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将说封侯》 第一章 寿宴 诸将说封侯,短笛长歌独依楼。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南台金络头。 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发花簪不解愁。 洪武二十五年仲秋,此处正是江西行省袁州府。东去府门约十五里,有一亭,名曰“惜客亭”。时人送客至十里惜别,有甚者再送五里乃别,遂有此亭。此时正万物肃杀时节,于官道两旁,枫叶红透,清晨的霜冻,映衬着早起的太阳,煞是好看。惜客亭中有石桌石凳,亭柱上书一联,上联曰:留人至此,山高路远。下联曰:送客乃还,锦绣前程。此时石桌上正平躺一少年,衣衫朴素且单薄,头戴书生巾,足蹬云靴,一边饮葫芦中酒,一边吟唱着豫章先生这一阙南乡子。稍有路人经过,皆注目感叹:又是一个落第的书生,更奇怪其人衣衫如此单薄。 再东行十里,有一溪,朔流而上约莫两里处山脚下有一庄园,名曰:关月庄。此庄远离村寨,时也略有恢弘气势。此时关月庄热闹非凡,庄门大开,门上以及屋檐灯笼上都写着红红的“寿”字。来往宾客络绎不绝,有当地附近村民,也有陌生江湖人士。门童的唱喏声和宾客贺寿欢笑声不绝于耳。而此时山庄的主人关月却是一筹莫展,正于内堂独坐,手上拿着一封信,愁眉不展,不住地若有所思并喃喃自语:“三十年了,没想到我躲了这么远,还是没有躲开。”此时正有一庄丁,在门外轻声唤道:”老爷,客人们都到齐了,少爷咳嗽的厉害,您该见客了。”关月略一回神,回道:都到了吗?你且去照顾少爷,我即刻去见客。随即轻叹一声,又自语道:“该来的总会来的。”遂将书信揣入怀中,踱步而出。 此时厅中人声鼎沸,相识的人们正相互寒暄,屏风开时,众人看疾步而出的关月庄主,不由得都沉默。但看那庄主关月,着素锦,头戴方帽,双目有神,微圆的脸,脸色红润,颔下胡须略至胸前,虽略显发白,却也一丝不乱。虽体态略发福,却也虎步生风。拱手曰:“贵客远来,犬子略有不适,小老儿前去探视,故而冷落了诸位贵宾,实在罪过,还望贵客海涵。” 众宾客皆拱手回礼,一客此时拱手道:“庄主客气了,这袁州府谁人不知关大善人,扶危济困,即使公子少恙,关庄主富泽深厚,必然后福无穷,我们大家都祝关庄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语音方落,众人皆附和。关月又拱手道:关某今日以花甲之数,尚有诸位亲友如此,小老儿不甚感激,诸位请先用茶点,稍时,小老儿定然与诸位多饮几杯。 话语刚落,众人还未曾回应,远处传来一声桀桀怪笑:“兄弟大寿,隐居成仙了,兄弟我跋山涉水,前来讨杯寿酒喝,可有唐突啊?”庄稼汉可能不知,但是在场的江湖人却是识得,此乃千里传音的功夫,虽然声音先到,但以此人之功力,想必却是在数十丈开外。关庄主也是一怔,尚未答话,厅门中缓缓走来三个人,众人看去,为首的是一个精瘦的老者,发须皆白且杂乱无章,却穿一身华服,双眼眼角下垂却目射精光,太阳穴微微凸起,右手反背,左手衣袖却随风飘动,空空如也,开口满口黄牙,脸上皮肤如枯树一般,形貌甚是骇人;后排两个中年男子,约莫三十二三岁,紧跟着这位老者,面无表情,相貌却一模一样,五官狰狞,想来是双胞胎无疑,两人各斜背一柄剑—左边剑柄左斜,右边剑柄右斜。三人出现之时,众人尽皆骇然,数十丈开外,转瞬即至,可见来人功力之深。 三人旁若无人,径直走来,那老者走到主人之位坐下,两个年轻后生立于老者身后。众人一看,思之来者不善,那附近庄稼之人惧怕,连道别都不敢,变哄然散去,唯留下十数位江湖人士,尽皆脸色凝重,气氛甚是异常。只见那庄主转身,向那老者拱手躬身道:“兄长前来,小弟未曾远迎,还望兄长赎罪。三十年不见,兄长神采依然,小弟由是欣慰。”那老者连头也不抬,又是一阵怪笑道:“是啊,三十年了,哥哥我已是行将就木之人了,倒是兄弟活得滋润,躲到这清静之地做起神仙大善人来了,为兄我好是羡慕啊。”未等庄主答话,那老者又道:“找你很不容易,若不是三年前遇到冀北双雄,我却是不知道你在这里清修,那冀北双雄却也是硬骨头,不肯透露兄弟仙居,直到我那两个徒儿把他们做成了两个人彘,方才吐露,我写给你的信,可是收到了?” 众人听闻这番话,更是骇然,那冀北双雄,江湖人人皆知,纵横江湖十数载,难逢敌手,此二人为祸江湖,却没人敢去阻止,当年点苍派掌门铁剑先生遇二人作恶,未斗及五十招,便被重伤,回山后吐血而亡。更兼冀北双雄行事怪异,神出鬼没,江湖中人更是闻及色变。眼前这老者居然说在三年前,他的两个徒弟擒住冀北双雄,并将做成人彘。 所谓人彘者,乃斩去人双手,双足,刺瞎双眼,置于酒瓮之中,待其慢慢死亡。众人骇者,一是三年前那两个男子皆年方过三十,却能擒住冀北双雄。二是将冀北双雄做成人彘,手段极其残忍。那两个徒弟尚且如此,更何谈师傅?那关庄主听闻,也是一怔,随即答道:兄长来信,今日收到了,正准备出迎,未曾想兄长已然来了,兄长请赎罪。那老者闻之,竟然一笑,满口黄牙露出,形貌更是诡异,竟然柔声道:那咱们三十年前的旧账,该算一下罢。 关庄主轻叹一声,遂道:“三十年来,小弟无一日不是生活在自责悔恨之中,小弟也记得当日立下的誓言,自废武功,并且并未让后人习武,想来过去的事,恍如昨日,小弟任凭兄长发落就是了,只希望兄长不要为难我的家人和今天来贺寿的朋友,小弟感激不尽。”言毕,那关庄主转身对剩下宾客拱手道:“关某承诸位江湖朋友厚爱,不远千里前来为我贺寿,小老儿万分感激,只是今日遗憾,小老儿有多年旧事要解决,实在不能相陪,今日不如且去,他日若小老儿不死,必当一一登门致歉。” 众人闻之,皆默然不语,此时,适才那位宾客回道:关庄主言重了,江湖中人,义气为先,关庄主今日既然有麻烦,段某虽然武功低微,却也无惧,定然与关庄主共进退。此时,宾客们尽已能猜度今日之事,欲退者沉默不语,欲留者也有数人,皆义愤填膺,随声附和。忽而,那老者后所立右侧的男子纵身一跃,形如鬼魅,凌空出剑。 那段姓者立即将手中单刀一横,刀背向上,刀刃向下,欲磕开剑刃,然后顺势刀口向外一推,逼退来人。然而那少年剑尖一闪,双腿同时踢向刀面。这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到一声剑鸣,随即一声惨叫,恍珰一声单刀落地,众人看去,那段姓男子单刀已然被踢飞,同时右手齐刷刷被切下来了两个手指头,正捂着手惨叫。 “武夷山段家刀”那老者依然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就你也配与我兄弟共进退?”旋即抬首望去,继续道:“也好,就劳烦诸位做个见证,了结我兄弟三十年的恩怨。”那关月从袖中掏出一方锦帕,自行给段姓男子包扎完,随即走向那老者前“多谢兄长不杀之恩。”“你当真自废武功?”那老者突然厉声道。众人皆惊骇,不敢言语。 “不敢对兄长有瞒。”关月语方落,众人忽而听到“嘭”的一声,只见关月凌空飞起向后跌去丈余,当即一口鲜血吐出,脸色如白纸。众人并未看见那老者何时出招,却也壮了胆,扶起关月,只听得那老者阴测测笑道:“看来是真的,既如此,看在你遵守诺言的份儿上,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旋即腾声而起,右手五指箕张,内劲尽集于掌心,赫然瞧见掌心呈暗红色,俨然是一招泰山压顶。众人皆默然叹气,闭上双眼,不敢看向那关月。就在众人都以为关月必死之时,忽然听到那老者一声轻喝,“何人大胆?”众人睁眼之时,赫然见那老者凌空硬生生腾空后翻,堪堪落在地上,脚边一只酒葫芦在滴溜溜地转着。显然是有人掷出了一只酒葫芦,逼退了那老者单掌。 众人向大门望去,只见一少年,穿着单薄的麻衣,戴着书生巾,脚踩着登云靴,手执一柄铁扇,略微凌乱的头发盖住了两道剑眉,双目炯炯有神,正缓步走来。这不正是那惜客亭中吟唱豫章先生南乡子的那个书生吗? 第二章 缠斗 且说那老者见一少年缓步而来,内心正忖度:这少年内力甚是雄厚,想我行走江湖一辈子,极少见内力如此高深的人,且是个少年,端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且让我问问是什么人。 随即冷哼一声:“你是什么人,敢管我的闲事,还不报上名来,老夫不杀无名之辈。”只见那少年拱手朗声道:“晚辈区区姓名,何足挂齿,晚辈亦无意过问前辈的恩怨往事,只是适才闻得酒香,向庄主前辈讨口酒喝而已。”随即便俯身,迅速点了关月中府,天突两穴,同时左掌在关月后背一推,问向关月道:“不知前辈是否吝啬府中佳酿?” 那关月被这少年一推之后,瞬间觉得清爽了不少,双目流出感激之情,颤声道:“多谢少侠相助,若少侠不嫌弃,我这席间都是庄内上好的美酒,少侠请自用就是了,也请少侠饮罢自行离去,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好说好说”那少年旋即取来桌上一壶酒,兀自饮了起来。“找死。”老者话音刚落,那两个中年男子突然发难,右边右手执剑,左边左手执剑,挺剑刺来,身法端的是快的出奇:右手剑攻的是上三路,左手剑攻的是下三路,两人心意相通,攻击行云流水。此二人单论功力都不弱,更兼二人同时出手,威力大得惊人。 厅下众人皆内心惊骇,心想,这少年也忒托大了,这回怕是要做剑下亡魂了。只见那少年身子突然向前一滑,待二人招式用老,笑道:“你们打架,都不打招呼的吗?我这没有防备,可是吓煞我了。”言毕铁扇虚指,身子一纵,跳到了一张桌子上,满脸坏笑。 那二人一击不成,内心也是诧异,二人自行走江湖以来,一直都是突然袭击,更兼招式疾快,因此很少失手。适才失手,不由得相互一视,随即两剑相交,叮的一声再次向前攻去。那少年不慌不忙,铁扇一竖,手法更快,抵在双剑相交处,左脚站立,右脚下盘横扫,嘭嘭两声,那二人随即被踢飞丈余。 “横扫千军,铁臂震三山贺雄是你什么人?”那老者并未搭理踢飞的二人,而是单掌横在胸前,蓄力全身,这是守势。皆因这少年一招制敌,而那二人又是这老者十分得意的弟子,自以为江湖中鲜有敌手,故而沉声喝问,并做守势。 “你要打就打,何必问这么多,我只是一个读书人,你们江湖上的事,我却是不知。”那少年又提起了一壶酒,兀自一边自饮,一边调笑道。 想来是那老者横行江湖,未曾碰到过这样的事,今天被一个少年缠住,甚是恼火,当下看出这少年的路数,以为是铁臂震三山的什么人,没想到这少年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心头怀疑减去大半,暗自思道:这少年既然不是贺雄的什么人,那杀了他,也就不用有什么顾虑了。于是右掌缓缓推出,左手空荡荡的衣袖居然也被劲气鼓动起来。 关月瞧见这老者脸色凝重,又使出这招拨云见日,心下着急,连忙冲那老者拱手道:兄长成名江湖之时,恐怕这小子的父亲尚未成年,今日若杀了他,兄长不怕江湖上的人笑你邱烈以大欺小么? 众人听之,浑身冒汗,方知这老者竟是四十年前大名鼎鼎的邱烈。那关月又拱手向那少年道:“少侠高义,武功卓绝,小老儿甚是敬佩,只是这是小老儿兄弟两个的私事,少侠没有必要为此枉送性命啊,请少侠离去吧。”那少年望向邱烈道:“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有人会不会放我离去。”又道:“今儿我坏了人大事,想必将来若遇见,也是死路一条啊,我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届时又待如何?” 那邱烈听出了这一句反话,当下恼羞成怒,低声说道:“少年人果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也没有必要仗着自己会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四处管闲事,今日就让老夫瞧瞧你的手段,即使命丧少侠之手,也得见高人,死而无憾了。” 言毕更不多言,身子一纵,单掌如泰山压顶,凌空劈来。那少年不敢托大,身躯一侧,铁扇虚指,径直指向那老者膻中穴,这铁扇,竟是判官笔的打法。那膻中穴是人身死穴,一旦击中,非死即伤。邱烈不敢大意,硬生生收回单掌,两腿凌空踢去。就这样一来二往,两人瞬间就拆了十四五招,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纷纷惊讶这少年的武功,但就是瞧不出这少年师承何门何派。 就在这一老一少二人缠斗之时,从里屋出来一男一女。那男的约莫二十七八岁上下,满脸的病容,出来之时尚还一手握着手帕,捂住嘴不住地咳嗽。那女的年曰二十,生的是如飞燕再生:一头乌云瀑布,映衬着瓜子脸,柳叶眉间流着急切,樱桃嘴竟像是画上去的一般,体态轻盈,多一份显胖,少一分显瘦,端的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这二人急切地跑到关月身边,齐声喊道“父亲”。众人才知这是关月的一子一女。 这边厢,那邱烈和那少年不知不觉已经斗了五十多招了,端的是快对快,只见那邱烈招式越来越急,额头也渗出了汗珠,而那少年,也没有了刚才的漫不经心,也是全神贯注,只是用招好像还是那么信手拈来。且说高手只见过招,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招式和内力的比拼,看的是谁的实战经验和真实的实力。在邱烈看来,这少年深不可测,内力似乎胜过自己一筹。 眼看战不下,内心开始急躁:想我邱烈,纵横江湖数十载,能在自己手上过三十招的人都寥寥无几,这少年年纪轻轻,居然可以接下我五十多招,居然身法丝毫不乱,再下去,非败去一世英名不可。于是往后略退半步,单掌再次举起,众人看去,那邱烈掌心愈发通红,想是内力全部灌注在掌上,要一掌将其击毙。 那少年也脸色凝重,右手铁扇再次竖起,左手化拳为掌,向后微曲。众人只看到两人迅速向对方跃去,随即嘭的一声,震动鼓膜,然后两人迅速分开,邱烈向后急退十余步,被柱子顶住之后,稳住了步伐。那少年也凌空腾起,向后退了四五步,堪堪稳住身形。邱烈顿时觉得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急忙调运内息,强压着上涌的鲜血。那少年脸色煞白,更兼凌乱的头发,嘴角也溢出了一缕鲜血,乍一看去,有点狰狞。 众人皆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这少年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的武功造诣。邱烈轻咳了一声,颤声道:“原来是武当派的高手,老夫今日领教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若我邱某不死,定当上武当讨教,咱们后会有期。”言罢三人一纵,转瞬就消失在门外。 待那三人离去,那少年向后跌了两步,坐在椅上,手捂胸口,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众人适才反应过来,那关月的女儿急忙上前扶住,嘴里吐气如兰,声音宛若天边流云,问道:“恩公,感觉如何?”关月也颤巍巍走过来,拱手道:“今日得少侠搭救,关某感激不尽,敢问少侠尊姓高名?老夫好答谢少侠。”那少年不语,双目紧闭,坐在椅上自行调息了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少年缓缓睁开双目,脸色已然红润了不少,见贺客们都已经离去,只有关家父子和一众庄客围着自己,眼神甚是焦虑。看他醒来,转而又十分开心,关月扶住了那少年,不住地感谢。那少年似乎恢复了神采,二人来往客气了一番之后,那少年忽然朗声说道:“适才一番打斗,这腹中饥困,酒虫已然按捺不住,不知关前辈可否容小可饱餐一顿?”关月道:“此事自然,小女正下厨为少侠做饭,我们只顾去吃即可。”遂一老一少往内厅走去。 第三章 京城 映雪红霞绣满枝,春风更待燕回时。 江湖自有风流处,仗剑横刀酒未稀。 金陵城外官道,此时正值严冬,下了一天的大雪,天初晴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宛若红锦般,煞是漂亮。官道上一男一女,骑着两匹雪白的骏马,正踏雪缓缓而行。且看那马上的少女,梳着云髻,身披红色的披风,精致的小脸儿被冬风吹得红通通的,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色玛瑙般。而那少年,戴着书生巾,脚踩云靴,两道剑眉刻画在脸上,显得俊朗无比,一把铁扇,斜插在后脖颈,左手牵着缰绳,右手提着一个酒葫芦,正一边饮酒,一边吟诵着这首七绝诗。 待诗吟罢,那少女侧着脸,望向那少年,柔声道:“祯哥端的是好才情,又一身武艺,却是让小妹羡慕。”言罢内心却是荡漾不已。几个月来,他们二人从袁州府出发,边走边游,终是到了金陵城外了,少女的爱慕之心也日渐浓厚。 此二人正是那关月庄行侠的少年和庄主千金。少女名唤关晴,而那少年名唤席祯。奉师傅武当殷梨亭之命前往袁州,阴差阳错之下救了关月,那关月感激之余,恐邱烈日后再至,怕子女被害,便央求席祯能护送关晴前往金陵舅舅家中。那席祯一来四海漂泊,二来受人之托,便欣然同往。二人正是风华年纪,数月同行,形影不离,相互暗生情愫。只是那席祯自以为是江湖风流浪子,居无定所,放浪形骸,怕有负深情,故而将情愫深埋。而那关晴,自是钟情于彼,奈何少女心思,于是乎二人互相爱慕,又各自深埋情感。 “晴妹,喜欢适才这首诗么?” “自是欢喜的,小妹很是羡慕祯哥,文武双全,正是世上少有的好男子”言毕脸颊愈发绯红。 席祯见此景,内心顿时迷离起来,暗道:人言珠玉易得,良缘难求,难道我这颗流浪的心,不能为了晴妹而停留么?随即偷偷望向关晴,却发现关晴亦正偷偷望向他,顿时四目迅速分开,内心一荡:待我师命完成,定求厮守之约。 “晴妹,此间已是金陵地界,前面不远是二十里铺,过二十里铺不远,就到金陵城了,今日已晚,就到二十里铺休息,明日再行进城,你看如何?” “一切就听祯哥安排吧。”想到明日即将分开,又想到这一路来的点点滴滴,关晴心里不由得涌起些许失落的感觉来。 二人正聊之时,忽然前方树林中传来打斗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和呼喝之声,在这雪中黄昏,显得尤为刺耳。席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说道:“我且前去看个究竟,你躲在暗处,不可让他人知晓藏身之处,我去去就来”。未及关晴答话,便将缰绳递给了关晴,然后纵身一跃,循声音而去。 且说席祯入得林中,寻得真切,一盏茶的时间,便隐约看到林中有人打斗。待走近时,隐身于一颗大树之后,方知两拨人在缠斗:其中在南面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生得是俊朗无比,身穿华服,戴金冠,面若桃花,唇若涂朱,双手略握拳,双眉紧锁,但目光又十分坚毅,正紧盯打斗处。那少年身前两步站着一个花甲老者,须发皆白,慈眉善目,身躯微胖,也穿着华服,虽一动不动,也盯着打斗处,但是似乎正护着身后的少年。少年的两侧各立一位目带精光、太阳穴略微凸起、身着劲装的壮汉,左边那壮汉手执一对峨眉分水刺,右边那壮汉满脸络腮胡,手执两支判官笔,想是近身打穴的高手。 北面是一个年约五十的鹰钩鼻和尚,身高约莫五尺,面容清瘦,双眼阴翳且寒光迸射,一双手布满老茧,想必是外家拳的高手。那和尚似乎并不关心厮杀的战局,双眼只是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年和那老者。厮杀处,有四个身着劲装的中年男子,两个使剑,一个使得使单刀,一个使得是一对短枪。还有三个番僧,各手执一对铜钹。那四个劲装男子似乎和那少年时一起的,而那三个番僧跟那和尚又是一起的。番僧武功修为端的是不弱,三战四,稳占上风,而那四个劲装男子,武功就差了很多,身上多处着伤,早已不敌,只是凭借一口气在硬撑。正看时,其中一个番僧卖了一个破绽,那双枪男子挺枪便刺,番僧身形一晃,将双枪夹在腋下,同时右手铜钹击向面门。双枪男子双枪被夹住,躲避不及时被击中,向后跌飞十余步,口中鲜血如瀑,栽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剩余三个劲装男子顿时手忙脚乱,转瞬间便被打倒在地,生死不明。 见此情景,那老者一声断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又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那和尚一阵怪笑:“黄子澄,我念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正直之人,又忠心护主,我可以不杀你,只要你交出你身后的人。”同时那三个番僧呈半月形围住了那少年数人。 “既然知我家主人,还敢如此放肆,今日必杀你等贼子”未及那被称作黄子澄的人答话,那手执峨眉分水刺的壮汉沉声说道,随即一跃,一声清啸,径直奔向了那和尚刺去。那和尚依然纹丝不动,三个番僧见状,立刻围了上去。那壮汉一对分水刺舞的是密不透风,指东打西,被三人围攻之下,竟不落下风。席祯在远处瞧见,也暗自称奇。只见那少年紧咬嘴唇,居然渗出丝丝血迹竟毫无知觉。那边厢人影翻动,那壮汉左手分水刺刺向左边番僧,右脚后踹,同时右手分水刺指向右边番僧风府穴。那番僧似乎不以为意,身形一转,欲躲过一击,哪知那壮汉右脚和左手只是虚招,逼开另外两个番僧,左手分水刺恰好回击击中右侧番僧脑门,那力道雄浑无比,登时那番僧被击飞,一声闷哼,头上鲜血飞溅而起,倒在数尺之外的雪地里,将白雪染得殷红。 一击得手,那壮汉精神一震,那少年也舒了一口气。壮汉趁一击余威,将另外两个番僧堪堪逼退。正此时,那和尚右手探入袖口,以极快的身手掷出一物。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幕却被另一个劲装汉子发觉,右手判官笔脱手而出,向那物疾射而去,叮的一声,居然是一颗佛珠,并且将判官笔荡开数尺。壮汉内心大骇,但又不得不左手判官笔一指,冲向那和尚。那和尚依旧不慌不忙,左掌横胸护体,右手化掌为拳,迎面挥去。 那边厢,那两个番僧攻守易势,四面铜钹舞动,如一道密不透风的墙,壮汉久攻不下,锐气大减,竟然开始急躁起来。但凡这练武之人,最忌心浮气躁,尤其在对敌之时,心浮气躁,身法招式就容易乱,乱就易留破绽。果不其然,十数招过后,急得面红耳赤,呼吸开始急促,步伐也开始虚浮起来。这一切,都被那和尚看在眼里,只见那和尚双掌平推,临近络腮胡壮汉时,忽然左手化掌为指,点向膻中穴。络腮胡壮汉情知不可硬接,无奈此时招式用老,不得已往后急退,谁知那和尚竟是虚招,且立时收掌,同时再次蓄力而发,打向另一个壮汉。那壮汉闻得掌风,更是惊骇,步伐依然完全乱了,那两个番僧趁势转守为攻,登时壮汉小腹被踢重,疼痛难忍,再也避不开那和尚的一双肉掌,嘭的一声,飞出丈余,登时毙命。 第四章 棋逢敌手 且说那络腮胡见同伴毙命,内心悲愤异常,发出一声怒吼,吼声雄浑有力震的周围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同时纵身至两番僧前,双手在怀中一模,扬手打出。那二番僧见状,以为是暗器袭来,立时用双手护住门面。岂知并无暗器,且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络腮胡再次一声怒吼,身法极快凌空一月,左右两掌用尽全身力气,击打在两番僧头上,登时脑浆迸裂,立时毙命,现场尤为惊骇。而这一击,也大大出乎那和尚意料之外,但同时也看到了破绽,那和尚一双肉掌,青筋暴起,飞速打在络腮胡胸前。壮汉跌撞在背后的树上,余力把碗口粗的树干折断后跌倒在雪地中,不省人事。 见此状,那少年反而出奇的平静,一语不发望着那和尚,倒是黄子澄,望向怪笑走向自己的和尚,怒眉倒竖,喝道:“贼子,报上名来,老夫今日死则死矣,只要你放过我家少主人,老夫九泉之下,森罗殿中不计你恩仇。”那和尚缓步走向一老一少,桀桀怪笑道:“贫僧杀人无数,欠下血债不胜枚举,亦不在乎你计较不计较了,你黄子澄死不足惜,我要的,就是你家少主人。”近前双掌缓缓平举,继续阴笑道:“不过看在你黄子澄忠义无双的份上,告知你也无妨,贫僧道衍,你们二人去阎王殿告状去吧。”那少年依然心静如水,轻声对着黄子澄说道:“死则死了,只是再也听不到恩师的教导了,来生再做老师的学生,再聚师生之谊。”旋即闭上双眼,俊朗的脸上刚毅无比迎着道衍那双肉掌而去。 道衍正待击掌,忽而听到身后传来歌声,歌曰:生死为哪般?功名利禄还。会须当挽座,把酒共言欢。道衍心中一凛,思道:难道有高人在场,我居然没有发觉?想来此人武功远胜于我。随即收掌,双掌横胸,后退数步,寻声望去。黄子澄和那少年听得有人,亦自内心一喜,睁眼寻声望去。三人却见一少年,一手执铁扇,一手执葫芦,吟唱着歌缓缓而来,正是隐藏树后的席祯。 “原来有高人在场,不知少侠尊姓大名,贫僧来日拜会”不知是敌是友,道衍只得说些场面话。 席祯双眼扫过黄子澄和那少年,黄子澄此时眼神带着激动和渴望,而那少年双眸依然深邃平静,波澜不惊。 “在下只不过是个过路的野鬼,渴了就寻点酒喝”席祯扬了扬酒葫芦,“只是不小心撞见了和尚要杀人。” “少侠要管闲事?我观少侠武功纵是不弱,但是我道衍虽少行于江湖,却也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道衍全身警戒,欲继续探听敌友虚实,双掌平放,暗自催动内力于双掌。 “过奖,在下江湖无名小辈,只是看这几人衷心护主,不惜一死”随即又指向黄子澄“而这位老先生丝毫没有武功,却也不惧一死护主,实在令我敬佩。”席祯朝黄子澄拱手道。那黄子澄也不知虚实,却拱手还礼。 “哈哈,少侠果然性情中人”道衍笑道:“只是不知尊师何许人?” “都是江湖落魄人,谈什么师承?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大师能否听在下一言?” “你且说来听听” “大师既然是出家人,持贪嗔痴戒,为何又犯下杀孽,翌日不知大师怎么面对佛祖?而这几位又有何过错,以至于大师为其掌下超生?我看这几位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席祯娓娓道来。双眼再次向那少年看去,见那少年依然波澜不惊,内心敬佩之心不禁油然而起。 “嘿嘿”道衍阴测测干笑了两声“少侠的意思,就是一定要插手了,既如此,他们的姓名,就看你我之间了。”言罢,尚不等席祯答话,双掌一错,呼的一声掌风如雷,身形宛若鬼魅,欺身而上。 这一掌袭来,席祯登时知道厉害,不敢大意,一侧身,手中铁扇直点,竟是判官笔打穴的手法,朝道衍肩井穴点去。谁知那道衍未及招式用老随即左掌化拳,朝席祯丹田击去,同时右掌变爪,爪峰朝席祯胸前横扫。道衍眼看席祯避不过去,内心狂喜,内劲瞬间增加了几成功力。席祯内心一惊,暗想还是大意了,但是随即身子往后一跌,右脚蹬地,堪堪避开丹田一拳,胸前依然还是中爪,爪峰划破衣服。内心甚是惊讶,侥幸躲过一招。道衍不待席祯身子站稳,一跃而起,双手同时变爪,抓向席祯双肩,这一招若得逞,即可制敌。随之席祯好似早就知道道衍会有此一招,双脚点地,腾起数尺,凌空双脚互点,竟硬生生再次拔高数尺,然后身形随即急速下沉,右脚尖点向道衍天灵。道衍本一击得逞,欲乘势而进,却不料席祯身法如此怪异,内心也大骇,再也不敢大意,凝神躲开,并未继续进攻。 “原来是武当派的高手”道衍却是认得方才梯云纵和铁板桥的功夫,问道“不知道追云剑韩三童是你什么人?” “大师好俊的功夫,晚辈席祯,对大师的功夫极是佩服的紧,大师能将道家和佛家武学修为一身,晚辈自以为不是敌手,但是晚辈还是要向前辈讨个人情,望前辈看在晚辈的份儿上,放过他们一回,晚辈不胜感激,他日定当登门道谢。”席祯并没有答话,而是另有所指。 道衍干咳了两声,他知道,这个叫席祯的少年功力不在他之下,若要力拼,不一定能胜过他,反而会坏了大事,不如卖个顺水人情,将来或许能有重聚之日,况且既然他没有否认是武当派的人,日后再去打听即可。当下堆笑道:“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今日贫僧于席少侠棋逢敌手,虽然目的不一,却也相惜,好,为了少侠,我也自当想让,青山不改,流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言罢恨恨地看了一眼黄子澄和那少年,纵身一跃,身形骤然不见。 待那道衍走后,那少年和黄子澄知今日或幸免于难,登时松了一口气。黄子澄率那少年来到席祯跟前,自是十分道谢,席祯也知那少年姓文。虽四下查找,那四个番僧自是毙命,余下数位壮士,只有那络腮胡气息微弱,尚一息尚存。席祯一番推拿,缓过一口气来。黄子澄遂扶着络腮胡轻声道:“圭儿,你感觉如何?你我今日幸免于难,得席少侠援手,你且能走动?”那络腮胡正是黄子澄长子黄圭。 “黄修撰不必客气,在下只是路见不平,所幸诸位无恙,在下还有事在身,且别过,他日若有缘重逢,有酒饮即可”席祯拾起酒葫芦,朝黄子澄笑道。 “少侠认得老夫?”黄子澄惊讶道“老夫并未在江湖行走,少侠何以认得老夫?” “在下并不识得,只是听道衍提起,想来必是黄公无疑,适才相试,果如是。” “少侠好眼力,黄某感激不尽,今日且别过,他日盼少侠光临寒舍,我定感激今日相救之恩。” “不必客气,他日定去府上拜访,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后会有期”席祯拱手告别,黄子澄和文公子自相扶起黄圭去了。 席祯回到于关晴分别之处,马儿还在,却独不见了关晴,以为躲起来了,便找了四处,仍未有发现,心下甚是焦虑。回到马儿身边,却瞧见关晴的马鞍上有一纸书信,取来一看,上书“来客庄庄来客”六个字。心下狐疑,定是在给打斗之时,有人将她掠去。可是何人为之?这来客庄庄来客,可是一个叫来客庄的地方?想到既然有人留书,想必关晴必然无虞,今日已晚,且循投宿,明日再去寻访,心下已定,便跨上马儿,一路蹄扬雪,向京城而去。 第五章 来客庄 席祯来到京城,大街上端的是热闹非凡,可此时也无心夜景,赶紧寻了个客栈住了下来。叫好酒菜道房间,心里实为懊恼,不为它,只因为那道衍爪立撕破了他的衣裳。尚未开饮,店小二手捧一包袱敲门,满脸堆笑道:“客官,适才一位先生小的将这个包袱交给您”席祯诧异,想来在京城并无故交,这小二受何人所托?包袱中又有何物?待询问之时,那小二自放下包袱走了。 打开包袱,里面却是一身衣裳,外加一封书信。席祯看完,也乐得自在,恰巧衣服破了,正好换上。也不管明日如何,自饮起来。正独饮无聊之时,窗外忽而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取炭犹自暖,长吟酒又温。问君何所似,久别故乡人。哎呀,渴了,饿了,无人心疼啊。席祯听罢,微微一笑,低声道:“老东西,要么进来同饮,要么别打扰我酒兴。”“小友不知老有所老?”门开处,一个浑身胖乎乎的身影跌撞了进来,席祯左足一蹬,将身边长凳推向那身影,恰巧接住那身影坐下。 “哈哈哈哈,小友功夫又有长进了,值得庆贺,且多饮几杯。” “来客庄你可知道?在哪里?” “城西三十里处,庄主叫袁不为,庄中又许多庄客,不乏江湖好手,怎么,小友开罪于来客庄?” 席祯望向那身影,方瞧见一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左右,方面大耳,两撇小胡子挂在唇间,身着锦缎,满身的酒气,双目迷离。 “贺兄,小弟有些许疑问求计于你,可你这老酒鬼,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小友不要慌,说出来,老哥我与你参详参详罢” 席祯遂把今日发生之事,一一道出,那男子脸色忽然凝重起来,一字一句道:“你明日去来客庄,只是要人便是,要到人,丝毫莫停留,立即离开京城。”席祯待要再问,那男子又道:“好了,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要到人立刻离开,为兄还有要事在身,不久留,你自己好自为之罢。”随即不容分说,起身而走。席祯甚是诧异,有什么事情可以让铁臂震三山贺雄如此紧张?却也未曾深究,如此一夜无事。 次日巳时,道路尚且积雪,只是天已放晴,这融雪只是,夹杂着北风,煞是寒意袭人,席祯骑着马儿自西门而出,不消半个时辰即来到一处庄园,上横匾“来客庄”。但见这庄园大门敞开,庄前一对雄狮,庄门口几个庄客正在打扫积雪,庄前柱上书一对联,上联曰:鸟啼红树里,唱江山如画。下联曰:人在翠微中,迎天下众生。席祯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便径直进得庄去。那些庄客见状欲拦,却又怎能拦得住?片刻就到大厅门外。 尚在厅外,就听得里面有人说道“袁兄,有客人来了”席祯一皱眉,赫然是道衍的声音,随即踏步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豪华大厅:端的是雕梁画栋,约三丈高,厅两边各三个大红柱子和四个茶座八张椅子;两边墙上各挂十八般兵器,中间主位坐着两个人左边的那人年约六旬,却须发皆黑,身材高大,双臂孔武有力,端正国字脸,着员外服帽,一看就知是外家拳高手。右边那人,不正是那道衍和尚么?众陪座右边坐着两个人:面无表情,一者浑身黑衣,连脸都是黑的,只可看到眼白是白色;另一人浑身须发皆白,连衣服都是白色,浑身只有眼珠子是黑色。另一边坐着一个喇嘛,面带凶相,满脸虬须坚硬,若尖刀一般。三人只顾着盯着席祯,让人不寒而栗。只见那主位员外起身拱手,满脸堆笑道:“贵客来访,未及远迎,还望恕罪”那道衍亦笑道:“席少侠,我们又见面了。” 席祯剑眉一扬,并未寒暄,直接问道:“我的朋友在贵庄,现在我来了,人呢?” 那员外没有丝毫不悦,柔声道:“在下来客庄庄主袁不为,这位必是武当少侠席少侠了,昨日我兄长败于少侠掌下,对少侠甚是仰慕,回庄之时见一姑娘等待甚是焦急,料想是少侠红颜知己,便请来庄中做客,别无他意。” “那好,就请把我的朋友交还与我,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席祯很是直接,席间诸人,脸上略带忿色。 “那是自然,少侠端的好身手,我与庄主甚是仰慕,欲交个朋友,因此,你的朋友在庄主这里过得很好”道衍虽是满脸堆笑,但是这声音确实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袁不为随即朝内堂说道:“就请姑娘出来吧。” 不多时,两个丫鬟领着关晴来到大厅,一见席祯,脸颊一红,低头怯怯道:祯哥,很抱歉,给你添累赘了。 席祯立时迎上,柔声道:“晴妹,是我的不对了,没有照顾好你,你不怪我的吧。” 关晴微微摇头,声若蚊吟:“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正此时,那喇嘛登时站立,声若洪钟:“袁庄主是主,你来是客,却只顾于这丫头谈情说爱,眼里没有主人了吗?” 袁不为干笑了两声,席祯不屑,只柔柔看着关晴道:“即知主客之分,主人尚未答话,哪有你这客人说话的份” “无妨,大师不必动怒,席少侠性情中人,老夫甚是喜爱,愿与少侠交个朋友,人生若得一知己,夫复何求?”袁不为丝毫没有怒意,依然满脸堆笑。 “好叫庄主得知,在下只是一个落魄江湖的书生,孤魂野鬼,倒是庄主身边这位大师,身处佛门,不去侍奉佛祖,却枉生杀孽,佛祖果如是乎?”席祯一手搀着关晴,扬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在下失礼,多谢庄主照顾,在下告辞。”便转身欲走。 袁不为脸色顿时难堪起来,却依然没有发作,倒是那喇嘛,跳将起来,拦着席祯,道“无知小辈,仗着几分功夫,当真就可以横行江湖,为所欲为么?今日我且要替我几个徒弟看看你的真功夫。” 席祯登时明白,想必是昨日那几个番僧,是这喇嘛的弟子,而这喇嘛也是因为昨日事情落败,把他几个弟子殒命的账,算到自己头上来了。 那喇嘛更不答话,言罢便是一只铁拳呼地横扫过来,直击面门。席祯携着关晴,甚为不便。关晴一声娇呼,惊讶恐惧万分。席祯双足一蹬,堪堪避开这一拳,手顺势一带,将关晴扶到一个座位坐下。双眼看着那喇嘛,双眼带着邪魅的戏笑道:“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 那喇嘛一击不成,又被席祯调笑,更是恼羞成怒,双拳一错,欺身袭来,身法却也是快的出奇。席祯只是躲避,喇嘛居然席祯连衣裳都没有碰到,转眼十几招过去。看得堂上众人目瞪口呆:众人知晓那喇嘛的功力,道衍虽然与席祯交过手,但是却也都没有尽全力,但见眼前这一幕,犹似狸猫戏鼠,那道衍甚是惊讶。 喇嘛随即停下招式,恨声道:“你自顾躲来躲去,到底打不打,算什么英雄好汉” 席祯停下步法,,戏谑道:是你要打,我又没有跟你打,我只有躲了,再说我只是个落魄书生,本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英雄好汉都早已殒命了。 喇嘛又联想到几个徒弟,怒意大发,忽然劲力游走全身,双拳暴涨,青筋凸起,双拳同时再一次打出,一拳击打席祯小腹,一拳击打前胸。席祯不敢大意,纵身一跃,跳将起来,铁扇倏的出手,击打喇嘛天灵盖,这一招要是击中,非当场毙命不可,喇嘛自然知道厉害,双拳一收,顺势身躯朝前一滚,避开这一招,却也惊地浑身冷汗。 席祯落地,铁扇回身一指,剑眉倒竖,双眼通红,满眼杀机,全身衣袂在内力作用之下陡然飘起,厉声道:“真要打么?”这一幕被众人看得心惊,连那一黑一百二人都不约站起,脸上似带有恐惧。 袁不为向前,扶起喇嘛,朝席祯拱手笑道:“少侠武功果然了得,老夫佩服,实在是大开眼界啊,看来少侠这位朋友,老夫是交定了。” 席祯收起武功,拱手朝袁不为道:“在下可以走了吗?” “那是自然,我这来客庄,少侠可以随时来,随时走”袁不为依然满脸堆笑。 “在下今日得罪了,他日定复来贵庄请罪,今日且告辞了。”席祯朝众人拱手,扶起关晴,转身离去。 众人但听得那关晴颤声道:“祯哥,适才你的眼神好可怕,我都看到你的满脸杀机了。” “只要能保护晴妹,我可以不顾一切。” 第六章 相知 且说席祯护着关晴,一路回到客栈,在来客庄之事,一路关晴已一一告知,方知这道衍和那袁不为乃密友,且还有一人,正是那日在关月庄的邱烈。只是关晴一直未曾露面,并未撞见,而又偷听到他们之间对话方才知晓。 席祯正安抚着关晴,店小二带来一小厮,说是有要事相见,那小厮见着席祯,拱手笑道:“可是席相公?我家主上有请府中一聚,还望相公莫要推辞”席祯想来,在京城并未有故旧,是何人相邀?随即小厮奉上一拜贴,上书黄子澄。席祯担心关晴一人在客栈甚有不便之处,欲婉言相拒,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少侠高义,也是老夫失礼了,相救之恩,该是老夫前来拜会才是。”却正是那黄子澄和那唤作文公子的少年。身后跟着两位壮汉,皆内着劲装,外穿常服。 待迎进黄子澄和那文公子,壮汉自于其他人等在外守候,黄子澄和文公子方不住拱手相谢搭救之恩。席祯还礼道:“区区小事,何足大人挂怀,令郎伤势如何?” “得少侠相助,已然无恙,今日前来,一是相谢搭救之恩,二则想请问少侠今日是否去过来客庄?” 席祯甚是诧异“大人何以知之?” 相谈之中,席祯方知,这位文公子便是当今皇太孙朱允炆,而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一个组织,名曰:麒麟会。这麒麟会四处拉拢江湖豪杰和驻外官员,似有不轨之行为。那日黄子澄和朱允炆正奉皇命追查此事,便遭人追杀,幸得席祯路过,方幸免于难。 “我与殿下一路追查,当查至来客庄附近,遇上道衍和尚和那几个番僧的追杀,故而相问,少侠今日去来客庄,可见着庄中主人?”黄子澄问道 席祯遂将在来客庄之事一一告知,谁知那朱允炆突然开口道:“袁不为并非真正的庄主人,这来客庄也并非普通江湖庄院,只是那庄主人真正是谁,且行何勾当,我们实在没有查清。”黄子澄拈须不住点头,接话道:“我从贺雄处知之,少侠乃高义之士,不知少侠是否愿意为老夫查清此事?” 席祯内心翻涌,不住地骂道:贺雄你这个老家伙。但是口头却说道:“多谢殿下和黄大人垂爱,只是在下只不过是区区江湖一浪子,却是无意于官府,还望恕罪。”原来这席祯自幼亦饱读诗书,励志修文习武,于名利场博得封妻荫子。只是数次考试,因内心孤傲,不肯与考官些许好处,故而逢考落榜,因此对朝廷之事,失望透顶,于是干脆流浪江湖,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而今黄子澄提及之事,虽席祯又耳闻,知这黄子澄乃饱学正直之士,但是却犹如揭了其伤疤,确实是反感,故而一口回绝。 朱允炆和黄子澄亦知其事不可,并未勉强,几下相互寒暄,又取了些酒菜,共同探讨起诗文歌赋来。后各作诗一首互为道别: 席祯诗曰:试剑贯长流,狂歌梦里秋。红颜相佐伴,不复羡留侯。 黄子澄诗曰:江湖虽路远,志士庙堂高,吐哺周公梦,流云看月梢。 朱允炆诗曰:烽烟安可续,乾坤廓宇宁。无为方尽处,四海静刀兵。 诗罢,各自开怀大笑,各自指点一番,乃离去。 席祯自江湖浪荡以来,亦难得有今日之兴,待朱允炆走后,又与关晴把酒言欢,期间放浪形骸,却是无比轻松,或低吟,或高歌,不由得又唱起豫章先生那阙南乡子?诸将说封侯来。关晴亦不知觉与席祯相依,烛光下,醉眼中,红霞般的脸儿,透露着阵阵的爱意。席祯心中大动,自怀中取出一物,赠与关晴曰:“晴妹,我是个无依无靠的江湖浪子,遇你之后,我这飘动的心,却是愈发的想坠下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愿意么?” 关晴脸愈发的通红,羞赧低下头,飞瀑般的秀发滑落,未曾言语,只是头越来越低。 “你是不愿意么?” “没有,祯哥,自见你伊始,我心早就飞向你了,难道你却是没有发觉么?”关晴气若幽兰,说话如蚊吟般,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自己说的话了。 “那我送你的礼物,你却是要还是不要呢?”席祯闻之内心大喜,慌忙不迭地把手中之物递向前。 关晴迅速双手抢下,见之,乃是一对儿玉环,更是欣喜万分,将玉环护在手心,抬头看着席祯,似是喃喃自语,又是问席祯“你会护我一生的,对吗?” 席祯用力地点头,瞬间诗兴大发,以铁扇为笔,刻诗于墙上曰:倦鸟新林宿,乾坤又一周。功名皆虚幻,唯有共白头。随即大饮一杯,紧紧地将关晴拥入怀中。 关晴亦取出一块儿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交给席祯,细语道:“你会替我好好地保管它的,对吗?” 席祯紧握着关晴的手,刹那间,天地万物一时凝聚,唯有相爱的人,才是世间的永恒。 少时,关晴幽幽说道:“今日我俩道京城,或许明日,我至舅舅家中,你就要与我分开了,是吗?” 席祯瞬间失落的很,但又不忍心隐瞒,欲将心事道之,又想起临别时师父嘱托,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说出来。惆怅良久,柔声道:“我尚有未完成之事,师父所托,不敢违抗,待我完成所做的事情之后,便来寻你,我们一起泛舟湖上,做一对神仙似的眷侣,你我即相知相爱,心中便只有对方,且忍耐一时,少则三月,多则五月,我定会完成师命,晴妹等我如何?” 关晴用力地点点头,双眸满满的爱意,但是眉宇间一丝愁容瞬间划过,只是席祯没有看见罢了。 天明,席祯携关晴,来到关晴舅家,又是一番寒暄,将关晴安顿好,自离门而去。 第七章 神秘人 话分两头,且说在来客庄,袁不为书房内,数人正在品茗,为首坐着的正是那庄主袁不为,其下道衍,邱烈,正相谈甚紧。 “两位兄长都跟这席祯走过招,可知其人来历?”那袁不为望向道衍和邱烈。 “数月之前,我曾在袁州府关月庄和其交手,此人数招之内败我徒弟,我与之交手,似是震三山贺雄的招数,但是其人内力雄浑,似又是武当派的弟子。”邱烈未有隐瞒 “当时武当弟子,只是却也惊奇,以此人年岁来看,其内力绝不低于我,恐怕袁老兄也不及也”道衍忆及当日交手,不由心有余悸。 “那少年,即使是天才,习武也不会超过二十年,你我三人虽不敢说是天纵奇才,但也是浸淫武学数十年,二位兄长何故涨他人志气”袁不为略为不屑说道:“近日主上遣使来书,斥责我等办事不利,二位兄长该如何视之?” “倘若那席祯能为我所用,想必定能如虎添翼,庄主何不使之与好,且看后事如何?”道衍忽然若有所思道:“只是此人,我越发的想起了一个人来,但愿我所想是错的。“ 三人正叙时,那袁不为突然高声朗道:“既然有高人来访,朋友何不现身一见?在屋外鬼鬼祟祟偷听,可不是江湖好汉的行径。”言毕,三人登时凝神戒备。想来也是,此三人都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自诩武功江湖少逢敌手,而此时却有人不知不觉偷听,居然未被发觉,可见来人功力实属不弱。 “嘿嘿,三个江湖成名的老家伙,聚在一起讨论怎么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你们羞也不羞。”来人知被发觉,也不再隐藏,发出刺耳的笑声,这句话也刺在道衍,邱烈,袁不为心里。 三人追出去,只见一道黑影纵身一跃,朝屋后竹林奔去,那身法十分地快,转瞬间人已经奔出去十余丈。三人提气,不约而同向那黑影追去。那黑影似乎有意要引三人去一个地方,故而始终保持与他们十丈左右的距离。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那黑影停住身形,背对着三人。三人随即停步,约三丈距离全神戒备,袁不为高声道:“阁下何方高人,引我三兄弟到此,有何贵干?” “不错不错,做了鹰犬爪牙,锦衣玉食,却也没有落下功夫,你们倒是好得很。”声音甚是刺耳。 “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阁下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实非大丈夫行径,藏头露尾,偷听他人言语,小人不屑为”邱烈单掌横胸,内劲灌注掌心,准备随时一击,同时阴声说道。 “你们三个听着”来人居然不怒,沉声道:“你们做什么事情,我不管,但是倘若你们敢对席祯有半点伤害,纵使你们躲到天涯海角,我也定将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袁不为大怒,哈哈一笑,笑声震得身旁丈余内竹叶纷纷掉落,林中宿鸟受惊,纷纷飞起“阁下似乎对自己很有把握,那我兄弟三人,倒要好好领教领教。”袁不为这话端的是圆滑,他情知此人武功在他之上,自己单打并无取胜的把握,又不想在道衍和邱烈二人跟前失了威严,所以硬生生把他二人也捆绑在一起,想来以三敌一,纵使不取胜,也不至于落败。道衍,邱烈二人闻言,心中略为鄙夷,但是又不得不同时摆出攻击姿势。 来人虽背对三人,却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手中的招式,也没有摆出任何招式,因此三人也不敢贸然出击。但凡练武之人都知道,只要是招式,就不可能攻防兼备十全十美,就一定会有破绽,而若不用任何招式,他人反而看不出破绽来,所谓无招胜有招之说,便是此意。 只听得来人沉声道:“我言尽于此,你们三个若是不信,大可以一试。”只见他头也不回,右手忽而扬起,数道破空之音飞速打向三人关元穴和膻中穴。这朦胧中,又是从后背打出,认穴的手法却又及其准确老辣,可见来人功力之深。 三人不敢大意,同时纵身一跃,高达数尺,破空之音从脚底飞过,打在身后的竹子上。待三人落地,却发现来人已不见踪影,袁不为回首一看,见着那打在竹子上的,竟然是数片竹叶,钉在竹子中,深达两寸。袁不为浑身一个激灵,内心大骇,来人武功,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想到此人背后发出软软的竹叶,认穴又精准无比,同时这软软的竹叶能钉在竹子上。若是钉在其他树木上倒不足为奇,但是钉在柱子上,却是很难做到。暗想幸好此人并无心与之交战,否则,即使合三人之力,也不一定取胜。 想到此,袁不为后脊背不禁传来阵阵凉意,急忙招呼道衍和邱烈二人缓缓退出竹林,回到庄中。惊魂甫定,只见道衍眉头紧锁,喃喃自语道:“太像了,真的太像了,他的声影,简直是太像了。” 袁不为和邱烈皆同声问道:“像是什么?” 道衍咬牙,一字一顿说出了三个字:“韩三童。” 袁不为和邱烈二人闻之,瞬间脸色大变。世人皆知,武当派自张三丰开派以来,名下收七大弟子:宋远桥,俞莲舟,俞岱岩,张松溪,张翠山,殷梨亭,莫声谷人称武当七侠,武功高深莫测。张三丰后云游四方,将武当诸事交于大弟子宋远桥,宋远桥在其子宋青书死后,心灰意冷,遂不管派中事物,武当主事人便辗转到殷梨亭手中。此时殷梨亭武学修为已臻化境,剑法和内力修为仅在张三丰和俞莲舟之下。这殷梨亭虽久不出江湖,却有两个弟子行走江湖,尽得其真传,大弟子正是那追云剑韩三童。 “你说那人是韩三童?”袁不为颤声道:“兄又何以知之?” “十五年前,贫僧有幸,在四川见过一回”道衍呷了一口茶继续道:“和今日身形及其相似,那日于席祯缠斗之时,也曾见他使出相似的招数,当时贫僧就以为那席祯定是韩三童的弟子”。 “但若那席祯是韩三童的弟子,那为何今日他却并未对我等出手?只是发出警告?莫非兄长看走了眼或者是另有他人?”邱烈心有余悸,却又不解地问道。 “对呀,兴许是你看走眼了”袁不为随声附和道。 “不,贫僧绝对不会看走眼”道衍肯定地说道:“只是为何会如此,我也不得而知,兴许是自持身份,不与我等动手?” “看来,这席祯将会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等将如何处之?”袁不为瞬间没有了适才的高傲,只得问道:“兄长是主上的智囊,胸中有百变韬略,还请兄长想个法子以应对。” “我等切不可先自乱了阵脚,且行且看,待弄清楚真相之后,再行也不迟。”道衍恨声答道:“我等切不可因为一个席祯坏了主上大事,否则,你我三人都将不保。” “是也是也,定然是如此”袁不为邱烈异口同声答道。 当下三人无话,惶惶不知所为,遂揣着各自的心思散去。 第八章 八拜之交 是夜,十一月十五,冰雪早已消融,然凛冽的北风依然如刀,虽已近年关,大街上或多或少多了些许年味儿了,但此时的圆月也只有空自作美,无人欣赏罢了。此时的东宫,一片宁静,众人或早已进入了梦乡。只见得一处房间,灯火通明,却是皇太孙朱允炆正挑灯围炉夜读。 “烽烟安可续,乾坤廓宇宁。无为方尽处,四海静刀兵。”朱允炆突然听到窗外有人念着这首诗,登时一惊,随即笑容又回,朗声道:“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席兄即来,允炆多有怠慢。”门开处,正是席祯缓缓而来。 “席兄光临,且只顾进来就是了,我这里对你,并无节制。”朱允炆拱手迎上,似是激动。 “草民深夜打扰殿下,内心实为惶恐,殿下能恕罪否?”席祯拱手而立,正色道。 “席兄这是哪里话,莫说你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萍水相逢,允炆也羡慕兄长能自由自在行走江湖,快意人生。”说罢竟向前拉住席祯的手,至茶前坐下。 “适才殿下看什么书?” “司马文正公《资治通鉴》。” “殿下既是皇太孙,恕我不敬,皇上百年之后,你便是一国之主,殿下此时不读权谋之术却读史,是否不妥?”席祯正色道。 “世人皆以为皇家人便应通晓权谋”朱允炆叹了一口气道:“殊不知,唐太宗曾教以史为鉴之由。” “那殿下居庙堂,百姓当何以置之?”席祯随即问道。 “孟子曰: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此当有理可循。”朱允炆丝毫不假思索答道。 “今日你大可围炉读史,随手可唤来香茗左右,锦衣玉食,可殿下又能知否,天下此时有多少百姓正遭受霜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苦?”席祯又问。 “若天下安定,朝廷休养生息,大行惠民利民之政,百姓之丰足,亦非难事。” 这一问一答间,朱允炆愈发的坚定。 “但有一问,还望殿下不吝赐教”席祯拱手问道:“殿下欲如何兴仁政而利百姓?殊不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一者,广开言路,多以正己,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二者,减免赋税,中国苦战争久矣,皇爷爷来自民间,知民间之疾苦,虽励精图治,战祸余威尚存;三者,兴修水利,以利百姓耕养;四者,兴教办学,教化百姓,使百姓知礼仪,明天理;五者,整肃吏治,使得为官者不敢害民;六者,广纳良才,使得朝廷顺遂,天下有所依;七者,敬老,则老有所老,幼有所幼。如此,何愁天下不太平,民生不丰足?”朱允炆一一道来,却是慷慨激昂,眉宇间更是坚定之色。 “殿下若能如此,则天下幸甚,百姓幸甚,请殿下恕我适才冒渎之罪”席祯闻此七策,内心大为欢喜。 “允炆有一言,不知席兄尊意如何”朱允炆喜笑颜开,道:“此时无殿下,亦无恩公,我知席兄饱读诗书,与我有同志向,允炆愿与席兄结为八拜之交,不知可否?” “我乃一江湖浪子,乡间草民,怎敢高攀如此,殿下此意,欲折煞我乎?” “适才允炆道,无殿下,亦无恩公,席兄若不答应,那允炆岂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况且,今日你我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允炆虽亦向往江湖,怎奈羁绊在身,请兄长莫要推辞。”朱允炆神情甚是恳切。 席祯不禁动容,顿时豪气干云,大笑道:“既如此,你我八拜之交又有何妨,我是江湖浪子,不拘于形,你我相交,由心而生,既然一见如故,我痴长你几岁,忝为兄,何如?” “兄长,弟今夜与你大醉一场,如何?” 遂唤宫人取来美酒佳肴,二人自是痛饮,同歌,自抒胸臆。 二人共饮之时,且说那来客庄,袁不为心事重重,唤来道衍,邱烈,三人分宾主坐下。“适才主上又遣人送来书信,责我等办事不利,今欲与两位兄长商议,该如何处之?”袁不为望向道衍。 “我等业已打草惊蛇,这几日我四下打探,那朱允炆深居简出,东宫又增加护卫,其中不乏锦衣卫的高手。”邱烈恨声道:“可恨那小子,自关月庄到来客庄,一而再坏我等大事。” “二位休要慌张,我等只需静候,待其漏出破绽,一击可成。我已思得一计,心中自有?划,届时引蛇出洞即可”道衍似乎胸有成竹,不住地安慰两人。 而此时,朱允炆于席祯共饮正酣,忽然席祯驻杯问道:“那日林中之人,你可知其人为何人?受何人指派?” 朱允炆心中一凛,随即恢复时常颜色“实不相瞒兄长,弟确实不知此人为何人所派,我也问过恩师,恩师见多识广,居然也不认得,兄长久历江湖,可知此人来历否?” 席祯此时竟然哑口无言,他察觉到了朱允炆的变化,但是又无从回答,他亦知其中定有内情,只是朱允炆不说,自己有不便继续强问,随即支口道:“他日再去拜会黄大人,想必黄大人有所方向,更兼之,我亦欲去看黄公子的伤情。” “如此甚好,弟与兄长同去” “不可”席祯正色道:“既然道衍他们明知你身份却依然对你不利,那么他们定会有恃无恐,而今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还是待在府中为好,此处有高手护卫,想必他们也不敢造次。” “兄长所言甚是,所虑极是,弟考虑欠周祥,实为汗颜,那兄长前去,我等兄长消息。” “你我二人今日结拜之事,止于你我之间,他日外人面前,我还是称呼你为殿下罢。”席祯恐外人知晓,伤及朱允炆威仪,故有此一说。那朱允炆诗何等聪慧之人,更是一点即通,未答话,只长鞠一躬。 二人竟也无话,稍不久便撤去宴席,席祯自回了客栈。 第九章 齐泰 这个夜晚,黄府也灯火通明,黄圭伤势已然大有好转,除些许内伤并未完全痊愈,外伤已无大碍,此时正后院练武。一对判官笔指东打西,异常灵活,身形腾挪之间,也足见功力,只是还有些许内伤,也不敢太强行运功。 黄子澄站在院墙,见黄圭演武,不住微笑点头。待黄圭一套打完,子澄抚掌而出:“圭儿,想必伤势已无大碍了。” 黄圭收势,擦去汗水,脸色似乎很平静“父亲大人,儿外伤无虞,内伤恢复有六七成吧,得亏那日席祯逼退道衍与我疗伤,否则,今日恐怕孩儿再也无法侍奉您老人家了。” “既然还有内伤未愈,何不多些歇息疗养?我记得你师傅曾经说过,强行练功,容易走火入魔。”黄子澄担心儿子的身体,还是有些焦虑的。 “已经没大碍了”黄圭肯定地说道:“父亲大人后来又去拜访了席祯么?” “是的,年轻侠客,只可惜志不在朝廷,志向做个逍遥快活的江湖人罢了。”黄子澄道:“要不然,定然能成为我们的好帮手。” 黄圭若有所思:“是啊,年纪轻轻,功夫了得,江湖上恐难寻敌手了。” 正言语间,忽然哈哈一声大笑传来,“子澄兄,如此雅兴,欲弃文从武么?” 二人寻声望去,一老者正疾步走来,此人身材魁伟,神采奕奕,走路两袖生风,略花白的胡须十分地整齐,国字脸,眉宇间,正气昂然。 “尚礼兄来访,寒舍蓬荜生辉,只是未曾远迎,尚礼兄莫要怪罪”黄子澄见此人,亦喜笑颜开,连忙拱手相迎,并斥家童道:“齐大人来访,为何不通报?”黄圭亦拱手行礼:“齐叔父,多日不见,神采依旧。” 此人俨然就是齐泰,这齐泰,字尚礼,为人正直,素有长者之风,且与黄子澄交好,故两家互有往来。 “哈哈”齐泰大笑:“我的大侄子不但武功了得,这嘴上功夫,也学得越来越厉害啦,哈哈。” “尚礼兄,我们厅上饮茶”黄子澄又望向黄圭:“你且去歇息吧,我与你齐叔父有事要叙。” 两人至厅上,分宾主坐下,待丫鬟沏茶完毕,黄子澄吩咐不得打扰。随即笑道:“恭喜尚礼兄迁至兵部侍郎,我大明朝廷,又多了一位支柱啊。” 齐泰且笑道:“子澄兄这是看我的笑话了,忝居要职,倍感责任重大呀,我听说前几日你与殿下在城外被追杀,可知对方背景?何人指派?” 黄子澄顿时脸色凝重起来:“是的,是一个叫道衍的和尚和几个西域的番僧,若非一少年相救,我父子二人恐怕与殿下同聚森罗殿了。” 齐泰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也不再嬉笑,询问道:“那少年又是什么人?可知底细?” “只是一江湖浪子”黄子澄叹了一口气:“后,我曾与殿下拜访过此人,此人虽有正气,心思却似乎不在朝廷和功名,否则,殿下岂不是又多了一位帮手?端的是可惜呀。” 齐泰呷了一口茶:“我看未必,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觉得你复又拜访,甚为不妥,且太冒进,并不知来人虚实,今后当慎重,殿下安危,系国事啊。” 黄子澄脸上也露出愧色:“尚礼兄说的是,弟的确是鲁莽了,所幸并未有事。不过,尚礼兄可知近日之事?” “何事?” “近日殿下与我言起,收到多起奏折,都说到周,齐,湘,代的事,传有不法行为,皇上正为此问政于殿下。”黄子澄压低了嗓音。 “我也有所耳闻,特别是周王,不过,可有北平的奏折?”齐泰似乎特别关心的就是北平。 “未曾听殿下说起,尚礼兄似乎很是忌惮燕王。” “殿下素来仁德,且宽厚待人,怎及他的叔叔们,个个如狼似虎?”齐泰又叹了一口气:“这将来,即使是殿下得神器,恐将为了他的这些叔叔们寝食难安啊!不过,近来你们所查之事可有眉目?” 黄子澄再一次压低了嗓音:“又些许眉目了,也找到了一些突破口,许多直接和间接的证据,都指向来客庄,只是这来客庄到底是谁的附庸,还不可知,本欲将其剿灭,又恐打草惊蛇。” “我总有不详之感,子澄兄可还记得两年前,燕王破乃儿不花时所说过的话吗?燕王声势益隆且武功之盛,诸多藩王之中,无人能出其右。”齐泰又呷了一口茶:“恐将来必为大患。” “如芒刺在背啊,”黄子澄想了想,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想来脊背都发凉,燕有羽翼,更甚于周,代。” “是啊,如今皇上青春不复,殿下又不成熟,这大明江山,看上去一片祥和,恐怕其中暗涌,你我都如管中窥豹。”齐泰若有所悟,慌忙问道。 “尚礼兄,你我沐皇恩久矣,此时正是你我报恩之时,当为殿下广纳良才,如此,殿下方能无后顾之忧,为人臣子,此为正道。” “子澄兄所言甚是。” 这边齐泰正与黄子澄品茗,那边厢,且说到席祯,自回客栈之后,眉头紧锁,似有所思:这道衍是什么人,来客庄又是什么来头?还有关月,他始终觉得关月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感,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还有关晴。 一想到关晴时,不由得又拿出了那块儿手帕,素锦方寸,一对儿鸳鸯正交头接耳,似在诉说相思之苦,又似惜别,不忍离去。想到这里,心头又不禁泛起阵阵涟漪,一个使江湖的浪子,一个是大家闺秀。“此时她也是在思念着我么?”望着手帕,竟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哼!不知温柔乡极是英雄冢么?堂堂男儿,应志在四方,你可为了一女子,忘了师傅的嘱托,忘了你该何去何从?”一声怒骂从窗外传来,将席祯瞬间拉回了现实。 “什么人”席祯沉声喝道,随即起身,双脚一蹬,身影如离弦之箭,倏的一声从窗户跃出。只见约两丈外一人穿着夜行衣,背对着自己,身子细长纤瘦,背着双手,头微微扬起,似乎是看着夜空中的星辰。 “阁下是什么人?来此有何见教?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又为何藏头露尾,何不现身一见?”席祯一连三问。谁知来人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轻哼了一声,随即右手一扬,手中多了一口宝剑,在月光的照耀下,发着阵阵寒光。席祯不敢大意,知此人来者不善,双眼瞬间凝重起来:左手化掌护在胸前,右手缓缓铁扇平指。 来人迅速转身,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两眼,泛着精光,宝剑一指一抖,挽起数朵剑花欺身袭来同时沉声道:“今日且让我领教领教你武当派绝学。” 席祯骇然,已知此人功力不弱,但凡练剑的人都知道,使剑的人功力的高低,完全可凭挽起的剑花的数量来看功力的强弱,能瞬时挽起数朵剑花,已经胜过自己。席祯不敢大意,身形后撤数步,铁扇一竖,欲格开袭来的宝剑,哪知来人这一见却是虚招,招式尚未用老,随即剑锋一偏,一撩,刺向执扇的手腕。席祯一跃,跃起丈余,躲过这一剑。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剑长而扇短,远攻肯定讨不到便宜,只有先躲过剑招,待瞧到破绽,届时铁扇即可点穴,又可防护。 来人似乎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故而进攻之后随即又立刻用剑避开席祯,如此一攻一逼,席祯始终近不得身。就这样一来二去,不多时两人就已经在攻防中走过了二十余招。但是席祯突然发现,来人似乎并不急着伤害自己,或者说是无意伤害自己,因为来人的剑招,每次的攻击,到身边的时候,力道都会减弱。 席祯当时心下已定,立刻转开攻势,哗哗哗铁扇连削带打,猛然攻进几招,登时竟然使得来人有点手忙脚乱,一时间居然攻守易势。但是来人却也不是凡夫俗子,立刻拉开距离,一招仙人指路再次逼退席祯,随即纵身一跃,向门外跳了出去。席祯见状,立刻收敛精神,随即一跃,追将出去。 第十章 韩三童 一前一后两人你追我赶,来人轻功了得,席祯轻功自是不弱,但是却始终落后来人丈余。一炷香的功夫,两人俨然已经跑到数里外的林中。席祯此时越来越心浮气躁,想入江湖以来,还未曾向今日一样被人戏耍,今日却势要看看时何方神圣,于是瞬间一口气凝聚丹田,一声清啸冲天而出,同时一跃,身体犹如离弦之箭,刹那间便跃到来人前面,挡住了那人去路。 来人见席祯挡住了路,提剑便刺来,刷刷刷连刺了好几剑,两人瞬时间又斗在一起难分难解。渐渐地,席祯觉得来人的剑招越来越熟悉,想起了一个人,但是又不敢肯定,因为来人似乎并未用自己本派的剑招,只是被席祯逼迫地紧,不得不开始慢慢露出本门的剑招来,赫然是武当剑法。 两人瞬间又走了百十来招,席祯却越发肯定,顿时左手剑诀化掌,呼的一声平推过去。来人见席祯用出一招推星望月,宝剑一横,剑身立刻拍在席祯的手腕上,疼痛感立时袭来。但是来人却没有料到,席祯借着剑身拍在自己手腕上的同时,铁扇瞬间脱手而出激射出去,直接打在来人的膻中穴。来人惊骇一声,长剑不得已立时脱手,接住飞来的铁扇,连连后退十余步,随即一招童子抱月采取守势。 哪知席祯突然坐到地上,满脸的委屈,声音中带着哭腔,说道:“师兄,你就玩我吧,二十年不见,见面就欺负我,回头我要告诉师傅去。”来人登时愕然,立时很无奈的摇了摇头,摘下面罩,缓缓走来,戏谑的说:“你这臭小子,一点都没改变,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苦鼻涕,羞也不羞。” 席祯抬头,看到一个长脸精瘦的中年汉子向他走来,正是他的师兄追云剑韩三童,便说道:“师兄,你还是老样子,没怎么变。” “可你变了,以前是个爱哭鼻涕的毛毛虫”韩三童到席祯跟前蹲下,伸出左手,捏着他的鼻子戏谑道:“现在变成一个英俊潇洒的俊俏少侠了。”哪知话音刚落,席祯忽然一跃,双手绕着韩三童的脖子,身子一转,转眼就骑在韩三童的背上。“又来,你都长大了,还要骑马?赶紧下去”韩三童很是无奈地嗔道。 “不,我就不下去”席祯居然撒起娇来:“要么让我骑一会儿,要么回头我告诉师傅你欺负我。” 唉!韩三童轻叹一声,着实无奈,眼前这个小师弟,最是得师傅疼爱,自小就爱骑马,师兄们稍有不同意便哭着告师傅,免不了一顿斥责。小师弟五岁的时候,自己离开师傅下山游历,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老毛病还是没改。但是又没办法,只得驮着这个自己也最疼爱的师弟转起圈儿来。所庆幸的是这是夜晚的郊外,没人看得到此情此景,否则江湖上立马便会传遍,说追云剑韩三童居然被人当马骑。若是那样,这追云剑三个字可就立即变味儿了。 转了几圈儿,席祯也不再闹了,从韩三童背上跳了下来,两人席地而坐,韩三童拿着席祯的铁扇说道:“臭小子武功不错,我如果不用我们武当的武功,怕是也敌不过你了,不过你这铁扇代剑的打法,的确是不错,既可以当剑使用剑招,又可以像判官笔一样打穴,你天赋极高,假以时日,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席祯狡黠一笑,揶揄道:“师兄,我哪里敢呀,你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啊,不少人可都闻你名色变啊,前几日我与道衍相斗,他应该是以为我是你的徒弟呢。” “我知道”韩三童很是轻松的说道:“自你从袁州,到京城,你跟别人打架,我都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席祯很诧异,随即又释然,便又撒娇道:“你居然一直跟着我,更讨厌的是,你跟着我看着别人欺负我,还不来帮我,你怎么做别人师兄的,回头我一定要告诉师傅,让师傅教训你。” 韩三童眉头一斜,不屑地说道:“你除了告诉师傅还会干什么?不过这回你就算告诉师傅也没用,你下山之时,师傅就飞鸽传书告诉我了,说你缺乏江湖经验,要我跟着保护你,你这臭小子居然还不领情,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操这份儿心了。” 闻言,席祯心头一阵暖意,师傅和师兄们个个都疼他,一想到师傅,鼻头不禁一酸,差点没流下泪来,轻轻地说道:“师傅还好吗?我都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可真想他老人家啊。” “嘿嘿,我们的席少侠这是怎么了?又要哭鼻子了么?你放心好啦,师傅好得很,依旧精神矍铄,师傅只是告诉我,要我转告你,早点办完事儿,早点回武当。”韩三童又开始揶揄起来。 “我知道了”席祯突然一震,问向韩三童:“道衍似乎很是忌惮你,你了解这个人吗?还有来客庄众人。” 韩三童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十五年前,我在四川追杀采花大盗范坤的时候遇到过此人,后来机缘巧合,稍微了解过他的一些过往,道衍俗家名字叫姚广孝,此人心机很深,江湖经验老道圆滑,而且武功高深莫测,跟此人打交道要处处留心,至于那来客庄,似乎是某个组织,但是具体情况我还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庄主袁不为,本名袁珙,是姚广孝的至交好友。” “啊?”席祯一声惊叹。 “至于那邱烈”韩三童突然很严肃的正色道:“你要多留意关月和关晴,此二人或许不简单,不似你所看到的那样。” “关晴?”席祯内心一颤抖,心儿像似被揪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突然变得不利索了“关,关,关晴怎么了?那关月是个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啊。” “三十年前,那时候我还未满十岁,有一回跟师傅外出游历,在漠北蒙古,忽然出现叫黑山双煞的人,此二人越货无数,专门干没有本钱的买卖,只是从不伤及人命,那次,二人作案只是,恰巧被师傅和我抓了个正着,其中一人像是突然良心发现幡然悔悟,另一人却桀骜不驯,师傅念及他二人并未伤及人命,便略施惩戒,亲手斩下了那人的左臂,那人就是邱烈,而另外一个人,便是关月。后来听说关月自废武功,到了袁州府隐居,江湖上也并未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师傅就没有再追究。” “啊?”席祯突然像是失了神一样:“怎么会是这样。” “但愿他是真的幡然悔悟了,但愿他是真的变好了,但是,你对关晴,该保留的一定要保留。我是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韩三童也颇觉得无奈,但是又不得不告诉席祯这些,竟然也有些失落。 “那为什么道衍,就是姚广孝,为什么他的武功有似曾相识之感?”席祯不想去揣测关晴,便随即岔开话题,想来这也是掩耳盗铃吧。 韩三童长叹一口气:“唉!有些事,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只能你自己去体会。”随即站起身,望着席祯说道:“好了,今天我就告诉你这些,其他的,你若是相要什么答案,你自己去找,我还有要事要去处理,你也慢慢的成熟了,现在开始,我就不会再暗中保护你了,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了。走了!”言毕,一个纵身,转眼即消失在月色中。 第十一章 贺雄 席祯有些怅然若失,自常惯于潇洒的人却是怎么也潇洒不起来。与师兄二十年不见,而今相见却又匆匆一别,更兼最疼爱自己的师兄告诉自己要留意自己最喜欢的女人。这失心般的疼痛让他越来越觉得孤独,越来越觉得江湖中人心险恶。记得初下山之时,师傅曾经多次教导,涉及江湖要处处留意,所谓的江湖险恶就是人心险恶。起初并不以为意,师兄的出现,让这句话再次冲击到了自己的心灵。 不知过了多久,当席祯失魂落魄般走进客栈的时候,东方已经露白。房间内一人正自斟自饮,肥胖的身躯,油头满面。见席祯进来,抬头一笑,满脸的肥肉把双眼眯成一条线。但是随后消融逐渐凝固,不住啧啧啧摇起头来。 “世间千般事,不如酒一杯,小友何至于此啊?”来人递上一杯酒戏道:“为何不一醉解千愁啊?” 席祯双眼无神看了一眼来人,却是贺雄,本不想理睬,自顾坐下,喃喃自语道:“老东西,我此时无心和你胡扯,你要喝自己喝,喝完了哪儿来回哪儿去。” 贺雄一听,不怒反笑:“哟,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看你魂不守舍,可别辜负了潇洒浪子之名哟”随即又高声自言自语道:“人世间,浮沉无状,来也由缘,去也由缘,可唯有这酒,时时刻刻都有缘。三千烦恼丝,世人知缘,却不随缘啊!” “来也由缘,去也由缘”席祯复又喃喃自语,仿佛这句话正在冲洗着他的内心深处,不多时也忽而顿悟,抬头看着这个玩世不恭的老兄长,不由得一声苦笑:“老东西,你总能看穿我的心思,你这辈子看来和酒是结下不解之缘了。” “我和酒,我和你,都是孽缘”贺雄嘻嘻一笑。 “那你今天一大早来找我,该不会是和我讲禅机的吧”席祯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禅机?”贺雄瞪圆了双眼“我可没有那份闲工夫跟你扯什么禅机,过来是想告诉你,你老兄我要走了,过来跟你说一句而已。” “嗯?”这下席祯可是失落加失落,低着头玩弄着手中的酒杯,喃喃自语:“你也要走了么?你们都要走了么?” 贺雄踱着方步,故作高深状,摸着不多的胡须说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来京城有来京城的理由,我走也有我走的理由,不要问我去哪里,也不要问我跟谁去,我在江湖飘荡,朋友不多,知己更少,与你忘年相交,那是因为你小子对我脾气。”随即又一本正经对着席祯说道:“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告诉你,之前叫你离开京城,你不走,那好,那就留在这儿,但是,来客庄你千万别去动,也别去惹,至于关……,唉,算啦,你总该自己去闯,自己去经历的,我不啰嗦了,走了。”言毕摆手竟兀自离去,也不管在身后目瞪口呆的席祯。 城外,贺雄哼着小调儿,踱着方步,正优哉游哉出了东门,径直走向东门外知客亭中。一纤瘦中年人,戴着斗笠,依着亭柱小憩。 贺雄不答话,坐在那人身边,正色道:“真的只留他一个人在这龙蛇混杂的风云地吗?” 