决定去会一会他。第一次见面时,他还不知道范-斯莱克身上有纹身呢。 范-斯莱克家住巴特莱特镇东南,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这里的房子都建得退进去很多,离街面较远。卡尔霍恩将车停靠在范-斯莱克家对面街上一长串汽车的后面。 令人惊讶的是,范-斯莱克房子的外表显得很凄凉,墙皮已多处剥落,不像是一家大医院工程维修部主任的住房。几扇破旧的百叶窗歪斜地挂在窗上。见此情景,卡尔霍恩感到不寒而栗。 卡尔霍恩点燃了一支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牌雪茄,又呷了几口已经凉了的咖啡,继续观望着房子。整个房子和房子四周都是静悄悄的。院里的车道上也不见汽车。卡尔霍恩怀疑房里可能没有任何人。 卡尔霍恩想还是像刚才在克莱德-迪文什尔家那样,先进去看一看再说。于是他下了车,朝沃纳-范-斯莱克的房子走去。他离房子越近,越发现其破旧不堪。房檐下长着的青苔都已经干枯。 房屋的门铃失灵了。卡尔霍恩按了几次都不闻响声,接着又敲了两下门,同样也不见动静。卡尔霍恩转身离开正门向房后走去。 在这幢房子的一侧,是一个已经改作车库用的库房。卡尔霍恩没有看库房,而是绕着房子继续往前走,想透过窗户看看房里的情况,可是均因窗子太脏而只好作罢。房子的后面有两扇对开的门,锁着一把古老生锈的挂锁。 卡尔霍恩返回房子的正面,来到门廊上。他环顾四周,弄清无人在注意他,便伸手推了一下房门。房门并没有上锁。 为了弄清房里究竟是否有人,卡尔霍恩使劲敲门,手关节都敲疼了。最后仍不见有任何动静,他就放心地去抓球形门把手准备开门。就在此时,使他万分惊讶的是房门竟自行打开了。卡尔霍恩抬头一看,发现范-斯莱克正在以一种怀疑的目光审视着他。 “你到底想干什么?”范-斯莱克问。 卡尔霍恩不得不把叼在嘴里的雪茄拿开。“对不起,又来打扰你了,”他说,“我碰巧来到这地方,就顺便来看一看你。你还记得吧,我说过我会再来的。我想再问你几个问题,你说可以吗?现在的时间是否合适?” “我想现在可以,”范-斯莱克停顿了片刻说道,“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问。” “我绝不会待得太久而令你不快的。”卡尔霍恩说。 比顿敲了好几下特雷纳外间办公室的门,才听见特雷纳从里面走来。 “我还以为你不在办公室里呢!”比顿说。 特雷纳请她进去后,又随手将门锁上。“我这些天一直在处理医院的事务,不得不在晚间和周末来办公室办一下自己的事,”特雷纳说。 “找你可真不容易。”比顿边说边跟着特雷纳走进里面那间办公室。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特雷纳问。 “我给你家打了电话,”比顿说,“我问过你太太杰奎琳。” “她对你还礼貌吗?”特雷纳问。他缓慢地坐到办公椅上。桌上堆放着各种契约和合同。 “不是很礼貌。”比顿如实地说。 “我可以想象得到。”特雷纳说。 “我是来告诉你今年春季我们雇用的那对年轻夫妻的事,”比顿说,“他俩真是一对灾星。昨天两人都被开除了。男的原来在佛综站工作;女的就在我们的病理科。” “我记得那女的,”特雷纳说,“劳动节野餐那天,沃德利像只发了情的狗似的围着她直献殷勤。” “问题与此有关。”比顿说,“沃德利将她开除了,可她昨天前来提出性骚扰一事,并扬言要控告医院。她说她在被开除以前曾正式向坎特反映过她的不满。这一点已得到坎特的证实。” “沃德利有开除她的理由吗?”特雷纳问。 “他说他有理由,”比顿说,“他有材料证明她上班时曾先后多次擅离岗位去往他地;甚至在他明确警告她不许再犯这类错误之后,她仍不思悔改。” “既然这样,就没有什么可忧虑的。”特雷纳说,“只要有开除她的理由,我们就不怕。我认识可能受理此案的几位老法官。他们会给她上一课的。” “这件事总让我紧张不安,”比顿说,“不知道她丈夫戴维-威尔逊医生在搞什么名堂。就在今天上午,我还叫人把他赶出了病历室。他昨天下午曾在那里利用医院的计算机统计病人的死亡率。” “他到底要干什么?”特雷纳问。 “我也不知道。”比顿说。 “可你跟我说过我们的病人死亡率是正常的,”特雷纳说,“所以我要问你他查这方面的材料到底会有多大影响。” “所有的医院都认为病人的死亡率该是对外保密的,”比顿说,“一般公众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病人死亡率有可能危及医院与社会的关系,这是巴特莱特医院所绝不希望看到的。” “我同意你的意见,”特雷纳说,“所以禁止他进病历室。既然佛综站已经开除了他,这一点很容易办到。他是为什么被开除的?” “他的工作效率始终太低,”比顿说,“而他的设备使用率却一直居高不下,特别是在对待住院病人方面。” “看来我们是不会对他们的离去感到惋惜的,”特雷纳说,“我们倒是应该送凯利一瓶威士忌,感谢他帮了我们的忙。” “这一家人总是让我放心不下,”比顿说,“昨天,夫妻二人还冲进病房,强行将他们患有囊性纤维病变的女儿抱出了医院,全然不顾小儿科医生的劝阻。” “真是怪事!”特雷纳说,“孩子的情况怎样?我认为这是问题的关键。” “那孩子的情况很好,”比顿说,“我跟那位小儿科医生了解过。她恢复得很好。” “那又有什么可忧虑的呢?”特雷纳说。 安吉拉带着需要了解的那些人的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去了波士顿。她那天早晨先给罗伯特-斯考利打了电话让他等她。她没有说明此行的目的。因为这桩事在电话上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而且也容易使对方感到太突兀。 安吉拉和罗伯特约定在剑桥中心公园的一家印第安人小饭馆里会面。安吉拉刚走进饭馆,罗伯特就从一张餐桌旁站了起来。 安吉拉走上前亲吻了一下罗伯特的面颊,就开门见山地讲明来意,同时把需要查的名单也交给了他。他看了看单子上所列的姓名。 “你是想查询这些人的背景材料吗?”他一边问,一边把上身从桌上探了过来。“刚才我还在希望你这次突然来访是因为有更多的个人原因。我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安吉拉听到此话立即不安起来。以前他们在一起时,罗伯特从未暗示要重新点燃他们往昔相爱的火焰。 安吉拉遂决定直截了当向他讲明。她告诉他自己的婚姻很幸福,这次来见他纯粹是为了请他帮忙。 罗伯特如果心里感到大失所望,那么他脸上可没有流露出来。他探过身来用力握住她的手。“不管怎么说,我只要能见到你就感到高兴,”他说道,“我很乐于帮助你。你具体要我干些什么呢?” 安吉拉对罗伯特说,有人告诉她可以根据某人的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通过计算机查找出他的许多情况。 罗伯特发出一阵深沉而干哑的笑声。安吉拉对这笑声记忆犹新。“你简直想不到可以获得多少信息,”罗伯特说,“假如你感兴趣,我可以查出上个月比尔-克林顿护照的签证经办情况。” “我想了解这些人的所有情况。”安吉拉一边说,一边指着那份名单。 “你能说得再具体一点吗?”罗伯特问。 “我也没法说得太具体,”安吉拉说,“我想请你尽可能查出他们的一切情况。我的一位朋友把这件事比作钓鱼。” “他是谁?”罗伯特问。 “咳,其实还算不上朋友,”安吉拉说,“可我已经把他当作朋友看待。他是一名退休警察,现在当了私人侦探。戴维和我在聘用他。” 安吉拉接着将巴特莱特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给罗伯特作了简要的叙述。她先告诉他在她家的地下室发现霍奇斯尸体的情形,然后讲述了他们怎样得到纹身这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最后告诉了罗伯特他们认定有人是在用某种非法的安乐死方式杀害病人。 “我的天!”听完安吉拉的叙述罗伯特感叹道,“你把我往日所抱的乡镇生活是平静而安适的这种浪漫想法完全毁灭了。” “这是一场噩梦!”安吉拉承认说。 罗伯特拿起了名单。“25人的名子会有一大堆资料,”他说,“我希望你有个思想准备。你的这些人不分重点吗?” “我们对这五个人特别感兴趣。”安吉拉说。她指出了在巴特莱特医院工作的那几个人,并说明了原因。 “听起来很有趣,”罗伯特说,“经济方面的信息可以最快得到,因为有几个数据库我们使用起来很方便。我们很快就可以输出这些人的信用卡、银行帐户、财产转移和债务等方面的情况,再往下进行就变得困难一些了。” “下一步怎样进行呢?”安吉拉问。 “我想最快的做法是利用社会保险部门的计算机系统,”罗伯特说。“不过要闯入他们的数据库得需要一定的关系。当然也并非不可能。我在麻省理工学院这儿的一个朋友,干这件事情应该只是举手之劳。他在为几家不同政府机构的社会保险系统数据库工作。” “你认为他肯帮忙吗?”安吉拉问。 “你是问彼得-冯吗?我只要请他,他肯定会答应的。你什么时候要这些材料呢?” “我昨天就想要了。”安吉拉莞尔一笑地说。 “这也是我所以始终喜欢你的一个原因,”罗伯特说,“你总是那么执着。来吧,咱们去看看彼得-冯。” 一幢奶油色水泥建筑耸立在麻省理工学院校园中心。彼得的办公室在大楼四楼后部的一个角落里。 这里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电子试验室,里边装满了计算机、电子管、各种液晶显示器、电线、录音机和其他一些安吉拉叫不出名称的电子设备。 彼得-冯是一个亚裔美国人,精力充沛,有着一双比罗伯特还要黑亮的眼睛。安吉拉立即看出他同罗伯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罗伯特将名单递给了他,并提出了他们的要求。彼得挠了挠头,沉吟片刻。 “我同意你们的看法,最好先利用社会保险部门,”彼得说,“不过,使用联邦调查局的数据库也是个不坏的主意。” “可以办得到吗?”安吉拉问。对她来说,计算机信息世界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 “没有问题,”彼得说,“我有个同事在华盛顿工作。她名叫格洛利亚-拉米雷斯。我一直同她一起搞社会保险数据库这个项目。她可以随时使用这两处的数据。” 彼得用文字处理机打印出了他所需要的内容,随后将其输入电传。“我们通常都用电传往来。但这一次她将用计算机回答我,因为需要的信息量大,这样来得快一些。” 一会儿,大量的信息便不断输入他的硬盘。彼得将其中部分材料调上了屏幕。 安吉拉从彼得的肩膀上看过去,凝视着屏幕。屏幕上显示出乔-福布斯的部分社会保险记录:他近来所担任的工作以及他存入社会保险储蓄的金额。这给安吉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也使她感叹不已。得到这些材料竟会如此容易。 彼得按动了激光打印机,接着从机器里输出了一页页的资料。罗伯特走过去拿起一页。安吉拉也跟着走上前去,看到上面记录的是沃纳-范-斯莱克的社会保险档案。 “真有意思,”安吉拉说,“他在海军服过役,很可能是在那时刺的纹身。” “许多军人都把刺纹身当作自己进入人生一个新阶段的标志。”罗伯特说。 因为第一部打印机一直在输出社会保险材料,罗伯特又按动了第二部打印机。当名单上几个人的犯罪材料开始不断出现的时候,安吉拉更是惊讶不已。 安吉拉不曾料到会有这样多的犯罪材料,因为巴特莱特只是一个人口不多的平静小市镇。与巴特莱特其他方面的情况一样,她犯了个认识方面的错误。对她来说,最有意义的一点是了解到克莱德-迪文什尔在六年前曾被捕过,并被判有强xx罪。这件事情发生在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他为此而在州监狱里服刑两年。 “听起来像是这座小市镇上的一个可爱的家伙!”罗伯特讽刺说。 “他在医院的急诊室工作,”安吉拉说,“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知道他的这一情况。” 罗伯特回到第一部打印机前,从已输出的资料中找出了克莱德-迪文什尔的材料。 “他也在海军呆过。”罗伯特大声对安吉拉说道。安吉拉此时完全被源源不断打印出来的犯罪记录惊呆了。这些材料上的日期似乎表明迪文什尔是在海军服役期间因强xx罪而被捕的。 安吉拉走到罗伯特身后,从他的肩头望过去。 “瞧这个!”罗伯特指着一连串的日期说,“这位迪文什尔先生出狱以后,他的社会保险登记表上存在着一些空档。我从前也看到过类似情况的表格。这些空档说明他不是又被关押过,就是改用了化名。” “仁慈的上帝啊!”安吉拉感叹说,“菲尔-卡尔霍恩曾说过我们将会被查出的材料吓一跳的。他说得真对。” 半小时后,安吉拉和罗伯特抱着装满计算机打印材料的几个盒子走出了彼得的办公室,朝罗伯特的办公室走去。 罗伯特的办公室与彼得那间的设备很相似。唯一明显的区别在于罗伯特的有一扇窗子,可以俯瞰缓缓流淌的查尔斯河。 “现在让我来给你查清经济方面的材料。”罗伯特坐在一终端机前说道。一会儿,有关资料便不停地出现在荧屏上,犹如打开闸门的流水一般。 随着罗伯特的打印机操作的响声,一页一页的材料以惊人的速度输进了收集盘。 “我今天可真是大开眼界了,”安吉拉说,“我以前从未想到过会这样容易地获得如此之多的个人材料。” “为了好玩,咱们瞧瞧可以得到你的哪些情况。”罗伯特说,“你的社会保险编号是多少?” “谢谢你,免了吧!”安吉拉说,“我现在债台高筑,查出来反倒叫人不愉快。” “那么,我今晚就多查一些这几名嫌疑犯的材料,”罗伯特说,“有时夜间查询要容易些,因为那时计算机的用户比白天的要少一些。” “太感谢你了!”安吉拉边说边吃力地抱起那两纸箱材料。 “我看还是我来帮你一把吧!”罗伯特说。 把纸箱装进汽车后面的行李箱后,安吉拉长时间地拥抱了罗伯特。 “再次向你表示感谢!”安吉拉说着,又紧紧地拥抱了罗伯特。“见到你真高兴!” 罗伯特目送安吉拉开车驶离,向她挥手告别。安吉拉在后视镜里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她为此次见到他而由衷地喜悦,尽管刚见面时感到某种短暂的尴尬。她现在期盼着尽快将所弄到的资料拿给戴维和卡尔霍恩。 “我回来了!”安吉拉抱着一纸箱材料走进后门时激动地喊道。没有听到任何反应,她又返转去取第二个纸箱。她最后进到房内,仍是一片寂静。安吉拉顿感不安起来。她穿过厨房和餐厅往楼梯走去。她惊讶地看到戴维稳坐在娱乐室里阅读书籍。 “你为什么不答理我呢?”安吉拉问。 “你说你回来了,”戴维说,“我想就没有必要答应你了!” “你怎么了?”安吉拉问。 “没有什么,”戴维说,“你今天和你的旧相识在一起过得怎样?” “你就是为这个!”安吉拉说。 戴维耸了耸肩。“奇怪得很,我们在波士顿生活了四年,你从来没有提到过你的这位朋友。” “戴维。”安吉拉有些气恼地说。她走上前去,扑到戴维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搂着戴维的脖子。“我并不是有意将他隐瞒。如果当真是那样,你想我会把他的名字告诉你吗?难道你不认为我只爱你,不爱任何其他人吗?”她吻了吻戴维的鼻子。 “保证?”戴维问。 “保证!”安吉拉说,“尼琪的情况怎样?” “她很好,”戴维说,“现在在睡觉。她还在为卡罗琳的死感到难过。不过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你怎么样?” “你不亲眼看看是不会相信的,”安吉拉说。“跟我来!” 安吉拉把戴维拉到厨房里,指给他看那两个纸箱。戴维从中取出几页资料看了看说:“你说得对,我先前还真的不信呢。这些材料得花很多小时才能浏览一遍。” “我们被解聘是件好事,”安吉拉说,“至少我们有的是时问。” “我很高兴看到你又像往常一样具有幽默感了。”戴维说。 他们二人开始一起做饭。尼琪睡醒后也来厨房帮忙,尽管她身上还带着静脉注射器,行动有些不便。他们坐下来吃饭之前,戴维给皮尔斯纳医生挂了电话。他们一致决定可以取掉尼琪身上的静脉注射器,今后只需继续给她口服抗菌素就行了。 戴维和安吉拉吃饭时,商量着是否将他们在巴特莱特的处境告诉各自的父母。安吉拉表示不愿意。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可顾虑的,”戴维说,“你父母会高兴的。他们本来就不愿意我们来这里。” “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安吉拉说,“他们又要开始‘我早就告诉过你们-那老一套的说教。我一听就心烦。” 饭后,尼琪看电视;戴维和安吉拉开始了长时间的计算机资料翻阅工作。戴维越看越觉得像他和安吉拉这样的生手,要查清这么多的资料真是太困难了。 “这要花我们许多天的功夫!”戴维说。 “我们可以集中精力查找那些同巴特莱特医院有联系的人,”安吉拉说,“他们总共只有五个人。” “这是个好主意!”戴维说。 同安吉拉一样,戴维发现那些人的犯罪记录最有意思。而他对克莱德-迪文什尔的这样一段材料特别感兴趣:迪文什尔不仅因强xx罪服过刑,而且还曾于密执安州因在杰克-凯沃尔基恩宅前鬼混而被拘留过。帮助他人自杀和安乐死有着类似的借口。戴维怀疑迪文什尔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位“仁慈天使”。 戴维同样也对彼得-沃尔奥夫的情况感到十分惊讶。沃尔奥夫曾先后多次被捕,其中六次是在计划生育中心的门外,三次是在人工流产诊所的外面,还有一次是因为袭击殴打一名医生。 “真有意思!”安吉拉说。她正在阅读社会保险方面的材料。“所有这些人都在军队服过役,包括克劳德特-莫里斯。真是巧合。” “或许这就是他们都有刺花纹身的原因。”戴维说。 安吉拉点头同意。她记起了罗伯特所说的刺纹身是他们进入人生新阶段的一种标志。 帮助尼琪做了呼吸疏导治疗,他们把尼琪安顿上了床。