那人保持着小憩的姿势,良久方轻叹一口气:“我们不能总跟着他,他需要自己去成长,自己去看清是非对错。” “来客庄那三个老家伙不好对付,以他的性格,必定会牵扯进去,况且,来客庄除了那三个老家伙,还有未知的高手。”贺雄很是担忧。 “嗯?”那人轻轻一抬头:“还有高手?”言语中甚是激动。 “是,两天前我夜探来客庄,误入庄中西南角的佛堂,被人发现。”贺雄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那人甚是诧异,惊得连忙抬起头,看着贺雄,正是追云剑韩三童。韩三童满脸惊讶,很是不可思议地说道:“以你的功夫,若想暗中探查,应该不至于被发现。” “是,原本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以为只是自己不小心漏了行踪,被凑巧发现,哪知我大错特错了”贺雄心有余悸,表情愈发凝重。 韩三童闻言更是满脸惊讶 贺雄继续说道:“那人功力十分了得,掌力十足,却又带着阴柔之气,我与那人拆了二十余招,险些重伤于那人掌下,若非我急切之中使用烟火霹雳弹,那日我定然逃不出那人掌心。” 贺雄道:“回来之后,我绞尽脑汁回忆起那人的招式以及江湖上成名的前辈英雄,居然丝毫想不起到底是谁又这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而且那人出招,迅如狂风,其掌法,似有安南,暹罗风格,而其内力,又似乎属于西域一脉。” “哦?”韩三童越发不可思议,他没有想到来客庄竟是藏龙卧虎之地。 贺雄耸耸肩,表情瞬间轻松起来,继续说道:“后来我正欲与你商议,恰巧接到你的飞鸽传书。” 韩三童接过话茬:“那人可还有其他特征?” 贺雄稍作回忆,答道:“形态似女子,但是又有一双大脚。”贺雄慌忙道:“事先说明啊,我没有盯人家教看的习惯,只是从那人步伐上看的。” 韩三童若有所思,沉思道:“看来我有必要回一趟武当,我也多年未见师尊,恰好可以向师傅请教,师傅见多识广,定能有所获。”随后又道:“我想请贺兄继续留在京城,替为兄照看着他,待我弄清楚那人来历,定会书信与你,只是在我弄清楚之前,尽量阻止他去惹来客庄,未知兄尊意如何?” “哎,得了,就以咱俩的交情,我就这么栽在你手里了,”贺雄满不在乎的说道:“只是我没弄明白,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还这么心甘情愿。” 韩三童微微一笑:“你这辈子恐怕都逃不脱了。” 贺雄挑了挑眉,站起身开始胡说八道起来:“逃得脱也好,逃不脱也好,反正你是个无趣的人,这点,你这个师弟可比你强上百倍。正好我这就回去,待在京城,我可不想跟你这个闷葫芦一起,那得多无聊,哎,说来说去,都是孽缘。与其找你这个闷葫芦的孽缘,还不如找个可以跟我一起喝酒开心的孽缘。” 贺雄正兀自说得唾沫飞溅,完全不知道韩三童早已离去,待回过头,发现韩三童不在,耸耸肩,又满不在乎自言自语:“每次都是这样,能不能搞点新鲜的花样,就算不置酒话别,好歹也说一声啊,真是没趣,无聊透顶。我真搞不懂,你师傅是怎么教你的,同样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徒弟,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一个闷葫芦,我贺雄好歹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怎么就跟你这个闷葫芦交上了朋友,苍天啊,大地啊,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贺雄就这么一路叨叨不停,一路往回走,惹旁边的人不住地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都以为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家伙。 第十二章 再向来客庄 一聚东风入旅庄,寒梅渐谢报春忙。 栏杆易冷人难暖,抱酒江湖醉四方。 且说这流光易逝去,十数日光阴转瞬即逝,正逢春节临近,日短夜长,时光似乎也更快了。转眼间就到了小年,这京城却是热闹非凡:临街商铺,南北各色小食应有尽有;裁缝铺里各色款式的新衣裳,琳琅满目;来往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商贩们临街的吆喝,客商们讨价还价声音此起彼伏,再加上些许人家祭祀燃放的鞭炮声音,到处洋溢着喜庆。沿街的行人,商贩也把宽敞的大街塞得人满满的。 城西太白楼更是热闹非凡。这京城有句民谣如是说:飘香楼的厨子太白楼的酒,熏得你的口水不停地流。这飘香楼的菜是首屈一指的,而这太白楼的酒,那可是醇香十里。这两家店对门而立,不少王公贵族们和商贾大财们,都喜欢坐在太白楼,喝着太白楼的酒,吃着飘香楼的菜,且成为了一种时髦。且看那太白楼门前的对联儿就知晓了:上联曰:闻香下马,武二哥也醉。下联曰:添酒上楼,李太白乃狂。再看看那飘香楼门前的一对儿对联,上联曰:油盐酱醋,猛火调人间美味。下联曰:煎炒烹炸,翻勺引四海宾朋。 这太白楼共三层,北望秦淮浆影。在二楼雅间儿,席祯南面而坐,喝着美酒,看着这繁华的都城,正出神时,那贺雄急匆匆地跑来,一边坐下一边满嘴唠叨:“哎呀,小友现在是越来越懂得生活了,这秦淮美景,这太白美酒,却是忘了老哥哥我了,找你也忒不容易。”也不由分说,端起酒来自饮。席祯剑眉一挑,嘴角竟是邪魅的微笑:“老东西,你不是走了么?” 贺雄没有回答,依然我行我素,狂饮数杯,扬天长叹:“这才是神仙的日子哟,只是苦了那小娘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管,来客庄的酒,极是难喝。” 席祯听完,立刻全身紧张,慌忙大声问道:“你说的是不是晴妹,她到底怎样了?她舅舅怎么不管了?又怎么扯上来客庄了?” 贺雄没有管这一连串的问,只是一个劲儿自言自语道:“我是个苦命的人啊,没有心上人也没有个妹妹,连喝口酒都有人在身边叽叽喳喳聒噪。一会儿天就黑了,这大晚上的,我又要去哪里找酒喝?” 这没边儿的话,别人自是听不懂,但是席祯却是明明白白,不由地摆摆手,随即从口袋中摸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道:“今天我请你喝酒了,我先告辞了。”也不多说,随即转身就离去。贺雄看着一桌子的酒菜,轻叹一口气,摇摇头道:“唉!天意啊。” 这边且说这来客庄,袁珙,邱烈,道衍正毕恭毕敬站在佛堂外,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去,袁珙拱手,轻声说道:“大人,主上所托之事,职等经过几番详查,已有眉目,前日跟大人所言之事,对我等亦有阻挠,好在那人已经离去,我等计划数日之后就可以进行了。” 佛当中寂静了一会儿,突然传来了几声咳嗽的声音,之后又是一阵似是尖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像是男子,又像是女子,让人听着及其不舒服。那声音说道:“姚上师,咱可都知道你是主上的智囊,这麒麟会的事儿,主上可都是听从了你的建议的,本以为能迅速找到那张图,并且解决掉心中的大患,可如今……主上甚是不满,要咱问候姚上师。” 这话传出来,袁珙听了脸上甚是不快,但又不敢发作,只是道衍上前一步说道:“是的,贫僧也知时不我待,只是那日,若非那席祯的突然出现,大事早已定了。” “席祯?又是什么人?”那鸡公般的嗓子又道:“就是你说的那个韩三童的弟子吗?” “好教大人得知,那人似乎还是贺雄的什么人。”邱烈赶紧上前一步,小声说道。 “贺雄?”那声音又说道:“那贺雄又算是什么东西,手下败将而已,没想到堂堂烈火掌邱烈会惧怕贺雄?哈哈哈哈。”这笑声传来,让听的人不禁毛骨悚然。 幸而此时是夜晚,否则众人定能瞧见邱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邱烈尴尬至极,心里却暗自骂道:“要不是为了将来,我堂堂邱烈,大好男儿,岂会于你等同流?”但是嘴上却毕恭毕敬说道:“大人自是神勇无双,既然大人来此,那我等尽可以沾大人的光,成就大事。” “哈哈哈哈”这佛堂内笑声不绝,只是这笑声甚是诡异,听者也不禁发寒,毛骨悚然。“想要成就大事,还是要靠自己。不过你们说的那个人,可能已经来了。” 三人听罢,方晓有人闯庄,各自仔细一听,都不约而同望向屋顶,异口同声喝道:“什么人,既然敢夜闯来客庄,为什么却要鬼鬼祟祟,不敢现身?” 席祯情知已然藏不住了,从屋顶一跃来到地面,邱烈,袁珙,道衍迅速将他品字形包围其中。席祯表面依然无所畏惧,内心却是异常紧张,内息运转,问向袁珙:“袁庄主,我初次见你之时,以为你是个忠厚之人,难道你这来客庄的来客,都是抓来的么?” 邱烈嘿嘿一笑,阴测测地说道:“席少侠说的是我那关姓的小侄女儿吧,我们这些做叔伯的,眼见我那小侄女儿异乡他人屋檐下,孤苦伶仃,遂接来一起过春节,享受天伦之乐。” 那袁珙一阵苦笑,心里不停骂道:“邱烈你个王八蛋,那关家女娃儿又不是我等侄女,自己恐怕不敌,却要把我们扯上,真不要脸。” 道衍却是悠然自得,缓缓说道:“席少侠,你的人呢?都一起出来吧,我等三人若对你出手,难免对你不公平,你可以让你的帮手一起来。”道衍这话却是极其狠辣,明着是不想占席祯便宜,实则是在打听虚实。 席祯不以为意,依然朗声道:“我只是个江湖上的孤魂野鬼,没有人与我这孤魂野鬼为伍,我有自知之明,我也没有狂妄到以一敌三的地步,各位都是江湖前辈,自然会让晚辈觉得公平,否则江湖上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 席祯这一句话,三人着实吃惊不少,好在江湖经验丰富,沉默片刻,道衍沉声道:“年轻人,江湖晚辈当自爱,袁庄主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喜交江湖豪杰,贫僧愿与少侠交个朋友,如此少侠也不必自称是孤魂野鬼了。” “哈哈”席祯突然狂笑道:“晚辈不才,少读诗书,亦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师就不必强为了,大师即名广孝,道衍,应广传仁孝忠节,使道有延续,今奈何为虎作伥?难道出家人亦如是乎?” 这道衍被呛,脸上煞是难堪,但转念一想,这人何时知道我的底细?难不成此人已经知道全部?于是跟袁珙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想道:“既然知我底细,看来今日是留你不得了。”想到此,便沉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既如此,上次我们未分胜负,今日且让贫僧再次领教少侠的武当绝学。” 言毕双掌一错,挟裹呼呼掌风,朝席祯当胸袭去。 第十三章 再向来客庄(二) 席祯不敢大意,他要在和道衍交手的同时防备着另外两个人,甚至佛堂的第四个人。当即左手铁扇虚指,右手握拳迎了上去。席祯铁扇连削带打,右手伺机出手。但是这道衍却也不是浪得虚名,右手瞬间又抡起一串佛珠;这一串佛珠,似鞭法,又似暗器,着实让席祯有点窘困。 道衍并不知道席祯的武功到底到了什么层次,故而每次出手,都运足九成功力,以求迅速击败甚至将对手击毙掌下。然而半柱香时间匆匆而过,道衍越打越吃力。再看席祯呢,每次都是攻守有序,似是信手拈来。道衍内心不住喝彩,但是他却委实不知,席祯业已运足了足够的内力,此时断然不能久战,只是不得已故作轻松状,让对手摸不着头脑。 道衍见久战不下,想想不禁恼羞成怒:日后江湖上若传出去自己连个晚生后辈都斗不过,必将遭人耻笑,而若是传到主上耳朵里,那么自己在主上身边的可用度就会逐渐降低。念及此,道衍大喝一声,运足十成内力,双手青筋暴起,左掌朝席祯太阳穴打去,右手化掌为爪,往席祯左肩井穴爪去。席祯身形后仰,脚下踏起八卦天罡步,绕过这一击,到了道衍身后,铁扇朝道衍后辈袭去。 席祯这一招,着实让在旁观战的邱烈和袁珙不由得一声惊叹,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尤其是邱烈,不禁脱口而出:“大师小心后背。”谁知这道衍头也不回,抡起佛珠向后扫去,直击席祯手腕。这佛珠长,铁扇短,这一击若成,席祯左手非废掉不可。 席祯再一次踏起八卦天罡步,避过一击,跳出圈外,铁扇虚指邱烈喝道:“姓邱的,你若要打便上来打,你真当大和尚跟你一样卑鄙么?”同时转向道衍说道:“大师是要以二敌一么?那就放马过来吧。”邱烈老脸一红,不言语,道衍却不答话,佛珠带着千钧之力朝席祯掷去。 佛珠破空之声传来,席祯不敢硬接,当即一声清啸直透云端,惊起近处夜宿的鸟儿扑棱棱飞起,邱烈袁珙暗自称奇,道衍却是大吃一惊,他没想到斗了这么久,对手居然还有这么充沛的内力,足见对手功力之深。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道衍居然逐渐生起退意。 这道衍一犹豫,席祯瞧在眼里,喜上心头,武当梯云纵轻功再次用起,腾空而上,硬生生将自己拔高丈余转而居高临下,铁扇直戳道衍天灵盖。道衍不敢大意,步伐丝毫不乱,正欲避开这一扇,因此注意力斗在这铁扇之上,未曾想这铁扇是虚招,实招是席祯的右手,道衍一避,恰好肩井穴漏出破绽。席祯没有犹豫,右手猛然一点,道衍登时全身麻木,身子一软,差点躺下。饶是这道衍身手了得,双腿一跪,卸去大半力道。席祯身形一转,右掌打在道衍胸口,嘭的一声,道衍跌出去数尺,口吐鲜血。 道衍跌坐在地上,此时已无力再战。但是此举却着实让袁珙和邱烈吃惊不小,两人随即互相使唤眼色,欲合力再攻。 席祯暗地里叫苦,适才与道衍一战,已使用大部分内力,如今却好似外强中干,也在后悔自己实在过于大意,以为击倒一个便能震慑其他人。然而此时不但要防备邱烈和袁珙,还要防备着佛堂的那人,却是骑虎难下的局面。但是为了关晴,他似乎又顾不得这么多了,哈哈哈一阵狂笑之后,突然豪气大发,想着今日为了所爱之人,即使是命丧三位前辈高手手中,也不枉此生了。 随即仰天发出一声清啸,左手铁扇横举护住前胸,双眼紧盯着邱烈和袁珙。这邱烈和袁珙听到席祯的啸声,不自主以为他是在呼唤同伴,内心一紧,想到今日若不将席祯斩杀于此,日后必定后患无穷,且今日又有主上特使在,更不能被人低看一筹。随即邱烈单掌微曲,掌心俨然一片通红,这一出手就是杀招;而袁珙一声低吼,身上肌肉尽起,弓步举拳。 席祯此时明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是业已骑虎难下,故而全神贯注,丝毫不敢大意。 邱烈抢先一步,单掌欺身而来,随即袁珙也发难,双拳呼的一声转眼就到耳边,席祯强提一口真气,纵身而上,同时右手往腰间一探,出手之时手中竟然多了一柄宝剑:这宝剑剑身薄如蝉翼,软若游丝,在夜色下发出淡淡蓝光,宛若一泓海水,深不可测。 邱烈和袁珙不意会有如此一招,登时不敢用肉拳肉掌去碰宝剑,同时后撤数步,惊讶叫了一声,连此时正在闭目调息的道衍都睁开眼,望着席祯手中宝剑,若癔症般一阵抽搐,脸色极为难看,喃喃自语道:“秋水剑,秋水剑,他怎么可能会有秋水剑。”随即抬头看着席祯,一声怒喝:“小子,你怎么会有秋水剑?” 席祯甚是不屑道:“我有没有秋水剑,这关你什么事。”同时却是举剑慢慢逼近邱,袁二人。那邱,袁二人也知,今日定能取胜,只是也会是受伤不浅,因为他们此时并不完全知道席祯的底。反而是道衍,见秋水剑出来,双目充血圆瞪,已经丝毫没有出家人的风范,望着邱,袁二人歇斯底里吼道:“杀了他,快杀了他。” 二人不敢触碰秋水剑,二人都是武术名家,一见这秋水剑,就已知非凡品,无奈他二人如今也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尽出全力。 如此一来,席祯更加难看了,不得不采取大开大合的打法,不让二人近身,但是如此一来,内力消耗更加迅速,不久,招式就慢了下来。这情形,邱,袁二人看在眼里,已知端倪,一声招呼:“他内力已经耗尽了,此时不杀他,更待何时?”随即袁珙一招紧似一招,双拳如排山倒海袭来。倒是那邱烈招式缓了下来,心里不住思量:“今日若杀了此人,将来若遇见韩三童和贺雄,二人必与我纠缠不清,何不让着小子死在袁珙手里,反正我只是后来者,没有必要为这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席祯突然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变化,内心依然猜到八九分,随即精神为之一震,左手执扇硬生生接住了袁珙一拳,身形一转,后背紧贴着袁珙前胸,同时右手秋水剑高高举起,往自己腋下刺去。这一招乃是武当殷梨亭独创剑招,名唤“天地同寿”,是危机之时,玉石俱焚的招数。殷梨亭创下此招之后,一直未曾用过,故而江湖上所识之人亦极少。邱,袁,姚三人虽然不识得,却也知此乃两败俱伤的打法,结果定是席祯重伤,袁珙毙命。袁珙大吃一惊,迅速鼓足内劲,突然爆发,将席祯弹开。无奈此时席祯依然真气耗尽。饶是如此,随未将袁珙毙命,剑尖依然划伤袁珙前胸。 袁珙大骇,正庆幸逃过一劫之时,却瞧见席祯身子开始虚脱无力,堪堪踉踉跄跄十几步才稳住身形。 就在这时,三个身影同时激射而出:一个是肥胖的身躯,直接奔场下扶住了席祯,随手打出几枚霹雳雷火蛋;另一个身影低喝一声“找死”从佛堂内奔出,同时第三个声影从屋顶居高临下,接住了佛堂出来的身影。三者先后有序,却又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爆发。 片刻之后,待烟火散去,场上赫然已经没有了席祯的影子。只有道衍,袁珙坐在地上,邱烈站在那里,三人目瞪口呆,望向另外一个人:那人双目圆瞪,全身裹在黑袍之下,双掌自然垂下,兀自发抖,脸上表情狰狞。 第十四章 回武当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 城外城隍庙,早已败落不堪,人人都往生功名利禄,谁还会理会这城外的一个慌乱败落的小庙?也许是人心不古,也许是人心早已作古。正是因为人迹罕至,倒也成了乞讨者的乐园,让流浪的乞讨者有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此时正是日上三竿,寒冬的太阳,没有一丝丝的温度。城隍庙的门外,一个小小的乞丐,正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手中的竹棍儿颇有节奏地敲着地上的土砖,嘴里唱着这首《好了歌》。 城隍的神像座下,一堆薪草杂乱无章地铺在地上,薪草堆中坐着两个相对而坐的人,一个正是那奄奄一息的席祯,一个就他的师兄韩三童。他们两人的边上,贺雄如铁塔般站立,焦急地一会儿看着两人,一会儿全神贯注地听着外头的声音。 话说席祯走之后,贺雄也忽感不对劲,正着急往来客庄赶的时候,恰巧碰上韩三童,便急忙把席祯闯来客庄之事告知。韩三童顿时火冒三丈,欲责怪贺雄,但是想到以席祯的性子,贺雄也是拦不住的,于是两人一起赶到来客庄,恰逢席祯真气耗尽力竭之时,贺雄冲出,抢走席祯。此时佛堂中那人眼看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抢人,自然是恼羞成怒,立即冲掌而出,韩三童亦冲出硬生生接了一掌。都是情急之下,都用了十足的功力,那人被掌力震退了十几步,韩三童登时也血气翻涌,强忍着伤痛,追上贺雄。 此时席祯已然脸色煞白。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仅凭血气之勇,酣斗三位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已是险中之险。三人不敢回客栈,怕来客庄找来寻仇,只得到这城外荒凉处,为席祯疗伤。 韩三童虽然拼了一掌,内力却是依然充足,一到城隍庙便心急如焚,随即替师弟输入真气疗伤,贺雄也趁势身边护法。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席祯缓缓睁开双眼,此时气色已经大有好转,脸上逐渐有了红润之色。韩三童缓缓收功,贺雄也长舒了一口气。 “师兄,真的是你,我这是在哪里,晴妹呢?”席祯缓过劲儿,虚弱地问着韩三童。 “哎哟我说小友”贺雄见没事,不正经又上来了,:“你只记得你的晴妹,却不关心关心你的师兄和我?” 韩三童本来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且刚输送完内力,径自调息,并未理会。倒是这贺雄,向来老不正经,自己也见怪不怪。 席祯很艰难的笑了笑,虚弱无力地靠着城隍底座,:“老东西,有劳你了,大恩不言谢。” “你小子可以啊,一直留有一手啊”贺雄拿出秋水剑,递给席祯:“我还是第一次见你亮出宝剑,子阳子前辈居然把他的秋水剑给了你,小子福缘不错啊。不过你小子耍剑的姿势还是挺帅的,嘿嘿。” 此时秋水剑宛若一条丝带,席祯艰难地接过秋水剑,并艰难地收进腰间剑鞘,原来这秋水剑一直缠绕在他的腰间,不用之时,却是可以当做腰带使用。贺雄看得是目瞪口呆,两眼发直。 此时韩三童调息完毕,轻声说道:“师弟,你这次受伤很是严重,需要静养,袁珙将关晴请到来客庄,必是为了引你上钩,想来必然会无恙,你无须担心。” “谢谢师兄,我没有听你的话,给你惹麻烦了,你不是走了吗?你怎么突然又折回来了”席祯依然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啊,我说闷葫芦,你怎么又突然回来了。”贺雄此时才觉得奇怪,韩三童为何中途折返。 韩三童复又闭上眼,缓缓说道:“半路上接到师傅飞鸽传书,要我带你一起回武当,有要事与你说,老贺,你也一起去。”言毕便不再言语。贺雄知道韩三童的性格,也不想去自讨没趣,随即凑到席祯身边。 “老东西,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今天你务必告诉我”席祯望了望师兄。贺雄知道他相问什么,一本正经地说道:“你有个好师兄,自你下山起,你师兄怕你江湖阅历不足,便嘱托我一路跟着你,暗中保护你,唉!我就是给人当保镖的命,为啥我就没有一个这么好的师兄呢?” 席祯听罢,内心感动万分,望着师兄,眼里尽是感激的神色。他知道师兄不喜欢讲话,便冲着贺雄,报以感激的微笑。 贺雄实在是百无聊赖,沉默片刻便又跑到韩三童的身边:“喂,我说闷葫芦,你刚刚跟那个人过招,觉得怎么样?那人是不是很厉害,还有,那人什么路数,你有没有看清?你们总共过了几招?”贺雄是个憋不住的主儿,瞬间噼里啪啦一通。 韩三童闻言,猛地睁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我跟那人,只交手一招,恐怕那人功力,不在我之下,只是到现在我也不明白,那人明明是个男子,为何用的却是阴柔邪魅的内力,像是峨眉派的内功,又不是峨眉派的内功,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莫非……,总之我也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一招?还连你也打不过?那可糟了,那我可摊上事儿了,我怎么这么倒霉,认识你俩,还自己给自己摊上事儿。”贺雄瞬间目瞪口呆,嗓门突然提高,吓得门外的小叫花大气都不敢出。 而此时,邱烈,袁珙,道衍三人坐在偏厅茶座,那浑身黑袍的男子在紧锁眉头,回想起适才那一掌,他依然心有余悸,那人武功之高,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邱,袁,道,三人则是一片沉默,良久,黑袍人突然说道:“那人就是你们所说的韩三童?武当殷梨亭大弟子韩三童?”若鸡公般尖锐的嗓音,的确是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浑身起鸡皮疙瘩。 “是的,看身形,定是韩三童”道衍回答道:“况且,当今武林,所出世的高手中,我想也只有韩三童能接得住大人的双掌。”道衍这话,旁人听起来甚是不舒服,但是那黑袍人却是很受用,微笑点了点头。 “如此,我便知你等的状况了,我会把这里的事跟主上汇报的,只是那丫头,你们得好好的伺候着,不许为难与她,只要哪丫头在,就不怕他们不再来。咱要先回禀主上,你等好好料理此间事物,盯紧黄子澄和朱允炆。以后但有变故,第一时间飞鸽传书来,万万不可大意。”那黑袍人忽然口吻变得严厉起来,袁,邱,道三人当即应允。 “还有那慈溪云山图之事,可有眉目了?”黑袍人望着袁珙问道。 “回大人”袁珙拱手答道:“那慈溪云山图,属下等经过数年查找,略有眉目,只是与传说之事,却似有偏颇,我亦决定他日再前往慈溪,寻找图中所画的地方,再行勘测。” “嗯,咱可是听说此事绝非传闻,主上也深信其中必是实情。我们都是为主上办事的,也受主上恩德,定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方能报答主上知遇之万一。当今天下不太平,主上甚是忧虑,剩下的事,你们看着办吧。咱今日即回。”黑袍人轻咳了两声,说完就走,也不再理会其他三人。 三人亦毕恭毕敬相送。 第十五章 慈溪云山图 云戏新芽报早春,青山小径湿行人。 筠纱浅雾随风去,洗尽繁华一路尘。 武当山的春天来得早了些,冰雪后,复苏的蛰虫鸣叫着浮出地面,林中的鸟儿也在欢快的叫着。仿佛一夜之间,换了新的天地。扛着锄头的早行人,流连春林的生机盎然,迟迟不忍去打破。风雨瞬间也安静了下来,呵护着新开的花儿,期待着勤劳的蜂蝶,为它们传播丰收的果实。 灵霄殿的偏厅茶室,相对坐着两个老者,其中一个发须皆白,眉毛长即双颊,丰润的肌肤,挽着道髻,就是一个鹤发童颜的慈祥老者。另一个精光奕奕,头戴方帽,身着深褐色道袍,清瘦的脸上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均露出大家风范。二人之间一桌,一弈,两杯茶。两人正一边品茗一边对弈。 道髻老者落下一子,悠然说道:“梨亭,我来武当已有月余,这论道对弈,山中光阴如梭啊。” 那着深褐色道袍者,正是现武当派掌门人,张三丰座下六弟子,殷梨亭。 只见殷梨亭淡然一笑道:“子阳前辈乃晚辈之楷模,对正义的理解,对道义的追求,晚辈望尘莫及。前辈在姑苏白鹤观得道,晚辈亦望尘莫及也。”原来这人正是姑苏白鹤观观主子阳子,俗家姓名曰“席应真”是也。 只见子阳子抚须叹道:“世人只知寻求神仙踪迹,都渴望得道成仙,却都不知何为大道法自然。刻意而为,且违背天道轮回,实乃临渊羡鱼,缘木求鱼也。” “是啊”殷梨亭亦落一子,随即笑道:“前辈之自然,晚辈亦法自然,道家同源同本,同气连枝,近日得前辈教导,晚辈实受益匪浅。只不过前辈这局棋,可是要落下风了哦!” “哈哈哈哈”子阳子数声大笑道:“梨亭棋艺,越发精湛了,只怕是你从今后高处不深寒了。想来,祯儿的伤,应该好了吧。” “前辈过誉了,这心寒乃寒,心若不寒,即使雪山之巅,也如平常。”殷梨亭呷了一口茶,唤来童子道:“你去把你三童,席祯以及贺雄师兄唤来,我和子阳前辈有话要交代。” 不多时,韩三童,席祯,贺雄来到茶室,并一一见礼完毕。此时经过月余调理,再加上席祯底子本来就厚,故而内伤早已痊愈,这脸上的自信,又开始浮现。 “你们可知道慈溪云山图的故事吗?”子阳子示意他们三人坐下,随即问道 “略有耳闻,据说这慈溪云山图是前元一宫廷画师,受前元顺帝所托,画的一幅山水画,只是近来江湖传闻越来越多,说是这幅图蕴含着一个惊天宝藏的秘密,也由此,江湖上一些人士,为此争的面面红耳赤,”韩三童答道。 席祯不知此事,贺雄却是满不在乎,似乎天下的纷争,金钱名利都与之无关。 子阳子踱着方步,继续道:“是的,传闻前元顺帝败逃之时留下两个皇族后裔,改姓为汉姓,两个家族各执一半慈溪云山图,待天下有变之时便取出宝藏,招兵买马以复元反明。” “是的,”殷梨亭接口说道:“三十年前,我和子阳子前辈偶遇两个人,不知此二人从哪里偷来了这慈溪云山图,但是两人却心怀各异,相互争杀起来,都想将整副慈溪云山图据为己有。我当时却是以为是一般的江湖仇杀,便从中调停,后来从他们口中得知二人均为大盗。后来我思之再三,觉得此必为前元余孽欲借此而灭我中原武林设下的圈套,故而强行将那慈溪云山图夺过来,并藏于武当藏经阁中。那二人夜来偷袭被我发现,我了解到那二人虽为大盗,却只掠财物,未曾伤及人命,便略施惩戒,斩断了其中一人左臂,而另一人却跪地求饶,并发誓自废武功,并终生不入江湖。” 席祯惊得目瞪口呆道:“那二人便是邱烈和关月?”便陷入沉思当中。 子阳子微微点头,殷梨亭望着席祯轻声说道:“想必你与二人已有交集了”随即扫了一眼众人继续说道:“只是后来,江湖上又传出了慈溪云山图的传说,并且愈演愈烈,便请子阳子前辈来山中居住,并咨询此事。” 殷梨亭从书架上取出一物展开,是两幅拼合在一起的羊皮画卷。殷梨亭道:“此物便是慈溪云山图”随即看着席祯道:“祯儿,我将此物交于你,你去查清楚原委,若是陷阱,当劝阻江湖,以免悲剧发生,若是确有其事,你可以交给你认为可以交付的人。”随后意味深长地望着韩三童道:“三童,你处事向来谨慎,多护着你师弟,还有,你要理解你二师弟。” 韩三童低声应喏,席祯接过慈溪云山图,看了一眼,此图画于羊皮上,虽然勾勒粗浅,却是景物精致,画中景物,却是似曾相似。正思索间,听到子阳子道了声道号。 子阳子望着贺雄,柔声道:“雄儿,你过来。” 贺雄很不情愿的走向前,嗫嚅道:“道……道……道长……前辈道长。” 子阳子轻叹一声:“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让你认师?” 贺雄依然嗫嚅道:“晚辈……晚辈……弟子不敢。” 此言一出,惊得席祯和韩三童是目瞪口呆,特别是韩三童,于贺雄相交数年,贺雄一直未曾透露师承,今日方知是子阳子前辈的高徒。 子阳子喟然叹道:“我不让你叫我师傅,是因为你虽然天真烂漫内心却刚正无比,你行走江湖日久,想必已经见到你的师兄了。” “是……徒儿已经见过多次了,只是徒儿现在也没弄明白……” 子阳子继续说道:“你那师兄,天资聪颖,怎奈心生不正,人在玄门,心在天下世俗场,为身不正,且心狠手辣,怕你反被他所害。只是为师现在依然不知他如今事从何人,今日为师且要你与祯儿一起,你可愿意?” 贺雄随即跪拜子阳子,众人亦皆大欢喜,唯有席祯一人不解,但此时却又不便细问,想到日后定要问个明白。 第十六章 传艺 春夜是安详的,春寒料峭,万物寂静,躲在自己的巢中筑自己的梦。席祯在自己的房中,端详着师傅给他的慈溪云山图,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愈来愈浓烈,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画中景物来自何方。还有贺雄的师兄,还有师傅今天对师兄说的那句话,要理解二师兄。这一切的一切,自己都没有弄明白,也都等着自己去弄明白。正在此时,道童来传话,师傅有请。 经过回廊,席祯来到练功房,大师兄韩三童已经侧立在旁。席祯立刻前往,拱手拜见师傅师兄。 殷梨亭虽年以近八旬,依然精神矍铄,神采飞扬,仿佛依然还是几十年前那个风云俊后生。殷梨亭见二人到齐,娓娓道来:“三童,祯儿,今日为师叫你等过来,实有要事相告并传你等武艺。为师近几年不出山门,闭关修炼,倾心钻研你等师公所创太极剑法,已然知其奥妙,你俩是我最得意的弟子,虽然你们年岁相差大,但是你二人一直相亲相爱,为师很是欣慰,今日便将这太极剑法传与你俩,望你俩能够将武当绝学发扬光大。” “这套太极剑法,倾注了你们的师公毕生心血,全浓缩在‘点劈挂撩云抹带,崩绞架托截抽穿,提捧抱扫斩拦削。’这二十一个字当中,并以‘太极圆转,连绵不绝’为宗旨,你二人可要小心看好。” 随即殷梨亭提剑,一套太极剑法浑然而出,这太极剑法,柔而不软,缓而带刚,看似若老妪起舞,实则若滔滔江水奔腾。二人看得极为认真,越看越是入神,越入神越是惊叹,这太极剑法端的是无懈可击,以柔克刚,以刚带柔。最后随着殷梨亭挽起数朵剑花,抱剑收势,一套太极剑演练完毕。 “这太极剑法,遵循太极圆转,不与剑锋相对,避实就虚,采用粘字诀,辅以内力,接对方剑力并卸去对方剑力。”遂又转向席祯道:“你的秋水剑,是剑中至宝,锋利无比,以其柔软再配合太极剑法,更是相得益彰。你二人认真融会贯通,此剑法必将无敌于天下。” 韩三童,席祯二人心中默念剑诀,牢记在心。 殷梨亭又道:“你二人牢记剑诀,当勤加练习,祯儿你天资聪慧,但是不可投机取巧,否则必入魔道,三童你稳重踏实,先天不足,好在后天有余,为师自是欣慰。” 韩,席二人应喏,殷梨亭又道:“适才日间,子阳子前辈不便相告,托为师告知与你们,子阳子前辈曾经有一徒,此人得子阳子武学真传,却未得子阳子前辈宽怀德仁天下的胸襟,你二人日后遇此人,必定要小心谨慎。” “此人是谁?”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此人心机颇重,城府极深,先从道,后从佛,俗家姓名姚广孝,佛家姓名道衍。”殷梨亭言罢,二人更是惊骇。 席祯见状更是疑虑道:“师傅,徒儿与那道衍两次交手,均未曾败于其手,论武学,那道衍固然是高手,但是徒儿自信可以胜他。”遂将两次交手之事相告。 殷梨亭更是忧虑,表情凝重,轻叹道:“祯儿,你有秋水剑,尚且不在最紧要的关头不示之于人,更何况那道衍?”席祯恍然大悟,韩三童亦若有所得。 殷梨亭又对席祯问道:“祯儿,你可知这秋水剑来历?” “徒儿不知,还请师傅教诲。”席祯拱手道。 殷梨亭又微微一笑问道:“你又可知子阳子前辈今年高寿?” 未及席祯回答,殷梨亭继续道:“子阳子前辈如今已近百岁高龄,子阳子前辈年轻之时于海外游历传道,行至占城国时,一日遇天石陨落,次日乃得陨铁若干。遂请占城国高手匠人为期打造了两柄宝剑,两柄宝剑均吹毛短发,削铁如泥,一柄轻若鸿毛,薄如蝉翼,如临渊之水,故名曰秋水,十五年前见你天资聪颖,便心生欢喜,委托为师将此剑赠与你。一柄灵力动人,朴实无华,名曰灵锋,前辈随身携带,并委托为师将此剑赠与三童。”殷梨亭遂从身上解下一柄剑,递给韩三童。 “江湖中称你为追云剑,今后你持前辈之剑,当遵前辈心愿,弘扬天地之正道。三童,你可知?” 韩三童毕恭毕敬接过宝剑,满眼尽是感激之色,遂缓缓拔出宝剑。但见宝剑方出鞘,便觉灵气充盈,四散而出,虽然无光华之耀,端的是朴实无华。韩三童不禁脱口而出:好剑,好剑。 “好吧好吧,你二人谨记太极剑法精要,定要勤加练习,身处正道,亦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万不可荒废,切记切记。”殷梨亭循循善诱道:“最后,为师要再次告诉你的是,一定要理解你师弟,万万要理解。” 韩,席二人躬身领命,殷梨亭遂令二人回房,且唤贺雄来练功房。 须臾,贺雄来到练功房,这贺雄早没了那玩世不恭的神态,居然亦步亦趋来到殷梨亭的身边。 殷梨亭望着贺雄微微一笑:“你师傅已然不在武当,外出云游去了,托老夫告知你要事,江湖中人称你为铁臂震三山,你本性单纯,且喜玩乐,应当维持本性,何必又要拘泥呢?” 贺雄得知师傅已走,瞬间失落,但听到殷梨亭说完,那玩世不恭的本性又显现出来,急忙说道:“是呀是呀,殷前辈说的极是,你的两个好徒弟,一个兀自没趣,闷葫芦一个,一个确实使有趣的紧,晚辈倒是挺喜欢席祯那小子的。” 殷梨亭哈哈大笑道:“令师子阳子前辈临走之时,委托老夫告知与你,你本性纯善,不喜功名之争,却也识大义,领正气,三童将你们的事也曾跟我提起过。令师有一物要我转交与你。”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交给贺雄。 待贺雄接过,殷梨亭又道:“你喜动,不喜静,且内力以刚猛为主,我武当功法又以静为先,故而并不适合你修炼。老夫年轻之时,机缘巧合,曾得一前辈传授一套运功练气的法门,今欲传授与你,未知你意下如何?” 贺雄满是兴奋,但随即眼色黯然道:“多谢前辈垂爱,只是晚辈未得师命,不敢想从。” 殷梨亭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你贺雄也这么循规蹈矩?也罢,这套功法,并非我武当功法,且我有此意,定然已经是征得过尊师的意见的,你不必担忧,如之却又如何?” 贺雄欣喜万分,连忙道谢。殷梨亭遂将功法传授,并不时加以指点,如此一来,两三个时辰不知不觉走过。而外面天已露白,不多时便有清晨的红光照来,练功房亦甚是温暖。 殷梨亭不住点头微笑道:“你师傅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是个练武的好材料,若再遵循这套功法勤加练习,不日定有大的提升。” 贺雄运气过了一周天,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想来这功法却有提升内力的作用,而内力也更加纯净,甚至很直观地感觉到了内力的提升。遂千恩万谢,感激之情不意言表。 殷梨亭又道:“三童和祯儿,得你照料,老夫非常感激,今后你三人更要相亲相爱,互相提携,江湖行走,更要互相照料,可明白?” 贺雄满是欢喜道:“那是自然,前辈大可以放心。” “如此,你等且在武当山再小憩数日,领略武当风光之后且下山去吧,走之时,不用跟老夫话别了,老夫不日也要闭关,你等自去就是了。” 贺雄谢过,遂去找韩,席二人了。 第十七章 再会关晴 败雪消时丰百草,徐徐又看泉淙,蓝山雾隐绘姿容,蜿蜒早日里,片片引晨蜂。 竹骨轻纱分兽鸟,清河映觅裙踪。鳅鱼跳戏坐莲蓬,翩翩歌舞处,一线系春风。 早春的秦淮河畔,碧草青青,当阳光暖融融地照耀大地的时候,不知名的小花儿开始争先恐后地绽开笑容。人们也从去旧的严寒的束缚中苏醒过来,开始准备忙碌着一年的生计。文人雅士们也走出门,伴随着小姐们,丫鬟们,孩童们,纷纷走出来,摆弄着方才织做的纸鸢,或为了释放一年的心情,或为了赢得小姐们的青睐,青青碧草坪,熙熙攘攘,三五成群。 骑着马儿信步而来的席祯自然也是沉醉于这样的场景的,江湖漂泊,不也正期待着能有一知己,做个茅屋,清茶琴箫相伴吗?于是乎,一阙《临江仙》便不知不觉从脑中浮现出来,伴随着清风为和,吟得草木动容。 或许是忘乎所以,或许是情之所至,吟唱的歌声惹得放风筝的众人不住看向歌声飘来的方向。姑娘们或许是都看呆了:俊朗的外表,白色的书生衣衫;两道剑眉刻在俊俏的脸上,双眸似水,又刚毅;唇若涂朱,清瘦的身材;骑着一匹雪白雪白的马儿,左手执铁扇,右手酒葫芦;声音那么的动听,词又那么的有才情。 有一人却更是看得目瞪口呆,痴痴地望着,身边的丫鬟不停地催促,然而那少女却是早已经忘了手中的风筝了。风筝从手里慢慢地滑落,喃喃自语道:“祯哥,真的是你。”仿佛若心有灵犀一般,席祯似乎也感觉到了那一束目光,连忙循着目光看来,当四目相对,眼前的所有美景似乎都已经黯淡了。漫步的马儿似乎也感应到了,也循着主人的心思,来到了少女的面前,这不正是关晴么? “晴妹,真的是你么?” “祯哥,我不是在梦里吧。” 丫鬟方知晓,想必是小姐与这公子是旧识,便识趣地走开了。万物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美景,所有的喧嚣,片刻之间全部宁静下来。 “我去来客庄找过你,但是我寡不敌众,受伤后被师兄带回了武当,我在受伤期间,一直记挂着你。” “啊?你受伤了吗?伤得怎么样?伤好了吗?都是我不好,连累你了吧。”这一连串的问,心若火焚。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的面前了吗?”席祯此时却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再见所爱,似乎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嗯,你是我的祯哥,是我的祯哥,你安然无恙地站在我的面前。”伴随着轻泣,两行充满芳香的泪珠滑落。 席祯心潮一动,迫不及待地将芳香拥入怀中,生怕此刻只是梦幻,生怕梦幻会醒来一切又消失无踪。 “祯哥,你把我抱得好紧,我快要窒息了。”一阵天籁之声传来,席祯方知不是梦,随即怜爱的看着怀中的玉人儿,为其拭去泪珠儿。 “祯哥,从今天开始,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么?”关晴抬头,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弱弱的问道。 席祯闻言,一语不发,将关晴又重新紧紧地拥入怀中,用力地点头:“嗯,好,从今天开始,我们一起永远也不分开,从此不论江湖路远,还是前途茫然,我们都不分开。”关晴闻言,脸颊早已通红不已,内心早已是小鹿乱撞。席祯闻着发香,亦是沉醉流连。 “哎呀呀”美好的瞬间总是会被不速之客打扰,那贺雄却是酸酸地走来,一边走来一边挖苦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这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啊?我说你小子,见到姑娘就把老哥哥我给抛在脑后了,认识你们呀,真是我贺某的不幸啊!” 当美好被打破,尤其是关晴看到贺雄的嘴脸,着实吓了一跳,不禁花容失色,头埋的更低了,颤声问道:“你……你……你是谁啊。” 席祯却是头也不回,心头一恼,但又无计可施,只得脸色一沉,低吼了一句:“老东西,你这么打扰别人,不觉得没礼貌么?走开。” 贺雄并不以为意,也不恼,只是嬉笑道:“要谈情说爱,咱们也是不是得先回城,然后找个地方酒足饭饱之后才有力气谈情说爱啊,我可是饿了。” 关晴甚是惊讶,但关晴又是何等的聪慧,瞬间就想到了此人应该是席祯的好友,当下也释然了,只是当听到谈情说爱几个字的时候,脸羞地更加的通红了。 席祯也轻叹了一声,想想,这美好既然已经打破,那倒不如先回城再说,等回到城里,撇开这个令人讨厌的贺雄,那时千言万语,尽可以一吐为快,相思之情也可以尽情诉说。想到此,便无可奈何摇摇头说道:“好吧,我们先回城吧。”关晴遂打发了丫鬟先自回去,自己且随席祯贺雄一起。 这边厢,黄府内,黄子澄正和齐泰辩论这当世之事,论及诸位戍边藩王,尤其周,齐,湘,代诸多不法之事,两人皆是唏嘘不已。正辩论之时,门童来报,有客自称席祯到访。黄子澄和齐泰闻言,乐不可支,令门童将来客引至偏厅,自己与齐泰且前去偏厅相迎。 黄子澄与齐泰方至偏厅,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俨然是席祯的声音:“黄大人,叨扰贵府,实在惭愧,然晚辈复又来京,却是想向大人讨得片瓦暂居,还望黄大人莫要责怪啊。” 黄子澄连忙起身拱手道:“少侠何以如此客气,少侠来京,倘若不找老夫,老夫可是要生气的。”遂命下人吩咐酒菜,欲为席祯一行接风洗尘。席祯也不再客气,尤其是那贺雄,本就与黄子澄和齐泰等相识,也是知根知底的人,所以桌上风卷残云,黄子澄和齐泰自然也就见怪不怪。随后黄子澄又将自己在京城柳树巷的一处宅子让下人去整理好,给席祯一行暂住。众人皆大欢喜,席间亦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待回到柳树巷住宅,各自皆回房休息。关晴来到席祯的房间,此时此刻,已无他人打扰,两人互诉别后情形。 “晴妹”席祯若有所思,但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后来你是怎么从来客庄出来的?” 关晴幽幽说道:“那日你夜探来客庄,第二日我已知晓,只是不知你竟然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后来他们觉得留我在来客庄也并没有什么用处,索性就放我回来了,具体内情我也不知,我想既然出虎口,也就不再去想究竟了,而且后面也一直未曾找过我。” 席祯便把当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关晴时心惊胆战,时而惊慌失措,时而长舒叹气,时而揪着心一般。待席祯说完,关晴上前,握着席祯的双手,双眸顾盼生辉,说道:“这下好了,你我再也不会分开了,祯哥,你以后可不能嫌弃我是你的累赘啊。” 席祯无比怜爱地说道:“晴妹,我会好好保护你,不会让你受到丝毫的委屈,有我席祯在,没人能动你分毫。” 关晴沉浸在幸福之中,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突然就惊慌失措起来:“祯哥,我们去找个地方,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你耕田,我织布,为你做饭洗衣,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席祯内心忽然一动,怜声道:“晴妹,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只想跟你找个地方,有山有水,我们垦荒种地,我为你洗衣做饭,弹琴解忧。”关晴的声音带着哀怨,这让席祯更加怜爱了。 “好,我答应你,等我做完该做的事,我们远离江湖,远离世人,造一个茅草屋,耕地,织布,琴箫和鸣,再也不过问俗事,再也不理会这风风雨雨,恩恩怨怨,我们一起听筠涛放歌。” 二人就此相拥,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第十八章 又见慈溪云山图 数日来无事,贺雄忙于练功,连平时的聒噪都少了。只是因为他发现了殷梨亭所传授之功法,内劲以刚猛为主,非常适合练习,故而数日来亦精进不少。 席祯关晴二人,终日纵情山水,吟诗品风月,好不逍遥。 忽一日,黄子澄,齐泰,朱允炆来访。关晴却是不便,乃回房。众人齐聚一堂,黄子澄对席祯又是一番打趣,待茶水毕,黄子澄看了看朱允炆,随即说道:“席少侠江湖游历,可曾知慈溪云山图的传言?” 席祯略一思索,回道:“慈溪云山图?晚辈却有听过江湖中有这样的传言,但是不知是真是假,却不知黄大人今日缘何问起此事?” 朱允炆轻咳一声,正色道:“此事缘由,我也只知大概,相传前元顺帝败逃大都之前,料想局势无法挽回,便将数十年来搜刮的财宝藏于一处,以作为将来复国的资本,并且将这藏宝之地,画于两张羊皮之中,这便是那慈溪云山图的传闻。” 席祯又问道:“那此事真假若何?” 齐泰是个急性子的人,便抢先说道:“有人传说这件事是真的,有人传说是假的。” 席祯又道:“那如果这件事是真,那么元顺帝复国的传说也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那么为什么会有这个传说?” 黄子澄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颇忧心地说道:“少侠分析的对,只是更严重的是,江湖上,乃至朝廷中,近来有很多人都有慈溪云山图。”遂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谨慎打开一看,赫然就是那幅慈溪云山图。 席祯看了看这幅图,与他手中的图虽然有些许诧异,但是整体形状都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他此时并不知其中之厉害,而且有很多事儿他也还没有弄明白,便也没有告知他也有慈溪云山图之事。 席祯问道:“敢问这张图是怎么得来的?” 朱允炆答道:“圣上亦得知此事,十分惊讶,大怒之余,密令我和黄老师调查此事,此图便是圣上交于我的。”朱允炆对席祯和贺雄倒是非常的信任的,因此也没有隐瞒,直言相告。况且此次他们前来,或许是有求于席祯,故而也没有必要隐瞒。 席祯又问道:“那殿下可查到了什么眉目?”虽然二人曾结义,但是却是二人心知,如今外人在场,席祯也不可缺了礼数。朱允炆也看了看席祯,欣慰地点了点头,以致谢意。 朱允炆道:“今日接密令,便与诸位商议了,并未有些许眉目。” “哎呀,”众人一惊,却是贺雄突然说道:“我们这商议来商议去,能有什么用?不如就去找到这个地图所画的地方,一探究竟,岂不是全部明了?” “好是好,只是天大地大,这慈溪云山图画中景色到底是哪里,我们从何查起?”齐泰的问题,也是众人都疑惑的问题。 “哎呀,我看你们就是读书进了死胡同”贺雄双眼一睁说道:“这既然叫慈溪云山图,那肯定是在慈溪这么个地方,找到这个地方,那不就缩小了范围?”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皆为这图的真假纠结,却并未曾想到一查究竟。其实席祯早有此意,只是不便明说。众人听贺雄这么一说,也各自释然,这毕竟是查找真假的唯一办法。 众人都觉得此法可行,便议定起行日期,随后朱,黄,齐三人自回朝廷禀告。 是夜,席祯独处房中,正苦苦思索,为何会有另外的慈溪云山图出现?而且据黄子澄所说,还不止一幅慈溪云山图出现,谁还有这图?这图是谁传出去的?传这幅图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苦苦思索都得不到答案,从而更加觉得,去一探究竟便是上好之选。 正苦苦思索之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席祯一闪闪过,但见那破空之声发自一柄飞刀:飞刀尾部镂空,故而声音很容易听到。且见这飞刀,挟裹着劲风,将蜡烛吹灭,可见这发飞刀之人,内力和腕力之强劲。 飞刀吹灭了蜡烛,在房间骤然黑暗之时,席祯见到一道黑影从窗前闪过。便立即提起身法,破窗追去。 来人轻功甚是了得,稍一懈怠,便将席祯拉开了数丈的距离。席祯紧追不舍,越追越发心惊:来人用的是武当派的轻功。如此一前一后,追了约大半个时辰,两人早已出了城,往山林奔去。席祯强提一口气,奋力一纵数丈,阻挡在来人眼前,铁扇一指,沉声喝到:“什么人,引我到此,有何见教。”席祯自是知道,这人用镂空的飞刀打来,并非要伤他,而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并且之后又一路狂奔,想来人是有目的引他来这里的。 来人不说话,从腰间拔出短剑便刺,席祯侧身躲过,随即铁扇往短剑上一磕,用的是粘字诀。只见短剑似乎是黏在了铁扇上一样。来人却并不慌张,声音略带沙哑,轻哼了一句:“雕虫小技。”随即内力灌注剑身,剑气忽然暴涨。席祯大惊,不敢硬接,连忙后退数步,铁扇张开,赫然一招孔雀开屏。来人似乎很清楚席祯的招式,未等他站稳,便又抢身攻来,短剑挽起剑花,覆盖上三路,同时右腿一招横扫千军,踢的是下三路。如此一来二往,两人在这树林中走了十几招。 忽然,席祯避开剑锋,铁扇横扫,逼退来人。之后竟然坐在地上。来人诧异,正欲挺剑来攻,席祯开口,一脸委屈苦笑说道:“停,你们做师兄的是不是都是这样的,都是大晚上的把人引到树林里,都是二话不说酒开打的?” 来人饶有兴致听他说完,竟也不攻,收起短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臭小子,武功有进步了。” 席祯没有给出好脸色,呛道:“你以为啊,我没有偷懒,天天练功,真要打,你真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来人一边除下面罩,一边走到席祯身边坐下说道:“这性格怎么就改不了呢?功夫不咋样,嘴上功夫倒是进步更多,要不我们再打过?” 席祯看着来人摘下面罩,露出熟悉又陌生的国字脸,山羊须,只是面容憔悴,令席祯大为唏嘘。“师兄,你怎么憔悴成这样啊?” 来人正是席祯的二师兄,殷梨亭的二弟子梅殷。 “师兄,师傅他老人家很是挂念你,你有空多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席祯看到梅殷如此憔悴,很心疼的说道。 “师傅……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我也很想他,只是恐怕我是回不去了。”席祯一提到师傅,梅殷的内心百感交集,师傅从小带他修文习武,视若己出。而他,自出师门,再也没有回去过。他总觉得亏欠了师傅,也想回去,但是内心的孤傲和现实的无情,又不能回去。想到这,一个铮铮汉子居然也流下泪来。 “师傅一切都如往常一样的好,只是每每提到你就沉默不语,师傅虽然不说,但是我知道他老人家是很想你的,这回我和大师兄临别时,师傅一再告诫我们,要理解你。”席祯虽然并不是十分清楚梅殷为何会离开师门独自闯荡,也不愿意去深究,他只是觉得,梅殷永远是自己的二师兄,仅此而已。所以,想到这里,也不禁跟着一起伤感了起来。 “师傅真的是这么说的吗?”梅殷听到这里,两眼突然有了光彩:“师傅真的是这么跟你和大师兄说的吗?”梅殷又重复问了一句。随后喃喃自语道:“师傅,你懂徒儿,你最懂徒儿,谢谢师傅。” 席祯轻叹一声,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师兄还好吗?”梅殷又问道。三人师兄弟,大师兄韩三童年龄最长,处事最沉稳,二师兄梅殷稍逊韩三童几岁,却又长席祯五岁。席祯和梅殷在一起学艺的时间也比较长,只是离开也近十年了。 “大师兄都还好,你知道的,大师兄不怎么喜欢说话,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席祯回答道。 第十九章 出发宁波府 两人沉默了良久,席祯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打破了这宁静,问道:“对了,师兄,你今天引我到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事?” 梅殷也忽然顿开,想着差点忘了正事,便报以歉意的微笑,随即严肃地问道:“你们是不是打算三天后去宁波府?” 席祯甚是惊讶,这去宁波府之事,日间刚刚定下来,而定下来的这些人,想必都不会传出去,师兄又是如何得知?惊讶之余不禁回头想了想,内心愈发的痛苦,有些事他其实一直不敢去想,但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去想。便问道:“师兄你是如何得知我们三天后去宁波府?” “你别问了,不仅仅是我知道,而是现在,手上有慈溪云山图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恐怕不用一天,你们去宁波府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江湖。”梅殷的话,让席祯又再一次的吃惊,从而他基本上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情的背后,有人在操纵,之余操纵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尚不得而知。 “说不定从现在开始,将有大批的江湖人士前往宁波。你们这一路,危险重重,也许我也会去,也许到时候见面我们甚至还要针锋相对,但是师弟,你要记住,师兄永远是武当的人,我永远是你的师兄。”梅殷其实也感觉到了无奈,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的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或许他也想着这一切能早点结束,那样,他也可以放下所有,去面对自己的师尊,面对自己的师兄弟。 “啊?师兄?你……” “什么也不要问,什么也不要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你们千万千万要小心谨慎,保护好要保护的人,多留意身边的人。二,倘若你我日后真的要刀兵相见,切不可手下容情。我走了,你把我的话,有机会也告诉大师兄,你们好自为之吧。”说完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也不管一脸惊讶的席祯;也不管他的内心此时此刻正在受着无比的煎熬疼痛;或许在他眼里,真正的男子汉是一定要经受这些才能成长吧。 此时的席祯,内心正经历着异常痛苦的挣扎。因为他知道,唯一能将信息泄露出去的人,唯有关晴。此时回想起师傅说的话,那关月和邱烈之间的关系。又想起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曾有过同样的警告或者暗示,都不约而同指向她。 关晴到底是什么人?目的是什么?她跟来客庄又是什么关系?来客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二师兄现在正在做着什么事情?一个又一个的问号接踵而至,把席祯的脑袋都快挤爆了。然而时间不等人,还有三天就要出发宁波府,这一路上又有多少风险在等着他们?席祯没有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去想,就这么魂不守舍地回到家中。 当他回到房间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软化了心:房间里灯火通明,关晴正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熬不住困睡着了,她的手边,还放着一碗快要凉了的粥。席祯不禁鼻头一酸,内心也陷入深深地自责:“我不该这么怀疑她,不论她是什么人,不论她做了什么,反正她没有伤害过自己。她就是关晴,自己最爱的关晴。” 席祯轻身将长袍披在关晴身上,却依然是惊醒了她。席祯望着尚带着朦胧眼色的席祯,轻声嗔怪道:“晴妹,把你惊醒了,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春寒料峭,是很容易着凉的。” 关晴起身,脉脉望着席祯:“我睡不着,就来你房间,发现你不在,怕你回来肚子饿,就给你熬了粥”当发现粥快要凉了又说道:“哎呀,看来我睡了很久了,粥都要凉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席祯此时满脸的疼爱,握着关晴的双手,内心又陷入了自责中,感动,怜爱,自责,疑惑五味杂陈。关晴自然不知道此时他的内心在想什么,只是从心里感觉,她和席祯此时如此的接近,但是心里却是始终隔着一点东西,无法逾越。 “晴妹,我们曾经说过,再也不分开的,是不是?”席祯握着关晴的手,柔声道:“我们能够相遇,相识,相知,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很感谢上天的缘分,让我的心不再随着身体流浪。你也是一样的,是不是?” 关晴并未回答,只是顺势抱住了席祯,将她的头,埋在席祯的胸前。席祯趁势搂住心中所爱,闻着发间散发的馨香,陶醉,沉迷。只是此时他并没有发现在关晴的眼中,流露着痛苦和迷茫。 三日间转瞬即逝,这一日春光更是明媚,当席祯,贺雄,关晴三人来到南门时,黄子澄,齐泰,朱允炆,黄圭却早已等候多时。席祯看去,这朱允炆粉面涂朱,神采飞扬,着一身白色长袍,戴鎏金冠,好一派富家儒生形象。其余众人却是依旧,黄圭见着席祯,即刻满心欢喜迎向前。 “席兄数日不见,风采更加飞扬,圭得恩公相救,铭感于心,而今一路同行,还望兄能多多指教。”黄圭却是先叙相救之情,这也让席祯感动。 “黄兄忠勇,相比与我,却是让我汗颜,那日之事,举手之劳罢了,切不可再提,否则黄兄便是见外了。”二人会毕,乃与众人相会。 众人一一叙过,便向南出发。 席祯与朱允炆骑马走在众人前列,二人亦是满心欢喜,一路谈笑风生。席祯也看到了朱允炆虽为皇长孙,却是博览群书,满腹治国经典。二人此时此刻更加惺惺相惜。 只见席祯问道:“殿下,此行若慈溪云山图真为藏宝之处该如何?若是幽灵另有图谋又该如何?” 朱允炆回头看了看众人,发现二人与众人只见尚有数丈之遥,便轻声说道:“兄长,此刻唯你我二人,当以兄弟相称,更何况此行小弟一路相随,不能透露身份,只是今日相见,未曾以弟礼仪见过兄长,兄长可万勿见责。” 席祯闻言,心中自然一喜,虽然不说,却是欣然一笑默许了。 朱允炆又正色道:“若传言为实,此必是民脂民膏,当还之百姓。即将宝藏收归朝廷,然后由朝廷分拨给有需要的地方,以济民生。若传言是假,那定有传谣之人,那务必将传谣之人查出。查清传谣的目的,不可使其戕害苍生。兄以为如何?” 席祯欣然,不由得佩服,心系天下黎庶者,能仁厚宽以待人者,将来若为天下主宰,必然能为黎民谋福,这是天下的幸事,也是百姓的幸事。 朱允炆又说道:“天下经历元末纷争,大明虽然在战争中获取天下,且圣上励精图治。但是战争给百姓带来的伤害还没有痊愈。天下需要宁静祥和的环境,让民生得以养息。我常想让自己多生智慧,让自己到百姓当中去,去了解他们的生存环境。在京城,就像是在金丝笼中的鸟儿,只能自己歌唱,却永远也不知道天下的鸟儿是怎样的。” 朱允炆接着说道:“此次出行,一者为了查清慈溪云山图,二者实则是为了深入民间,了解民间疾苦,这是我当仁不让的责任,兄以为如何?” 席祯不住颔首微笑,内心却是越来越敬佩这个兄弟了,便说道:“你放心,此行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你想做的事。” 朱允炆点头道:“我相信,兄长定能助我,兄长可愿意听弟一言?处江湖谋事,乃为一时。居朝堂为功,则可万事,兄何不……” 席祯打断了朱允炆的话,说道:“我明白,只是,我天生就是江湖浪子,不喜约束,感谢好意。不过不论在哪里,我永远记得我们八拜之交。” 朱允炆未在多言,亦知言即无用,遂转而言他,二人依旧谈笑风生。 第二十章 南行 这一幕,被跟在身后的齐泰,黄子澄,关晴三人看在眼里,自然是欣喜异常。关晴所欣喜者,是自己所爱的人。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凡两人相互倾心,那无论对方做什么事情,都是极具魅力的。关晴目前正如此,竟只顾着痴痴地望着席祯的背影,不能自拔。 而黄子澄,齐泰所关心者,则另有其他。二人皆含笑看着前面二人,不住拈须点头。齐泰朗声说道:“子澄兄,你看他们二人,如何?” 黄子澄一边笑,一边说道:“尚礼兄,我所想难道不正是你心中所想?”随即二人相视一笑,黄子澄继续说道:“这二人,一个宽厚仁德,一个潇洒自如却又不失大义,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只是可惜了”齐泰虽然是急性子,却也是粗中有细,说道:“他习惯于江湖,恐怕是无意于朝堂之上,这是朝廷的损失啊!” 黄子澄接话道:“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虽然美中不足,朝廷的规制,约束不了一颗浪子的心. 齐泰很是同意黄子澄的说法,故而未在言语。说话间众人行至一茶棚,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故而茶棚的生意也是格外的好。朱允炆见此景,甚是觉得愉悦,在他的心中,或许百姓的生活就是如此生活在一片祥和之中。 众人于是在茶棚下马,暂歇片刻再往。开店的是一对儿中年夫妇,两人忙里忙外,煮茶倒茶,不亦乐乎。待店里人员略少,朱允炆唤来店主,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放在桌上,也顺便与店主攀谈起来。 “店家,你在这官道开店儿又多久了,生意一直都有这么好吗?这附近村镇据此多远?”朱允炆很是愉悦地问道。 店家见着五两银子,笑容立即出现在脸上,且看见这几位客官仪表不凡,也自是不敢怠慢,便回答道:“回这位客官的话,小的在这开店已有近三年了,要是在平时,勉强能囫囵图个温饱,小本经营,本身就没有太大的利润。只是今年自开春以来,不知为何,这几日往来歇脚的客官异常的多,且都出手大方。”店家笑容可掬,双手慢慢靠近银子,瞬间拿起银子,然后满脸堆笑道:“这附近可没什么村镇,最近的镇子,往西走也有二十几里地呢。” 朱允炆心下更是觉得开心,想到这偏离村镇的官道旁,也有开店歇脚的人,想必天下温和,百姓生财有道。 那店家又继续说道:“客官,这还是咱金陵地界儿,往南再三十余里地,就是宁国府管辖,敢问客官们是不是也是去宁波府的?” 齐泰闻言,问道:“店家,我们只是陪我们家少东家出来游玩,到金陵地界儿就回,毕竟过了金陵,可就不是咱的地盘儿了。怎么店家会认为我等是去宁波府的呢?” 店家拿了银子,话也逐渐多了起来,陪着笑说道:“这几日往来歇脚的行人异常的多,远胜与平时十倍”店家用手比划着,打开了话匣子:“小的在给很多客官们倒茶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都要去什么宁波府,所以以为各位客官也是去宁波府的。”这开店人的嘴,自是松的,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亲眼目睹,总是能说的异常的传神。 席祯皱了皱眉,莫不担心地问道:“敢问店家,你刚才说是有很多人突然去宁波府?” 店家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掬的样子说道:“回客官,是的,那人是一拨儿接着一拨,有管家,也有好多奇形怪状的江湖人。小的开店营生,迎来送往,还是认识几个江湖人的。我看各位客官气宇轩昂,仪表不凡,定是京城里的大人物,你们可知道这宁波府可是出了什么大事?若能告诉小的,小的也能跟其他客官炫耀炫耀,小的感激不尽。” 席祯望了众人一眼,想到二师兄说的话,又想到茶馆老板说的话,不禁担忧起来,这人越多,对朱允炆来说就越危险,江湖中人人蛇混杂。想到此,便轻咳了一声说道:“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愿意去瞧这个热闹,有劳店家了,我们也歇够了,就启程吧。”随即起身,率众人离去。 这店家白白多了五两银子,自是高兴地不得了,连忙躬身相送。 且说席祯一行走后不久,这茶馆又来了一拨儿客人,赫然就是那来客庄邱烈,袁珙,道衍等人。一行人一落座儿,便商议起来。 “如今,这消息也发出去了,大家都往宁波府去了,我们下一步该如何?不知少师有何高见?”袁珙望着道衍如是问道。 “高见谈不上,这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且做在后的黄雀,敌不动我不动,只要好好跟着他们,对方一动,我们尽可掌握主动,如此,事半功倍,不知袁兄以为此策如何?” “妙极,妙极,上师不愧是主上智囊,出手自然不凡,我们就依上师之策而行,定然功成。”袁珙抚掌笑道。 道衍一边谦虚回应,一边呷了一口茶,眼角的余光同时却是望向了邱烈。只隐隐约约瞧见这邱烈心不在焉,似有心事。 这边,席祯一路走一路在想:这江湖上发生如此大事,却未见来客庄的人。席祯一直在关注来客庄。因为他一直觉得这次慈溪云山图在江湖上泄露,极有可能系来客庄所为。只是他目前依然还没有弄明白来客庄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而且,如今自己在明处,来客庄在暗处,危机四伏,他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因此,自茶馆出来,席祯一直沉默不语,跟在身边的关晴见状,也不敢言语,就这么一直默默地跟着。 正在这时,贺雄拍马从后赶上,对席祯说道:“臭小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似乎被监视了。” 席祯一个激灵,连忙问道:“怎么你有这样的感觉?” 贺雄摇了摇头,耸耸肩说道:“我也说不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留意适才跟我们迎面而去的那两人,按理说他们应该跟我们同向才是。而且我总感觉他们经过我们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盯着你和殿下。当然,也许是我多心了吧。” 席祯略回忆了一下,说道:“你如此一说,我也觉得应该是如此,我们一行七人,唯有我和你还有黄圭可以保护其他人,为了不出意外,你和黄圭道队伍后面作为保护,必要时也可以断后。” 贺雄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但是却也不得不答应,嘴里嘟嘟嚷嚷说道:“好吧好吧,反正我就是干这脏活儿累活儿的。”就这样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后面去了。 席祯还是不放心,便回头与黄子澄朱允炆说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我们此次出行,却是唯独没有来客庄的消息,我想,这很不正常,为了确保万一,我和晴妹走队伍前面,黄大人,齐大人和殿下居中,贺雄,黄圭殿后,诸位看如何?” 黄子澄,齐泰和朱允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知此时需要他们保护,便不约而同同意。于是一行人随即继续往宣城走去。 第二十一章 宣城问道(一) 一路走来,却也无甚大事发生,一行人走走停停,又似乎是游山玩水。不几日的光阴,逶迤来到宣城。这宣城虽临近金陵,然而毕竟不是京城,自然没有京城繁华,但也是个好去处。这人道宣城,自然是免不了上好的宣纸和宣笔的。 朱允炆出生皇家,皇家所用笔墨纸砚,皆各色贡品。笔如宣笔,饶州笔;砚如端砚,歙砚;纸如宣纸。这自古以来,宣纸宣笔便是皇家贡品,故而宣城亦尽皆文采风流。一行人除却贺雄,尽皆书生。朱允炆自幼师从黄子澄,文采风流自是人中翘楚;席祯自幼习武,但亦随师修文,亦是满腹经纶;齐泰更不必多说。读书人之与笔墨纸砚,莫过于江湖侠客之与刀枪剑戟。 故而,一行人决定在宣城逗留数日,这逗留之事,众人亦有考量,朱允炆认为前去宁波府但不宜速去,只因现今江湖人士多数前往宁波,待数日之后若未有发现,自有不少人退出,那时候再去,也可以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当然,众人也是很认可这个观点的。 众人甫至宣城,便提议前往敬亭山游玩。这敬亭山,得名与唐青莲居士《独坐敬亭山》:其诗曰: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因此,历来文人墨客来到宣城,必然前来敬亭山以效李太白赋诗。 众人在城中,就听到四下都在议论:这希直先生在敬亭山讲学。朱允炆便问黄子澄道:“老师可知这希直先生为何许人?” 黄子澄欣喜道:“回少公子,希直先生我是知道的,亦是贤名远播,此人姓方,名孝孺,字号希直,台州府宁海人,此人学贯古今,乃当世之大贤。我对此人素来敬仰,只是数年前朝堂之中有一面之缘,之后便无缘再会。不期今日在宣城讲学,我等自当前去。”众人皆意隐藏身份,故而约定呼朱允炆为少公子。 齐泰也说道:“这希直先生人品端正,雅量高致,我也是仰慕的紧啊。” 众人闻之,愈发的要去敬亭山见这方孝孺了。 约莫一个时辰的功夫,众人依然来到敬亭山,越发临近这敬亭山,游玩的客人越来越多,尽都以文士学子为主。熙熙攘攘之间,闻得这方孝孺在敬亭山太白亭讲学,众人随着人流,来到这太白亭。 这太白亭在敬亭山翠云峰腰间,背靠翠云峰,亭前有一空地,约莫百人尽席地而坐。亭中置一琴台,琴台上焚香袅袅,置一古琴。琴台右侧一桌,桌上笔墨纸砚茶扇。桌前端坐一人,且看此人: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圆脸微须,双目炯炯有神,未穿道服,却梳着道髻。双眉只见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 只见方孝孺抬手,空地坐者尽皆安静,方孝孺声若洪钟,乃道:“昔,天台生困署,夜卧絺帷中,童子持翣飏于前,适甚,就睡。久之,童子亦睡,投翣倚床,其音如雷。生惊寤,以为风雨且至也。抱膝而坐。俄而耳旁闻有飞鸣声,如歌如诉,如怨如慕,拂肱刺肉,扑股面。毛发尽竖,肌肉欲颤;两手交拍,掌湿如汗。引而嗅之,赤血腥然也。大愕,不知所为。蹴童子,呼曰:“吾为物所苦,亟起索烛照。”烛至,絺帷尽张。蚊数千,皆集帷旁,见烛乱散,如蚁如蝇,利嘴饫腹,充赤圆红。” “生骂童子曰:“此非吾血者耶?尔不谨,蹇帷而放之入。且彼异类也,防之苟至,乌能为人害?”童子拔蒿束之,置火于端,其烟勃郁,左麾右旋,绕床数匝,逐蚊出门,复于生曰:“可以寝矣,蚊已去矣。”生乃拂席将寝,呼天而叹曰:“天胡产此微物而毒人乎?”” 又言道:“童子闻之,哑而笑曰:“子何待己之太厚,而尤天之太固也!夫覆载之间,二气絪緼,赋形受质,人物是分。大之为犀象,怪之为蛟龙,暴之为虎豹,驯之为麋鹿与庸狨,羽毛而为禽为兽,裸身而为人为虫,莫不皆有所养。虽巨细修短之不同,然寓形于其中则一也。自我而观之,则人贵而物贱,自天地而观之,果孰贵而孰贱耶?今人乃自贵其贵,号为长雄。水陆之物,有生之类,莫不高罗而卑网,山贡而海供,蛙黾莫逃其命,鸿雁莫匿其踪,其食乎物者,可谓泰矣,而物独不可食于人耶?兹夕,蚊一举喙,即号天而诉之;使物为人所食者,亦皆呼号告于天,则天之罚人,又当何如耶?且物之食于人,人之食于物,异类也,犹可言也。而蚊且犹畏谨恐惧,白昼不敢露其形,瞰人之不见,乘人之困怠,而后有求焉。今有同类者,啜栗而饮汤,同也;畜妻而育子,同也;衣冠仪貌,无不同者。白昼俨然,乘其同类之间而陵之,吮其膏而盬其脑,使其饿踣于草野,流离于道路,呼天之声相接也,而且无恤之者。今子一为蚊所,而寝辄不安;闻同类之相,而若无闻,岂君子先人后身之道耶?”” 最后再言道:“天台生于是投枕于地,叩心太息,披衣出户,坐以终夕。” 众人听方孝孺讲,席间竟是无一人吵杂,且学子聚者愈来愈多。席祯不禁惊叹,这希直先生端的是高明,将为人处世之道,喻于故事之中,且看希直先生如何解之。 只见方孝孺故事毕,轻呷一口茶,便问道:“这天台生与童子,谁人识得天道?谁人识得明理?谁人又懂正统乎?”众人尽皆不语。 方孝孺又道:“云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故为师者,传道亦首当其冲。何为道?方才童子所言,为道乎?”