他们回到一楼,把计算机打印的资料拿到家庭娱乐室,又开始了筛选工作,将在巴特莱特医院工作的五个人的材料各自单独分成一堆。 “我想卡尔霍恩该来电话了,”安吉拉说,“我真盼着听听他对这些材料的意见,特别是关于克莱德-迪文什尔的那份。” “卡尔霍恩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戴维说,“他说他有情况才给我们电话。” “那么我给他去个电话,”安吉拉说,“我有事告诉他。” 安吉拉只听到卡尔霍恩电话答录器的声音。她没有留言就挂上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戴维说,“这些人竟如此频繁地变换工作。”戴维正在浏览他们的社会保险材料。 安吉拉走到他身边,从他肩头看过去。她突然上前拿出一份材料,戴维正准备把它放在范-斯莱克的那一堆上。 “瞧这个!”她指着一条内容说,“范-斯莱克在海军呆了21个月。” “怎么?”戴维问道。 “难道这一点不异乎寻常吗?”安吉拉说,“我还以为在海军服役至少需要三年。” “这方面我也不清楚。”戴维说。 “咱们看一看迪文什尔的服役记录吧!”安吉拉说。她匆匆查阅着迪文什尔的资料,一直找到所需的那一页。 “他一共有四年半的时间。” “我的天!”戴维惊叫了起来。“你要听一听这个吗?乔-福布斯共有三次宣布个人破产。我真奇怪他有这种背景又怎能申请到新的信用卡的。但他的确是得到了,而且每次都是在不同的机构领取新卡。这太不可思议了。” 戴维强打起精神看材料,直到夜里11点。“我得上床了。”他说道,接着将手里的材料扔到了桌上。 “我就等你说这句话,”安吉拉说,“我早就精疲力竭了。” 他们手挽手地走上楼去,对于一天之内做了这许多事情,心里都有一种满足感。不过,假若他们对于自己的工作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稍为有所认识,他们就不会这样高枕无忧了。 第24章 10月31日,星期日 天亮了,万圣节到来了。这是个明媚清新的早晨。各家各户放在门廊上和窗台上刻有鬼脸的南瓜都蒙上了一层薄霜。尼琪醒来时感觉身体已完全恢复正常了,节日的气氛也使她的情绪好了许多。安吉拉在这一周早些时候,就特地给可能来玩“不给吃就捣蛋”的孩子们准备了一些糖和水果。 安吉拉没心情去教堂。原先他们很想合上巴特莱特社区生活的节拍,现在已完全丧失了这种愿望。戴维提出,虽全家不去教堂,可还是应去铁马酒店吃早餐。安吉拉却不同意,她宁愿呆在家里。 早饭后,尼琪闹着要父母允许她出去玩“不给吃就捣蛋”的游戏。可安吉拉却不为所动。尼琪最近这次肺部发炎才刚刚痊愈,做母亲的还放心不下,没有让她跑到寒冷的户外去。最后安吉拉作了让步,叫戴维进城去买一个大南瓜,又让尼琪帮她在家布置,为到他们家门前来闹的孩子们准备东西。 安吉拉叫尼琪把一个盛色拉的大玻璃碗装满小块巧克力糖,然后把碗端到前厅,放在靠门的桌上。 安吉拉又让尼琪用彩色美术纸制作各种万圣节装饰品。在尼琪高高兴兴地做着这一切时,安吉拉给在剑桥的罗伯特-斯考利挂了一个电话。 “接到你的电话我很高兴,”罗伯特一听出是安吉拉的声音就愉快地说,“像我前次所答应的,我又弄到了很多经济方面的材料。” “感谢你出了这么多的力,”安吉拉说,“不过我还有个请求。你能为我再搞到他们在军队服役的记录吗?” “你这是在逼我,”罗伯特说,“你可能也想得到,查询军事方面的资料要困难得多。我想我可以得到些一般情况,可能否得到你所需要的材料就不敢保证了,除非彼得的同事可以查询五角大楼的数据库。可对这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我能理解,”安吉拉说,“我事先已料到你会这么说。” “咱们先不要放弃努力,”罗伯特说,“让我同彼得联系一下,看他怎么说。我过几分钟给你回个话。” 安吉拉挂上电话,转身去看尼琪干得怎样。尼琪已经剪了一个很大的橙红色月亮,这时正在剪一个骑着扫帚的女巫。安吉拉很为女儿感到高兴。她本人和戴维都不具备任何艺术才能。 戴维买回来一个特别大的南瓜,尼琪见了非常高兴。安吉拉帮着把报纸摊在厨房的桌上,戴维和尼琪立即全神贯注地把南瓜刻成一个人面灯的形状。安吉拉也在一旁帮忙,直到电话铃响了。是罗伯特打来的电话。 “告诉你个坏消息,”他说道,“格洛利亚得不到五角大楼的资料,但是我可以弄到些基本材料。我将这些和所有新查到的经济方面的内容一并用电传给你发来。你的电传号码是多少?” “我们没有电传。”安吉拉回答说。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似乎她和戴维没跟上90年代似的。 “你的计算机有调制解调器吗?”罗伯特问道。 “我们没有计算机,只有一台给尼琪玩的游戏机。”安吉拉如实地说道,“不过我会想办法收到这些材料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范-斯莱克为什么只在海军服役了个月吗?” 停了一会儿。安吉拉听到罗伯特正在翻阅纸张的声音。 “找到了,”他最后说,“范-斯莱克有一份因健康原因而退伍的材料。” “有具体说明吗?”安吉拉问。 “我看不会有,”罗伯特说,“不过这里有些有趣的材料。材料上说范-斯莱克曾就读于康涅狄格州新伦敦的潜艇学校,后转学到核动力学校。当时他是一名潜艇兵。” “为什么说这一材料有趣呢?”安吉拉问。 “并非人人都有机会上潜水艇的,”罗伯特说,“材料上还说他曾被从关岛派到美国海军卡米哈米阿号潜水艇上干过。” “克莱德-迪文什尔在海军又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安吉拉问。 又是一阵翻阅材料的声音。“他是一名海军士兵。”罗伯特说道。他接着又说:“我的天,这不是无独有偶吗?” “什么?”安吉拉问。不能亲自看到这些材料使她感到很扫兴。 “迪文什尔同样也有因健康原因而退役的材料。”罗伯特说。“他曾因犯强xx罪而服过刑,不过我想他是因别的原因退役的。” “我觉得这比范-斯莱克上潜艇学院有趣。”安吉拉说。 安吉拉再次感谢罗伯特所做的这一切,随后挂上了电话。安吉拉回到厨房。戴维和尼琪正在为南瓜灯那怪诞的面孔做最后的润色修整。安吉拉告诉戴维,罗伯特又为他们找到了一些所需材料。她还告诉他她刚才了解到的关于迪文什尔和范-斯莱克的材料。 “他们俩都是因健康原因而退役的。”戴维说。他很显然在考虑着别的事情。 “你看怎么样?”戴维一边问尼琪,一边和尼琪退后几步,欣赏着他们的杰作。 “我看这真棒!”尼琪说。“我可以在这里面点盏灯吗?” “当然可以。”戴维说。 “戴维,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安吉拉问。 “我当然听见了。”戴维说。他把一支蜡烛递给尼琪。 “我希望咱们能找到他们被遣返退伍的具体原因。”安吉拉说。 “我敢打赌我想得出办法,”戴维说,“请退伍军人管理部门的人把这方面的情况从计算机资料库调出来就可以了。他们肯定把这些情况都记录在案的。” “好主意!”安吉拉说,“你觉得我们可以请谁帮这个忙呢?” “我有位当医生的朋友在波士顿退伍军人局里工作。”戴维说。 “你认为他愿意帮助我们吗?”安吉拉问。 “她是位女士。”戴维说。戴维见尼琪还没有把蜡烛立起来,就叫她把南瓜底部挖平一点,以便放稳蜡烛。 “你的这位医生朋友是何许人?”安吉拉问。 “她是一位眼科医生。”戴维说道,仍在看着尼琪设法把南瓜里面的蜡烛放稳。 “我问的不是她的职业,”安吉拉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 “她是我中学的同学,”戴维说,“我们高三那年常约会。” “她在波士顿地区有多久了?”安吉拉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夫妻之间有时在玩妒嫉的游戏。 “她的名字叫尼科尔-朗斯特劳姆,”戴维说,“她是去年底到波士顿的。” “我以前没听见你提到过她。”安吉拉说,“你是怎么知道她到波士顿的?” “我在医院时她打电话告诉我的。”戴维说。看到南瓜里的蜡烛终于立稳了,他表示祝贺地拍了拍尼琪。尼琪赶忙跑去取火柴。他转过身来听安吉拉在讲什么。 “那么她来波士顿以后你见过她没有?”安吉拉问。 “我们只在一起吃过一顿午餐,”戴维说,“就这些。因为她还抱有些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告诉她最好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们作为朋友就这样分手了。” “你讲的是实话?”安吉拉问。 “是实话。”戴维说。 “你认为现在突如其来地给她一个电话她会帮助我们吗?”安吉拉问。 “老实说,我心里也没数。”戴维说,“如果我们想利用她在退伍军人局工作这重关系,我就必须亲自去一趟。因为这涉及到要她违反保密规定的问题,电话上不好谈。再说,我当面给她讲这事的来龙去脉,也清楚些。” “什么时候动身?”安吉拉问。 “今天,”戴维说,“我先给她去电话,看她是否在,然后再去。我还可以到麻省理工学院取回你跟罗伯特要的材料。你认为如何?” 安吉拉咬紧嘴唇思忖着。她为自己这么吃醋而感到吃惊。现在她知道戴维是怎么想的了。她摇摇头叹了口长气。“给她打电话吧。”她说。 安吉拉在收拾制作南瓜灯丢掉的瓜瓤和瓜肉,戴维一人去到起居室给尼科尔-朗斯特劳姆打电话。安吉拉虽然并不想听他们的谈话内容,可不由自主地还是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戴维打电话的语气很高兴,使她感到很不自在。戴维几分钟后回到了厨房。 “一切都已谈妥,”戴维说,“她过两个小时就见我,联系很方便。她在医院,随时都可以找到她。” “她是金发碧眼吗?”安吉拉问。 “嗯,是的。”戴维说。 “我猜就是。”安吉拉说。 尼琪点燃了南瓜里的蜡烛,戴维将南瓜灯拿到外面的门廊上。他让尼琪自己选择放南瓜地方。 “这盏灯看上去真棒。”尼琪把南瓜灯放好后说。 回到屋里,戴维叫安吉拉打电话告诉罗伯特-斯考利,他过一会要到他那里去。戴维上楼去准备时,安吉拉给罗伯特挂了电话。 “很有意思。”罗伯特听到安吉拉给他解释戴维此行的目的后说。 安吉拉不知该对此如何反应。她只是再次向他表示感谢,便挂上了电话。接着她又给卡尔霍恩打了电话,可他仍不在家。 戴维穿着蓝上衣灰下装走下楼来,显得英俊潇洒。 “你非得如此打扮不可吗?”安吉拉问。 “我这是去退伍军人医院,”戴维说,“总不好穿着牛仔裤和汗衫去。” “我又给卡尔霍恩去了个电话,”安吉拉说,“可他还是不在家。我想他现在真是全身心地投入此案的侦破工作了,所以最近老是早出晚归的。” “你给他留话了吗?”戴维说。 “没有。”安吉拉说。 “为什么不?” “我讨厌答录机,”安吉拉说,“再说,他肯定知道我们想了解他的进展情况。” “我觉得你还是该给他留个话。”戴维说。 “如果今晚还联系不上,那该怎么办呢?”安吉拉问,“去向警察局报告吗?” “我也不知道,”戴维说,“我可不愿同罗伯逊谈任何问题。” 安吉拉望着戴维开车驶出院子后,就将注意力放在了尼琪身上。她一心想让女儿度过一个愉快的万圣节。 被强烈的好奇心所驱使,戴维首先去见了罗伯特-斯考利。戴维本来还自鸣得意地希望看到对方是一位其貌不扬的书呆子,不料见面后却自叹弗如。原来对方是一个面色红润,有着一副运动员体格的健美男子。更令戴维妒嫉的是,他似乎是一个真正讨人喜欢的人。 两人握了握手。戴维看得出罗伯特也在打量自己。 “我要感谢你的帮助。”戴维说。 “这是朋友应该做的。”罗伯特说。他交给戴维又一箱子资料。 “我应该说明的是,这里有一些经济方面的新资料。”罗伯特说,“我发现沃纳-范-斯莱克去年一年开了数个银行账户。他显然是到阿尔伯尼和波士顿这两地办的存款手续。我昨天没注意到这一材料,因为当时主要关心的是信用卡和债务方面的问题。” “奇怪!”戴维说,“数额大吗?” “每个账户都不到一万美元,很可能为了逃避银行对于一万美元以上款项必须报告的这一制度。” “对于一名社区医院维修部门的负责人员来说,这仍是笔不小的款子。”戴维说。 “在这年头,这可能意味着在经营一个小规模的吸毒圈子,”罗伯特说,“如果真是如此,他的钱不该存入银行,而应秘密地藏起来。这样才符合情理。” “我从几个十几岁的病人那里听到,很容易在当地中学里弄到大麻。”戴维说。 “是这样,”罗伯特说,“因此你和安吉拉所做的这一切,最终将为美国成为无吸毒现象的国家作出贡献。” 戴维笑了,再次感谢罗伯特对他们的鼎力相助。 “下次你们俩来波士顿,提前给我打个招呼。”罗伯特说,“在剑桥有一家名叫安纳哥-毕斯特罗的大饭店。我在那儿招待你们。” “好的!”戴维边说边挥手向罗伯特告别。戴维在去取车的路上,心里直嘀咕:他们三人如果在一起,他一定会觉得不痛快。 将一箱资料放进车子的货箱之后,戴维驱车驶过了查尔斯河,沿着芬威大街开去。他到退伍军人医院只用了20分钟时问。星期日下午三点钟左右,路上没有多少车辆。 戴维走进了医院,心想事隔多年,生活向他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他同尼科尔-朗斯特劳姆从高二下学期起便经常约会,这种关系大约保持了有一年之久。但是她毕业后便去西海岸读大学了,然后进医科大学,做住院实习医生。他一度听朋友们说她已结婚了。可在去年她打来电话之时,才得知她又离婚了。 戴维让人去叫尼科尔,他在门厅里等她。一会儿,她走了出来,两人互相问候,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戴维很快就知道她的生活里又有了另外一个男子。戴维为她感到高兴,他的态度也开始变得随便了一些。 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尼科尔带戴维走进医生休息室。两人坐定之后,戴维便告诉了尼科尔他同安吉拉在巴特莱特所经历的这场灾难。他接着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你觉得怎样?”戴维问,“你介不介意帮助查一下你们的资料?” “此事只有你我知道?”尼科尔问。 “以我的名誉和人格作保证,”戴维说,“当然安吉拉是唯一的例外。” “我也是这么想。”尼科尔说。她考虑权衡了几分钟后,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好的,”她说,“如果有人在谋害病人,那么我认为我们的做法就是正当的,至少这次是对的。” 戴维将一个只有几个人的名单交给了尼科尔:迪文什尔,范-斯莱克,福布斯,沃尔奥夫和莫里斯。 “我还以为你只对两个人感兴趣。”尼科尔说。 “我们知道这五个人都在军队里服过役,”戴维说,“而且这五个人都有纹身。我们最好查得详细些。” 尼科尔利用社会保险编号和出生日期查出了每个人在军队的身份编号,然后调出他们的档案。立刻便出现了令人吃惊的材料:福布斯和沃尔奥夫两人也是因健康原因退役的。只有莫里斯一人属于正常退役。 福布斯和沃尔奥夫的退役诊断书都写得非常简单,福布斯是因为长期背部疾病,沃尔奥夫则是由于患有慢性前列腺炎。 范-斯莱克和迪文什尔的诊断则不那么空泛。范-斯莱克的最为复杂。尼科尔必须在荧光屏上一页一页地仔细阅读。范-斯莱克退役是因为诊断患有精神病,“遇到思想压力便会产生癫狂和强烈的幻想等心理障碍”。 “仁慈的上帝,”戴维说,“我不敢说我读得懂这些材料。你懂吗?” “我是搞眼科的,”尼科尔说,“可我认为该诊断的意思是说这家伙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并伴有多种疯狂症。” 戴维看了看尼科尔,惊奇地扬起了眉毛。“你在这方面好像比我知道得还多,”他说,“佩服!” “我一度对精神病这一科感兴趣。”尼科尔说,“看起来我得远远地离开范-斯莱克这个家伙。瞧这里,尽管他有这些精神方面的疾病,他却受了这么多年的学校教育,竟然还进过核动力学校。听说那所学校的管理是十分严格的。” 尼科尔继续看着荧光屏上的材料。 “等一等。”戴维靠在尼科尔的肩上说。他指着一段叙述范-斯莱克在潜水艇上值班时因精神病突然发作而肇事的文字记录。当时,他已担任轮机部核动力机械师助手的工作。 戴维大声读道:“在潜艇上值班的前半段时间,病人的癫狂症已显现出来,且有增无减。他的表现是心情亢奋,由此而导致判断错误,敌视他人,好与人斗,最后产生一系列的幻觉,认为自己受到全艇人员的讥笑,身体也受到计算机和核辐射的严重影响。其幻想狂最终达到殴打艇长的极点。病人最后不得不被禁闭。” “哎呀!”尼科尔惊叫道,“我希望不要在门诊见到他!” “他平时并不像档案上所说的那样严重,”戴维说,“我还跟他谈过几次话呢。他虽然不善于交际,待人也不友好,但他还是在工作。” “我说他是颗定时炸弹!”尼科尔说。 “在核潜艇上服役,猜疑遭到核辐射算不上过于癫狂。”戴维说,“假若我在核潜艇上工作,知道离核反应堆如此之近,我也会发疯的。” “这里还有记载。”尼科尔说。她大声读道:“范-斯莱克的孤僻性格由来已久。其父生性好斗,嗜酒成癖;其母胆小怕事,随和温顺,娘家姓特雷纳。” “我对他这方面的情况有所风闻,”戴维说,“这家伙的舅舅哈罗德-特雷纳是巴特莱特医院托管委员会主席。” “此处另有一段有趣的材料。”尼科尔说。她又开始大声读了起来:“该名病人对于一些有权势的人物表现出明显的崇拜倾向,但也会因日常发生的或有时纯属他主观臆造的琐事而反目成仇。他的这种行为模式在应征前和在海军服役期间均有所表现。”尼科尔抬头看了看戴维。“我可绝对不做他的上司。” 他们又往下查看迪文什尔的材料。迪文什尔的材料较为少些,可是在戴维看来,也同样有意思,而且显得更为重要。克莱德-迪文什尔在圣地亚哥曾数次因染上性病而接受治疗。他还患过b型肝炎。最后他被查出染有艾滋病病毒。 “这一材料或许十分重要,”戴维说着,轻轻拍着计算机的屏幕,指着艾滋病毒一处说,“克莱德-迪文什尔本人患有不治之症这一点可能是查清此案的关键所在。” “但愿我对你们能有所帮助。”尼科尔说。 “我可以得到这些记录的复印件吗?”戴维说。 “那可得花些时间,”尼科尔说,“病史档案室星期天是关闭的。我必须去取钥匙才能使用打印机。” “我可以等你,”戴维说,“不过我得先打个电话。” 尼琪在一阵伤心流泪和抱怨之后,终于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去周围邻居家玩那种“不给吃就捣蛋”的游戏对她并无益处。早晨晴朗的天空这时已变得浓云密布,是一番要下雨的景象。但是尼琪仍然穿着那身吓人的装束,不时跑到家门口去吓唬几个前来寻开心的孩子,从中得到不少的乐趣。 安吉拉虽然不喜欢尼琪的扮相,但也没有吭声。她不忍心破坏尼琪的兴致。 她趁尼琪守候在门旁准备恐吓更多前来戏谑的孩子时,又给卡尔霍恩挂了电话。可卡尔霍恩仍然不在家。那天下午早些时候,她给卡尔霍恩打电话时,曾接戴维的意思给他留了言,但他至今都没有回话。安吉拉顿觉不安起来。她抬头往窗外看去,天色越来越暗,又不禁为戴维到现在还未回来而担心。尽管戴维在几个小时前来过电话,说他回来的时间要比预计的晚一些,可她认为戴维此时也应到家了。 半小时后,尼琪自动提出不玩了。天开始黑了下来,对于万圣节寻开心的孩子来说,这时也很晚了,不见有再来闹腾的了。 安吉拉正打算做晚饭,门铃突然响了。因为尼琪已走到楼上准备洗澡,安吉拉便前去开门。她走过前厅的桌子时,顺手拿起了盛有巧克力的玻璃碗。她从旁边的窗子看到了一个戴着蛇头面具的男人。 安吉拉将门锁打开,拉开了房门,刚说了句对方的假面具可真是够大的这类话,突然发现这个男子的身边并没有孩子。 安吉拉对此还未作出反应,对方就一步冲了进来,迅速用左臂搂住安吉拉的颈子,接着抱住她的头部。他用带手套的右手捂着她的嘴巴,使她喊叫不出声来。安吉拉手里端的巧克力碗跌落在门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摔成一地的碎片。 安吉拉企图从这人的手中逃脱,但只是徒劳地挣扎着。这人的力气很大,手臂像一把老虎钳似的紧紧将她抱住。她虽然拼命叫喊,却因嘴被蒙住,只能发出低沉闷塞的声音。 “闭嘴!否则我把你杀了!”这人压低嗓门,用一种沙哑的声音说。他猛烈地摇撼她的头部,安吉拉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头上一直穿过脊背。她停止了挣扎。 这人环视了门厅四周,接着又挣大眼睛顺走廊朝厨房望去。 “你的丈夫在哪里?”他厉声问道。 安吉拉讲不出话来。她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好像立刻就要昏倒过去。 “我现在放开你,”这人吼道,“你如果胆敢叫出声来,我就毙了你!懂吗?”他又剧烈地摇了摇安吉拉的头,疼得她流出了眼泪。 这人随即松开了安吉拉。安吉拉向后倒退了一步,赶忙将身体站稳。她的心跳得厉害。她知道尼琪在楼上的浴室里。拉斯蒂不巧被关进了外边的仓库,因为前来取闹的孩子都讨厌它。 安吉拉注意地看了一下袭击她的这个人。他戴着一顶奇形怪状的蛇头假面具。从假面具安着锯齿状牙齿的嘴里耷拉出一根分叉的红色长芯子。安吉拉这时开始考虑,该怎么办?如何对付这个歹徒?她看见他的右手握着一支手枪。 “我丈夫不在家。”安吉拉终于说出话来,由于刚才脖子被卡得太紧,声音已变得嘶哑。 “你生病的孩子呢?”这人又厉声喝问。 “她和朋友们出去凑热闹了。”安吉拉说。 “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那人又问。 安吉拉犹豫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这人猛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拽,拇指掐进她的肉里。“我在问你问题。”他大声吼叫道。 “很快。”安吉拉好容易答了出来。 “很好,”这人说,“我们可以等他。咱们现在到房子各处看一看,看你是否在欺骗我。” “我不会撒谎的。”安吉拉一边说,一边同时感觉到自已被推着走进了家庭娱乐室。 尼琪不在浴室里,她已经在外面呆了好一会。一听到门铃声,她便匆忙穿上衣服,戴起面具,她希望在来玩的孩子们离开之前赶下楼去,看看他们的装束,同时也想用自己的假面具吓唬一下他们。她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玻璃碗摔碎的声音。她赶忙止住脚步,在楼梯上眼睁睁地看着她母亲在那个戴着蛇头面具的男人手臂里挣扎的情景。 尼琪克服了暂时的惊恐,沿着走廊跑进了那间大卧室去打电话。但是听不见任何拨号音。电话线路已被切断了。她又跑过走廊,偷偷地从楼梯边沿望过去,刚好看到她母亲和那人一起走进了娱乐室。 尼琪又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家里的那支猎枪靠放在一楼楼梯端柱的背后。 尼琪看见她母亲和那个戴着蛇头面具的人从娱乐室走了出来,便赶忙躲到了一边。尼琪听得到他们走动时脚踏玻璃碗碎片的声响。随后脚步声停了下来。她听见他们压低嗓门说话的声音。 尼琪又壮起胆子往楼梯下面看,她看到她母亲同那人刚从起居室出来不久,又消失在通往厨房的走廊里。 尼琪蹑手蹑脚地慢慢向前移动,又看到了楼下的那支猎枪。她开始走下楼梯,可不管她走得多慢,每迈动一步,都会由于她那虽轻但也有70镑的体重而发出的吱嘎声。 尼琪刚走下一半楼梯,就听到安吉拉和那人从走廊里走了回来。尼琪丧魂落魄地转身奔到楼上。她飞快地跑了半截走廊就止住了脚步,心想还是回到楼梯口,等安全一些再去一楼的门厅。就在这时,她母亲和那人却开始往楼上走来,这使她惊恐万分。 尼琪立即跑过走廊,冲进父母的卧室,钻到一个大壁柜里。这壁柜后面另有一扇门,出门是一段不长的走廊,与外面的车库相接。走廊的两侧是几间贮藏室,走廊的尽头有一个螺旋楼梯,通往楼下存放杂物的房问。 尼琪迅疾沿着这个楼梯跑下楼去,接着穿过了厨房,顺着一楼走廊来到了门厅。她一把抓起那支靠在楼梯端柱上的猎枪,首先,像她母亲教的那样,检查弹盒里是否装上了子弹。她看清已上有子弹之后,便将保险栓打开。 此时,尼琪的心情由兴奋不已而迅速变得茫然起来。尽管手里拿着猎枪,可是她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母亲曾告诉过她猎枪打出去的弹药是伞形散开的,不用特别瞄准,就可以击中几乎任何的目标。现在的问题是她母亲的安全。她怕误伤了她。 尼琪几乎没有时间细加考虑自己所面临的难题。差不多与此同时,她听到那个歹徒将她母亲押着从楼上走廊走下通门厅的楼梯。尼琪急忙向厨房退去。她不知道是该躲藏起来,还是该跑到周围邻居家。 尼琪还没来得及考虑好,她母亲便已踉踉跄跄走下了最后几级楼梯,来到了门厅。显然她是被推下来的。在她身后是那个戴蛇头面具的歹徒。那个歹徒当着尼琪的面又凶狠地一推,将她母亲从门厅推进了起居室里。歹徒的右手握着手枪。 歹徒迈步要跟上她母亲,此时大约离尼琪有20英尺的距离。尼琪把猎枪端在腰部,左手抓住枪筒,右手握着枪托,手指扣住了扳机。 歹徒走动时转了一下身,看到了尼琪。他先是一怔,然后把枪瞄向了她。尼琪紧闭双眼,扣动了扳机。 狭窄的门厅里猎枪的射击声响得令人恐惧。猎枪产生的后座力将尼琪推倒在地上。不过尼琪始终牢牢地握住手里的枪。她刚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拼命扣动了扳机。她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以至于听不见子弹上膛发出的机械运作咋哒声和空子弹壳跳出落地的声音。 安吉拉突然从子弹爆炸的烟幕里出现了,她是从厨房方向走过来的。她一听到射击声,就从起居室跑进厨房,迂回来到走廊里。她把猎枪从尼琪手里接了过来。尼琪为能放弃这支枪而感到十分高兴。 从娱乐室的方向她们听到一扇门被猛烈撞开的声音,然后是一片寂静。 “你伤到了吗?”安吉拉小声问尼琪。 “我想没有。”尼琪说。 安吉拉将尼琪扶了起来,对尼琪做了个跟她走的手势。她们悄悄地走进了门厅,又小心翼翼地穿过拱道进入了起居室。她们看到了尼琪放的那一枪所造成的破坏情况。有些枪弹射进了拱门的一侧,其余的将起居室凸肚窗的四块玻璃打得粉碎。也就是这扇凸肚窗前些日子被人用砖头打破过。 她们随后转到楼梯下面,尽量避免踩着破碎的玻璃。她们走进通往娱乐室的拱道时,突然感到一股冷风吹来。安吉拉把枪瞄向前方。安吉拉和尼琪一起缓慢地向前挪动着,同时发现了冷风的来处,原来是通阳台的一扇对开玻璃门已被人打开,在晚风中来回轻轻地摆动着。 尼琪紧紧抓住她母亲裤子上的皮带扣,两人向敞开的玻璃门走去。她们静静地站在门前有几分钟的时间,凝视着庭院周围那排黑森森的树木,听着四处的动静。唯一能听到的是远处的狗吠声和拴在仓库里的拉斯蒂不甘示弱的叫声。没有见到任何人的踪影。 安吉拉关上玻璃门,并把门锁好,手里仍然握着枪。她弯下身来,紧紧地拥抱着尼琪。 “你是英雄!”她说,“我要告诉你父亲。” “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尼琪说,“我不是故意打碎玻璃的。” “窗子不要紧!”安吉拉说,“你干得太好了!”安吉拉走去打电话。她惊讶地发现电话没有声音。 “你们卧室的那部电话也不通了。”尼琪说。 安吉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歹徒事前先将电话线剪断了。假若不是有尼琪,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我们必须弄清这人还在不在这儿,”安吉拉说,“来,咱们把整个房子搜一遍。” 她们一起通过餐厅,走进厨房,检查了放脏旧衣物的房间和两个小贮藏室。随后她们又走回厨房,穿过中心走廊,回到门厅。 安吉拉正在考虑是否去楼上查看,门铃又响了起来,安吉拉和尼琪都吓了一跳。 安吉拉和尼琪从房门两侧的窗户里望出去,看到了一群扮成妖巫和鬼怪的孩子们站在门廊上。 戴维将车子驶入了车道。他惊奇地发现家里所有的灯都是亮着的,接着看到一群十几岁的孩子跳下门廊跑过草坪,消失在周围的树荫里。 戴维将车停住。他看到房子的前门上扔了不少生鸡蛋,窗子被涂上了肥皂,万圣节的南瓜灯也给砸烂了。他本打算去追那群孩子,可转念一想,在黑夜里捉到他们的可能性太小。“混帐东西!”他大声叫道。接着他又看到起居室凸肚窗的玻璃被打碎了。 “哎呀,”戴维喊道,“这也太过分了。”他走下汽车来到门前,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房子的正门和墙上被扔满了番茄和鸡蛋。 当戴维看到门厅的地板上到处是玻璃碎片和糖果时,才真正焦虑起来。他突然担心家里出了事,大声叫喊着尼琪和安吉拉的名字。 几乎与此同时,安吉拉和尼琪双双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安吉拉手里仍然握着猎枪,尼琪开始哭了起来,飞快地跑下楼去,一头扑进他的怀里。 “他手里拿着枪。”尼琪抽泣着告诉戴维。 “谁拿着枪?”戴维更为惊讶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安吉拉走下楼梯,坐了下来。 “我们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安吉拉说。 “他是谁?”戴维问。 “我不知道,”安吉拉说,“他头戴一个万圣节蛇头假面具,手里拿着枪。” “我的天!”戴维说,“我真不该让你们单独待在家里,对不起。” “这也不是你的过错,”安吉拉说,“可你比电话上讲的时间回来得晚多了。” “复印那几个人的病情档案比原来想象的多花了一些时问。”戴维解释说,“我在回家的路上几次给你们打电话,可电话一直占线。我后来问接线人员,才告诉我是电话线路出了问题。” “我认为电话线是被人有意剪断的,”安吉拉说,“可能就是被那个不速之客。” “报警了吗?”戴维问。 “电话不通我们怎样报警呢?”安吉拉不高兴地反问道。 “对不起,”戴维说,“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那人逃走后我们一直躲在楼上,”安吉拉说,“生怕他再回来。” “拉斯蒂在哪儿?”戴维问。 “因为它对那些来门前闹腾的孩子狂叫不止,所以我白天早些时候就把它拴在仓库里了。” “我到汽车里去取移动电话,把拉斯蒂也顺便牵回来。”戴维说道,随后又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尼琪。 他刚走到户外,就又看见那群十几岁的孩子往四处散去。 “你们最好都给我滚开!”戴维冲着消失在黑沉沉的夜色中的孩子喊道。 安吉拉和尼琪还在厨房里等他,只见他一手拿着移动电话,一手牵着拉斯蒂回来了。 “外边有一群很凶的孩子,”戴维说,“他们把门廊弄得肮脏不堪。” “我想这是因为我们给他们吃了闭门羹的缘故,”安吉拉说。“所有这些来玩的孩子都是空手而归,我们没有招待他们,就只有让他们捣蛋的份儿了。不过实事求是地说,这同我们今晚所遭受的一切相比,简直算不了什么。” “不能说算不了什么,他们还打破了凸肚窗的好几块玻璃。”戴维说。 “是尼琪打碎的玻璃。”安吉拉说道。她伸手搂住了尼琪。“她是咱们家的英雄。”然后安吉拉将家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戴维。 戴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家里竟会经历了这样一场劫难。当他想到可能出现的那些情况……他不敢继续想下去。这时户外又一轮生鸡蛋扔到了前门上,戴维变得怒不可遏。他跑到门厅,大开房门,想捉拿几个恶作剧的孩子。安吉拉拦住了他。尼琪同时将拉斯蒂抱住。 “他们无关紧要。”安吉拉说,眼里涌出了泪水。 看到妻子的精神要崩溃了,戴维便关上了房门。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什么。他尽量安慰着安吉拉,他也知道追赶那群孩子无济于事,只不过想借此发泄一通,以平息自己的负疚感。 他同时把尼琪拉到跟前,让她和安吉拉都坐在娱乐室的长沙发上。安吉拉情绪刚安定下来,戴维就用移动电话报告了警察局。他们在等候警察到来时,戴维痛骂自己不该离开安吉拉和尼琪二人。 “这是我的过错,”安吉拉说,“我本该想到会遇到危险。”安吉拉接着说起当初有人企图奸污她,实际上是想谋害她的性命。她说她将这一想法告诉过卡尔霍恩,卡尔霍恩认为很有道理。 “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呢?”戴维问。 “我是该告诉你的,”安吉拉坦白地说,“对不起。” “这件事情至少教给我们彼此之间不应该隐瞒任何秘密。”戴维说,“卡尔霍恩怎么样?跟他联系上了吗?” “还没有。”安吉拉说,“我按你说的给他留了话,可至今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戴维说道,站起身来。“我们现在看看那扇凸肚窗。” 警察局毫不着急。他们过了将近三刻钟才姗姗而来。令戴维和安吉拉极为不快的是,罗伯逊竟穿着全套警察礼服。安吉拉真想问一句这是不是他万圣节的装束。陪同他一起前来的是他的助手卡尔-霍布逊。 罗伯逊走进前门时看了一眼门廊上污秽不堪的情景,同时也注意到了那扇被打破了的窗子。他手里拿着一个夹纸板。 “你们家遇到了点小麻烦?”他问。 “不是小麻烦,”安吉拉说,“是大麻烦。”她接着把从那个歹徒闯入她家到戴维回来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 罗伯逊明显地表现出他对安吉拉所讲的不感兴趣。安吉拉在叙述她们所遭遇的这一切时,他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眼珠骨碌碌直转,以此向他的助手示意。 “那么你肯定对方拿的是真枪吗?”罗伯逊问。 “当然是真枪!”安吉拉生气的回答。 “说不定是玩具枪,是装扮的一部分。你敢肯定这家伙不是万圣节来闹着玩的吗?”罗伯逊对霍布逊挤了一下眼睛。 “等一下!”戴维插嘴说,“我不喜欢这种讲话方式。我从你的谈话中明显感到你对此事很不严肃。这人当时带着枪,对我的妻子施行了暴力。见他妈的鬼,凸肚窗玻璃都给打碎了。” “你不要同我吵,”罗伯逊说,“你的这位好太太已经承认了是你的宝贝女儿打碎的窗户,而并不是你们所说的不速之客。让我告诉你另外一点:有明文规定,在镇上除了垃圾处理堆附近的打靶场,一律不得鸣放猎枪。” “你给我出去!”戴维说。 “我很愿意。”罗伯逊说。他示意要霍布逊先走。罗伯逊走到门口又止住了脚步。“让我再奉劝一句。你们这家人在这个城镇不受欢迎,如果你们枪击前来要糖果的无辜孩子,你们将会遇到更大的麻烦。倘若你们真的打伤了孩子,只有上帝可以保佑你们了。” 戴维冲到门口,等罗伯逊这个白痴刚走出去,便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个狗杂种!”戴维怒气冲冲地骂道,“现在咱们不再对当地的警察抱任何幻想了。我们不能指望他们给予任何帮助。” 安吉拉双手抱胸,尽量忍住了眼泪。“怎么会这样糟糕?”她摇了摇头说。戴维走过去安慰她,同时也叫尼琪镇静下来,因为尼琪被他同警察头子的相互争吵吓坏了。 “你说我们今夜还住在这里吗?”安吉拉问。 “这样晚了,我们还能去哪里呢?”戴维说,“我认为我们应该住在这里。可以肯定现在不会再有人来了。” “我想你是对的,”安吉拉叹了口气说,“我现在感觉头脑有些不清醒,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烦躁过。” “你们饿了吗?”戴维问。 安吉拉耸了耸肩,“不太饿,”她说,“不过在出事之前,我就开始做晚饭了。” “-,我可是饿了,”戴维说,“我连午饭都还没吃哩。” “那好,”安吉拉说,“尼琪和我一块弄吃的。” 戴维给电话公司挂了电话,通知他们家里的电话出了故障。