又说道:“人有高低贵贱之分,然而,与自然天道之间,人岂有高低贵贱之分?人与诸生灵万物,皆为自然之精,又有高低贵贱之分?天地造化,贵在人心,人心生而为善,此不变之理。” 又道:“万物如是,人亦如是;君王如是,臣民亦如是;是故,万物皆生灵,皆平等。勿以鱼虾为贱,亦勿以生而为人为尊。亦勿厚己而薄他。此万物之法也。” 众人皆谢,朱允炆拱手问曰:“敢问师长,孟子有云,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师当何解?” 孝孺看了一眼朱允炆,内心暗自惊诧,不住地暗道:“此人天人之表,有龙凤之姿,”遂道:“今以天下观之,君王与民,通归于社稷,然君王,大夫者,所衣,所食,所禄者,从何而来?民以智慧生产,所生产之物,乃为天下所衣,所食,所禄者也。故而百姓生产,均受君王护佑。比若鱼水,鱼无水,则不能活,水无鱼,又何尝有水之真谛?正所谓衣食父母,便是如此。” 众人由是如此,多问于孝孺,孝孺亦一一作答解惑。及至日西沉课乃毕,众人尽皆师礼谢过,乃散去。待到众人散去,朱允炆上前拱手道:“多谢先生教诲,先生之言,令晚生茅塞顿开,如若先生不弃,晚生愿侍奉先生,不知先生均意如何?” 孝孺回礼,瞧见了在朱允炆身后的黄子澄,再看眼前的少年,内心便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便说道:“如此甚好。”又朝黄子澄道:“子澄兄别来无恙?” 黄子澄甚是高兴,拱手道:“希直贤弟,这数年不见,还记得愚兄?” 孝孺笑道:“数年前金陵一别,子澄兄风采不减当年,弟愚钝,游历这江河湖海之间,兄居庙堂,今日实则班门弄斧,子澄兄见笑了。” 黄子澄哈哈一笑:“贤弟适才人无贵贱之分,而今又若何?” 众人皆哈哈大笑。 第二十二章 宣城问道(二) 回城的路上,黄子澄替众人一一介绍。方孝孺低声问黄子澄道:“子澄兄素来高雅,且闻得子澄兄在京城为皇太孙师,今看这少年年纪,愚弟暗自忖度,这莫非就是皇太孙允炆?” 黄子澄会心一笑,正欲解释。怎料二人谈话,朱允炆已然听得,便自躬身长作揖道:“先生慧眼,正是学生,人多不敢自露身份,还望先生海涵允炆的不是。” 方孝孺连忙还礼,忙道不敢,齐泰说道:“此处身处江湖,我看二位还是不用太多礼了,免得他人看到反而不妥,不如我们到官驿再祥聚如何?” 众人到官驿,且用过饭,驿卒端来茶水,众人饮茶相谈甚欢。 正酣时,方孝孺忽然起身,拱手问向朱允炆道:“敢问殿下,如今之势何如?殿下又将何处之?” 朱允炆知方孝孺是大贤,自然不敢怠慢,更兼此时正在乡野,所以也没有太多的礼数。便起身说道:“不敢劳先生垂询,允炆虽上承天意,然而,允炆实则一介书生,尚文不足三位先生”朱允炆从面相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继而又面相席祯,贺雄,黄圭。继续说道:“武更不及三位诸位贤兄,且年又最幼,所以,时常有愧。今次江湖行走,更兼察黎庶,故时常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接着又说道:“今天下甫定,百姓开始慢慢从战争的痛苦中走出来,开始回归生活生产。因此,允炆以为,此时的休养生息,弥足珍贵,朝廷当整肃吏治,行法治,立讲学,少刀兵。使得四时春秋有序,百姓仓廪有粮,老有所养,幼有所学,尊卑有序。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黄子澄,齐泰闻言,不由得频频点头。方孝孺又问:“殿下如何看待前元顺帝其人?” 朱允炆答道:“其实,前元顺帝,是个有雄才大略之主,其人修文习武,颇有儒家风范,以儒治国,能重用脱脱为相,才有至正新政之壮举。然此人亦多疑之主,刚愎自用,晚年奸佞蛊惑,罢黜脱脱,使得前元埋下祸根,更兼木已朽,再高手匠人也难治其根本,故而前元崩塌,亦是情理之中。” 朱允炆继续说道:“百姓乃国家之根本,无百姓,朝廷如无水之鱼。日间先生所说的鱼水,允炆深以为认可。然民之生存,朝廷当免除苛捐重税,使得百姓有喘息生存的空间,这一点,前元犯了大错,也尝到了苦果。” 说到此处,众人亦频频点头,深表同意,唯有关晴,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表情,似是痛苦又似是解脱,更是若有所思。众人都没有关注到,只有席祯看到。席祯瞬间有所领悟,同时内心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自然是痛苦万分。 方孝孺听到朱允炆这一篇论理,心头大悦,不禁脱口而出说道:“唐太宗曾以史为鉴,乃有贞观之治,今殿下能熟识前人,知前人之过,将来必能不重蹈覆辙,且殿下能事事以民为先,他日君临天下,百姓亦有所依。此社稷之福,天下黎庶之幸甚,是大明江山之幸事。孝孺不才,他日殿下但有所使,孝孺定当不辱。” 听到这里,朱允炆大喜过望,连黄子澄和齐泰也一起不停地相互道贺,说着些伯乐遇上千里马之类的话。朱允炆甚至拉着方孝孺的手,不停地致谢。唯有席祯,手执茶杯暗自出神。齐泰看在眼里,也并未言语。 且说茶后方孝孺回到教馆,正欲自歇下,报有一僧人到访。方孝孺本就精通释道儒三家,更是经常与三家高士论道,故而前往会面。这方孝孺定睛看那僧人:着黑色僧衣,足踏黑色僧鞋,三角眼阴翳却炯炯有神,举手投足间却有大家风范。虽心有不快,但也欣然接受。 僧人自报法号,高颂了一句佛号道:“贫僧法号道衍,乃游方和尚,素来对希直先生敬仰的紧,今日得见细致先生仙颜,足以大慰平生。” 孝孺道:“今日心情躁动,无心读书,原以为何事,没想到是佛门高僧来访。孝孺区区山野读书之人,得朋友们抬爱,实无真才实学,有劳高僧下探,诚惶诚恐。” 道衍知道这些文士之间的相互客套,微微一笑说道:“日间前往太白亭,听先生讲学,如沐春风。佛曰‘万物有灵,皆可成佛。’先生喻哲理与蚊虫,小童,遂见天台生肤浅。” 方孝孺继续客套道:“有辱大师尊听,孝孺粗言弊语,得大师青睐,实感荣幸之至。” 二人自佛家出,言及道法。这道衍本身乃子阳子徒,对道家学说自是深有了解。然后又从道家说到儒家学说,针砭时弊,大谈古今东西。道衍纷纷被方孝孺学识及人品所征服,方孝孺也深深为道衍的学识而惊叹。二人竟似乎有相见恨晚之意。 再谈到国家,道衍问:“先生之于家国,如何见解?” 方孝孺饮茶说道:“宋时家、国、天下本就分为三类,但同时这三类又同出一门。天下为家国整体,臣民百姓以国为先,故而忠义之士辈出;君王治国,先国而后家,其次乃个人,自皇帝以下到平常百姓,皆有家国天下的理念,同时以国为家,更是宋时朝廷宗旨。所以宋时文风鼎盛,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即使高宗南渡,偏居临安一隅亦能短短数年之内是的百姓富足。可取以家为国之治国方针,但是不可取抑武扬文之法。”这方孝孺一边答,一边暗想,这出家人,方外之士,怎的也关注国家大事来? 道衍似乎看穿了方孝孺所想,笑道:“佛本无国度,只是佛者却有国度,贫僧研习佛法,却也是汉家人,故而有此一问,先生莫怪。” 方孝孺端的吃了一惊,暗想道:“此僧莫能看穿人乎?” 道衍又继续说道:“我也对先生的说法,深表同意,这家国天下,历来都不分明,唯有宋时最分明。”又继续问道:“不知在先生眼里,当今天下,何人能为宋时太祖仁宗?” 方孝孺低声道:“孝孺本山野匹夫,不敢妄言朝堂,当今圣上,出身江湖,知百姓之苦,乃有雄心壮志,推到前元而重塑汉家江山。而今整治吏治,百姓却有国之庇佑,实为幸事也。” 道衍知再问便以逾矩,便谈及其他,二人再次谈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虽相谈甚欢,但是方孝孺却是对着道衍心有芥蒂,也不敢言心中所想。道衍看到此情此景,也知不可再谈,便问道:“不知先生平生之志如何?” 方孝孺答道:“天下读书人都一样,都希望能修文立典,上则立于朝堂,陈述胸中万策,自此博得封妻荫子。下则行走于山水之间,流连风月,修文传之后世。孝孺亦不能免俗耳。但不知大师有何志?” 道衍未言语,略加思索,起身提笔,乃为诗曰: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诗毕连说数声献丑,叨扰,便辞别而去。 方孝孺读完这首七言律师,后脊背不禁发凉,一阵冷汗直冲门庭,暗自道:“此绝非出家人该有的言语,次僧眼神阴翳带杀气,又有如此韬略志向,将来乱我大明江山之人,必是此人。”遂将诗文收起,自睡去 第二十三章 惩戒 这边厢,众人散去,唯有席祯与关晴同室。席祯看关晴魂不守舍,一直心不在焉,若有所思又若有所悟,心中自是疼惜万分,便柔声道:“晴妹,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走了几天路,有点累了?都怪我,这几日为了大家的安危,冷落了你。” 关晴看着席祯,双眸似是带泪,却又空洞无神说道:“祯哥,不要以我为意,你是做大事的人,岂可因为我而废大事?” 席祯连忙慌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我心么?你是我心中唯一所向,若无你,即使给我全天下又如何?也一样会毫无生机毫无色彩。” 关晴此时芳心大乱,内心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情知此时已经多说无益。便不再言语。席祯感觉眼前的关晴,似乎和自己隔着一层透明的墙。明明两人心心相印,彼此爱着对方,却又不能真正走进对方的心里,心中也是十分地沮丧。便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地将关晴拥入怀中。 此时两颗年轻的心是跳动的,一个是仰慕已久的英雄,一个是柔弱无骨让人我见犹怜的小家碧玉。两人互相感应着彼此的心跳,伴随着跳跃的烛光,如此的接近。席祯闻着发间传来的芳香,看着怀中的玉人儿,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如此深情的一吻,关晴迎合着。是夜,此间春意盎然。 早晨,春光明媚的早晨如约而至,朱允炆提议在宣城游赏一日。这朱允炆本就年纪尚轻,再加之素日居宫中,难得出外,故而便有此一论。席祯来到贺雄和黄圭的身边,低声问道:“昨日敬亭山,你们可曾发现可疑之人?” 黄圭一片茫然,因其注意力完全在朱允炆身上,以确保安全。贺雄则一脸怪笑,低声说道:“可疑之人我倒是没有发现,可疑之事我倒是发现了”随即眼神看向关晴。 席祯佯装发怒道:“老东西,老毛病改不了是不是?”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是一片通红。 “不过,我们从敬亭山回来之事,在路上我隐约遇到了认识的人。”贺雄脸色突然一变,变得一本正经说道:“来客庄一直在监视着我们,我没有说出来,是怕他们几个有所担心。” 席祯略加思索,说道:“如此,且让他们跟着吧,这几天放松点,没事,他们要的是慈溪云山图中的宝藏,暂时不会对我们不利。” 贺雄点点头,表示同意。便跟上了众人,席祯亦携关晴跟上。 到宣城,必选宣纸,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众人一行来到城南一宣纸店,店名“风流第一韵”。齐泰甫一进店,便唤店家拿上等宣纸,店家随即捧出数道纸,齐泰试写之后便说道:“店家,你这不是最好的宣纸。” 那店家慌忙赔笑说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天下纸张在宣城,宣城纸张在弊店。若说小店的宣纸不是最好的宣纸,那您在宣城,找不出第二家了。” 席祯看了看齐泰试写道:“店家,你这纸是不是最好的纸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上等的宣纸聚墨而不透纸。” 店家笑道:“客官您是行家,那纸小店有只是小店不卖。” 席祯揶揄道:“这又是为何?我们家少东家可不是买不起的人。”席祯指了指朱允炆说道。 店家又道:“这纸是贡品,别说小店,整个宣城的店,都不得卖,官府早有行文。” 朱允炆很是诧异道:“据在下所知,这即使是贡品,那也不是全部上贡,亦是七分上贡三分自营,怎么现在整个宣城都不让卖了呢?” 店家也是诧异,但也不知这人深浅,便说道:“客官您知道行情,这原先州府行文是十贡七,但是自州府大老爷千年为任宣州之后,便让这宣城的所有店家,作坊必须将贡纸全部上缴,不得买卖,州府出资开了一家纸店,正上贡之后的纸,只能由这家店卖。其他店家,一旦有违抗,轻则戴上枷锁蹲班房,重则打的皮开肉绽,半身不遂。” 众人着实震惊不少,这州府借贡纸为立项经营,扰乱行商,着实可恶。又恐听取店家一家之言,遂走访数家纸店,均是如此说,最后亦到城南官商店,查得落实。 朱允炆怒不可遏,直言道:“我大明朝,自圣上起,为整治吏治,殚精竭虑。这宣城虽远离京师,却也仅仅是一步之遥,暗杆如此放肆。”当下就要去州府问情查办。 席祯却道:“少东家,此处官吏,怕是一日两日也查不清,必是盘根错节。我们去宁波府的事,也不能拖太久,以我之见,倒不如命齐先生在此处逗留,并打着少东家的旗号清查。我等今夜悄然南下,前往宁波府。这一来两边的事情都不耽误,二来也可以迷惑跟着我们的人,拖延他们。如此,我们早一日到达宁波府,便早一日查清慈溪云山图真相。如此两者皆可办。” 众人都觉得此法可行,纷纷点头称赞,连齐泰本人也说道:“少东家,席少侠此言不虚,若按照此策,定可两相齐全。老夫留在宣城,一来可以查清此事并上报朝廷及吏部,二来可多与希直先生交往,所谓一石三鸟之计策。” 朱允炆遂取下随身携带玉佩给齐泰说道:“如此可行,便依照席兄之言而行,老师在宣城,须时刻注意安全。此处既然敢官商勾结,必然有更多不法之事。你执此玉佩,无人敢动你分毫。请老师尽快查清此事,上报朝廷,稍后我亦呈折一封,届时你带到京城,向圣上言明。” 众人乘兴而出,败兴而归,无不懊恼。刚回到官驿,便看到方孝孺在官驿等候。众人大喜。 方一坐定,方孝孺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贺雄黄圭见状,找一借口出去照料马匹;关晴亦回房去了。席祯待走,朱允炆叫下,说道:“诸位实不相瞒,我与席兄有过八拜之交。老师若有事,尽可说出,不必背着我兄长。”如此,席祯虽然很不自然,但也只好坐下。 须臾,方孝孺从怀中取出一物。众人看去,乃是一首七言律诗: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朱允炆看完陷入沉思。黄子澄却道:“何人如此大胆狂妄,敢作此诗?” 方孝孺拈须道:“一个僧人,称道衍。” 席祯很冷静,似乎见怪不怪。只听得席祯对方孝孺说道:“他果然找先生去了。” 方孝孺遂将做完之事一一道出,众人听罢自然惊讶。唯有朱允炆和席祯二人,思索不语。 须臾,席祯起身望着大家说道:“如此,我便大概能知这道衍到底是什么人了,他……” 话未说完,只见朱允炆满脸痛苦,仰头对席祯说道:“大哥,且住,不要再说了。” 众人皆诧异,席祯大声道:“你我既有八拜之交,当皇天后土,同甘共苦。你维护了他们,可是他们并不以为意,还要杀你,你难道要迂腐至此?” 黄子澄齐泰更是觉得惊讶,唯有方孝孺含笑不语。席祯又说道:“既如此,想必希直先生已知其中端倪,请希直先生告诉在下,我是说出来还是不说出来?” 第二十四章 临别赠言 方孝孺默默不语,朱允炆满脸痛苦。席祯缓缓说道:“据希直先生所说,那道衍去拜访希直先生,绝非谈佛论道。而是试探,欲请希直先生出山相助。谁人能需要请希直先生出山相助?一者当今皇上,二则或有前元逆子,三则是何许人?诸位自己想。” 黄子澄齐泰想到此,不禁后脊背发凉,冷汗瞬间如雨。 方孝孺接着说道:“此人提诗明志,欲效仿萧梁帝业,这萧梁帝业从何而来诸位可知?再者,出家人要什么帝业?必是为其主。” 方孝孺正欲往下说,朱允炆忽然浑身发颤,满脸痛苦,声音竟是哀求之状,泪如雨下说道:“请先生勿要再讲了,有些话,烂在肚子里吧。不论如何,我永远相信亲情的力量。他们永远是我至亲之人。” 方孝孺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黄子澄齐泰此时表面非常的平静,内心却是怒不可遏,不停在大骂贼子。 席祯看了朱允炆一眼,内心焦灼万分,也实实在在同情他这个兄弟。但是眼下的情况,不容他再去说些什么。于是席祯轻声说道:“既如此,我们大家都准备一下吧,今晚的计划依然不变,大家稍事休息,今晚赶路。”又挥手示意黄子澄齐泰等,因为此时的朱允炆最需要的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黄子澄,齐泰心领神会,各自回房间准备事宜,方孝孺则示意席祯他处说话。二人来到僻静之处,方孝孺脸上顿时出现笑容,拱手道:“昨日听子澄兄介绍之时,说席少侠文武兼备,一身惊人的武艺和智慧。如今观之,名不虚传啊,这令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敬佩。” 席祯连忙还礼道:“希直先生贤明远播,在下在江湖行走,虽多听到先生的传闻,却一直缘铿一面,近日得以见海内人望,大慰平生。” 方孝孺哈哈一笑道:“你我一见如故,英雄相惜,不必如此客套。然而我却是羡慕老弟啊,羡慕的紧啊。我年少之时也曾愿望仗剑行江湖,管不平之事。也以为那是平生最大的快事,只是后来武不就,乃从文。” 席祯也是很开心,但是心中此时想的更多的却是关晴,便问道:“先生过奖了,不知先生邀在下来此,所谓何干?” 方孝孺转而正色,负手说道:“我非常同意刚才你的推断,当今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波涛暗涌无处不在。封王这众多,皆有兵权在握,道衍此人心高志达,无论辅助谁,都将会掀起风云变幻。” 方孝孺略停顿,继续说道:“你既然与殿下有八拜之交,当忧心其事,此相交责任,且责任重大。”又道:“现四海升平,俱是圣上尚且强健。若干年后,若圣上青春不再,或殡天之时,难免四方诸侯蠢蠢欲动。今殿下年幼,且又仁德著称,届时何以抵抗如狼似虎之人?你宜劝其谨慎行事,多提防他的叔叔们。尤其是战功卓著,手握重兵的燕王朱棣。” 席祯回答道:“恕我直言,也不相瞒,我只是江湖一流浪客,无意于朝廷之事。而今随往,只是当时的承诺。” 方孝孺随即问道:“那敢问,何为侠客?” 席祯语噎,不知如何回答。 方孝孺说道:“所谓侠,分大侠和小侠。侠之小者,快意恩仇。提三尺青锋,纵横环宇,劫富济贫,可保一方无虞;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定乾坤,辅佐明君,匡扶社稷,可保一国无忧。少侠既然行走江湖,为侠客,那要做侠之小者还是侠之大者?何去何从,望再三思之。” 席祯喃喃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方孝孺又道:“昔者荆轲刺秦,虽未功成,却是为了燕国,后人大加赞赏,此为侠之大者。后者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啸聚山林之时却是侠之小者。后又为宋室征讨不臣,伐辽国,此时又是侠之大者。君智慧超群,想必亦知其中关系。” 席祯行走江湖,却从未有人跟他说起侠之大小之分。他想来想去,师傅虽隐修武当山,但是却也能为了天下事让自己去查清慈溪云山图之事,不也是侠之大者么?想到这里,如梦初醒。 席祯拱手长辑道:“先生真乃神人也,未遇先生之时,在下仅仅是江湖客而已。今得先生一席话,如茅塞顿开,令在下心悦诚服,亦解在下心结矣!请先生受我一拜。”言毕转身便拜下去。 方孝孺喜上眉梢,扶住席祯说道:“你本就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只是一直在迷茫,不知该怎么做。我何德何能敢受你大礼?我只是告知你方向罢了。” 席祯再度感谢道:“此番先生如拨云见日,这番恩德,在下感激不尽。” 方孝孺笑道:“美矣,美矣,我此行,没有白来。哈哈哈哈,这慈溪云山图之事,事关天下安危,黎民所归。有你在此,我可放心游学去了。今日暂别,他日定有重逢之日。请君代我向诸位辞行。”言毕一拱手,竟然头也不回而走。 席祯如梦初醒,对方孝孺背影遥拜道:“先生高义,祯铭记于心,望先生珍重。” 及回到厅内,朱允炆尚兀自愁眉不展,喃喃自语道:“我等皆是至亲,你等与我是叔,我是你等的侄子啊,缘何如此绝情,欲置我与死地?” 席祯见状,轻声安慰道:“贤弟莫要忧心,所谓人心难测,且天下至尊的宝座,总有人心向往之。你且要宽心对待,认真谨慎。适才希直先生如是对我说的。” 朱允炆声泪俱下,颤声道:“就为了一个位子,就可以置亲情不顾?” 席祯轻叹道:“这个位子,不是普通的位子。这个位子可以执天下牛耳,可以拥有天下作为财富。而天下的所有,都归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名利,权势,往往会冲昏一个人的头脑。包括他的理智,他的亲情观念。所谓在其位,谋其事。况且,今日之事,只是愚兄的猜测,目前尚未证实任何事情。贤弟不必忧心,身体要紧。更何况,有愚兄在你身边,愚兄虽不才,却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你。” 朱允炆稍微平息,满怀感激地看着席祯,说道:“多谢兄长宽慰,允炆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得兄长如此,允炆夫复何求?” 此时此刻,席祯的内心是十分同情朱允炆的。世上功名利禄催生邪念,邪念之所生,则又是泯灭人性。但是此时此刻席祯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时候就要看朱允炆自己的了。于是席祯轻声对朱允炆说道:“一切还都是未知数,且休息片刻吧,今晚我们还要赶路呢!”说完,无奈摇摇头,去找关晴去了。 “祯哥,殿下还好么?”关晴一见到席祯便迫不及待问道。 席祯看着关晴,想起往事,便说道:“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人人都羡慕他生在帝王家,可无情又最是帝王家。如果世上无情,那就算是得到天下又能怎样呢?为何世人不能抛开这些无谓的欲望,去为了亲情,爱情,友情去奋斗呢?晴妹,你说是吗?还有人会愿意放下这些身外之物吗?” 关晴望着席祯灼热的眼神,似乎另有所指,想着自己的事情,低头不语。但是此时她的内心也是极度煎熬,极度矛盾的。一个人把所有心事埋在自己的内心,也是异常痛苦的。 第二十五章 岳庙言志 自宣城夤夜出城,齐泰留宣城以查清贡纸之事。对于这件事,席祯是很欣慰的,他看到了一个诸君敢作敢为的担当和魄力,以及对整治吏治,还天下清平的迫切愿望。因此,每当沿路谈及此事,席祯都打心眼儿里为有这个八拜之交而感到满足。 从宣城出来,一行人便没有再游山玩水,且行且走。而是晓行夜宿,抓紧了赶路的步伐。因为齐泰在宣城,打着朱允炆的旗号在拖延,这时间很珍贵。饶是如此,众人到杭州之时,也不免停下脚步。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杭州自古以来就是文人锦绣之乡,鱼米丰茂的富庶之地。历来文人墨客,无不漫游钱塘江、泛舟西湖,留下世人难忘的惊艳之词。众人也不免俗,西湖泛舟而过,白堤苏堤慢行。此时春意正浓,湖畔新柳已然展示风采。路旁碧草青青,时而几簇花儿争相斗艳。微风徐来,带过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众人行走苏堤之上,黄子澄言道:“昔,东坡先生复知州杭州,筑堤以疏浚西湖,取湖底淤泥筑以为堤。自此,杭州水患渐少而四时农田灌溉得法,杭州百姓遂名曰苏公堤。自是之后,天下文人墨客无不心向往此,久而久之,此堤便成西湖美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天下士子当以此共勉。然而,人尽其用。耕作的人的责任是让农田得法;为官的责任是造福一方;为君者呢?是为了造福苍生黎庶。故范文正公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众人洗耳恭听之时,黄子澄又道:“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无论官民,无论位卑无论权重,心向国则国荣,心向民则民昌。故而,我等不论是谁,当效法诸葛武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此,天下之幸事,社稷之幸事。” 朱允炆拱手道:“谢老师教诲,今上先贤之地,必当效法先人,为民造福,犹不敢忘。” 众人频频点头,话说间便走到岳庙。岳王庙高大宏伟、庄严肃穆,此时游人如织。众人亦无不肃穆,整衣入内。进得大堂,便看见岳武穆像,上有草书“还我河山”。时人无不心昭然,感怀鄂王忠义无双。更兼有游人纷纷拜求岳武穆,求登科者、求子者各色人络绎不绝。 黄子澄对朱允炆说道:“为何今人都供奉岳武穆?为何有所求皆前拜求岳武穆?岳武穆举河朔之力,率岳家军和忠义之士,欲直捣黄龙收复河山。然高宗恐收复河山迎回二圣之后,自己恐怕不知何去何从。更兼畏惧金人之甚,又恐战败流离失所居海上。故而为一己之私,授秦桧以意,戕害忠良,自毁长城。故而,天下人人人奉岳王而不齿高宗秦桧。所谓人心便是一杆秤,千万人便是千万秤,谁忠谁奸,史书又定论,百姓也有定论。” 众人都知道这是黄子澄喻景而教朱允炆,席祯不禁暗自感叹道:“真乃帝师也。”行至庙堂右侧回廊尽处便是岳飞墓。墓前有一联,上联曰:青山有幸埋忠骨;下联曰:白铁无辜铸佞臣。 席祯念了一遍对联,叹道:“是啊,白铁何其无辜。我辈敬仰岳王其忠义无双该日月,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那作恶者不正被世人唾弃吗?”随即指着跪在墓旁的秦桧夫妇张浚跪像道:“他们生前享受荣华富贵,但是死后却要跪在这里,永远跪在这里,也许千年,也许万年。他们的后人也将为之蒙羞,所谓遗臭万年,说的不正是他们吗?” 黄子澄接口道:“是的,为臣不事国事,为君又自毁长城。千年万年,无论他们的后人做多大的努力,恐怕也难以磨灭他们所犯下的过错。在天下人心中,这是永恒的耻辱。” 此时关晴突然问道:“黄先生,小女子无才,本不敢妄议。只是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能不吝赐教为我解惑。” 黄子澄饶有兴致看了一眼关晴说道:“关姑娘,这里都是自己人,你单说无妨。” 关晴略顿,说道:“商朝时,比干是大忠臣,妲己剜其心;汉王莽篡政,后光武复之;此二人一者是大功臣,一者是篡权者。为何如今世人少祭祀比干,也未曾痛恨妲己和王莽。唯独如此恨秦桧张浚之流?” 黄子澄看了一眼关晴和席祯,颔须笑道:“关姑娘有所不知,比干忠义千秋实则是被纣王所害;而王莽之流,逆天道,篡正统,光武枭其首,但王莽并未陷害忠良。时靖康之役,钦徽二圣被掠北上。当时朝中尽恐金人,唯岳家军,韩家军一路凯歌,而岳武穆身为人臣,欲为国收复江山,迎回二圣何错之有?秦桧张浚等辈为图富贵,与金人暗通款曲与金人媾和竟以莫须有之名惨杀岳武穆于风波亭。幸得人心未失,一个叫做隗顺的狱卒不惧危险将岳王遗体偷运而出,才使得忠臣不至于遗于荒野能入土为安。此便是世人惩恶扬善之举。” 关晴还想说些什么,还未开口,席祯便打断道:“是的,先生所言极是。”关晴也就不再多言。 朱允炆朝着岳王墓深深一拜说道:“晚辈曾多读岳王诗词,每及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时,无不心潮澎湃。如今天下归明,恢复我中华,先人亦可以含笑九泉了。炆不才,但也定会效仿先人,以致天下黎庶有定,百姓能安居乐业。望岳王在天之灵护佑我汉家子民。” 关晴听了这句话,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只是旁人都未察觉。 贺雄也上前拜道:“岳爷爷忠义千秋,文韬武略,我贺雄敬佩得紧。以后每年此此日,我一定会前来伺候岳爷爷,岳爷爷保佑我们。” 众人也一一拜过,各自内心也不住唏嘘。朱允炆则从苏堤道岳王庙,一路听黄子澄教为君之道,为臣之道。亦是收获良多。 是夜宿于杭州,众人各自安歇,唯朱允炆,黄子澄,席祯秉烛而谈。席祯道:“殿下在宣城时,能有整治吏治的魄力,祯很是佩服。天下百姓苦酷吏由来已久。无论哪朝哪代都有忠臣也都有奸臣。你即身为皇储,便是天下之望。还盼你将来能够继续以仁德为政,广施恩惠与四方大地。亲贤臣,远小人,是奸臣不可遁形,也使忠正之士有所归依,还天下晴朗太平。” 朱允炆说道:“以往只是在书上看到这些。今天随大家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使我内心极为震撼。一路得兄长和老师教诲,允炆今生受用不尽。我也一定不会辜负兄长和老师的期望,将来做一个好皇帝。” 席祯闻言,点头称善。三人畅谈许久,时而共唏嘘感叹;时而抚掌而笑;时而惊奇。此时关晴却在房内也是不寐,心中亦感慨良多。她内心不住在想:这天下太平,天下真能太平么?百姓苦,不正是因为有人争权夺利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我又该怎么做,又该何去何从呢?她此时内心的煎熬越来越盛。她最担心的还是席祯。她很怕到头来自己失去所爱,而且还会让所爱的人左右为难。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家族,她谁都不想失去,她却是最难抉择。 第二十六章 战宁波(一) 越是接近宁波,江湖人士所聚集的就越来越多。官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贺雄虽然闯荡江湖喜欢独来独往,但是毕竟闯荡的时间较长,所认识的人也多,所以为了防止有些不便,还是做了些易容。 一行人正在官道上不急不缓地向前走,忽然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待走近时才看清,骑马的都是些劲装打扮的大汉。有七个人,都穿着黑色劲装,脸上表情都很严肃。在与席祯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七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席祯他们。随即,七匹快马扬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贺雄拍马前来,跟席祯说道:“这是河南柳家寨七兄弟,论单打独斗的能力,他们在江湖上二流都算不上。但是,他们是亲兄弟,因此无论面对多少敌人,都是七兄弟同进同退。而且有独创的阵法,很难纠缠。老大柳桥使双刀;老二柳絮使双手剑;老三柳庄使短枪;老四柳变使判官笔;老五柳文使双钩;老六柳温使九节鞭;老七柳儒单掌开碑。”贺雄竟是如数家珍,一一道来。 席祯眉毛一挑,斜眼看了看贺雄打趣说道:“老东西,看来在江湖上没有白混,做我们的狗头军师还是很合适的嘛。” 贺雄正待还嘴呛回去,又一匹快马奔来,扬起一阵尘土。此人虽然书生打扮,但是却是满脸横肉,双眼目露凶光。经过席祯时也像柳家寨七兄弟一样望向他们,随后绝尘而去。 “这个人号称地狱儒生,叫陆抒文,自号读书人,却是凶狠异常,杀人不眨眼,所以外号地狱儒生。使剑,同时折扇有暗器。”贺雄并未呛回去,只得介绍来人。 席祯问道:“柳家七兄弟人品如何,是敌是友?” 贺雄满不在乎的说道:“那柳家七兄弟跟你一个德行,自负地紧,认为天下没有谁能驾驭得了他们,行事作风亦庄亦谐,倒是没有再江湖上做过案。” 这两盏茶的功夫,一共快马走过去四五拨人,都只是像前面的人一样。席祯心里很纳闷,便又问贺雄道:“如果这些人是一拨儿的,那么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给我们威慑力?还是打探我们的虚实?那又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 贺雄嘟囔着嘴说道:“这就看你的分析了,我又不知道。” 这贺雄和席祯两人你来我往逗了几句嘴,惹得关晴抿嘴偷笑,其余人则是忍俊不禁。就在这时候,对面迎来一顶藤轿,藤轿上坐着一个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只见藤轿停下,那美妇人缓缓下轿,端的是风姿绰约:约莫 三十上年纪,穿着时兴的素裙,裙摆一尘不染,映衬着雪白光滑的肌肤,柔弱无骨。仿佛蚊子落在肌肤上都无力飞起;梳着冲天髻,双眸带水欲语还休;一点朱唇,隐约能见到洁白的贝齿;笑意如花。那美妇人轻启朱唇,声音仿佛天籁之音问道:“敢问哪位是席祯少侠?” 贺雄见到这美妇人,仿佛眼睛都直了。但听到那美妇人要席祯答话,便瞬间轻声揶揄道:“小子,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美艳妇人。”关晴听到这句话,内心也是一动,仿佛又一种失落感和危机感随身袭来。 席祯白了贺雄一眼,示意众人停下,低声对贺雄说道:“你和黄圭注意周边,保护众人安全。”遂拍马几步,迎上前去高声道:“在下席祯,敢问姑娘芳名,找在下有何贵干?” 那美妇人掩嘴一笑,这姿态端的是迷死万千大众,娇柔的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原来席少侠真的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我沈三娘今天可算是开了眼了,可惜呀。” “可惜什么?”席祯随声问道。 “可惜你比我小太多了,要不然,你可逃不出我沈三娘的手心儿呢。”沈三娘一阵咯咯咯的笑声,竟似少女般悦耳动听。 席祯闻言,竟也不意脸颊一红,低下头,正不知道说什么。 哪知这沈三娘又说道:“哎哟哟,还会脸红呢,少侠要是没有心上人,不妨去找个媒人,我沈三娘等着你。”但是随即又看到席祯身后的关晴满脸怒色,却也停了嘴上的功夫。 这时,路上的行人愈发多了起来,胆儿小的早已绕道而行,胆儿大的却是聚了起来,但都看着沈三娘垂涎欲滴。 席祯见状不妙,愈发想早点打发这沈三娘。便高声说道:“在下有事在身,姑娘若有事,请明说,若无事,烦请让路,在下感激不尽。” 沈三娘扭动着腰肢,柔声细语道:“哎呀呀,我这看见美男子了,都忘了正事儿了,真不应该呀。”围观众人闻言哄然大笑。沈三娘继续说道:“我家主人听闻少侠来到宁波府,想请少侠到府中一聚,不知道少侠肯不肯赏我沈三娘这个脸啊?” 席祯不假思索地问道:“敢问贵上何许人?姓甚名谁?可是在下熟识?” 沈三娘依然春风满面,笑意如花:“我家主上说了,少侠只要去了,就认识了。” 席祯哈哈一笑说道:“既然不相识,那请恕在下有事在身,不得前去拜会,他日若有缘,在下定当前往赔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请了。”席祯做出了请的姿势 ,很明显要沈三娘让路。 哪知沈三娘突然脸色一变,与刚才恍然判若两人,冷若冰霜沉声问道:“那如果我要强请呢?”这声音听来却犹如地狱传来一般,让人瞬间寒意阵阵。 席祯心想,这变得好快啊。但是瞬间,随着沈三娘话音刚落,从人群中跳出来三个人,将席祯围住。这三人个个精瘦,神情猥琐,让人看了极为不舒服。这三人赫然就是刚才几拨人中的一拨。 席祯将左手手肘靠在马鞍上,右手拿着铁扇转了转,不屑地说道:“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强请了,不过就凭他们三人,恐怕还是不行的。” 谁知那沈三娘立刻又变回了方才的模样,转身上了藤轿,一边上去一边说道:“你们三个听着,今天如果你们谁能请到席少侠,今晚我便是谁的人。”说完竟然坐在藤椅上,若无其事的观看起来。 那三人忽然蹭的一声,每人从背上拔出双刀,异口同声说道:“既然我们三个没这个本事,那就看看我们手里的家伙有没有这本事吧。” 言毕,三人各自双刀一错,从三个方向同时袭来。这刀光剑影,三人出招端的是快的出奇,围观众人都觉得这下席祯定然逃脱不了。谁知席祯更快,一个旱地拔葱,身体骤然跃起一丈。右脚脚尖落下时刚好点在前面的钢刀刀身,身形再一次跃起数尺。随即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前面那人的背后。 围观众人不禁一声叫好,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三人也没有想到席祯能避开这招突袭。席祯甫一落地,略一甩头,微笑道:“该我啦。” 随即右手铁扇平指身形快如闪电,往其中一人膻中穴点去。那人惊骇,连忙双刀平举,后退几步,护住面门;剩下二人见状,立时从左右袭来。哪知适才席祯这招是个虚招,之音膻中穴是人身死穴,半点不能马虎。所以那人才在惊慌之余后退。却不知席祯正要使其后退,同时铁扇一竖,立刻转向左边来人。恰好这铁扇顶在左边那人双刀交错处。同时内力如滔滔江水滚滚而至,逼得那人连退。正在这时,席祯飞起右脚,踢向那人小腹,那人急欲再退,已然来不及了。小腹中了一招,一声闷哼,跌飞丈余,惨叫不已。 那右边之人没有料到席祯的身法如此之快,还没有反应过来,同伴已经被踢飞。瞬间便大怒不止,却也不敢再盲目进招,只是小心翼翼,一触就退招。如此一来,虽然席祯压力骤减,但是却也不容易找到他们的破绽。适才以快打快,便是找到破绽出奇袭,才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本章完) 还在找"诸将说封侯"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yikanxiaoshuo=) 第二十七章 战宁波(二) 此时一人对付两人,压力骤减,席祯的招式越来越变得优哉游哉起来。一边交手还一边对着沈三娘调笑道:“我说沈三娘,看来你今晚要守寡了。”这句话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就连平常不善言笑的关晴,闻言都忍俊不禁笑起来。 谁知那沈三娘丝毫不以为意,似乎也并不在乎这三人死活,只是依然笑容满面观战不语。 转眼已经过了二十余招,剩下这两人开始急躁起来。这二人约四十岁年纪,心里都在揣摩:想我三人行走江湖数十年,何曾受过今日之辱。三人联手打不过一个黄头小儿甚至还被他伤了一个。但此时席祯的招式一招紧接一招,他们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受伤的兄弟了。 “长江三叠浪”一人惊呼道。这席祯打出的,正是太祖长拳中的长江三叠浪。更让人惊异的是,这长江三叠浪本身是拳法,这席祯竟然用铁扇将这招式用剑招的方式打出。众人无不惊叹这席祯的功夫修为。但见这场上,席祯一招必一招快。用招行云流水,信手拈来,内力却是一步步紧逼。二人瞬间就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了。 不多时,只听得席祯轻喝一声“着”,左手剑诀,右手铁扇同时点在二人胸前,二人瞬间动弹不得。席祯拍拍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尘,仿佛无事一般笑道:“好久不曾打架,这手脚都有点不灵活了。”众人尽皆喝彩,朱允炆甚至满脸激动起来,不住地想席祯伸出大拇指。 沈三娘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三人,冷哼一声:“没用的东西。”这沈三娘话音刚落,人群中又缓缓走来一个凶神恶煞的书生。这书生正是那地狱儒生陆抒文。 陆抒文拱手一礼,笑容满面说道:“在下陆抒文,今日得见高手,不胜欣喜,愿在少侠手上走上几招,还望少侠手下留情。”这陆抒文满脸杀气,说话却如儒生一般文绉绉,让人听了看了感觉十分地别扭。 席祯也是感觉很不舒服,这场面十分违和,但正欲答话,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我说陆老鬼,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怎么学起做着拦路抢人的勾当来了。”席祯知是贺雄说话。 那陆抒文闻言一惊,往声音处看去,见这人陌生,但是声音却又十分眼熟。却是为何?贺雄略有易容,自是乍一看定是看不出。但是这贺雄的体型和声音却是改变不了的。 那陆抒文瞬间脸色煞白,语无伦次。贺雄下马向陆抒文走来,一边走一边满脸的坏笑说道:“怎么,陆老鬼,才几年不见了啊,就充当起高手来了?是不是这几年有什么奇遇,学到了什么绝世武功?让我见识一下可好?不对,我得看看,你帽子下面头发长出来了没有。” 陆抒文刹那知道是贺雄了,两腿直打颤,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慌忙语无伦次结结巴巴说道:“贺……贺……贺大侠,我……小的……小的不知……道您……您老在此,请您老息怒。” 贺雄一边扯下脸上的假胡子,露出本尊。一边向陆抒文步步逼近。那陆抒文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贺雄走到他身边,伸手摘下他的书生帽。只见那陆抒文的头上一边是光头,头皮上隐约还有疤痕。一边头发茂密。贺雄见状戏谑道:“这头发不是没长出来嘛,怎么就忘了疼了? 席祯满脸惊诧。贺雄随即面向众人朗声道:“这陆老鬼,号称地狱儒生。两年前在北平府因嫉妒一个书生文采比他出众,便要将其杀害。恰好被我贺某碰见,便拔了他半边头发,以示惩戒。没想到头发没长出,脾气倒是又长出来了。”众人一阵哄笑,席祯也暗自偷笑想道:“这倒是真符合这老东西的做派,只是苦了这地狱儒生了。”那陆抒文此刻却是羞愤难当,恨不得此刻地上生出一条裂缝来立马钻进去。 贺雄冲着陆抒文又说道:“今天我再饶你一命,但是记得我说过的话,不要再让我碰到你,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滚吧!”那陆抒文如释重负,立刻磕头谢罪并一溜烟跑了。 贺雄又指着方才那三人喝道:“还有你们三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山西包老爷子何等英雄。怎么传到你这三个不孝的东西手里变成这个样子了?包老爷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你们三个要是还不知道什么叫迷途知返,当心包老爷子从棺材里爬出来揍你们。”随即解开一人穴道说道:“你呀,改名吧,不要叫包打了,叫包挨打吧。”解开另一人穴道时又说道:“你,你也改名吧,别叫包听了,叫包耳聋算了。”又走到适才被重伤的那人身边,身上点了几下,止住了那人的疼痛说道:“你就更没出息了,偷袭都不成,也改名,别叫包说了,叫包说不得算了。” 待三人走到一起,贺雄又再喝到:“你们三个什么东西,给老子听着。看在与包老爷子相交的份儿上不难为你们,滚吧。”三人也唯唯诺诺,连忙逃也似的离开。席祯此时更是惊讶了,原来贺雄居然都识得他们。 只见贺雄又转过身看着沈三娘高声道:“我说沈家骚狐狸,回去告诉你们家主人,三日之内,我贺雄定然到访。”随即又面相围观众人道:“我知道你们其中有很多人是一起的,但是我有一句话可放在这里。我贺雄今天要进城,谁敢再阻挠我,不要以为我贺雄真的不杀人。”随即脸色一沉,犹如真正的恶鬼。声音虽然不大,却一字一句,让人不寒而栗。 围观者众人见此,相继散去,那沈三娘也起身正色道:“既然贺先生在此,那这个面子总要给的。如此我们便约定了,三日内,我和我家主人等你们。”说完便乘藤轿离开。 待所有人散去,只剩下自己这些人时,关晴急忙跑过来嘘寒问暖,生怕席祯哪里伤着了。席祯连忙摆出一副活蹦乱跳的姿态来,关晴才放心。席祯直勾勾盯着贺雄看了良久,看得贺雄居然害羞低下头来。席祯走上前,满脸的坏笑:“我说老东西啊老东西,没想到你挺横的啊。指这个骂那个的,好不威风好不快活啊。” 这贺雄的天真烂漫之处,此刻便显现出来了。只见贺雄害羞一样低下头,两手很不自在,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连忙低声说道:“哪有哪有,凑巧而已,凑巧而已。在江湖上比你多混了几年,刚好凑巧。” 席祯又继续佯装责怪道:“既然这么凑巧都认得,还都怕你,为什么你早点不出来?非要我打完了才出来?你想干什么?” 贺雄咧嘴一笑,竟似孩童般说道:“我就想看看你功夫长进了没有,没想到真的长进了,内力也浑厚了不少啊。我这也叫作培养你的江湖经验和临场应变能力,不错,你小子让我很满意。” 二人就你来我往嬉笑之时,朱允炆也投来感激和羡慕的目光。但见黄圭走向前来,做了一个长揖唱了个肥喏道:“今日见贺兄威风,让小弟大开眼界。如若不嫌弃黄圭资质愚钝,还望能得到贺兄时常教导。”随即望向其父,希望得道其父同意。这黄子澄本身就和贺雄相熟,便欣然点头。贺雄连忙说道:“教导不敢当,有空可以一起切磋切磋。” 朱允炆见状也是大喜道:“如此,老师家中,文武兼备,此乃朝廷之福啊。” 黄子澄连忙谦虚称不敢。随即众人复又上马,准备进城。 第二十八章 打探(一) 众人依然投宿驿馆,方自安定,席祯就问贺雄道:“适才你说三日内必然去造访那个什么主人,老东西,你认得那人?知道居住在哪里?” 贺雄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认得,也不知道住在哪里。我说了三日内会去造访,那么他们在三日内便不会打我们的主意,并且时间一到,自会有人来请。” 席祯撇一撇嘴,不再问下去,便和众人说道:“如今已经到宁波府,此去慈溪快马尚有半日路程。我意先不去慈溪,大队留在驿馆。我今夜便连夜去慈溪,先将那边情况打探虚实再做定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朱允炆赞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同意兄长的看法,且先打探虚实再做定夺。”其余人见朱允炆即同意,便也都同意。 于是席祯安排贺雄黄圭留守保护安全,自己则准备稍微易容之后,连夜快马出发慈溪。席祯望着满脸担忧的关晴道:“晴妹不必担心,我速去速回,两三日便能打探清楚回来。”见关晴尚还有忧虑,贺雄说道:“你担心什么?如今江湖上能伤到臭小子的有几个人?”话刚说出,却又想到来客庄那位神秘的高手。不禁心里祈祷:“此行但愿别碰到那人。” 贺雄此时内力精进不少,武学修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他并不怕碰到那个人,而是又朱允炆和黄子澄在身边,要保障他们的安全,所以不愿意碰到那个人多生事端。 席祯安排停当之后,夤夜出城门,快马奔慈溪而去。 且说席祯去后,贺雄跟黄子澄商议道:“日间那些人,到现在为止,我们都处在明处,而对方处于暗处,我们的一举一动对方都知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准备跟他们的人见一次面,摸清楚对方底细。” 黄子澄说道:“对方高手众多,如果你此去,我们就只剩下圭儿在左右,必然空虚。若那时候对手来犯,该如何?” 贺雄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据我猜测,对方目前也并不是完全知道我方虚实,我想他们也不敢贸然出手,我此去摸清情况之后迅速回,打一个时间差,这样我们就会多一点点主动权。这也许是一步险棋,但是值得走。” 朱允炆也觉得有理,便吩咐黄圭做出外松内紧的姿态,要时刻不理朱允炆和黄子澄左右。这二人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是皇长孙,黄圭纵然感觉事态重大,但也欣然领命。 贺雄随即每日街上闲游,白天出门,晚上即回。接连两日未曾有半点收获。直到第三天,贺雄又来到街上闲逛。四处各家酒楼都去坐一会儿,兀自饮酒。正饮酒间,一个老者举着一块旗幡,上书“铁嘴神算”来到贺雄跟前说道:“麻衣铁嘴神算,算不中不要钱,若算中,请赐纹银五两。”随即又望着贺雄说道:“这位先生脸阔方圆,实则大富大贵之相。若不嫌弃,且让小老儿为你算上一卦如何?” 贺雄此时也是百无聊赖,都是混江湖的,都不容易。便跟那老者说道:“也罢,既然先生说得这么好,你且给我算上一卦。” 老者端详贺雄,须臾道:“请先生赐上八字。” 贺雄内心正兀自盘算,怎么几日无人找他。当再看到这老者的时候,瞬间又释然了很多,便微笑说道:“八字就免了,你看我面相说就是了。” 老者再次端详起来,并煞有其事的摇头晃脑掐指算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念着什么。之后又煞有介事地说道:“先生此行定有要事要办,只是偏偏事与愿违,中途遇险。然而先生富泽深厚,必遇贵人。只是…….”这老者故作深沉状,眼里余光却瞟向贺雄。 贺雄显然已知其中端倪,便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那老者说道:“行了,你只要告诉我贵人在哪里就行了。” 那老者见钱眼开,满脸堆笑说道:“如此甚好,先生出此门,往东走即可。” 贺雄没有再理会那老者,出门往东走去。行约两盏茶的功夫,到一酒馆门口,一小厮跑来搭讪问道:“敢问大爷可是贺雄贺大爷?”贺雄望着那小厮点点头。那小厮又道:“果真是贺大爷,既然是贺大爷,那请楼上坐,有大爷相请。”说完便做出请的手势。 贺雄随着小厮来到酒馆儿二楼雅间,发现这雅间古朴地很,装扮甚是素雅,内心暗自称奇。忽而屏风后传出一声爽朗的笑声说道:“铁臂震三山贺大侠到访,荣幸之至啊。”贺雄看去,走来四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体态微福,做商人打扮;另外三人竟然是山西包家三兄弟。那男子拱手笑道:“在下袁容,能有幸结识贺大侠,三生有幸。” 贺雄略一拱手,却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包家三兄弟说道:“你们三个不知长进的东西怎么还在这儿?包家真的没落了?给别人充当起保镖看门人了?” 包家三兄弟个个低下头,羞愧难当。倒是袁容出来解围说道:“在下与包家素有往来,三位兄弟更是我袁某的至交好友。贺大侠即来,我们不妨共饮几杯如何?” “酒就免了,我贺雄虽是一江湖糙汉子,却也不是什么人都结交的。”贺雄不经心说道:“直说吧,前日你们拦我们的路,意欲何为?既然我来了,咱就把这话摊开了说。” 袁容连忙说道:“好,贺大侠果然快人快语,那在下就直说了。你我此行到宁波府所为何事,大家心知肚明。我家主上欲与大侠合作,共取宝藏,同享荣华富贵。” 贺雄连忙打断他的话:“好,既然你们下了功夫,想必也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直说吧,如果我跟你们合作,我能得到多少?还有我同行的那些人该怎么办?” 袁容依然保持笑容可掬的神情说道:“寻得宝藏,我家主人与贺大侠二一添作五,均分。之于大侠身边的人,若大侠愿意拿您自己的那份儿与他们共享,则凭尊意。若不愿意,我家主上可以帮你处理。”说到此,愿意脸色瞬间变冷,单掌在自己脖子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贺雄连忙起身,故作思虑,须臾说道:“也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愿意跟钱过不去。我深表同意你们家主人的看法,也愿意合作。不过这既然合作,相互之间应该坦诚。我你们已经见过了,也知道,可你家主上是谁,我还没见过呢。请出来吧,让我知道我的合作对象是谁,这很合理吧。” 袁容干咳两声,欣喜异常但是又很冷静地说道:“贺大侠的要求,自是有道理的,在下也非常同意贺大侠的说法。只是我家主上说了,合作之前并不合适见面,合作之后定会相见。毕竟我家主上对贺大侠也是仰慕的紧。” 贺雄脸色一怒,语气也开始不友善起来说道:“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我又诚意,可是你们没有诚意,这合作之说如何成立?”随即又脸色一变,变脸堆笑,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家主上可姓朱?” 袁容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张,随即立马平复说道:“非也,我家主上姓范。” 这一瞬间的表情让贺雄看在眼里,心中大概明了。随即佯怒道:“既如此,你家什么饭桶主人没有诚意,那就休怪我不合作。若找到宝藏,咱们各凭本事去取。告辞。”言毕竟扬长而去。 这一幕让袁容气的满脸铁青,包家三兄弟也愤愤不平但又不敢作为。只是贺雄没有想到的是在屏风的后面,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下的人当着袁珙、道衍、邱烈的面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第二十九章 打探(二) 这边厢且说席祯一路快马加鞭,趁着夜色来到慈溪。临近慈溪时,略施装扮,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道士。席祯自小在武当习武,虽未入道门,但师兄弟多为道士,故而打扮起来得心应手,扮相也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 慈溪只是一个小县,且又临海,居住者多为渔民。当席祯来到慈溪的时候,小小县城的街上到处行走着江湖人士。各色各样的人,奇装异服和各色兵器,让人眼花缭乱。这些江湖人士良莠不齐,行则霸道,搞得很多小民敬而远之。倒是在城里开客栈和饭馆酒店的那些人却是喜笑颜开:这突然来到的江湖人士,让整个县城的客栈人满为患,有的甚至连柴房都住满了人。更兼之江湖人士历来豪爽,故而店家和小二赏银都赚了不少。 这江湖上,打探消息最好的地方大概分为几个场所:酒楼,茶馆,客栈和赌场。这些地方日常所聚集的都是三教九流之类,江湖上的信息很容易传递开来。因此席祯找了一个人多的酒馆饮酒。 这慈溪有宝藏之事传得沸沸扬扬,无论平头百姓还是江湖豪客都在谈论。且听到邻座一男子道:“这宝藏是真有还是假有,谁都不知道。大家伙儿手里有慈溪云山图的人应该有不少,若真有,哪能让大家都知道?” 另一人揶揄道:“你这么聪明,那你又来此处何干?” 那人又道:“据说江湖上来了很多的成名人物,我不图宝藏,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机遇的。” 那人的话,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有揶揄他的,有嘲笑他的,也有赞成他说法的。乱做一团。席祯没有理会这闲言碎语,放眼望去,却见酒楼一角坐着一个年轻人。岁数跟他差不多,却是一人独自饮酒,也不与人搭讪说话,也不理会众人交谈。 席祯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那人似乎也察觉到有人盯着他,便抬起头望过来,整好与席祯四目相对。端的是生的俊朗:明眸皓齿,肌肤清澈,瓜子的脸蛋恰如其分。席祯暗自叹道:“世间竟有如此美男子,想来定是那个官宦巨贾家的公子哥了。”随即席祯稽首,算是遥相招呼。 那少年见状,脸色微红,却不再理会这边的目光,接着饮酒起来。 席祯正漫不经心听着周遭人的吵杂,不意那少年端着酒杯酒壶径自走来坐在席祯的对面。席祯隐约闻得这少年带来丝丝香风, 沁人心脾。心下又道:“想必是纨绔子弟,常流连于风月场所,带的脂粉气吧。” 只见那少年甫一坐下,便复又站起身来,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踏在凳子上,装着老气横秋的样子说道:“各位朋友,各位好汉,请听我一言。”这少年的声音端的是好听,如莺啼般,柔软中又强装刚毅。店里一众人听到声音,尽皆安静下来,并且望向他。少年脸色一红,略一停顿,轻咳缓解尴尬之后说道:“依我看,这慈溪云山图和宝藏之事并不属实。诸位且看你们手上的所谓的藏宝图,再看看这小小的慈溪县城,哪里来的这么高的山?我看大家都回家吧,找找当初给你们图的人,问清楚情况再说嘛,何必浪费光阴在这里呢?” 时下众人听得,登时就有人说道:“我看着年轻人说的有道理,我来着慈溪县数天了,也几乎走遍县境,没有发现图中所画的地方,可真是奇了怪了。” 又有人说道:“嘿嘿,我看你是另有企图吧,想叫我们回去,你再去寻得宝藏独吞么?小小年纪,心思如此重,长大了可不得了了。” 少年大怒,但是发怒的时候却又没有半点威仪。少年说道:“天下间什么宝藏本少爷没有见过?才不稀罕什么宝藏呢。不过我刚刚说的难道没道理吗?你们来到这里,找到过宝藏的影子吗?”随即又看向席祯道:“道长,你说呢?” 席祯一时语噎,但也并不想参与这讨论,便说道:“贫道不知道什么宝藏,贫道是修行之人,财物是身外之物。” 那少年正欲嗔怪,却听得刚才那些人正吵得不可开交,乱做一团。席祯不想多事,便结账出门。谁知未行几步,背后听到拳风袭来。凭借对拳风的强弱判断,出招之人学的是一些吓唬常人的花架子。席祯不欲理会,随即腰马一沉,闪身避过。哪知出招之人收招不住,踉踉跄跄闯过去,差点摔一跤。席祯一看,竟然是那个少年。 正待问话,那少年转身又是一个扫堂腿踢来。席祯知道此人功力极弱,故而并不发怒,反而饶有兴致看着少年踢过来,心里寻思道:“既然你不懂礼貌,那我就教你怎么懂礼貌。”待那少年踢到跟前,席祯一个闪身,左手接住踢过来的腿顺带撩起,右手食指往哪少年胸前穴道点去。 席祯本想略施惩戒,并未想过要伤害与人。哪知这一招下去,自己都瞬间呆若木鸡 :席祯顿时觉得这人的腿柔弱无骨,且脚比男子要小。同时右手食指点下去的时候触碰到的竟是一团柔软,这竟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子。饶是席祯功力深,一碰到便立即收回。但是此时姿态却是极其不雅。那女子脸一红,顿时恼羞成怒,嘴里喝骂道:“流氓,原来是个淫道。”同时伸手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席祯脸上,显出了五道清晰的指印,同时也扯掉了粘在脸上的假胡须,露出清秀的脸庞来。 席祯此时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却依然不知所谓,那女子挣脱,欲再打。席祯恍然过来,闪过便道:“姑娘,实在抱歉,适才不知姑娘是女子,多有冒犯,在下无意之举,还请姑娘见谅。” 那姑娘此时羞愤难当,抬头正欲还嘴骂的时候却也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庞。登时心中也一跳,忘了自己还要做什么,竟痴痴地看着席祯。 席祯此时异常的尴尬,无地自容不知道该做什么。但见这女子看着自己,想着怕是这姑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连忙询问道:“姑娘,你没事吧,适才真的是在下的不对。不过在下无意冒犯,还望姑娘大人大量,放过在下吧。” 那姑娘回过神来,也知此举不妥。但是心中却又如同小鹿乱撞,所谓一见倾心大抵便是如此。看着席祯脸上的指印,佯怒道:“哼,你这淫道,别让本姑娘再见到你。”说罢便转身跑开。此时这姑娘心中却是一阵窃喜,但是又想到这么英俊的男子居然是个道士,瞬间也有点失落。 且说席祯如做错了事情般慌忙逃离大街,但也并未忘记自己此行目的。便骑着马儿,走遍了整个慈溪县,都没有发现有如慈溪云山图类似的场景,登时亦疑惑不解。席祯端详着那幅画,感觉有点眼熟,但又记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不过经过几天查询,却是并未在慈溪见有此景。想来那些人所说不错。 席祯独自骑着马,漫无目的走着,心中思绪万千:为什么江湖上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慈溪云山图?这些图是谁做出来的?做这图的人有什么目的?宝藏之事究竟是真是假?这一切的一切都如云里雾里,是有待解开的谜团。 然而席祯突然一个想法,让他心中暗自吃了一惊,不禁咯噔一下:莫非这早有预谋?甚至此时回趁着自己不在宁波而对朱允炆不利?难道是调虎离山?想到此,猛然回神,立即拍马往回赶。 (本章完) 还在找"诸将说封侯"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yikanxiaoshuo=) 第三十章 七绝阵(一) 席祯惦念着朱允炆一行,虽然有贺雄和黄圭在,但是毕竟人少。再加上朱允炆和黄子澄并不懂武功,临战之时也还要分心照顾。若自己能早点回去,那也多了一份力量和胜算。念及此,也顾不得许多,一股脑儿催马快行。 正奔驰间,官道转弯处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身影来。那人坐在路边,不停地拍打着双腿,似乎是在路边歇脚的。因为是转弯,再加上席祯的速度有点儿过快,马儿就从那人身边疾驰而过。席祯隐约听到一声叫唤,遂急急忙忙勒住了马,心想道:“刚刚不会是踩着了那人了吧。”于是便不假思索往回走,来到那人身边。 那人一见席祯回来,没好气地说道:“官道骑马,骑这么快,想杀人啊。”席祯连忙下马扶住那人,不住道歉。然而当席祯抬眼看向那人时,一时间愣住了。居然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那女子也看着席祯,须臾说道:“淫道,原来是你,慈溪轻薄我,现在又想撞死我。”说完嘴巴一扁,居然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席祯此刻是窘迫无比,也是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见那女子越哭越凶,似乎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遂以为是自己撞着了她,便紧张地问道:“姑娘对不起,是我骑马不小心,太快了,你伤到哪儿了?” 连续问了好几遍,那女子哭声渐缓,忽而望着席祯,一双梨花带泪的双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那女子突然大声道:“没伤到我,但是你吓到我了。”席祯此刻真的是欲哭无泪,十分地无语。但是的确是因为自己骑马太快而忽略了路旁有人,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于是便轻声百般认错道歉。 那女子嘟着嘴,眼角还留着泪珠儿,说道:“你这小淫道,在慈溪你轻薄我,我想去宁波,你便追着过来吓唬我。小淫道,你安得什么心啊!” 席祯此刻是百口莫辩,心里又急着赶路,顿时间如热锅蚂蚁,不知所措。听到这女子这样说话,更是一肚子委屈道:“姑娘,在慈溪的确是在下不对,然而我也是因为急着要回宁波,所以并不是要追着你吓你。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追着你吓你呢?” 那女子听席祯如此说,也看到席祯此时的状态,内心不由得噗呲一笑。但是又强忍着,万分委屈地说道:“好吧,那我原谅你吧,是我自己不好,不该坐在路旁影响你的。” 席祯长舒一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油然而生。“那如果姑娘没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回宁波,抱歉了。”席祯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女子仿佛能瞬间百变,用最无辜的眼神可怜兮兮地望着席祯轻声说道:“好吧,那你走吧,留我一个姑娘家家的在这野外好了,就留我一个人走去宁波好了。” 席祯叹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我也想帮你,但是我只有一匹马,你我男女有别,所以姑娘,我也爱莫能助啊。虽然我也很想把马给你,但是我……。” 谁知那姑娘瞬间欢呼雀跃,喜上眉梢说道:“好吧,既如此,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骑你的马吧。”随即又歪着头思索一下说道:“不过我要是骑你的马,那你怎么办?这样吧,本姑娘再勉为其难一次,允许你和我共乘一骑。不过我可警告你小淫道,一路你可要守规矩。” 席祯被她一顿抢白,已经是很无奈了,现在又莫名其妙要带她同行。虽然很无奈,但又没有其他办法。但是……想到这里,席祯眉毛一挑,嘴角露出邪魅的笑容说道:“那好吧,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两人刚一上马,那那女子又问道:“我说小淫道,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去宁波,是不是心上人要嫁给别人了,然后你要去抢亲?” 席祯本想一路同行,到时候捉弄她一顿,谁知她这么一问,端的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不要老是叫我小淫道小淫道的好不好,我叫席祯,有名字的。” “那好吧,以后我就不叫你小淫道了。你也不要叫我姑娘了,叫我俞英吧。”小姑娘上了马,却是无比的欢快,似乎这以前发生的事情,都统统抛诸脑后了。两人也就这么你来我往逗着嘴,好不羡煞旁人。 正行间,前方似有人拦住了去路,席祯定睛一看,为首的正是河南柳家寨的七兄弟。另外还有几个人,并未见过。其中还有一人,全身蒙着,只留下一双眼睛。 席祯停住马,就这么悠闲的望着拦路的众人。俞英见拦路者来者不善,早就吓得花容失色,抓住缰绳的手儿,抖个不停。席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下马朗声说道:“各位朋友是在等我吗?” 柳家老大柳桥背插双刀,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席少侠,在下柳家寨柳桥,这几位都是在下的兄弟。” 席祯歪着头,铁扇拍着左手,说道:“是柳家寨七兄弟,有礼了,恕我强敌在前,不能见礼。诸位认识我,可我不认识诸位,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那柳桥又说道:“见教不敢当,我七兄弟行事光明磊落,实话实说。有人托我七兄弟请席少侠前往一叙。我七兄弟本不欲为之,然而我七兄弟母亲病危,此人有我七兄弟所需治疗家母的唯一灵药,故而我七兄弟不自量力,还请席少侠屈尊前往。” 席祯内心一动,心想这七兄弟果然光明磊落,居然把事情的原委告知,实在是可敬。遂拱手还礼道:“本来,助人为乐没什么不可以,只是在下并不认识你的雇主。况且,在下江湖上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更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什么人拿去。所以,请柳老大见谅。” 柳桥高声说道:“既如此,那只有请少侠破了我们兄弟的七绝阵。若我七兄弟技不如人,也与人无尤,若侥幸获胜,也请少侠屈尊前往,如何?” “好”席祯回答道:“柳家七绝阵威震江湖,在下今日若死在七兄弟的七绝阵之下,也算是不枉此生。不过在下有个要求,若柳老大觉得可以,请告诉我是谁要你等前来的。” “不可以”柳桥一字一顿说道。遂令摆开七绝阵准备迎敌。所谓七绝阵,其实是按照北斗七星排列的阵法。席祯自幼在武当习武,自然对武当的真武七截阵了如指掌。而看这七绝阵,似乎与真武七截阵有异曲同工之处。 席祯缓缓走入阵中,刚接近,便觉得罡气如风。心中却是对这七兄弟敬佩起来。旁人若为至亲求药,必然拼死一搏,而这七兄弟却先将原委告知,着实令人钦佩。待阵法启动,席祯顿觉阵内气息如滔滔大河奔流涌动。遂凝神静气,率先向玉衡位置攻去。守玉衡位置的是使双钩的柳文,但听得柳文低喝一声“来得好。”左手钩护住门面,右手钩往席祯劈来。席祯没有硬碰,本意就是想先攻击玉衡,使七绝阵启动,然后再看破阵法门。此时阵法启动,镇守开阳的柳絮见席祯攻玉衡,便慢慢靠近。席祯顿觉压力巨增,立即身形一晃,越过天权,来到天玑柳儒面前。 柳儒不意席祯来得这么快,连忙沉着应对,转瞬间就和席祯对了四五掌。就在他们对掌之时,阵法再度一变,天璇柳变天权柳桥又靠近过来。但凡这阵法,都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这八门变换,各司其职,一般破阵者,生门入,死门出,此阵便破。之时这八门又变换无穷,因此,若没有找到八门规律,破阵非死即伤。席祯目前的打法,属于蜻蜓点水的打法,目的就是为了先找到生门。 第三十一章 七绝阵(二) 席祯此时点玉衡,试天玑,正是为了找到生门。与柳儒对掌之后,席祯立马身形再转,来到天璇柳变面前。柳变判官笔一指,直打席祯中府,灵台。同时左手边掌打向席祯右肩。席祯铁扇立即隔开判官笔,左掌与柳变单掌相对对了一掌,同时借着掌力身形一纵,又来到摇光位置。 但凡阵法迎敌,皆是以静制动,对手才找不到破绽。而对手如果硬闯,必然找不到生门所在。但是如果游走,可以伺机调动各个位置。一旦有一个位置乱了,生门即立刻出现,届时阵法就易破。 摇光柳庄见席祯一来,短枪挽起枪花,一招白蛇吐信攻击席祯下三路。这兵器者,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但凡长兵器,远攻无懈可击,然而一旦对手近身,则自乱。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个想近身,一个不让近身。席祯与柳庄来往数招,感觉再纠缠下去,却是不知道何时才能破阵。即使是破阵,那也耗费时间和真气,此时不由得计上心来。 只见席祯身形一纵,一声清啸响彻山林,清啸中居然带着凌冽的杀气,惊地林中乱鸟惊飞。柳庄见席祯渐露杀机,不敢大意,短枪舞得密不透风。席祯随着清啸之声,拔高两丈有余,转而身形犹如扑食的老鹰,左右边掌为爪,抓向柳变天灵盖。柳变见状不妙,短枪冲天一指,一招仙人指路,欲逼开席祯。席祯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招,身体在空中硬生生陡然一变,同时右手铁扇瞬间换到左手,往柳变天灵盖劈去,这招赫然将铁扇用作刀法。 七人之中,柳变功力最弱,且这时候短枪举起,回身已然来不及。此时柳变要么撤开,这时阵法就乱,生门就现。要么硬扛这一击,那是这雷霆一击定然脑浆迸裂命陨当场。 正当柳变不知所措的时候,守天枢的柳温一声惊呼,九节鞭举国头顶横扫过来要救柳变。席祯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见柳温九节鞭袭来,人在空中,梯云纵的轻功再度施起,同时内力聚集在右手。只见右手青筋暴起,抓住九节鞭的鞭稍,同时顺着九节鞭的用力方向,飘到柳温身边。其余围观者见这轻功,无不喝彩叫好,柳家兄弟心里也不断喝彩叫好。只是苦了柳温,救人心切,反而是阵法大开,生门显现。 此时席祯精神为之一振,破了天枢柳温,身法快如闪电,直取开阳柳絮。柳家七兄弟见席祯攻击方向,随即收功停手。柳桥拱手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七绝阵已破,我七兄弟没能留住少侠,自愧不如。他日还请少侠往柳家寨一行,我七兄弟必尽地主之谊,以感谢少侠今日之恩。”原来席祯破了天枢之后,身法往开阳柳絮而行,是直接告知七兄弟破阵方向。这七兄弟也是君子,已知阵破,只是这席祯不愿意伤人,也给自己留足了颜面,故而非常感激。 席祯一抱拳,说道:“感谢柳家兄弟手下留情,适才情急,在下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否则在下定然不能轻易走出这七绝阵,还望柳家兄弟海量汪涵。” 这柳家七兄弟也不多话,抱拳齐声告辞便去,根本不顾旁人。 席祯目送柳家兄弟离去,眼里余光不住地看向那蒙面人。只见那蒙面人正瞧着自己,双眼如寒光利剑,真让人不寒而栗。 席祯正欲开口说话,那蒙面人瞬间一跃而起,身形如鬼魅般,更不答话举剑便刺来。席祯慌忙后退,蒙面人唰唰唰一连三剑,端的是快如闪电。席祯只得慌忙避开,虽避过长剑,却不料漏出破绽,啪的一声,胸口中了黑衣人一掌。这一掌内力十足,饶是席祯内力深厚,借着身法卸去一半的力道。却依然退了十数步,退到俞英身旁。伴随着胸中一阵麻痹,一口鲜血从喉咙中喷涌而出。 俞英顿时花容失色,急忙扶着席祯焦急地问道:“你没事吧。” 席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身,满脸的不可思议,痛苦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蒙面人依然没有搭话,长剑挽起剑花,陡然刺来。席祯左手一挥,铁扇隔开刺来的长剑,叮的一声蓝光一闪,右手拔出秋水剑缓缓举起。 蒙面人身形一缓,眼色突然一变,长剑如毒蛇吐信再次袭来。两人都是以快打快,登时场上白光和蓝光相互交错,早已看不清人影。一会儿,两道光瞬间分开,席祯表情越来越凝重,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蒙面人倒是气定神闲,眼神若戏谑地看着席祯。