电话公司听到他是一名医生,便答应尽快派修理工来。戴维然后走到外面的仓库里,找到了一些户外使用的灯具,他将这些灯全部点燃,把整个院子照得通亮。 他们全家正在吃晚饭时,电话修理工来了。他很快就找到问题出在户外,电话线是在墙外被人割断了。 “我讨厌万圣节。”修理工进屋告诉他们电话线已修好之后感慨地说。戴维感谢他不辞劳苦,星期天晚上还来帮忙。 警察的来访虽然令人恼怒,但也有正面的效果。警察离开之后,那些叫人讨厌的孩子便不再前来骚扰了,显然是因为看到了警车,一个个都被吓跑了。还不到9点,威尔逊夫妇就来到尼琪的卧室,为她进行呼吸疏导治疗。 尼琪入睡后,戴维和安吉拉走到娱乐室里,将他从波士顿取回的资料仔细查阅了一遍。为了安全起见,戴维哄着拉斯蒂离开它往常睡觉的尼琪的卧室,和他们一起呆在娱乐室里。戴维利用这狗锐敏的听觉以防万一。他同时也把猎枪放在身边。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在戴维打开装有病情记录的大信袋时,安吉拉说,“我想今晚来的这人就是秘密进行安乐死和谋杀霍奇斯的同一凶手。我对此十分肯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一切。” “我同意你的判断,”戴维说,“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克莱德-迪文什尔。读一读这个。” 戴维将迪文什尔的病情记录交给了安吉拉。安吉拉很快地浏览了一遍。“我的天!”她快看完材料时不由地叫了起来,“他的艾滋病检查呈阳性。” 戴维点了点头。“这就意味着他本人患有不治之症。我认为他是重要嫌疑犯,特别是把他带有艾滋病毒这一点和他在杰克-凯沃尔基恩房前被捕等事实联系在一起考虑时,我更认为是这样。他显然对安乐死怀有很浓厚的兴趣,不是吗?他的这种兴趣很可能发展成为施行安乐死的行动。他是一名专业护士,具有这方面的医学知识,再说他又在这家医院工作,具备便利的条件。如果这些理由还不充分,他的强xx罪史可以说明问题。他可能就是那个戴滑雪面罩的蒙面强xx犯。” 安吉拉点了点头,可是她并不完全同意。“你这番结论的唯一缺点是完全靠推理。”她说道,接着又问:“你知道克莱德-迪文什尔长什么样吗?” “不知道。”戴维说。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根据他的身高或声音将他辨认出来,”安吉拉说,“我有些怀疑,没有绝对的把握。” “那好吧,咱们继续往下看,”戴维说,“下一个最大的嫌疑犯就是沃纳-范-斯莱克了。瞧瞧他的档案。”戴维将范-斯莱克的材料送给了安吉拉。这份材料比迪文什尔的厚得多。 “哎呀!”安吉拉看完材料后说,“了解一个人可真难啊!” “你认为他是嫌疑犯吗?”戴维问。 “这是一份很有趣的精神病史材料,”安吉拉说,“但我认为他不是嫌疑犯。患神经分裂症伴有癫狂和偏执狂等病症,并不等于就是反社会的精神病患者。” “可是对于安乐死抱有错误观念的人也并不一定就是反社会的。”戴维说。 “你说得对,”安吉拉说,“但同样也不能因为某人患有精神病就说他是罪犯。假若范-斯莱克曾有大量的犯罪事实或暴力行为的记录,那情况就不一样了。既然他以往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我认为还不能说他有多大的嫌疑。再说,他虽然可能知道一些核潜艇的知识,但是他并不具备完整的医学知识。假若他没有受过有关人体健康的专业培训,他怎么会使用一种连你都发现不了的技术去杀害那么多病人?” “我同意你的分析,”戴维说,“可你再看一看我今天从波士顿带回的这份材料。” 戴维将范-斯莱克在阿尔伯尼和波士顿两处存款帐户的材料交给了安吉拉。 “他究竟从哪里弄到这些钱的?”安吉拉问,“你认为这同我们要调查的问题有关吗?” 戴维耸了耸肩膀。“这个问题提得很好,”他说,“罗伯特可不这么想。他认为范-斯莱克是在做贩毒生意。我们都知道镇上有人吸大麻,所以说这也是有可能的。” 安吉拉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贩毒,问题就更严重了。”戴维说。 “为什么?”安吉拉问。 “咱们假设范-斯莱克是杀害病人的凶手,”戴维说,“如果他不是贩卖毒品,他有可能因每害死一个病人而得到一份报酬。” “这真是一个怪诞的想法,”安吉拉说,“假若果真如此,我们将又回到问题的起点。我们还是不知道谁是罪魁祸首。谁会收买他?为什么要收买他?” “我仍然认为此事是某个被引入歧途的‘仁慈天使-所为,”戴维说,“所有的受害者都身患不治之症。” “我认为我们都太主观了,”安吉拉说,“我们已经获得很多材料,并且一直将这些材料放到同一个理论框架里。其实这里的大部分材料和我们所要调查的并没有多大关系。” “或许你说得对,”戴维说道,“不过当时我有这么个想法,如果我们可以断定范-斯莱克是杀人罪犯,那么他精神方面的疾病就有助于我们说明这一切。” “你是什么意思?”安吉拉问。 “范-斯莱克曾在潜水艇巡逻期间因思想压力而突发过精神病。我对此并不感觉意外。我在那种情况下也会发作的。问题在于,他发病后便产生一系列的幻想症,而且殴打了他往常尊敬的上级领导。他的档案中记载了他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问题。假若是我们站在他面前,我相信他的紧张感会完全消失。然后我们可以将他的幻想狂诱发到收买他的人身上。我们只需说,一旦出现问题,这位加引号的‘上级领导人-打算让范-斯莱克承担全部罪责,因为是我们同他这样讲,他会认为问题已经败露。” 安吉拉用惊异的目光看了戴维一眼。“你有时真让我吃惊!”她说道,“特别是你自认为非常理智的时候。你的这番话是我迄今为止所听到的最荒诞古怪的奇谈怪论。范-斯莱克的档案记载他有攻击他人的癫狂症,而你却认为你可以安全地诱发他的精神分裂幻想症。这也太荒唐了。他会突然行凶攻击任何人,特别是你将首当其冲。” “这只不过是个想法。”戴维辩解道。 “好了,我可不像你那样想入非非,”安吉拉说,“你也太主观臆断了。” “好吧,”戴维安抚她说,“下一名是彼得-沃尔奥夫。显然他受过医学培训。他曾因涉及做流产手术而被捕过,这一点可以说明他对医学道德问题怀有强烈的不满情绪。但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乔-福布斯呢?”安吉拉问。 “他唯一可疑之处是他不能料理自己的经济问题。”戴维说。 “最后那个人怎么样?我是说克劳德特-莫里斯。” “他很清白,”戴维说,“我唯一想了解的是他的纹身刺在何处。” “我困极了。”安吉拉说。她把手里的资料扔到了咖啡桌上。“或许今晚好好睡一觉,到明天自会得出个结果。” 第25章 11月1日,星期一 尼琪半夜被又一场噩梦惊醒,吓得她跑到父母的卧室里睡觉。戴维和安吉拉都没有睡安宁。连拉斯蒂似乎也没能睡好,一夜狂吠乱叫了好几次。每次戴维都跳下床抓起猎枪,严阵以待,而每次又都是一场虚惊。 第二天早晨,唯一让全家人感到高兴的是尼琪的身体情况。她的肺部呼吸不再带一丝杂音。不过威尔逊夫妇还是不打算送她去上学。 他们又试图跟卡尔霍恩通电话,可还是只有答录机的声音。他们商量是否将卡尔霍恩失踪这一情况报警,但又下不了决心,因为他们对卡尔霍恩并不了解,而且又觉得他的行动古怪;他们担心自己的结论下得过早,考虑到以往同当地警方打交道的情况,特别是昨天晚上的经历,就更不想报警了。 “在有一点上我是非常明确的,”安吉拉说,“我是绝对不能再在这里过夜了。或许我们应该卷起铺盖离开这里,把这个镇子的阴谋诡计和秘密都留给它自己去解决。” “如果要走,最好给舍伍德打个电话。”戴维说。 “现在就打,”安吉拉说,“我是当真不能在这里过夜了。” 戴维给银行挂了电话,约见银行总裁。预约在当天下午三时见面。戴维虽希望提前见面,却也只好接受人家的安排。 “我们真该找个律师谈谈。”安吉拉说。 “你说得对,”戴维说,“咱们给乔-考克斯打个电话。” 乔是他们的好朋友,也是波士顿最精明能干的律师之一。安吉拉给他的事务所挂了电话,事务所的人说他不在;他正在出庭,而且要一整天。安吉拉留下口信说她将晚些时候再去电话。 “咱们今夜在哪里过呢?”安吉拉挂上电话后问道。 “扬森一家算是咱们在镇上最好的朋友,”戴维说,“但这说明不了什么。自从那次荒唐的网球比赛以后,我们已同凯文不再有任何往来。我不好跟他在电话上讲这种事。”戴维叹了口气。“我看可以给我父母亲打个电话。” “我就怕你跟他们讲。”安吉拉说。 戴维给新罕布什尔州阿默斯特市挂了电话,问他母亲是否同意他们去住几天,他解释说他们自己的住房有困难。他母亲听了很高兴,说不存在任何问题,她盼望他们的到来。 安吉拉再次跟卡尔霍恩联系,结果同以往几次一样。于是她提出开车去他拉特兰市的事务所看个究竟;事务所并不太远,戴维表示同意。就这样威尔逊一家三日坐上他们的沃尔沃汽车,驶上了去往拉特兰市的公路。 “就在这里。”驶近卡尔霍恩的住处时安吉拉说。 戴维将车驶进车棚前面的停车区,他们感到十分扫兴。原希望能得到一个具体结果,但是落空了。卡尔霍恩房前的门廊上堆放着两天的报纸,显然家里没有人。 他们在驶回巴特莱特的路上又议论起了这位侦探,而且愈加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安吉拉说自从聘用他以后,他也有许多天都没有同她联系过。最后他们商定再等一天。待过24小时之后还不知他的下落,他们就报告警方。 到家后,安吉拉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去戴维的父母家住些天,尼琪在一旁帮忙。戴维取出电话簿,查找那五名刺有纹身的医院工作人员的家庭住址,并一一记录了下来,随后就上楼去告诉安吉拉他想开车去那些人的住处,看看他们的居住情况。 “我哪里也不让你去!”安吉拉语气严肃地说。 “为什么不让?”戴维问。安吉拉的这一反应使他感到意外。 “首先,我不想一人呆在家里,”她说,“再说我们现在都清楚,这样做很危险。我不想让你在杀人凶犯家的四周探听什么情况。” “那好,”戴维以劝解的口吻说道,“你的第一条理由就够充分了。不必再给我第二条理由。我没想到上午这时候你会因独自呆在家里而感到紧张。至于说危险,这些人现在很可能都在上班。” “或许我的理由不够充分,”安吉拉说,“你为什么不来帮我们把行李装上车呢?” 他们把一切收拾好时已近正午了。他们查看了所有房门是否都已锁好,便乘上了沃尔沃车。拉斯蒂跳到尼琪的身边坐下。 戴维的母亲威尔逊太太热情地欢迎他们的到来,让他们立刻都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温馨感觉。戴维的父亲阿尔贝特出外钓鱼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将所有的行李搬进房里后,安吉拉瘫坐在客房松软的床上。“我已经精疲力尽了,”她说道,“现在倒头就能睡着。” “你为什么不睡呢?”戴维说,“没有必要我们两人都去同舍伍德谈话。” “你不介意吗?”安吉拉问。 “绝对不!”戴维说。他顺手将毛毯拉开,催她好好地睡一觉。他关上房门时,听到安吉拉劝他开车留神些,但是她的声音已因睡意而变得含糊不清了。 戴维告诉他母亲和尼琪,安吉拉正在睡觉。他叫尼琪也睡一会,可尼琪热衷于帮她祖母做点心。戴维说明了,他要去巴特莱特赴约,便驾沃尔沃车离开了母亲的家。 戴维返回巴特莱特,计划只逗留三刻钟。他将车停在路边,取出有纹身的几名医院人员的名单和他们的住址。家住最近的一位是克莱德-迪文什尔。戴维驱车向克莱德家开去。心里却因没有听从安吉拉的劝告而感到歉疚。为了能理直气壮,他使自己相信安吉拉的担心是没有根据的;他并不做任何事情,只是想去看一看。 戴维意外地发现迪文什尔的家旁边有一个小商店。他把车停在楼前,下车来到店里。他买了一个盒装的桔子汁,问店里的两名店员中的一位是否认识克莱德-迪文什尔。 “当然认识,”这个店员说道,“他就住在楼上。” “你同他很熟吗?”戴维问。 “只是一般,”这个店员说,“他经常来店里。” “听说他身上有纹身。”戴维说。 那个店员笑了。“克莱德身上有许多处纹身。”他说。 “都在什么地方呢?”戴维问道,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的两只手腕各刺有一圈,”另一名店员说道,“看上去像是被捆绑起来似的。” 前一个店员又笑了,而且笑得更开心。 戴维也跟着笑了。他虽然没有理解到对方的幽默,但想表现得随和一些。他现在至少已掌握到克莱德在扭斗中容易受伤害的地方刺有纹身。 “他的上臂也刺有纹身,”前一个店员说,“而且胸部也有不少。” 戴维向他们道谢之后便走出了商店。他顺着楼房一侧走去,看到了通往楼上的大门。他在瞬间考虑过上前开门,但立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想起了安吉拉的劝告。 戴维回到车上看了一下时间,离约见舍伍德还有20分钟,他可以再看一人的住处。下一处最近的是范-斯莱克家。 戴维只行驶了几分钟便来到范-斯莱克所住的街道。他减慢车速看着邮箱上所标的房屋号码,特别注意查找范-斯莱克家的号数。戴维突然将车刹住。他已来到一辆绿色汽车旁边。这辆客货两用车很像卡尔霍恩的那辆。 戴维将车向后倒去,傍靠在绿色客货两用车的后面。车后面的保险杠上贴有一行标签,上面印着:“此车曾登上华盛顿山”。这辆车肯定是卡尔霍恩的。 戴维走下车来向那车的驾驶室里看去,只见仪表板的贮物箱敞开的盖子上放着一杯长了霉的咖啡,烟灰缸里装满了雪茄烟头。戴维辨认出了驾驶软座和吊在后视镜上的空气清新剂。这辆卡车无疑是卡尔霍恩的了。 戴维直起身向街对面看去。对面的房前不见有邮箱,不过从他所站的地方可以看到门廊阶梯的竖板上漆有房子的号码:苹果树巷66号。正是范-斯莱克的住处。 戴维走过街道想看个仔细。范-斯莱克的住房年久失修,油漆脱落得已令人辨不出原先的本色。现在的颜色虽呈灰色,却带有淡绿的色调,看上去当年曾经是浅橄榄色。 整个房子不见一点动静。若非庭院石子车道上有汽车轮胎压出的痕迹,简直看不出有人居住的迹象。 戴维绕道来到了车库跟前,往里看了看,里面空空荡荡的。 戴维转身又回到房子的正面。他见街对面无人注意这里,就伸手去开门。门未上锁,他一扭把手就开了。他慢慢地将门完全推开;门上的铰链已锈迹斑斑,发出一阵嘎吱的响声。 戴维往房里窥探,同时做好一遇情况就立即逃走的准备。他看到所有的家具上都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大声喊起来,试探房里是否有人。不见任何人答应,他又竖起耳朵仔细地听。整个房子静悄悄的。 戴维打消了逃走的念头,鼓起勇气迈进了门槛。房子的寂静笼罩着他。这时他的心紧张得直跳。他本不打算走进房里,但为了必须查明卡尔霍恩的下落,也就顾不了这些了。 戴维又高声喊起来,还是不见有人回应。刚要再喊时,房门突然从背后自动关上了。戴维吓得几乎当时就晕倒了。他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生怕房子被锁上,便急忙把门重新推开,用一把生锈的伞架顶住。他不想有一种被关起来的感觉。 戴维尽量镇静下来之后,开始查看一楼各处,从一间很脏的房子很快地走到另一间同样脏乱的房子,一直走到了厨房。他突然停住了脚步,看到餐桌上有一个烟灰缸,里面放着安东尼与克娄帕特拉牌雪茄烟蒂。餐桌的前面有一扇门敞开着,是通往地下室的。 戴维走到门前,下面的地下室里一片漆黑。门的旁边有一只电灯开关。戴维按动开关,昏黄微弱的灯光照亮了楼梯。 戴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地下室走去。他下到半截楼梯便停住了。扫视了一下地下室。那里乱七八糟,堆满了旧家具、许多盒子、一口轮船上用的箱子、一堆杂乱的工具和零碎物品。与他自己家里一样,这里的地面也是泥土地,只是靠锅炉处有一块水泥板。 戴维继续走下楼梯,来到那块水泥板前面。他弯腰细看,发现水泥板是湿的,呈现一种浑暗的颜色。他为了弄个明白,就伸手去触摸。戴维顿时感到不寒而栗。作为一名医生,这一发现已足够报警了。不过,他可不想去当地警察局报案。他打算直接报告州警察局。戴维转身上了楼梯,刚走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听到外面汽车轮胎碾过石子路的声音。然后车子停在了房屋的一侧。 戴维一瞬间完全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他几乎来不及考虑,就听到外面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随后又听到石子路上有人走动。 戴维惊恐万分。他迅速将地下室门关好后,匆匆走下楼梯。他相信地下室另有可直接通到户外的通道。 地下室后侧有几扇门,戴维不失时机地从杂物堆里跑了过去。第一扇门上的搭扣是开着的。他赶忙将门拉开,里面是一间块根储藏窖,燃着一盏小瓦数的灯泡。 上面传来的脚步声,使戴维又迅速地来到第二扇门前。他用力去拉门把手,门却纹丝不动。他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气,门终于慢慢地被打开了,好像多年不曾有人开过似的。 门里正是戴维所希望找到的:一段混凝土阶梯通向舱口似的斜角后门,戴维随即关上身后的门。现在除了从头上几乎呈水平面的两扇门缝间射进的一束光线外,整个地窖里一片黑暗。 戴维匆忙爬上这段阶梯,在两扇对开的后门下面蹲了下来。他静静地听着外面,不见有任何动静,便用手去推门。他只能推开一英寸就再也打不开了;门已被人从外边反锁住了。 戴维悄悄将头顶上的门放了下来,尽量使自己保持冷静。他的太阳穴像打鼓似的跳着。这时他已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不被人发现。但他紧接着听见上面地下室的门被人撞开,传来了有人下楼梯的沉重脚步声。 戴维悄悄蹲在角落里,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走近了。通往他藏身处的门被猛地打开了。戴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脸疯狂表情的沃纳-范-斯莱克。 范-斯莱克显得比戴维还要惊恐不安。无论他的表情还是动作,都表现出他好像刚刚服用了大量的兴奋剂。他圆瞪双眼,一眨不眨,眼球从眼眶里鼓了出来,两个瞳孔张大得好像没有虹膜似的。他前额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整个身体,特别是他的双臂,在不停地颤抖。他右手握着手枪,对准戴维的头部。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戴维紧张地思索着,想编出一个来地窖的正当理由,但是始终也想不出来。他唯一能考虑的就是那支在他面前不停晃动的手枪。随着范-斯莱克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戴维就愈加担心他的枪随时会走火。 戴维意识到范-斯莱克正经受着严重的苦闷焦虑症,这可能是因为发现戴维躲藏在他家里而引起的。想起这人的精神病史,戴维认为此刻范-斯莱克的精神病又复发了。 戴维本想说是因为见到了卡尔霍恩的卡车才来他家的,但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有谁知道范-斯莱克和那位私人侦探之间发生了什么呢?说不定提起卡尔霍恩只会激怒处于病态的范-斯莱克。 戴维最后认为最好的办法是设法对他表示亲近,直截了当讲明他有精神障碍,指出他现在神经过于紧张,告诉他自己知道他所经受的折磨,作为一名医生,很想帮助他解除痛苦。 不幸的是,范-斯莱克并不给戴维以时间实现自己的计划。范-斯莱克一句话不说就伸手揪住了戴维的上衣,粗暴地将他从楼梯上拖下了地窖。 范-斯莱克的力气很大。戴维一个倒栽葱摔到地窖的土地上,倒在一堆硬纸盒子里。 “站起来!”范-斯莱克尖声叫道。地窖里回荡着他的喊声。 戴维小心地站起身来。 范-斯莱克浑身上下抖动得厉害,如筛糠一般。 “回到块根储藏窖里去。”他大吼道。 “安静些。”戴维第一次开口讲话。他尽量模仿精神病治疗专家的口吻,告诉范-斯莱克他知道他的心情很烦乱。 范-斯莱克一阵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射击,作为对他的回答。子弹从他头上嗖嗖飞过,在地窖里四处乱飞,一直到有的射进天花板的横梁里,有的嵌入地窖的楼梯里,还有的击中了一扇木门。 戴维急忙跳进了那个块根储藏地窖,退缩到远处的一个角落里,非常害怕范-斯莱克下一步又要干什么。现在他十分肯定,范-斯莱克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又复发了。 范-斯莱克将沉重的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他关门的力气很大,震得墙灰下雨似的掉到戴维的头上。戴维木讷地站着。他能听到范-斯莱克在地下室里踱来踱去的脚步声,接着是地窖门扣搭在扣环上的声音和挂上锁的响声,最后听到锁舌咔嗒一声扣进了门锁。 过了几分钟不见任何动静,戴维站立了起来。他看了看地窖的四周。唯一的光亮来自一盏从天花板上吊下来的没有灯罩的灯泡。地窖的四周砌着大块的花岗岩石基,靠着一堵墙是一些装满干瘪水果的大箱子,靠着另一堵墙是许多格架,上面放着一罐罐的腌制品,一直堆到天花板。 戴维走到门前,将耳朵紧贴在门上。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又特别仔细地看那扇门,发现上面划有一些不久前留下的指甲痕迹,好像曾有人拼命地抓门,企图弄开一条出路。 戴维虽也知道出不去,再费力气也是徒劳,但他还是用肩膀顶着门拼命地推了推。不见任何效果,他便开始从地窖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突然,唯一的那盏灯熄灭了,使他完全陷入了黑暗。 舍伍德用对讲机问秘书,他约见戴维-威尔逊定在几点。 “三点钟。”莎伦回答。 “现在是几点?”他又问。他从背心的衣袋里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问。 “现在是3点15分。”她说。 “我的表也是这个时问。他来了没有?” “没有,先生。” “如果他来了,告诉他另行安排见面时问。”舍伍德说道,“把今晚医院委员会议的议程给我取来。” 舍伍德关掉了对讲机。戴维-威尔逊要求见面而又不守时,这使舍伍德感到很是不快。在舍伍德看来,这是故意怠慢,因为在他的价值观念里准时是基本的美德。 舍伍德拿起听筒给哈罗德-特雷纳拨了电话。舍伍德在了解委员会需要研究哪些问题之前,先问了问会议是否肯定按时召开。1981年曾临时取消过一次会议,舍伍德至今仍是耿耿于怀。 “六点钟准时开会。”特雷纳回答说,“想一起走走吗?今天傍晚的天气很好。明年夏季到来之前,这样好的气候不会很多了。” “我就在银行外面见你,”舍伍德说道,“你好像情绪很好。” “今天是个好日子,”特雷纳说,“下午我刚从老对手杰布-威金斯那里知道,他让步了。他将支持我们修建停车库的提案,不过还要在月底征得市政委员会的同意。” 舍伍德笑了。这的确是条好消息。“我可以把发行债券的问题一起提出来吗?” “当然啦!”特雷纳说,“我们就是要这么做。我现在给承包商打个电话,看他们是否能够在冬季到来之前就灌注混凝土。” 莎伦走进舍伍德的办公室,递给他委员会的议事日程。 “还有一条好消息,”特雷纳说,“比顿今日上午打电话告诉我,医院的收支情况比我们预料的要好得多。10月份也不像预计的那么糟。” “这个月全是好消息。”舍伍德说。 “我还不敢这样说,”特雷纳说,“比顿不久前又给我打来电话,说范-斯莱克一直没有露面。” “他没来电话吗?”舍伍德说。 “没有,”特雷纳说,“不过考虑到他那里没有电话,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我想会后开车去看看他。问题是,我讨厌去他那所房子,每去一次都感到很不舒服。” 戴维头上的电灯就像刚才突然熄灭时一样,又突然亮了。戴维听到远处范-斯莱克又走下地下室楼梯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物器不时相撞击的声音,接着又听到当嘟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 又是一阵范-斯莱克上下楼梯的脚步声,继而是他将特别沉重的东西丢在地上的声音。范-斯莱克第三次回来之后,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好像是物体落到了坚实的土地上。戴维不仅听得十分清楚,而且感到地都在震动,顿感毛骨悚然。 戴维利用灯光再次寻找地窖是否另有出口,结果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并没有出口。 突然,戴维听到地窖门锁开动,门从锁环里打开的响声。当门被猛然推开时,他立刻振作起精神。 戴维一看到范-斯莱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范-斯莱克此时显得更加焦躁不安。那头黑色的乱发已不再散披在头上,而是好像受到电击一般倒竖了起来。他的瞳孔仍旧张得很大,脸上全是汗水。他已将工作时穿的绿色衬衣脱掉,只穿着一件t恤衫。t恤衫没有扎进裤腰里。 戴维看到范-斯莱克身体结实,肌肉发达,就打消了想用武力制服他的念头。戴维同时看到范-斯莱克的右前臂上刺有纹身,是白头鹰口衔美国国旗的图像,上面有一处五英寸的细长伤疤,破坏了图像的完整性。戴维这时明白过来,范-斯莱克很可能就是杀害霍奇斯的凶手。 “滚出来!”范-斯莱克喊道,同时骂了一长串脏话。他不计后果地挥舞着手枪,使戴维感到一股寒气透过脊梁。戴维怕范-斯莱克再次疯狂地放枪。 戴维按照范-斯莱克的命令迅速走出地窖。他侧着身体走着,注意范-斯莱克的一举一动。范-斯莱克向他打了个手势,要他向锅炉走去。 戴维继续往前走了大约20英尺,范-斯莱克命令道:“站住!”他用手指着下面的土地。 戴维往地上看了一眼,跟前是一把镐和一把铁锹,旁边是一块新的水泥板。 “我命令你掘地!”范-斯莱克叫道,“就掘你现在站着的地方。” 戴维不敢有丝毫怠慢,弯身抓起了铁镐。戴维很想把镐当作武器,但是范-斯莱克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退后到他打不到的地方。他仍然举着枪,虽然枪在不停地抖动,可枪口一直对准着戴维。戴维不敢冒然行动。 戴维看到地上有几袋水泥和沙子,因此猜想刚才在地窖里所听到就是沉重的水泥袋落在地上所发出的声响。 戴维抡起了镐,一镐挖下去,只能在坚硬的土地上挖去两英寸厚的土层,使他感到很意外。戴维又挖了几下,也只是挖了很少一点。他丢开镐,拾起了铁铲把土铲到一边。他心里明白范-斯莱克对他的打算。范-斯莱克是在让他掘自己的坟墓。他不清楚卡尔霍恩是否也遭受了同样的厄运。 戴维知道他唯一的希望是让范-斯莱克谈话。“我该挖多少呢?”他放下铲子取镐时间道。 “挖一个大坑,”范-斯莱克说道,“像个炸面包圈,中间留一个洞。我要一个完整的,我要母亲给我一个炸面包圈。” 戴维紧张得咽了一口唾沫。精神病学虽然并非是他在医学院学习的主要专业,但是他知道范-斯莱克这样讲话是癔病发作,或叫做“臆想症”。这是一种严重的精神分裂症状。 “你母亲给你很多炸面包圈吗?”戴维问。他不知道讲什么好,只好想方设法要范-斯莱克不停地讲话。 范-斯莱克两眼瞪着他,好像因为看到他在地下室而感到十分惊奇。“我母亲是自尽的,”他说,“她自杀了。”范-斯莱克说到这里便狂笑不已。戴维感到浑身发毛。 戴维诱发了范-斯莱克的另一种精神分裂症状。他记得这种症状被委婉地称做“不正常情感”。这使他回忆起范-斯莱克的又一主要病症:幻想症。 “挖得再深些!”范-斯莱克突然大喊道,好像从片刻的恍惚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戴维挖得比先前快了些,但仍不放弃设法使范-斯莱克开口说话的努力。他问范-斯莱克现在感觉怎样,有什么心事。可是范-斯莱克不回答这两个问题,他好像又出神了。他的脸部表情也显得很茫然。 “你听到说话的声音了吗?”戴维换了一种方式问道。他抡镐继续挖了几下。仍不见范-斯莱克开腔,戴维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的表情由茫然变成惊讶。他眯缝起眼睛,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戴维停止了挖地,仔细地打量着范-斯莱克。他的面部表情异乎寻常。“那些声音在讲些什么呢?”戴维问。 “没有讲什么!”范-斯莱克喊道。 “这些声音像你在海军服役时所听到的吗?”戴维问。 范-斯莱克的两肩垂了下来。现在他不只是更惊讶地看着戴维,而且变得更加惶恐起来。 “你怎么知道海军的事情?”他问,“你又怎么听见这些讲话的声音的?” 戴维从范-斯莱克说话的语气里觉察出他的幻想症再次发作,因此信心陡增。他正在打消他的敌意。 “关于你的情况,我了解得很多,”戴维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干些什么。我想帮助你,我可不像他们那些人。我正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我是医生,关心着你的健康。” 范-斯莱克一声不吭,只是盯着戴维。戴维继续讲道: “你显得心神不安。你是为那些病人而不安的吗?” 范-斯莱克出了口粗气,好像被人猛击了一掌。“什么病人?”他问道。 戴维感觉口很干。他明白自己是在铤而走险,所以心里十分紧张。安吉拉的劝告声犹然在耳,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孤注一掷了。 “我说的是你一直在帮助病人死亡的事。”戴维说。 “他们反正是要死的。”范-斯莱克喊道。 戴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原来果真是范-斯莱克干的。 “我并没有杀害他们,”范-斯莱克一语道破天机,“都是他们干的!是他们按动的电钮!不是我。” “你什么意思?”戴维问。 “是镭辐射。”范-斯莱克说。 戴维点了点头,虽然内心很紧张,但强作同情地微笑着。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对付犯有幻想狂的精神分裂症病人的诸种幻觉。“镭辐射告诉你怎么做没有?”戴维问。 范-斯莱克此时又换了一副表情,两眼盯住戴维,好像戴维精神错乱似的。“当然没有,”他轻蔑地说,但接着又发起怒来,“你怎么知道海军的事?”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知道你的很多情况,”戴维说,“我想帮助你,所以来到了这里。不过我只有将一切了解清楚,才能更好地帮助你。我想知道他们都是哪些人。你讲的声音就是指他们吗?” “我想你说过你了解我很多情况。”范-斯莱克说。 “我是了解你的很多情况,”戴维说,“但是我不知道谁叫你去杀人,也不知道你具体是怎么干的。我想是那些声音叫你干的,对吗?” “闭嘴!给我挖!”范-斯莱克边说边将枪对着他的左侧,扣响了扳机。子弹射中了地窖门,地窖门被打得嘎吱一声转了过去。 戴维又迅速地继续挖地。范-斯莱克的癫狂症把他吓了一跳。但掘了几铲过后,戴维又鼓起了同他讲话的勇气。他想用所掌握的情况赢得范-斯莱克的信任。 “我知道你干的这一切都是有报酬的,”戴维说,“你将钱分别存在阿尔伯尼和波士顿两地的银行,我都知道。不过,我不知道是谁付给你钱的。是谁呢,沃纳?” 范-斯莱克呻吟了起来。戴维边挖地边抬头看,见到范-斯莱克正双手抱头,捂住了耳朵,愁眉苦脸,好像不要听到这痛苦的声音。 “那些声音是否变大了?”戴维问。因为担心范-斯莱克会因耳朵堵起而听不见他在讲什么,戴维这次几乎是喊着问的。 范-斯莱克点了点头。他转动的目光,慌张地巡视着屋子的四周,似乎在寻找一条逃跑的出路。趁范-斯莱克还在出神,戴维握起铁锹,目测他同范-斯莱克之间的距离,考虑自己是否能够用铁锹打到他;如果能够,自己又是否能够打得他开不了枪。 不管在范-斯莱克片刻出神时会有什么机会,它们都很快地消失了。范-斯莱克不再那么恐慌,四处张望的眼睛又重新盯到了戴维的身上。 “他是谁?谁在同你讲话?”戴维问他,企图仍旧保持对他思想上的压力。 “是计算机和镭辐射,情况和在海军时的一样!”范-斯莱克喊道。 “但是你现在已不在海军,”戴维说,“也不再巡航在太平洋的潜艇上,而是在佛蒙特的巴特莱特,在你自家的地下室里。这里并没有计算机和镭辐射。” “你是从哪里了解到这许多的?”范-斯莱克再次问道。他又由恐惧变成为愤怒。 “我是想帮你,”戴维说,“看得出你心里很不安,也很痛苦。你肯定有负罪感。我知道你杀害了霍奇斯医生。” 范-斯莱克张大了嘴巴。戴维不知道自己是否已走得太远。他感觉到他已经诱发出范-斯莱克一种严重的幻想症。他只希望范-斯莱克不把怒气发泄到自己身上,像安吉拉所担心的那样。戴维明白此时必须将话题拉回到究竟是谁付钱给范-斯莱克的问题上。问题是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给你钱去杀霍奇斯医生吗?”戴维问。 范-斯莱克不屑一顾地大笑起来。“这表明了你知道的有多少,”他说道,“他们同霍奇斯的事情根本无关。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霍奇斯整我。他说我在医院停车场对妇女施暴,这完全是冤枉我。他说我若不离开医院,就把此事公诸于众。可我教训了他。” 范-斯莱克的表情又变得茫然而若有所失。戴维还未来得及问是否又听到什么声音,范-斯莱克就摇了摇头。接着,范-斯莱克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一般,先揉了揉眼睛,然后瞪视着戴维,好像因看到他拿着一把铁锹站在自己面前而感到很惊奇。但是他的这种疑惑很快又变成为大怒。范-斯莱克举起枪,直接对准了戴维的眼睛。 “我要你给我挖!”他大声喊道。 戴维又赶忙埋头挖地。此时,他完全相信自己就要被范-斯莱克开枪打死了。但没见他开枪,戴维便苦苦地思索起下一步该怎么办。看来他的策略还没有奏效。他虽给范-斯莱克造成了思想压力,但是还不够,也或许是方法不对路。 “我已经同给你赏钱的那人谈过话,”戴维在匆忙挖了几分钟地之后又说道,“所以我了解你的许多情况。他把一切情况都告诉了我,你讲不讲都无关紧要。” “不是这样!”范-斯莱克叫喊道。 “-,正是这样,”戴维说,“他还告诉了我一点你也该知道的。他说假若菲尔-卡尔霍恩一旦怀疑此事,你得承担全部责任。” “你又是怎样知道菲尔-卡尔霍恩的?”范-斯莱克问。他又颤抖了起来。 “我已告诉你我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戴维说,“整个事情就要败露了。只要给你赏钱的人一发现卡尔霍恩的事,你就全完了。他才不关心你范-斯莱克的死活!他认为你只是一个小卒子。可是我关心你,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让我帮你一把吧!千万不要让这个人把你当傻瓜似的耍弄了。在他眼里你什么也不是。他想加害于你,他们都想让你受罪。” “住嘴!”范-斯莱克尖叫道。 “愚弄你的那人把你的情况告诉了许多人,不只是告诉了我。他们都在讥笑你,讥笑你将对这一切负责。” “闭嘴!”