长剑一指,一字一顿地说道:“跟我走。” 席祯不敢大意,秋水剑再次缓缓举起,内力灌注剑身,蓝光骤然大增,甚是耀眼。秋水剑在空中缓缓划过一道圆,周遭的人开始目瞪口呆,黑衣人身形一晃,抢身举剑攻来。这一回周遭的人都看得很清楚,席祯的招式很慢。蒙面人的长剑越发的灵敏起来,指东打西,撩挑刺伤人打穴。然而让人惊讶的是,只要蒙面人的剑到达秋水剑剑气圆内,攻势就会减缓。 最终,秋水剑和蒙面人的宝剑碰在了一起,却是没有任何宝剑相撞的声音。众人但看到,蒙面人手持长剑,却感觉这剑身好像黏在秋水剑上一样,运动轨迹完全顺着秋水剑而走。 蒙面人内心大骇,不禁增加手上的功力,想把长剑抽出。怎奈却是怎么抽都抽不出。逐渐地,蒙面人已然被秋水剑牵着走。这时席祯也不好受,适才已然受伤,再加上用上这太极剑的粘字诀,内力消耗极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如雨滴下,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 席祯不敢大意,继续催动体内的内力,黏住蒙面人的长剑,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此时蒙面人也及其尴尬,进不得也退不得,饶是身经百战内力深厚,也开始慢慢手发抖。蒙面人知道,若再继续这样耗下去,两人就变成了内力的比拼,势必两败俱伤。情急之中,蒙面人左手剑诀变掌突然猛地朝自己的剑身拍去。如此一击,倒是分开了两柄剑,但是蒙面人也因为内力损耗巨大而长剑脱手。 席祯正待进攻,怎奈也因为消耗过大,速度缓慢了少许。蒙面人趁势往后一跃,同时双手平举,袖中打出两枚飞刀:一枚攻席祯的玉堂穴,一枚打向席祯右脚足三里。席祯不敢大意,秋水剑收回攻势,同时左手铁扇打开,档飞两枚飞刀。这时蒙面人已然落在五六丈开外,随即纵身一跃,消失在路边的树林中。 其余数人,见蒙面人已走,哄然而散。席祯挺剑护住门面,见众人散去,瞬间浑身如灯芯般地软下来,倒在路边,脸色煞白如纸。俞英赶紧上前,扶住倒下的席祯焦急地问道:“你怎么了?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可不要死啊!” 席祯见此景,闪过一丝苦笑,有气无力地说道:“没事,我并没有受伤,只是浑身乏力,休息一下就好了。” 俞英因为适才的激动,居然抽泣了起来。席祯望着抽泣的俞英,内心百感交集。但是同时又担心在城里的朱允炆等人,不得不勉强坐起身来调息。片刻之后又强撑着上马赶回城中。 刚回到官驿外面,便碰上从酒楼回来的贺雄。贺雄见状大吃一惊,连忙扶住席祯不停地询问。朱允炆听到声音也赶了出来,恰巧看见俞英,内心一动,一种难以诉说的感觉莫名其妙的产生。但见席祯伤势重,也顾不得许多,众人手忙脚乱将席祯扶回去。 第三十二章 清理门户 宁海县西郊,有一处庄园,名叫“梦鼎庄”,宋时宰相叶梦鼎故里。宋亡后,梦鼎庄几经洗礼,多次易主。在梦鼎庄的后院有一个亭子,坐落在假山之上。此时满院春风,曲水流觞。亭子里,庄主袁荣正和袁珙、邱烈、道衍、梅殷品茗。一庄客领着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下、只露出双眼的人前来。 一群人连忙迎上,恭敬见礼。只见那人目中无人坐亭上说道:“各位,今主上命我来到这里,是想看看各位最近的事办得怎么了。”此人身材魁梧,声音却尖细,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袁荣恭敬上前说道:“回大人,慈溪云山图的宝藏之说,似乎是个传闻。这几日众多江湖人几乎将慈溪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发现图中场景。因此,属下等断定,这必然是传说。” 随即道衍又附和道:“是的,本来我们把江湖中人引到慈溪,一来是替我们寻找藏宝图所在;二来也可以趁乱做我们的事情,但是如今看来,我们的计划至少有一半是失败的。” 黑袍人双眼一扫众人,眼神犀利如电说道:“那朱允炆呢?” 袁珙回答道:“朱允炆此刻正在宁波府内官驿居住,其身边尚有席祯和贺雄不离左右,故而也很难下手。” 黑袍人冷哼一句:“贺雄?就你们所忌惮的贺雄,武功不见得有那么传神。倒是那席祯,是个人物。上次在来客庄让他逃走,实属不该,只是……”黑袍人拉长声音,看着梅殷说道:“梅大侠这次没有请到?怕不是念及同门手下留情?” 梅殷上前一步说道:“回大人,席祯是我的师弟不假。但是实话实说,他的武功恐怕已经超过我了。前日交手,没想到他已经学会了太极剑法,更兼秋水剑利器,梅某已非其敌手。若非我趁其不备出手先重伤于他,恐怕我却是要伤在他手下了。” “是的,梅大侠所言非虚”袁荣也上前一步说道:“梅岭双怪目睹整个打斗过程,柳家寨七兄弟却是似乎要放他一马。” 黑袍人眼神瞬间更加犀利,声调也提高了许多说道:“哦?言下之意是席祯已然重伤?那朱允炆身边现在就只剩下贺雄了?这可是个机会,主上的意思是,既然没有宝藏,那就必须除掉他。”旋即又对着梅殷说道:“梅大侠,此次就要靠你了。” 梅殷毕恭毕敬地说道:“是,大人,在下一定尽全力, 争取……” “争取什么?”梅殷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屋顶上传来一句冷冷的声音:“是争取为虎作伥还是争取杀掉自己的师弟?” 梅殷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颤,打了个激灵。随着那声音的传来,一个瘦高的声影从屋顶飘落,背对着他们。众人也都大吃一惊,全神戒备。 来人冷冷的声音又传来,说道:“你要奔前程,要荣华富贵,我管不了你。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对自己的师弟下手。你可知一向净重你的师弟现在可是命悬一线?” 梅殷强自镇定,对着来人小声地说道:“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那人转过身,正是追云剑韩三童。韩三童双眼犀利,盯着梅殷一字一顿说道:“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兄,那好,你今天有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尽,要么我杀你。你死之后,我会带着你的骨灰让你回武当向师傅请罪的。” 道衍见到韩三童,心里着实吃了一惊,但仗着人多却无一脸无惧地说道:“韩大侠即来这里,恐怕就由不得你任性了。” 韩三童没有理会道衍,依然死死地盯着梅殷说道:“你最好立刻做选择,我没有足够的耐心。不要以为你身边多了几个人就可以躲掉,你应该清楚,我韩三童要做的事,没有谁可以阻拦。” 道衍被无视,却也不怒,但是也不想自讨没趣。那黑袍人却是突然冷哼一声喝到:“韩三童,好狂妄的口气,天下就你一人会武功么?” 韩三童缓缓扫了一眼众人,不紧不慢说道:“我韩某人今天此来处理师门的败类,清理门户,诸位最好不要插手,否则……”说到这里,眼神中杀气陡然迸发,众人看到,心中不由得一惊。韩三童继续说道:“否则,就必须死。”随即又盯着梅殷说道:“既然不想自尽,那就出招吧。” 说完,韩三童缓缓拔剑,剑尖斜下垂。梅殷见已然没有退路,随即也朗声说道:“既然大师兄要我姓名,那小弟只好奉陪了。”随即又对众人说道:“这是我们师门的事情,诸位就不必插手了。” 言毕拔剑在手,抢身朝韩三童刺去。韩三童一声断喝:“来得好。”举剑格挡。两人起先是相互试探,都在找对方的破绽。随后两人的剑越打越快,越打越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已经对攻了五六十招。瞬间,场上就只看见一团剑影飞舞,只听到宝剑碰撞 相交的声音,压根就分不清谁是韩三童,谁是梅殷。 众人看着,不禁个个都称奇不止。都是在江湖上纵横数十年的高手,却被这一场争斗所折服。黑袍人看着场上一团剑影,也不禁暗自惊诧,想到:“这武当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今日见此,已不枉此行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招,此时两人的剑招却同时缓缓地慢了下来。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此时却也是最惊险的时候。起初两人拼的是剑招,谁更快谁就能占据上风。很显然两人是旗鼓相当。而如今招式慢了下来,拼的酒不仅仅是剑招,更多的拼的是内力。这两人都是武当高徒,韩三童号称追云剑,在江湖上早已盛名在外。梅殷行事一向诡秘,江湖传言他是武当最有悟性的弟子。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两人依然没有分清胜负。只是剑招越来越慢,如今却是慢若老妪,但是凶险也已到了极致。忽然二人同时撤剑,双掌各自击向对方。两人出掌也是极为缓慢,但是就在四掌快要相撞之时又突然都加快了速度。瞬间只听得一声巨响:梅殷被击飞,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狠狠摔在地上,脸色煞白,口里鲜血狂喷瞬间便昏死过去。 那边韩三童也不好受,只见他脸色和梅殷一样,两眼通红,像是魔鬼一般。发髻被震开,头发乱蓬蓬披散开来,嘴里鲜血也不住往下流。远远也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若不是背靠着假山,恐怕早已躺在地上了。 众人见状,个个都惊讶地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须臾,韩三童稳了稳身形,缓缓拾起长剑,也不理会众人,踉踉跄跄出门而去。众人见韩三童走了,方才醒过来。赶紧去看梅殷,早已气若游丝,命悬一线。黑袍人反应过来,迅速在梅殷关元穴一点,然后掌心抵着梅殷的掌心不断给梅殷输入真气。 许久,梅殷缓缓睁开双眼,双目已然没有色彩。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断断续续说道:“梅某今日不死……然而……然而,师门再也没有我梅某立足之地了。”言罢缓缓闭上双眼,眼角留下两行泪水,再次昏死过去。 且说韩三童踉踉跄跄,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到了驿馆门外。恰好遇上了正在门外巡视的黄圭,黄圭大声惊呼,急忙上前扶住韩三童往里走去。又不一会儿,慌忙出门往府衙走去。不到两刻时间,数百精兵将官驿铁通般团团围住。 (本章完) 还在找"诸将说封侯"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yikanxiaoshuo=) 第三十三章 阴谋 贺雄一边不停地来回踱着步,一边嘟嘟囔囔说:“早知道我就不接这活儿了,现在可好了,俩重伤。万一有个什么好歹的,我怎么给武当交代啊。一个个的都自以为了不起,做事儿之前的不给个招呼。”俞英瞪着双眼,看着来来回回的贺雄,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你这晃来晃去,头都晕啦,不是说没什么事吗?” 贺雄接到席祯的时候,席祯几乎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与梅殷和柳家寨七兄弟的相斗受伤不轻,再到强行赶回宁波。所以他一进官驿,便倒下了。韩三童虽然武功盖世,但是在武当学艺之时,他的武学成就一直都不如梅殷,梅殷的天赋,连殷梨亭有时都会自叹不如。故而适才那一战,韩三童也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席祯一回来就处于闭门养伤的状态,所以,到现在为止,大家都不知道俞英是谁。只有关晴,看着俞英的眼神极为复杂。似是嫉妒,又似是宽容。俞英也似乎感觉到了这种眼神,所以也一直不敢正眼看关晴。 贺雄听到俞英这么一说,也是被噎住了,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听到一阵轻咳从走廊传来。席祯捂着胸口有气无力地走了过来。俞英见状,立即飞奔过去搀扶着席祯扶到座位上。 席祯一坐下,俞英就一连串放炮似的问道:“小淫道…….呸呸呸,席大哥,你好点了儿了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 此时的席祯,经过一天的修养调息,虽可以行走,但伤已然未愈,内力已然没有恢复,所以脸色已然很差。席祯虚弱的看了一眼俞英,勉强露出笑容说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看到关晴端着碗朝自己走来,随即又说道:“现在到了宁波了,你是谁家的姑娘,我可以差人送你回去。” 关晴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柔声要席祯喝下。俞英看了看关晴,又看了看席祯,十分委屈地带着哭腔说道:“我爸爸不要我,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没家。” 众人愕然,贺雄不由分说把席祯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我说你臭小子,道慈溪去寻花问柳去了?哪里拐来的姑娘家。不过说实话,你小子挺有眼光的,这姑娘真不赖,就是太调皮了。” 席祯满脸无奈,弱弱地说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又没好气地呛了贺雄一句:“我是在路上捡的。” 贺雄又问道:“是谁打伤你的?听那姑娘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柳家寨七兄弟应该没有这个本事可以伤到你。说,到底是谁打伤你的,用的是什么功夫?” 席祯满脸痛苦说道:“柳家七兄弟是真汉子,只是那人……那人……那人我并不认识,也不知道是谁。” 正说话间,韩三童也亦步亦趋出来。席祯见韩三童出来很是惊讶:“大师兄,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受伤了?伤到哪儿?重不重?江湖上居然有人能将你重伤?”这一连珠炮,韩三童只是微笑了一下,满是溺爱地看着席祯:“我没事,你的伤怎么样了?” 贺雄顿时不干了,嘟嘟囔囔说道:“你这哥俩倒真是绝配,都伤成这样儿了,还都满不在乎,可苦了我了。” 韩三童拍了拍席祯的肩膀,继续说道:“不要太纠结过去的事,有的时候你看到的不是事情的真相和本质。要学会理解和宽容。” 席祯自然知道韩三童说的是什么,席祯也知道那日那个蒙面人是谁。大师兄这么一说,虽然他并不是完全能理解,但是仿佛也觉得此时有内情,所以并没有接着说下去。韩三童又拍着贺雄的肩膀说道:“老贺,谢谢你这一路照看我师弟。” 三人正说间,黄圭急匆匆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连口说着不妙。黄圭冲着众人说道:“不妙了,昨天在慈溪,又一大批江湖人士被杀。现在江湖上都盛传那些人被杀的时候,武当派的席祯正在慈溪。” 众人闻言惊呼,关晴和俞英也吓得花容失色,甚至手中的碗都惊得摔倒了地上。席祯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行走江湖时间不长,并不知道所谓的江湖险恶是什么。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所措。倒是贺雄和韩三童异常的冷静。 韩三童连忙问道:“你不要慌,先说说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还有都有些什么人被杀了?” 黄圭说道:“适才我在官驿外巡查,有个自称叫柳庄的人前来传话的。他说昨日有海沙帮少帮主独孤鸿、福建五行拳万甫声、镇东镖局刘堪等数十人被杀。而现在大家都在传这些人被杀时,武当席祯在慈溪,而这些人又都死在武当剑下。所以……” 席祯幽幽对着黄圭说道:“快,扶我去见令尊,我有要事相商。” 四人走进内堂,朱允炆正向黄子澄请教为君之道。见四人来,朱允炆甚是大喜,以为他师兄弟二人无大碍。正准备道贺,黄圭将适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朱允炆紧锁眉头,黄子澄又是一介书生,并不通晓江湖之事,也是一筹莫展。 席祯说道:“殿下,黄大人,这必定是个阴谋。如今我们有兵丁护卫,想必江湖上的人也都知道我们又官府背景。但是兵丁能防明枪却躲不过江湖人的暗箭,我和大师兄如今又都受重伤,不能迎敌。为今之计,唯有先撤。等来日查清此事内情,再将阴谋公诸于世。” 朱允炆和黄子澄听了,觉得这是目前最佳选择。于是朱允炆说道:“大哥,为今之计,你看怎么办,我们怎么撤,都听你的。” 席祯斩钉截铁说道:“还是用宣城的老办法,金蝉脱壳。只是这次我们不走陆路回京,而是走水路。请殿下速派兵士前去宁波府,要他们秘密准备一艘船,然后严令他必须在官驿增加兵士护卫,严守三天。我们今夜就由水路出发回京。” 众人都觉得此计可行,朱允炆也立即派人前去府衙传话。贺雄很开心地拍着席祯的胸脯说道:“你小子不错,武功虽然差了点,但是脑子够用。”席祯闻言也是苦笑不迭,心中也不断陷入沉思:这是个什么样的阴谋?谁是主使?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太多的问号,恐怕要等到将来一一捋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要确保朱允炆和黄子澄的安全,因为难保这个阴谋当中是有人要做朱允炆的文章。 想到这里,席祯心里再次咯噔一下:适才黄圭说那些人是死在武当剑法之下,难道是他下的手?不可能,但是除了他还会有谁?还会有谁能做到?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到底是有什么苦衷?席祯又想起出发宁波前梅殷说的那句话:倘若你我二人今后刀兵相见,切不可手下容情。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席祯头痛欲裂。他痛苦地抱着自己的头,不停地拍打。众人见状,不知该如何处置,正一头雾水之时,席祯啊地大叫一声,一口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众人这一惊吓可不小,饶是贺雄反应极快,连忙将他扶起,为他输入真气。须臾,席祯幽幽醒来,望着身边的大师兄,无比凄寒的说道:“大师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众人都为他醒来而窃喜,却又被他这一连串的为什么问得云里雾里。倒是韩三童好像能洞察一切似的,抱着席祯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你本是个善良的人,本想纵情江湖山水,做个逍遥的人不理会这江湖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和尔虞我诈。而今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你来面对,的确是难为你了。相信我,这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真相大白的。” 席祯无力的瘫倒在大师兄的怀里,像是个孩子般,清泪涟涟。 第三十四章 首聚青石滩 自宁波府出海,杨帆北上两日。行到入海口,溯流而上又数日,便是南通州地界。经过几日的修养调息,席祯与韩三童二人功力早已恢复。众人经过海上航行,心情亦是大好。所以在还没有到达南通州地界之时,众人便商议到港口补充粮水。 这是一艘两层的海船,俞英是第一次坐船行情,甫一上船,更是惊喜异常。四处乱窜,这里看看哪里摸摸,感觉所有东西都是新鲜的。然而未及一个时辰便感觉头重脚轻,全身虚浮呕吐起来。这一路之上,又俞英这个活宝,倒也满船笑声不断。唯有关晴,时而忧郁,时而释然,时而又担心。众人问,却又不语。 行至南通州时,长江两岸的风光开始愈发的旖旎,众人游船见两岸春色,皆感叹天下之秀丽。船来到青石滩时,已经是近午时,众人下船去青石滩用餐以及补充。此处本名青石镇,据传汉时有一女,在长剑边眺望守候打鱼的丈夫归来。未曾想遇上风暴,丈夫迷失长江。这女子日日守候,风雨不断。久而久之,化作青石一块,并且魂劈开江水显现一片滩涂。后人为纪念此女,便名曰青石镇,这滩涂亦叫青石滩。 宋以来,南通州因水运便捷,故而青石镇慢慢变成出海的大港口。众人来到镇上才发觉,这虽然是一个小镇,但是其繁华程度不比大的州府。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来来往往的客商络绎不绝。商家的叫卖声,小厮揽客声,游客讨价还价声音此起彼伏。望着这繁华景象,朱允炆不禁心旷神怡,百姓富足,百业兴盛,便是人间桃源。 一行人采购完毕回船之时,却见到水手们都站在甲板上,脸色异常。席祯,韩三童感觉事情有所不妙,率先登船,只见到一人正在船舱中自饮自酌。定睛一看,这不是二师兄梅殷却又是谁?席祯登时显现处紧张之色,只有韩三童欣然入内,并招呼大家上船。 席祯满脸狐疑,吩咐俞英和关晴去楼上。众人与梅殷见面。席祯紧张地问梅殷道:“二师兄,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梅殷先与韩三童见礼,后与众人一一见礼。韩三童说道:“小师弟,不要惊讶,我想了想,你二师兄今天也该来了。”随后转向梅殷问道:“你伤势应该是好了吧。” 贺雄大大咧咧坐下,责问梅殷道:“梅家兄弟,你可不得了,两日内重伤师兄又打伤师弟,如今却来做什么?” 梅殷对黄子澄说道:“黄大人,请命水手开船吧,今日所说之事,仅限我等数人知道,在下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船行后,梅殷满脸歉意地对席祯说:“ 师弟,你还记得曾经我跟你说过,如果有一天你我刀兵相见你不得留情。那日你做得很好,为兄甚是高兴。”转而又对韩三童说道:“师兄,你我之间心知肚明,就不必细说了吧。”韩三童微微点头。席祯更是满脸诧异。 梅殷见席祯依然满是狐疑,于是很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怀疑,是我打伤的大师兄,同时那日我也差一点点也毙命大师兄掌下。慈溪的血案也是我命我徒弟做的,只不过那些被杀的人,都是在江湖上臭名远播坏事做尽了的人。也是我在江湖上散布当时你也在慈溪的消息。同时也是我委托柳庄告诉你们这些。” 未及席祯发问,梅殷接着说道:“其中的原委,我不会告诉大家,我只能告诉大家结果。正是因为与你还有大师兄的打斗,我已经完全取得他们的信任并从那时开始成为麒麟会的一员。” 梅殷又看着朱允炆说道:“殿下,接下来我说的话,您要仔细听好。经过我的长时间探查,基本上可以确定麒麟会来自于殿下您的某位叔王,但是具体是谁,我现在也不清楚,甚至是连袁珙袁荣兄弟和道衍,邱烈都不知道他们主上的真正的身份。” “诸位不必惊讶,麒麟会组织严密,所有的上通下达都只通过一个人”梅殷话音刚落,贺雄连忙问道:“是不是那个裹得严严实实得那个人?” 梅殷点头道:“对,正是此人。我不知道此人姓名和身份,但是从其各种情况以及他所练习的阴柔内力判断,此人极有可能是一个太监。” 众人再度惊讶,朱允炆喃喃自语道:“难怪你说有可能是我的某位叔王,普天之下,能支配太监宫人的人,只有王府和皇宫。” 梅殷接着说道:“今日我来此,是想要告诉大家答案,解释大家的疑惑。”梅殷又看着贺雄继续说道:“只是辛苦贺大侠了,你我虽素未谋面,但是在下多次听大师兄谈起你,梅某也是佩服的紧。”随即又转身,满怀歉意地对席祯说道:“师弟,为兄没有事先告诉你这一切,就是怕你出手时会留有余地。他们对为兄一直不信任,打伤你我也心痛,但是又不得不这么做,还望师弟原谅。” 席祯长舒了一口气,声音中却是带着高兴说道:“师兄,我就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其实这几日这件事堵在小弟心里,郁闷的紧。如今你这么一说,我也终于可以释怀了。师兄,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在做什么,我们永远是师兄弟,你永远是我的二师兄。” 梅殷微笑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和我的身份,不可告诉他人,诸位都是自己人,知 道也无妨。”同时梅殷用手指了指楼上说道:“她们也不能例外。” 席祯心里一紧,但是想到自己的师兄为了打入敌人内部,打伤自己和大师兄,想来他的心里也是很痛苦的。想到这一茬,便也释然,点头允诺。 这时梅殷又继续坚毅地说道:“最后一件事,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今后若与我刀兵相见,都不得容情。” 席祯哀叫一声二师兄说道:“真的非要这样不可吗?” 梅殷没有说话,倒是韩三童开口说道:“好,师弟但可放心,只是,太难为你了。” 众人都沉默不语,各自心藏心事。 韩三童,梅殷,席祯三人来到船首,望着滚滚长江水各自嗟叹。梅殷望着快要落山的晚霞说道:“人生在世,心中若无信念,那与行尸走肉有何异?我也很想念师傅他老人家,但是我又不得不为了信念坚持。我相信师傅会支持我的。” 韩三童喟然轻声说道:“是,自古正邪不两立,我们都在为心中的信念而活着。惩恶扬善,守正辟邪更是我辈江湖中人要遵循的准则。师弟,你在做,我和师傅,乃至整个武当,都会支持你。” 席祯今日话不多,想到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很是疑惑问两位师兄说道:“大师兄,二师兄?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什么是正,又什么是邪?这正邪善恶的标准又是什么?佛家说,释尊割肉喂鹰是大善,那鹰活下去之后又要继续吃别的生灵,那对于别的生灵来说此举是善还是恶?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之变后,也是说为了守正辟邪,自然,历史也这么说。那对于李建成李元吉来说,谁正又谁邪?倘若玄武门之变失败,李建成成了千古明君,那又是谁正谁邪?再说,我们今日之举,我们自以为是正,是善。那我们的对手呢?他们是不是也是认为他们是正,是善呢?” 韩三童,梅殷不意他有此一问,顿时也语噎。 梅殷低叹一声说道:“师弟,你的问题很深奥,恐怕我不能回答你。我们在世间,犹如这万里长河中的一滴水,渺小不堪。但是这万里长河之水,最终是要奔流入海。我们也只能由后人评判了。” 席祯又追问道:“那后人也是分正邪善恶的,对吗?” 韩三童望着两个师弟,内心也是如浪翻涌,说道:“不论后人怎么评价,也不论后人从哪个角度去评价我们。现在的我们,只要无愧于心就好了。” 席祯望着似火残阳,低声不住呢喃道:“无愧于心,对,无愧于心就好了。谢谢师兄。” (本章完) 还在找"诸将说封侯"免费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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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kanxiaoshuo=) 第三十五章 诉衷情 在这大江大河之上,望着满天的晚霞,久久不能平静的却并不止席祯、梅殷、韩三童三师兄弟。坐在大船的楼上,关晴和俞英两人也是许久沉默不语。由于这一路之上同行只有这两个女子,久而久之,两人便渐渐成为了好姐妹,几乎无话不谈。 俞英看着逐渐远去岸树,突然盯着关晴许久。关晴被看得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这俞英眼前不禁又浮现了席祯和关晴二人同立夕阳下的场景,忍不住说道:“晴姐姐,席大哥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么?” 关晴的严重瞬间充满了柔情,脸也愈发的通红了,点头轻声说道:“是啊,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有点不羁,但是他不但武功好更是文采风流。只是……” 俞英两眼扑闪扑闪,瞬间放出光华连忙问道:“只是什么呀?” 关晴的眼神好像忽然黯然下去,低声说道:“只是,恐怕我和他今生就像这长江的两岸。永远只能隔江而望,永远隔着这万里深渊。” 俞英闻言,莫名有些替关晴伤感起来,忍不住问道:“晴姐姐,为什么会这样呢?” “世事难料,这世间的事,自己总是把握不好的。”关晴再次看向窗外叹道:“我们都想把握自己的命运,但是又有谁能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呢?如果真的能,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如此众多的悲欢离合了。” 关晴觉得俞英是在试探自己,眼前的这个自称妹妹的女孩儿,活泼灵动,自己却是远远不及。关晴看得出来,俞英喜欢席祯。于是关晴笑了笑问俞英道:“在你眼里,他只是一个很好的人么?” 俞英摆弄着衣袖,脸色泛出绯红,低声嗔道:“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小淫道,但是在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到这里,俞英似乎觉得自己冒犯了眼前这个女人,便有点惶恐的看着关晴失声说道:“不过晴姐姐你别介意,我想他对我是没有感觉的。” 此时的关晴的内心是很复杂的,她想到了自己,也想到了席祯。她即希望席祯能一如既往只爱着她一个人,也希望席祯能在她走之后,有另外一个爱他的女子替代自己爱着他。因为她知道,有些事始终会露出水面,有些人始终都是避不开的。她觉得她就像飘荡在天上的白云,不知道自己最终要飘到哪里去,而这一切,只有风才知道。 关晴微微一笑说:“妹妹,这一路之上你我日日相处,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单纯的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如果你真的爱他,你就应该跟他说。做人如果有太多的顾及和不舍,终究受伤害的会是自己。” 关晴也知道,她有可能要把席祯让给眼前这个姑娘,因为只有这样,席祯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而这一切,自己是做不到的。 “晴姐姐,我……”俞英支支吾吾,半晌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眼前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晴姐姐内心的世界并不单纯。从小到大,她需要什么就会轻易得到什么,父母总是非常地溺爱自己。眼前这个晴姐姐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似乎是在把自己往那个男人身上推。 关晴洞若观火,小女孩儿的心事,她又岂能不知?关晴痴痴地望着江岸,感觉自己就是江岸上的一棵树,正等候江对岸的另一棵树。关晴幽幽说道:“妹妹,你是在担心他还是担心我亦或是担心你自己呢?” 俞英再一次语噎,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关晴看得很清楚明白。她担心席祯,担心关晴,也担心自己。 且说船首,梅殷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问席祯:“师弟,那关晴,你,你们是不是已经……” 席祯略一回首,问道:“二师兄,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依然记得,还有大师兄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晴妹是一个柔弱无尘的女子,她一直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样子,当初我答应关庄主是因为邱烈。后来我答应她,是因为我的内心,也许是刚开始的确是出于保护的欲望,但是现在,我是爱她的。” 韩三童醉心武学以及维护武当声誉,对于这情情爱爱的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因此韩三童并不想对席祯的感情生活说什么,反而觉得自己的这个师弟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男子。如果能多个女子爱护他,呵护他,他也会觉得很幸福。韩三童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者看着席祯默不作声。 倒是梅殷,却说道:“我还是那句话,若她真的爱你照顾你,做师兄的我很开心也很乐意。但是倘若有人伤害你,不论是谁,我都会让她痛不欲生。” 席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因为在他的内心,也隐隐约约觉得,关晴似乎越来越难以看懂。很多事都有疑点,而这些疑点,似乎都指向关晴。包括在宣城,在宁波,他都有察觉到异样。他不能去求证,也不敢去求证。他生怕将目前的状态打破,因为他也怕失去关晴。不管未来怎样,他都希望能一如既往的爱着,就算是掩耳盗铃也在所不惜。就算是将来关晴真的做了什么事,他都希望能替她扛起来,成为她永恒的保护者。 梅殷又说道:“如果你仅仅是想保护她,那么我希望你能斩断她的一些其他想法。她也许真的是爱你的,也许另有其他吧。我现在只是凭感觉判断,没有证据,所以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但是希望你以后多多注意她。” 席祯此时表面虽然异常平静,但是内心却是波澜起伏。他又何尝不知道师兄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又何尝不知道关晴的心里总留着自己打不开的秘密?他也知道,好比这长江的两岸,他俩那么近,心里却隔着滚滚江水。 三人沉默不语,就这样看着晚霞如雪。 “如果每天都能像现在一样,看着这宁静的夕阳,赶着回家享受炊烟的陶醉那该多好啊。”须臾,席祯一声感叹道。 韩三童看了一眼席祯,这个师弟,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人,却要让自己打扮地像个浪子。此刻的宁静,谁又不想长时间地拥有呢? “夕阳虽好,只是近黄昏,况且,这宁静的夕阳下又不知道埋藏了都少暗潮汹涌,否则这夕阳又怎么会如雪一样的通红?”梅殷感叹良久。 韩三童望着脚底的长江水说道:“师弟们,宁静的生活是需要有人付出的。你们都是做大事的人,为兄所不能及,但是当后人享受宁静的时候,我相信他们会记起你们的。” 这边,黄子澄朱允炆坐在底层舱中,望着窗外的风景,也是舅舅不能平静。 “老师,张养浩曾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难道历朝历代的君王呕心沥血就是为了让百姓苦吗?”朱允炆若有所思问黄子澄。 “殿下,老臣认为,这句话并不是叙说百姓之苦。而是在警醒后世之君,莫忘百姓之苦。不论是我们所衣所食还是所俸所禄亦或是宫阙万间,都来自于百姓血汗。圣上曾说过‘尔俸尔禄,民脂民膏’正是如此。圣上来自民间,自然知晓民间疾苦。所以,若想万民得太平,江山永存,为君王者就要将百姓之苦放在心头。故而圣人云‘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民生富庶,自然拥戴君王,自此而社稷长存。是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也。” 朱允炆点头道:“我年幼识浅,今得老师教导,实属荣幸。” 黄子澄忙称不敢,同时黄子澄又想到了一个人,便问道:“殿下可还记得宣城时方孝孺?” 朱允炆此刻急需人才储备,或文或武。朱允炆也知道自己年幼,没有班底,目前只是在皇爷爷的庇护下成长。但是这些人忠诚的并不一定是自己,而是自己的皇爷爷或者只是大明朝。虽然皇爷爷为了能够让自己镇得住天下,杀了很多的淮西勋贵,但是叔叔辈的那些人是肯定不会服自己的。今天梅殷的言语就是例子。更兼这个方孝孺也的确是海内人望,文能安邦,故而也是渴望至极。 朱允炆急忙说道:“自然是记得,若能得希直先生,更兼之齐老师和老师您,则文能安邦矣。只是这希直先生似乎并不乐衷与官场,似此如之奈何?老师可有办法招之入朝?” 黄子澄拈须笑道:“殿下,这方孝孺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数年前臣曾经和他在京城数次交谈,得知其人之志向。如今他选择不入士,是因为没有找到惺惺相惜之人。彼诸葛武侯之刘皇叔是也。殿下仁德待之,加之臣之游说,想定能宣之入士,殿下请宽心。” 朱允炆大喜望外,连连鞠躬道谢,黄子澄谦恭不已。又说道:“这文武之道,国之基石。殿下又文臣辅佐,也要有武将扶持,才能面对周围虎视眈眈啊。”黄子澄忧心忡忡说道:“席祯少侠自然是上好的人选,只是此人不收朝廷约束规制,恐非首选。以臣看,梅殷却是上好人选。” “方才我也在想这件事,席大哥不喜约束,但却也忧国忧民,忠心耿耿,是可为外援。梅殷有勇有谋,有大将风范。韩大侠只希望能维护正义,维护武当一脉。老师你认为如何?”朱允炆问黄子澄。 黄子澄答道:“殿下慧眼如炬,这正是老臣所想。恭喜殿下又得一文一武,齐大人若得知,定然也高兴得不得了。” 两人兀自聊国事,品人才,却不知路不平。 第三十六章 不辞而别 船行至离金陵百里之遥,归期指日可待。行船靠港,正是师兄弟分别之时。梅殷对众人说道:“梅某此行,实为绝密,请诸君不要对外人提起。今日暂别,他日若有紧要之事,梅某定会告知。”又对席祯说:“师弟,以后你的麻烦不会小,江湖上的人应该会处处找你,你要小心行事,不过也好,就算是对你的锻炼吧。”遂又对众人说道:“诸位珍重。” 众人依依不舍,朱允炆上前执梅殷手说道:“梅大侠忠义千秋,如此忍辱负重,在下不胜感激。望梅大侠一路珍重,他日若得闲,定要来宫中一叙。”遂从怀中取出一佩说道:“若行官府之事,可执此佩,便宜大侠行事。” 梅殷面露感激之色,毅然离去。 正当众人依依不舍之时,韩三童又说道:“如此,我也该走了,此地离京城不远,韩某也有要事处理。此地有师弟和贺兄在此,我也放心。诸位且大胆前行,韩某定会在暗中守护。”韩三童又对席祯说道:“记住师傅常跟我们说的一句话‘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完也不顾席祯挽留,拱手而去。 这三兄弟聚首,还没两日,两位师兄又同时离开自己,不胜唏嘘。因伤感,便也就再也无心其他事了。恍恍然来到楼上,却只见俞英坐在窗前看着外边。席祯很是疑惑地看着俞英,俞英回过头,对席祯轻声说道:“晴姐姐走了,她让我将此信交给你。”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给席祯。 席祯更加疑惑,展开信,见信中言道:祯哥,人生茫茫如大海宽阔无际。你我仿佛在海中的两粒水珠,于你相遇、相识、相知是天选的缘分。与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让我感受到了什么是爱,什么是温暖,什么是未来。然而如果两粒海水不能相融,那么他们的相遇,就也许是个错误。因为我们每个人自生下来,就有自己不同的使命。你有你的理想和抱负,我有我不能离弃的家族,我们的使命让我们今日不得不分开。此刻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我不能像你一样潇洒自如地行走江湖,快意人生。所以最后我只好把自己的心割掉,割舍掉你我之间的缘分。自此,天涯之间又多了一位孤客,只是她无怨无悔。 请不要为我的离开感到悲伤,俞英在你的身边能够好好照顾你,她是个活泼可爱又聪明的姑娘。更重要的是她爱着你。这让我很欣慰,因为我可以不用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自责。 天涯同路,知音彼此,倘若你还能想着我,那便是我万分的荣幸。你是世间最好的男子,我是世间最不该的女子。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怕倘若我跟你道别,我便永远也走不了。那样,我就会成为你永远的附庸,同时又成为家族的罪人。 不必忧伤,我会在每个夜晚看着月亮为你祈祷。倘若有缘,我们或可再会,倘若无缘,那我们又何必强求?别后,请自珍重。晴。 读完信,席祯早已泪流满面。的确,两人之间的确有隔阂,但是席祯一直相信时间能够抹平这一切。他也相信他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这些隔阂,只是如今关晴走了,却把他的心带走了。此时,任凭信从指间滑落,任凭眼泪流下。他茫然若失,再也不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这一切看在眼里,俞英却是肝肠寸断。自己所爱的男子,在面临敌人之时,哪怕是重伤也会挺着一口气。而如今却因为关晴的离去几近崩溃。当然她并不知道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就在刚刚也离开了。 俞英缓缓起身,扶着这个几近崩溃的男人,感受着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给她带来的冲击。席祯扭过头,泪眼朦胧之中,恍惚看见关晴就在自己的身边冲他微笑。他一把揽过身边的女子,紧紧地拥入怀中。俞英面对忽如其来的拥抱措手不及,但是眼前这个男人的胸膛真的很温暖,肩膀真的很宽厚。便不由自主地将脑袋埋入这坚实的胸膛,听着急促的心跳。 席祯喃喃自语喊着晴妹,捧起胸前的那张脸,他看到那张脸上写满了幸福感。不知不觉便吻了下去。这一吻,如狂风暴雨霸道,又如春雨如丝般轻柔滋润。他哪里知道,此时俞英正流着泪,迎合着那狂风骤雨。 忽然一个激灵袭来,迅速把席祯拉回了现实:晴妹走了吗?晴妹走了。他睁开眼,看见那闭着双眼的脸儿,不是关晴,而是俞英。他慌了,心里不断地在问自己这是为什么,同时推开了俞英。 幸福被突然打断,俞英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男人。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不禁羞红了脸,但又想到关晴,心中又不断凄楚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一直以为是……”席祯非常窘迫,慌里慌张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俞英背转身,偷偷擦拭眼角的泪水幽幽说道:“我知道,你以为是晴姐姐,是吗?” 席祯此时惊慌失措,他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这时候结结巴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俞英又说道:“你不必惊慌,这是我自愿的。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可笑,但是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这也许是孽缘,我不会要求你像爱晴姐姐一样爱我……”话虽如此,但是却早已泣不成声。 席祯内心愧疚万分,颤声说道:“你……你不要难过,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孟浪之人。我会对你负责任的。”说罢便逃也似地离开,回到楼下船舱。 俞英转过头看着席祯的背影,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幸福也有痛苦,有渴望也有失望。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雨般滴下来。 贺雄见慌忙逃下来的席祯,上来就打趣说道:“哎哟,我们的这席少侠是怎么了?最难消受美人恩了?” 席祯此时恨不得跳入这滚滚长江水中,便恨声冲着贺雄吼道:“老东西,你敢再说,我就杀了你。” 贺雄此时却是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语道:“我滴乖乖啊,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大的火气?”众人见席祯脸色不对,便不再言语,只是一个个含笑看着贺雄。 船儿不日便行入秦淮码头,码头早已被兵马护住,因宁波知府报知,朝廷早已派出专人迎候。齐泰笑盈盈上船来,奏报宣城之事,并迎朱允炆回宫。 席祯,贺雄,俞英自然回家,这一路之上,席祯都不敢正眼瞧俞英。俞英倒是似乎把前日之事忘却,欢欣雀跃围着席祯,又一会儿惊喜这京城的风貌,一会儿惊喜这京城的繁华。唯有贺雄,看着这一幕暗自微笑摇头。 至家中,贺雄对席祯说道:“你二师兄说的话,你可还记得?今后你在江湖上,恐怕很难行走了。将会有无数高手前来找你的麻烦,特别是那些门派,他们可能回不分青红皂白,欲除你而后快。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要查清楚的,是究竟是谁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意思就是说,我们要查清楚谁才是来客庄背后真正的幕后。” 席祯苦笑道:“该来的总会来,再说那些人是我师兄派人所杀,那也就相当于是我所杀。他们要来找我就来找我好了,我不会躲避,我们一定要知道来客庄那个太监的真实身份。” 一说到这个人,贺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此人武功之高,世所罕见,端的是要小心谨慎。遂把心中想法道出。二人亦沉默,这太监神出鬼没,自己并不知道该怎样引出那人。同时也并未完全查清来客庄泄露慈溪云山图的真实目的。 一想到慈溪云山图,席祯认为,既然是师傅给了他这幅图,应该是不会有误的。便拿出地图于贺雄一起端详起来。忽然,席祯心中一动,想到:“难怪这张图这么熟悉,原来如此。”心中便慢慢释然,终于大约知道此图的所景何处了。 席祯看着贺雄说道:“恐怕我又办法吸引那人出来了。” 贺雄一惊,道:“有什么好办法?” 席祯神秘不语,笑道:“即回,好生修养,待生息毕,你我同去便知。” 第三十七章 虚空 自席祯大约猜透慈溪云山图奥秘之后,他越发感觉到了危机感:以他现在的武学修为,战胜邱烈和道衍,势必拼死一战。然而未知的敌人太多,最令人恐惧的还依然是那个太监。虽有贺雄在明处大师兄在暗处保护协助自己,但是他人之力毕竟是他人之力。若事急,远水岂能解近渴?每念及此,在他的内心中便逐渐生起追求武学境界的念头。 师傅曾经跟他说过,但凡武术招式,有招式必有破绽。但是倘若与市井之徒相斗,则更加麻烦。究其原因,市井之徒相斗毫无章法,能打赢即可。而学武之人,往往会追求一招一式的完美而忽略了招式本身就存在的破绽。万物生克之理便是其中深意。因此,无招胜有招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然而相要达到无招胜有招的境界,则又需要将自己所学之武学全然打破,因此世上几无人能达到此境界。 其次,剑是百样兵器中的君子,因此,剑也有它本身就有的灵气。剑的灵气与使剑之人的精气神完美结合,才有人剑合一的境界。 再者,练武之人,追求的是宇宙中浩渺的能量。这是练气之道:若丹田虚无,便是心神的虚无,便是宇宙的虚无也便有无穷尽的能量。 这时的席祯,早已陷入深深的沉思。此时他的意识似乎正在四处遨游,感受着天地无极以及无穷无尽的黑夜和光明的交错。他想抓住那些像是灵体一样的东西,但是却怎么追也追不上。他很焦急,不知道无边无尽何时何处是尽头,于是他拼命地狂奔,朝着远处的一点萤火般的光亮追去。 “这是哪里?这是真的吗?为什么会这么虚幻?”席祯不断地问自己也对着这这无尽的虚空用撕裂般的嗓音在喊。然而没有任何反应,连回声都没有。席祯彻底的慌了,他开始感到害怕。他想到了师傅,师傅的影像便出现在眼前;他想着大师兄,他师兄便也出现了;他想着关晴,关晴也出现在眼前。 “师傅,这是哪里?”他像个孩童般不断地问眼前的“师傅”,但是这个“师傅”却只是严肃地看着他。“晴妹,你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想你。”“关晴”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脸哀愁之后又转向勉强的笑容。他想着所有的人,所有的人就立马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面前的人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席祯开始惊慌失措了,他不断地挣扎着,希望能触摸道眼前的人,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够不着。 终于,他累了,疲惫了,身心俱疲。他不知道地上是什么,只是重重地把自己摔倒在地上,昏昏沉沉。不多时,他开始慢慢感觉到一种舒适的感觉。贴近地底的灵气,从背上逐渐蔓延,转而游走于四肢百骸,那种感觉即亲切又舒适。他不断地放松自己,让自己用最舒适的方式去接受这些源源不断而来的灵气。 然而就在他身子移动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空。他慌了,远处的点点萤火也熄灭了,周围只有黑暗,无尽的黑暗。当他试图起身摸清楚的时候,足底一滑,骤然摔下。身下没有任何着力点,眼前又是无尽的黑暗。他手脚并用,不断挣扎,却什么也触碰不到。而这个悬崖似乎也无尽不见底。终于,他用力一挥手,一只手似乎打到什么东西,他也吓得惊坐起来。 睁开双眼,眼前的贺雄有脸上印着红红的手印,一脸无辜地看着席祯说道:“你终于醒了。刚才俞英姑娘来房间找你,发现你躺着不动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怎么了,没想到你小子没死,手上还挺有劲儿的。你俩这是设计让我前来捉弄我么?”贺雄身后的俞英也紧张地看着席祯,声音颤抖地说问道:“席大哥,你终于醒了,你刚刚怎么了?吓死我了。” 席祯满脸愧疚,连忙道歉,并把幻觉之中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贺雄。贺雄听后,摸着发烫的脸,沈默不语。 倒是俞英,兀自呢喃说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尤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像不染。虚空甯宓,浑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心无挂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莫然无魂。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一心不傲物,古今自逍遥。” 席祯闻眼,心里豁然一惊,随着俞英的声音慢慢吟起来,忽然感觉心平静气天地广阔。连呼吸都变得清朗起来。席祯惊讶地问俞英道:“英妹妹,你懂内功心法?” 语音羞赧说道:“席大哥,我哪里懂什么内功心法,只是适才听你说起幻境之事,我就不禁想到这《清心咒》。也不由自主地念起来,没想到会帮到你。” 贺雄总算是听明白了,抓着席祯的手,激动地说道:“你小子有福气了,我以前听师傅说过。练武之人,一旦到了一种境界的时候就会遇到瓶颈裹足不前。” “那然后呢?”席祯迫不及待问道。 “然后就看一个人的机缘了,若能得机缘,突破瓶颈,则会达到一种新的境界,这时候内力修为恐怕与如今事不可同日而语吧。”贺雄想了一下又说道:“然而,一旦没有机缘,如果突破不了瓶颈,就有两种结果。一种结果是裹足不前,一直实力不能提升。还有一种是急于求成,最后走火入魔,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席祯忽而如获至宝,忽而又怅然若失。这种患得患失的表情被俞英看到,便安慰席祯柔声说道:“席大哥,你别担心了,这只是一个梦境而已,你也别太在意了。”遂又转头恶狠狠盯着贺雄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肯定是瞎编胡诌吓你的呢,他怪你打了他。” 贺雄听了之后,先是一怔,继而耸耸肩无奈地一边出门一边说道:“唉!我就不该来你这儿。左右都是我的错儿,反而一下子成为恶人了。得得得,我看我还是去我自己的房间,喝自己的酒,少管这些闲事为妙。” 席祯感激地看了一眼俞英,他知道俞英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便轻声说道:“我没事的,你不用这样对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过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相似的话,我也曾经听我师父说起过,这时候师父他老人家要是在就好了。” 席祯此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很虚弱,俞英看得出来,以为是这一路劳累过多需要休息。便招呼席祯躺下柔声道:“席大哥,现在你需要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去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席祯望着俞英目光里闪烁的光芒,万分愧疚。俞英却是喜欢自己的,但是他的心此刻却依然停留在关晴的身上。想着在环境中出现的关晴,在看着眼前的俞英,席祯肝肠寸断却又不得不装着波澜不惊的样子。 过后的日子就此往复,席祯经常会感觉到浑身疲软,环境也经常会出现。每次出现的场景几乎都一模一样。而每次醒来总会感觉到疲软不堪。他没有把这些事告诉俞英和贺雄,他不想让他们担心。他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再回武当,或许师傅能解他的困境。 俞英每天都在细心地照料席祯的生活,席祯知道为了什么。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对俞英和关晴的愧疚也越来越深。他时常责怪自己,没能好好地去对她,反而自己还曾经几次心里怀疑她。每当他走到关晴的房间,都会期望每次的开门都能有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可每次带给他的都只是失望。每次想起和关晴在一起的时刻,心里都会若剜心一样的疼痛。他恨自己没能留在关晴身边,导致关晴不辞而别,又恨自己不能把自己的心分给俞英。 第三十八章 师侄(一) 镇东镖局京城分号此时人声鼎沸,总镖头刘不疑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英雄好汉齐聚京城,以商讨如何找到席祯并除之。 这时镇东镖局京城分号早已人满为患,众人皆义愤填膺,慷慨激昂陈词。大堂为首坐着的一个四方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示意众人安静。待众人静下,拱手高声说道:“诸位江湖朋友,承蒙各位朋友厚爱,不远千里来鄙分号,刘不疑感激不尽。大家都还清楚,前日江湖盛传慈溪云山图的传说。在下师弟刘堪及一众弟子前去慈溪打探详情。谁知最后竟然命丧武当席祯之手。” 刘不疑话音未完,一老者环视众人道:“不疑老弟所言是也,老夫独子独孤鸿,也是遭此人毒手。今日老夫和不疑老弟邀请诸位好友前来相聚,一是为了和大家共叙情谊,二则想请问在座的诸位,有谁了解席祯此人?老夫行走江湖多年,尚未听过又这么一号人物。” 众人皆在堂下附和,群情激昂。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吵了起来。刘不疑略一皱眉,复又问众人道:“不知又哪位朋友知这席祯的人是什么来历?” 众人皆又安静不语,正是因为席祯出江湖时间短,且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故而无人认识。短暂的安静,又被小声地相互询问打破。众人你问我我问你席祯的来历。除了知道是武当弟子外,一无所知。 正当众人狐疑之时,一青年高声说道:“诸位,诸位请安静,请听在下一言。”众人重新安静下来,望向这少年。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眼神和嘴角带着丝丝邪魅的笑容。见众人都望向自己,那少年朝刘不疑和独孤端拱手,复又拱手环视众人朗声说道:“据在下所知,这席祯是武当殷掌门的关门弟子,尽得武当真传。其大师兄韩三童、二师兄梅殷在武学修为上都略逊其一筹。诸位既然要找到此人杀之,自然是血债血偿,只是诸位何不也扪心自问,自己在追云剑韩三童手下能讨到便宜吗?” 这群人本就是乌合之众,大部分也只是为了撑面子而来,今听这少年如此说,不少人心生退意便沉默复不再言。 此时这少年又道:“不过诸位也不必担心,大家都知道,武当门规森严,决不允许门下弟子滥杀无辜。如此在下以为诸位不如前去武当,找武当要人,这岂不事半功倍?” 这少年这话,端的是厉害,不知不觉将武当派摆在前面。自古武当少林是武林泰山北斗。更兼武当掌门殷梨亭尽得其师张三丰真传,恐天下间无人能敌。这时少年将武当派摆出,方才那些还在嚷嚷的人群中又有一大部分人沉默下来,毕竟他们没有这个实力对抗武当派。 刘不疑见此时众人士气低落,心中甚是着急,于是便计上心来:“敢问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又如何得知这一切的?” 那少年昂首道:“回刘总镖头,在下区区贱名何足挂齿。在下年轻识浅,自然不知道诸多内情,只是在下的恩师却是了如指掌。” 刘不疑追问道:“那敢问小兄弟,尊师是哪位大侠?” 那少年一字一顿,吐露出两个字来:“梅殷。” 众人啊地一声惊呼,梅殷不正是武当二弟子?那席祯不正是梅殷的师弟?如此说来,这少年该唤席祯作师叔。这时,坐在墙角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咧着满嘴的黄牙啃着鸡肉喝着酒。听到那少年自报家门,也不禁望过去,微笑着点了点头。 刘不疑、独孤端听少年自报家门后,兀自提高了警惕,但依然装着平常的口吻说道:“原来是武当派的年轻三代弟子,但不知小兄弟此来,有何事见教?”刘不疑显然开始沉不住气。 谁知那少年并不答话,噌的一声忽然寒光一闪,从腰间拔出长剑。众人见状,皆退了几步,都围向那少年。那少年邪魅一笑说道:“诸位何必心慌,请问福建五行拳王家可有何人前来?”见无人应道,那少年兀自注视着手中长剑沉声道:“前年七月,镇东镖局副总镖头刘堪,押镖回至山东东昌府时,见一举家全家迁徙,觊觎富户的财富。与半路截杀,将财物尽归己有。见人家家中小姐容貌可人,遂强行霸占。后为防止富户认出,遂将那人全家二十二口人全部杀害。” 众人一听,更是惊讶的不得了。刘不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瞬间阴沉下来,低声喝到:“年轻人不要因为道听途说而胡乱诬陷。” 未及刘不疑说完,那年轻人又说道:“去年三月,海沙帮少帮主独孤鸿率一群门人春猎,与当地一家猎户仅仅因猎物之争,杀害猎虎一家六口,据说独孤老前辈为此事在官府打点了不少银子。”独孤端正欲开口骂去,那少年戏谑道:“独孤老前辈切莫动怒,且容在下说完。同年五月,独孤鸿端午节走亲戚,遇见邻村一对新婚夫妇省亲,垂涎新婚妇人美色强行施暴后恐事发,将这对夫妇杀害。” 众人已经更是惊讶了,不少人暗中开始议论纷纷。那墙角的乞丐却是望着这少年赞许地不住点头。独孤端和刘不疑可是再也听不下去了,齐声断喝一声,纵身便跳下场来,二人的弟子门人也纷纷亮出兵刃围住那少年。 那少年略一退步,躲开刘不疑和独孤端的攻击范围,继续沉声说道:“席祯违背师门杀人,确实该死,但是应该死在我武当派手里,岂能死在你们这群下三滥手中?岂不玷污我武当派?” 刘不疑喝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随即接过弟子递过来的一对铜锏。刘不疑使得是一双铜锏,独孤端使得却是一口鬼头大刀。两人正欲出手,墙角传来数声怪笑。一个乞丐,咧着满嘴的黄牙,扯着嗓子开口尖叫道:“两个武林前辈要一起欺负一个后背,好看,的确是精彩的紧啊。” 二人闻言,羞得脸一红,却是不敢再同时出手了。刘不疑梗着粗红的脖子恨恨说道:“独孤兄且住,倘若小弟失手,兄长再出手也不迟。”说完左手锏一横,护住前胸,右手锏一招力劈华山夹着风声砸了下来。 这锏是重兵器,但凡使锏之人,定是力大且内力深厚的人。众人边上看得不禁为刘不疑这一招喝彩,这一招攻防兼备,进退有致,不愧是使锏的行家。那少年不敢硬接,一个鹞子翻身,堪堪避过。谁知刘不疑双涧丝毫不迟疑,双涧如江河滚滚,一招紧似一招。那少年只是一味避让,这四五招下来,竟然连那少年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刘不疑不禁大怒,这三十六招排云锏法还从未如此窘迫。同时也在心里不住暗赞,这少年不愧是武当门人。 刘不疑略凝神,气沉丹田,双涧如游龙出动,再次出手。看来刘不疑今日是非要将这少年置于死地不可。只是这少年似乎无心打斗,略一接触就立即闪开,刘不疑又气又急,脚步开始乱了起来。 正在这时,那少年急急退开五步,稳住身形,嘴角一扬,露出邪魅的笑容哂笑道:“刘总镖头三十六路排云锏法使完了?那刘总镖头可要小心了,该轮到在下了。” 刘不疑此时已经是骑虎难下了,此时他心知肚明,自己适才内力消耗过大,如今要再战,怕是要吃亏。但是在众人面前,又不得不应战。当下心一横,只得凝神静气,以待再战。 这边,那少年话音刚落,手腕一沉,长剑犹如毒蛇吐信,挽起数朵剑花疾刺而去。刘不疑双涧一错,欲挡过长剑。谁知那少年突然剑锋一转,向刘不疑手腕挑去。刘不疑身形后退一步,却不料长剑似毒蛇缠身似的紧紧咬住不放。只见那少年剑尖一撩,快如闪电。这一刺、一挑、一撩,端的是快如疾风,一气呵成。众人只见寒光一闪,听得当的一声,只见刘不疑右手锏跌落在地,右手中指和食指被双双切下,血流不止。 第三十九章 师侄(二) 众人皆是惊骇不已,没想到这少年年纪轻轻,居然只用三招击败刘不疑,还把刘不疑手指给切了下来。那少年立于堂下,似乎波澜不惊,此刻正笑眯眯的盯着呆若木鸡的刘不疑,一边取出一块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剑尖的鲜血。立时便有几个弟子将刘不疑抚下包扎。 独孤端在旁边看得是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的剑是如此的快。但毕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狐狸,瞬间打定主意,也不搭话挺剑便刺。众人看得明白,这二人车轮战这少年,众人心中也是颇有微词。只是好歹不是二打一,也好歹不是很丢面子。这独孤端比刘不疑却是聪明许多,他知道若是快攻,自度也快不过这少年,届时和刘不疑一样落败则更失颜面。想这少年剑法快,但是内力应该在自己之下,因此只有以慢打快消耗内力,方能有胜算。 独孤端着实是江湖经验丰富,两人来往二十余招,他一味只守不攻。少年快攻之时他便尽量避开游走,少年放慢之时他就稍微变快。一来二去,两人堪堪打成平手。只是这少年开始心浮气躁了,一来适才锋芒以露,二来战刘不疑之时靠的也仅仅是快剑,内力却是平平无奇。 少年久攻不下,心里兀自想到:这老鬼如此难缠,再打下去,内力不足的破绽必然会被察觉。于是强提一口气,唰唰唰一连三剑,众人看得是眼花缭乱,只见一片白光。 独孤端一边退一边讥笑道:“年轻人就这点功夫也来强出头?心浮气躁乃练武之人大忌,难道你师傅没有教过你?” 少年闻言大怒,涨红了脸又连接快攻了数招说道:“我师傅没教我这么多废话,你妄混迹于江湖数十年,教子不仁,就你有资格说我师傅?” 独孤端不怒反喜,他知道这少年已经中了自己的计策了,不出十招,自己必胜。于是不答话,沉着应战。几招过后,那少年步伐明显已经开始乱了,内力也不济,开始喘着粗气了,出剑的力道也软绵了许多。独孤端知道这正是反击的时候到了。 只见独孤端长剑一摆,左手剑诀一指,长剑便直挺挺刺去。只是他的长剑,刺的竟然是那少年的穴道。众人惊异,在对攻的时候,能用长剑准确袭击穴道的,确实是很难。 少年眼见不妙,连忙蹬蹬蹬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形。那乞丐嘴里叼着鸡腿骨,一边津津有味咂摸着味儿,一边轻叹一声,不住摇头,他知道这少年快要输了。 正当少年稳住身形只是,独孤端的长剑却如影随形,这时候,他的剑开始快了起来。少年心中一阵慌乱,立即一个侧身。虽然避开了长剑,却没有避开独孤端的左手。独孤端左手剑诀变掌,呼的朝少年胸口拍去。 少年不得已,硬扛了这一掌,登时便后悔。这一掌力道浑厚雄健,登时那少年五脏六腑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身子直挺挺向后跌去,长剑也恍当一声掉在地上。 独孤端即已赢得先机,便不再留有后手。猛地向前一跃,挺剑便往少年心窝刺去。少年此时已是没有任何躲避能力和抵抗能力,只能惊恐地睁着双眼看着剑尖向自己刺来。 剑尖在离少年五六寸的地方突然戛然而止,独孤端以为这一剑势在必得,因此运足了内力。只是没想到一根鸡骨头却硬生生挡住了他的攻势。独孤端心中大骇,打量着手拿鸡腿骨的这个乞丐,这乞丐正咧着一嘴的黄牙笑呢。 独孤端知道这乞丐是真正的高手,但是瞬间又一想:这丐帮中高手众多纵然是不假的,只是眼前这个乞丐不像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似乎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帮众,但是他能用一根鸡腿骨止住攻势。想到这里,独孤端后脊背一凉,连忙收剑。 那乞丐见独孤端撤剑,笑嘻嘻旁若无人走过去,扶起了那少年说道:“你呀,小小年纪,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四处出头。刚才要是他俩一起出手,你早就去见三清祖师爷了。” 那少年此时虽然虚弱伤重,却也勉强挤出笑容对这乞丐说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晚辈一定铭记在心……。” 乞丐打断了少年的说话,咧着嘴说道:“别铭记于心了,老是被别人铭记于心却不是什么好事儿。”少年闻言,觉得此人就是个怪人,也只能笑着轻轻摇摇头。那乞丐随即又转身,冲着独孤端呛声说道:“对付一个晚辈还用车轮战,我要是你啊,拔剑自刎算了,哪儿还有脸在这江湖上行走?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你自己的儿子做出那等下作的事儿来,你不加管教,也是你间接杀了你自己的儿子。” 独孤端梗着脖子,脸色憋成绛紫色大吼一声:“你胡说” 乞丐又道:“我胡说不胡说天下人自有公论,席祯杀你儿子,你亲眼所见?就算是席祯杀了你儿子,也是你儿子罪有应得。你找人报仇,那被你儿子杀了的那些人又该找谁呢?年纪一大把了,还活得不明不白,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独孤端被这乞丐一顿抢白,怒不可遏,望着乞丐瞬间杀气腾腾,冷冷说道:“阁下今天看来是特意要跟在下过意不去了?” 乞丐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过意得去又如何?过意不去又如何?你不是我的对手,杀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说完右手一抬,手中鸡腿骨疾射而出,钉在独孤端身后的柱子上,没入数寸。众人观之,无不惊骇。若是锋利之物,钉入柱子数寸,尚不足为怪。这鸡腿骨本身就脆而易碎,兼之无锋,可见这乞丐功力之深,世所罕见。 乞丐随后又说道:“今天我要带这少年走,我想大家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众人见这乞丐刚刚露的那一手,无人敢动,更兼来这里听到那少年数落罪状之后,更是无心相帮。独孤端正踌躇不决之时,那乞丐扶着少年竟扬长而去。 第四十章 师侄(三) 来客庄此时灯火通明,除了袁珙、道衍之外还多了一个中年男子。这个男子虬肌短须,面部棱角分明,只是脸上一条自左眼到右嘴唇的刀疤映衬着此人阴沉的双眼显得额外的恐怖。 道衍此时也越发的像是一个得道高僧,声音柔和,话语中处处透露着禅机。只听得道衍对那男子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出家人本不欲涉世红尘,我在袁先生这里清修,也是难得的清净。不过依贫僧看来,贤侄也不必忧心,此事定不止你一人如此想。” 袁珙亦随声附和道:“是的,我和大师与令尊乃旧交。令尊大人遭逢厄难,袁某也扼腕叹息,可恨那贼人竟然下如此手段。听闻镇东镖局刘不疑广发英雄贴,邀请江湖好手相聚共商计策以除掉席祯,难道贤侄没有收到英雄帖?” 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物,心里不住地骂道:“你这两个老东西,平日里我父亲在的时候称兄道弟,好话说尽。如今却不住推诿,父亲啊父亲,你当真是瞎了眼,与这二人为友。”但是嘴上却说道:“回二位伯父的话,侄儿的确是收到了帖子。只是侄儿以为,那独孤端和刘不疑却未必是那贼人的对手。侄儿曾经听闻那贼人曾夜闯贵庄,也是义愤填膺。可惜侄儿武功低微,不能与贼人一战。二位伯父是当今武林泰斗,又是先父挚友,因此侄儿斗胆来请二位伯父出手,定能枭那厮贼首。” 这男子言语甚是悲切,听起来又合情合理,对方也似乎并无拒绝的理由。正在这时,一庄客匆匆走来,附耳与袁珙言语片刻。袁珙脸色微微一变,吩咐来人下去,转而对那男子说道:“贤侄所言不差,刘不疑如今受伤,独孤端也不能敌,此时镇东镖局诸多英雄几近散去。” 那男子听罢更是激动,连忙拱手恳求道:“如果二位伯父不出手,那厮定然逍遥,若二位伯父肯相助,侄儿感激不尽,定不忘报答此番恩德。” 袁珙与道衍会心一笑,说道:“贤侄切莫如此,我二人一者厌倦江湖厮杀,二者我二人近日却是有要事在身。贤侄何不先打探清楚那人身在何处?” 那男子见袁珙、道衍一再推诿,内心也是愤怒异常知再哀求也无用,闲谈片刻之后告辞而走。 且说那乞丐搀着少年来到城外一竹林中,少年正欲再行感恩之礼。只见那乞丐揭去脸上一层面具,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嘴角微斜笑道:“慈溪城的血案,是你所为?” 少年一惊,不敢言语,偷偷抬头看向对方,见那人手执铁扇轻轻拍打着掌心。心里更是一惊,随即转而惊喜,俯身便拜道:“弟子裴云拜见师叔,弟子今日荣幸,得师叔相救,感激不尽。” 那人轻叹一声说道:“你替天行道了,也痛快了,却也让我不得不经常易容出行。你还挺聪明的,居然知道我是谁。”这人不正是席祯么? 裴云兀自跪着,轻身说道:“回师叔话,师傅经常在我们面前提起您和大师伯,更是经常提起师叔您的扇子。故而弟子斗胆猜测,没想到果然猜中。师叔不会怪罪于我吧。” 席祯扶着裴云坐下,他一点儿也不习惯别人叫他师叔,因为他觉得叫师傅把自己叫老了。但是辈分在此,却又不得不承认,想来想去无可奈何也只得接受。席祯看着裴云笑道:“我看了你的功夫,我师兄以剑招快而闻名,这点你应该得到了他的真传。然而你小子内力却平庸无奇,这又是何故?” 裴云满不在乎地说道:“师叔有所不知,弟子天生好剑,本性却好动。师傅说内力的修炼需要有很好的定力和耐心,这些弟子都没有。师傅也拿弟子没办法,只得让我在快剑上下功夫。让师叔见笑了。” 席祯突然想到一件事,便连忙问道:“你有没有去过来客庄?有没有见过来客庄那些人?” 裴云一脸疑惑答道:“师叔,我没见过他们,以前我一直在师傅家里学艺,未曾行走过江湖。这次出江湖,正是因为慈溪之事,师傅才暗地里叫弟子过来。” 席祯内心暗喜,却故作高深状说道:“既如此,你以后就跟着我走吧。”望着裴云疑惑的眼神又说道:“第一,都是武当弟子,我把你留下因为同门;第二,如今许多事我也的确需要帮手,难道你不愿帮师叔?第三,师兄事情多,没有太多时间教导你,你是个材料,我倒是愿意替你师傅指点指点你。至于你师傅那边,你也不用担心,我自会去跟他说明。” 未等裴云答话,席祯又说道:“一会儿我帮你调息内伤,之后你回去跟你师傅说这事儿,然后你按照这个地址来找我。”说完在裴云手心轻轻写下几个字。 裴云愕然,但也只得点头应允,当下两人便打坐疗伤起来。 这边,袁珙与道衍正商议今后计划。忽报来使和梅殷前来,二人慌忙出迎。行至客厅坐定,来使依然是浑身黑袍,今日却是露出真容:一张年轻俊俏的脸,脸色略带苍白,两道剑眉英气逼人,眼神阴翳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这来使一张嘴,便不由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尖细的声音,又像是被人捏住了脖子,又像是鸡公般的嗓音。来使眼神扫过二人说道:“主上最近大为不悦,诸位于外,却办事不力,主上托咱问一问二位:二位计将如何?” 道衍宣了一句佛号,低眉说道:“烦请来使大人转呈主上,我等却是尽心竭力为主上分忧。只是如今朱允炆身边高手越来越多,我等确实有些困难。不过请主上放宽心,如今我等已经在计划下一步动作,引蛇出洞。只是……”道衍拖长了尾音,望向梅殷说道:“梅大侠,贫僧近日听闻镇东镖局刘不疑邀集江湖人讨伐令师弟却被令徒搅黄。敢问可是梅大侠的意思?” 梅殷略一皱眉说道:“不错,正是在下的意思。” 袁珙不阴不阳问道:“敢问梅大侠此举何意?该不会是怕令师弟受伤而欲保护令师弟吧。” 梅殷见其余人都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转而微怒问道:“袁庄主和少师是什么意思,不妨明说。在下令徒弟们在慈溪杀人并嫁祸给席祯,而今又救他保他,不知诸位为何有这样的想法?”梅殷站起身,环视众人之后朗声又道:“难不成诸位真的以为刘不疑独孤端之流能除掉席祯?在下区区一个徒弟就能将这事儿搅黄,诸位难道真的要牺牲那些人?那些人虽然在江湖上名声不大,但是最终是可以为主上所用,二位要这些人的命不知道是在帮主上还是帮他人?” 梅殷见众人不语继续说道:“此时的确是在下授意,其原因有二,其一:但凡成就大事者,必有豪杰相助。如今刘不疑之流虽然不成气候,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人就是毁掉大堤的群蚁,是除之好还是用之好?其二,席祯是梅某师弟没错,但是他只能死在我手中,其他人尚没有资格杀他。”梅殷说到这里,望着袁珙、道衍,不禁加重了语气。随后低声带沧桑的声音说道:“梅某如今已被师门所不容,二位若要起疑,真当梅某无处容身么?” 梅殷说完,袁珙、道衍二人连忙致歉,来使也出言抚慰。 第四十一章 善恶美丑 众人稍加抚慰,来使也借机错开话题说道:“袁庄主方才说到有新的计划,不知是什么计划?” 袁珙支支吾吾,眼神却不经意瞟了瞟梅殷。梅殷登时大怒起身说道:“袁庄主大可不必如此,梅某还不至于。”遂转向来使说道:“梅某尚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诸位,告辞了。”继而愤然离席而去。 来使冷冰冰地看着袁珙说道:“袁庄主似乎可以说了。” 袁珙取出一物,三人凑在一起说着新的计划。 且说梅殷离开来客庄,径自向镇东镖局而去。甫一进镖局,就被数人围住。梅殷一看,却是镖局镖师,遂高声道:“怎么,镇东镖局就是这么迎接客人的吗?”说完便见一个生意模样的人笑脸迎面拱手致歉而来。来人自报家门说道:“在下镇东镖局京城分号总镖头杜五,只因今日鄙镖局有事,怠慢了贵客,恕罪恕罪。” “原来是鬼手单刀杜先生,杜先生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梅殷讥笑道。那杜五闻言,脸上依然满脸堆笑,似乎听不出梅殷的言下之意,并慌忙把梅殷请至堂前。 梅殷未等杜五问情,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说道:“半月之内,将此物送至福建五行拳万先生府上。”随即冷哼一声,右手化掌为刀,将桌子一角劈去,齐生生将桌角劈下说道:“此物若有失,镇东镖局就有如此桌。”同时又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置于桌上:“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另一半奉上。” 杜五是个走镖之人,又是个生意人,自然心里明白江湖上的事情。当下冷笑一声,收下银票说道:“我镇东镖局虽然是个小码头,但是德蒙江湖朋友错爱,至今还未失过镖。先生似乎小看我镇东镖局了,先生的镖,镇东镖局接了。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梅殷起身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十五日之后,我会差人前来验证回执,我的姓名,你就不必问了。” 杜五内心又很多疑问,此人武功高强出手大方,只是不知这小盒之中是什么东西,值得数千两托镖。但是行规让他不能打开,虽无奈,却又不得不将这小盒子包起来,准备请自走镖到福建。 是夜,席祯正于房内读书,书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天下间善恶美丑,不是那么容易分得清的,大伪似真,大奸似忠,大恶似善。我们空有一双眼,但是这些都要用心去看。” 声音从身后传来,席祯听到这个声音,内心一喜,头也不回挑眉说道:“若无善,便无恶,若无美,便无丑。善恶美丑但凭心而论?所以,没有谁能定义什么是善恶美丑,但是偏偏有善恶美丑。那你呢?你是善是恶,是美是丑呢?” 梅殷在身后说道:“张良居功,却能随赤松子游。韩信居功,却命丧未央宫竹刀之下。陶朱公辅佐勾践灭吴,功成携西子遨游太湖之上。你愿意做谁?” 席祯回过头动情说道:“师兄,我希望我能和范蠡一样,但是人生不是自己想要怎样就能怎样的。有很多事,我们都左右不了。这世事像是一盘棋局,你我都处于棋局之中,只是一颗小小的棋子。我想效仿范蠡,但是我的西施却没了。” 梅殷轻叹一身说道:“师弟,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我也知道你的性格,你是个性情中人。但是大丈夫处事,要仰不愧天府不愧地,儿女情长之事,何不先放开?” 席祯幽幽说道:“大道理都懂,师兄你所做的事,正如适才文中所读。可是你又将会是谁?韩信?张良?你做得所有的一切,也许是不愧于天地,但是师兄,你过得开心吗?” “开心和不开心,正如你刚才所说,我们都是棋子,有时候我们都左右不了自己。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成大事者,忍一时荣辱,将来后世之人,丹青笔墨记载也足可告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梅殷正色道。 席祯面带悲戚说道:“那时候是被笔墨丹青记载,可是那时候你我都不在人世,即使记载,又能若何?魏武云: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本以为我能纵情山水,逍遥江湖,却没想到自己让自己陷入这去日苦多的境地。我不知道是对是错,如今似乎也没有时间去考虑对错了。” 梅殷坐下,席祯为其斟茶。梅殷接过茶一饮而尽说道:“魏武也是历史的棋子,他像你一样,也只想做个‘故汉征西大将军曹公之位’,然而他也左右不了他自己。你看似放荡不羁,可是你的内心自有一颗正义无私的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你才会走向今天。所以,你可以怀疑,但是不要时常去怀疑。既然有些事我们左右不了,就不如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让这些事尽量完美。如此,我们都能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席祯反问道:“那姚广孝呢?就是那个道衍,我们自以为是正义,正确的事,在他眼里似乎我们是邪恶的。我们遵从自己的内心,从自己的内心的高处去贬低他们。然而他们也在遵从他们的内心,为他们自己的事业所奋斗。我们哪里又有资格去评判他人?” “如你在《道德经》中读的一样,善恶本身同时对立的存在,善既是恶,恶既是善,这话从不同的角度去理解是对的。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敬佩他们能够为了自己心中认为正确的事情奋斗终生。”梅殷一字一顿,正色说道。 席祯低声说道:“谢谢师兄教诲,我想我知道往后该怎么做了。对了,我把裴云拉到我身边来了,他现在就在我这里,师兄不会怪我吧。” 梅殷赞许地笑了笑说道:“师弟,你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相要的,师兄我何曾吝啬过?” 席祯鼻头一酸,想来的确如此,便点点头又有点像是撒娇地说道:“师弟我一直很自豪有你和大师兄照顾着,还有师傅。”一说到师傅,他又伤感起来,但是又憋着眼泪说道:“又有几个月没见到师傅了,我真想念他老人家。” 梅殷伸手刮了刮席祯的鼻子笑着说道:“你呀,到现在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师傅他老人家醉心武学修养,又有武当那么多弟子相陪,自然不会寂寞。倒是你,该成熟啦。为兄有四个弟子,裴云。裴凤两兄妹未曾出过江湖,但是武功有造诣了,今后我会安排兄妹两到你身边,也算作是你的帮手吧。” 席祯嘻嘻一笑,没有躲避师兄刮自己的鼻子,因为这动作,维持了许多年了。席祯笑着说道:“师兄,你是个好师兄,却不是个好师傅。你看裴云,剑法是真的快,但是内力修为平平,好端端一个好苗子你没有教好。” 梅殷听完也自我哂笑说:“你再看看裴云,是不是有点像你?从小猴儿精好动,师傅为了让你精心练内功,没少罚你吧。既然他在你身边,我想一物降一物,我拿他没办法,但愿你们同类能教他怎么练功。我就干脆做个不称职的师傅好了。” 席祯叫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对了,师兄你今天来是为了何事?” 梅殷微笑道:“我在路上发现云儿留给我的记号,便来这里找他。” 席祯一下子不淡定了,跳了起来说道:“你……师兄,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吗?你徒弟就在那边房间,你自己去还是叫他过来拜见你?”席祯虚指处,梅殷望过去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你好好读你的书吧。”说完便往裴云房间走去。 席祯望着梅殷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师兄还是那个师兄,为了自己不顾一切的师兄。 第四十二章 再向江西 裴云裴凤的到来,给这个大家庭带来了很多欢乐。裴云和裴凤是一对龙凤胎,两人性格却迥异:裴云好动,聪明伶俐,剑招极快,与人交手几乎从不留情,哪怕是跟贺雄席祯喂招的时候也是一样;裴凤喜静,勤与家务,武功却也不弱。使双手剑,攻守有度,内力胜过裴云。 裴云因性格好动,因此席祯安排贺雄教习内功心法。只因贺雄也是个玩世不恭的人物,以为一物降一物,定能找到降服裴云的方法。哪知这裴云却是让贺雄伤透了脑筋,经常跑到席祯这里来告状,甚至几次要撂挑子不干。但每次都被席祯激将法拿捏死,所以贺雄最近也是头大。 裴凤是个大美人,这点跟裴云二人相似,裴云的帅气有时候让席祯都嫉妒。裴凤跟着她的师叔席祯学太极剑,一点即通,不出几日便有大师风范。因使双手剑,跟席祯很是相似,故武功有很大的飞跃。 俞英是个心性不定的姑娘,一会儿觉得贺雄的功夫好玩就去学两天,一会儿又觉得席祯的功夫好玩,又跑去学两天,最终一事无成。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习武的材料,并不在意。倒是裴凤和她关系极好,二人几乎无话不谈。但裴凤处事沉稳,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 黄子澄和朱允炆也忙于朝廷的事,很少来访,倒是给了众人大把的时间修习武艺。 这日教习完毕,席祯坐庭前饮茶,正当兴致正高时,贺雄跑来聒噪。席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直到贺雄突然说起慈溪云山图之事,席祯突然问道:“慈溪云山图,你真的以为是个传说么?” 贺雄惊讶说道:“我们都去过宁波府了,都查了,什么都没有,怎么你还不死心?或者说你还有新发现?” 席祯拿出慈溪云山图反复看着,这熟悉的场景一直在脑中回荡。到底这是在哪里?自己一定去过这个地方,否则不会如此眼熟。 贺雄看了半天,突然瞪着眼怪叫道:“这孩子疯了,唉,关姑娘走了之后,这孩子越来越沉默了。” 席祯的思绪也瞬间被拉回,关晴的一颦一笑又浮现在眼前。自袁州府认识关晴以来,席祯越来越觉得可以结束自己的流浪江湖的日子。“等等”席祯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一声惊呼,也让贺雄吓了一跳,席祯喃喃自语道:“袁州府,袁州府。” 贺雄感觉情况不对劲,不住问道:“袁州府远在千里之外,袁州府怎么了?” 席祯忽然像是心事明了般再次仔细看起慈溪云山图来,果然有所发现:在慈溪云山图的右下角,有几行极小极小的文字。这几行文字歪歪斜斜,正好与图画的线条相吻合,于是再小心的人都只会觉得那是图画的线条,而不是文字。那几行小字在席祯的仔细辨认之下方才得知是一首诗,诗曰:千金浣玉足,万水向风云。独立山高处,徐徐海日昏。 席祯细细地品着这首诗说道:“这首诗实际上是非常粗浅的一首诗,并无太大的文学分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且此诗出自何人之手?我从未曾读过。”于是他便将这首诗抄录下来,想届时想黄子澄齐泰等询问。 席祯让贺雄把裴云裴凤找来,四人聚坐,席祯正襟危坐说道:“今日的事,我本来想不告诉大家,但是我们既是一个整体,便不欲隐瞒。”三人见席祯从未如此正经,便知是大事,因此个个都不插嘴,等着席祯的下文。 席祯环视三人说道:“这慈溪云山图,我以前一直只是觉得眼熟,今天方悟出其中真理。我们都以为慈溪云山图是一个传说,其实不然。因为这幅图让我们把目光聚集在宁波府慈溪县,实则不然。我刚出江湖时,于袁州府浪荡游历,知袁州府有一村镇,名曰慈化。慈化镇前有一溪,乃袁河分支,当地人名其曰慈溪。” 说到这里,裴云突然惊叫道:“原来如此。” 席祯望向裴云,裴云说道:“这图中所画景色,并非宁波府慈溪县,而是师叔刚刚说的慈化镇外的慈溪?” 席祯微笑点点头,想到此子果然天资聪慧。故而说道:“裴云说的有道理,我第一眼看这慈溪云山图之时便觉得此景很熟悉。今日终于想明白原因,此乃天意。”遂又说道:“未来不久,我们要去一趟袁州府,此次出门行踪一定要保密。为了应付将来在路上的不便,裴云裴凤,你二人要加紧时间练功,提升自己实力。我欲前往黄子澄大人处,我还有一些疑点。” 贺雄不断地向席祯投来敬佩得目光,席祯感觉到,也懒得回应,只是收起图。嘱咐裴云裴凤说道:“你兄妹虽功夫有所长进,但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将来我们要面对的可能会更加凶险,你们到时候要成为我的左膀右臂,因此还要更加努力练功才好。特别是裴云,你的内力一直是你的短板,贺前辈的内力也很适合你修行,你可不要辜负贺前辈和我的一番苦心。” 贺雄听到席祯夸奖他,更是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把裴云拉去练武。裴凤则问席祯道:“师叔,我哥有时还是太浮躁了,我该做什么,请师叔示下。” 席祯轻叹道:“你哥要是有你一半稳重就好了,想来你哥也没少让你师父头疼吧。” 裴凤抿嘴一笑说道:“师叔洞察秋毫。” 席祯很严肃地说道:“你准备一下,稍时陪我去一趟黄大人府上。” 二人来到黄子澄府上,因黄府有规定,席祯到访可以不用传报,直接迎入。府上小厮也都认得席祯,故而席祯并未通报,径直入内。黄子澄正忙于公务,得知席祯来访,立即放下手中公务笑脸来迎。 寒暄毕,席祯拿出刚才抄录的诗说道:“黄大人学识渊博,博古通今,席祯今有一事不明,特来请教。不知黄大人是否知道该诗是何人所写?” 黄子澄接过诗,诵读了两遍说道:“少侠学识过人,此刻何必谦虚。此诗老夫是第一次读到,这首诗并没有特别之处,应该是无名氏随笔所写,并没有什么特色,也没有文采可取之处。” 席祯要黄子澄再想想。黄子澄再读过数遍之后,言语相同。席祯心里边愈发地明了。“少侠为此诗而来,不知此诗意味着什么?”黄子澄觉得席祯不是个孟浪的人,便随口一问。 席祯支吾道:“并无他意,今日晚辈前来只是要告知黄大人,晚辈不日将前往黄大人的故乡袁州府一行。不知黄大人是否同行?” 黄子澄闻言大喜道:“袁州府山清水秀,亦是文人锦绣之乡。老夫离乡数十年,本欲与少侠一同,怎奈如今朝中之事纷杂。殿下又年幼,老夫想来是走不开,不过若少侠不嫌麻烦,到时请帮老夫捎带些物什回乡,老夫亦感激不尽。” 席祯允诺,并与黄子澄约定日期之后辞别。出得黄府大门,席祯与裴凤西去径直出城。来到当初韩三童救自己的城隍庙坐定,似乎在等什么人。 裴凤不解问道:“师叔,这城隍庙荒凉没有香火,您道这里是不是要等什么人?” 席祯点头,又觉得等待时间无聊,便教裴凤练起太极剑法来。练至正酣,天色亦黑了下来,这是传来一阵声音说道:“自己还是个半桶水,却教起徒弟来。” 裴凤立即警觉,仗剑护住周身,双眼不断搜寻。席祯头也不抬,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屑地说道:“我是半桶水,但我好歹愿意教。你呢?号称追云剑,名动江湖,却并没有一个半个徒弟承你衣钵。如今却来说我,羞也不羞。” 这是,城隍庙大门出现一个瘦长的声影佯怒道:“好你小子,是不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也这么没大没小?” 裴凤立时收剑,拜下去高声说道:“弟子裴凤,拜见师伯。师伯名震江湖,弟子仰慕的紧,今见师伯真颜,弟子三生有幸。” 韩三童缓缓走来,扶起裴凤,微笑点头说道:“好一个乖丫头,说话让人欢喜。可惜我今天来得及,没什么礼物,这柄短剑就送给你,权当见面礼吧。”说完拿出一柄短剑递给裴凤。 裴凤不敢接,席祯说道:“那就拿着吧,长者赐,不可辞”。裴凤方才接住,轻轻抽出短剑。尚未出鞘,便觉寒气逼人。席祯与裴凤瞧见,不禁脱口而出:“好剑”。裴凤如获至宝,自是千恩万谢。 韩三童望着席祯说道:“看到你的记号,我就赶来了,说吧,约我来是有什么事。” 第四十三章 醉酒赋诗 席祯将日间的发现全部说给韩三童听,韩三童也是一边听一边觉得匪夷所思。最后席祯说道:“师兄,小弟今日要往江西一行,所以特来告知师兄。” 韩三童点点头说道:“的确要去证实你自己的设想,做师兄的,除了支持你还是支持你。你要记住,凡事以自己的事为主,切勿强出头。”随即又朝裴凤努努嘴说道:“她也去吗?我看她的功夫,虽然不错,但是面对高手,可能会吃亏。” 席祯唤来裴凤说道:“她叫裴凤,有个龙凤胎哥哥叫裴云。二人都是二师兄的弟子,因未出过江湖,因此小弟特向二师兄借来。” 韩三童恍然大悟,点头不住微笑。裴凤嘴巴甜,左一句师叔又一句师伯,叫得席祯和韩三童二人是乐不可支。韩三童无传人,这下被裴凤捧得舒服,也不禁传了几招给她。裴凤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韩三童是大喜,直呼二师弟收了个好徒弟。 这教教学学,时间过得快,不知不觉一夜就这么过去。知道东方露白,韩三童才止住。席祯虽兴趣盎然,但觉得裴凤也不能一下子学太多,否则也消化不来。虽然韩三童和梅殷都有自己的武功特长,但好歹都是武当的底子,所以一脉相承,裴凤也学得很快。三人都觉得来日方长,因此惜别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裴凤对所有事情都好奇,但又不好问。席祯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一一给她解答了诸多的事情。二人年纪本来就相差无几,更是少年心性想通,自然很容易就将辈分的距离缩短。 及至聊到关晴之时,席祯又陷入了沉默。裴凤见状不妙,便也不再提起。二人就这么回到家中。 待定下出行日期,黄子澄亦差人送来家书一封以及一个包裹。虽然黄子澄不能同行,却是让黄圭同往。席祯不意让其他人知此行目的,但又不好拒绝,也只好欣然同意。黄圭与贺雄、席祯自然熟,便不拘谨。 出行时,俞英欢呼雀跃。在京城日久,不能出去游玩,也是难为了这姑娘。一行六人,为了掩人耳目不被来客庄人知晓,均易容而出。及至离开京城,接近宣城之时,方才去除伪装。 席祯想起宁波之行途径宣城而遇方孝孺之事,心中甚是想念,遂叫大队绕宣城直往池州顺安镇而行。 席祯进得宣城来,往事历历在目浮上心来。想起曾经与关晴在宣城的点点滴滴,不禁茫然,思念之情益盛。到方孝孺客居的馆舍,恰逢方孝孺讲学方归。 方孝孺相隔甚远,便已经瞧见席祯,喜上心来。两人坐定寒暄毕,自有从人奉上茶水来。方孝孺爽朗地笑道:“少侠何来?” 席祯欠身道:“晚辈出游南行,行至宣城,想起先生所讲的云台生的故事。故而渴望与先生一见,今日而来,是不是有点唐突了?” 方孝孺哈哈大笑道:“小友不必拘谨如此,何来唐突之说?老夫客居与此,小友还记得老夫。今见故人,实则大慰平生。上次你们走之后,我后来得知殿下留齐大人在宣城整治吏治,我心甚慰。” 席祯亦说道:“是的,晚辈第一次见殿下如此果断决绝,实天下之幸事。” 只见方孝孺忧心低声说道:“可惜,殿下虽仁德,但天性柔弱。同时又有多少虎狼之人,觊觎这宝座?那些虎狼之心,又岂是殿下所能抗?” 席祯有同感,便说道:“先生所言极是,殿下几次遇险,或许都与他的叔叔们有关。而今麒麟会成员越来越多,京城就有来客庄,宁波还有梦鼎庄。这些人似乎都来自殿下的某一位叔叔。” 方孝孺惊道:“真有此事?小友又是如何得知?” 席祯于是将太监之事道出,方孝孺惊道:“是了,是了,家有阉人,必是王府中人。看来小友分析的不错,但问殿下是怎么想的?” “殿下过分念及亲情”席祯喟叹道:“故而,有人肆无忌惮。” 方孝孺又问道:“可知是哪一方王府?” 席祯叹道:“不知,那些人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在为谁效力。唯一通道就来自那位太监。此人武功高强,远在晚辈之上。” 方孝孺倒吸了一口凉气,呷了一口茶,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说道:“实不相瞒,老夫最近也像搬走道其他地方去,近日不停有人带来礼物造访,与老夫结交。老夫知这些人来者不善,想躲也躲不掉啊。” 席祯微笑着说道:“依晚辈之见,前辈一动不如一静。既然前辈已经被这些人看上,安全自然是无虞。只是不停烦扰,也是闹心。但是不论前辈搬到哪里,我想都已经离不开他们的耳目了。反倒不如踏踏实实留在宣城,他人也不会起疑。” “哈哈哈哈”方孝孺一连大笑说道:“小友所言极是,没想到小友不但武艺高强,心思也如此缜密,真令老夫佩服啊!” 两人就此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桌上的茶水也换成了酒水。 席祯又拿出所抄录的诗句交于方孝孺问道:“先生可识得此诗?可曾读过?可知何人所作?” 方孝孺接过诗句,略一读便说道:“此诗粗鄙不堪,老夫从未读过,更不知是何人所写。” 席祯听到方孝孺这样说,心中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方孝孺此时已经微醉,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席祯亦觉得相见恨晚,二人饮酒间忽而狂笑忽而拔剑起舞,忽而共吟高歌,好不畅快。 方孝孺趁着酒劲,谓席祯道:“老夫曾听齐大人言起,说小友不但武艺高强,才学更是一绝。你我二人即如重逢知己,老夫愿与小友联诗为乐,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席祯本是个风流少年,今遇知己,自然豪情万丈。二人取来文房四宝,席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笑道:“既如此,晚辈却之不恭,就让晚辈抛砖引玉。”狼毫蘸饱浓墨,一气而就写到:昨夜忽由梦 方孝孺亦大笑书曰:醒时胆魄惊 席祯接到,书曰:犹言三万甲 方孝孺对曰:撒豆亦成兵 席祯接书曰:一战金刀血 方孝孺对曰:边关兀自行 席祯接书曰:封碑狼胥处 方孝孺对曰:天子留我名 遂掷笔于地,复又狂笑不止,二人皆大呼痛快。 方孝孺醉眼朦胧说道:“小友今日可让老夫眼界大开,小友文武之才,世所罕有。老夫常自以为文采自居,未曾想小友令老夫汗颜。若世人皆如小友,老夫将封笔自娱矣!” 席祯连叫不敢,说道:“先生海内人望,学富五车,有陈王再世之风。晚辈今日实乃班门弄斧耳。” 二人复又狂饮,幸得方孝孺所居馆舍略微偏僻宁静,否则,周围的邻居们都会被二人吵醒。 当夜二人狂欢,直至天明。方孝孺毕竟是一儒生,早已不胜酒力,醉倒在卧榻之上酣眠。席祯略作收拾,留书一封,自策马而去。为了防止有人跟踪,席祯特地在城外转了好几圈。目测已无人跟着之后才往顺安镇方向与众人汇合去了。 借着微微的酒兴,席祯策马扬鞭。春风拂面而过,望着路旁水田中种地的人们不停地忙着播种。席祯不住地心中感叹道:“这才是世间最祥和的景致,男耕女织,有数亩水田、儿女绕膝。农忙时春种秋收,农闲时读书练武。或许只有等到天下太平,人人皆可安居乐业之时,自己才可以卸下一切,回归田园。”想到此,不禁又想起和关晴的约定:盖一间处草房,在山脚下的小溪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时抚琴练剑,教儿育女。晴妹啊晴妹,此时你又在何处? 第四十四章 爱的箴言 到顺安镇时,贺雄等都早已在此等候。众人于是决定到顺安镇歇一宿,然后到池州改为水路,溯江而上。经安庆过鄱阳湖到洪都,再行陆路到袁州府。 俞英早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住地说要走水路。席祯知道俞英想要什么,因此并未说话,而是深深地自责起来:席祯啊席祯,你既心里念着晴妹,却又糊里糊涂对着俞英做了如此糊涂的事情来。你既已经说了要对俞英负责,为何又没有真正做到?大丈夫不可为也。 是夜留宿客栈,俞英和裴凤共居一室。待众人安顿毕,席祯缓步来到俞英的房间,在门外徘徊不前。裴凤知有人来,见是自己师叔。她也知道师叔的一点往事,便说要与哥哥一同交流武艺走了。 席祯见俞英坐在桌前,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出神,便默默地在她面前坐下。 只听得俞英幽幽问道:“你说,为什么隔着轻纱,这飞蛾明知会被烛火焚灭,却为何不顾一切飞去呢?难道粉身碎骨真的是它们所求?” 听到这样的话,席祯先是一惊,随后心中无限愧疚说道:“也许……也许对飞蛾来说,这烛光或许……或许是它们认为光明的源泉吧。” 俞英还是那样,也没有看席祯一眼继续说道:“是吗?它们是为了光明的源泉去的吗?就像我一样,但我不知道哪里是光明的源泉。我只知道哪里有我的心,哪里有我的爱。于是我捧着我的心,朝着我爱的方向飞去,或许最后我也一样会粉身碎骨吧。但是我并不后悔,人生若没有爱,就像没有信仰一样。飞蛾的信仰是光明的源泉,没有信仰的人连飞蛾都不如,对吗?” “我……”席祯一时语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什么都不必说,这些都是我的选择”俞英看了一眼席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信仰是晴姐姐,你的心也只在晴姐姐身上。哪怕晴姐姐走了,不在了,你也不会看看你身边的其他人爱得多么辛苦、多么痛苦、多么卑微。我多么希望时光能永远停留在那艘船上,你就这么吻着我,虽然那时候你以为我是晴姐姐。”俞英的语气平淡如水,但是席祯听得出来,她的声音在颤抖,心在滴血。 “对不起,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席祯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勇气,把心中的话儿也说出来:“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我想我是可以忘掉她的,我想,我会做得到的。” “是吗?”俞英强忍着泪水,看着席祯,眼神里透露着哀怨和刚毅,让席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下了头“你真的能做到吗?好,即使是你做得到,那你这又算什么?算是给我的施舍?可怜?还是仅仅是要对我负责?我想,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你的心也在滴血是吗?我俞英就如此不堪?要你施舍?” 这一连串的问号如同一次次强力的打击,撞在席祯的心上。每一次都让自己的心一点点地破碎,最终被打击的支离破碎。 “我相信,也许你真的会为了我而忘掉晴姐姐,但是那真的是我要的也是你想的吗?我要的,是你为了你自己而忘掉晴姐姐,你是为了你自己而爱上我。这也许很难也许也很简单。但是我就仅仅是只要这一点点要求而已,我是不是在奢望?被爱是多么奢侈的幸福,可你真的在乎过吗?”俞英的话语再次袭来,席祯此时觉得自己的心早已支离破碎了。他不敢面对俞英的话,更不敢面对她的那双带泪的眼睛。 席祯站起身,因为他已经如坐针毡。他伸出右手,不知不觉抚摸这俞英的脸,为俞英拭去眼角的泪水。俞英就这样,让自己的脸紧紧地靠着他温暖的大手,闭着眼如此享受此刻一点点地温存。 “你知道吗?”俞英幽幽的声音突然变得铿锵有力地说道:“此刻,席祯,我有多爱你,心中就有多恨你。” 席祯听到这句话,心中颤抖不已。这句话直击他的灵魂深处,留下深深的烙印。他想收回自己的手,狠狠地抽自己两个耳光。但是俞英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手,任凭那张泪若梨花的俏脸在他的手中不断地婆娑。 “我也知道,此刻你或许想自己打自己几个耳光,可你又是否知道,你要是真的如此,却是如同打在我的心里?我又如何舍得你在我眼前伤害你自己?”俞英的声音充满着爱意。这让席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终于,俞英不再掩饰,也不再强忍,放声大哭起来。此时席祯心如刀割,心中不断在骂着自己。但是他没有阻止她的哭泣,只是紧紧地抱着,任凭泪水湿了自己的肩膀。此刻时间仿佛骤然停滞不前,唯有带泪的爱在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俞英的哭声慢慢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席祯柔声地说道:“英子,请你相信我,这是你最后一次哭泣。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哭了,我保证我能做到。” 俞英抬起头,看着席祯,当四目相对时,烛光也在欢快地跳着。突然“啪”的一声,席祯的脸上多了一道红色的手印。俞英慌忙捂着他的脸芳心大乱问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疼你了?我不想这么打你的,但是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对不起,是我不好。” 席祯咧嘴一笑说道:“没事,一点儿也不疼,英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打上十巴掌,一百巴掌,一千一万巴掌。”鲜红的手印,映衬着咧着的嘴,看起来的确是很滑稽。 俞英被这滑稽的场景逗地噗呲一笑,随即嗔怪道:“你皮糙肉厚的,打你我还手疼呢,谁要打你一百巴掌,一千一万巴掌呢。这么多巴掌,那你岂不是天天要挨打,天天要带着手印儿出门么?他们看到了说我欺负你怎么办?你的师侄们看到了,你做师叔的威信就没了。” 席祯也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说道:“那就每天都打,每天都让你打,一直打到我们俩都老去,好不好?” 俞英闻言,芳心大喜,心中如小鹿乱撞。紧紧地抱着席祯,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胸腔里传来的温度和心跳声。轻声嗔道:“谁要和你一起老去,才不要和你一起老去呢。” 席祯扬了扬眉,狡黠地笑道:“真的么?你真的不愿意和我一起老去么?那怎么办?我岂不是要孤独地老去?我可不愿意孤独地老去,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我……”席祯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俞英又扬起了巴掌。席祯赶紧把另一边脸凑上去。 俞英没有打下去,只是双手抱得更加紧了。 席祯此刻被幸福包围着,渐渐地幸福感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于是幸福地喃喃自语道:“一起老去,我们一起老去。等我们老了,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看儿孙嬉闹、看风花雪月、看春去秋来、看人来人往前世今生。” 俞英没有再言语,只是不住地点头。此刻她觉得,她拥有了世界的全部,她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她很满足现在的一切,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幸福中的人很容易满足,而此时此刻,席祯就是自己的一切。他的爱,就是自己所有快乐和幸福的源泉。 此刻,深夜露随,万籁俱寂,跳动的烛火,照影这一对幸福的人儿相拥的影子,刻画在墙上,似乎在诉说着永恒。 第四十五章 黑白无常 万里江河一剑开,浓春漫野自徘徊。 谁能笑把恩仇去,遥看炊烟向我来。 众人自池州上船,逶迤两岸风光。吹着和煦的春风,伴着身边的红颜,想着隐居田野的未来,席祯瞬间豪情万丈,这首七绝诗便随口吟唱起来。俞英经过顺安镇的相互倾诉,这一路之上欢乐也多了起来,二人也和谐起来。众人见二人颇有夫唱妇随的味道,自然是为他二人感到由衷的高兴。 俞英依偎着席祯,听着他念出这首诗,不禁也心旷神怡。思绪也飘向远离江湖,山前草屋炊烟的生活中去了。她喃喃地念着这首诗,仰首看着席祯坚毅地脸庞,感觉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伟岸的男人。 “祯哥,我们真的能抛却江湖的恩怨,过着遥看炊烟的日子吗?”俞英仰首,一对儿睫毛忽闪忽闪看着席祯问道。 席祯低下头,迎着俞英的目光,柔情无限说道:“会的,我想等我完成了我该完成的使命,就可以同你过着这样的生活。那时候没有江湖的恩怨厮杀,也没有尔虞我诈。就只有你我,简简单单,日复一日一起走完人生最后的日子。” 俞英使劲地点点头,席祯的拥抱也越来越紧了,感觉是要把俞英融进自己的身体一样。俞英轻轻地呼吸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哎呀,凤丫头,去给我拿点酒来,我这牙好像不太灵光了。”贺雄一阵怪叫,把这美好的瞬间打破了。 “贺前辈,你牙怎么了?怎么就不灵光了?”裴云阴阳怪气的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牙感觉很酸,酸的都快要流口水了。”贺雄故意龇牙咧嘴说道。 众人听罢一阵大笑。俞英连忙从席祯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小手不停地拨弄着衣角。一双脸蛋儿红扑扑的,一直从耳根红到脖子。席祯很是无奈,转过头白了贺雄一眼,话却是说给裴云听的:“你小子皮痒了是不是?没大没小,跟着这个老不正经的开起你师叔的玩笑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裴云吐了吐舌头,跑到贺雄身后。俞英低着头,脸上却是带着幸福的笑容。席祯看向俞英,只见威风吹起她如瀑的秀发,江水映衬着红扑扑的脸,煞是好看,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贺雄一旁说道:“好了,别卿卿我我的了,这长江水都要被你们变酸了。这如此美景,可不能光看着你们俩,我们不如一起喝点酒,欣赏这春日的时光,同时商量一下我们的行程。” 众人附和,席祯也觉得有理,便一起讲桌子搬到船头夹板。俞英尴尬一过,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姿态,与裴凤一起忙上忙下,招呼着众人酒菜。 一行人从古至今,由文至武,释道儒百家,尽皆讨论。如此欢声笑语,时光飞转,不日便到达安庆。这安庆自古便是长江通衢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均在此歇脚补充粮水,故而异常地繁华。 船行至盛唐弯渡口泊下,此处大小行船星罗棋布,一派繁荣景色。临近下船之时,席祯忽然感到些许不安,想了一会儿又没有想到此行的漏洞在哪里。于是吩咐众人,尽快添够米粮,饭毕尽快回船起行。 甫一上岸,俞英自是高兴地不得了,好像是没见过这风景一般。这边瞧瞧那边问问,一会儿听听当地的戏曲,一会儿看看路边的杂耍。经过麦陇香又要尝尝墨子酥。席祯跟在身后,忙着付钱,提东西,不一会儿双手便满了。俞英兴致正浓,席祯忽见不远处两个怪人匆匆而来。 其中一个浑身穿着黑衣,连那张脸都是黑的;另一人浑身皆白,脸头发眉毛都是白的。路边的行人见这两个怪人,神似黑白无常,纷纷躲避开来。席祯登时惊讶,这两人不正是当初在来客庄所见的二人么?只因这二人形貌怪异,故而记忆犹新。席祯暗道一声不妙,欲拉着俞英离开。但已然为时已晚,那二人正盯着席祯疾步走来。 贺雄等人都去了别处,此时只有席祯和俞英二人。席祯不知这二人来历深浅,故而不敢大意,放下手中物什,将俞英护在身后,冷冷等着二人过来。身后的俞英却早已吓得惊呆,兀自发抖。 那二人来到距席祯两丈之处站立,突然席祯耳朵里听到一阵仿佛来自地狱恶鬼传来的声音。那声音似男似女,似鬼似妖,不带有一丝生机和感情。那声音冷冷地说道:“我们又见面了,阁下别来无恙?” 席祯一阵愕然,自己并未看到那二人有谁开口说话,再仔细看时,这二人长相也并非中原人士。这二人蓝眼睛,高鼻梁,黑白两色的卷发,身材又比中原人士高大许多。席祯脑海里迅速转动,不断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二人的记录,尽然毫无头绪。 这时那声音又再度传来:“怎么,故友重逢,阁下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席祯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感到不妙,他这次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行,倘若今天在此地被拖住,那自己的计划将会落空。想到这里,席祯挑了挑眉说道:“哪里来的鬼魅,跑到中原来吓人?” 那声音再度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故友重逢却如此刻薄,这似乎不是中原礼仪之邦的做派。” 这回席祯看到声音响起之时,二人的腹部略微在动,登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二人用的是腹语。不过二人能够在同一时刻用同样的腹语说出同样的话来,想必二人必是心意相通,如此一来将会更加难缠。 想到这里,席祯也哈哈一笑说道:“即非中原人,却要扮作中原的鬼,莫非是决定在中原做鬼么?腹语之术,吓得了别人,可吓不到我。”话音刚落,铁扇呼地突然打开,席祯平地将铁扇掷去,铁扇犹如一张张开的大网旋转而去。同时席祯纵身一跃,右手食指朝那黑人额头点去。这是先发制人,也是能迅速摆脱的唯一方法。 那二人并不惊慌,反而冷哼一声“雕虫小技。”立即从身后各自取出两根哭丧棒出来。哭丧棒挥动,带起阴风阵阵,让人及其不舒服。 四根哭丧棒同时如泰山压顶打来,席祯不知深浅,不敢硬接,但向前冲的势头没有变。席祯左手一探,追到丢出去的铁扇,顺手接到,右手由点变掌,再次向那黑人额头拍去。 那二人的确是心意相通,不退反进,哭丧棒直接刺来。这招式简单,却最为有效,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这样一来,就将对手逼退,自己在对手的攻击范围之外对手却在自己攻击范围之内。 席祯暗呼一声不妙,一个纵身,拔地而起,同时铁扇一磕,相要磕掉其中一根哭丧棒。谁知这哭丧棒乃精钢锻造,而且那二人力大无比。席祯突然虎口一震,渗出丝丝鲜血,铁扇也差一点点脱手飞去。心中不禁大骇,也不敢再大意。 那二人两次攻击得手,不禁得意洋洋,但是并没有停顿,攻势立即跟上。四根哭丧棒携带阵阵阴风横扫而来,百人攻击上盘,黑人攻击下盘。二人心意相通,攻击也顺风顺水一气呵成。席祯四处躲避,不敢硬碰,只待时机能够贴身攻击,那时候哭丧棒的长处就消失殆尽。 二人似乎察觉到了席祯的意图,四根哭丧棒舞得呼呼生风,可谓是滴水不漏。而且这二人的棒法奇怪,并非中原武学,加之棒体沉重,端的是找不出破绽来。 如此二人攻,一人躲,不知不觉走了五六十招下来。此时双方都在诧异,席祯所诧异者是二人抡着这么重的兵器,走上五六十招居然步伐一点都不乱,可见二人内力之深厚。那二人所诧异者为极少有人能在他二人手下走二十招以上,如今五六十招却不能将席祯拿下,既是佩服,又是略微有点心急恼怒。 席祯一直在寻找二人的破绽,却一直也寻找不到。这时凭着眼角余光见裴云疾跑而来。心想既不能透露太多的武功实力,又不能被拖延时间,心下一动,冲裴云吼让其将俞英以及众人带上船起锚起航。 第四十六章 金蝉脱壳 裴云不明所以,但也只得照做,于是便将俞英和众人拉上了船,并吩咐船家起锚。那二人不知席祯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其中必定有鬼。于是加紧了攻势,招式一招接一招如排山倒海,延绵不绝,而且招招攻击要害。 席祯又是一次使出梯云纵的功夫避开攻击,望着二人嬉笑道:“怎么两位,心急了?相要在下的命?我要是把我的命给你们了,那我就没命了,所以,请恕在下不能从命了。”围观者听到席祯此时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也都哄然大笑。 那二人大怒,正欲抢手攻来。只见席祯突然运足内力,登时罡风吹起,将路边灰尘也扬起。同时双眼充满了杀气,这场景当时在来客庄的时候二人见过。因此不敢大意,立马将哭丧棒平举,护着面门。 席祯突然一声怒喝,身形拔地而起硬生生拔高丈余,同时左手铁扇一指,右手化拳,如泰山压顶之势冲向二人。二人连忙举棒挡住,谁知在即将接触之时,席祯居然在空中没有任何借力的情况下突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瞬间代替双手向哭丧棒踢去。 这一招双方都用了强大的内力,因此双方一接触,只听得嘭的一声。众人都以为二者必有一方受伤之时登时都傻眼了。只见席祯踢去,二人一迎,二人倒退数步,席祯却借一击之力反而弹向江边码头。 这一借力不得了,在双方的内力作用下,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而去,边走还一边笑嘻嘻地说道:“今儿小爷不陪你们玩儿了,有本事你们追上我,我们再打过。” 那二人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怒之下便要去追。只是一切都晚了,只见席祯借势足下连点,飘然跃到正起航的船上。落定之后还回过头,朝二人扮了个超级鬼脸。二人异常愤怒,但又无可奈何,只得急忙找船去追。 众人围了上来,席祯连忙说道:“我们在这里暴露了,来客庄和麒麟会会马上知道我们在这里,定然会找船跟踪我们。”席祯来不及解释,随即立马说道:“你们不要急,我们万万不可以让对方跟踪我们到终点。裴云,黄圭兄,你二人带着这条船一直往前面走,我想不几日便能到达鄱阳湖,届时你二人到鄱阳湖转悠几天,原路返回京城。剩下的跟着我,待会儿找个僻静之处让船靠岸,我们取到陆路去袁州府。如此给他们来一个金蝉脱壳。” 众人都十分佩服席祯的计策,这时席祯又说道:“裴云,你和黄圭兄同行,你行事鲁莽,所有事情必须听从黄圭兄的,不得违抗。”遂望着黄圭说道:“黄兄,实在抱歉,恐怕你此次不能回家省亲了。你们带着对手转圈,一旦接触,不可恋战,要选择立即脱身之法。” 黄圭说道:“兄弟这是哪里话,不能回乡也无大碍,我此行定然按照你的意思去做,你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裴云平时吊儿郎当,但每次面临正事的时候从不油嘴滑舌,也欣然接受领命。 待船行过一个转弯时,席祯、贺雄、俞英、裴凤四人趁着船靠岸迅速下船,径直寻找马匹去了。待黄圭领船继续航行,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后方果然有两条船跟了上来。 席祯等上了陆路,觅得马匹,一路南行。为了以防万一不再暴露行踪,四人晓行夜宿,绕开大城镇,一刻也未曾停留。沿路的风景也就不再留心,只盼着早日到达袁州府。 风送游人去,炊呼宦子归。一路疾行,不多日便已经到达江西境内,越来越接近袁州府,席祯的内心是激动的,因为这里有他难以忘怀的故事。在他的内心中,他甚至希望关晴已然回到袁州,而自己或有可能再度见到关晴。只是倘若真的见到关晴,有待如何?看着身边陪着自己无怨无悔的俞英,他的内心又开始愧疚,不断地自己责备自己。 且说黄圭与裴云驾船,扬起满帆,一路劈浪而行。即近鄱阳湖之时,船家却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走。黄圭问其原因,那船老大说道:“大爷有所不知,由此进鄱阳湖有两条水道。一条水道经洋屋口,绕道古县渡进鄱阳湖,虽然路程远了几天,却是平安无虞。” 裴云甚是急躁,连忙吼道:“那就往那边走啊。” 船老大连忙作揖苦笑道:“大爷您有所不知,这条水道水位浅,今年春雨少,河道低,似我等大船容易搁浅,绕道也走不了。” 黄圭倒是心平气和,虽然内心也很着急,黄圭问道:“那走另一条路如何?” 船老大瞬间脸上便显现惊恐之色说道:“大爷,您就是给小人一座金山银山,小人等也不敢走另一条道。” 黄圭问道:“这又是如何?” 船老大惊恐之色依然挂在脸上,颤抖着说道:“这另一条道,此间直走,经过老爷庙就进鄱阳湖了,这条道近,这里过去一日就进鄱阳湖。只是这老爷庙水域,却是诡异得紧。相传当年皇上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决战,大破陈友谅汉军数十万。汉军在老爷庙区域被溺死者不计其数,而这些溺死者化作冤魂齐聚水底,来往船只有去无回,谁都不敢经过这里。” 船老大咽了口口水,眼神依然惊恐说道:“后来军事刘伯温大人得知,请皇上在此处按照奇门之数建造老爷庙,将冤魂镇压在这一片区域。” 黄圭又问道:“这怪力乱神之事,我也曾听说过,只是这莫不是传闻?” 船老大慌忙摇头说道:“大爷,这真不是传闻,前年小人舅舅家兄弟驾船如鄱阳湖,因醉酒误入老爷庙区域,之后一船几十人尸骨无存。当时小人就在后面不远处,眼睁睁看着我舅家兄弟没了的。” 裴云怀抱宝剑,恶狠狠地对船老大说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我就是江湖上号称杀人不见血的鬼见愁,你大胆开船过去,要事有什么鬼怪之类的,小爷我一剑结果了它。倘若是你不敢进,那小爷我就一剑结果了你。” 船老大吓得顿时扑通跪下来,磕头如捣蒜满带哭腔地哀求道:“大爷,小的给您二位磕头了,小人家里尚有老父母,下有妻儿要养,您二位就绕过小人吧。小人不要二位老爷的船资了,您二位发发善心,可怜我一家老小,放小人回去吧。” 这一来,裴云也是无可奈何,幸好有黄圭在。黄圭轻轻扶起船老大,和颜悦色宽慰道:“船家休要听他胡言乱语,我们都是良善人家。只是实不相瞒,我们在京城曾得罪过权贵,现有人一路跟踪我们要追杀我们。我们不得已要紧鄱阳湖躲避几天。”说着一边从钱袋中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金子交于船老大说道:“既然两条路不通,那我们也不勉强,这是船资,你先收下。只是在下相问船家,你熟悉这里水域,可有其他办法进鄱阳湖?” 那船老大推辞了一番,最后收下并直言太多了。船老大略一沉吟,说道:“大爷,您是好人,按说两条路都不通,如果非要进的话,小人倒是有个主意,或许可以一试。” 黄圭裴云没有言语,船老大咬咬嘴唇接着说道:“如今只有把船中重物杂物抛弃,以渐少船的吃水,或可以绕道入鄱阳湖。小人虽然无十足把握,却是目前唯一可试的办法。” 黄圭一沉吟,当即决定按照船老大的话去做。于是船老大召集浆手舵手,一齐将船中物件抛弃。又恐不够,还将八个船工渐少一半。黄圭承诺行程结束后给船家赔一条新船,故而船老大也狠心将船中很多不必要的东西都抛弃。如此方慢悠悠往洋屋口而去。 第四十七章 慈化寺 慈化是一个很小的村落,这里处于群山环绕之中,在这里生活的人们,世世代代耕织农桑倒也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元朝末年,元人统治腐败,苛政如虎。在这与世无争的山中也受到牵连。至正初年,至正帝欲行改革措施,无奈元廷早已如行将就木的病徒无可救药。 时慈化村头有一寺,唤作慈化禅寺。寺中僧人彭莹玉因神奇医术深得百姓爱戴,至白莲教宣传教义至袁州,推举彭莹玉为首领。彭莹玉率众弟子愤而起义军反元,以致元廷震撼,后力竭被害与瑞州。彭莹玉众弟子遂立衣冠冢与风云岭,自此,慈化禅寺名声大噪。 席祯四人来到慈化禅寺已是黄昏,经过数日奔波,众人马都已疲惫不堪。怎奈村中并无客栈留宿,四人便借宿慈化禅寺之中。 寺中僧人都愿意跟外人谈及彭莹玉之事,因此四人也在青灯下听僧人们娓娓道来。谈及彭莹玉被害,四人皆唏嘘不已,感叹世事难料。席祯遂问僧人道:“既然彭莹玉出自贵寺,那英雄事后,葬于何处?我等晚辈当供香烛拜祭。” 一年老僧人叹道:“彭莹玉被困瑞州,后力竭被害,此时慈化众人惧怕朝廷怪罪,竟无人收殓。元廷为震慑其他义军,将彭莹玉枭首示众,终是惨不忍睹。老僧那是尚年幼,亦是一腔热血,收彭莹玉衣冠立冢于风云岭,四时拜祭。” 席祯心中一动,想起慈溪云山图中的诗来:千金浣玉足,万水向风云。独立山高处,徐徐海日昏。 席祯喃喃自语道:“万水向风云,万水向风云。”便问那老僧道:“还请大师赐教,这慈溪之水,是否流经风云岭?” 老僧惊讶道:“施主怎知慈溪之水流经风云岭?这慈溪之水分自袁水,本不叫慈溪。只是流经慈化,村民自称为慈溪。慈溪之水自袁水起,流经千金岭,再过风云岭。这慈溪之水,养活了慈化村人。” 席祯又是一惊,心中已然明了。于是他又将慈溪云山图之大概,蘸茶水画于桌上问老僧道:“可是此等形状?” 老僧笑道:“施主曾到过此处?” 席祯笑道:“数月前,晚辈四处游历,途径袁州,彼时并不知道那处便是风云岭。今日晚辈算是故地重游,今得大师告知有英雄魂灵葬于风云岭,晚辈明日定要去祭拜,以晚辈生平之望。” 老僧自是高兴,有人还记得彭莹玉还记得慈化寺,因此那老僧 便自告奋勇愿为向导。 席祯微笑道:“感大师高义,只是山路陡峭,晚辈又何忍大师移驾?倘若路途不周,那实为晚辈罪过。我等且自行前去,也算是对英雄的崇敬。” 老僧叹道:“现在这时节,英雄时代早已落幕,年轻人还能心存大义,实在是难得。也罢,我明日自当备好香烛,各位自行去便是了。” 是夜无眠,席祯的内心越来越激动,这慈溪云山图的面纱即将揭开,也算是了却了师傅和自己的一桩心事。待此间事了,便可以同俞英一起,隐居世外,不再过问这江湖之事。 正思想之时,俞英悄然出现。“席大哥,你当初也是在这袁州府遇见的晴姐姐么?”俞英突然幽幽问道。 席祯一声叹息轻声说道:“不相瞒,的确是在这袁州府,英英,你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席祯的声音是越来越弱,弱得到最后似乎自有自己才能听得清楚。 俞英望着跳跃的烛光说道:“我怎会不知你心事?你自入江西以来,一直快马加鞭,又时而心事重重。恐怕你为的不仅仅是要揭开慈溪云山图的秘密吧。”俞英说着,突然又问席祯道:“你是不是还想着她?” “英英,我……我……”席祯此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不想骗她,他想告诉俞英自己其实还是会想起关晴。但是又不敢说,他怕俞英伤心。 “你什么也不用说了”俞英注视着席祯的双眼,略带哀怨地说道:“虽然在我的心里,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并不想她。但是,我喜欢的那个席祯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不会说谎,也不会因为为了我违心地说谎。他也不是个浪荡的纨绔子弟,更不是朝秦暮楚的人。虽然我现在跟你在一起,但是在我的心里,依然总是觉得不能完完全全走进你的内心,因为我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依然留有她的位置。” 席祯此刻是五味杂陈,他很愧疚,很愧疚自己心里一直还想着关晴。但是更愧疚的是这些,俞英居然都看得很明白很清楚。同时他的内心也在经历着煎熬,也在痛苦挣扎:他思念关晴,想着关晴,甚至很想再去关月庄,很期待在关月庄能看到关晴的出现。但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俞英。 “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那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不会爱上你”俞英突然语气变得轻松起来,略带俏皮地说道:“等这里的事一了,你去找她吧,我不但不怪你,我还很 支持你。该是我的,总归是我的,如果命中注定不是我的,那无论我怎么强留我都会失去。” 听完这句话,席祯的内心依然崩溃。这是个艰难地选择,要么违背自己的心,要么让俞英伤心。无论是哪一种选择,他都很难。 俞英进而握住席祯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这首诗,我念给你听,也是念给我自己听的。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同时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席祯没有言语,只是动情地轻声呼唤着俞英的名字,紧紧地将俞英搂在怀中。 第二天一早,那老僧就准备好了香烛纸马一应祭祀用品。席祯连连谢过,携祭祀之物以及众人,随着老僧指引的方向,往风云岭而去。 一路之上,席祯与俞英半路沉默无话。裴凤本亦无话,怎奈贺雄却是个不说话就会憋疯的人,一直拉着裴凤说这说那。裴凤本来只是打算应付一下贺雄,没想到话匣子打开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她却也乐于其中,与贺雄相互打趣起来。 席祯和俞英走在二人身后,席祯突然说道:“英英,我想好了,这里的事儿一了,我还是会去找她的。不过你放心,我此时有你,已别无他想,只想余生与你一起度过。去找她,也只要知道她还好就行了,这样也算是我有始有终,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俞英微笑地看着席祯认真的脸,点了点头。她知道,此时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正属于自己了。如果不能让他给自己一个交代,往后的日子即使在一起,这也将会是永远的一个心结,那样两个人都会过得很痛苦。 “祯哥,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清楚,你去找她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我一直很相信你。”俞英此时也敞开了心声,话语中越来越带着轻松的语气,可爱,无邪的俞英似乎又慢慢地回来了。 “英英,对不起”席祯愧疚地说道:“我以前一直不能看清楚自己,也不敢正视你的感情。所以让你一直很痛苦,不过昨晚你的话,如醍醐灌顶,开我茅塞。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的爱,也谢谢你一直不离不弃的相陪。” 俞英歪着头,看着席祯,眼睛忽闪忽闪,一路小跳着说道:“你知道就好了。”四目相对,两人会心一笑。正在此时,阳光冲出云层,倾泻出万丈光芒,照耀大地。 (本章完) 还在找"诸将说封侯"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yikanxiaoshuo=) 第四十八章 衣冠冢 约莫两个时辰,四人终于来到风云岭脚下。四人围起而坐,略为休息。这是席祯取出慈溪云山图,略一对照,果然此处景色与图中景色惊人一致。四人欣喜之余,便研究起那首诗来:千金浣玉足,万水向风云。独立山高处,徐徐海日昏。 席祯念着第一句说道:“这千金浣玉足,想必就是说沿着慈溪东行,经过千金岭之意,因此这句诗是要告诉后人风云岭的位置,我想大概如此。”余下三人皆表示同意此解。 俞英歪着头念着第二句说道:“那这万水向风云,指的是什么呢?是慈溪到风云岭的那里还是什么地方?” 席祯亦不解,说道:“这恐怕要我们沿着慈溪而行,如今我们已经到山脚下,想想我们应该先找到溪水流经处。这独立高山出,我们或许要先登上山顶,至于徐徐海日昏。这里是山,哪里有海?” 贺雄嘟囔着说道:“研究这么多干什么,我们先上去再说,或许谜底就在我们上去之后才知道呢?” 席祯微笑打趣道:“老家伙,没想到平日里你老不正经,今天却说出最正经的话来,真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俞英裴凤听到席祯这么说贺雄,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贺雄脖子一横,佯怒道:“有什么好笑的,你们都学得跟这臭小子一样,没大没小。凤丫头,别笑了,你先去探路。” 裴凤欣然领命便去,不一会儿传来裴凤的呼叫声:“师叔,贺前辈,你们快来看。” 三人前去,看见一个水潭,这水潭约莫两个簸箕大小。溪水流入潭中,带起小小的漩涡,即便是如此,四人也看到这潭水碧绿,似深不见底。水潭的旁边,隐约有一条羊肠小道,同往岭上。席祯大喜过望说道:“万水向风云,哈哈,这定是万水向风云的地方。想想,此处地势低,是不是周围的水都汇向潭中?你们在看那边,是不是好像一条小路入岭?” 众人到此才恍然大悟,这万水向风云的真正意义,也不觉得都佩服起席祯来。 席祯来到小路边,伸手向裴凤说道:“你的短剑可否借我一用?” 裴凤没有说话,只是将韩三童赠与的短剑递给了席祯。自韩三童赠与短剑之后,裴凤如获至宝,整日里抚摸,每日练剑也勤快了许多。 席祯拔出宝剑,望着闪闪寒光戏谑道:“师兄啊师兄,对不起啊,委屈了你的宝剑了。”说完便挥起宝剑朝小路劈去。 贺雄看到此景,乐不可支笑道:“小子,要事你 师兄知道你拿着他的宝剑开山路,估计得气得吐血了吧,也亏你小子想得出来,做得出来。”裴凤虽然见此情景十分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四人就这样,席祯前头开路,俞英裴凤居中,贺雄断后,一边劈开山草一边朝山顶而去。 风云岭其实只是一座小山,并不像那些高大巍峨的山。到山腰时,树木越来越高大,地上的荆棘也越来越少了。踩着厚厚的落叶四人缓缓登上山顶。山顶是一块巨大的青石,青石周围光秃秃的,因此站在山顶上可以看到周遭的景色。 席祯伸了伸腿,站在青石上极目远眺,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于是他的心里便开始犯嘀咕:是不是找错了方向?是不是找错了路线?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注意到?衣冠冢在哪里?为什么没有看到? 一路披荆斩棘,饶是内力深厚,也的确是累了,四人坐在青石上一边啃着干粮一边讨论诗句的最后两句。 “师叔,我觉得,既然前面两句都有出处,我们也都应验了,那说明,最后连狙肯定也有存在的原因。我不懂什么诗句,但我隐约觉得,徐徐海日昏,应该是要等到黄昏的时候才能知道。”裴凤第一次发表意见,却也颇有见地。 席祯也觉得裴凤说的有道理,便点点头同意裴凤的分析方向,同时又问道:“那海呢?海在哪里?这里没有大海,也没有林海,什么关于海的景都没有。” 突然俞英说道:“我想,这个海不是真的海”随即手指向东面说道:“也许这里的海,说的只是那一片小的湖。”众人随着俞英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山的东面不远处有一处湖泊。因为不大,加上此时无风,湖面一平如镜。 “而且”俞英继续说道:“这片湖泊在山的东面,如果到了黄昏日照西斜之时,湖面慢慢会成为这座山的阴影,说不定这才是徐徐海日昏的真正含义。” 众人都很惊讶地看着俞英,她的分析,虽说想象力非常丰富,但是如今看来,这似乎也是最为贴切的一种解释。于是众人一致决定按照俞英的分析,等到黄昏日落之时再看是否有线索。 席祯闻着山风,风中吹来映山红的香味儿“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舒适,放松和陶醉了”他喃喃自语地说道:“若这世间能拥有永远的这样的宁静,该是多好啊。” 裴凤也被这时的宁静陶醉了,也低声感叹道:“师叔,你看现在的宁静和葬在这里的英魂,是不是很有因果?若无英烈前辈洒下鲜血和生命,我们有现在的宁静 么?” “是的,就是因为这一份宁静来得不容易,所以天地间需要走正道,需要扬正气。需要有人站出来与破坏这份宁静的人争斗并且打败他们。”席祯这句话却是像极了前辈教育晚辈的姿态,好在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依然是师叔,因此也并不违和。 “那师叔,我们现在是在做这件事么?如果我们代表了正义,那谁又代表了邪恶呢?正义和邪恶又是以什么标准来衡量的呢?”裴凤的问题似乎越来越难以回答。席祯记得,这个问题他和师兄也讨论过,他自己也很迷茫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现在很难回答你,我相信这个问题只有时间能回答出来。” 席祯正兀自说着,突然听到俞英一声叫喊:“你们快看。” 众人被她一惊醒,连忙朝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此时日已西垂。夕阳的红光正挨着山顶照射在湖面上,反射出的红光像是瀑布一样倾泻在风云岭的东面。众人也隐约在东面的山腰间看到有闪闪发光的东西。席祯不禁感叹道:“这真是巧夺天工的创意啊。谁会在这山顶上等到日落黄昏?谁又会恰好看到湖面的反射?” 众人惊奇之余,默记住发光的地方。待到发光之处才发现,这正是彭莹玉的衣冠冢所在地。 一座孤坟坐在半山腰,独自面对着这山山水水,就好像一个落幕的英雄,看着自己守护的地方,默默地护卫着。坟墓极为普通,隐藏在一个高数尺的断崖之下,墓前一碑,碑文曰:故彭将军莹玉之墓。却是极为简陋,发光之物,正是墓碑的顶端,是一面琉璃瓦。因为坟墓在断崖之下,因此挡住了落叶和泥泞,看起来就像是新放上去的一样。 席祯不禁感叹道:“任你生前如何英勇风光,死后却也是在这方寸之间。世间人人追名逐利,死后这名利依然随着肉身的毁灭而不复存在。然而,彭将军却是精神永存。” 众人亦取出祭拜之物一一列于目前,各自焚香而拜。 这时候席祯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大:为什么慈溪云山图的最终点是彭莹玉的衣冠冢?但此时他却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贺雄也看出席祯的疑惑来了,只是都无法解释清楚。若真有藏宝地,那么这藏宝地难道就是这衣冠冢?可这衣冠冢是慈化禅寺老和尚亲自而为。如果没有藏宝图,那么这慈溪云山图将最终目的指向衣冠冢又有什么目的?越想越乱,席祯的内心是异常的纠结,而贺雄心里早已将这画图之人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本章完) 还在找"诸将说封侯"免费小说? 百度直接搜索:"易看小说"看小说很简单! (.yikanxiaoshuo=) 第四十九 回援 正当一行人疑惑不解之时,裴凤突然感到一阵恍惚,心不在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她的哥哥有危险。据传双胞胎都会有心灵感应,或许这就是。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跟席祯说道:“师叔,我感觉有点不妙,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我哥似乎遇到了什么危险。” 席祯微微转过头,望着裴凤,将信将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裴凤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突然有这种感觉,这种突然而来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再说,我哥和黄大哥在鄱阳湖拖住对手我也心存忧虑。他们的身手,相要逃命应该不会是难事,但是我们在明,对方在暗,况且对方到底有所少高手,我们也不知道,所以……。” “我知道了”席祯一边回答裴凤,一边心里在想:既然已经找到图的终点,那么不管有没有宝藏,这个地方隐蔽在这里不会走丢,但是倘若他们真的遇险,那就得不偿失了。想到这里,席祯又说道:“既如此,我们暂且先回慈化寺,一切等明日再说。” 四人回程之时,俞英一路无话,近慈化寺之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晕倒下去。众人慌张不已,急忙将俞英背回寺中,那老僧略一号脉便得知缘由 “这位女施主必定是劳累过度,再兼之沾染山中露水,山风一吹,风邪入侵,以至于邪火攻心,极需静养。”那老僧不紧不慢说道。 这是裴凤从门外进来,手中拿着一张绢纸,急急忙忙说道:“师叔,你看。” 席祯接过,却见纸上两个歪歪扭扭的小字:急矣。 裴凤说道:“刚刚收到我哥的飞鸽传书,这是他的字迹。看来我的感觉是真的,我哥他们有危险,我要去救他。”说完便急着要走。贺雄也一顿着急,要与裴凤一起去。 俞英有气无力地对席祯说道:“祯哥,你也要去。” “那你呢?” 俞英给了席祯一个微笑说道:“此番前去,必有恶斗,我跟着去,必然拖累你们。况且我现在的身体,我就到这里先将养着,等你去处理好了那边的事再过来接我,不就一举两得么?” 席祯当然知道俞英说得很对,但是让她一个弱女子待在这边他也不放心,一直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俞英又说道:“堂堂男儿,当志在四方,你岂可因为我而裹足不前?你的师侄目前有危险,你作为师叔,理应前去搭救,岂能因我废大义?”席祯听完压实满脸愧疚,是啊,他还不如一女子。俞英是女子,尚且知道大义,我堂堂七尺男儿,却犹豫不决,实在是有愧。于是吩咐寺内僧人照料,宽慰俞英后连夜出发鄱阳湖。裴云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不会求救。既然求救,必是十分危急了。 且说在鄱阳湖的一处滩涂处,芦苇高杆迎风,随着春天的到来,更加的是郁郁葱葱。滩涂边上一条搁浅的船正斜停不动,两层的船儿底层被凿穿,幸而滩涂上水位不深,顶楼没有沉下。 滩涂上,芦苇茂密,郁郁葱葱。微风吹来,带起一阵浅浅的鱼腥味儿。夕阳西下的远处,数条归家的渔船,正扬着帆,带着急切地心情往炊烟升起的地方走去。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都盼望着回到家中,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扫去一天的疲倦。然而正是这样令人陶醉的夕阳下,滩涂中却是杀气腾腾。从滩涂到芦苇之间,约莫二十丈的距离,横七竖八躺着几个船工的尸体,芦苇中隐隐约约刀光闪闪。 搁浅的船幸好还有一层可用,韩三童坐在船舱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芦苇丛,若有所思。船老大躲在船舱的一角,不住地瑟瑟发抖,想哭泣,却又不敢出声。裴云的左手缠着的白布,渗出丝丝血迹。黄圭头发蓬乱,脸上污泥水渍夹杂着血迹,两眼通红,也是杀气腾腾。倾斜的桌子上,横七竖八放着几支带血的箭簇和断了的箭羽。船舱内一片寂静,仿佛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大师伯,我们冲出去吧,我带头冲出去,你们跟在我身后。大不了我这条命搁在这里,只要大家能逃出去。”裴云突然喘着粗气,望着芦苇恶狠狠地说道。但是也由于突然激动,扯到了左臂的伤口,顿时疼地龇牙咧嘴。 黄圭立马拦住说道:“不可,不可鲁莽,韩前辈正在想办法。再说我们也飞鸽传书出去,不多日你师叔他们都会来,此时冲出去,那不是枉做牺牲了吗?” 裴云近乎吼道:“我们困在这里这么多天了,已经没有吃的了,如果不想办法冲出去,就算没有被射死,也会被饿死在这里的。” 韩三童沉默了半晌,慢悠悠说道:“快了,快了,按照日子来算,他们应该是快到了。我们在这里,他们的弓箭拿我们也没有办法。大家都养好体力,护好伤口,等他们来时,就可以里应外合冲出去。”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慢慢地,四周开始进入了更加可怕的安静,连水里的虫儿都不敢鸣叫。突然,韩三童看见芦苇纵深处在余晖中起了一阵骚乱,同时裴云按剑而起,兴奋地说道:“妹妹”。 韩三童立刻回头,问道:“你能确定吗?” 裴云兴奋地道:“大师伯,我能肯定,能肯定,我能感应到,就是她。” 韩三童立刻对黄圭和裴云说道:“你们准备,我们要冲出去了”转头又对船老大说:“船家,你待在此处,切勿乱跑,待我们料理好岸上的事情,你才可以出来,否则,乱刀中我无法照顾到你,恐你性命不保。” 裴云,黄圭登时激动起来,跃跃欲试,而船老大则睁着一双恐怖的双眼,不敢说话。 韩三童一掌朝船身打去,瞬间就抓了几张木板在手。只见他将一块木板抛入水中,纵身一跃,足尖在木板上轻轻一点,再度纵起,再抛入第二块木板。如此往复,几起几纵,便到了岸上。裴云和黄圭如法炮制,跟着也来到岸上。 芦苇中同时也嗖嗖嗖射出弓箭来,只是还没有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只见席祯突然从芦苇中冲出来,拉住韩三童道:“大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韩三童急忙说道:“闲话后叙,先解决对手脱困。” 正说间,数十人举着火把,从其他芦苇中冲了出来,将韩三童,席祯,裴云,黄圭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人,穿着黑袍,略苍白的脸上冷若冰霜。左右并排站着袁珙,道衍,邱烈和那黑白二人。 那人轻咳两声,掏出手帕捂着嘴,扯着尖嗓子说道:“韩大侠,今夜万里无云,恐怕你追云剑今日无云可追了。” 韩三童背着手,冷冷地看着那人,剑眉一挑沉声说道:“是吗?恐怕如果我要走,没人留得住。” 那人突然狂笑几声说道:“不愧是追云剑韩大侠,深陷绝境还能如此淡定,在下佩服。韩大侠武功盖世,我家主上又爱才若渴,韩大侠何不弃暗投明?何苦挣扎做明珠暗投之事?这岂是大丈夫所为?” 席祯突然高声戏谑说道:“我们是不是大丈夫这不打紧,但是我知道,阁下肯定不是大丈夫。” 韩三童望着席祯微微一笑,那人却也不怒,不阴不阳说道:“席少侠不愧是武当高足,不但手上功夫了得,这嘴上功夫也是一绝。你们今日若归顺,从前之事,自当一笔勾销,否则,今日恐怕也由不得你们了。” 正说间,人群中又走来一人,席祯定睛一看,赫然是自己的二师兄梅殷。