范-斯莱克再次尖叫道,并冲到戴维眼前,将枪口抵住他的前额。 戴维瞅着额上的手枪,完全惊呆了。他手中的铁铲掉在了地上。 “给我回到地窖里去。”范-斯莱克尖叫道,仍将枪口抵住戴维的头部。 戴维非常担心手枪会随时走火。范-斯莱克处于一种近乎惊慌失措的焦虑不安状态。 范-斯莱克将戴维押回了地窖,才把枪从戴维的头上拿开。戴维还没来得及重申要帮助范-斯莱克的愿望,沉重的地窖门就砰的一声在他面前关上了,并上了锁。 戴维听到范-斯莱克跑过地下室,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然后是他走上楼梯的沉重脚步声和地下室门被猛然关上的声音,接着电灯也被关掉了。 戴维静静地待着,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他隐约听到远处的汽车发动声,随后便消失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心在怦怦直跳。 戴维一动不动地站在漆黑的地窖里。他在想同范-斯莱克的谈话会产生怎样的影响。范-斯莱克是在严重的精神错乱中走出地下室的。戴维既不知道他此刻去往何处,也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但有一点是十分肯定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戴维的眼里涌出了泪水。他的确是有意识地诱发了范-斯莱克的精神狂想症,但导致这种结果可不是他的初衷。他本想同范-斯莱克改善关系,让他说出他的问题。戴维同时想从中得以脱身。可现在他还是被囚禁着,而且把一个疯子放到了镇上去。戴维唯一感到慰藉的是,安吉拉和尼琪都到了阿默斯特,平安无恙。 戴维尽量控制住感情,试图冷静地分析自己的处境,考虑是否还有逃脱的机会。但一想到四周都是坚厚的石墙,一种恐怖感便袭上他的心头。 戴维失去了控制,边哭边用手徒劳地捶打着通往地下室去的结实木门。他反复用肩膀撞门,叫喊着放他出去。 最后,戴维设法恢复了一点自制能力,便不再白费力气捶打结实的地窖门。他也不再喊叫。他在考虑那辆沃尔沃车和卡尔霍恩的客货两用车。两辆车是他唯一的希望。 戴维怀着恐惧与听天由命的心情,蹲坐到地上,静静地等着范-斯莱克回来。 第26章 11月1日,星期一晚些时候 安吉拉比原计划多睡了些时候。她在4点30分左右醒来时,吃惊地发现戴维还没回来,也没有打电话。她感到焦虑不安,可很快又想开了。但是当时针慢慢指向五点,她的焦虑心情随着流逝的每一分钟而变得愈加沉重。 安吉拉随后拿起电话拨打青山国家银行,得到的回答是电话的自动报告:银行的上班时间是上午9时至下午4时30分。安吉拉沮丧地放下了电话,奇怪戴维为什么不用他的移动电话给她打个招呼。平时他可不是这样。他肯定该知道,如果他晚回家,她是会担心的。 接着,安吉拉给巴特莱特社区医院打电话。她接通了医院一楼询问处,问他们戴维是否在医院里。询问处说他们整天都没有见到威尔逊医生。 最后,安吉拉又给巴特莱特的家里去电话。家里的电话响了10声,也无回音。她再也想不出还有那里可联系了。 安吉拉只好放下电话,心里不禁怀疑戴维是否在充当侦探的角色,想到这点就愈加忧心忡忡。 安吉拉来到厨房,问婆婆是否可以借用她的汽车。 “当然可以,”珍妮回答道,“你准备去哪里?” “回一趟巴特莱特,”安吉拉说,“有几样东西落在家里了。” “我也去。”尼琪说。 “你最好还是待在这里。”安吉拉说。 “不,”尼琪说,“我要去。” 安吉拉对珍妮强作了个笑脸,然后走到尼琪跟前。她拉住尼琪的手,带进隔壁房问。 “尼琪,我要你待在这里。”安吉拉说。 “我怕一个人待着。”尼琪说道,接着就哭了起来。 安吉拉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她很想让尼琪同她祖母在一起,但现在没有时间说服尼琪了。同时她也不想告诉婆婆为什么要尼琪留下。最后她只好对尼琪作了让步。 安吉拉和尼琪到达巴特莱特已接近6点。天虽然没有黑,但夜幕很快就要降临了。一些汽车已经打开了车灯。 安吉拉对于该做些什么有个初步的打算:首先是要找到那辆沃尔沃牌汽车。第一个要找的地点是青山国家银行。当她驶近这家银行时,她看到巴顿-舍伍德和哈罗德-特雷纳正朝镇上的街心公园走去。安吉拉将车停靠在路肩旁。她跳下了车,嘱咐尼琪在车上等着。 “对不起。”安吉拉追上那两个人说。 舍伍德和特雷纳转过头来。 “对不起打扰你们两位,”安吉拉说,“我在找我丈夫。” “我不知道你丈夫在哪里,”舍伍德不快地说,“他今天下午没有赴约,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 “很抱歉。”安吉拉说。 舍伍德礼貌地用手碰了一下帽檐,便和特雷纳走开了。 安吉拉飞快地回到车上,现在她深信一定是出事了。 “爸爸在哪里?”尼琪问。 “我真希望我知道。”安吉拉说。她将车在大街上来了个180度的急转弯,车轮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尖声。 尼琪见车子开得过猛,赶忙抓住把手使身体坐稳。她刚才就感觉到母亲有些心慌意乱,现在看得更清楚了。 “一切都会好的。”安吉拉告诉尼琪。 安吉拉很快驾车驶回自家的房子,希望能在后门附近看到那辆沃尔沃车,戴维或许已在那里。但是当她一开进车道,便顿感失望了。没有那辆沃尔沃车的踪影。 安吉拉在房子旁边将车急刹住。她一眼就看出那里没有任何变动,但还是想看个究竟。 “待在车里,”她告诉尼琪,“我马上就回来。” 安吉拉走进房子,叫着戴维的名字。不见有人答应,她又飞快地跑到了房子各处,特意查看了他们的大卧室是否被人动过。那里也是一切照旧。她回到楼下时瞧见了那枝猎枪。她抓起枪检查了一下枪膛,里面装有四颗子弹。 安吉拉持枪走进起居室,拿起电话簿查找迪文什尔、福布斯、莫里斯、范-斯莱克和沃尔奥夫等人的住处,一并记了下来。她拿着抄好的单子和猎枪回到车上。 “妈,你也开得太快了。”当车在道上留下一截车轮的橡胶黑印时,尼琪说道。 安吉拉将车速放慢一些。她告诉尼琪不要紧张。其实安吉拉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尼琪感觉得到。 她们来到的第一处住址是一家小商店。安吉拉将车开到一边的停车场刹住。 尼琪看了一眼小商店,然后看了看她母亲。“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呢?”她问。 “我们看看再说,”安吉拉说,“看有没有那辆沃尔沃车。” “这里没有。”尼琪说。 “亲爱的,我知道了。”她驾车向第二处住址开去。那是福布斯的住所。安吉拉驶近时将车速减慢。她看到房里有灯,但是周围不见那辆沃尔沃车。 安吉拉感到很失望。她加大油门,开车飞快地离开那里。 “你还是开得太快了。”尼琪说。 “对不起。”安吉拉说。她把车速慢了下来。这时,她才发现由于方向盘握得太紧,自己的手指都麻木了。 下一个目标是莫里斯的住所。安吉拉慢慢驶了过云,很快发现那座房子门窗紧闭,没有任何人在家的迹象。安吉拉又迅速地驾车离去。 数分钟后,安吉拉转入范-斯莱克住的那条街,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沃尔沃车。尼琪也同时看到了。安吉拉顿时感到有了一线希望。她将车子停在沃尔沃的后面,然后关掉发动机,从车里跳了出来。 她走近那辆沃尔沃车时,看到前面是卡尔霍恩的车。她朝两辆车里看了看。卡尔霍恩的客货两用车驾驶室里有一杯起霉的咖啡,好像放在那里已有几天的时间了。 她朝街对面范-斯莱克的住房望去,因为不见有任何灯光,就愈加感觉惊慌不安。 安吉拉匆匆跑回车子里取出猎枪。尼琪起身也想走出车来,安吉拉喝住她,要她留在车里。安吉拉说话的声调使尼琪明白这不容她再争辩。 安吉拉抓起枪跑过街。她走上门廊的阶梯时,心中在考虑是否应该立即到警察局去报案。这里无疑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可她又能指望从当地警方那里得到些什么呢?再说,她担心事情已是刻不容缓。 她伸手去按电铃,电铃是坏的,于是她狠命地敲门。不见有人答理,她便推了推门,发现门没有锁,她就将门推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然后,她拼命地高喊戴维的名字。 戴维听到了安吉拉的叫喊声。他直起身来。这之前他一直垂头丧气地靠在一个装满干苹果的大木箱上。叫喊声从远方传来,声音变得十分微弱。开始他怀疑是否是真的,担心是自己的幻觉所致。但是他再一次听到了这呼唤声。 这次戴维才知道的确是真的,知道是安吉拉在找他。他在漆黑的地窖里跳了起来,拼命呼叫安吉拉的名字。但是声音瓮在这间与外界隔绝、四周紧闭的土地窖里。戴维盲目地往前走着,一直撞到了门上。接着他又高喊起来。但他心里明白,除非安吉拉在地下室里,否则他再喊也是无济于事。 戴维摸到格架,抓起架子上面一个装腌制品的罐子,走到门前使劲用罐子打门。但是声音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大。 戴维又听到了脚步声,他断定是安吉拉在上面某处走动,于是他改变了方向,将罐子朝天花板砸去。他双手抱头,两眼紧闭,罐子碰在天花板上砸得粉碎。 戴维又摸着回到格架前,设法爬上去直接用拳头击打天花板。但他刚伸手敲了一下,脚下踩的格板就倒塌了。格板和所有的罐子连同戴维一块摔到了地板上。 安吉拉既着急又沮丧。她打开了所有能打开的灯,迅速地查看了这座肮脏房子一楼的每一处。遗憾的是,除了在厨房里看到一截可能是卡尔霍恩留下的雪茄烟蒂之外,就再也没见到戴维和卡尔霍恩来过这里的任何痕迹。 安吉拉准备上二楼时,又想起了尼琪。她放心不下,急忙跑出房子回到车上。尼琪正在着急,不过安然无恙。安吉拉说她可能要离开得久一些。尼琪要她早点回来,因为自己害怕一个人留在车里。 安吉拉跑回房子,双手紧握猎枪,往楼上走去。她走到二楼便停住了脚步,仔细倾听。她觉得听到了什么声音,不过,如果真的听到了什么,那也只是听见了一次。她继续往前搜寻。 二楼比一楼更加肮脏不堪,有一股特殊的霉味,好像这里多年不曾有人居住过似的。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蜘蛛网。安吉拉在二楼的厅里又呼喊了几次戴维的名字,但每一次呼唤的后面都只有一片寂静。 安吉拉正准备转身下楼时,突然看到楼梯口一张小桌上放着一件东西。那是一个万圣节用的胶皮面具,做成蛇头形状,正是那名不速之客在昨天夜晚戴的那一个。 安吉拉吓得浑身直抖,开始走下楼梯。她下到半截又停住了脚步,注意地听着。她觉得又听见了动静,好像有人在远处捶打东西的声音。 安吉拉决心查明声音来自何处。她走到楼梯脚,再次站住了,觉得捶打声是来自厨房的方向。她赶忙跑进厨房,声音明显地响了一些,她俯身将耳朵贴到地上,清楚地听到了击打声。 她边喊戴维的名字,边将耳朵仍旧贴在地上,依稀听到了戴维的声音,他也在叫着她的名字。安吉拉急忙奔到通向地下室的楼梯口。 她将过道的灯打开,手握猎枪,走下楼去。她更加清楚地听到戴维的叫喊声,但他的声音仍然显得很低沉。 安吉拉一到地下室就又喊起了戴维的名字。她听到戴维答应的声音,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她绕过地上一堆堆脏乱的物品,循着戴维的声音走去。前面有两扇门。此时戴维将门捶得山响,安吉拉立即辨别出了他所在的地方。但是安吉拉碰到了难题,门是用挂锁锁起的。 安吉拉大声告诉戴维,她会救他出来。她把枪靠在墙上,寻找四周有无适当的工具。她很快就看到了地上的那把铁镐。 她飞快地抡起铁镐朝锁砸去。砸了几下都不见效果,于是她又换了一个办法,将镐柄当作撬杆放到门锁的铰链下面。 安吉拉拼命用镐柄将铰链连同螺丝从门上撬了下来,伸手拉开了地窖门。 戴维冲了出来,紧紧地拥抱着安吉拉。 “感谢上帝你可来了!”他说,“是范-斯莱克干的这一切。是他杀害了病人,也是他杀害了霍奇斯。此刻他的精神病又严重发作,而且他持有武器。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咱们走!”安吉拉说。她抓起猎枪,和戴维一同奔向楼梯。 他们开始走上楼梯之前,戴维把手搭在安吉拉的肩上,指着他早先挖的那个坑旁边的水泥板。“我猜卡尔霍恩就在这下面,”他说道。 安吉拉被吓得瞠目结舌。 “快走!”戴维推了一下安吉拉说。 他们走上楼梯。 “虽然我还没有了解到是谁收买范-斯莱克干这一切的,”戴维边上楼梯边说道,“不过,范-斯莱克杀人这一点是很清楚的。现在还不知道范-斯莱克究竟是怎样杀害病人的。” “范-斯莱克就是昨晚到咱们家的那名不速之客,”安吉拉说,“我在楼上发现了那个蛇头面具。” 戴维和安吉拉刚走到厨房,汽车前灯突然将整个房间照得雪亮。灯光从他们惊恐的脸上晃过。范-斯莱克回来了。 “啊,天哪,不!”戴维悄悄地说,“他回来了。” “我刚才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安吉拉说,“他知道屋里出了问题。” 安吉拉把猎枪交进戴维的手里。戴维出汗的手紧紧将枪抓住。他们听到车门关上的声音,接着是车道石子路上沉重的脚步声。 戴维给安吉拉做了个手势,让她退回地下室的门里,戴维跟着也走了进去,随手将门半虚掩着。他们可以从门缝里看到厨房的一切。 他们听到范-斯莱克走到房子的后门,又突然停住了。 在这之后令人惊恐不安的几分钟里,不见一点动静。戴维和安吉拉,弄住了呼吸。他们估计范-斯莱克正在为房里亮着灯而感到纳闷。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他们注意地听着,直到声音完全消失。 “他会去哪里呢?”安吉拉小声问。 “能知道就好了,”戴维说,“不知道他的行踪真令人放心不下。他对这里了如指掌,可以突然从背后袭击我们。” 安吉拉转身看了看地下室的楼梯,想到范-斯莱克如果当真突然扑向他们,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静静地呆了几分钟,注意着四周的动静。整个房子静得吓人。最后戴维推开地下室的门,小心地回到厨房,示意安吉拉跟上他。 “或许刚才不是范-斯莱克。”安吉拉说。 “绝对是他。”戴维低声说道。 “咱们赶快离开这里。我担心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太久,尼琪会从车里跑出来。” “什么!”戴维悄悄地问道,“尼琪也来了?” “我没能将她留在你母亲家,”安吉拉低声回答,“她非要跟我一起来不可。我没法同她讲道理,她根本不听。因为情况紧急,也没来得及给你母亲解释清楚。” “啊,我的天哪!”戴维轻声地说道,“要是范-斯莱克见到她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呢?” “你认为他发现尼琪了吗?” 戴维做了个手势,叫安吉拉跟他走。他们走到房门前,小心翼翼地将门轻轻推开。天色已完全黑了。范-斯莱克的车子离他们只有20英尺远,但不见范-斯莱克本人。 戴维示意安吉拉站在原地不动,他飞快跑到范-斯莱克的车前,举枪以防不测。他看了一眼乘客座位旁边的车窗,防着范-斯莱克躲在车上。戴维没见到范-斯莱克,便招手叫安吉拉过去。 “咱们不要走石子车道,”戴维说,“走在石子路上的声音太响。咱们踩着草坪走。你把车子停在哪里?” “就在你的车后面。”安吉拉说。 戴维和安吉拉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们来到街上,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在靠近卡尔霍恩的客货两用车的路灯下面,他们看到戴维母亲的那辆切诺基牌汽车的驾驶座位上正坐着范-斯莱克,尼琪就坐在他的身旁。 “噢,不!”安吉拉一边本能地向前跑去,一边喊道。 戴维急忙将她拉住。他们面面相觑,满脸恐怖的神色。“我们必须救出尼琪。”安吉拉说。 “我们先得考虑一下办法。”戴维说。他回头朝切诺基汽车望去,因为太紧张了,担心自己会昏倒过去。 “你认为他带着枪吗?”安吉拉问。 “我知道他带着枪。”戴维答道。 “或许我们得请警方帮助才行。”安吉拉说。 “来不及了,”戴维说,“再说,罗伯逊和他手下人也不会知道如何处理眼前这种局面,就算他们能认真考虑我们的要求的话。我们现在只有靠自己了。我们首先得设法使尼琪离他远些,这样,如有必要,我们就可以开枪。” 在随后令人难熬的几分钟里,他俩都一言不发地盯着那辆车。 “给我车钥匙,”戴维说,“我担心他把车锁上了。” “钥匙在车里。”安吉拉说。 “噢,不!”戴维喊道,“他会带着尼琪把车开走的。” “啊,天哪!”安吉拉低声说。 “真是越弄越糟了!”戴维说,“不过,你注意到没有,我们站在这里观望的这段时间里,范-斯莱克始终丝毫未动。我上次看到他时,他一直处于癫狂状态,不能有片刻的平静。” “我明白你的意思,”安吉拉说,“看样子他们现在正在交谈。” “假若范-斯莱克不注意,我们可以溜到车的背后,”戴维说,“然后包抄过去,同时将门打开,你抱开尼演,我把枪对准范-斯莱克。” “仁慈的主啊!”安吉拉呻吟道,“你不认为这要冒很大的风险吗?” “那么你告诉我一个更好的主意,”戴维说,“我们无论如何要在他把车开走前救出尼琪。” “那好吧。”安吉拉不情愿地说。 戴维和安吉拉先在离切诺基车背后很远的地方穿过街道,然后躬着身悄悄地走上前去,希望不被范-斯莱克发现。最后他们来到车的后方蹲了下来。 “我先溜到侧面,看车门是否都已锁上。”戴维小声说道。 安吉拉点了点头,接过了戴维手中的枪。 戴维朝汽车驾驶座位的一侧爬了过去,一直爬到与车后门平行的地方。他慢慢直起身来,看到几个车门都没有锁。 “这至少对我们有利。”安吉拉在戴维回来告诉她那条好消息后,悄悄地说道。 “是的,”戴维低声应道,“你准备好了吗?” 安吉拉抓住戴维的手臂。