只见梅殷面若寒霜,看着裴云怒道:“畜生,连你也背叛我,今日你若悔悟,你我依然师徒情缘不变。若死不悔改,今日我就要清理门户。” 裴云面露恐惧,畏畏缩缩躲在席祯身后,不敢说话。席祯满脸不可思议盯着梅殷。韩三童幽幽说道:“你没死,上次居然没有死,那好,那今日你必死。” 那黑衣人见众人执拗,亦知诱降已经不可能,便挥了挥手,人群中跳出三个穿着肚兜的少年:这三人约莫十二三岁的年龄,每人都穿着肚兜,双手各执一铁环,双眼空洞无光,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了便不寒而栗。 韩三童惊呼:“三才童子?”随即用手指着那人说道:“马三保,果然是你马三保,看来我猜的一点儿都没有错。你这阉狗奴才,居然也行大逆不道之事,不怕天下人用唾沫淹死你和你的主子?” 第五十章 马三保 那人怪笑了几声,仿佛默认韩三童的话,席祯侧着头问韩三童:“马三保是什么人?” 韩三童朝马三保努努嘴说道:“一个阉狗而已。” 马三保笑完说道:“韩大侠呀韩大侠,怎么会如此糊涂啊,今日之后,无人知道我所做的事情。”随即又冷冰冰沉声说道:“因为死人是不可能将今天的事传出去的。”说罢又一挥手,三才童子挺环攻来。 这三才童子,用的是三才阵。这三才这,天地人也,三才阵便是从天地人的寓意演化而来。三者互为犄角,一个受到攻击,余下两个变会立即包抄过来,将敌人困在中心,直至力竭身死。韩三童低声说道:“你们替我盯住其他人。”便纵身一跃,应战三才童子。 只见韩三童迎上前去,右手一掌软绵绵拍出。这一掌看似软绵绵,却是蕴藏强悍内力,虽然没有掌风,但是能立刻让对手感受到千钧压力。 三才童子似乎没有感觉,也没有感情,只知道往前攻击。韩三童这一掌击去,三人竟然不躲,铁环生生迎上这一掌。只听得嘭的一声,其中一个童子被击飞丈余,口中鲜血狂吐。另两个童子四只铁环呼呼带风,居然没有招式一般径直砸向韩三童,而适才被击飞的童子居然面无表情,一个鲤鱼打挺,丝毫不受影响似的起身继续攻来。 韩三童不敢大意,收敛心神,与三才童子战作一团。 这边,袁珙和道衍也缓缓走来,袁珙阴笑道:“席少侠,我们又见面了,今天,贫僧和袁庄主再来领教席少侠高招,还望不吝赐教。” 席祯满不在乎地说道:“姚广孝,你要打就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难道子阳子前辈没教你少说废话吗?”话虽满不在乎,但是心里也知道大意不得,随即缓缓拿出铁扇,右手也缓缓往腰间秋水剑摸去。 道衍被呛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幸好是夜晚,看不清这脸上的变化。随即跟袁珙一个眼神招呼,两人同时一左一右欺身而来。 这打斗的场面,甚是精彩,双方你来我往,紧张至极。这边韩三童一掌退开三才童子,心里暗自想到:这三才童子号称不伤,果然所传不虚,然而这三才童子目光呆滞,定然是被马三保用邪法操控。如今人少,对方人多,却是拖延不得。看来要将这三才童子打退,除非找到罩门或者直接毙杀,否则拖至时间一长,我们必定吃亏。 想到这里,韩三童一声清啸冲天而起,身形突然拔高数丈,灵锋宝剑瞬间出鞘,居高而下朝三才童子斩去。这三才童子的确是被马三保所控制,像是抽调了灵魂的驱壳,不知疼痛,也无感情,更无知觉。 马三保见韩三童出剑,暗叫一声不妙,正欲施法召回三才童子。然而一切都晚了,三才童子见长剑袭来,连忙举铁环相迎。却不知这灵锋宝剑锋利无比,更兼韩三童内力深厚,这一剑又灌注十成的内力。当当当数声之后,三人均被拦腰斩断,自此再无攻击力。 韩三童解决了三才童子,剑诀指向马三保,但是却看着梅殷说道:“等我解决这阉人,再来清理门户。”随即纵身长剑朝马三保刺去。 这边道衍和袁珙正与席祯胶着,道衍余光看到韩三童亮出灵锋宝剑,一招击杀三才童子。心里更是惊骇不已,大声吼道:“你们怎么会有灵锋、秋水剑?怎么会有?” 席祯一边将秋水剑刺向道衍,一边铁扇直点袁珙肩井穴,一边笑嘻嘻地说道:“这是子阳子前辈赠与我俩,要我和师兄除去你这个败类之后再度归还。” 道衍一听,登时气的破口大骂道:“这老东西,当初传我武功,却一直不肯传宝剑与我,今日却将宝剑赠与外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席祯一听,瞬时就乐了,一边攻击一边说道:“子阳子前辈有先见之明,早就见你身不正,必走邪路,怎肯把宝剑传与你?” 道衍听罢,退了几步,阴测测地说道:“既然如此,今天你就留下秋水剑和性命吧。”话音刚落,佛珠竖起,脸上瞬间爆紫色,劲风吹得僧衣猎猎作响说道:“你以为我就学那老东西的功夫吗?老子当年是带艺投师。” 只见道衍踏着罡步,掌风如雷,每一击都如有千钧之力。袁珙见状,也突然深吸一口气,手臂青筋暴涨,十指利爪如刃抓来。 席祯一声断喝:“天山绝门抓,天罡奔雷手,好,来得好。”随即秋水剑划过一道圆,剑气居然凝聚空中形成太极图,剑法也忽然慢了下来。 那边,韩三童长剑正直取马三保,马三保怀中抽出一根长鞭,呼地扫过来,长鞭所到之处,在地上打出深深的印痕。韩三童知马三保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且长鞭又长过宝剑,不得不凝神静气不敢有半点马虎,不得不在长鞭的攻击范围之外腾挪闪跳,伺机找到破绽。 马三保看似气定神闲,但是他也知道,一旦韩三童近身,长鞭的优势就会尽失,届时反而韩三童的宝剑却可以碾压一切。因此,他一边发招催动长鞭呼啸,一边幽幽讥笑道:“韩大侠,这随着长鞭跳舞的感觉如何?没想到韩大侠不仅武艺高强,舞姿也是优美的紧啊。” 韩三童不禁一怒,但是瞬间又想到马三保的意图,不怒反笑道:“你有把握把我们全部绞杀吗?如果没有,那你和朱棣的阴谋恐怕会立刻传至朝廷皇上的耳朵里,以皇上的性格,你觉得你们能保全吗?” 马三保哈哈一笑:“放心,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今天一切都在咱家的掌握之中,你也不必激怒我。” 韩三童一纵身,跳开长鞭的攻击,微笑说道:“你太不了解我师弟了,但是我了解,你不觉得我们还有人没出现吗?你真的觉得邱烈和你身后那几十人能挡得住贺雄吗?”韩三童虽然不知道贺雄在哪里,但是发现他不在场,却也想到了定是自己师弟的安排。于是便把话说明白,或许能有奇效。 果不其然,马三保突然也想到了贺雄不在。而今自己又被韩三童缠住,若贺雄突然出现,即使梅殷能挡,但是其他人恐怕就不是杀红了眼的裴云和黄圭的对手了。更何况,贺雄在暗处,他们在明处,贺雄不论去了哪里,都是极大地祸害。想到这里,浑身不禁打了个冷颤,还是棋差一招。 马三保这一分神,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可能不怎么样,但是在韩三童这样的高手眼里看起来,那就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韩三童不会让这样的机会白白丢失的,只见他宝剑平指,身形如鬼魅般激射而出。左手袖口同时打出两枚袖箭,直打马三保印堂和膻中穴。 马三保一惊,立马回过神,躲掉了印堂那枚袖箭,左手一拍同时拍掉了另一只袖箭。而如此一来,右手长鞭就再次慢了下来,如此,胸前便门户大开,韩三童的速度又快。只得一身大吼,双眼瞬间通红,气劲吹得头发四散,犹如地狱的魔鬼一般恐怖,欲硬生生接住这一剑。 却不知韩三童打出的袖箭根本就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他知道这两支袖箭一定不能击中,但是可以分神。高手之间搏斗,往往来不得半点马虎,一旦分神,破绽就现,必败无疑。 就在韩三童长剑即将刺到马三保之时,突然梅殷举剑斩向韩三童的宝剑,同时身体往前一顶。这一来,虽然锋利的灵锋宝剑斩断了梅殷的剑,但同时灵锋宝剑剑尖也往下一抖,攻势力道缓减,刺在梅殷的左臂,一直刺穿,鲜血激喷而出。韩三童内心一痛,但是又不得不直直抽出宝剑,冷冷说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梅殷顺势往后撞去,直直撞在马三保怀里。这是席祯也越战越勇,太极剑大展神威硬是逼得袁珙和道衍节节败退十分狼狈。但是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挨了袁珙一掌,半边脸肿地通红,身上也被道衍一脚踢中,虽然太极卸去了力道,没有内伤,但是疼痛却也让他龇牙咧嘴。 正在这时候,忽然芦苇中一胖一瘦两个声影跳将出来,贺雄的声音同时传来:“这里打架居然打地这么热闹,少了我贺某人怎么可以?我来了我来了。”同时裴凤手里洒出一片银针,这夜色是银针的最好的掩护,那一群人瞬间就有几人倒地痛苦不已。 贺雄一出,一拳直接砸向众人,立马就有两人跌出几丈之外。这一来气势可不同,众人皆被贺雄吓住,双腿发抖。贺雄立刻指着道衍吼道:“师兄,收手吧,难道真要我或者师傅他老人家将你正法么?” 马三保一见情况不妙,情知今日之局已破,不可再添损失了,便低声喝出撤退的声音。众人也立即扶起受伤的人,疾退而走。 席祯等人也没有追上去,所谓穷寇莫追,如今既然真相大白,回京告知朱允炆知晓便可以了。 第五十一章 一封家书 韩三童正欲松一口气,忽然听得扑通一声,回看过去,居然是席祯就这么硬生生栽倒下去。韩三童和贺雄登时一惊,该不会是刚才打斗的时候伤到了哪里了吧,急忙冲过去,只见席祯已然不省人事。 众人扶住席祯,韩三童急忙搭脉,片刻间眉头皱在一起,喃喃自语道:“奇怪啊,真是奇怪啊。”其他人见状,也是急的不得了,连忙异口同声问道:“到底怎么了?奇怪什么?” “他无碍,没有收到内伤”众人心一松,又听到韩三童说道:“但是奇怪的是…….”众人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奇怪的是他体内真气忽而强如闪电,忽而平若流水,忽而微弱不已,我平生实未碰见这奇怪的事情,但是生命无大碍。”众人心情很复杂,只得先将席祯背到城镇住下,且回京城再说。 京城家中,大厅内人头攒动,朱允炆、黄子澄、齐泰都来了,还请来了宫中太医。但是太医们号过脉之后只是摇头走开,朱允炆记得脸红脖子粗,不住地问道:“我大哥究竟怎么了?若治不好他,你们都得问罪。”太医们个个都吓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都说此症状生平未见。 黄子澄劝过朱允炆,让太医们都走之后,俞英忽然跑出来说道,席祯醒了。众人又赶过去,只见席祯睁着双眼,空洞无神,嘴里喃喃自语,却听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韩三童见过,心如刀绞,决定将席祯带回武当,看师傅是否有办法。众人沉默不语,贺雄像是一个呆子一样坐在门槛上低着头,俞英哭得像是个泪人儿一样。原来回来之时,裴凤特意转道慈化寺将俞英接回。 复又来到厅前,韩三童很平静地说道:“殿下,我师弟应该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遂又支走其他人,只留朱允炆、黄子澄。齐泰在身边,说道:“人多口杂,有些事不方便说出来,如今我也可以说了,也不枉我师弟一番辛苦。目前已经知道麒麟会以及来客庄的幕后,就是燕王朱棣。”遂把近来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朱允炆波澜不惊,取出一封书信给韩三童说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韩大侠且看这封信。”韩三童接过信笺,赫然是朱棣写给朱允炆的信,信曰: 允炆吾侄,劣叔与北平府,今日方知所发生之事。吾未曾约束下属,叔之罪也,然下属之人,暗自胡乱揣度为叔心思,吾定不轻饶。 如今北元战事吃紧,为叔日夜不寐,尝长吁短叹,皆为破元之策而烦忧。下属却误会吾意,胡作非为,此动摇我大明之根本也。贤侄与私是吾侄,于公乃我大明储君,吾等同为一家人,定然要维护我大明朱家天下昌盛长治久安。叔在北,亦为巩固我朱家江山,为贤侄解决后顾之忧。待愚叔破元之日,定然与贤侄请罪。 至于姚广孝等人,皆知兵法韬略,乃愚叔左右文武肱骨,还请贤侄念在破元人才之需。愚叔定当严惩不贷,且暂准其戴罪立功,他日定押解上京与贤侄发落。 贤侄可闻周,召谓之成王乎?愚叔愿为周、召之事矣,安能有他求?切莫煮豆燃豆箕之事重复矣。 贤侄即为皇储,定能识得大体,愚亦上书父皇,破元之后,交还兵权,辅佐我贤侄成就周公成王之事也。 愚叔百拜顿首,翘首以盼贤侄执神器而天下安。 “皇叔亦上书朝廷,将兵权暂调拨与他破北元,我亦力主其事。”朱允炆轻叹一口气,幽幽说道。 韩三童皱了皱眉,说道:“这是缓兵之计,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以退为进,先麻痹你们,然后再施疏不间亲之计。” 黄子澄叹道:“我们亦知道这有可能是缓兵之计,但是燕王不但上书要求减撤兵权,更是将长子和次子派来京城为质。更兼之北元猖獗,如今朝廷之中,能征善战之将如凤毛麟角,皇上也只得应允。” 齐泰也说道:“如今这真的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韩三童长叹说道:“我们只是江湖草民,因胸中义气,为大义而为。然具体怎么做,那是朝廷的事,我等草民,只要心中无愧便知足了。” 朱允炆起身,一长揖说道:“韩大侠与我大哥忠义千秋,我岂能不知?只是叔侄亲情,此乃天意,割舍不断。再加上王叔何曾似如今这等卑微?我想他必不敢再犯,请韩大侠宽心。” 韩三童正色道:“恕我直言,在下并不关心朝廷之事,只是我师弟机缘巧合涉入其中,我只担心我的师弟。至于刚才把所有事情告知与诸位,只是不想让师弟的努力白费,其他的,在下一概不管。我们是行走江湖之人,朝廷之人常说我们江湖之人侠以武犯禁,本就对立。因此诸位也大可放心,我韩某不会犯禁,我师弟想必使命也已完成。多留数日,待师弟稍微痊愈之时,在下带师弟回武当救治。诸位,恕我韩某不奉陪,诸位告辞。”言毕径直走向内堂去看席祯去了。 齐泰略有不悦,但是朱允炆和黄子澄却不以为然。三人唤来黄圭,黄圭入内拜见完,便说起一路之事,众人尽皆唏嘘。 北平城一庄园内,梅殷左手已然基本恢复,马三保笑脸盈盈对梅殷说道:“梅大侠已然无大碍?” 梅殷欠身说道:“多谢关心,梅某已经无大碍,皮肉之伤而已。”随即恨恨说道:“可惜,他们坏了我们的大事。” 马三保微微一笑说道:“此事怪咱家没有考虑周全,咱家已向王爷请罪,姚少师也向王爷献计以退为进。王爷派出两位世子前往为质,亦上书朝廷恳求交出兵权。朝廷之中现无人能领兵破元,兼之朱允炆也未将所有的事情上报,故而朝廷只是训斥了王爷。但这也并非坏事,常言道祸兮福所伏,福兮祸所依,也许朝廷也正因为此事放松警惕也不迟。如今我等只需韬光养晦即可,来日定大有可为。” 梅殷闻言点头说道:“姚少师真当世诸葛,在下亦是佩服的紧。” 马三保呷了一口茶又道:“那日若非梅大侠为咱家挡住那一剑,咱家今日就不会在此了,咱家也上报过王爷,王爷大为倾心,待空闲之日,定会召见。梅大侠他日飞黄腾达,可莫忘咱家今日举荐之事。” 梅殷抱拳正色道:“梅某不敢,多谢大人为梅某进言,他日富贵,亦是大人之恩德,梅某岂敢忘却?” 马三保哈哈大笑说道:“梅大侠果真爽快之人,这间庄园已是梅大侠所有,梅大侠大可安心住下,他日咱家再来造访。” 二人一番恭维,自是亲近了不少。自此,梅殷便在北平城住下,修文习武,欲以将来大有作为。 且说席祯,经过数日调养固本,已经会经常醒来,只是每次醒来,眼神依然空洞浑身无力。每天就重复着醒来,昏睡。众人皆担心不已,尤其是俞英,终日守候在床头不敢离去,生怕发生意外,也怕席祯醒来之时看不见她。 韩三童每日都会数次前来看望席祯,此时内外皆偃旗息鼓,并无大事发生。因此,每次韩三童过来,都会花巨大的精力为席祯输入真气。 贺雄却是像换了心性一般,总是沉默不语。裴云裴凤二人虽然也十分担心席祯的情况,但是二人却也无能为力,只有每日勤习武练功,只待席祯醒来能看到他们的进步而为他们高兴。整个大家庭的氛围越发的沉重,往日的欢乐也随着席祯的躺下变得似乎远去了。 这一日,韩三童再次赶来,见席祯虽然并未有好转,但是依然状态大好,便决定与贺雄待席祯回武当治疗。裴云裴凤也要跟着去,毕竟也是武当弟子,却还未见过师尊,韩三童转念一想,也没有反驳,一行人买来一辆车,就这么带着席祯回了武当。 第五十二章 山中日月 武当山庄严肃穆,钟声时而想起,研习道法者,研习武学者比比皆是。在席祯的房间内,众人都用急切的目光看着殷梨亭。号过脉之后,殷梨亭缓缓起身,问众人道:“祯儿有此症状可是何时?” 俞英连忙答道:“回真人,前往江西之前,祯哥就略有这样的情况,时而昏迷,时而精神。” 贺雄想起了什么,连忙也说到:“是,对,我记起来了,那时候他说他进入了什么幻觉,之后讲给我们听。后来俞英姑娘念过一段咒语,之后他就时而会这样了,只是不知道俞姑娘施了什么咒。” 遂将席祯环境之事托盘说出,俞英也补充道当时念的是道家《清心咒》。殷梨亭了然于胸,微笑道:“无妨,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然后又看着俞英,慈祥地说道:“祯儿若能度过此劫,尽是姑娘的功劳。”遂将众人支出门去。众人更是疑惑不解,但也只得出去,守候在门外。 半柱香过去,随着吱呀一声门开,殷梨亭略感疲倦地走出来,额头上还渗着丝丝汗水。韩三童急忙上前扶住师傅,关切地问道:“师傅,你怎么了?师弟呢?” 殷梨亭摆摆手,轻声说道:“为师没事,你师弟也没事,为师要回去打坐,你们进去陪陪他吧。”声音中居然带着丝丝颤抖。 韩三童从未见过自己的师傅这样,想来定是耗费了太多的真气,便想扶着师傅回去休息。谁料殷梨亭轻轻推开韩三童,说道:“三童,此时此刻,你的师弟最需要你,为师虽然耗了点真气,但是并无大碍,调息一阵子就没事儿了。你快去吧,恰好他也有事情相要问你。” 待到众人复又离去,已然华灯初上。韩三童在席祯和众人叽叽喳喳的言语中知道,师傅耗费真力,打通了席祯的玄关,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自己了。韩三童看着已经能勉强下地的席祯,内心五味杂陈却又很平静地说道:“接下来能不能突破,全靠你自己了,你有没有信心?” 席祯点了点头,一脸疲惫却又幸福地说道:“总是让师傅和大师兄操心,我这个做徒弟的真是不孝,做师弟的也不称职。对了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鄱阳湖?” 韩三童望了一眼席祯,眼神中似乎在问:一定要今天说吗?席祯读懂了这个眼神,点了点头。 韩三童背过身去,幽幽说道:“那日你与我道别,我其实一直在追查马三保的行踪。当我基本上得知马三保来历之时,突然听到麒麟会传闻,说是西域无常在安庆发现你的行踪,并请求支援。我听到这个消息,便匆匆忙忙赶到安庆,哪知你们早已走了。待我赶到鄱阳湖的时候,正见马三保带着众人正水路追击,我当时以为你在船中,便顾不得许多,雇了条小舟便冲上去。” 韩三童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上了船之后我才想到,你是个精灵鬼,应该有脱身之计。但那时已经来不及,马三保派人凿穿了我们的船,虽然水鬼被我们杀了,但船也不得不搁浅。我们正欲冲上岸去,却不了马三保在芦苇中埋伏了弓箭手,于是情急之中,裴云发出了求救信号。之后的一切,你也就知道了。” 席祯满脸的愧疚说道:“师兄,都是我不好,你本来应该在江湖中来去自如行侠仗义的汉子,却为了我,让你几次冒险。师兄,这恩义,我该怎么还?” 韩三童皱了皱眉,又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但在席祯面前终究是忍不住。韩三童展颜一笑:“师弟,你我系出同门,我是你师兄,就应该照料你,直到你长大,懂事,明白吗?” “可是二师兄呢?”席祯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师兄跟我们说的一切,你应该知道二师兄是为了什么。那你那天为何还要伤他?” 韩三童笑容瞬间凝固,心痛地说道:“唉,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如果不是当时你二师兄的眼神一直哀求与我,你以为我真的会对自己的师弟下手?你遇到了一点挫折就会耍脾气,撒娇。可你知不知道,我们三兄弟当中,最难的,也是扛住了所有一切的,都是你二师兄啊。”随即又长叹一声说道:“师弟,为兄知道你心里的苦,但愿你一切都好。” 席祯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知道二师兄只能暂时待在那边。因为当时他可能预感到了马三保的行动必然失败,但是同时我方也不能将他们全部铲除,甚至幕后也许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终于他开始慢慢地了解自己的师兄在做什么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汗颜起来,嗫嚅说道:“大师兄,对不起,我误会你了,都怪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韩三童转过身,和颜悦色地说道:“你刚恢复,需要时间静养,你自己好好休息,我要去看看师傅。”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席祯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发呆,席祯一直觉得师兄的背影很高大,很有安全感。 大师兄走了,只留下席祯一个人,望着烛台上跳跃的灯光发呆。他还是有些许疑点没有弄明白,虽然师傅和师兄曾经告诉过他关月的情况,但是他现在依然不知道关月在这件事情当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还有二师兄到底是什么身份,他一直都看不明白,似乎朱允炆和黄子澄并不排斥他。当然还有俞英,他很爱俞英,想到这里眼前又是以往的一幕幕:慈溪县的相遇是无意还是有意?如果是有意,那么她又是什么人?又想得到什么?还有慈溪阴谋虽然被裴云破坏,但是江湖上对他的追杀似乎并没与完全停止。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慈溪云山图宝藏的秘密:为什么会在彭莹玉衣冠冢处?里面到底有没有宝藏?一切的一切都接踵而至,把他的脑袋塞得满满的,他不想去想,但又不得不去想。 殷梨亭的书房也是灯火通明,此时他如一个慈祥的先知,没有威严的面孔却给人威严的压迫感。端坐太师椅上,殷梨亭喝着茶,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裴云裴凤被一个道童领至,二人进门慌忙下跪行礼,口中异口同声唱喏道:“徒孙裴云裴凤拜见师祖爷,弟子本该早来拜见,只是见师祖爷在给师叔医治,一直不敢打扰,还请师祖爷宽恕我兄妹二人大不敬之罪。” 殷梨亭见这二人形貌靓丽又是练武的材料,不禁觉得十分开心起来,想到武当一脉人杰地灵,自然欢喜异常。 “殷儿好眼力,收得两个好徒弟,武当一脉将来还是要靠你们去发扬光大。”殷梨亭笑意如花慈祥地扶起二人之时情不自禁地想试试二人功力,便在抬手之时带了两分功力。 兄妹两个何等聪明,感知到内力涌来,必是师祖爷要试自己武功,但是二人又怕冲撞师祖爷,故而不敢施全力,只是一边运功抵抗,一边俯身下拜。殷梨亭微微一笑,抬手间如清风拂面。瞬间也得知二人功力,便笑道:“见过礼了,就不要再多礼了,殷儿常年不在我的身边,看到你们就是看到他了,他如今可还好?” 裴凤嘴甜,左一句师祖爷右一句师祖爷,殷梨亭也是受用的很渐渐地二人便不再拘谨,三人却是聊得不亦乐乎,直至韩三童到来。 “三童,你梅师弟多年未回武当,这太极剑的精要也并未习得,此二子天资聪慧,是可造之材。明日起你代你梅师弟将太极剑授与他二人。”殷梨亭指着裴云裴凤对韩三童说道。 韩三童领命,裴凤又将时常练功之时所遇到的问题一一询问师祖爷,殷梨亭一者着实喜爱,二者也觉得愧疚梅殷,便也不顾长幼秩序,一一解答。 第五十三章 闭关 山中日月长,众人在武当学艺的学艺,养伤的养伤,不几日,裴云裴凤逐渐掌握太极剑。只需再加勤学苦练,武功却是不断精进,只是裴云的内力修为却是并未提高多少。席祯也渐渐恢复元气,这一日正与师傅后院赏花。 “祯儿,这段时间的休养,你基本上恢复的很快,只是你现在是不是依然觉得疑惑未解?”殷梨亭摆动佛尘,轻身问道。 席祯望着师傅,虽然神采依旧,却感觉到师傅越来越苍老,心中愧疚之情不禁再次涌出,歉疚地说道:“师傅,您老人家比徒儿上次看到似乎老了些。” 殷梨亭拈着胡须呵呵笑道:“孩子,你须知道,天地时序轮转,春夏秋冬变更,实乃自然之理,是没有力量可以抗拒的。人乃天地精气所化,故而如同万物,未有永恒。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必经阶段。与天地之间修行,当养浩然正气,明天地轮回之理。淡看生死之玄关,如此,身心得以融入宇宙之无极,你可明白?” 席祯若有所悟,连忙谢过师傅的教诲。 殷梨亭又道:“如今你依然会时而昏睡无力,时而醒来。那是因为遇上了修炼的瓶颈。每个人都会遇上瓶颈,而且因为每个人的不同他们遇到瓶颈只是所表现出来的状态也不同。你在瓶颈期没有得到很好的疏导,更强行鄱阳湖一战,因此,你的情况会更加糟糕。然而,福祸相依,你也不用太担忧此事,如果你能够专心突破瓶颈,则会上升一个境界,跟现在的你不可同日而语。” “那万一没有突破呢?” “万一没有突破”殷梨亭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没有突破。那就极有可能经脉紊乱,届时很有可能走火入魔。若果真如斯,轻则经脉尽毁武功尽失,重则伤及性命。福祸相依便是此理。而此时,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得到你,所以,祯儿,你准备好了吗?” 席祯问道:“师傅的意思是,徒儿此时面临玄关,应自我领悟突破,应该闭关?” 殷梨亭点点头,微笑说道:“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这本是好是,但是也正是因为悟性极高,反而有可能胡思乱想,多想而堕入魔道。天资和悟性是一把双刃剑,也有可能伤到自己,从明天开始,我会让弟子们将后山小筑安排好,你自己去悟。” “那,悟道闭关,多久能成?” “此事你居然还需要问?少则一两日或许就顿悟,多则数日数月甚至数十年。总之,只要你悟道了,你才有新的生机,明天你就去吧。”殷梨亭不再言语,席祯也欣然接受。 武当山后山有一禅院,禅院之后有一竹林,竹林中有一小筑。此时正是春日细语时节,白鸟鸣于林间,和着溪水叮咚;微风吹来,山林中泥土的清香带着花香绵绵而来,沁人心脾;新生的竹笋也开始慢慢地探出了头,迫不及待地吸收这山间的灵气。席祯很喜欢这里,自小就喜欢一个人来这里挖笋,去溪边捉鱼。而如今来这里,却不是为了这些童年的乐趣。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天地间的精华,随着小筑的竹帘关上,四处似乎也变得安静了。 席祯躺在竹床上,闻着满屋的檀香,不觉困意袭来。这檀香经过高手匠人加工,所增添的材料,有安神之效,故而席祯很快便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那幻境再度袭来,他感觉身处无边的黑暗之中,彷徨不知所措。忽然眼前不远处出现一缕光亮,此时的他犹如颠簸汪洋大海之中突然发现一块漂浮的木板一样。于是他拼命地追过去,谁知道这光亮却是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也不知道追了多久,他累得气喘吁吁,心中不断想到,难道这幻境之中也这么现实?如果这就是现实?那曾经的现实又是什么?难道是另一重幻境?如果是这样,那我岂不是从一层幻境走入另一层幻境? 正思考间,那光亮突然变大,将幻境照亮如同白昼,但是依然是一片白光茫茫,毫无边际。他开始慌了,这里丝毫没有方向,没有边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他揉了揉双眼,隐约看到一黑一白二人正在打斗。他仔细定睛一看,这二人打扮形貌正如同那西域双鬼,只是西域双鬼面露凶光而这二人,白者犹若仙风道骨,黑者犹如地狱恶神。 那黑者招招凶险,均至白者要害,似乎要取其性命,且一边发招一边恶狠狠说道:“我既然主死,那此间之物,都要死。” 那白者似乎每次都能化解黑者的招式,且谈笑自若道:“如此说来,你如今也是生还者,那岂不是你自己也要死去?我岂可坐观你作恶?” 黑者又道:“天理昭昭,死者必然轮回,若只生不死,那这茫茫宇宙,岂不岂不是违反天理循环?”席祯得,不禁心里想道:的确,若无死,只有生,世界岂不是非常恐怖?那邪者恒邪,正者恒正? 白者又答道:“若这宇宙之中如你所愿,皆死,那一片死气,又要这苍茫宇宙何用?无生,又何来天理循环?”席祯闻言又想到:也对,如果只有死,没有生那岂不是一片死气?那又有何意义呢? 想到这里,席祯不禁开口喊道:“既如此,那为何不生死都相同,生死都互相存在呢?” 孰知那黑白二人闻言,望向席祯怒道:“你是何人?来这里管我们的事何干?”言罢竟然联手向席祯打来。席祯一个跳跃,方躲开袭来的双掌,未曾想双脚接踵而至。席祯一边狼狈不堪躲避,一边说道:“二位仙尊,这又是不知为何?晚辈只是见二人所言皆有道理,因此,晚辈觉得生死若能共存,那天理循环才能真正存在。” 那二人可不管,招式一招接着一招,如滔滔大河,连绵不绝。席祯此时的狼狈,自己却是看不到,不一会儿,身上已然多次中招,疼痛难忍。这是席祯彻底的怒了,指着黑白二人道:“我好心调解你二人,你二人却不识好歹,当真以为我不敢还手么?” 黑者一阵狂笑道:“我二人争执,关你凡夫俗子什么事?这么喜欢管闲事那我就先解决你。”言罢掌风如雷迅如闪电连连击出几掌,掌掌都打要害,犹如泰山压顶。正这时,那白者嘿嘿一笑,连忙截下黑者招数说道:“不可使其死,我偏要使其生。” 如此一来二去,三人竟战作一团,不可开交。席祯在混战中却是时常招式用老,相比二人便相形见绌了。但是好在他悟性极高,竟在混战中现学现卖,却也能保得自身无虞。 如此又不知过了多久,席祯突然发怒,仰天长啸。黑白二人竟然闻得啸声都停了下来,怔怔望着他。席祯一下子也蒙了,只得讷讷说道:“二位且听我一言,若晚辈说得不对,你二人再争执如何?” 见二人不做声,似是默认,席祯说道:“这生,使万物有承载延续,死则使得万物终有使命和终结。死能使生者有善恶忠奸之报,都是好事,为何要如此不可开交?若有生无死,奸恶之徒便长生与天地之间,似如此,便是污浊不堪,生者亦自愧也。若有死无生,万物终将走向终结,如此一来,天地之间只有一片苍茫,毫无生机,那要这宇宙又有何用?最好的办法就是生死共存,万物有始有终,如此才有天理循环之说,二位不知晚辈说的可正确?” 那黑白二人陡然一震,各自思虑良久,忽而相视一笑说道:“凡夫俗子,也有正理,天道循环,正是此理。”又异口同声对席祯说道:“凡间小子,所言极是,如此你便去吧。”说完,二人四手一挥,席祯一个措手不及,被掌风席卷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去。 第五十四章 顿悟 又不知过了多久,就像是大海中的一条小船一样晃晃荡荡,当落地时席祯睁开眼,一阵绝望再度袭来。他发现又回到了适才的起点,于是他不住地懊恼,后悔适才没有问清楚那二人怎样才能走出去。然而一切的后悔都没有用,问题还是需要靠自己解决。席祯凭着自己的感觉不住地在黑暗之中摸索前进。 也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眼前的光亮又突然出现。这回,他毫不犹豫地待在原地没有追逐。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旦追逐,那光亮变会不停地移动,让自己徒劳。就在他看着那一点光亮,暗自想办法之时,光亮的照射下缓缓走来一人。待那人走到近处席祯才努力辨识到此人正是那马三保。 席祯一见到马三保,气便不打一处来,指着马三保怒道:“你这阉人,奸贼,来此作甚?” 哪晓得马三保并未回答他,只是阴测测一笑说道:“奸贼?如果我是奸贼,那你又是什么?正义的斗士吗?既如此,又是谁告诉你的我就是奸贼你就是正义的斗士?” 席祯竟然一时语噎,不知道说什么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这是马三保又说道:“你们这些人,自诩为正义之士,却总喜欢站在自己的道德高度去评价别人。殊不知历史是胜利者所写,而这世界本就没有正义邪恶之分。两军对垒,互相骂着对方是奸贼,可是他们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评价批判别人而已。那如此说来,站在我的立场,你又何尝不是奸贼?” 席祯顿时火冒三丈,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视自己为奸贼,但是转念一想,马三保说的又似乎有一点道理。但是仔细推敲想来,又觉得马三保在强词夺理。于是席祯压制心中的怒火说道:“你休要巧舌如簧,颠倒是非,强辞狡辩。” “哦?”马三保又阴阳怪气地说道:“那就请你告诉我,什么叫做是非,什么叫黑白?什么叫善恶忠奸?” 席祯再一次语噎,但是转而又清楚明朗说道:“循天地大道为是,逆天地民心为非。举头三尺有神明,天地间自有一杆秤,能让天地清明,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善。” “那你又怎知你或者你们一定能让天地情迷百姓安居乐业,而我们又一定不能让天地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呢?”马三保再次问道。 这回席祯彻底陷入了沉默,的确,他真的不知道谁对谁错。商纣夏桀之流为成王之时,谁又能知道他们会是暴君?然而私欲之所在,这世间谁又没有私欲?自己认为朱允炆应该是正统,难道这不是自己的私欲吗?天地大道,什么才是天地大道?人人都说天意不可违,可又说人定胜天。这世间本身就是这么矛盾么?就像是刚才的生死一般,没有生就没有死,没有忠哪里来的奸?没有善那又哪里来的恶?无欲无求,这世间又有谁能做到?圣人若无欲无求,那谁又知道他是圣人?这时,席祯的脑袋似是要炸裂一般,痛苦难当。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尤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像不染。虚空甯宓,浑然无物。无有相生,难易相成。份与物忘,同乎浑涅。天地无涯,万物齐一。飞花落叶,虚怀若谷。千般烦忧,才下心头。即展眉头,灵台清幽。心无挂碍,意无所执。解心释神,莫然无魂。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一心不傲物,古今自逍遥。”《清心咒》再次传来,若天籁般的空灵之声,席祯知道,这时师傅的声音。 对,心情若冰,天塌不惊。只要遵循自己内心所想,做到真正的问心无愧,这就是人间大道。想到这里,脑袋的疼痛感立即就消失。席祯露出笑脸说道:“狡辩就是狡辩,若其身不正,谈什么正邪?” 马三保一脸惊异之色,席祯向前一步说道:“今日,我就遵循我自己的内心,除去你这个大害。”说完不再搭话,双掌一错,内劲狂吐平推而出。马三保也瞬间露出邪恶的表情,同样双掌平推。 两人掌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黏在一起,没有任何招式,瞬间变成了内力相拼。但是仅仅一瞬间,席祯久后悔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这马三保的内力如大海,而自己在他面前就像是一条小溪,瞬间就被碾压。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相撤掌但早已来不及。 一瞬间,体内像是承受了千钧的压力,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像是马上就要爆裂一般。席祯一阵大骇,但早已来不及多想,体内的真气正迅速外流,用不了半刻,自己就会像是一方干涸了的池塘一样。因为他已经能清晰的感受到丹田的裂痕,甚至都能听到丹田裂开的声音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师傅殷梨亭的声音再度如天外传来一般:“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他自狠来他自恶,我自一口真气足。”席祯何等聪慧,瞬间便明白这句话的奥义,登时凝神静气,任由真气冲撞五脏六腑,最后重新慢慢回归气海,回归丹田。自此,席祯如同重生般对着马三保说:“你们都是幻境,你们滚吧。”说完一掌击去,马三保瞬间化为虚影。 席祯睁开眼,发现自己还是在竹屋小筑,只是觉得自己的体内晴朗一片,不觉心情大好,因为他知道,他顿悟了,他突破瓶颈了。 掀开竹帘,席祯贪婪的闻着这满山的芬芳,不禁陶醉其中。他转身又快速离去,他要把他的发现告诉师傅,告诉大师兄,告诉所有的人。穿过禅院,只见是兄弟们一靠近他便捂着鼻子笑着走开,他很是纳闷,但随即又一笑置之,急忙来到师傅房中。哪知大家都在师傅的房中,而且看到他过来之后,都一边捂着嘴笑一边嫌弃地走开。 席祯很是郁闷,自己刚刚突破,他们不道喜倒还罢了,却是这表情。他还没开口说话,只见师傅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俞英捂着鼻子怯怯地拿着一面镜子递给他。终于他从镜子里找到了答案:只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蓬乱,胡子突然也冒了出来好长,还乱蓬蓬的。脸上像是叫花子一样,满是脏污,再闻闻身上,散发着一股恶臭。 席祯愕然看着一屋子的人问道:“我在小筑呆了多久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众人二话不说,把他拉到盥洗室,全身上下做了一次彻底的清理之后,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顿时不住开心起来。 韩三童看到自己的师弟,皮肤越发的好了起来,精神更胜与之前,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古井般深邃而不见底。韩三童知道,他的师弟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了,心里不住地感叹、高兴。 从师傅的说明当中,席祯才知道,他在小筑呆了整整五天。而这五天,由于全身处于紧张地顿悟状态,因此代谢速度远胜于平时。故而体内排出的污浊物全部附着在皮肤上,散发恶臭。俞英看着清理后的席祯,也是内心掩饰不住欢呼雀跃,像是一只蝴蝶儿一样忙前忙后,不亦乐乎。 席祯看向师傅,他知道,师傅在最紧要的关头耗费真气推了自己一把。他满眼的感激,只是师傅却如清风拂面般地一如既往。席祯不断在心里庆幸,自己有一个好师傅,有一个好大师兄,有一群这么好的家人,想到这里,眼中的热泪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第五十五章 归墟龙触 顿悟之后的席祯,实力大增,但是究竟增至什么样的水准,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身边都是自己人,交手也多留有余地,正因如此,他一直想要印证自己究竟到达了什么样的境界。 这一日,席祯正在禅院打坐吐纳,真气运行一周天,他感觉气息比以往更加顺畅也更加精纯。更为令人惊喜的是感知能力的提升,如此即使是在黑夜,他也能感知到周围细微的变化。席祯一阵窃喜,正欲导气归气海之时,在自己的身后传来破空之声。 席祯微微一皱眉,内心暗自忖度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武当山动武。因为他能明确感知到后方来的袭击十分霸气,发功之人内力精纯深厚。但他依然没有动,之时在声音快到身后一尺多的时候骤然转身,左手抬起,曲指朝发声之物弹去。这一弹,席祯用了七成功力。因为这里是武当的深处,想到既然有人敢到此处来,功夫自然不弱。因此不敢托大,只见这一掌弹去,也见来物是一柄长剑。 长剑来势凶猛,但也被席祯的指力弹飞,同时,在指的同时,席祯飞身右掌往长剑飞来的方向击去。就在一跃而出的时候,发现师傅和大师兄并排站立,师傅笑脸盈盈大师兄则一脸严肃。顿悟之后的席祯身法是何其之快,像是离弦之箭,但看到师傅和大师兄,情急之下竟然在空中没有着力的情况之下硬生生将招式收回。 “师傅,大师兄,你俩这是做什么?还好我反应快。”虽然顿悟了,但毕竟他在二人眼中还是个孩子,他也借着这个优势,竟然撒娇起来。 韩三童望着师傅戏谑道:“师傅,咱们的席少侠现在在江湖上也基本没有几人能胜他了,他日应该把咱们席少侠撒娇地场景道江湖上宣扬宣扬,也是美事一桩。” 殷梨亭哈哈大笑,望着自己的徒儿,眼里满是慈爱地目光说道:“祯儿,你这感知力不错,这样将来行走江湖之时,少了很多危险。我看你出手的力度和速度,将来定能超越为师。你也成熟了,裴云在外面等你,应该是有急事。你若下山,不必来辞别,记住为师的话,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去吧,我与你大师兄说说话。” 席祯满口应诺,自行去找裴云了。韩三童和师傅拾起适才长剑,赫然见剑身上留着一个深深的指印而长剑居然没有弯曲。韩三童惊讶地失口惊叹,殷梨亭点点头说道:“三童,你是为师的大弟子,自下山后一直行侠仗义,闯出追云剑的名号,为师很是欣慰。只是你师弟这次顿悟,功力恐怕在你和殷儿之上,这天道无常,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优点和缺点。你的优点是处事沉稳有原则,殷儿有计谋,祯儿天真烂漫,你懂为师的意思么?” 韩三童又岂能不知师傅的话外之音?连忙说道:“师傅,小师弟天资聪慧,有这样的成就,与他的努力和机缘有关,弟子也感到十分的欣慰。弟子资质愚钝,自然也希望师弟们能够超越弟子,这也是我们武当的荣耀。请师傅放心,弟子不会因此而妒忌师弟的,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他什么成就,我都是他的大师兄,而我们都是您的弟子。” “如此,为师便放心了,日后江湖行走,你等一定要相亲相爱。”殷梨亭缓缓走去,话语中带着欣慰也带着些许落寞和孤独,只留下韩三童望着手中的长剑发呆。 裴云递上一个小木盒和一封信对席祯说道:“师叔,这是师傅令三师弟送来给你的东西。” 席祯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一根粗壮的物件,散发着黝黑的亮光,香味中又带着浓浓的腥味儿,这气味很是难闻。席祯皱了皱眉,急速地盖上盒子,取出信笺,信曰:席祯吾弟,还曾记得昔日遇柳家七兄弟时,柳家兄弟曾言有一药引在来客庄否?愚兄四处打探,得知此物在福建五行拳万家,便设法取得。此物名曰归墟龙触,是上等入药之物。今愚兄因俗世不得前往,盼吾弟不辞辛劳前往河南柳家寨,将此物赠与。为兄感激不尽。 席祯读过来信,沉吟不语,瞬时也想起了在宁波城外与柳家兄弟的交手。柳家兄弟不愧是光明磊落的汉子,今若下山,慈溪云山图之事切不可急躁,在未想到万全之策之时,不可鲁莽行事。倒不如去一趟河南,如此即践行昔日之约,又可助柳家兄弟一臂之力,何乐而不为?想到这里,就对裴云说道:“你通知大家伙儿,收拾行装,咱们即刻下山。” 裴云方领命前去,贺雄晃悠悠走来拍着席祯的肩膀,嬉笑说道:“小家伙功力大有长进,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早已不是你敌手了。如此一来也好,你也终于可以独自去闯荡了。” 席祯闻言,惊讶道:“怎么,你要离开我么?” 贺雄笑道:“雏鹰只有自己勇敢地飞出去才能成长,生活在他人的庇佑之下,是经不起风雨的。我和你大师兄有事要办,你一路要小心谨慎,江湖险恶在于人心险恶,切记。” 席祯突然一种凄凉的感觉涌上心头失口说道:“怎么,你和大师兄都要走?”看着贺雄点头的表情,席祯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坚毅地说道:“老东……老兄,这一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和大师兄护着我,才让我有肆无忌惮的勇气。我….我舍不得你们,不过你放心,我一切都会小心的。” 贺雄正色说道:“你长大了,就去吧,我不送了。” 待俞英。裴云、裴凤三人拿着行囊来到,席祯望着师傅的方向缓缓跪下,裴云裴凤也随即跪下。三人磕了三个响头,毅然转身下山而去,虽然有万般不舍,但前方的路,还是需要自己走下去。 藏经阁中,殷梨亭,韩三童,贺雄三人望着席祯他们远去的背影,也心生怆然。殷梨亭缓缓转身问贺雄道:“雄儿,你与祯儿此次同行,慈溪云山图的事情可曾查出端倪?” 贺雄连忙回答道:“回前辈,我们在袁州府发现了慈溪云山图所注明之处,竟然是彭莹玉衣冠冢。这确实是让我们大费脑筋,不知其中深意。” 殷梨亭望着远方,眼神似乎又回到了年轻时与诸豪杰相聚时的情景,须臾回过神来,喃喃说道:“果然是机关算尽啊,天下人估计谁也不会相信,元廷将宝藏埋在自己死对头的坟墓下。将来他们获得宝藏,为乱天下,又可以掘坟祭旗,用心何其之阴险。看来蒙古人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天下人心。” 听到殷梨亭如此一说,贺雄方恍然大悟,这或许就是灯下黑吧,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自然是最安全的。 殷梨亭望着二人继续说道:“我等本是江湖方外人,本不欲这名利朝堂之争。然而天下百姓苦战火离乱久矣,而今好不容易天下太平,百姓有喘息休养生息之机。切不可让一些胡乱的阴谋,使百姓重归战火,戕害生灵。”顿了顿又说道:“如今既然知道宝藏之所在,那就应该保护好它。不要使宝藏祸乱人心从而成为天下大乱的源头。三童,雄儿,你二人且去袁州府,一来探探那关月庄的口风,二来替为师守护好故人坟茔,一切且等祯儿做好其他的事情,再将它交给朝廷,让这财富重回百姓手中。”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希望你们能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你们准备好就去吧,去之时不用前来辞行了。” 韩三童贺雄望着这个仁爱的长者,心中敬佩之意再次油然而生,默默退出藏经阁,准备下山。 第五十六章 柳家寨 自襄阳北上,约莫两日的行程就到南阳,众人一边游玩,欣赏着这一路的春色一边赶路,其乐融融却也能忘掉旅途辛劳。 席祯一路问路,得知柳家寨已然不远,众人也更加开心起来。这人,一旦有目标,当目标靠近只是,自然是开心的紧。四人循着指路人的方向欣然前行,约莫两个时辰便远远望见一个小小的村落。“想必那里就是柳家寨了。”裴凤开心地说道。 四人穿过田间地头,径直往村中前去,却见田间地头无人劳作。席祯满是心疑,天色尚早,而这时节又是锄禾去杂草的关键时机,为何田间无人劳作?再远远向村中望去:只见寨前有数个壮汉把守寨门,寨中又安静地出奇。众人也很是诧异,莫非柳家寨出了什么事不成? 众人疾行来到寨门外,那守门的数位壮汉见席祯四人前来,也是异常地紧张,又见裴云裴凤腰间配着长剑,更是神色异常盯着四人。 裴云一步上前拱手扣问道:“敢问此间可是柳家寨?” 那几位壮汉眼神十分紧张,又十分警惕地望着众人喝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裴云也察觉到异常,但又不得不压住好奇之心朗声说道:“劳烦通报你家主人,有故人专程来访。” 其中一壮汉问道:“故人?什么故人?客官从何而来?” 裴云却是耐不住性子说道:“在下与师叔一行,不远千里一路北上,专访故人,仅此而已,贵寨家主却是何等托大。我等按照礼数而来,却不料贵寨如此,此是贵寨待客之道么?” 几位壮汉见裴云甚是不友好,便连忙亮出兵刃护住寨门,适才那位壮汉冷冷说道:“看来家主所言不差,既然你等不怀好意前来,又何必假惺惺作态?我柳家寨虽然地处偏僻,但也不是随便来个人就可以欺负的,今日阁下想要进寨,却是要问问我手中刀,看看它是否同意。” 席祯很是惊讶,这柳家兄弟光明磊落,他家庄客却如此无礼,这是为何?他们又仿佛如临大敌般,这又是为何?正待相问,怎料那壮汉首先发难长刀一横,便向裴云扫去。席祯看到这人刀法一般,却是力大无比。 裴云也是满肚子火,在武当逗留月余,天天习武,却找不到合适的人给自己喂招,这下一来刚刚好。于是裴凤急忙长剑出鞘,迎着那壮汉而去。 那壮汉岂是裴云对手,不出数合便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裴云的长剑硬是将那壮汉逼得手足无措。裴云也并不想伤人,只是向验证自己手中的功夫,因此打完就撤。这一来更是激怒了壮汉。壮汉双眼通红,望着身上被剑划破的衣服怒吼道:“阁下高明,却仗着手中的功夫戏耍与人,士可杀不可辱,今日我与你不同日月。”转头便招呼数人一拥而上。 寨中也有人看到这一幕,慢慢地便聚集越来越多的人围住席祯四人。裴云一下子多了几个对手,但是似乎也并不是很费力,那群人中适才那位壮汉似乎是功夫最好的。不一会儿,数位壮汉便被裴云逼得步步紧退,狼狈不堪。 寨中人越聚越多,围着席祯他们,但是看到裴云出手就如此狠辣,却不知其他人如何,因此也十分忌惮,只是将席祯他们团团围住。 正当裴云斗的兴起之时,突然一杆短枪凌空飞来。裴云见短枪飞来太快,知道必定有高手出手,不敢大意,长剑平举。此时短枪恰好刺中裴云剑身,这短枪力道雄浑无比,裴云也因此退了十数步才渐渐卸去力道。 这时人群中分来一条路来,只见一人虎背熊腰,狼行虎步走来,一边走一边高声说道:“何人大胆来此捣乱,柳家寨是你们说闯就能闯的么?” 裴云受到一击,心中突然豪气大发,正要挺剑上前大战三百回合。却被席祯一把抓住拉下,席祯拱手高声喊道:“柳三哥。” 那人一怔,望向席祯,正是柳家老三柳庄。柳庄一见到席祯,登时惊讶,随即笑道:“这不是席少侠吗?今日缘何至此?” 席祯微笑道:“小弟不敢忘昔日之约,今日特来拜会,只是我等不懂贵寨的规矩,冲撞了贵宝地,还望三个原谅则个。” 这柳庄自上次交手之后,一直也是很敬佩席祯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便转头呵斥那壮汉道:“又客人来访,为何不通报?还与人起争执,我柳家寨如此待客,日后传出去他人怎么看我们柳家寨?” 壮汉囧红了脸,才知道原来真是家主的故交,因此连忙上前赔罪。席祯急忙说道:“不必如此,是我们没有道明来意,也是我们太鲁莽了,请诸位兄弟切莫怪罪。”随即也呵斥裴云道:“一路之上告诉你要收敛心性,你不与人说明却又动手,还不快向三叔赔罪。” 裴云心中虽有不快,却也向柳庄抱拳赔礼,又向那几位壮汉赔礼道歉。壮汉想要发怒,但是一则是客人来访,二则对方武功的确比自己高明得多,只是重重哼了一声。 柳庄瞪了壮汉一眼,随即扶起裴云。笑呵呵拉起席祯的手道:“少侠来访,是贵客,是我们怠慢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请少侠进寨叙话。”言毕便引席祯他们进寨。 方进寨坐下,柳庄让人倒茶伺候,便入内堂。不一会儿柳桥人未到爽朗的声音早已传到:“席少侠果然是守信的君子,与席少侠相交,着实是柳某幸事。” 席祯一行慌忙起身,众人寒暄相互介绍完毕席祯问道:“柳大哥,小弟有一事不明,还望柳大哥不吝赐教。” 柳桥看了席祯一眼,支走其他寨中人说道:“我知道老弟想问什么。”随即轻叹一声说道:“那日我七兄弟与老弟交手,便知老弟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我柳家七兄弟虽然本事不济,但是向来遵守江湖侠义本分,清清白白做人,光明磊落做事。只是那日也委实不得已而为之。” 看着席祯的眼神,柳桥继续说道:“那日我变告知老弟,家母患了一种怪病,需要一种罕见的药物作引。但是那人跟我们说,只要我等兄弟留下老弟,便将此药相赠。因此我等兄弟才不得已而为之,及至交手之时,我等兄弟知老弟乃光明磊落的汉子,岂肯因我家之事与老弟性命相搏?那日之后,那人便问责与我兄弟,近日更是扬言要来我柳家寨要个说法。” 到此,柳庄接口说道:“那人武功高强,我七兄弟不是他们的对手,一番交手之后落于下风。我等兄弟退回寨中,便将寨子武装起来守卫,届时即使临敌,胜算也能大些。” 席祯听到这里,不禁面露愧色道:“是小弟的不是了,都是为了我方止于此,小弟却是惭愧地紧。”未及众人回答,席祯突然想到一事,慌忙问道:“敢问大哥,适才所说的药引,可是叫做归墟龙触?” 柳家众兄弟听到,脸色大变,慌忙问道:“老弟何以知之?这归墟龙触乃世所罕有之物,相传只有两根。一根在大内皇宫,而一根就在那人身上。” 席祯连忙说道:“柳大哥你们被骗了。”扫过柳家兄弟惊讶的眼神,席祯说道:“这世间有几根我不知道,皇宫大内是不是有,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根归墟龙触并不在来客庄手里,而是在福建五行拳万家。” 见众人惊讶不语,席祯掏出木盒,并将这归墟龙触之事一一说明,最后说道:“小弟此行就是受人之托特地送来此物。”席祯不敢说此物是受自己二师兄所托,因为江湖上都知道二师兄梅殷已经被武当所不容,更是被师兄弟所不容。若此时说出,难免多嘴之人传出去,那二师兄的一切努力都将白费。虽然他不知道二师兄的最终身份,但是他相信二师兄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因此便刻意隐瞒下来。 柳家众兄弟本就是远近闻名的孝子,今日见归墟龙触,却是惊讶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语噎之际,柳桥忽然率弟弟们朝席祯跪下,不停感激大恩大德。 这下可把席祯吓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慌忙扶住柳桥说道:“柳家大哥们都是江湖响当当的汉子,都是光明磊落之人,你们这是要折煞小弟么?”席祯一时间手忙脚乱,不停将七人扶起说道:“我们之间不打不相识,但是却视为心中知己,柳家哥哥们若要是如此,小弟便立马边走。再说小弟只是受人所托,哥哥们不必如此。” 柳桥顿时也爽朗笑道:“老弟所说既是,那请问我们的恩人是何人?我们不能受了大恩还不知道恩公是谁呀。” 席祯笑道:“柳大哥不赶紧将这龙触拿去给伯母治病,却问恩公是谁,不愧是大丈夫也。托我之人告知与我,要小弟不必告知姓名,日后定会知道。这下柳大哥该是放心吧,请相信与小弟相交之人,定不是邪恶之人。” 柳桥闻言释然,吩咐下去将龙触熬药并吩咐备好酒菜,为席祯一行接风洗尘。 第五十七章 血洗柳家寨(一) 众人一边饮酒,一边听柳家兄弟讲述这归墟龙触的来由。柳变清清嗓音娓娓道来:“《列子》记载,自渤海之东,行至不知几万里之遥,有一大壑,其深亦不知几万里。此壑为无底之谷,且通灵气,据传为大海之源泉。壑中生一物,名为归墟玉龙,长约百丈,通体透明。此物身居归墟深处,为天下至寒之物,龙触便是玉龙的触须。传说玉龙以海底深玉为食,故而亦传玉龙通灵,龙触更是循探深玉之眼,固有去热,延年益寿之功效。” “家母五年前身患怪疾,我们兄弟遍寻海外名医,均无人能治。又两年,柳家寨来一道人,说唯有这归墟龙触能医治。在下略通文事,翻遍古籍,在一古书残本中找到归墟龙触之说明。后去年有人告知在下,这龙触世间两处有,一处在深宫大内,一处在来客庄。并承诺若我等兄弟留下席兄,便将龙触赠与。”柳变一口气便将归墟龙触的来龙去脉说明。 这时柳桥又说道:“今日席兄弟带龙触前来,着实是我柳家大恩德之人,我兄弟本应留席兄在寨中逗留些日子。只是我柳家寨而今大敌当前,恐席兄有失,故而柳桥斗胆,请席兄用过酒菜速速离去。若柳家兄弟只要有一人不死,他日必将报答席兄于万一。” 席祯闻言说道:“柳家诸位兄长果然是性情中人,快人快语,不亏是光明磊落之人。今日承蒙诸位兄弟招待,又坦言相告,小弟武功虽不成,但也愿意看看到底是谁。” 柳桥拱手谢道:“多谢席兄,只是我等已受大恩,岂可再有贪图?况且这是我兄弟和来客庄之事,兄不必趟这趟浑水。更兼席兄与来客庄早有罅隙,我等又岂能让兄再树仇怨?” 席祯正欲说话,忽听得大门外飞来一物,其势头充满霸气。柳桥见状,也是内心大骇,连忙纵身一跃,半空中接住来物,几次翻身才将劲道卸去。众人一看,却是一条血淋淋的断臂,兀自还滴淌着鲜血。柳家兄弟脸色一变,齐齐站起。 就在这时,适才守寨门的那壮汉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脸色煞白如纸,左手兀自捂着右手断臂处,却没能止住鲜血涌出。柳桥扶住壮汉,在他身上连点几下,缓减壮汉的疼痛问道:“三儿,是谁?” 三儿指了指寨门方向,昏死过去。众人正欲往寨门前去,忽然耳中又传来一阵桀桀怪笑:“柳家兄弟,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等却行不义之事妄自诩为光明磊落之人。如今紧闭寨门就以为能躲得过么?”这声音犹如地狱鬼魅般,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话音刚落,大门口就出现两人,一黑一白,不正是安庆追杀席祯的西域双鬼么?七兄弟怒目向前,柳变特意将席祯挡在身后。那西域双鬼见桌上酒席便阴测测一笑说道:“知道大限将至,连忙吃好上路的酒菜,却是极好极好。” 柳儒一步上前,双掌暗含内劲道:“阁下是来客庄人,可惜来客庄欺骗我等兄弟在前,如今又要问罪与我兄弟,着实是可耻可恨至极。” 这时柳家寨的人都已闻得风声,纷纷拿着武器,棍棒以及锄头之类的武器赶过来,围着西域双鬼。西域双鬼环视一眼,依然面无表情说道:“就凭这些人?也罢,反正无论如何,今天柳家寨不允许存在一个活物,都来了也正好,免得我兄弟俩一一去找。” 柳家寨的村民们闻言,没有后退,反而个个怒目圆睁,势必要拼个你死我活方肯罢休。柳桥也挺身而出,站在众人前面,压着怒火说道:“欺我无人么?也罢,既然躲不过,我等只有奋力一搏了。” 正要动手,忽然柳变的身后传出一阵声音:“听闻西域双鬼今天要血洗柳家寨,不知道这件事是真还是假啊。”赫然便是席祯开口说话,同时又在柳变的掌心处用指尖写出一个“拖”字。柳变暗自点头,这西域双鬼却是听得声音有些耳熟。 席祯一步走出来,与柳桥并列而站微笑说道:“双鬼,咱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啊?” 那西域双鬼见是席祯,也略一怔,瞬间一阵狂笑,那白者说道:“此天助我也”对着黑者说道:“没想到我们寻寻觅觅,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都到齐了,免得你我兄弟再去寻找了。” 席祯剑眉一挑,踱着步说道:“怎么?看来你们也在找我?是也要杀我吗?安庆一别,没有杀了我,是不是很遗憾?你家主人恨我入骨,想来定是不想留我在世上的。不过我年纪尚轻,还不想死,如何?” 西域双鬼看到席祯,总觉得在他的身上有什么变化,但是又感觉不到变化究竟在哪里,内心也是很疑惑,因此也不敢断然出手。同时也有点担心和后悔,毕竟自己也太托大了,七兄弟和席祯加在一起,的确并不好对付。 席祯又说道:“不过你们可以放心,我今天来这里只是做客,并不想打架。”众人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片哗然。席祯扫了一眼众人又说道:“不过今天这里,柳家兄弟是主人,我作为客,肯定随主便。” 柳桥高声说道:“席兄弟,你且让开,这两个什么鬼,相要血洗我柳家寨,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西域双鬼这时也是有点骑虎难下,但是听到柳桥这么一说,顿时也放下心来。二人心意相通,便决定突然出手,攻其不备。想到这里,二人相视一个眼神,突然从腰间抽出哭丧棒,挟着千钧之力向柳桥迎面砸去。 柳桥不意他们突然出手,但也是反应极快,断喝一句来得好,侧身脚步一滑,避开这一击。哭丧棒恰好在脸颊前一扫而过,带起的风,竟然刮得脸上生疼。柳桥暗自想到幸运,好在避开这一招,要不然被砸中,非得砸破脑袋不可。七兄弟纷纷亮出兵器,一齐攻上前去。西域双鬼也觉得此地施展不开,两拨人瞬间退到屋外打谷场。 柳桥与白者对了两招,就发现这二人下手凶辣,而且内力深厚。情知不敌,大吼一声变阵,七兄弟结阵以待。 那二人一阵冷笑,黑者不怒自威哼了一声说道:“雕虫小技,区区七绝阵就想困住我们?” 这七绝阵讲究的是合力,凡入阵者,无不想着如何找到破阵之法。但这二人却不是如此,这二人并非中原人士,也不知阵法的厉害,虽然有所耳闻,但毕竟没有亲身经历。他二人所想到的就是,不论什么阵法,只要集中力量杀死一个,那么久不攻自破。 这二人所想,也并非没有道理,无论哪种阵法,就像城墙一样,一旦有一个地方攻破就必定威力大减而露出破绽。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阵法之所以为阵法,正因为是多人组成,攻击一面,其他方面也不可能任由对手放纵攻击。 于是西域双鬼四根哭丧棒放弃了柳桥,齐齐朝摇光位柳庄攻来。柳庄在二人合力攻击之下,登时压力大增,感到像是泰山压顶一般,喘不得气。这时天枢柳温九节鞭一甩,带着尖锐的风声呼啸而至。黑者立即左手哭丧棒一竖,挡住这一击,但是这九节鞭可为软兵器也可为硬兵器。这柳温习练九节鞭二十余年,定然不是肤浅的水平。只见柳温九节鞭瞬间缠住哭丧棒,往后一拉,黑者的左手攻击停顿,右手的攻势也有所缓减。 柳庄的压力顿时减轻许多,精神也为之一震,短枪若蛟龙出海盘去。那黑者毕竟是高手,瞬间手腕一沉,甩开九节鞭的缠绕,又立即朝柳庄而去,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一定要先解决一个。 第五十八章 血洗柳家寨(二) 七兄弟也明显感觉到了双鬼的意图,也很清楚,双鬼的功力远在他七人之上。若无七绝阵,断难坚持五十招之外。幸而又七绝阵,那就一定要利用阵法的优势,尽量拖垮对手,最后一击,或许还有胜算。 于是七兄弟立即催动阵法,只见阵中兵刃翻飞,打斗状况甚是激烈。堪堪过了十几回合,双鬼也已经看到七兄弟的意图。若是平常时机尚不足为惧,然此时席祯还在旁边观战,若真被拖到后面,席祯发难,则二人恐难保。因此内心也是十分焦急,希望能以快打快,破掉这个阵法。 席祯情知双方相斗,七兄弟必然落于下风,但是此时没有出手,是担心双鬼之后还有未露面之人。因此只能告诉柳庄先拖住,待观察完,再行定夺。这时的他一边警戒着其他地方搜寻可疑之人,一边看着阵中九人。内心也不禁暗自称奇:这七绝阵威力端的是巨大,前次看来七兄弟并未出全力,而这次面对生死之战,七绝阵发挥了它应该有的威力。只是很可惜的是,七兄弟个人修为都不强,且修习七绝阵之时想必也没有学习到精华所在,故而使得七绝阵的威力大打折扣。 果不其然,未及三十招,七绝阵开始缓慢下来。皆因双鬼采取的是以快打快同时又是大开大合的打法。因为这二人知道自己的内力远胜于七兄弟,故而每次发招都攻势凌厉,力道惊人。而七兄弟内力修为本就不是很高,再加上又需要用极快的身法维持阵型的稳定以及面对二人的集中打击,故而消耗非常之大,内力消耗远胜于双鬼。 西域双鬼情知必赢,但也不想再拖,说时迟那时快,二人同时往开阳柳絮上中下三路打出三根哭丧棒。这哭丧棒虎虎生风,端的是雷霆万钧,席祯暗叫一声不妙,果然,柳絮双手剑挡住上下两路的攻击。双手剑铛的两声挡住了哭丧棒,但同时也震得柳絮虎口发麻,险些丢弃长剑。但中路依然抵挡不了,若此时身形后移,定能躲开,但若如此,七绝阵便乱了。 想到这里,柳絮一咬牙,硬是用身体挡住了那一根哭丧棒。登时嘭的一声,柳絮内脏好像是翻江倒海一般,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直飞出去,口中鲜血如注。双鬼这一击得手,登时精神大振,要趁胜追击。六兄弟见老二受伤,更是惊讶地不得了,兄弟本是一条心,这下彻底激怒了六兄弟。 只见六人一声怒吼,也不管阵法不阵法,用尽全身力气往双鬼打去,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双鬼见状,连连后退,这六兄弟一攻,竟然将双鬼逼得狼狈不堪。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怒气爆发的力量并不能代表实力,很快六兄弟就开始气喘如牛,步伐乱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席祯怒喝一声:“裴云裴凤,立即去照顾柳二叔,保护好他。”自己身法也如鬼魅般冲到六兄弟之间。“柳大哥,重新启动七绝阵。”席祯吼道。柳桥见席祯站的方位恰恰是适才柳絮的开阳位,心中顿时明了,招呼众兄弟回防,并很快重新组织起七绝阵。 双鬼见席祯加入了战斗,内心也是暗自叫苦,适才的打斗,依然消耗了不分内力。此时席祯的加入,犹如给七兄弟注入了兴奋剂,实力必然大增。但此时退已是不可能,也只有放手一搏,或许还有机会。随即又想到:席祯若是单打,或许自己胜算还不大,但是加入七绝阵,表面上看是实力增强,其实新的七绝阵能不能做到完美契合是个未知数,如此反而更加有利。想到这里,双鬼不禁兴奋起来,不自觉竟然微笑浮在脸上。。 席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这二人的表情,却是让他哭笑不得。因为这二人容貌丑陋,如今这微笑竟比哭还难看。于是冲着双鬼说道:“喂,你俩愣着干嘛?还要不要打?” 双鬼瞬间脸色一变,正待攻来,席祯又突然说道:“等等,在下有句话要说,今日之争,也许在下必死,但是总得让人留句话而死吧。” 双鬼没有反应过来,白者脱口而出说道:“你有什么遗言不妨说出来吧。”说完他自己也后悔了,那万一他要说一个时辰,那也要等他说一个时辰?那样他们可就有了喘息之机。但是话已经出口,不能反悔,也只得硬着头皮听他说下去。 席祯说道:“刚刚柳家二哥用的是双手剑,而我就一把折扇,没有兵器,所以我要去找兵器来再打。”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村民都不禁闻言咂舌,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情说这样的话。只有柳庄内心很清楚他要做什么,拖。 席祯踱了踱步歪着脑袋装作很努力想了一想,对裴凤说道:“裴凤,你可愿意借你的兵器我用一下?”裴凤当时也是挺愕然的,不知道师叔为什么这么说话,只是不自然地点点头。 “那好极了,你帮我拿着扇子,别弄丢了,另外把你大师伯送你的短剑也借我用用。”裴凤呆若木鸡,只是机械似的接过扇子并且把长短两剑交给席祯。席祯拿着剑,掂了掂,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待拔出短剑之时,众人却都是一阵惊讶,甚至有几人不禁脱口说道:“好剑。” 双鬼见到短剑,也是后悔不已,但是此时也没有办法,只得催着席祯赶紧。席祯走到阵中,对六兄弟说道:“各位兄长,今日可否听我的?烦请各位兄长尽量围着我打,然后注意阵法的变化和我身法的变化可好?” 六人略一迟疑,但是目前席祯是最有生的力量,只能暂且如此。双鬼却是怒不可遏,这分明把他们当做空气。连忙各自哭丧棒一错,嘴里喊道:“该说完了吧,该受死了吧。”手里招式却不停变换,令人眼花缭乱,主攻方向赫然便是席祯。 席祯一边催动阵法,一边还击一边隔几招便高喊一句道:“一气三清分两处,天人地秀涌八方;吞山驭水身不乱,自坐中庭藐东皇;掠影冲光疑不是,天枢转去过开阳;会临蓄酒生精气,璇机妙法见摇光。”如此重复念了四遍。 那双鬼不知其含义,但是六兄弟却是立即心领神会,立即明白这是阵法奥妙。同时,几兄弟钻研七绝阵多年,自然立即明白变阵口诀中的变阵之法。如此一来可苦了双鬼,瞬间觉得阵法之中真气如浩瀚的大海,巨浪一阵阵翻涌。瞬间便手忙脚乱,身上也忽而中招,衣裳划烂,狼狈不堪。 不多时,双鬼身法依然完全乱了,一退再退,而席祯与六兄弟却越战越勇,直到最后二人退在一颗大树下,退无可退。白者被席祯短剑架住,黑者也被刘文的双钩逼住了脖子。 围观村民见双鬼被制住,一阵狂喜,同时想到三儿和柳絮,又不禁愤怒齐声喊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柳桥却是看向席祯,问道:“如何处置这二人?” 席祯望了望愤怒的人,高声说道:“诸位,听在下一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请各位给席某一个人情可好?”又盯着双鬼喝道:“如今更待如何?可要血洗柳家寨?” 双鬼此时知道逃生无望,扬天长叹一声说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便杀吧。” 席祯又喝道:“我们汉人,生来不喜杀人,你居然还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好,我不杀你二人,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二人速回西域,十年之内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若再道中原为非作歹,这七绝阵必定是埋葬你二人的坟墓,你二人可有意见?” 黑者闻言一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你,你当真不杀我们?” “不是我不杀你们,柳家兄弟不杀你们,是柳家寨的村民不杀你们,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十年之内你二人若胆敢再回中原,这七绝阵定能将你二人埋葬。”席祯一阵怒喝,双鬼也知道今日可不死,双眼骤然流露出不可思议地感激之色。 柳桥上前一步说道:“还有,告诉派你们来的人,这笔账,我柳家兄弟一定会去算的,你们滚吧。” 席祯,柳文松开兵刃,双鬼深鞠一躬说道:“感谢诸位大仁大义,我二人就此回西域,终生不再踏入中原。席少侠和柳家众兄弟的不杀之恩,我二人铭记于心。”说完便转身离去。 第五十九章 北通州 众人见双鬼走远,亦各自散去,柳桥命村民撤去巡查,一切回归农作。回过头看柳絮之时,只见柳絮被人扶起,平躺在临时搭的一个床上,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双唇毫无血色,而裴云正端坐一旁打坐调运内息。 席祯将剑还与裴凤,裴凤谓众人说道:“刚才我哥给柳二叔输入真气,如今他也是内息不足,正在调息,柳二叔想来应该是无碍了。” 六兄弟纷纷向裴凤表示感谢,倒是弄得裴凤小脸儿羞得通红不好意思起来。席祯搭过柳絮的脉,点头说道:“柳二哥内伤很严重,好在及时输入真气,护住了心脉,因此心脉并未受损。只是要长时间修养,或许三年或许五年,定能完全恢复。”众人皆唏嘘不已,柳桥命人将柳絮抬下休息,自己却率领另五位兄弟转身朝席祯而拜。 席祯很无奈地说道:“你看你们,又来。”然后手忙脚乱开始扶起六人。柳桥说道:“我兄弟今日受兄弟几个大恩,这一拜你却是受得,也一定要受。” 席祯耸耸肩说道:“如此,那边是太见外了,既然是你我兄弟,自宁波城外就一见如故,又何来恩情之说?” 柳桥道:“今日,你一则挽救我柳家寨免于灾祸;二则带来龙触能救家母;三则救了柳絮;四则使我等七绝阵威力大增。此等恩情大如天,我等处事,恩怨分明,这岂能不报?” 席祯笑道:“如此我便受了,只是不要哥哥们拜我,也不要金银财宝,只要哥哥们陪我喝个痛快一醉方休即可,众位兄弟可好?” 柳家兄弟一阵哈哈大笑,既是自家兄弟,岂可无酒?便安排重新摆上酒席。 席间,柳变问道:“席兄如何能得知这七绝阵的奥妙?” 席祯微笑道:“那日宁波城外,小弟闯阵之时,便觉得此阵眼熟,但是不敢肯定。今日阵外观察,已了然于胸,想必这七绝阵是子阳子前辈所授,不知小弟说得可对?” 众人不住点头称赞。 席祯又道:“这七绝阵和我武当的真武七截阵有共通之处,也有分别。小弟年幼之时便见过子阳子前辈讲述过此阵,故而知晓。” 众人一阵欢喜,狂歌饮酒,酣至三巡,众人亦是酩酊大醉。 次日酒醒之时,席祯辞别柳家寨,柳家兄弟自是不舍,但又拗不过,只得一送再送。临别,柳庄说道:“今日一别,他日兄弟若再路过河南,一定要到小寨来住。他日若有用得着我柳家兄弟之处,兄弟切莫嫌弃我兄弟武功低微,定要如实告知。” 席祯连忙应允,待走之后,裴云数次欲言又止,席祯便说道:“你有什么问题,且问来。” 裴云望着师叔,又看了看俞英,怯怯地说道:“师叔,我以为昨日你可以自己解决那什么西域双鬼的,为何又多此一举呢?” 席祯望着裴云,微笑说道:“那你以为呢?”然后又对俞英说道:“英英,你可知这其中的意思?” 俞英略一思索,对着裴云笑道:“我猜,这一来,强宾不压主,这是柳家寨,肯定要给足柳家兄弟的面子。你师叔以七绝阵打败双鬼,日后江湖上传出去,也是合柳家兄弟之力,这样他们也有面子。二来,柳家兄弟肯定是也是知道七绝阵发口诀,但是又不解其中深意。你师叔从中一边将变阵身法演示,这样柳家兄弟即能够得到变阵之法,又不至于太尴尬,懂吗?” 席祯频频点头,裴云也是吐了吐舌头,不再问。倒是裴凤问道:“那师叔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席祯略一思索道:“我们现在要去北平府,我去办点事情,完了我们就会金陵。” 裴云裴凤倒没有什么,只是俞英一听到北平府,便浑身一怔,立马紧张地说道:“祯哥,我们为什么要去北平府?我们可不可以不去那里?” 席祯察觉到了俞英的变化,但也不知什么缘由,只是问道:“为什么呢?” 俞英嗫嚅道:“我……我……我没什么,只是听说那边经常有前元捣乱,却是很不安全,因此我不想去。” 席祯一听,登时乐了,说道:“没事的,有我在,怕什么?不用担心,不过我们这次去,也不会进城,我们就在北通州,待我处理完事情之后咱们就走,很快的。” 俞英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一路甚是担心。席祯以为她惧怕的是打仗,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紧握着她的手。 这一路走来,裴云裴凤像是一对儿开心果活宝,两兄妹在一起话多,笑料也多。俞英的状态是忽好忽坏,但是总是感觉有点心不在焉。这一切,席祯都看在眼里,看来她还是很担心战争,很担心大家的安全。席祯不断地给大家信心,因此,一路走走停停,虽然不是很尽兴,但是好歹也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不几日,已然进入北通州地界,此处北接北平府。虽然离边疆不远,但是无论双方如何交战,老百姓的生活以及相互的通商还是不会断的。北通州很显然就是最佳的一块通商之地,这里即方便南方的丝绸茶叶北上,也方便牛羊马匹的南下。因此也是热闹非凡,街边尽是提供给往来客商的旅店客栈和大家行休息的饭店酒楼。无论南北风味,尽浓缩于此。 四人入得城来,每行之处,都能听到老百姓议论坐镇北平府的燕王朱棣:大抵都是说燕王朱棣如何英明神武,如何率汉家子弟大破元廷,有些事竟然说得也是绘声绘色,仿佛传话者亲临过战场一样。席祯也早就知道,朱允炆的四叔朱棣是个勇武过人的人。年少时就随当今圣上南征北讨,立过不少奇功,因此燕王在诸藩王之中实力最强威望最高。 想到此,席祯也不禁想起方孝孺的话来:“皇太孙虽然仁德宽厚,但是叔叔却是鹰视狼顾。”念及此,席祯也不禁打起了冷颤,有点茫茫然不知所措。 客栈中安顿好了俞英之后,席祯问裴云道:“路上要你所办之事如何了?” 裴云正是答道:“师叔,我已将信儿传出去了,想必用不了多久,就应该有人会来找我们了。”席祯微微点头,此行绕道北平府,正是又些许要紧的事情,需要当面问二师兄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及至夜深人静,席祯与裴云二人仍然在房中细谈,忽而席祯起身,提高了嗓门说道:“云儿,现在师叔可以告诉你了,我此次前来北平,是奉你师祖之命前来为我武当清理门户。二师兄虽然此前是你的师傅,但是你须要弄清楚,他此时已不被武当派所容,你作为武当弟子,又责任和义务与我一起光大纯净门楣,你可知晓?”同时用眼神不住地望屋顶上望。 裴云瞬间明白,立马唯唯诺诺说道:“是,弟子听师叔和师祖的,只是师傅他……。” 席祯立马怒喝道:“什么师傅?你忘了刚才我跟你说的吗?你要还承认是武当弟子,就应跟我一起为武当清理门户。你要还认他是你师傅,那你就把你的功夫还给武当,跟他一起去吧。” 正说间,梅殷破门而入,裴云吓得登时缩在一角,噤若寒蝉。席祯见梅殷闯入,先是略一吃惊,然后立马恢复如常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师兄很是吃香嘛,我这一进通州城,就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了。怎么,师兄是怕我坏了你的荣华富贵,要置我于死地?” 梅殷怒目圆睁,口气却异常的平静,他望着裴云低沉地喝道:“逆子,你若磕头认错,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我还是你的师傅,你还是我的大徒弟。否则,你今天得死。”随即转向席祯说道:“你们都想杀我,你们都想让别人成为跟你们一样的人,可是你们并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人各有志都不懂吗?大师兄要杀我,你也要杀我,好,既然我十恶不赦,非死不可,此处不是动手的地方,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争斗连累他人。” 裴云躲在一角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了哀求和恐惧。席祯昂首说道一声好,破窗疾驰而去。 第六十章 兄弟相残 二人一前一后飞奔,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卯足了劲儿。不多时二人来到城外一废弃兵营。这兵营原是朱棣在此练兵驻军,后来因战线往北推进,这兵营逐渐废弃。此处远离城郭,空旷无比,却被火把照得如白昼般光亮。席祯定睛一看,却是姚广孝率一众兵丁,将此处团团围住。 席祯暗地里叫苦,这一次真的是大意了,莫说二师兄和姚广孝,就单是这一众兵丁,困也得把人给困死。但是事到如今,也已经没了退路,只得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姚广孝满脸阴笑,火光之中,黑色的僧衣更加显得犹如是地狱来的使者。席祯转念一想,既然如此,那就在此处做个了结,也未尝不可。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即使今日魂断当场,也又有何惧?于是停住步,淡淡一笑道:“我是该称呼你姚少师呢还是道衍呢?” 姚广孝桀桀怪笑,阴测测说道:“席少侠光临,本应尽地主之谊,怎奈梅大侠要在此处了结以往恩怨。贫僧作为梅大侠挚友,只得相助一臂之力。” “哦?”席祯仰着头,脸上的笑容却是人畜无害说道:“这么说,姚少师是要与我武当为敌,插手我武当内部事务了?” 这话问的巧,巧在于若姚广孝回答是,那么这就真如席祯所说是插手武当事务,那就真的是全盘和武当为敌。那时别说殷梨亭,就是韩三童,也够让他亡命天涯的了。若回答不是,顶多就是和武当某位弟子立场不同,自然是不会树敌与武当。只是如此,自己便不能出手,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姚广孝听出了话外之音,心里也是后悔刚才那句话说得太快,被席祯抓住了话脚。然而,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特别是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言九鼎。想到这里,姚广孝不禁老脸一红说道:“席少侠误会了,你我之间只是立场不同,观念不同,虽然我很想置你于死地,但是这武当派内部的事情,贫僧却无权过问。至于今天为何至此,一则是为席少侠和梅大侠二人做个见证,二是黑夜之中不便相斗,故来相助耳。” 席祯心里暗地里不断开骂,心想这个老东西,装什么假正经。但是脸上却依然一脸平静说道:“意思就是说姚少师今夜带兵前来,不为公事,只为无私相助,并不出手,是么?” 姚广孝默不作声,算是默认。席祯内心不禁一喜,便转身对梅殷高声说道:“梅大侠,你听到了吗?今夜你的帮手并不打算出手,只是想静静看你我二人决死而收渔翁之利罢了。” 梅殷嘴角一抽,冷笑道:“这不正是你相要的吗?”说完竟然也不再答话,举剑便刺。 梅殷的剑,凛冽中带着强烈的杀气,这在场的人似乎都已经感觉到了。席祯不敢大意,连忙秋水剑在手,拼命格挡。霎时间,场上剑影翻滚,剑气四射。二人一上来就是杀招,攻守频频互换,都在攻击对方的要害之处,似乎都急于置对方与死地。 这一幕被姚广孝看到,不禁摇头感叹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观念不同大可如管赂与华歆,各走一边就是了。”可见这场打斗,对于姚广孝来说也是生平未见之惊险。 这边厢,梅殷似乎很想结束打斗,因此剑招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凌厉。但也奈何不了席祯。席祯左手铁扇,右手秋水剑,长剑格挡,铁扇攻击,也近不得梅殷分毫。两人就这样战作一团,难分难解,电光火石之间竟然斗了数十招。这情景,休说观战的兵丁,就连姚广孝都叹为观止,惊得目瞪口呆。 两人就这样,斗了约莫半个时辰不分胜负,突然席祯的剑招瞬间缓慢了下来。梅殷的剑充满了霸气,每一剑刺出都是又快又准又狠,端的是内力深厚。席祯显然快剑敌不过,便把剑招放缓,以慢打快,以静制动。 秋水剑在胸前一横,缓缓划过一道圆弧,但剑气却形成太极。姚广孝一看,吸了一口冷气,他知道太极剑要开始出手了。梅殷也不敢大意,也适当地放缓了剑诀,但是力道却暗地里增加不少。 当秋水剑和梅殷的长剑绞在一起时,席祯急忙催动内力,两柄剑像是黏在一起似的,怎么也分不开。这是太极剑中的粘字诀,就是用高强的内力,黏住对方兵刃,从而使对方动弹不得。使用粘字诀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使用者的内力必须要深厚。倘若内力不深,不但粘不住对方的兵刃,反而还会被对方所伤,因此,粘字诀是剑招当中最损耗内力的。 梅殷知道了太极剑的恐怖之处,不敢纠缠,随即一声爆喝,脸上青筋突显,手中瞬间灌注全身内力往身后一拉。这一拉,可不得了,梅殷在江湖上虽然没有什么响当当的名号,但是在席祯顿悟之前可是武当除殷梨亭之外的第一高手。这一拉,有如万钧之力的牵引,席祯不敢大意,只得运用太极剑法中的“顺”字诀,身体也向前飞出去,才卸去力道。 二人此时都知道凭剑术都难以战胜对方,便都收剑回鞘,拳掌相交起来。二人拳掌相交,虽然没有用剑时的光华闪耀,但也足以让人眼花缭乱。二人劲力尽吐,刹时劲风鼓动,飞沙走石,偶尔被飞起来的沙石吹到,也硬生生的疼。 武当虽以剑法著称,但是拳脚功夫也是武林中泰斗。二人拳风、掌风如雷,二人各自拆招接招,斗得难分难解。 约莫斗了半个时辰,两人的身法都渐渐慢了下来,口中也渐渐传出粗气。这势均力敌的交手,到最后也许就是看谁的内力和耐力。但二人内力和耐力,均是当世一流,看得众人无不心惊胆战。姚广孝更是心里不断暗想:“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席祯的功力又精进不少,若是友,则是一大帮手;若是敌,则日后若遇上,定是难缠得紧。”想到这里,姚广孝不禁杀心渐渐涌起。 这边只见梅殷右手化掌为抓,凌空一跃,如大鹏展翅扣向席祯肩井穴。席祯身形一晃,避过这一抓,同时左手食指径直点向梅殷胸前。梅殷右手一收,一招推门望月左手立掌如刀,砍向席祯左肩。哪晓得席祯的左手是虚招,离梅殷还有半尺的距离突然一变,用小寸劲的打法,直扑面门。 梅殷心中大骇,大吼一声来得好,却也知道已经躲避不了这一招,不得已飞起一脚,踢向席祯腰间。席祯避之未及,只听得嘭嘭两声,梅殷的脚踢中了席祯,同时席祯的掌也劈中了梅殷的肩膀。 二人瞬间分开,席祯疼得龇牙咧嘴,梅殷也不好受,半边身子如同麻痹了一般。二人喘着粗气望着对方,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可见都到达了极致。两人也都知道,自己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这一击,才能立马分出高下。 二人都全神贯注,各人双掌缓缓扬起。突然二人同时一声大吼,双掌用尽平生力气向前缓缓平推而去。 众人但听得轰地一声巨响,震耳欲聋,二人强大的内力冲击,激起一阵气浪,吹得地面尘土飞扬,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围观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浪吹得东倒西歪,燃烧的火把也吹灭了一大半。待大家睁开眼睛,尘埃落定时,只见场上已经只有梅殷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双臂自然下垂不住颤抖。头发蓬乱,脸色惨白,嘴角渗出丝丝血丝,双眼通红。乍一看上去,犹如煞神,身上散发的杀气逼迫地众人都不敢靠前。 原来适才这一击,席祯借着掌力,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借着尘土向后飞去。嘴角的鲜血滴在地上,一路殷红。姚广孝率众人朝梅殷围了过去,见到此景,立即对兵士命令道:“你们速沿着血迹寻找,一定要找到席祯。”兵士方领命,只听得“噗”地一声,梅殷的嘴里喷出血雾。污血溅在梅殷的嘴角和迎面而来姚广孝的脸上,方孝孺一惊,是因为他看到此时的梅殷透着无法形容的恐怖,不禁打了个冷战。 梅殷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雾而出,瞬间便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下去,倒在地上。方孝孺慌忙上前扶起,并命兵士停止搜索,簇拥着梅殷回庄而去。 却说席祯趁着掌力,飘然飞出,瞬间便飞出十余丈开外。然后趁着夜色几纵几跳,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中。一路飞奔,来到一条小河边。习祯整理好身上,暗自运气,不禁发出感叹:二师兄果然实力强悍,若非自己依然顿悟,今日一战,自己又岂能全身而退?想到这里,不禁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二师兄,对不起,但愿你无恙,否则,师弟我万死不能其疚。” 运功之时,也发现自己的内伤也颇重,于是自顾坐在河边调息起来。此时夜深人静,小河远离城镇,自然不会有人来打扰。半个时辰之后,席祯真气运行一周天,顿感精神好了许多,虽然内伤并未痊愈,但已然好了五六分。顺着河水,行走大概又半个时辰,来到一茅草屋前。 这茅草屋是猎人打猎之时的寻常落脚之地,一般猎人外出打猎,时间较久,变会在沿途盖一些草房,备好干粮和水,以备所需,猎人们都称呼为猎户驿站。 第六十一章 重回金陵 席祯在猎户驿站休息片刻,便隐约听得外面有人前来,继而听到裴云小声扣着柴门问道:“过路人迷了路,想借贵宝地借宿一宿,望请主人允肯。” 席祯闭着眼,微微一笑道:“你们进来吧。” 裴云裴凤两兄妹和俞英同时出现在他眼前,俞英是一脸的茫然,裴云裴凤既惊喜又担忧。席祯幽幽说道:“今夜在此落脚休息,明日天一亮我们就启程回京城。” 三人不敢问,也不想问为什么,俞英觉得终于能离开此地,自然十分高兴;裴云倒是想问一些问题,但是看到师叔略显得疲惫的神情,终究没有问,想着在路上再问也不迟。他自然是十分相信眼前这个小师叔的,虽然年纪相差不大,但是这种信任感却自见面起到现在一直未曾改变。裴凤也一直很敬佩自己的这个小师叔,如同她哥哥一样,充满了绝对的信任,因此对于席祯的决定,并无疑义。 这一路之上,席祯又很多事情都是让裴云知道的。裴凤经常陪着俞英一起,再加上席祯自关晴之后再也不敢在大事上大意,因此很多决定都只有他和裴云知道,包括此次来通州与师兄的见面。 这边且说梅殷被众兵丁和姚广孝簇拥回到府中,姚广孝不住给梅殷输入真气,不多时便幽幽醒来。梅殷见姚广孝相助,有气无力道谢过后,双眼晦暗无神空洞的看着眼前,兀自不再言语。 姚广孝见此景一阵唉声叹气,也不管梅殷有没有听到,兀自叹道:“梅兄一时豪杰,今日却是这等窘境。你我如今都一样,不被师门所容,我感同身受。梅兄且自宽心,待事业即成封妻荫子,届时亦可以光大师门,何愁如今窘境耶?古来成大事者,谁人不被误解?正所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梅殷眼角滴着数滴清泪,嘴唇兀自抖动,却是一句话也没有。姚广孝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自然是不住地宽慰。 且说席祯四人,经过一夜休息,席祯已回复往昔神采,并在调息中不住感慨:顿悟之后气海虽然虚无,但是内力却是可以如清泉细水长流源源不绝。虽然还未到达随意支配的境界,但是在江湖中,已然无几人能做到了。 四人决定一路游山玩水回京城,因此也不急着赶路,四人四骑缓缓南行,一边欣赏沿途美景指点江山,一边笑傲于江湖之中,好不惬意。此时裴凤正与俞英连辔在前,席祯和裴云缓行在后。席祯看着裴云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我知道你心中还有疑问,你有什么问题就直接问吧。” 裴云点点头问道:“师叔,我师傅怎样了?” “师兄并无大碍,而我能够闯出来,也得于师兄的相助。”席祯感慨道:“师兄在做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很相信师兄今天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他的那招苏武牧羊,已然再次说明了一切。我和师兄只见得默契,不亚于你和裴凤。” 裴云若有所思问道:“那师叔,你这次去通州,之前早就和师傅说过的吗?” 席祯微笑道:“不需要提前说明,我出现在他眼前,我的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即使别人不知道,他一定能知道,这就是默契。就像你和裴凤一样,裴凤能在千里之外感觉到你的危险,明白?” 裴云恍然大悟说道:“于是师叔你让我故意向外透露出你在通州的消息,这样你就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师傅大战并且扬言要为武当清理门户。这样师傅在他人面前就是已经是个离经叛道没有退路的人,对吗?” 席祯点点头说道:“接下来的一切,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裴云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问道:“那你们相斗,走个过场就行了啊,何必又要动真格的呢?” 席祯佯装怒道:“如此,其他人或许不知,但是姚广孝等辈岂能看不出是真打还是假打?只有奋力一搏,才能以假乱真。师兄一直对我不意之间都有留手,但是我不能这样做。这样一来,真苦了二师兄了,如今我们这些人当中,最痛苦的就是他了。” 说到这里,席祯脸上不禁现出悲戚之色。裴云也满脸的凝重,他能感受到师傅的不易,囊感受到师傅目前的处境。还好,即使天下人都不理解他,武当一脉却是非常支持和理解,要不然自己的师叔也不会特意绕道而来。想到这里不禁激动起来,他一定要和师叔师傅一起干一番大事业,纵使不能青史留名,也无愧于自己的初心。 席祯又说道:“我们学武之人,虽行走江湖,但是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所学的本领都要为天下为百姓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所谓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你师祖教我的,你大师伯一声致力窥探武学巅峰,不问世事,但也下山四处奔走。你师傅做到了,也正在做,将来你们也不要违背这个理念。” 裴云自是满口答应,席祯便后仰躺在马背上,双手枕着头,咂摸一下干涸的嘴唇说道:“如此良辰美景,要事有口酒喝就好了。” 裴云贼贼地一笑,顺手取下挂在马鞍上的水袋扬了扬说道:“早就想到师叔好这一口了,我早就准备好了。” 席祯佯怒道:“臭小子,那你还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拿来孝敬长辈?” 裴云偷偷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将水袋扔了过去。席祯接住,一口狂饮,催动着马儿撒起欢来。马儿奋起四蹄,一声欢快的嘶鸣,像是知道主人的心思一样,迎着风狂奔起来。俞英望着席祯转瞬的背影一脸幸福地笑道:“或许,这就是他真正该有的样子,” 话分两头,且说梅殷经过调息,已然恢复。姚广孝早已离开,此时梅殷望着空荡荡的房子,轻叹一声,唤人取酒来自斟自饮。此时他的内心也是如波涛汹涌,不能平静。他在想着,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他本应该待在武当山,修文习武,或成为一代大侠。但是他却不甘平凡,要闯出一番事业。难道是自己醉心于功名?还是自己的内心本来就对功名有所渴望?还有小师弟,这回见到,跟以往已经全然不一样了。小师弟的眼神深邃,让人捉摸不透,内力大增,武功精进一日千里。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突破瓶颈顿悟?小师弟天资聪颖,必是如此。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微笑浮在脸上,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心里不住地默默说道:“师弟,师兄,师傅,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对还是错,但是我对得起自己的内心。我很庆幸有你们这样的亲人般的理解,我一定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将要做的事进行到底。” 此时的梅殷,不但为自己的前程担忧,也在不断肯定自己。同时又为师弟的进步感到无比的高兴和自豪,正所谓一杯酒,斟满千百种滋味,尽在心头。 他也知道,这一次的兄弟残杀,将彻底为他洗去嫌疑。而不久之后,以他的武功和获取的信任度,将会逐渐走向燕王府的核心。如此他便又离目标进了一步,他也能不食言,履行自己的承诺。 时光如梭,当心中又信念的时候,总是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此时,快乐便是席祯四人的信念。一行人游山玩水,纵情这大好河山之中,一路留下许许多多的欢笑。也就是这样,一行人沿着京杭大运河沿岸来到沧州。 沿着运河并辔而行,席祯看着这运河滔滔河水感叹道:“东汉时,曹操官渡之战败袁绍,袁绍吐血而死。而袁绍的儿子袁谭在此处被曹操打败,袁绍的另一个儿子袁尚亦数败于曹操,逃往公孙康处。世人皆说袁绍外宽内忌,殊不知袁绍所亡者,乃兄弟萧墙祸起。袁谭、袁尚、袁熙三人为了储公子之位竟然放弃共同的狄然曹操而相互攻杀。如此作为,焉能不败?” 第六十二章 南皮怀古 “是啊”望着席祯,听着他的感叹,这时候竟觉得此时的席祯胸怀广博,是世间最伟岸的男子:“那时候曹操弱袁绍强,如果能齐心协力,即使官渡一战失利,袁绍还是有很大的机会战胜曹操的。只是他账下谋士相互猜忌,儿子之间又相互不和,如此便白白枉费田丰、审配等燕赵义士了。” 席祯望着俞英:“英英,怎么你也懂这些历史吗?” 俞英噗呲一笑说道:“祯哥,我虽是女子,却也时常又空读书,我喜爱三国风云,又岂能不知?” 席祯微笑说道:“哦,那是极好的,可你是否又知道隋炀帝开辟这浩浩荡荡运河,又是如何劳民伤财,逼得天下烽烟四起,反王林立的?隋炀帝纵是雄才大略之主,其武功之盛,堪称雄主。然文治之乱,又奠定了其亡国之君的必然。”席祯指着大运河又说道:“这浩浩荡荡大运河,本欲使江南粮草运往北地能朝发夕至,固然有其战略思考。然而这数千里大运河,又有多少悲情儿女埋骨沉沙其中?有多少冤魂英灵附身在这河畔一草一木之中?又有多少家庭为之妻离子散,白发送黑发?” 席祯越说越是激动,余下三人尽沉默不语,俞英更是痴痴呆呆地望着席祯的侧脸,似是如痴如醉。 “其实,隋炀帝并不是不知道百姓的重要性,只是登上了那个位置,权利的欲望就更加容易膨胀。有了江南还要江北,有了江北还要塞外高丽,如此长年累月征战,苛政之于百姓,谁不是苦不堪言?他定也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只是也许为了私欲,也许是为了公义,也许自己也身不由己。但是无论如何,这并不是强加在百姓头上奴役的理由。谁都想指挥千军万马为其铺路架桥,但是谁又能做到真正如范文正公所言‘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席祯的话,在俞英的心里不断激荡开来,亦是舅舅不能平静。 裴凤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师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袁绍曹操也好,隋炀帝也罢,正如这滔滔江水东流而逝去。江山代有人才出,可是受苦的依旧是百姓。”裴凤却是感同身受,她与哥哥生下之时,大明朝依旧处于百废待兴,父母因不堪重负而亡。若非遇上梅殷,恐怕也用不了多久也会随之而去。裴凤悲叹道:“什么时候天下能重归清平,百姓能有衣穿有饱饭吃?没有战乱,没有饥荒,没有妻离子散没有易子而食。” “易子而食?”俞英瞪大了双眼问道:“真有这等事么?我只是在书上看过,但是从没有遇见过,也从来不敢想象,果真有此恐怖的景象么?”俞英的口吻中带着强烈的不可思议,也许在她的脑海中,这些只是书中的故事罢了。 裴凤看着俞英,心情十分沉重地说道:“不,这不是传说,也不是故事,而是实实在在的事情,我和我哥都亲眼见过。”裴云点了点头,裴凤继续说道:“我和我哥从小浪荡江湖,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或许我和我哥也许也会成为被易食的孩童。” 俞英不可思议地望着裴凤,满眼尽是惊恐之色,不住地摇头惊叹道:“这怎么会是这样?你们……那时候我们大明朝不是已经…….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大明朝?” 席祯看着俞英,眼神中闪过一丝很难以察觉的异样的光芒说道:“英英,这些都是事实,我们大明朝刚建立之时,百废待兴,经历过战乱的土地上哪里不是白骨累累荒草萋萋?所以,现在我们的生活来之不易。我虽然身处江湖,但也知家国天下,我断然不希望看到战火重燃。要不然,百姓何其之无辜?” “如今朗朗乾坤,天下太平,会有战争吗?”此时俞英的表情,却是如此焦急,慌忙不迭地问着大家。 席祯思索良久,或许内心中正在经历极其困难的挣扎,不久便强行压住自己翻滚的内心幽幽说道:“恐袁熙袁尚袁谭之事重演啊。”遂含沙射影地旁敲侧击,将燕王朱棣欲取朱允炆而代之的事情略微说了一遍。 俞英听完,内心也是痛苦异常,但是表面又装作很平静地说道:“哦,难怪你们会如此匆忙,我想我明白了。”说完转过身,任凭江风肆虐她单薄的身躯。 众人在沧州游玩数日,但是俞英一改如前,兴致一直不是很高。裴云裴凤自是很是着急,但又不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一时也无计可施,只能干着急。席祯看在眼里,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是却也能猜出端倪,只是也一时间十分地彷徨。如此一来,众人游玩地兴致早已消失殆尽。 在沧州的第四日早晨醒来,席祯想到既然没有游玩的兴致,不如早点离去。恰巧这时客店小二前来,递给了席祯一封信。席祯很是疑惑地接过,着信封上熟悉的笔迹,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该来的始终是来了。 打开来信,犹若关晴一般,又是一个不辞而别。此时正值裴凤过来,看见席祯魂不守舍地样子,连忙轻轻唤了几声。席祯转头见是裴凤,苦笑地将心递给裴凤,转身而去,留下一个没落的背影。 裴凤见信中写到:“祯哥,英英似是要伤你的心了,我像是和晴姐姐一样离你而去,也是不辞而别。上天为何如此狠心,让你一而再地承受这样的痛苦。此时我也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请原谅我一直对大家的隐瞒,因为我怕我说出来之后就会失去你,但是如今我却是先失去你然后再不得不说出来。英英本名就叫朱玉英,就是你口中的燕逆的大女儿。我生在王府,父王平日里教导我们要循规蹈矩,忠君爱国。因此昨日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我是极为不信的,但是我依然要回去问个明白,看个究竟。我与你在慈溪的相遇,纯属偶然,父王要我嫁给他的一个幕宾,我没有同意并且偷跑出来。当时一眼觉得你与众不同,可以护我周全,事实上,我的眼光没有错。” “后来,晴姐姐走了,我很难过也暗自庆幸,我想我终于有机会成为你的人了。请原谅一个小女孩儿对爱情的自私,毕竟当初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当你告诉我那些事情的时候,我犹如五雷轰顶,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跟你之间或许有一条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我没有勇气去面对这些,因为一向对我循循善诱的父亲在你眼里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决定,我要去弄清楚这一切,否则,你知道我有多么地不甘心吗?只是不论是真是假,恐怕你我之间这道鸿沟依然存在,永远也抹不去了。” “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多么地爱你,有多么地想跟你在一起,哪怕只是做晴姐姐在你心里的替代品。我不怨你,你有你的人生的理想和抱负。当我听到易子而食这四个字的时候,我内心是极度震撼的,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这就是你的人生目标和抱负。所以不管将来如何,不管你我之间是否相隔千里万里,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为你祈祷,默默地爱着你,默默地跟随着你。” “人生在世,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这句话我今天才明白其真正的含义。就像是现在的我一样,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弄清楚这些事的。不论我的父亲是不是那样的人,我都希望你不要停止你人生的路,更不要因为我而放弃。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这是我人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刻,我会永远记住它、想念它。最后我想告诉你,不论何时,我的心都属于你,永远都属于你。” 裴云出来,见裴凤看着信发呆,正要问什么,看到妹妹哀怨地眼神,即使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却也知道今日不平凡。 裴凤收起信,默默地走到席祯的房间,看着席祯的背影,感觉伟岸的身躯突然间变得颓废起来。她不禁鼻头一酸,两眼红红的怯怯说道:“师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你……” 席祯回头,尽量装着很轻松地笑道:“没事,我没事了,准备一下吧,我们这就出发。”席祯不知道,可裴凤却看得一清二楚:师叔装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第六十三章 冤家路窄 春日的风,和煦温暖。即使是正午的太阳,照在大地上都带着精神气儿。树木百草尽皆丰茂,偶遇清泉流水淙淙,便是流连忘返的地儿。沧州道通往济南府的路上,一大队人马鱼贯而行,口中齐声高喊着“镇东威武”的口号打破了这春日的宁静。 队伍中为首有两人,其中一人是个四方脸络腮胡的中年汉子,此人双目带着精光,腰间一根长锏横跨;坐下一匹黄棕色高头大马,马鞍的右侧挂着一面兽首盾,乍一看去,不怒自威。另一个是个精瘦老者,生得尖嘴猴腮,双目滴溜溜不住乱转。颔下几根发白的胡须稀稀拉拉,骑着一匹黑色的马儿。 两人连辔而行,不时地观望道路的两旁,许久见一路平安,那汉子对老者拱手说道:“今次小弟行镖,得独孤兄一路压阵。四方小毛贼迫于独孤兄的威名,才使得镇东镖局这趟镖一路平安,小弟感激不尽。” 那老者一声尖笑,捋了捋颔下几根稀稀拉拉的胡须得意地说道:“哪里,刘贤弟自谦了,镇东镖局的威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贤弟的三十六路排云锏法更是横扫无敌,老夫这次能陪贤弟走镖,见识镇东镖局之雄壮,亦是三生有幸啊。”这二人,俨然便是镇东镖局总镖头刘不疑和海沙帮帮助独孤端。 刘不疑回头望了望,看着自己的队伍齐声高喝口号,镖师们在队伍中间的一辆镖车上插着杏黄色旗帜,上书“镇东镖局”。镖车的四角跟着骑马的四个人:这四人面无表情,穿着却与众镖师不同,尽是藏青色劲装,腰间各挎着一柄弯刀。刘不疑也略显得意地说道:“独孤兄此话,可是要羞杀小弟了。”随即又将身子往独孤端倾了倾,低声说道:“只是不知道王爷究竟是何意,还要派人跟镖,难道是信不过你我二人?” 独孤端眼睛瞟了瞟身后,嘘声说道:“贤弟快不要这么说,王爷自有王爷的用意,你我办好差即可,千万不可妄加猜测,以免惹祸上身。” 刘不疑又回头望了望镖车四角的四人,四人依旧面无表情,貌若死人一般。刘不疑打了个冷颤急忙回头,不再言语,只顾着赶路。众人行走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也比平常要快,行至山脚一转弯处,便见着前方有三人缓缓同向而行。 这三人看背影似是两男一女,骑着两黑一白三匹马。其中中间一匹黑马上的那人东倒西歪,一边喃喃吟哦一边兀自喝着葫芦里酒;两边一男一女,其中右边女的骑着白马,牵着中间黑马的缰绳;而左边一男子扶着中间男子的后背,像是极怕中间那男子掉下马来。 刘不疑见状,连忙挥手示意后方的人停步警戒,与独孤端相视一眼便催马跟了上去。来到那距那三人约莫五丈处,刘不疑拱手高声说道:“在下镇东镖局刘不疑,不知前方是哪路朋友。”刘不疑说完,左手便下意识地按住了锏柄,右手往马鞍一提,将兽首盾牌横穿握住。 那三人似乎没有听见刘不疑在说什么,只顾着自己缓缓前行,也不答话。刘不疑见状,心中微怒,但又不得不按住怒火沉声说道:“在下刘不疑,今初临贵宝地,借贵宝地走一趟货物。不知诸位是哪里的山头,还请让路则个,他日刘某定备上重礼前往拜谢。” 刘不疑不愧是老江湖,说话滴水不漏,一边恭维一边想探出对方来路。想必他定然以为对方是劫镖之人,但是他看对方才三人,胆子也就越来越放大了些。但是对方似乎并不领情,依然无动于衷,自顾前行,却也挡住了去路。刘不疑内心越发的怒了起来,想他堂堂镇东镖局总镖头,江湖上赫赫有名,谁不给三分薄面?而如今这三人却视若无睹,真是岂有此理。正待发作,那骑白马的女子回首笑道:“原来是刘总镖头啊,晚辈实在是抱歉了,晚辈无意挡住刘总镖头去路,只是晚辈的叔叔喝醉了,行走不便,因此还请刘总镖头原谅则个。” 刘不疑见那女子生得端的是美貌:丹凤眼,唇若涂朱面似冠玉,一颦一笑之间虽然略显得稚嫩,却也风情万种。顿时刘不疑怒气稍减,魂儿似乎也丢了一半。原来这刘不疑却是极为好色,家中有妻妾十余人,仍是不足,尚四处猎艳。今见到这女子,不禁色心又起嘿嘿一笑说道:“姑娘不必如此,我看姑娘不如将你的叔叔带到我那里去,我来替你照看你叔叔吧。” 谁知那姑娘听了轻佻的话,不但不怒,反而又回首浅浅一笑低声喊了句哥。刘不疑不禁心头乐开了花,以为这姑娘在喊自己,正待回话却听得最左边那一男子嘿嘿一笑幽幽地说道:“镇东镖局总镖头,三十六路排云锏法确实是刚猛无比,只是不知道刘总镖头如何用废了的右手使出这排云锏法啊?” 刘不疑一听到这个声音,顿时大怒,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他内心无时不刻在寻找这个人,以报断指之仇。于是左手噌的一声拔出长锏,右手盾牌横在前胸护住罩门,沉声喝到:“裴云,你让我找得好苦,如今却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断指之仇,今日就做个了解。” 三人正是席祯与裴云裴凤两兄妹,席祯自朱玉英离去,终日酗酒度日。裴云裴凤兄妹却时时陪伴左右,一路缓缓南行,准备回金陵,没想到今日却遇上了老对头。裴云扶了扶席祯,回过头阴阴一笑说道:“刘总镖头既然是寻我,又为何要带我妹妹回去呢?” 刘不疑顿时老脸一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怒喝道:“裴云,今天冤家路窄,既然你自找死,那就由不得我了。”原来这刘不疑本身是惧怕裴云的,那日在京城分局被断指,虽然想着报仇却也心有余悸。如今裴云又要照顾一个醉鬼和自己的妹妹,想必是要分心,况且自己人多,定能将裴云拿下。 裴云扶住席祯,对裴凤柔声说道:“妹妹,照看好师叔,今日有人找你哥哥晦气,等我去打发了,咱再走。”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双足在鞍上一点,硬生生拔起丈余,空中再一个翻滚,轻飘飘正面落在刘不疑的前面,兀自抱着剑歪着头看着刘不疑一脸微笑。 刘不疑见裴云这一手轻功,登时心中一阵惊讶,没想到裴云功力进步这么快。心中开始萌生退意,但是强敌面前,又不能太怂,如此僵持,实在是进退不得。正在这时,那独孤端见刘不疑与这三人磨蹭了半天,又见一人突然施展轻功,便急忙拍马赶来。刘不疑见独孤端赶来,心中底气又增添了几分。独孤端一见来人竟是裴云,也是很惊讶,一阵恼怒,正待说话,裴云却是说话了。 裴云见是独孤端,笑道:“原来独孤前辈也来了,想必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吧,如此正好,也省去了许多麻烦,你俩一起来吧。” 独孤端被裴云一阵抢白,气不打一处来,瞬间亮出大刀,刀背的铁环叮叮当当响。独孤端和刘不疑二人同时一跃而起,大刀和长锏同时居高临下劈向裴云。这大刀和锏都是沉重地兵器,裴云自然不敢硬碰硬,但是也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二人会有这一招。便急忙一个转身,身形如鬼魅般往路旁一闪,闪过了二人合击。谁知这刚一落地,二人如影随形,大刀和长锏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跟了过来。 裴云不敢大意,这二人攻击有条不紊:长锏攻击上盘在前,大刀攻击下盘在后,更兼有盾牌护住,端的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裴云连忙向后一纵身,退到一棵树下,同时双足蹬蹬蹬几下便窜上了树,躲过这一击。独孤端一步上前,大刀运足内力,向小树砍去。只要这树一断,裴云在空中便没有借力之处,栽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裴云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着,就在大刀还没有砍刀树的一瞬间,双足往树干一蹬飞身出去,同时拔剑在手,居高临下长剑往在后的刘不疑刺去。独孤端将全身劲力都用在刀上,急切之间也不能立即收刀回援。这片刻间,就给了裴云一个机会。 刘不疑连忙将盾佩往头上一举,同时锏也往上一戳。却不知裴云在空中硬生生掉转方向双脚朝下,落在盾牌上一点,再次落在刘不疑身后长剑刺去。这是独孤端刚好一刀将小树砍断,便立马回刀迎来,铛的一声,刀剑相撞,碰起了火花。大刀厚重沉稳,独孤端又内力精湛,这一撞,裴云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这样一来,裴云也暗自吃惊,不得不收敛心神,重新和二人战作一团。 第六十四章 大开杀戒 裴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修习,武功自是精进不少,虽然内力有所提升,但是毕竟还是很薄弱。若一对一单打独斗,定能胜过二人之中的任何一位。但是这二人合击,都是江湖成名的前辈,武功内力都堪称一绝,因此时间一长,由于内力不济,逐渐开始落入下风。而此时一众镖师留下一半围住镖车,另一半早已将他们围住。 裴凤见哥哥开始落于下风,而此时又有这么多镖师将他们围住,心中芳心大乱,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再加上此时席祯又烂醉如泥,若出手帮哥哥,师叔就危险;若不帮哥哥,又怎么能说得过去?想到这里,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但见到众人都只关心战场,没有注意到她,兄妹情深占了上风。于是悄然将席祯扶下马,靠在路边的树旁,长短双剑骤然拔起。 刘不疑二人见逼得裴云节节后退,想到稳操胜券,不禁心头一喜,招式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凌厉。裴云不敢硬碰硬,也只得腾挪闪跳,寻找破绽出手。刘不疑二人果然经验老到,知道裴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也知道裴云内力是短板不敢硬碰硬,便将招式催发的越加凌厉。转眼便逼得裴云退到路边,立足不稳。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刘不疑二人岂能错过?只见独孤端一跃而起,大刀正面朝裴云劈去,这一招若是得手,定能将裴云劈为两半。 裴云一下子没有站稳,内心一阵叫苦,见大刀劈来正欲用剑隔开。却不料刘不疑左手单锏猛地一挺,向裴云丹田处刺去。裴云大骇,慌乱之中长剑隔开刘不疑的锏,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独孤端的大刀向自己劈来。 独孤端以为这一击定能得手,不禁得意起来,就在大刀快要劈在裴云头上的时候,一柄长剑气势若贯虹,击在刀身上溅起火花。这一击,虽然大刀向下的势头没有改变,但方向却一斜,大刀将裴云的发髻削掉。 裴云是个爱美之人,今见独孤端将自己发髻削掉,头发披散开来,登时怒火冲天。他知道定是妹妹出手,便招呼妹妹缠住刘不疑。精神也为之一振,长剑挽起剑花唰唰唰朝独孤端刺去。 独孤端本以为这一刀一定得手,没想到一个姑娘的长剑将大刀逼开,心中也骇然,没想到一个看似柔柔的姑娘家,竟然有如此武功。正暗自想,却见裴云长剑快速刺来,只得慌忙横刀相迎。 那边刘不疑也自纳闷,也没想到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内力,也暗自惊讶。正待回援独孤端,却见这姑娘欺身前来,连忙将盾牌一竖。裴凤一脚踢在盾牌上,将刘不疑逼退几步。刘不疑心中更加骇然,这姑娘的内力竟然远胜于裴云,心中想到这里,恐怕今日要栽在这里了。如此一来,刘不疑也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了,一挥手喊道:“大家一起上,今日定要结果了他们。”围观众位镖师得到命令,立即怪叫着蜂拥而上。 这一群镖师,武功本是平平,只能在百姓当中欺负欺负平常人罢了,对付像裴云裴凤一样的高手,明显就是炮灰。虽然裴云裴凤能对付镖师不怎么吃力,但是架不住人多,再加上有刘不疑和独孤端这样的高手缠住,一时间也手忙脚乱。 一阵打斗,两兄妹背靠背站立,裴凤脸色表情越来越冷酷,越冷酷越是给人一种冷酷的美。裴云则不同,只见他披散这头发,两眼通红,沙哑着嗓子低声跟裴凤说道:“妹,今日我兄妹断不可以命丧于此,况且师叔还需要我们的保护。”裴凤坚毅地点了点头,裴云又说道:“如今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大开杀戒了,等退了敌,再回武当向祖师爷请滥杀之罪吧。” 兄妹二人自然不必多说,裴云话音刚落,便狂奔而出。瞬时间就听到几声惨叫,裴云的长剑也开始鲜血滴下。刘不疑独孤端没想到会是这样,转眼间就有四五名镖师命丧剑下,也是怒不可遏。 一番混战,两兄妹又靠在一起,这时候的裴云宛若地狱来的魔鬼:满眼通红,定是杀红了双眼,脸上身上鲜血直流滴在地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而裴凤也差不多,长短剑上杀气腾腾。围着他们的,除了数十位镖师,还有躺在地上的数十具尸体。 一众镖师从没经历过如此恐怖的厮杀,只敢将二人团团围住,却谁也不敢再向前。刘不疑见自己死伤这么多人,心中也是发颤,也没见过这样的厮杀。但是如今兄妹二人定是力竭,不趁机除掉他们更待何时?于是和独孤端对视一眼,两人立即心领神会,一声怒吼朝二人痛下杀手。 裴云喘着粗气,知道今日难逃一劫,心中喃喃念到:“师叔,对不起了,弟子照顾不了你了,他日弟子的魂魄定然来向师叔和祖师爷请罪。”见刘不疑独孤端向他砍来,裴云一转身,右脚朝裴凤一拦,将裴凤摁在地上。同时身子扑上去,望着惊慌失措的裴凤说道:“妹妹,哥哥只能保护你到这里了,努力活着,将来替哥哥报仇。”显然,裴云想用自己的身躯保护自己的妹妹。裴凤看着哥哥露出的笑容,不禁凄然喊道:“哥,不要啊!” 就在裴云护住裴凤,等着大刀砍下来的时候,突然空中传来一声长啸。这声长啸像是冲入云霄中又返回地面一样,震得一群镖师忍不住都捂住耳朵抬。刘不疑和独孤端也连忙停下手中招式,护住自己朝上看。只见空中出现一个声影,像是一只大鸟一样张开了双臂。啸声中精纯的内力直击自己的气海和丹田,刘不疑独孤端慌忙吸一口气护住丹田。 只见那声影迅速落下,伸手快如闪电,瞬间左手如利爪,抓向独孤端。独孤端大刀刀口往上一迎,谁想到那声影真的是快,右手掌力拍在大刀的刀面上,竟将大刀拍飞。独孤端骇然,正欲躲避,没料到那人左手利爪已经抓住自己的天灵盖,五指箕张,指力透着内力,挣脱不得。 未及独孤端回过神来,那人冷冷说道:“海沙帮独孤端?” 独孤端动弹不得,喉咙中很努力才吐出一个字:“是” 没等独孤端说下去,那人突然说出一句话来,瞬间让独孤端绝望。那人轻声说道:“好让你死个明白,我叫席祯。”说完内力一吐,左手一紧,便爪为掌朝独孤端天灵盖拍去。瞬间将独孤端天灵盖击碎,脑浆崩裂而出。就在同时,席祯转过身望着刘不疑,双目深不见底,却寒气逼人。 刘不疑见这手段,一掌将独孤端天灵盖击碎,早已惊得动弹不得,双腿打颤,想逃,双腿又像是灌了铅一样动不得。席祯身影一晃,瞬间来到刘不疑身边,而刘不疑却好像感到扑面而来的不是人,而是森罗殿的勾魂使者。 “镇东镖局刘不疑”席祯的话像是勾魂使者正在钩他的魂儿一样,刘不疑早已开不了口。席祯又冷冷说道:“也让你死个明白,我叫席祯。”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拳击打在刘不疑的心上。刘不疑只见到一张肉掌拍向自己胸口,然后便感觉自己轻飘飘地飞出去十几丈,跌在几个镖师身上。那几个镖师一看刘不疑,胸口那一掌,深陷两寸,想必心脏早已支离破碎。 一众镖师吓得目瞪口呆,瞬间围着镖车的镖师便四散而逃,其余的呆呆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只有那藏青色劲装四人,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又恢复正常,依然毫无表情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催动着镖车回头就跑。 裴云裴凤本闭着眼睛等死,没等到大刀向自己砍来,听到一声啸声,也急忙站起。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吓得目瞪口呆,感觉不认识自己的师叔了,突然感觉自己的师叔好陌生,像是个魔鬼。 等了一会儿,裴凤才回过神来,看到了被拍碎天灵盖的独孤端,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很快将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许久,终于恢复平静,这里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席祯三人。裴凤怯怯地走到席祯的身边,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拉了拉席祯的衣角,弱弱地喊了一声师叔。 席祯一平静但是又毫无表情,许久才吐出来一句话说道:“你俩速回武当,不要跟着我了。”说完也不看一眼,转身跳上马,一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第六十五章 包打听 望着席祯远去的背影,裴凤久久不忍离开,直到背影也消失在视野。裴云拍了拍自己的妹妹,叹了一口气说道:“凤儿,我们走吧,那是我们的师叔。”裴云了解自己的心思,但是裴凤又何尝不知道哥哥的话外之音呢?只是,也许是造化弄人吧。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大地上,一对儿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两人相互搀扶着,踽踽而行,或许等到位武当,一切都会好起来吧。 五月的饶州,夏天似乎还没有到来,清晨的露水还带着丝丝的寒意。等到太阳初升,红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把露水珠儿映衬地一闪一闪的,煞是好看。三清山号称小黄山,山势陡峭,奇石嶙峋,或若神女望山或若巨蟒而出或若巨龟浮行。因其势姿伟,文人骚客常结伴而行,或寻访三清道观仙长或与山顶观日出。久而久之,经过口耳相传,远近之人皆闻风而来。 三清山下有一客店,专供往来游客歇脚打尖之用,名唤做“天梯客栈”,取上山之路若上天梯之意也。这一日天降小雨,山路泥泞难行,故而往来游客都聚集在天梯客栈。天南海北的人们,因为一杯酒的缘故,尽享四海兄弟之情,端的是热闹非凡。 食客们几杯酒下肚,天南海北之事开始侃起来,上至王公帝胄下至贩夫走卒,有的有形有色有的捕风捉影,总之世间发生的事,在酒里,都变得稀松平常。 “你们知道吗?”一个书生模样的食客摇着纸扇端着酒问大家道:“据说如今江湖上的人都在找一个人,诸位可知是何人?” 又一食客眯着眼望着那书生说道:“先生所说的,莫非是武当派席祯?” 另一个打扮得像是走江湖模样的人接口道:“是是是,正是这个人,但是你们又有谁知道江湖上黑白两道都在找这个人吗?” 见众人都伸长脖子,眼神中都带着期待的眼神,那人喝了一口酒,得意地说道:“我却是知道的,数个月之前,这席祯在沧州道击杀海沙帮老帮主独孤端和镇东镖局总镖头刘不疑。还劫走了镇东镖局所押的燕王送给皇上的寿礼,因此如今江湖之上黑白两道都在寻找这个席祯,” 见到众人反应都不是很热烈,那人又得意地摇头晃脑说道:“要说这江湖上的事情,就没有我包打听不知道的事儿。”见众人开始起哄,包打听瞪起眼珠子吹着胡子说道:“你们懂什么呀,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点小事还瞒得了我么?你们可不知道呀,那日席祯在沧州道,那家伙,就像是地狱来的魔鬼一样。一手一个出手又快又狠,当时的那个场景,啧啧啧。” 看来这人不像是走江湖的,倒像是说书的,这一下也的确是吊起了众人的胃口。包打听见众人都盯着他,满脸都是期待的眼神,他停顿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满脸的陶醉状。众人都起哄道:“后来都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包打听眯着双眼,环顾了众人一眼,此时他俨然就是这个客栈的核心,所有人都盯着他,期待他的下文。包打听咳了咳清了一下嗓音,手舞足蹈地说道:“当时那场景,那是相当的恐怖啊,道出都是断胳膊断腿,鲜血汇流城河啊。”包打听闭着眼睛,极像是正在回味当时的场景一样。“只是后来不晓得怎么了,这席祯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见不着了。朝廷,燕王府,武当派和其他江湖帮派都在找他,都要找他报仇。” 众人哄然大笑,那书生揶揄道:“我看你不叫包打听,叫包猜测。你说燕王府,朝廷要找席祯也为了报仇?就算是海沙帮和镇东镖局要找他报仇,那武当派又找他报什么仇?”众人又开始一阵哄堂大笑,包打听憋得满脸通红争执道:“你们懂个屁,这江湖上的事是你们知道的多还是我知道的多?他们不知道这席祯在哪里,我包打听可知道。”包打听的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客栈的门口出现了一个绝色美女。 来者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带着斗笠也能隐约看到瓜子脸、丹凤眼。这女子穿着青色的紧身衣,紧身衣的外面披着蓑衣,右手拿着一柄宝剑。女子的裤脚早就湿了,兀自不停地往下滴着水。那女子站在门外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包打听,仿佛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似的。 众人亦随着包打听的目光看去,见到一位绝色美女,有几人都偷偷地吞了吞口水,客店的大堂也瞬间安静下来。包打听见这角色女子一直盯着自己,也浑身不自在起来,因为他能看得出来,这女子定是个江湖人物。而他自己也仅仅是一个街上浑浑噩噩的泼皮而已,着实是惹不起。这在江湖上行走,一般有几种人惹不起:僧、道、少、残、孤身女、老。缘何?因为这类人行走江湖,定是有绝技傍身,否则早就没命了,还敢行走江湖? 包打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约感觉有点不妙,缓缓坐下低着头喝酒。那女子也缓缓走进店中,此时店中极其安静,仿佛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一样,大家都屏住呼吸,都在想待会儿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只见这女子缓缓走到包打听的面前,包打听抬头望了一眼这女子,继续低着头喝酒,抖动的手却把酒洒了一桌。女子盯着包打听依然没有说话,包打听颤抖地问道:“姑……姑……姑娘……你……你是……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女子右手噌的一声突然拔出宝剑插在桌子上,左手如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横在包打听的脖子上。众人一见此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都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来历,更不知道这女子要拿包打听怎么样。 只听得这女子一声冷冰冰的声音短喝道:“他在哪里,说!”一边说一边将短剑往包打听的脖子上紧了紧。 包打听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平常都是他在乡里横行欺负人,何曾被人欺负过?但此时也不敢言语,浑身发抖,适才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裤脚流下来。那女子见状,脸色一红,扭过头低声喝道:“到底说不说,他在哪里?” 包打听定了定心神,浑身发抖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姑娘,您……您说的……说的是……是谁?小的……小的但有所知,定当……定当告……告……告知。”包打听早就语无伦次了。 那女子满脸的厌恶和嫌弃地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你知道席祯在哪里吗?再不说,我就让你喝你自己的血酒。” 包打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竟然想说话说不出来了。这时适才的那位书生模样的人怯怯地站起来,指了指那女子的短剑说道:“姑娘,请恕在下唐突,您这如此,他就算是知道了也说不出来呀。” 那女子一听,感觉也却有其事,愣了一下,挥剑入鞘喝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席祯在哪里吧。” 包打听颤颤巍巍,扶着桌子的一角努力地让自己不要瘫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我……我包打听,实不相瞒,我包打听其事就是靠这张嘴到处胡说混一口酒一口饭吃的,我哪里知道席……席先生在哪里啊。”他不知道这女子和席祯究竟什么关系,怕是仇家亦或是友人,故而不敢说席大侠也不敢直呼其名,只得改口叫席先生。 那女子一听,登时火冒三丈,怒红了脸,手中宝剑又作势要拔出说道:“你敢戏弄本姑娘,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今天就让你看看本姑娘的手段。” 正欲拔出宝剑,那包打听急忙挥着手,膝盖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姑奶奶饶命啊,小人就这一张贱嘴您别跟小人过意不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还敢戏弄本姑娘,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女子没有等包打听说完,一声断喝吓得包打听魂飞魄散。 包打听立刻装作一副苦思的样子,须臾便谄媚似的跟那女子说道:“不过,女侠,小人虽然不知道席……席先生在哪里,但是小人听三清观主说过,他前一段时间在三清观出现过。”见那女子半信半疑,包打听连忙发誓说道:“小人发誓,绝对没有欺骗女侠,女侠不妨去问老观主。” 那女子闻得,立刻一脸嫌弃地转身就走,刚走到门外,略一回头,袖子中打出一物,钉在包打听前的桌子上。众人吓得啊了一声,见没事之后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钉在桌子上,拔也拔不出来。待众人再回头时,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众人一阵惊讶,转而就开始嘲笑起包打听来了。 第六十六章 竹叶青 三清观坐落在三清山的顶上,这三清山有江南第一峰的美誉,有“清绝尘嚣天下无双福地,高凌云汉江南第一仙峰”的美名。晋时名道葛洪,游历天下山川,行至江西行省,惊叹三清山之灵气,遂建三清观求道供道,并未附近百姓广施符水,行医济世。后又至袁州府,觅得一仙洞,乃与娄阳筑丹炉炼丹,故后人称之为“洪阳洞”,当然这是闲话。 三清观观主天清道人医术精湛,更是经常下山走村访里,一遇到有疑难杂症,必定施救,且向来都是药到病除,甚得饶州百姓爱戴。这日,正值细雨蒙蒙,天清道人正在屋檐下摆弄着平日里晒的草药。忽然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绿色的蛇形镖袭来,打在天清道人的手边。天清道人停顿了一下,头也不抬,继续一边摆弄着草药一边缓缓说道:“近闻江湖中最近出现一位女侠,行事偏激,出手毒辣,一支蛇形镖横行无阻,号称竹叶青。女侠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老道这里可没有什么值钱的宝贝,只有些花花草草的东西,想必女侠对此并不感兴趣。” 观前小道上,一绿衣女子带着斗笠蓑衣,正踩着草上水珠而来。那女子站立在距天清道人一丈开外,冷冷说道:“席祯在哪里?” 天清道人兀自摆弄着草药,摇了摇头叹道:“动多静少,思缘万精,取舍无常,忌虑度正,犹如野马,常人之心也。居士你现今怒气攻心,肝火旺盛,何不放下一些?过去仇怨也好,痴爱也罢,皆应如风而去,居士又何必执着呢?以至于伤及自身?” 那女子铁着脸,依旧毫无情感冷冰冰地说道:“我没工夫跟你在这里论道,你只需告诉我席祯在哪里,否则我今日定要踏平了你三清观。” “怒急攻心,伤肝后损脾,居士老道有一问,不知可问否?”天清道人望着雨中的女子连忙说道:“你且到观中来,这时节虽然初夏,但是山中寒意不减,但喝杯热茶去去寒气可否?” 绿衣女子皱了皱眉,但也觉得天清道人说得对,便也不再抗拒,缓缓走向观内。待天清道人煮好茶,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握着茶杯感受着茶杯带来的温度长叹了一口气。又想起了日前的点点滴滴,女子不禁眼眶湿润了起来。 道人看着女子,捋着花白的胡须,心中不禁想到:“江湖盛传这竹叶青心狠手辣,但是却从未伤及人命,遇到薄情寡义者,也只是略施惩戒。想来此女也绝非怙恶不悛之人,上天有成人之德。但我不知道这女子与席少侠是什么关系,是仇家还是什么人?待我问清楚再定夺也不迟。” 想到这里,天清道人试探地问道:“不知这位居士与席少侠有什么过节?老道非江湖中人,但是曾与席少侠有一面之缘。我见居士面中带善,若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何不与老道说说,或许老道能为居士开释一二。” 谁知那女子脸色勃然大变,将茶杯往桌上一顿,愤怒地站起身哼道:“我来是要你告诉我席祯在哪里的,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当真认为本姑娘不敢动手么?”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了一阵喊话声:“江南四友求见天清道长,晚辈四人不辞山水前来三清宫,还请道长拨冗相见,晚辈等感激不尽。” 天清道人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沉吟道:“江南四友?看来老道的确是不入流咯。”只见天清道人轻轻一抬手说道:“老道只是个偏居一隅的行将就木之人,与你等江湖中人素无往来。三清观远离世俗,也不过问世俗的事情,诸位还是请回吧。” 天清道人这一张口,可是不得了,绿衣女子更是一脸惊讶。这天清道人看上去与普通老者无异,虽精研道法,但传闻并不是江湖中人。而今天这一席话,更是轻轻松松运用丹田之力说出。女子就在身边,隐约觉得心中感到了强烈的压迫感,但是她想不到的是,外面江南四友正一个个正敛心神,运功抵抗。 绿衣女子一脸惊异地望着天清道人,没想到这道人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轻身地说道:“让居士见笑了,老道独居此处数十载,每天晨昏相伴。久未见江湖之事了,也不知道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数日前在山下行医,偶遇一青年,老道见这年轻人心事重重,似是心魔太重。的确,年轻人在我这三清观住了几天,但是老道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居士嘴里所说的席祯。” 绿衣女子听到这里,迟疑又紧张地坐下问道:“请问道长,那人……那人长得怎样?” 天清道人微叹一口气说道:“老道虽然精研道家学说,却也窥探过百家之言。佛家说道:这美也好,丑也罢,都是虚妄,唯有心中善念,才是西天极乐。不论他是谁,都只不过是尘世中的一粒沙,飘飘然也是个凡夫俗子,也是这世间的过客。恩怨情仇,终归会随着身体的消亡而消亡。过去的种种,都是虚妄,都让它过去吧,尘世间的美好只在明天。放下执念,给他人一条路,也给自己一条路。” 绿衣女子端详着杯中茶,喃喃自语道:“放下执念,给他人一条路,也给自己一条路。” 天清道人又说道:“这尘世间的人也好,事也好,都是过眼云烟。相对于宇宙之浩瀚,历史都是一粒尘埃,更何况是我们区区如白驹过隙的百年?既然如此,执着又有何益处?放下吧,放下吧,放下一切就轻松了。” 天清道人说完,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是偏偏有人不明白其中道理。”说完便从茶杯中捞出一片茶叶,手腕一抖,茶叶竟然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向屋顶射去。随着哗啦啦几声,屋顶掉下几片瓦,随之掉下来的还有一个壮汉。 这壮汉也是功夫了得,从屋顶掉下,离地还有两三尺的时候竟然硬生生身形一转,稳稳落地。天清道人轻喝一彩说道:“江南四友,老道孤陋寡闻,并不识得。只是看阁下的身手,却也似是眼熟,却不知天目山背琴先生是阁下什么人?” 那壮汉站定,眼神十分警惕地盯着绿衣女子和天清道人恨声说道:“我等欲拜访前辈,怎奈前辈不予理会,我等不自量力,定然不会轻易而走。我等此前皆以为三清观主只是个行将就木的老道,没想到这三清山中却是隐龙卧虎之处,居然还有人认得先师。” 天清道人表情一愣说道:“先师?背琴先生不在尘世了么?”转而又自言自语道:“是了,是了,这数十年过去了,想来当年老友,存世不多了,更何况是背琴先生乎?唉!世事难料,无论你富贵还是贫穷,就算是武功天下第一,百年之后又能留下什么?不过是一个名号一抔黄土罢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名号总归会慢慢沉寂,而那一抔黄土更是会慢慢履为平地,成为荒草萋萋的一角。” 那壮汉不敢造次,他并不知道天清道人的底细,但是就方才那信手拈来的那一手,足以证明这天清道人定是隐居一方的世外高人。但又不甘心,只得挥手召集其他的伙伴一起前来。这江南四友是已故天目山背琴先生的四位弟子:老大外号神拳范长龙、老二一剑丁子雄、老三千手如来黎春、老四长萧徐万春。适才那位便是神拳范长龙。 范长龙虎步生风,拱手朗声见礼道:“道长既是先师好友,晚辈当以师礼相待,只是晚辈此番前来,并不是叙情。今日晚辈自他人口中得知,武当席祯曾在贵宝刹逗留。席祯与我天目山略有嫌隙,晚辈斗胆,请道长看在先师一脉,告知晚辈席祯的下落。” 谁知那绿衣女子突然愤而站立说道:“是吗?江南四友,不好好待在杭州为非作歹,却要到三清山来寻仇,我倒想知道,席祯与你江南四友又什么嫌隙。” 江南四友一吃惊,却怎么也想不到这女子首先发难,但也不识得这女子来历,故而范长龙试探地问道:“在下眼拙,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右手一抬,一枚绿色的蛇形镖疾射而出。这千手如来黎春本就是暗器高手,见有暗器打出,惧怕暗器有毒不敢伸手硬接。但黎春好歹是横行一方的高手,只见他冷哼一声,右手几次转动,将衣服包在手掌之中,伸手一探,便将蛇形镖稳稳接住。 “竹叶青?”黎春看着手上的蛇形镖,表情甚是惊讶。 第六十七章 三清观观主 “哈哈”丁子雄抱剑略一施礼笑道:“在下兄弟四人久不出江湖,近来却闻江湖之上竹叶青横空出世,行事果断手辣,却不料是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如今的江湖果然是每况愈下了,是个人都可以四处招摇撞骗了。” 竹叶青深皱眉头,对江南四友甚是讨厌。这江南四友在杭州无恶不作,但是四人却很少出杭州,不知道今日寻找席祯究竟是为何。且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既是奸邪之人,除之也算是为武林除害。 想到这里,竹叶青突然展眉笑道:“小女子年轻识浅,竟然还望四位前辈恕罪。”这一笑,端的是迷倒众生。那徐万春本身就是好色之人,今见竹叶青展眉,内心也不禁骚动起来。 竹叶青看在眼里极为厌恶不爽,因此也在心里想着要惩戒这个表情极其猥琐之人。当然,竹叶青还是笑容可掬地弯腰鞠躬下去,江南四友正得意之时,不料竹叶青突然出手。只听见一声娇喝,竹叶青双手同时打出一枚蛇形镖,分别打向丁子雄和范长龙。蛇形镖出手后,双手一按剑鞘,右手长剑在手,左手也一柄寒光森森的宝剑护住前胸。 四人没有料到竹叶青突然出手,但也是艺高人胆大。只见范长龙低喝一声来得好,双脚一转,就在蛇形镖离自己仅剩数寸之时避开了蛇形镖。丁子雄也没有大意,见蛇形镖迎面而来,内心也是惊讶,长剑也同时出手,将蛇形镖打飞。如此一来二人便慢了一步,仅仅是这一步,竹叶青长剑抖起剑花速度极快地刺向黎春。黎春是使暗器的高手,近战却稍有逊色,因此也大骇,赶紧双脚一顿,身形往后急退数尺。谁知道竹叶青这一招居然是虚招,长剑也一挽,陡然偏向徐万春横扫而去。徐万春自命风流雅士,时常手里拿着一支铁萧,久而久之竟然将铁萧代剑,自成一家。 徐万春不意竹叶青突然转向自己,且暗自沉迷在竹叶青的笑颜中,见长剑横扫而来,慌忙将铁萧一竖,欲格开长剑。哪知竹叶青招式再一换,反其道而行之,长剑没有与铁萧硬碰,而是身形急抢上前,长剑回身护住自己,短剑随着身形贴上去。但凡用双剑之人,特别是长短剑,必然是长剑攻击短剑防御。徐万春也是这样认为的,显然他想错了,他没有想到竹叶青会反其道而行,登时也慌了手脚。这一慌,短剑很快地架在徐万春的脖子上。徐万春能很明显地感受到短剑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也不禁浑身一哆嗦。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余三友欲抢来救时,早就晚了。竹叶青短剑抵着徐万春的脖子,长剑虚指三友喝到:“你们三个,都老实点,否则本姑娘让这支长萧变成一支断萧。” 三人不敢造次,慌忙止住脚步。范长龙毕竟是四人中的老大,瞬间面带笑意说道:“竹叶青果然名不虚传,江南四友算是领教了。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江南四友与竹叶青想来素无冤仇,今日姑娘放了我四弟,四友铭感五内。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再见亦是朋友,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竹叶青微微一笑道:“好,要我放了他也可以,只要你们告诉我,席祯与你们有什么冤仇,何以不远千里找到这里。” 范长龙尴尬一笑说道:“这个,请恕在下不能明说,只能告知姑娘,这段冤仇却是抚平不了。” 竹叶青想了想,喃喃自语道:“好吧,就让你们所有的恩怨都在我这里结束吧”说完提高了嗓音,高声说道:“要我放了他也可以,不过你们却要留下些什么作为纪念。这支萧想来也祸害了不少良家少女,既是采花之贼,总该接受点教训吧。”竹叶青话音刚落,徐万春却是吓得脸色煞白,他以为也许这姑娘的惩戒会让他不敢想象的痛。 三友却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在三清观清净之处,这姑娘应该不会做出出格之事,便满口答应。果不其然,竹叶青也不想在这三清清静之地惹下太多祸端,但又不想就此放过徐万春,便右手重重地推了徐万春一把,同时左手短剑一滑,齐刷刷把徐万春的右耳齐根切下。 徐万春踉跄几步,被三友扶住,方知右耳被切下,捂着右耳处痛苦不已。原来这短剑锋利无比,切下之时,徐万春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直到过后才知道痛。 三友见状勃然大怒,黎春忙给徐万春包扎,范长龙和丁子雄抢身朝竹叶青袭来。竹叶青早就知道会这样,连忙挥剑抵挡。这范长龙醉心铁掌多年,造诣早已登峰造极。一双肉掌虎虎生风,一招快似一招袭来。丁子雄也不例外,长剑如光似影,一看也有数十年的苦练。 适才竹叶青一招制敌,实在是因为对方人多而出奇制胜的招数,但此计可一不可二,十余招下来,竹叶青不禁开始渐渐落于下风,但也依然凭借短剑之锋利,二人也没有讨到太大的便宜。 正当竹叶青左右支招,有点捉襟见肘之时,一阵阵破空之音传来,正是那黎春包扎完,也加入了战场。黎春的加入,让竹叶青更是相形见绌,本身就是渐渐要落于下风,更兼黎春都是处于远处攻击。自己又被范长龙和丁子雄缠住,心中焦虑万分,但也只得咬着牙坚持着。 又斗了十余招,竹叶青渐渐开始力气不支了,而三友却是招式越来越快越来越猛,不愧是横行杭州的江南四友。黎春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伺机发出飞镖说道:“竹叶青,不过如此,只要你跟我们认个错儿,然后给我们家老四做个小,我江南四友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定然手下留情。” 竹叶青听到这下流粗鄙之言,又羞又愤,恨声说道:“我只要今日不死,他日定要除去你们这江湖四害。”但说归说,出手却是越来越慢,几次险象环生,差点就要受伤。 竹叶青渐渐已经不能再进攻,只能尽力防守了。黎春见状大喜,双手一挥打出三枚飞刀,分别攻打竹叶青上中下三路。