“等一等,”她说,“我越考虑你的那个方案,就越感到不安。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分头包抄上去,而是应该一起去靠近尼琪的那个车门。你把门打开,我抱尼琪出来。” 戴维考虑片刻也就答应了。问题的关键是把尼琪从范-斯莱克身边救出来。用安吉拉的方案,他们成功的把握要大些。至于救出尼琪之后如何处置范-斯莱克则是下一步的问题。 “那好,”戴维小声说道,“我一给你打手势,咱们就动手。” 戴维从安吉拉手中接过枪。他左手握枪,绕过安吉拉的身旁,蹑手蹑脚地兜抄到车的右后侧。他然后把枪握在胸前,匍匐前进。他爬到车子的后门时,转身看了看安吉拉是否跟上来。安吉拉紧随其后。 戴维弯腰准备扑向车门。但就在他要给安吉拉做手势时,尼琪身边的车门突然开了,尼琪探出身来向车后看来。她见到戴维那张靠她那么近的脸,感到惊讶不已。 “你们在干什么?”尼琪问。 戴维迅速跳起来将车门完全打开。尼琪出失去重心而从车上跌了下来。安吉拉跳上前去一把将尼琪抓住,把她抱到了草地上。尼琪因惊吓和疼痛而叫了起来。 戴维拿枪对着范-斯莱克。他已做好遇到万一便开枪的准备,但范-斯莱克并没有带枪,也不打算逃跑。他甚至动都不动一下,只是神色茫然地看着戴维。 戴维小心翼翼地靠近一些。范-斯莱克仍然安静地坐着,两手放在腿上,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那个不到一小时前精神病发作的患者。 “出什么事了?”尼琪问,“你为什么用劲拉我,把我的腿都弄疼了?” “对不起,”安吉拉说,“我是为你担心。刚才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昨天晚上戴着蛇头面具闯入我们家的那个家伙。” “不可能是他,”尼琪一边拭着眼泪,一边说,“范-斯莱克先生告诉我,他应该跟我谈一谈,一直谈到你们回来。” “他同你谈些什么?”安吉拉问。 “他告诉我他像我这样大的时候的一些情况,”尼琪说,“他说他有过美好的童年。” “范-斯莱克先生的童年一点也不美好。”戴维说。他继续注视着范-斯莱克,后者仍然安之若素。戴维一边用枪对准他的胸口,一边将身体探进车里看个仔细。范-斯莱克还是表情茫然地看着戴维。 “你还好吧?”戴维问道,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挺好,”范-斯莱克用平静而单调的口吻回答说,“我父亲总是带我去看电影,只要我愿意。” “不许动。”戴维命令说。戴维继续把猎枪对准范-斯莱克,绕过汽车前面把驾驶座位旁边的车门打开。范-斯莱克静静地坐着,只是两眼盯着戴维。 “你的枪放在哪里?”戴维用命令的口吻问。 “枪拿去寻开心了。”范-斯莱克说。 戴维抓住范-斯莱克的手臂,将他从车子里拖了出来。安吉拉叫戴维千万小心。她刚才也听到了范-斯莱克所说的话。她告诉戴维范-斯莱克是在说胡话,很显然是精神病严重发作。 戴维把范-斯莱克推转身去面对汽车,然后搜身查找武器。戴维没有找到那支手枪。 “你把手枪怎么了?”戴维喝问道。 “我不再需要它了。”范-斯莱克说。 戴维观察着范-斯莱克那张不动声色的脸。他的瞳孔已不再放大了。看得出他的病情经历了很大的变化。 “发生了什么事,范-斯莱克?”戴维问。 “什么事?”范-斯莱克说,“在顶上头。把它放到顶上去。” “范-斯莱克!”戴维喊道,“你怎么啦?你刚才在哪里?你听到的声音怎么样了?你还听到那些声音吗?” “你别浪费时间了!”安吉拉说。她和尼琪也绕到了车子前面。“我告诉你,他现在精神病发作得厉害。” “不再有声音了,”范-斯莱克说,“我让他们都停了下来。” “我看该去叫警察,”安吉拉说,“我不是说去叫那些当地的家伙,我们得去叫州警察。你的移动电话放在车上吗?” “你是怎样叫那些声音停下来的?”戴维问范-斯莱克。 “我关照了他们一下。”范-斯莱克说。 “你说关照了他们一下是什么意思?”戴维口里虽这样问,心里却害怕知道范-斯莱克此话的含义。 “他们今后再也不能愚弄我了。”范-斯莱克说。 “你说的他们是指哪些人呢?”戴维问。 “是委员会,”范-斯莱克说,“整个委员会。” “戴维!”安吉拉不耐烦地喊道,“叫不叫警察?我想带尼琪离开这里。他全是在胡说八道。” “我看不一定。”戴维说。 “那好,他说的委员会是指什么呢?”安吉拉问。 “我看他是指医院的委员会。”戴维说。 “委员会、刀剑、渡口、绳子1。”范-斯莱克说道。他笑了。这是他们在车上见到他之后,他第一次改变了神情。 1英文中这几个词押韵,下文的源、能、程、马情况相同。 “戴维,这人讲的与当前的情况毫无联系,”安吉拉说,“你为何非要同他谈话?” “你是指医院的委员会吗?”戴维问。 “是的。”范-斯莱克说。 “好,一切都会没事的。”戴维说,内心却比谁都不平静。 “你枪杀了谁吗?”戴维问。 范-斯莱克哈哈大笑起来。“没有,我没有枪杀任何人。我所做的唯一一件事是把那个源放在会议桌上。” “他讲的‘源-是指什么?”安吉拉问。 “不知道。”戴维说。 “源、能、程、马。”范-斯莱克格格地笑着说。 戴维心烦地抓住范-斯莱克衬衫的前襟,用力摇晃着他,再次问他干了些什么。 “我把那源和能就放在停车库模型旁边的桌上,”范-斯莱克说,“我很为我所做的这些感到高兴。我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愚弄的工具。唯一的问题是,我肯定也把自己烧坏了。” “哪里?”戴维问。 “我的两只手。”范-斯莱克说。他将两手举起给戴维看。 “是烧伤了吗?”安吉拉问。 “我看不像,”戴维说,“只是有点红,除此而外我看一切都很正常。” “他是在说胡话,”安吉拉说,“或许他的幻想症又发作了。” 戴维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突然想到另外的事情。 “我很疲倦,”范-斯莱克说,“我想回家看我父母。” 戴维挥手放他离去。范-斯莱克穿过街道走进了自家的院子。安吉拉不解地看着戴维。她没想到他会将范-斯莱克放走。“你在干什么?”她问道,“难道咱们不该叫警察吗?” 戴维摇了摇头表示不用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范-斯莱克的背影,心中却把所有的问题联系在了一起:他的住院病人、他们的症状和死时的情况。 “范-斯莱克精神极度疲劳,”安吉拉说,“他的表现就像刚接受过电震治疗似的。” “上车吧。”戴维说。 “又怎么啦?”安吉拉不喜欢戴维那种讲话的口气。 “给我上车!”戴维喊道,“快!”他坐进了切诺基汽车的驾驶座位。 “那么范-斯莱克呢?”安吉拉问。 “没有时间谈论范-斯莱克了,”戴维说,“再说他也不会去哪里。快上车!” 安吉拉将尼琪拉到车的后排座位上,自己坐到戴维的身旁。戴维这时已将车发动。安吉拉还未来得及将车门关好,戴维就把车向后倒去,然后迅速将车来了个向后急转弯,加大油门,飞驰而去。 “发生了什么事?”尼琪问。 “我们去哪里?”安吉拉问。 “去医院。”戴维说。 “你车开得像妈妈一样野。”尼琪告诉她父亲。 “为什么要去医院呢?”安吉拉问。她转身用手拍了拍尼琪的膝盖,让她放心。 “我突然开始醒悟过来,”戴维说,“我现在有种可怕的预感。” “你在说什么?”安吉拉问。 “我想我或许知道范-斯莱克刚才说的‘源-指的是什么。” “我想只不过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胡言乱语,”安吉拉说,“他说的源、能、程、马,毫无意义。” “他那么说可能是毫无意义,”戴维说,“但是我认为他在说源的时候,可绝不是胡说八道。同样,他也不是随意地说他把源放在有停车库模型的会议桌上的。他讲得非常具体。” “那么,你认为他是指什么呢?”安吉拉问。 “我认为是放射源,”戴维说,“我想他说他的手被烧伤了,就是指受到了放射源的辐射。” “好了,你现在同他一样,也发疯了。”安吉拉说,“你还记得范-斯莱克在潜艇上得的幻想症是和核辐射有联系的,所以他的类似说法都很可能是由他的精神分裂症复发所导致的,而不是别的原因。” “但愿你是对的,”戴维说,“可我总是放心不下。范-斯莱克在海军的受训内容是和核动力装置联系在一起的。潜艇的动力来源是核反应堆。核反应堆就意味着核辐射。因为他当时被培训成核动力技术员,所以他掌握了核材料的情况,知道核材料的性能。” “好,你讲的有道理,”安吉拉说,“但是口头上说一说放射源和实际拥有一个放射源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人们不可能随便走到街上就弄到放射材料。这些材料是由政府严格控制的,所以设有专门的核管理委员会。” “在巴特莱特医院的地下室里,有一部旧的放射仪器,”戴维说,“那是一部钴-60机,特雷纳打算卖给南美某个国家。这部机器带有放射源。” “我不喜欢听你讲这些。”安吉拉直言道。 “我也不喜欢,”戴维说,“可想一想我的那些病人的症状吧。他们的症状很可能就是辐射造成的,特别是当病人受到大量辐射时。虽说这种可能性使人感到恐怖,但却能说明问题。当时我一直没有往辐射这方面想。” “我在给玛丽-安作尸体解剖时,也没想到辐射的问题,”安吉拉承认说,“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很可能是辐射造成的。只要时间不是很长,辐射并不会带来危害,可以观察到的病理变化也不十分具体。” “这也正是我的看法,”戴维说,“那几名表现出流感症状的护士很可能就是受到了轻微的辐射造成的,甚至……” “啊,别说了!”安吉拉喊道。她已经意识到戴维将继续说些什么。 戴维点了点头。“是的,”他说,“甚至尼琪。” “甚至尼琪怎么啦?”尼琪从后排座位上问道。她听见说她的名字时才注意到她父母的谈话内容。 安吉拉转过身来。“我们刚才只是说你得的流感症状和几名护士的很相似。”她说。 “爸爸也是。”尼琪说。 “我也是。”戴维同意说。 他们把车开到医院的停车场停下。 “打算怎么办?”安吉拉问。 “我们需要测定辐射的盖格测量器,”戴维说,“放射治疗中心肯定有一个做检测用的。我去找看门的工人带我们进去。你和尼琪去门厅等着。” 戴维找到了守门的罗尼,他们以前见过面。罗尼为自己能帮助一位医生而感到非常高兴,认为这样可以把他从打扫地下室走廊的工作中解脱出来。戴维没有跟他提及自己已被佛综站解聘、在医院的权利已被取消这一事实。 戴维和罗尼一前一后来到门厅,找到了安吉拉。尼琪发现了一部电视机,这时看得正高兴。戴维嘱咐尼琪不要离开门厅,尼琪答应了。 安吉拉和戴维去到放射治疗中心,只用了一刻钟时间就找到了盖格测量器。 回到医院主楼,他们与罗尼在地下室里见了面。罗尼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打开原来放射治疗部的钥匙。 “没有人经常来这里。”罗尼请威尔逊夫妇进去时说道。 原放射治疗部共有三间房子,外面一间是接待室,里面一间是办公室,外加一间治疗室。 戴维一直走到后面的治疗室。除了一部旧的放射治疗仪,这里没有任何其他设备。这部仪器看上去像是一台x光机,带有一张供病人躺在上面用的长桌。 戴维把盖格测量器放在长桌上,然后将开关打开。测量器表盘的指针几乎不动,测量放射剂量的刻度表上没有显示出任何变化。 “这部仪器的放射源在哪里?”安吉拉问。 “我估计是在治疗杆和支撑柱的交接部位。”戴维说。 戴维拿起测量器放到他认为应该有放射源的部位,仍不见测量器有任何反应。 “没有任何读数显示这一点并不一定就说明什么,”安吉拉说,“我肯定这部仪器是保护得很好的。” 戴维点了点头。他绕到仪器的背后,又测试了测量器,仍不见有任何变化。 “哎,”安吉拉叫道,“戴维,快来看这里!” 戴维来到治疗杆旁,安吉拉指着由四颗螺丝钉固定的治疗杆上面的挡板。这四颗螺丝钉有的已被松动过。 戴维从接待室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治疗杆的下方。戴维站上椅子够着了挡板。他把四颗螺丝钉和挡板都卸下来交给了罗尼。 戴维在挡板后面看到一块八个螺丝钉固定的圆形金属盖,叫安吉拉把盖格测量器递给他。他将测量器放到金属盖上,再次测试有无辐射,结果还是没有。 戴维将测量器放到一边,伸手到治疗杆里面抓住一个螺丝。他惊讶地发现那颗螺丝是松的。接着他查看了所有的八颗螺钉,全是松的。他将螺钉取下来,一颗一颗地递到安吉拉的手上。 “你觉得一定得这样做吗?”安吉拉问。虽然测量器在这里没有显示出任何辐射,但她一直放心不下。再说她也担心戴维那不算高明的动手能力。 “我们必须弄清楚。”戴维取下最后一颗螺丝钉时说。他接着将沉重的金属盖交给了罗尼。戴维抬头住治疗杆长长的圆柱形深洞里看去。治疗杆这部分的直径大约有一英寸半,看上去像是大炮的炮筒。他不用手电筒只能看到里面很少的一部分。 “我知道我不可能就这样看清楚治疗杆里面的情况,”戴维说,“里面肯定有一个塞子,拿开可以治疗,塞上可以关上放射源。” 为了绝对可靠起见,戴维又将盖格测量器插到治疗杆里面。结果一样,测量器没有显示出任何变化。 戴维从椅子上下来。“放射源不在这里,”他说,“已被取走了。” “现在几点了?”戴维问。 “7点15分。”罗尼说。 “咱们去放射科取些铅质背心,”戴维说,“然后我们就可以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了。” 他们离开了那部旧放射治疗仪,一直向造影中心走去。他们本不需要罗尼打开该中心的门,因为急诊需用x光片,所以那里的门是开着的;但戴维还是喊上他,要他帮忙去拿铅背心。罗尼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他知道一定是事关重大。他非常乐意帮助他们。 x光技术员对戴维要求取铅背心感到疑惑不解,可考虑到戴维只是将背心拿到隔壁的医院,也就答应了。再说,他也不习惯顶撞医生。他把9件铅质背心和透视检查用的铅质手套交给了戴维、安吉拉和罗尼。戴维手里仍拿着那个盖格测量器。 三人带着这些沉重的装备走向医院大楼。他们往大楼的二楼走去时,招来了许多医院工作人员和外人好奇的目光,但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拦。 “好了!”他们来到会议室门前,戴维说。这时他已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把东西都放在这里。”他把自己抱着的铅质背心放在关着的会议室门旁。安吉拉和罗尼也同样放下了铅背心。 戴维拿着盖格测量器又测试起来,只见测量器的指针迅速地移到右方。“我的天!”戴维失声惊叫了起来,“我们不能找到比这更好的证据了!”戴维向罗尼道谢后就请他走开了,接着告诉安吉拉他的打算。戴维戴上铅手套,拿起三个铅背心,两个扛在肩上,另外一个抱在手里。安吉拉抱起四个。 戴维开门进了会议室,安吉拉尾随其后。特雷纳为一句话刚说到半截就被打断而生气地用眼瞪着戴维。其余与会者,舍伍德、比顿、坎特、考德威尔、阿恩斯沃斯和罗伯逊也都转身瞪着这两位不礼貌的不速之客。当这些与会者开始咕哝抱怨时,特雷纳用小木槌击打着桌子要大家安静。 戴维迅速地看了一眼会议桌上摆得零乱的东西,立即注意到那个放射源。它大约一英尺长,呈圆柱形,直径大小正和他刚在几分钟前所检测的治疗杆内膛的口径相匹配,四周嵌着数个聚四氟乙烯小环,顶端有一个栓。正如范-斯莱克所说的那样,这个圆柱体被放在医院停车库模型的一侧。 戴维一手抓着一个铅背心向那放射源走去。 “站住!”特雷纳喊道。 戴维还未走到放射源那里,考德威尔就跳起身将戴维拦腰抱住。 “见鬼,你想在这里干什么?”考德威尔以一种命令的口吻责问道。 “我是来搭救你们的,如果为时还不晚的话。”戴维说。 “放开他。”安吉拉大声喊道。 “你们在说些什么?”特雷纳问道。 戴维朝那圆柱形放射源扬了扬头。“我担心你们一直在围着这个钴-60放射源开会。” 坎特蓦地跳了起来,他的座椅向后翻倒在地。“我刚才就看见了这东西,”他叫喊说,“我还在纳闷,这到底是什么。”他没再说下去,便转身飞跑了出去。 被坎特这两句话惊呆了的考德威尔松开了戴维。戴维立即跑到桌前,戴着铅手套抓起了那个黄铜色圆柱放射源,连忙将它包进一个铅背心里,紧接着在外面裹上一个又一个铅背心。他用完了自己拿的铅背心,又开始用安吉拉拿来的背心。随后,安吉拉转身走出会议室去取罗尼带来的那些背心。戴维迫不及待地需要更多的铅背心。 当戴维在用最后一个铅背心包裹已变得胀鼓鼓的放射源时,安吉拉在一侧拿着盖格测量器。 “我可不信你所讲的。”特雷纳说。此时其他人都已惊得瞳目结舌,而他讲话的语气毫无说服力,坎特的突然逃走使他也变得六神无主。 “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戴维说,“大家最好马上离开这里。”他补充说:“你们现在都暴露在严重的辐射面前。我建议你们及时请医生诊治。” 特雷纳和其余人紧张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是一片慌乱。先是少数几个人,跟着是委员会的全体成员,也包括特雷纳本人,都急忙跑出了会议室。 戴维裹好最后一个铅背心,从安吉拉手里接过测量器,将测量器打开。他吃惊地发现仍然显示出有相当数量的辐射。 “咱们离开这里!”戴维说,“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他们把裹好铅背心的放射源放在桌上,走出了会议室,并随手将门关上。戴维再次用测量器测试,正如他所预料的,显示出的辐射量立即明显地减少了许多。“只要没有人走进会议室,今夜就不会再有人受到伤害了。”他说道。 他和安吉拉走向门厅去接尼琪。他们刚要走到门厅,戴维停了下来。 “你想尼琪在门厅里多呆几分钟无妨吧?”他问道。 “只要在电视机前,她呆上一个星期也没问题。”安吉拉说,“你为什么问这个呢?” “我想我已明白病人是怎样遭受钴-60辐射的了。”戴维说。他带着安吉拉往回走,往住院病人的病室走去。 半小时后,他们接走尼琪往医院的停车场走去。他们乘切诺基车来到范-斯莱克的房前,去取沃尔沃车。 “你认为他今晚还会伤人吗?”戴维问道。他朝范-斯莱克的房子做了个手势。 “他不会了。”安吉拉说。 “我也这么想。”戴维说,“我永远也不愿回到那里去了。咱们回我母亲家吧。我已精疲力竭了。” 戴维从切诺基车里走了出来。 “你走前头。”他说。 “给你母亲打个电话,”安吉拉说,“我敢肯定她现在正急得不得了。” 戴维钻进沃尔沃车,将车发动。他看了看前面卡尔霍恩的卡车,悲伤地摇了摇头。 他们一驶上主干道,戴维就拿起了移动电话。在给他母亲打电话之前,他先通过电话同州警察署取得了联系。他联系上一名处理紧急事件的警官,告诉对方他要报告一桩非常严重的案件,涉及到巴特莱特医院所发生的凶杀和致命的辐射。 尾声 四个月后 戴维在新泽西州利奥尼亚市的幽谷林大街上一栋小楼前将车停住。他急忙跳下车跑上台阶。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安吉拉问。她跟随戴维来到卧室。“你本应一点钟到家,可现在已是两点了。如果我能按时回来,我想你也能够。” “对不起。”戴维边说边急忙换衣服。“我遇到了一个病人,需要多花些时问。”他叹了口气。“至少现在如果我认为需要,就可以在病人身上多花些功夫。” “这完全正确,”安吉拉说,“可我们今天有约会,而且还是你定的时间。” “尼琪在那儿?”戴维问。 “她在日光室里,”安吉拉说,“一个多小时前她就去了,在看《60分钟》摄制组做准备工作。” 戴维迅速穿上新浆洗的礼服衬衫,扣上衣扣。 “别见怪,”安吉拉说,“我想我是为这次上电视感到紧张。你认为我们有必要找这个麻烦吗?” “我也感到紧张,”戴维选好一条领带后说道,“如果你想取消这次电视采访,我没意见。” “可我们都已同各自的上司讲好了的。”安吉拉说。 “而且大家都保证此事不会对我们有任何损失,”戴维说,“同时我们也觉得应将事实真相公诸于众。” 安吉拉沉吟了片刻。“那好,”她最后说道,“咱们就这么办。” 戴维系上领带,梳理好头发,穿上外衣。安吉拉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了一番。他们俩感觉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便走进了日光室内,对着强烈的灯光不习惯地眨着眼睛。 戴维和安吉拉都感到很紧张,可艾德-布拉德利很快让他们平静了下来。为了使他们尽量放松,他先聊天式地随便提了一些问题,心想这次采访将同往常一样需要大量的剪接和整理。他首先问他们近来在做什么工作。 “我现在在做法医病理学的研究工作。”安吉拉说。 “我在哥伦比亚基督教长老会医疗中心的一个规模很大的内科部门工作。”戴维说,“我们还和数家卫生保健组织签了合同。” “你们还喜欢各自的工作吗?”布拉德利问。 “是的。”戴维回答。 “谢天谢地,我们能够再次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安吉拉说,“我们的处境一度十分险恶。” “我理解,你们在佛蒙特的巴特莱特有一段很艰难的经历。” 戴维和安吉拉腼腆地笑了。 “那真是一场噩梦。”安吉拉说。 “起因是什么呢?”布拉德利问。 戴维和安吉拉相互看了一眼,不知该由谁先回答。 “你为何不先开个头呢,戴维?”布拉德利问道。 “那是因为看到自己的一些病人相继突然地死去,”戴维说,“他们都有患癌症之类严重疾病的病史。” 戴维看了安吉拉一眼。 “至于我,首先是因为受到顶头上司的性骚扰,”安吉拉说,“然后我们又在自家地下室里发现了一具埋藏在楼梯下面惨遭杀害的人的尸体。此人是丹尼斯-霍奇斯,生前曾多年担任巴特莱特社区医院行政领导。” 通过他那惯常使用的精明问话方式,艾德-布拉德利将整个这桩卑鄙的杀人案问了个一清二楚。 “这些病人的意外死亡是否属于安乐死?”他问戴维。 “我们一开始是这样认为,”戴维回答说,“不过这些病人并非死于某种误导的怜悯,而是医院为了改善其财政状况而蓄意谋杀的。危重病人常常大量使用医院的医疗设备,这意味着高支出。因此,要取消这些开支,就得结束这些病人的性命。” “换句话说,整个案件的动机是出于经济原因。”布拉德利说。 “完全正确。”戴维说,“医院经济上一直亏损,所以他们采取措施去杜绝赤字。而这就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方法。” “为什么医院会一直亏损呢?”布拉德利问道。 “医院被迫执行人头医疗计划,”戴维解释说,“不得不为该地区主要卫生保健组织每月每人所交纳的固定金额提供医疗服务。不幸的是,这家医院事先将医疗费用定得过低,结果造成入不敷出。” “为什么医院事先要同意这种人头医疗计划呢?”布拉德利问道。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这是被迫执行的,”戴维说,“因为它必须对付医疗系统当前这种新的竞争局面。其实这并非真正的竞争,因为条件是卫生保健组织单方决定的。医院如想赢得其医疗业务,就必须执行人头医疗计划。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布拉德利一边翻阅记录一边点头示意。他然后抬头看着戴维和安吉拉。“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现在新任的行政领导人说你们所讲的这一切,用他的话来说是‘纯属捏造。” “我们已听说了。”戴维说。 “同样是这位领导人还说即便有任何病人遭到杀害的话,那也只能是某个神经错乱的个人所干的。” “我们也听到了这种说法。”戴维说道。 “你们不同意吗?” “不同意。” “病人是怎么死的呢?”布拉德利问道。 “是由于全身遭到辐射所致,”安吉拉说道,“病人从一个钴-60放射源受到致命剂量的伽马射线辐射。” “这一装置是否就是治疗某种肿瘤非常成功的那种?”布拉德利问道。 “那要在严格规定的身体部位,辐射的量也要严格控制才行,”安吉拉说,“而戴维的病人全身长时间地暴露在放射源的面前。” “这种放射是怎样进行的呢?”布拉德利问道。 “一张矫形床配一个用铅皮密封的盒于,”安吉拉说,“盒子安装在床下,里面放有放射源。盒子上面有一个遥控窗,由无线电波控制开关。每当遥控窗打开时,射线便通过矫形床射向病人。几个照顾病人的护士也正是这样受到辐射的。” “你们俩都见过这种床吗?”布拉德利问道。 戴维和安吉拉点了点头。 “我们发现了放射源,并尽我们所能将它包裹好之后,”戴维解释说道,“我曾设法弄清我的病人是如何遭到辐射的。我记得我的许多病人所睡的医院病床都有性能故障。这些病人最后都被换到一张矫形床上。因此,我们离开会议室后,便在各处搜寻那张特殊的矫形床。后来我们在维修车间找到了。” “你们是否认为那张病床已被人销毁了?”布拉德利说。 “那夜过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张床。”安吉拉说。 “这是怎么回事呢?”布拉德利问道。 “对使用这张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人把床弄走了。”戴维说。 “你们认为医院的执行委员会应对此负责吗?”布拉德利又问。 “至少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应当负责,”戴维说道,“当然包括委员会主席、医院院长,以及医院专业人员总管。我相信这样干最先是专业人员总管的主意。只有他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能够想出这样一个既残忍又灵验的办法。倘若他们不是如此频繁地使用,是绝不会被发现的。” “遗憾的是,你所提到的这些人当中没有一个能为自己辩护的,”艾德-布拉德利说道,“据我所知,尽管大力挽救,他们已全部死于严重的放射性疾病。” “这太不幸了!”戴维承认道。 “他们当时已病得十分严重,又如何能销毁这张床呢?”布拉德利问道。 “除非放射剂量大到可以立即致命的程度,在各种症状发作之前,总有一段潜伏期。就这一点来说,他们是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这张床的。” “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这些说法呢?”布拉德利问道。 “我们二人都见过这张床。”戴维说道。 “还有其他证据吗?”布拉德利问道。 “我们还发现了放射源。”安吉拉回答说。 “你们发现了放射源,”布拉德利说道,“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可它是放在会议室里,而不是在病人跟前。” “沃纳-范-斯莱克事实上已在我们俩面前承认了这点。”戴维答道。 “沃纳-范-斯莱克就是你们认为的那个直接操作这一系列杀人计划的人吗?”布拉德利问道。 “说得对,”戴维说道,“他曾在海军接受过核技术培训,所以懂得如何操作放射性材料。” “就是这位沃纳-范-斯莱克患有精神分裂症,现因严重的放射性疾病正在接受住院治疗,”布拉德利说道,“也就是这位沃纳-范-斯莱克,在医院委员会成员遭受到伽马射线照射之后便一直处于精神病发作状态,拒绝同任何人谈话。他将不久于人世。” “正是他。”戴维说。 “不言而喻,他很难成为可信的证人。”布拉德利说道,“你们还有其他证据吗?” “我本人治疗了一些患有轻微放射性疾病的护士,”戴维说,“他们都曾在我的病人周围工作过。” “但是当时你认为他们正在患流感,”布拉德利说道,“现在没有办法证明他们患的不是流感。” “你说得对。”戴维说道。 布拉德利转向安吉拉。“我听说你曾对你丈夫的一位病人的尸体进行过解剖,是这样吗?”他问道。 安吉拉点了点头。 “你在解剖之后没怀疑过是放射性疾病吗?”布拉德利问道,“如果你当时没有,那是为什么?” “我没有怀疑,因为那位病人死得太快了,没有表现出多少可以说是射线照射的症状。”安吉拉答道,“她生前遭到大剂量的辐射,在分子水平上影响了她的中枢神经系统。倘若她受到的辐射少一些,她会在生前逐渐表现出消化道溃疡。那样,我鉴别诊断时或许可能认为是放射引起的。” “我现在所听到的这一切都说明你们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布拉德利说道。 “我想是这样的。”戴维勉强说道。 “为什么至今都无人前来请你们出面作证呢?”布拉德利问道。 “我们知道曾有几起民事诉讼,”安吉拉说道,“但很快就都在法庭外私了了。无人提出刑事控告。” “根据你们所举出的指控事实,至今都没有刑事控告真是令人不可思议。”艾德-布拉德利说道,“你们认为为什么迄今还无人指控呢?” 安吉拉和戴维互相看了一眼。最后戴维说道:“我们认为有两个原因。首先,大家都害怕这桩案子。一旦真相大白,这家医院很可能就要关闭,对于整个社区来说这将成为一场灾难。因为该医院为这个城镇带来了一笔很大的财源,而且医院雇佣了很多人员,向社会提供医疗服务。其次,当前的事实是,在一定意义上讲这桩案子的罪犯都已受到了惩罚。范-斯莱克将钴-60放射源放到会议桌上,他已经惩罚了他们。” “这或许可以解释当地不见有任何反应的原因,”布拉德利说道,“那么佛蒙特的反应呢?还有州检查官呢?” “就全国范围而言,这一事件刺中了卫生保健改革的痛处。”安吉拉说道,“一旦这一丑闻大白于天下,人们就会重新考虑他们似乎已接受的一些看法。从商业上考虑是正确的决策,并不等于在医疗上也正确。但是如果决策将着眼点过分集中于经济方面,只关心赢利,病人的利益则必然受到伤害。我们在巴特莱特社区医院的所见所闻可能就是那些医院官僚机构恣意妄为、横行不法的典型表现。这种事情毕竟发生了,将来或许还会发生。” “传闻你们从这一事件中可以得到不小的经济实惠。”布拉德利说道。 戴维和安吉拉不好意思地相互看了几眼。 “有人向我们出高价制作一部电视片。”戴维承认说。 “你们准备接受吗?”布拉德利问道。 “还没决定。”戴维说。 “你们对此感兴趣吗?” “当然感兴趣,”安吉拉答道,“我们由于在医学院学习而债台高筑,在佛蒙特的巴特莱特还有一处住房没卖掉。此外,女儿需要治疗,还可能要花费一笔费用。” 艾德-布拉德利对尼琪友好地笑了笑,尼琪也立即向他报以微笑。“我听说你在这个事件中是一名英雄。”他说道。 “我朝那个同我妈妈扭打的男人开了一枪,”尼琪说道,“可我只打中了窗户。”布拉德利扑哧一声笑了。“我今后一定同你母亲保持一段距离。”他打趣地说道。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我相信你们二位也知道,”布拉德利以一种较为严肃的口吻说道,“现在有人声称整个事件都是你们编造的,你们想得到制作电视故事的钱,还想报复那家解聘你们的医院和卫生保健组织。” “我很清楚那些不愿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人会竭尽所能地诋毁我们,不过他们的确不该因得到坏消息而责怪报信人。”安吉拉说道。 “那么医院停车场的一系列强xx案弄清楚了吗?”布拉德利问道,“它同整个案件有关吗?” “没有关系。”安吉拉说道,“我们曾一度认为这两者有联系,连那位遭到杀害的私人侦探生前和我们一起调查此事时也持这种看法。可我们都错了。强xx案的被控对象是急诊室护士克莱德-迪文什尔。脱氧核糖核酸化验证明,他至少要对两起强xx案负责。” “你们是否从这一经历中学到了些什么?”布拉德利问道。 戴维和安吉拉同时回答“是的”。安吉拉首先说:“我懂得了由于医疗计划的变动,医生和病人都应该了解任何旨在削减开支的现行条例的内容;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作出适当的选择。如处理不当,病人就将受到伤害。” “我通过这件事懂得了,”戴维说道,“允许财务、商务和行政管理人员干涉医生治疗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你们的说法给人一个印象,好像你们两位医生都反对医疗改革。”布拉德利说道。 “恰恰相反,”安吉拉说道,“我们认为医疗改革是绝对必要的。” “我们认为需要改革,”戴维说,“但我们同时也感到忧虑。我们只是不希望这一改革变成毁灭性的措施,正如古老的笑话所说的那样:治疗是成功的,只是病人死了。旧制度通过物质刺激来鼓励医生多做治疗,比如根据手术做得多少来奖励一名外科医生。他切除的阑尾和扁桃体越多,就会得到越多的报酬。我们同时也不希望走向另一个极端:用经济奖励嘉勉医生减少治疗。现在的许多保健计划是用各种方式减少住院病人或不使用某些特定的医疗手段。” “应该是病人的需要决定治疗手段。”安吉拉说。 “正是这样。”戴维说。 “停机。”布拉德利说道。 几个摄像师从摄像机前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太棒了,”布拉德利说道,“材料已经够多了,机器停得恰到好处。结尾也十分精彩。假若我采访的对象都像你们这样,讲话条理清楚、简洁明了,我的工作就省力多了。” “过奖了。”安吉拉说道。 “请允许我再问你们一点,你们是否认为所有执行委员会成员都卷入了此事?”布拉德利问道。 “他们大多数人都可能卷入了。”戴维说道,“如果医院的经济效益好,他们都会获利;如果医院办得垮了台,他们则会蒙受损失。委员们的工作并不像多数人一厢情愿想象的那样是利他主义的,特别是专业人员总管坎特医生。一旦医院出现亏损,他的造影中心就得关闭。” “见鬼!”布拉德利看了一下他的笔记说道,“我忘记问萨姆-弗莱明和汤姆-巴林格二人的情况了。”他大声告诉摄像师他还要再拍摄一些镜头。 戴维和安吉拉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他们对这两个名字都不熟悉。 摄像师刚做出录像已开始的信号,艾德-布拉德利便转向戴维和安吉拉,问起上述二人的情况。他们都回答想不起这二人是谁。 “这二人死于巴特莱特社区医院,他们所患的症状同戴维的病人所患的完全相同,”布拉德利说道,“他们是波特兰医生的病人。” “如此说来,我们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戴维说道,“他们可能在我们到这家医院工作之前就已死亡。波特兰在我们搬到巴特莱特镇前不久就自杀身亡了。” “我想问的是,”布拉德利说道,“你是否认为他们二人像你的病人一样死于放射性疾病?” “我认为如果他们的症状在表现形式、程度和时间上都相同,那么我可以说是的。”戴维回答说。 “这一点很耐人寻味,”布拉德利说道,“这两个病人当时住院患的都只是一般急性疾病,并没有致命的或任何其他复杂的病症,但是二人生前都将自己数百万美元的保险金全部捐赠给了这所医院。” “难怪波特兰大夫的精神十分沮丧。”安吉拉说。 “你们俩有谁愿意对此发表一下意见吗?”布拉德利问道。 “如果两个病人是死于辐射,那么此举的动机同其他的病例相比较更属于纯经济方面的考虑了,”戴维说道,“这也就使我们的上述看法更加具有说服力了。” “如果将两人的尸体从坟中取出,”布拉德利问道,“是否可以准确无误地验定两人死于辐射呢?” “我不这么认为,”安吉拉回答说,“你最多只能说遗骸会显示出病人生前曾遭到过辐射。” “最后一个问题,”布拉德利说,“你们现在幸福吗?” “我想我们还不敢向自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戴维说道,“同数月前相比,我们确实是幸福多了,而且我们也高兴自己都有了工作。我们还感到欣慰的是尼琪的健康恢复得很好。” “在经历这许多事之后,要忘掉那一切还得过些时日。”安吉拉说道。 “我认为我们幸福,”尼琪开口说道,“我马上就要有个小弟弟了。我们家将添个小宝宝。” 布拉德利扬起了眉毛。“真的吗?”他问道。 “听从上帝安排。”戴维回答说。 安吉拉含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