丁子雄也长剑疾刺,剑尖直接往竹叶青心口刺去,这是一击毙命的绝招。竹叶青奋尽全力左手短剑一挥,斩断了丁子雄刺来的长剑,左手长剑一一格挡黎春的飞刀。就在这时,中门破绽大开,范长龙一阵大喜,疾纵身而上,一双肉掌结结实实打在竹叶青肩头。 竹叶青受到一击,向后飞出去数丈,口中鲜血喷涌而出。三人正欲上前擒住竹叶青,只见天清道人低声道了一声道号,身形一晃,瞬间就挡在竹叶青的身前。三友还没有看清楚天清道人是如何到眼前的,只见天清道人右手漫不经心一挥,袖中一阵气浪翻滚而出,阴柔又霸道。三友暗叫一声不妙,瞬间便如同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去十余丈,直撞到树上才止住。而天清道人的力道却丝毫未减,透过三人竟然将碗口粗的小树打断。 三人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伤,而小树齐声折断,心中不禁大骇,正欲道谢不杀之恩。那天清道人瞬间又是身形一转,逼近三人,平声静气说道:“非要取人性命吗?”随即道人又收功,又回到了那个耄耋老道,正缓缓走向竹叶青说道:“数十年前,老道与背琴先生有数面之缘,背琴先生一世清淡高雅,没想到居然教出这样的徒弟。今日老道且看在背琴先生之面,你等速去,休要再聒噪,否则……” 四人面面相觑,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身手,似乎远在师傅背琴先生之上。四人正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逃过这一劫之时听到天清道人如此一说,如释重负,瞬间慌忙相互搀着,都来不及拱手道谢就慌忙下山而去。 天清道人头也不回,径直朝竹叶青走去,缓缓扶起竹叶青。这时竹叶青已经气若游丝,脸色如同死人般。道人轻叹一声摇摇头,扶起竹叶青,同时双掌蓄力,内力源源不断从后背输入竹叶青体内。 竹叶青瞬间感到一股暖流,从后背转向自己的四肢百骸,舒服温暖至极。缓缓便张开双目,回头正看到天清道人慈祥的面容。天清道人缓缓收回内力,柔柔的问道:“梨亭是你的什么人?”见竹叶青正一脸愕然,又摇摇头朝观内走去喃喃自语道:“你此时经脉受损,不可运功,老道给你熬点药,看来你要在小观小住几日了。” 竹叶青缓缓盘腿而坐,尝试了一下运功,果然畅快很多,但随之而来的一阵剧痛,像是压在心头的大石,痛得龇牙咧嘴。竹叶青回想了适才天清道人的言语,他竟然叫师祖梨亭,天清道人到底是什么人?是师祖的前辈?带着些许疑惑,竹叶青缓缓站起身,随着天清道人进了三清观。 第六十八章 风云际会 清晨的冷雾还未散去,山中的鸟鸣便开始响彻山林。浓雾冲散了昨日停留在三清观前的血腥味儿,新的气息扑面而来。竹叶青在鸟鸣声中幽幽醒来,她长舒了几口气,感觉心情无比的畅快。这里当真是人间仙境,若能长老于这林间,世事纷杂抛诸脑后,该是这世上最幸福最惬意的事情。 天清道人的药让她的伤逐渐好转,只是不知道这天清道人究竟是谁,似乎与武当有着极强的渊源。自从师叔离她而去几个月了,她因为思念成疾,下山寻找。当和师叔在一起的时候她不觉得,一旦离开,她才发觉心中的失落感和心中的爱意。她也知道,世俗是不允许这么做的,只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她一定要找到他,只有他在身边才能让自己心安,让自己觉得有十足的安全感。 而今这个天清道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以他的功力,当世应当是绝无仅有,甚至连师祖殷梨亭似乎都远逊与他。这隐藏在世的高手究竟是谁,而且又见过师叔,如今却是定要问个明白。 待竹叶青来到三清观大堂,却只见大堂的桌上放着一碗还冒着丝丝热气的药和药碗压着的一封书信。竹叶青皱着眉,想必是天清道人留给自己的一封信吧。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当面说,非要留信呢?带着疑惑,竹叶青展开书信,心中只有潦草的几句话:气领三清一朝复,归元纳海润桑田。他由强自由他去,我看人间四月天。三清观不久将被戾气所困,老道不忍天地尽破,且去矣!居士当明白,世间之事,由爱生恨,又由恨而觉爱。无论爱恨如何,时序终将轮转,爱恨之由,魔道之始,君当自解。这里留下一个药方,居士按照此药方熬药,数日之内定能痊愈。 竹叶青正不知此间话是何意,突然林中鸟儿扑啦啦飞起,一阵惊恐地叫声告知竹叶青有不速之客闯入。竹叶青立即揣好书信,揽剑入怀往观门跑去。只见关外数十江湖好手将三清观团团围住,个个怒目而视,似乎要踏破这三清观。竹叶青见眼前场景,心里顿生怯意,但却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不能允许他们破坏这道家清修之所。 围困众人却也没有进攻,为首的正是江南四友,他们似乎很是忌惮天清道人,因而也并未贸然进攻。只见众人当中走出一人,此人身材高大威猛,满脸虬须像是小刀一样扎在脸上。但是此人却是书生打扮,感觉不伦不类格格不入。来人扬了扬手中的兵刃,却是一把精铁算盘。只见来人拱手满脸堆笑朗声道:“晚辈钱尚仁拜见武林名宿前辈天清道长,还请道长不避世俗拨冗一见,晚辈等荣幸之至。”这一开口便知这钱尚仁功力深厚,开口的声音围绕在山间久久不绝,更是惊得林中虫儿不敢鸣叫鸟儿四散飞去。 竹叶青一阵心惊,心里暗想:看来这钱尚仁是这群人的带头人,此人功力深不可测,今日看来只有智取方能死战了。想到这里,竹叶青抱剑笑道:“原来是见钱眼开钱掌柜,钱掌柜不在四处发财,却来这僻静山林,莫非也像遁世不成?” 钱尚仁不见天清道人答话,却见竹叶青接口,更是满脸堆笑说道:“原来是竹叶青裴女侠,在下失敬,但请通报道长,晚辈钱尚仁率众武林同道前来拜见,若得见仙颜,将令我等万分荣幸。” 竹叶青裴凤跨出一步说道:“好叫钱掌柜知道,道长前辈现正在观中清修,钱掌柜率众人围住三清观却是何道理?莫非是担心道长不相见,要逼迫道长么?江南四友给了你多少钱让你接下这趟生意?小女子素闻见钱眼开钱掌柜虽然好钱,却也不是什么生意都接的,看来传言并不属实啊!” 江南四友正欲发作,钱尚仁伸手拦住笑道:“裴女侠所言不差,钱某也不是什么生意都接,只是我与江南四友非泛泛之交,其中缘由有机会一定明说。今日前来,更是不敢说逼迫,只是恳求。近传道长得知武当席祯下落,特来相询,烦请女侠代为相传,在下等感激不尽。” 裴凤心里也是慌张至极,也只得强行忍住,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或许会有奇迹发生或许天清道人会去而复返,否则也只有拼死一搏了。遂环视众人说道:“小女子刚刚说过,前辈正在清修,还望诸位不要打扰。” 只见人群中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矮小老头一跃而出,眼神中带着极度的猥琐尖着嗓子说道:“这女娃娃生得甚是标致,咱哥俩许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丫头了,看这抱剑的姿势,还是个辣凤子。”这话一出,连周围的人都脸带鄙视,徐万春更是冷哼了一声。这二人又说道:“小娃娃挡在这门前,是不是天清道人并不在观中躲起来了,让你在这里挡着大伙儿?小娃娃莫做螳臂当车的事儿,倒不如陪我哥俩回去,咱也就不打扰道长清修了。” 众人虽然鄙视这二人口中的污言秽语,但是他二人说的话却是给了众人提示,想必这女子是在拖延,而天清道人或许真的并不在观中。想到这里,众人也是一阵嚷嚷,作势非要闯进观中。 钱尚仁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笑眯眯瞪着裴凤,似乎是一眼就要把她看穿一样说道:“莫非这两位仁兄说的是真的?天清道长不在观中?那倒也好,还请姑娘告诉我等席祯的下落,要不然在下到不打紧,这二位仁兄姑娘也看到了,不是善茬。若等到在下等闯进观中,那可就……” “那可就如何?”钱尚仁话音未落,屋顶上便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声音。这声音如一记闷棍敲打在众人心头,震耳欲聋。众人惊讶,钱尚仁更是吃惊不小,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屋顶不知何时站着三个人:一个是身材高大却又清瘦的中年人,背着手冷眼看着众人;一个身躯肥胖却兀自饮酒吃着手中的鸡块;另一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抱着剑像是木桩似的看着一群人。 裴凤亦转头看去,不禁心头大喜,带着哭腔脱口而出:“哥,大师伯,贺前辈。”钱尚仁瞬间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韩三童?” 三人一跃而下,挡在裴凤身前,裴凤哭着抱着裴云一句话也没说。随即又扑通一声跪在韩三童前面,泣不成声地说道:“大师伯,我把师叔弄丢了,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不到他了。” 韩三童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只是眼神中尽是怜爱地扶起裴凤,摸着裴凤的头柔声说道:“别哭,别怕,别担心,我们在呢,一切有我在呢。” 贺雄却是个停不住的人,喝着酒大摇大摆地走向众人。一群人见贺雄到来,有的开始慢慢退去,有的却是转过身生怕被贺雄看到认出来,其中就有刚才那两个极其猥琐的老人。 贺雄却并没有留情,大摇大摆直接走到那两个人前面,一手挥着残缺的鸡腿一手提着酒葫芦,满嘴酒沫星子和碎肉飞溅不停说道:“崂山双怪,怎么?忘了我是谁了?我想你们就算是忘了自己的父母也不该忘了我才是啊。怎么搞的,年纪越来越大了,怎么那点小心思还没改?你也不看这是谁家的丫头就满嘴污言秽语的?再说了,人家丫头多大,你俩多大?心里没个数?依我看你俩就是皮又痒痒了是吧,不吃打是吧。” 崂山双怪满脸的恐惧,又是尴尬赔笑道:“贺….贺大爷….您老怎么会在这里,我们不知道您老在这里,要不然就是借我二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啊。” 贺雄瞪着双眼说道:“别,别这么说,你俩说谁老呢?你俩年纪比我还大,却说我老?”扬起手中鸡腿便作势要打,崂山双怪一边躲闪一边求饶。贺雄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天呐,咱老贺家怎么会有你这两个怪物?都姓贺,你俩怎么就不能跟我学?做点好事,做点正事儿呢?” “现在摆在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带着你的人立即滚蛋,下回见着,我或许打轻点。二是现在就跟我打一架,看我会不会废了你二人。”贺雄挥手拦住二人,居高临下看着二人喝道。 这崂山双怪哪里还敢回嘴,听见贺雄这么说,如遇大赦,慌忙带着门人连滚带爬跑了。众人当中也有很多曾经被贺雄修理过的人,也慌忙不迭地走了,生怕被贺雄逮到,像崂山双怪一样出丑。 第六十九章 讨价还价 被贺雄这样一闹,在场的数十人走的走跑的跑,又有的因为见到韩三童,明知不敌而走。如此一来,在场的只剩下十来个人。 韩三童安慰好裴凤,径直朝钱尚仁走去,裴凤早已停了哭声,却依然抽泣不停,如今见哥哥和大师伯还有贺雄一来,心里顿时也完全放下心来。韩三童来到钱尚仁的前面,江南四友又是担心,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钱尚仁双手抱拳说道:“不知追云剑韩大侠来此,惭愧的很,还请赎罪。”韩三童冷冷的看着钱尚仁和江南四友,对刚才一起欺负裴凤的人既是不爽又是不屑地冷冷说道:“你们为什么不走?是要打吗?” 钱尚仁倒是个汉子,满脸堆笑说道:“韩大侠武艺超群,一柄追云剑更是天下无敌,这个江湖上恐怕无人不知。只是我等今日前来,却不是为了韩大侠,令师弟杀人无数,恐怕韩大侠再厉害,也不能将天下人一一杀尽吧。如此,武当是要成为武林公敌么?若是如此,我钱某人明知不敌,也定要决一死战,好让天下人看看武当是如何包庇凶手的。”钱尚仁这一段话慷慨激昂,令在场的很多人振奋起来,纷纷表示要决一死战,哪怕是战死也在所不惜。 韩三童扫了一眼众人,扫向江南四友的时候四友不约而同退了一步。韩三童剑眉一挑,轻飘飘说道:“我师弟杀了你们的人?是不是我师弟杀的,你可亲眼所见?再说了,就算是我师弟杀的,那又如何?我师弟杀你们几个人,自有武当裁决,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伸张正义?” 钱尚仁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笑容凝固一字一顿说道:“既如此,韩大侠是一定要包庇令师弟了?那我等只好自不量力,与你决一死战了,只是恐怕就算是你韩三童杀了现场所有的人,也难以杜绝天下幽幽之口吧。”说完摆出阵势,正要相博。 这时裴凤急忙一路小跑过来不停地颤声说道:“不是他杀的,我师叔没有杀人,根本就不是他杀的。” 众人皆满脸疑惑,韩三童也是看着裴凤斥道:“小孩子不要插嘴乱说。” 裴凤便将昨日天清道人所说之事一一说出,当说到席祯形如枯槁,精神颓废时,又触及内心,瞬间又梨花带雨,与其说是述说,不如说是哭诉。 听完裴凤哭诉,贺雄突然说道:“你们都听到了,那小家伙现在根本就是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会杀人?他杀谁去?为什么要杀人?你们有谁亲眼瞧见?” 一众人都开始沉默,安静的有点可怕。忽而范长龙打破了宁静说道:“贺大侠,韩大侠,钱掌柜,在下一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言毕顿了顿,得到众人眼神肯定之后范长龙说道:“我等虽未见席祯杀人,但是众位都清楚,被害人被杀之后,身上都留有“武当山下席祯”的字眼。况且适才竹叶青所说之事,都是你们片面之词,我等并未见过也未曾听过。因此,谁也不能证明席祯没有杀人,诸位大侠明鉴。”一众人被范长龙一席话,又挑逗起了气氛,又随声附和言之有理。 裴凤一眼茫然,原本以为说出这些能帮助席祯洗去冤屈,没想到事情又有另外的发展。贺雄和韩三童也陷入了沉默,范长龙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 裴云却是冷哼了一声说道:“我妹妹说的你们未曾听见便是片面之词,但是你们说的我师叔杀人我们也未曾亲眼见到,就不是片面之词了?说到底,你们还是要打咯。” 范长龙又说道:“席祯杀人,我等虽未亲眼瞧见,但是留字之说却是都曾亲眼瞧见,怎么小兄弟要为自己的妹妹开托?如此一来,就是说谁的武功高谁就是真理?那也倒好,武当派是武林泰山北斗,我等却不惧一死也要上武当问清楚是不是这个道理。”这话俨然点起了众人心中怒火,不停地要求韩三童交出凶手,否则要上武当讨回公道。 贺雄摆摆手大声说道:“天底下总有天底下的道理,各位或许认识我贺某人,我非武当人,也不是非要向着谁说话。只是终归我们要讲一个道理,天下所有事,都逃不开一个理字,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先调查清楚。若的确是席祯杀人了,我想武当也会把席祯交给大家,但是如果这件事是诬陷或者有人嫁祸,那恕我贺某人直言,我就是行遍天涯海角,也要将嫁祸之人寻到,给大家一个交代,大家看这样可行否?” 钱尚仁微微点头称赞,众人也觉得贺雄这方法可行。范长龙却又说道:“如此,贺大侠做个见证,在下等也同意这个说法,只是还请韩大侠把席祯交出,由我等看管。如果调查表明是我等冤枉了席祯,我等一并交还并且向天下英雄道歉。若调查属实,那就由我们处置。” 说完这句话,范长龙自觉地很有理,贺雄却无奈地摇摇头心中一遍叹息道:“你个范老鬼,你们四个待在杭州胡搅蛮缠倒也罢了,如今在这里胡搅蛮缠,这分明是找死啊。” 果不其然,韩三童听到范长龙这句话,内心一股无明业火腾地升起,一股内力布满全身,压迫感纷纷逼向对面的人。同时双眼陡然犀利,带着红光一字一顿说道:“江南四友,大家都在讨论怎么解决问题,而你们却一再挑起事端。休说师弟不在这里,就是在这里,凭你们也像从我手中带走?你们在杭州为非作歹就算了,而今却步步紧逼,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么?江南四友,在我韩某人看来,还不如江南四狗。” 众人都被韩三童的阵势所震慑,纷纷后退,唯有江南四友觉得有钱掌柜在身边作为依靠,不足为惧。只闻得追云剑武功高强,但是并未亲眼瞧见,想必钱掌柜定能挡住韩三童。而自己四人也能挡住贺雄,其余众人收拾那两兄妹,应该是绰绰有余。想到这里突然信心百倍说道:“韩大侠威名,在下早有耳闻,只是今日我等随钱掌柜前来,只为讨回一个公道,不为其他,韩大侠当然能杀我们,只是传出去恐怕不那么好听吧。” 这话一出,钱尚仁心里在不停骂娘,你这范长龙,自己要找死却要拉我做垫背的。心里也不住在叫苦,想到真不该听着江南四友的言语来到这里。而如今却是要想好怎样不失体面地退出,如此既可以保住名声,也可以不失去威望才好。 韩三童也听出了范长龙的话的意思,眼神直逼钱尚仁说道:“是吗?这条狗说的可是事实?钱掌柜也是这么想的吗?” 钱尚仁压制住心中的恐惧,依然标志性脸上堆笑说道:“韩大侠言过了,我虽为凶手而来,但是我相信武当的声誉和贺大侠作保,若调查结果却为席祯杀人,我相信武当定能将人交出。不过,做生意嘛,应当是合情合理的你情我愿的交易,价格不同可以谈,我最讨厌的就是强买强卖了。” 钱尚仁说完,让江南四友顿时吃惊,怒目看向钱尚仁。然而他们却没有时间再多说一句话,因为韩三童已经听出了钱尚仁的话外之音。只见韩三童点点头冷笑道:“很好,既然如此,今日起这世上便不再有江南四友了。” 话一说完,内力陡然提升,双掌平伸,袖中一股气浪翻滚而来,直接冲向范长龙。江南四友大吃一惊,心中骇然,谁也没有想到韩三童会突然出手。但好歹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瞬间四人也看清了局势,立刻站在一块四人都平推出两掌,堪堪挡下韩三童一招。却见四人憋红了脸,这一招四人已经是用尽了全力。韩三童微微点头但又不屑地说道:“不错,能接我一掌,只可惜要污染了这三清观的清净了。适才我只用五成功力,接下来你们要注意了。” 说完功力再次提升,浑身衣袂被气浪鼓起,头发飞散。只见韩三童一声清啸冲天而起,居高临下又一掌击出。可苦了江南四友,好不容易接下一掌,已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韩三童却说只用五成功力。这是,恐惧的心里开始弥漫在四友身上,但是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往上冲,只希望能够在韩三童掌下讨得半条命逃出生天。 第七十章 难道是他 韩三童的内力深厚,这凌空而下的压迫感随着全身内力的灌注,更显得恐怖骇然。四友不敢硬拼,只得四散游走,想凭借招式的灵活来躲避。这但凡比武,若二者实力旗鼓相当,则拼的是招式,往往招式越是精妙越能击败对手;若二者相差巨大,弱者只有凭借招式的精妙躲避强有力的内力攻击,而强者往往最简单的一招,都可以让人丧生。现在的状况,就像是两个实力相差很大的人相斗,韩三童往往轻描淡写的最简单的一招都带有雷霆万钧之势,而四友则不然,他们不能硬接,只能凭借招式以及走位才能避开致命的招式。 四友显然越来越吃力,而韩三童的招式开始越来越轻描淡写越来越随意,因为四友经过催发招式,消耗不少内力,步伐招式就容易乱容易老。而韩三童面对完全不对等的对手,体内竟似有用不完的内力,源源不断催发而出。因此,时间一长,四友越来越困难而韩三童越来越写意。 整个场面看起来像不是在相斗,更像是韩三童一人戏四友,老鼠抓猫。为何,按照实力来说,韩三童若全身劲力尽发,十招之内便能了结江南四友。但是韩三童却不急着这样做而是事先戏耍一番,这样一来,既可以解决对手,又可以对其他对手起到震慑的作用。 钱尚仁自然也知道韩三童这样做的目的,但是依然越看越是心惊,心里暗自庆幸没有跟韩三童动手,同时也不断在感叹,不愧是武当高徒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果然非同凡响。这场打斗,对于其他人来说,也像是观看了一场精彩而又平生未见过的大戏。 这时四友也将韩三童围住,但又逃脱不得,也是急不可耐。黎春终于使出了绝招:黎春一边快速移位一边十六柄飞刀同时打出,飞刀光影笼罩韩三童。这飞刀为何叫同时打出?本来是有先后顺序的,但是这黎春是暗器高手,轻功也自了得。在出手之际移位,给人看起来就像是十六把飞刀同时发出一样。 四友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这些飞刀能困住韩三童,自己就能瞬间脱困,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逃脱。因此,当黎春飞刀一出的时候剩下三人并不是趁势进攻,而是瞬时后撤逃跑。逃出两步,正暗自得意,却不了瞬间四人开始后悔终生。 只见十六柄飞刀光影将韩三童罩住,但是韩三童连正眼都没有瞧一眼,直接双手一挥抱圆,飞刀在距离韩三童一尺只见凝固不动,再也难得再进半寸。韩三童再一挥手,气浪再次暴起,十六柄飞刀瞬间转头,打向正欲逃跑的四人。 韩三童并不想取四人性命,因此,十六柄飞刀并未打向四人要害之处,只是打向四人双腿。只听见一阵阵痛苦之声传来,四人跌倒在地,哀嚎不止。原来十六柄飞刀分别刺在四人的屁股上,只留下刀柄在外。韩三童足尖一点,一纵身便来到四人眼前,冷冷的说道:“我说过,今日之后,江湖上将不再有江南四友,我从不食言。”说完便拔起佩剑,只见寒光一闪,收剑回鞘。 众人本以为四友必死,连大气都不敢出,但是等寒光过后,众人再看去,四人并未死,只是每人的双足脚筋已经被挑断兀自在那里哀嚎。 韩三童转过身,望着如痴如呆的众人高声说道:“众位朋友且自回去,待韩某将此事调查清楚,若是鄙师弟所为,在下一定将其缉拿归案,若不是,韩某也定当为他向大家讨个公道。否则,便犹如此树。”韩三童一挥手,长剑再次出鞘,剑气如贯长虹,将十余步外一颗碗口粗的小树直接斩为两段。 众人尽皆骇然,都知道韩三童武功卓绝,天下无人能敌,但那也只是听说而已。如今亲眼见韩三童戏耍江南四友,又见剑气断树,更是惊为天人。因此无人再说什么,抬着江南四友且自下山而去。钱尚仁也是经历了一次洗礼,在内心很清楚,自己若尽全力,或可以在三十招之内不败,但是也必落于下风。因此,钱尚仁上前一步,满脸堆笑说道:“韩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开眼了,钱某静待佳音,告辞。” 韩三童略一点头,抱拳送别钱尚仁。 待众人离去,韩三童铁着脸,来到观中。裴云裴凤也忐忑不安地跟着进去,韩三童冷冷斥道:“竹叶青,凤儿,你好大胆,居然在江湖上搞出这么个名声。”贺雄知道韩三童,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但是贺雄着实喜欢裴凤这丫头。那时候长时间都在一起,觉得这个丫头又可爱又乖巧,便连忙走向前说道:“我说你还真是个闷葫芦,凤丫头也是事出有因,你又何必斥责与她?” 裴云也随着裴凤一起跪下求情,韩三童长叹一声:“唉!我也知道,你是为了你师叔好,我也正在找他,江湖上有关他的传闻越来越多。你哥哥为了找你急的四处乱找,若非碰上我们,你今日岂能有命?不要以为学了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就可以闯荡江湖,以前有你师叔罩着,没人动得了你,你却不自量力。” 贺雄见状,知道已经没事了,赶紧将裴云裴凤扶起来,询问最近发生的事情。裴凤娓娓道来,也说了她是怎么被弄了个竹叶青的诨号的。当说到天清道长的时候,裴凤一再迟疑,最后将天清道长的形貌说出,并且拿出了天清道长留下的书信。 韩三童看后陷入了沉思,半天功夫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道:“难道是他?难道是他?” 贺雄顿时心急如焚吼道:“闷葫芦,你说的这个他,究竟是谁?你打什么哑谜?真的是急死我了。” 韩三童回过神来,突然说道:“哦,没事,很抱歉贺兄,这个人我也只是一个猜测,没有证据。”随后又对裴凤说:“你只需按照前辈留下的药方熬药就是了,他似乎是没有敌意的,痊愈后就跟着我和老贺,一起去寻找你师叔吧。我们会在三清观逗留数日,你先养好伤。” 裴云裴凤千恩万谢出去,贺雄也像个孩童似的跟着跑了出去,围着裴凤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只有韩三童,拿着天清道长留下的书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满眼含着泪花喃喃自语道:“真的是你吗?祖师爷,真的是你吗?难道这就是天意这就是缘分?”眼前不断闪现初上武当之时,祖师爷张三丰逗他玩的情景。想到裴凤说的这人武功,越发的断定就是他,还有这略微熟悉的笔迹。 数日之后,裴凤内伤已然痊愈,韩三童将裴云裴凤叫进内堂。裴云裴凤见韩三童和贺雄一脸严肃地站立,心中自是忐忑万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只见韩三童扬了扬手中书信说道:“云儿,凤儿,你二人是武当弟子,可知武当开山鼻祖是何人?” 裴云裴凤自然知道武当的开山鼻祖是谁,只是不知道大师伯这时候说出来是什么意思,故而低头不敢说。 “不错,你们也不用害怕,我们武当开山祖师叫张三丰,号称邋遢道人”韩三童见二人不敢回答,便说道:“祖师爷创立武当派和太极拳太极剑,武功早已到达问鼎之境界。但是,师尊创派之后四处云游,隐姓埋名,已淡出尽数十年了。我小的时候有幸见过祖师爷,心里很是激动。我相信你们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只是我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听好了,三清观天清道人之事,不得与任何人提起。” 裴云裴凤心中一片大惊,他们当然知道大师伯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就证明了为什么平日里贺雄这么嬉皮笑脸的人在碰到这件事的时候也这么正经。在联想到面对江南四友的出手,那轻描淡写的随意一出手,就已经是惊世骇俗,这世上除了他,恐怕早已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韩三童又说道:“不过还好,凤儿,你好好保管好这书信,这是他老人家留给你的,也是你的机缘。这信中前四句,是导气内功法门,你好好揣摩,不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裴凤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书信,揣在怀中,内心一阵狂喜,又是激动又是开心,因为她知道这封书信的真正的分量。 “明日,我们将三清观打扫一下,然后云儿凤儿你们就随我和老贺一起吧,一定要找到你师叔。你师叔的经历,我也已经知道了,心病还须心药医,但愿你二人能够做到。今日休息一晚,明日我们就出发吧。”韩三童说罢,便不再言语。裴云裴凤二人退下,满脸的惊喜,随后就开始准备着第二天的出行,就像当初跟师叔在的时候一样。 第七十一章 景德镇 “他最有可能去哪儿呢?”昏黄的油灯下,韩三童、贺雄、裴云裴凤坐在一起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贺雄一直念念叨叨这句话,韩三童倒是早已习惯,全充当耳旁风了。裴云裴凤也没有了日间的拘束,一场别开生面既有趣又沉闷的讨论会就这么展开了。 贺雄唠叨久了,裴云裴凤也开始不耐烦了,裴云一向很讨得贺雄喜欢,便抢白了一句说道:“您老这么唠叨不停,也唠叨不出一个结果啊。” 贺雄被一阵抢白,顿时就瞪大眼睛,气鼓鼓地刚要说什么尊老爱幼之类的话的时候,韩三童看了一眼裴凤,似是阻止但眼神中又带着些许默许。这一切被贺雄看在眼里,只得无可奈何摇摇头叹道:“唉!总归我不是武当人,受欺负呀!” 贺雄的话登时把大家急躁的心情逗地轻松了许多,裴云低着头默默地说道:“师叔因朱玉英和关晴的打击才变成这样的,会不会就此去了关月庄?” 裴凤听到哥哥说出朱玉英和关晴还有关月庄来,心情也登时失落了下去。裴云也突然感觉到这些话不该说出来,便抓着裴凤的手,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关心和歉意。裴凤的心思,做哥哥的总是知道的,当然这一切也瞒不过韩三童的眼睛。韩三童意味深长地看着裴凤,心中也是一阵惋惜:命运捉弄人啊,她和师弟为什么偏偏会有尊卑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了”贺雄总是一惊一乍的,这男女情爱之事好像对他来说丝毫不知,对席祯的下落却是绞尽脑汁。贺雄一边摇着头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这小家伙跟你们都不一样,跟你这个闷葫芦想的更是不一样,不过我倒是了解他。臭小子整天卖弄文采,以文人自居,我想定是去哪里游山玩水,瞻仰先贤去了。” “可是天清道人说了,他现在神志不清,像是心魔难以控制,他怎么可能会想到那方面去呢?指不定在哪里流浪,被人欺负。”俗话说关心则乱,裴凤的话说着说着慢慢变成了哭腔。反正大家都知道这份儿心思了,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贺雄觉得丫头的话说得有道理,但是又不想就这么人数,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套说辞:“这个……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吧,这个……这人啊,都有一种下意识行为,潜在的内心的下意识行为。或许他现在是神志不清,但是也许他的下意识行为正是文采风流呢?”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用在这里再也合适不过了,本来茫茫人海中要寻找一个人,那是何其之艰难。但是贺雄不经意地这句话,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方向,在没有方向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可能,都会成为方向。 “天清道长说过数日前见过师叔,那么什么地方既离此地不会太远又颇具名气,文人墨客多去呢?”裴云一边拨弄着灯芯一边自己问自己。 “景德镇,是景德镇,明天我们出发去景德镇。”韩三童斩钉截铁起身说道:“明天我们分作两拨人,我和云儿做一处,老贺你和凤儿做一处,分别去景德镇查探。做好易容,多去酒楼,茶馆,赌场和……”韩三童瞟了一眼裴凤,最后咬着牙继续说道:“和妓院,都要去探个究竟。” 裴凤自然知道大师伯的担忧和顾及是什么,只是只要能找到他,什么都可以不顾了。 哪知贺雄一听到景德镇三个字,瞬间脸色发白,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说道:“什么?景德镇?我不去景德镇,去哪里都可以,就是不去景德镇。本来跟你们来饶州我已经是很不愿意了,你们还要我去景德镇?我不去,打死都不去,我就待在三清观等你们,要去你们自己去。”说完竟赌气般坐在椅子上,谁也不理。 众人惊讶地目瞪口呆,连一向自以为很了解贺雄的韩三童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贺雄会对景德镇这个地方如此抵触。但也是第一次,让韩三童看到了贺雄原来这么怂。 “贺前辈,你为什么听到景德镇就怕呀”裴云摸着下巴,一脸的坏笑说道:“是不是你年轻的时候在那里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还是那里有人专找你晦气,你不敢去?” 贺雄立马站起身吹胡子瞪眼说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我会怕谁?你见我怕过谁?”随即精神为之一靡,近乎哀求说道:“不过我真的不能去景德镇,不要让我去好不好?就让我待在这里等你们好消息好不好?” 韩三童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老一少斗嘴,罕见的在嘴角露出微笑。贺雄见韩三童微笑,本想说很少见他笑之类的话,但是想到他笑的可能正是自己,不由得一阵恼怒,指着韩三童说道:“你这闷葫芦,你居然笑我,你看你看,你居然还笑。” 韩三童终归还是忍住了没有笑出来,正色对贺雄说道:“老贺,你是我的至交好友,那时在武当你怎么答应你师傅和我师傅的?你答应了要好好照顾师弟,可是你没有做到,是不是?你连去找都不敢去,是不是?老贺,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甚至连我韩三童在内,见你都要敬佩你几分。如今我们去找师弟,少了你真的不行。云儿凤儿江湖阅历尚浅,武功虽然有长进,但是面对一流高手,还得要你出手啊!” 韩三童一边给贺雄带着高帽子,一边连哄带骗,众人亦费尽心思,终于贺雄咧咧嘴,极不情愿地说道:“倒也不是不能去,只是不能见一个人。不过也好,那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再也碰不到。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我去是可以去,但是不是为了你闷葫芦,是为了我那可爱的小朋友。还有,也是为了你师父和我师傅的嘱托,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了。” 韩三童好说歹说,总算是说通了贺雄,当下心里也放心不少。只是一心挂念着小师弟,故而会后一夜无话,总是想着怎样才能找到他,怎样才能摒除他的心魔,让他重新走向正轨。 可苦了裴凤,虽然都猜测有可能会在景德镇,但是毕竟只是猜测。每当她想起天清道人的话,心中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一阵酸楚。她不知道席祯现在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碰上什么仇家。裴凤的心,此时如天马行空般不断地想象:忽而想象到与他团聚之时脸上会不由得泛出幸福的笑容;忽而又想到他现在正历经磨难,神志不清被人欺负时又心如刀割肝肠寸断。 “他那么好的功夫,别人欺负他肯定是做不到的,可是他现在神志不清,还会不会记得自己会武功?贺前辈说的好,他肯定有下意识地行为,定能不会被欺负。可是万一没有呢?万一他身上没有银子,吃什么?住哪里?穿的暖不暖?”千头万绪,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踵而至,都直接砸在裴凤的小脑袋里。她越发觉得糊涂越发觉得乱。 天刚刚蒙亮,山风夹杂着雾气徐徐吹来,带来了淡淡的花香。在晨起的鸟鸣声中,传来了阵阵松涛低沉地呜咽。筠涛阵阵,不断地抖落站在竹叶上的小水珠,滴在地上瞬间化作无形。 裴云发现妹妹不在了,他急急忙忙来到前厅,见大师伯和贺雄都在,便慌忙道:“大师伯,贺前辈,妹妹不见了。” 韩三童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是裴凤忍不住,连夜赶往景德镇去了。想到这里,韩三童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了几声。 贺雄虽然平时马大哈,但是心中却十分的明白,这一切的一切,也许正是上天爱捉弄人吧。 因此,三人紧急收拾好随身衣物,赶紧下山,连投景德镇而去。 第七十二章 女扮男装的裴凤 自三清山以西,约两日路程便是景德镇。此处地处鄱阳湖流域,是水米之乡。更兼景德镇接壤黄山和怀玉山脉,天然而成的高岭土吸引了众多陶瓷制作者。宋真宗时,以过好景德为名,与宋时岳飞八锤大闹朱仙镇之朱仙镇齐名,世人有曰:南北有名镇,南景德,北朱仙。 景德镇之瓷器,随宋末各大窑高手匠人集结,愈发精彩。其质地良好,做工精美,雕梁画栋栩栩如生,因此得天下文人墨客齐聚于此,景德镇也因瓷器名扬四海。 席祯走丢了,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裴凤也走丢了,但是一定就在景德镇。三人也顾不上怎样分组,只想先找到裴凤。景德镇不大,想必也不会难找。 三人进得镇来,狭窄的街道人山人海,到处是陶瓷制品沿街叫卖:有卖酒具的、卖茶器的、卖工艺品的、卖陶瓷乐器的,真的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三人无心街中的情形,只是不停地在行人脸上扫过,希望能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在镇子的东头,一个年轻的俊后生正四处闲逛。这俊后生的出现,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唇若涂朱,明眸皓齿一颦一笑之间尽显贵公子气派,举手投足之中全然大家风范。一路走来,也不知道惹了多少男子的恨意和多少女子的青睐。只是这公子哥儿似乎并没有心思观花看陶,双目游离探索,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路过镇子最大的酒楼醇香楼的时候,公子哥儿见落座了很多的江湖人士,也兀自好奇,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便坐下。在店小二上酒菜之时,他便侧耳细听,言谈之中尽是席祯之事。 只见一个满脸刀疤的汉子粗声粗气高声说道:“可惜呀可惜,可惜他们都不是那几个人的对手。堂堂江南四友就这样被废,也算是作恶做到了尽头了。” 另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则接着说道:“是啊,那天本应该是稳操胜券的,虽然我也瞧不上江南四友的行径,但是好歹他们也为我们寻找大魔头尽心尽力。” “最可恨的是那崂山双怪,出发的时候牛皮吹得震天响,仿佛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里。哪知一见到震三山贺雄,比老鼠见了猫还恐惧。”刀疤脸男子一阵蔑视,竟然引得众食客哄堂大笑。 “只是如此一来,我们想要找到那个大魔头,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刀疤脸叹气了一声,继续说道:“可怜我那师弟,平生不做违心之事,却也稀里糊涂做了鬼。要事让老子找到那大魔头,就算武功不济也要问个明白,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没有公理?难道就一定是谁武功高谁就是公理么?” 这话音刚落,角落里传来一阵阴笑说道:“郝二哥,怕是怕等你见到那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吓得瘫在地上忘记怎么磕头求饶了。” 那被称作郝二哥的刀疤脸登时腾地怒气上升,借着酒劲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堂堂男儿,死何足惧?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骨气,虽然他武功远胜于我,但是我也不可能跟他跪地求饶,不像是阁下,畏畏缩缩,连说句话都只能躲着说,尽是小人行径。” 那人被骂作小人,也不生气,只顾嘿嘿阴笑说道:“依我看,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可以替郝二哥去问一问那大魔头。”那人环顾一周,阴翳的眼神扫过众人说道:“据传,追云剑已经到了景德镇,我们不妨趁其不备,暗中下手。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只要抓住他们,就不怕大魔头不现身,况且他们身边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说到这里,那人满脸尽是猥琐之色。 那道士装扮的中年人愤而离席说道:“我为大魔头而来,却羞于此等奸邪之人为伍。” 那人也不甘示弱,立马反唇相讥道:“对,你等大义,我等只是奸邪之人,可为何还要与我等一起去找大魔头?那大魔头平素也号称是大义之人,却不是照样杀你们的人?” 那人话没说完,就哎哟了一声捂着嘴,手指尖渗出殷红的鲜血。却是一根竹筷子打破了这人的门牙,兀自流着血,却又不知道是谁出手。那人又是惊,又是恐惧又是愤怒。所惊者,这里的人并不是铁板一块;所愤怒者是有人竟然敢偷袭伤害;所恐惧者是这人伤害自己之后竟然找不到这人在哪里,是谁。 那人怒目环视一边,发现无人感应答,这时候见角落里一俊俏小哥儿正不慌不忙饮酒,仿佛周遭适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人心里估计了一下,感觉要是跟其他人冲突可能要费工夫还不一定能赢,但是眼前这个小哥儿,应该是手拿把攥,所谓吃柿子要挑软的捏。 于是那人径直走到公子哥儿面前,把捂着嘴的手摊开,露出手里的两颗牙齿恶狠狠地说道:“是你袭击老子的?” 那公子哥没有理会,只是喝酒,被逼急了也是淡淡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众人一听这公子哥儿说的话,纷纷为他捏了一把汗,都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人更是怒火朝天,狠话丢了一箩筐。公子哥擒着酒杯,轻轻往那人怀里一送。这看似轻轻一送,却是含着内劲。那人猝不及防,被拿着杯子的手一击,差点站不住脚跌倒。 “哎哟,原来是个练家子,怪不得目中无人,这小白脸儿还挺横的,来,让大爷摸摸你的脸,看看你是个男人还是个娘们。”那人一边说一边伸手摸去还口出狂言说道:“不要以为跟哪个师娘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可以到江湖上锄强扶弱了。” 那公子哥儿似乎很厌恶这个人,因此也不愿意与他纠缠,便拿出一锭银子往酒店掌柜一抛。只见这锭银子在空中划出一条银白色的光亮,直接嵌在掌柜身后的柱子上。这一手端的是漂亮,众人一看也不禁叫好,那人眼见如此,也是骑虎难下。打,自己不是对手;不打,这面子上又过不去,只是愣在那里。 这时酒店又来了三个人,一胖两瘦,俨然就是韩三童三人。那公子哥儿见三人到来,赶紧低下了头。贺雄一到,就嚷着肚子饿,慌忙叫酒叫菜。而适才那些讨论的人们都十分紧张地盯着贺雄他们,腿脚哆嗦,说不出话也迈不动腿,气氛相当尴尬紧张。 那人一见那公子哥儿似乎很是忌惮这三人,于是计上心来,扯着嗓子高声叫到:“小白脸儿还真有一手,看来大爷得认真认真教训你了。”说完便硬着胆子右手变爪,抓向公子哥右肩。那公子哥右肩一沉,左手快得出奇,伸手便是一个耳光甩在那人脸上,啪的一声露出一道手印。 裴云见有动静,往那一看,笑得合不拢嘴,那不正是女扮男装的裴凤么?贺雄韩三童也已经看到,三人只是默不作声。 那人的武功似乎是初学不久,自己被赏了一个耳光,恼羞成怒,也不顾什么招式不招式了,完全用出了在街上耍泼皮的手法,双手一通乱抓。裴凤瞅个准,抬出一角踢在那人小腹,那人痛得登时蹲下身去。裴凤以为无事了,谁知那人突然站起来,一只手往裴凤头上横掌拍去。裴凤一低头,虽然躲过了这突然一击,却是让那人把帽子给打落,秀发披散开来。裴凤又羞又怒,直接短剑出手,只见寒光一闪,那人瞬间削去一层头皮,鲜血直流。 那人捂着头,恶狠狠地指着裴凤说道:“你这小娘们,你等着,有种别跑,待我叫人来收拾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满堂的人登时也认出来裴凤,只见裴凤乖乖的来到韩三童桌前,怯怯的喊了一声大师伯,然后又乖乖地坐下。韩三童点了点头,贺雄咋咋呼呼一边风卷残云吃喝一边冲着店里人说道:“你们都看着我们干嘛?该吃吃该喝喝,我知道你们都刚从三清山下来,我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什么?”众人一听,顿了一下,瞬间四散跑开,转眼就不见人影,只有店老板躲在柜台下面冲了出来,心疼着这一桌又一桌的饭钱。 第七十三章 贺雄的克星 裴凤一个劲儿地认错,韩三童没有说什么,大家都知道裴凤现在的心思,贺雄却是只顾着吃喝。 不多时,远处街上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我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打老娘的人。”四人听到声音,先是一愣,随后贺雄慌忙放下手里的酒菜,大袖一抹,两眼开始慌乱起来,四处寻找躲避的地方。 韩三童更是楞住了,慌忙打趣道:“老贺,你慌什么?” 贺雄一句话也没有说,噌的一声一个急跳,躲到了柜台后面。大家都惊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酒一句声音就能让大名鼎鼎的贺雄如此慌张?因此也更加让大家觉得有兴趣,要看看来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很快,三人便在酒楼的门前看到了以为中年美妇:略有一些发白的头发,年纪约四十上下,体态却是非常地婀娜,圆圆的脸蛋儿上年刻画了一些岁月的痕迹。但隐约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定是一个美艳一方的绝美人物。只是腰间系着围裙,双手叉腰的姿势也颇有些乡下悍妇的姿态。旁边站立者,正是刚才被裴凤削去头皮的那个家伙,正得意洋洋地指着裴凤说道:“干娘,就是她。” 那妇人一脸鄙夷说道:“你连个女娃娃都打不过,还被别人修理,真是丢尽力脸。”说完便径直朝裴凤走来。 裴凤见美妇前来,右手不自觉的往短剑按去,准备随时拔剑。韩三童装着没有看见,只是一脸悠闲地喝着酒,示意裴云不要管。 那美妇人来到裴凤身边,端详了一阵说道:“的确是个美人坯子,刚才是你将我儿打伤的?” 裴凤睥睨了一眼那人,冷笑道:“口出污言秽语,行为下作,我还真后悔只是削去他的头皮,没有将他刺几个透明窟窿。” 那妇人闻言,转身一个耳光甩在那人脸上怒喝道:“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那人捂着脸弱弱的说道:“干娘,你怎么打我,我是被欺负的。” 妇人随后转过头面对着裴凤冷冷说道:“不过我的孩儿,我打可以,别人却是打不得。”话音刚落,右手利爪横扫,往裴凤胸前抓去。这一出手,端的了不得,这爪功也是十分蛮横,爪风内力十足,像极了一个钻研武学数十年的高手。 裴凤慌忙之间连忙后退,同时短剑出鞘往那妇人右手砍去。那妇人右爪突然变招,一收之后竟然避开剑锋,重新往裴凤天灵盖抓去,同时左手为掌打向裴凤右肩。出招变招的速度端的是极快,裴凤不意对手出手如此之快,一声娇喝,忙退了四五步,同时将脚下的凳子踢飞,打向那妇人。 妇人一声冷哼道:“好剑”手上却丝毫不闲着,左手单掌开碑,硬生生将凳子劈为两半。同时身法快如闪电,形同鬼魅紧贴而上。两人在店中腾挪闪跳,不一会就斗了十余回合。那妇人一边出手一边说道:“好功夫,难怪敢出手打人,想来仗着自己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便不把我们这些乡下人放在眼里了,今天须让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边说,一边一招快似一招往裴凤逼去。 裴凤也不甘示弱,出手还击也开始招招狠辣起来,竹叶青的名号可不是白白得来的。只见裴凤长剑也已经出手,两柄剑攻防有度,短剑将自身护得密不透风,长剑总是能瞅准时机攻向对方。这一时半会儿,妇人竟然也那她没有办法。 裴凤一边打,一边内心暗自称奇:想不到这乡下之地,竟然隐藏如此高手,只是这身法招式,却是眼熟的很,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妇人招式越发地快了起来,一时间裴凤竟然也那她没有办法,好在裴凤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心态也成熟起来。面对这样的对手,对方招式越快,她越是沉着冷静,双剑出手也越发的有度。双方在瞬间又斗了数个回合,难分难解。那妇人也不再言语,表情也越来越凝重,想来她也没有想到这小小的女娃儿竟有如此功力。 然而,裴凤的江湖打斗的惊艳毕竟比这妇人要丰富地多。就算是妇人功力略高,知识长期居于乡间,又不经常显示武功,因此又斗了十余回合,便慢慢败下阵来。裴凤瞅准时机,短剑长剑一挥,逼退妇人两步,短剑骤然出手,直刺那妇人眉心。 眼看着短剑就要刺中那妇人,那妇人已然没有还手的余地,只有闭上眼等着这一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韩三童一声断喝:“住手”,便发现韩三童如离弦之箭伸出二指夹住了裴凤短剑,此时剑尖离妇人的眉心已不足两寸。 裴凤一剑没有刺下去,被韩三童挡住,不由得疑惑不解地问道:“大师伯?”只见韩三童缓缓放下剑尖,眼神示意了裴凤一下,转身朝妇人微笑道:“这位大嫂,请听在下一言,你们所发生的事情在下虽然不知全面,然而我相信我的师侄女不会仗艺欺人。”随后一顿,又高声说道:“不过这位大嫂,我们也是无心之失伤了你家公子,如果我能交出一人,还请大嫂能平息心中怒火。”说完,也不管那妇人是否同意,只是高声喊道:“老贺,你说是不是?” 只见贺雄急忙从柜台后面跳了起来,大声骂道:“你这闷葫芦,还讲不讲义气了,有难了就把我抬出来,认识你我真是太不幸了。”但是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显露了行迹,又慌忙躲回柜台后面去了。 这贺雄一说话又躲回去,却是被那妇人瞧的一清二楚,那妇人一脸惊讶不可思议地惊讶,又忽而转为一脸的愤怒。也全然不顾眼前的情况,大吼一声:“贺雄,你还想躲老娘躲到什么时候?你给老娘出来。”一边吼一边往柜台走去。而后伸出手,竟然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揪着贺雄的耳朵拉了出来。 裴云一脸的惊讶,不知道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子,裴凤倒是想过来了,这妇人的一招一式为何那么眼熟,不正是贺雄的手段么?看来这妇人和贺雄只见定有一段不解之缘。 这时,众人的眼前却出现了滑稽令人喷饭的一幕:那妇人一边揪着贺雄的耳朵,一边骂骂咧咧。贺雄呢?像是遇见了猫的老鼠,一边双手护着耳朵一边不停地求饶:“哎哟,你轻点儿,这让人看见了,还不笑掉大牙?我这以后怎么在江湖上行走嘛。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能不能改一点,哎哟哎哟,痛啊,你轻点儿,轻点儿。” 韩三童他们见此景,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回到座位上竟然喝起酒来。那妇人见贺雄不住求饶,手间忍不住一松。贺雄立马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跑到韩三童身后,恨恨说道:“闷葫芦,你看,我藏得好好地,都是你惹出来的事儿,你得帮忙摆平咯。” 那妇人也一言不发,坐在韩三童对面,眼神中带着强烈的杀气,只是直勾勾盯着贺雄。韩三童悠然说道:“老贺,以我们的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只是这清官难断家务事,目前的情况我是爱莫能助啊。” 贺雄气得正欲开骂,裴云突然说道:“贺前辈,您这是怎么了?前两天还说心早就飞到景德镇了,说这里有你一辈子最牵挂的人,还说什么不管千里万里,心都在这里。而如今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您前几日说的有点不一样了啊?” 贺雄这回急的满脸通红,竟然百口莫辩,想说点什么却是硬生生说不出口,急的像是猴儿挠腮一般。 那妇人听得裴云如是说,脸上表情瞬间变得温和起来,急忙抓着裴云的手说道:“你说什么?他真的是这么说的么?快说,你刚才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 裴云内心一阵鬼笑,表情却装作严肃无比地说道:“我怎么敢在前辈面前说谎?贺前辈真的是这么说的,我妹也是听到了的,只是大师伯没听到而已。他还说……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快说,你快告诉我”那妇人抓着裴云的手,越抓越紧。裴云不由得一阵钻心的疼地叫喊了一声。那妇人连忙意识到自己,急忙松手,满脸柔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杀气,急切地问道:“你倒是说呀,他到底还说什么了。” 裴云揉了揉手臂,委屈地说道:“他还说,他真后悔当年做错了事,要不然……他说他其实很怀念在这里的每一个日子。” 韩三童喝着酒,眼前的一幕假装着跟他毫无关系,心中却不住地在笑骂道:“你这小王八犊子,还真能瞎掰。” 可苦了贺雄,一下子居然坐在地上说道:“小娟,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那个叫小娟的妇人竟然一脸的娇羞状,像极了一个少女,满脸的幸福说道:“你刚才叫我什么?二十多年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你真的是这样跟他们说的么?贺雄,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一直有我。” 这话一出,裴云裴凤瞪大了双眼,完全不相信这一幕竟然是真的。 第七十四章 我就是景德镇人 贺雄满脸的尴尬,一边红着脸,一边低着头只顾自己喝酒。裴云见这一幅喜感的画面,忍不住地去逗他,因此他故意问小娟道:“前辈,恭喜前辈与贺前辈重逢。晚辈很是不解,你们这么相爱,为什么又会分开几十年呢?是不是贺前辈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前辈的事儿啊!” 小娟一脸的娇羞状,低声说道:“哪有啊,当年就是我钟情于他,现在还是,我一直觉得他就是这世界上最顶天立地的男人。”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看来这话的确是不假,这小娟虽然年岁有痕迹,但是也丝毫没有掩盖住曾经的绝代风华。一颦一笑之间还隐约含有当年的风味,满眼也是对爱情的向往和憧憬。 裴凤见到这样的场景,又想到自己和师叔,心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荒凉:“难道只有当自己等到小娟前辈这个年龄的时候,才能等到自己的所爱吗?”想到这里,眼睛不禁一红,眼眶中泪珠儿开始晃动,几乎就要滴下来了。 大家都知道裴凤是触景生情了,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有小娟并不知情,还以为是自己刚才贸然出手伤到了小姑娘,于是连忙开口说道:“女娃娃,刚才是我的不对,不由分说就出手,也没有听大家解释,我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了。” 裴凤强忍着泪水幽幽的说道:“我真的很羡慕前辈您,敢爱敢恨。”众人听到这话,都唏嘘不已。 裴云为了缓解尴尬,就跟贺雄说道:“贺前辈,恕晚辈直言,您年轻时跑到这里来,不该又离开前辈这么多年,实在是有点不应该。” 贺雄听罢,也不顾自己多尴尬,吹胡子瞪眼斥道:“你懂什么,我就是景德镇人。”这话更是让大家惊讶,特别是韩三童,与贺雄相交这么多年,虽然不似亲兄弟却也无话不谈,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贺雄竟然就是景德镇人。 通过一来二往的闲聊,众人也终于慢慢了解了这些事的来龙去脉。原来贺雄年轻之时也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自小在当地便颇受女子青睐。只是贺雄少时家贫,甚至家徒四壁,又不好读书以及学得制瓷手艺,偏爱舞枪弄棒四处打抱不平,四里相邻也对他并无好感。 小娟闺名吴素娟,是镇上巨贾之女,却自小喜欢跟着贺雄东奔西跑,不爱红装爱武装。吴家为此也是头疼不已,及至吴素娟成年,便将其束与闺阁,不得与外人接触。可谁曾想贺雄与吴素娟二人暗通款曲,每夜都在闺房窗下相互倾诉相思之苦,直到有一天二人私定终生。 吴家得知此事,大怒,便遣人将贺雄羞辱一顿。贺雄亦含怒而走,直到白鹤观,学得子阳子前辈武功。学成后贺雄又回到景德镇,那时却物是人非,但吴素娟却依然认为贺雄会回来,故而一直未出嫁。 二人的再一次见面,更加是缠绵悱恻,两人在素绢闺阁倾诉别离之苦,后素绢怀有一子被吴家人得知之后一怒之下将二人赶出家门。后来因颠沛流离,孕中子流产,贺雄自那之后变得疯疯癫癫,再次离乡而去。 及至子阳子再次治愈贺雄之后,贺雄才开始变得四处玩世不恭,亦觉得自己无言回乡面对昔日之情,更是不过问感情之事。而吴素娟因为贺雄离去,在离家不远处结庐独居,也拒绝再回吴家拒绝吴家的一切帮助,就这么艰难地独自生活数十年也等贺雄等了数十年。 这期间更是将此前贺雄所教的功夫勤加练习,也盼望将来能到江湖上闯荡,遇上贺雄。谁知遇上一个流浪的孩儿,想起自己夭死得孩儿,母性大发,便收回做了义子。谁知这吴素娟越是宠溺,这义子越是不务正业,终日街上耍泼皮无赖的手段。 众人听完,皆唏嘘不已,都为吴素娟的敢爱敢恨内心敬佩,也多多少少同情贺雄起来。贺雄也变得一脸严肃对吴素娟说道:“小娟,这些年这些经历像是压在我心头的巨石让我透不过气,我一直觉得无颜见你,但是我也曾偷偷地见过你几回。真是苦了你这么多年了,我……我真不是东西。” 吴素娟红着脸,一边轻轻抽泣一边不停地说着:“雄哥,我不怪你,这么些年我也一直很担心你。有好几次我都觉得你就在我身边,但是醒过来却还是我一个人。是我没有保住我们的孩子,都怪我。” 众人一番宽慰,直到二人重新回归笑颜。此时的贺雄,笑容中带的更多的是幸福。 “对了,雄哥”吴素娟竟像个少女似的红着脸轻声问道:“你这会儿回来,是为了我么?你还会不会走?你在这里能呆多久?”问过后又突然觉得很失礼,急忙拍着自己脑袋说道:“哎呀,你看我也是的,都回到家了,咱们应该到家里去聊。这里人多嘴杂的,喊上你的朋友们跟我一起回去吧,你还没有在我们的家中坐过吧。” 韩三童有点不自然地将目光投向贺雄,贺雄红着脸说道:“闷葫芦,别这样看着我,我虽然没回去坐过,但是我都知道,家里很宽敞,你们住得下。” 吴素娟更是起身拉着贺雄的手边往外面走去,众人摇摇头,只得跟上。裴凤走在最后面,就在出酒楼大门的时候,迎面闯来一个全身黝黑身材瘦小又穿着破烂的人抱着一个酒坛子的人,差点和裴凤撞个满怀。裴凤一闪而过,见那人径直走向柜台,将酒坛子放在柜台上,也不说话。 那掌柜的却好像习以为常一样,唱喏了一句:“彭老汉,烧刀子一斤,满上。”而后那人也不答话,抱着装满酒就得酒坛子就往外面走。掌柜的望着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一声轻叹。裴凤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总觉得这个背影很眼熟,随即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应该不会是他吧,他应该也不至于这样吧。”但是越看又越痴迷,直到一个转弯,那人消失在视线之中。 裴凤摇了摇头,将自己从幻想当中拉回了现实,跟着一众人来到了吴素娟的家。吴素娟摆上些果菜,又吩咐贺一念前去取酒上来。这贺一念便是吴素娟的义子,吴素娟收养他时无名无姓,想到贺雄和他们的孩儿,便取名贺一念。 贺一念取来酒,不敢说话,一直跪在贺雄身后。贺雄顿时就恼火说道:“你这兔崽子,怎么就生得这么阴险。”正欲教训,又想到他与小娟这么多年相依为命,不该苛责与他,便收回了嘴里的话和扬起的巴掌。 “谢谢干爹”贺一念低着头弱弱的说道:“干爹这一回回来是不是为了找一个人?” 贺雄皱着眉头反问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贺一念抬起头看了看韩三童说道:“想必这位就是江湖鼎鼎大名的追云剑韩三童韩世伯了,我也是听过往的江湖人说的。前几日有一群江湖人从这里经过,说干爹和他们在一起,要找一个叫席祯的人,今日见到干爹,我就这么猜测的。” 韩三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点头。贺雄问道:“那你可知,镇上这些日可有陌生人到来?特别是英俊潇洒的年轻人,你不可隐瞒。” 贺一念正欲说话,吴素娟正从厨房端菜上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他能知道什么,这几日却是没听过有武艺高强的人来过镇子,这里就只有这么大,别说来一个外人,就算是非本镇的老鼠来了,也藏不住。” “难道是我们估计错了?”韩三童喃喃自语,想到这里,心里又不禁惶恐起来。因为这里是目前所有人能想到的第一线索,如果这里没有,那这条线索就断了,就要再去寻找突破点了。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裴凤突然哎呀一声惊叫,像是发现了什么,直接站起身就疯狂往门外跑去。 裴云见状,生怕妹妹有什么意外,韩三童一个眼神示意,裴云便立马跟着妹妹跑去。 第七十五章 水调歌头 裴云陪着妹妹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回到适才的酒楼。掌柜的正在柜台指挥着小二把刚才打烂的桌椅收拾,见裴凤着急赶来,心中着实吓了一跳。 裴凤见掌柜的,二话不说,长剑寒光一闪直指掌柜的眉心,像是一剑就要刺下去。裴云见状大惊,心想妹妹这是怎么了?从不伤及无辜的人,如今却是为何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的下手?正要劝妹妹冷静的时候,那掌柜的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哆哆嗦嗦求饶道:“女……女……女侠,请……请稳住……稳住您的宝……宝剑,您……您要什么……只要小……小店有,您……您都…..都可以拿……拿去。” 裴云也在一旁断喝道:“妹妹,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人家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意人,你这是要干什么?” 裴凤的双眼盯着掌柜的,满眼的杀气让掌柜的魂不附体,但又觉得旁边有人说情,便不再开口言语,指向等那小哥说完之后再决定。 裴凤也觉得这样做很不合适,但是长剑依然没有放下,只是眼神柔和了些许冷冷厉声问道:“刚才那个前来沽酒的人,你可认识?从实说来,否则,我一剑下去,便送你去阎王殿超生。” 裴云见妹妹只是问人,也是诧异,不知为何妹妹会突然如此暴躁。他慌忙夺下裴凤的剑,和颜悦色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抱歉,舍妹有点失态,惊吓了您,但是适才舍妹所问,若掌柜知道,还请如实相告。” 掌柜的见已然无性命之忧,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珠,略带哭腔地说道:“大侠,女侠,但有所问,小老儿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适才这……” 裴云又再一次抱歉,掌柜的调整了一下心态,说道:“那人小老儿还真不认得,应该是前几日开始,那人每天会来我这里打酒,但是从来不给钱。虽然我们不认识那人,但是却认识那酒坛子的主人,就是我们镇东头做瓷器的彭老汉的。彭老汉自会结清酒钱,所以我们也只认酒罐子不认人。” “那彭老汉是什么人?”裴凤这突然的一问,让掌柜的瞬间又吓了一跳。裴凤也觉得这样不好,瞬间眼神也柔和了下来,掌柜的一见,便说道:“彭老汉是我们镇子上有名的制陶工,从取材,上釉道烧制都是一绝。只是这彭老汉是个孤寡老人,无儿无女,守着个破窑度日。脾气又古怪,镇上的人都不敢惹他,因此他在镇东头也越发就觉得孤僻了。”掌柜的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个苦命的人啊,姑娘你要事想找人,不如就去找酒坛子,就去镇东头找,想必能找到。” 裴凤收剑谢过,临走之时问清了窑厂的路,又丢给了掌柜的一锭十两的黄金。掌柜的自是不敢收,但是裴凤眉头一竖,也就千恩万谢收下。 出得店门口,裴凤跟裴云说道:“哥,幸亏有你在,我感觉他就在这附近,我今夜打算夜探窑厂,麻烦哥哥回去问问吴前辈,若是大师伯也能来就更好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一种感觉”裴凤言语之中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急促“我感觉他就在附近,而且,那个背影,虽然外形相差很大,但是神韵却是极其相似,我一定要去看一看。” 是夜,天空繁星点点,不甘寂寞的虫儿正在享受月光的沐浴,唱着愉快的歌儿。树林的鸟儿们都睡了,偶尔远处村子里的几声狗吠,也丝毫惊吓不到它们。从镇子一直东行,有一片榉林,榉林的中间一片开阔处一团团的窑火儿将孤立在那里的几栋茅草屋照亮。 窑火儿照印下,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被窑灰熏得漆黑的少年正蹲在一块石头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发呆,空洞的眼神好像没有任何生机一样。少年的旁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汉,一边抿着小酒一边砍着脚底下柴火,擦擦擦的声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有节奏感。 “阿虎啊,你说你看着天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到底能看出啥名堂来?”那老汉抿了一口酒忘了一眼少年,一边劈柴一边慈爱地自问自答道:“唉!好好的一个后生,怎么会是个傻子。我说阿虎啊,你看着月亮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那少年兀自不回话,只是盯着天上,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老汉批了一会儿柴便挨着少年坐下,也仰望着天呵呵呵地笑道:“据说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这颗星星的明暗代表着这个人的命格。阿虎,你知道你的命运星是哪一颗吗?你要是能找到,也顺便帮爷爷也找一下爷爷的命运星好不好呀!” 这样的景色,像极了乡下爷孙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端的是一片祥和。 那少年依旧是没有说话,像是一个哑巴一样,但是他看了一眼老汉,极不情愿地走向老汉,给老汉斟了一碗酒,又坐在石头上沉思了起来。 老汉兀自笑道:“说你傻你还不傻,还知道给爷爷斟酒。可惜你是个傻子,要不然我倒是可以可以把我这烧陶的手艺传给你。不是爷爷自夸,天下瓷器皆出于景德镇,而景德镇最好的瓷器就是爷爷做的。你要是学会了爷爷这手艺啊,保准将来能给你说一个媳妇儿。”随即老汉又摇了摇头,自己嘲笑自己道:“你要是能懂媳妇儿是什么就好了,那爷爷就不用操心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汉又说道:“阿虎啊,别看了,甲号窑一会儿就要出窑了,你过来帮爷爷,快来搭把手。” 那少年闻言,乐呵呵地跑了过去,帮着老汉封火。随着老汉的口号开窑,伴随着一股股热浪袭过,老汉用钩子从窑里勾出一个个架子。架子上一件件青白相间的瓷器在月光和窑火儿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老汉望着一件件的瓷器出来,像是端详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不住地点头微笑。最后只见老汉足足含了一口大大的酒,噗的一声喷在刚出土的瓷器上,冒出了腾腾热气。热气过后,出窑的瓷器表面都度着一丝蓝蓝的幽光,煞是漂亮。 待热浪过后,老汉又拾起一件长长的瓷器说道:“阿虎啊,你知道这件宝贝是什么吗?是一支瓷萧,这玩意儿吹奏起来,声音可好听了。阿虎,你会吹吗?”说完又是一阵慈祥的笑声。 那少年盯着老汉手里的瓷萧,突然趁其不备将瓷萧抢了过来。老汉先是一愣,随后又笑道:“呵呵呵,你还不服,唉,爷爷错了好不好?我们家阿虎会吹,肯定也吹得特别好听。” 那少年嗯嗯了两声,拿好瓷萧便吹了起来,老汉见这少年执萧的姿势却是十分的到位,心中也是一阵纳闷。 忽而,一阵优美的音乐声从瓷萧中传来:低沉时如泣如诉,像是在幽咽在诉说;高亢时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像是莽原中战马嘶鸣的怒吼;这一曲萧声,听得让月亮羞得钻进了云层,让宿巢的鸟儿纷纷探出头,都想看看究竟是谁演奏出这么优美的旋律。 萧声中也引来了一句女声,随着萧声逐渐唱了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偏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少年一边吹奏,一边看着榉林里缓缓走来一边歌唱的女子,眼神中忽而闪过一丝光芒。但是这瞬间的光芒,又瞬间恢复如常。倒是那老汉,听着萧声和歌声,手里拿着钩子,紧张兮兮地看着走来的女子。 第七十六章 肝肠寸断 一曲必,那女子早已是泪流满面,哽咽声中,却是再也唱不下去。那少年看着泪流满面而来的女子,一阵惊慌失措,抱着瓷萧赶紧躲在老汉的身后,嘴里发出呜哇呜哇的叫声,感觉特别的恐惧。 老汉也看着夜色中走来的女子,一席青衣,像是传言中出现的靓丽的女鬼。但是随后又看见女子身后被窑火儿映出的影子,瞬间也不是那么紧张,但也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你是哪家的姑娘?这大晚上的可不许这么吓唬人的。” 那女子并没有理会这一切,只是怔怔望着少年,哽咽地喃喃道:“是你,真的是你,原来你真的在这里,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奔波了多少岁月。你在就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话没说完,却早已泣不成声。 少年躲在老汉的身后,张着一双惊恐地眼睛,不住地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呜哇呜哇的声音。老汉回头看了一眼少年,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像是猜到了八九分。老汉装着胆子,走到女子眼前轻声地问道:“姑娘,你认识阿虎?你是来找阿虎的?你确定阿虎就是你要找的人?” “阿虎?”女子一边不可思议地问一边不停地走向那少年:“他可不叫阿虎,他怎么会叫阿虎呢?”那少年见女子越发地走近,眼神中更是惊恐万分,不停地向后躲去。老汉见状,以为女子要伤害阿虎,便挺着铁钩子,冲着女子吼道:“姑娘,如果你找的人不是阿虎,就请你走开吧,阿虎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赶紧走。” 女子满脸不可思议,她不相信眼前的一幕,她嘴里喃喃自语道:“是么?你叫阿虎了,所以不认识我了么?”说完那女子又痛苦地说道:“那你还记得关晴姐姐么?还记得俞英姐姐么?” 当说到关晴和俞英的时候,那少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随即又回归了平常,并且痛苦地蹲在地上抱着头,不断地撕扯这自己的头发,拍打自己的头。 这一幕看在女子眼里,竟然让女子感觉到肝肠寸断,但是又不得不一狠心一咬牙拔出长短双剑。一套剑法打完,女子又问道:“那这些你还记得么?这都是你教我的剑法,你还记得么?” 男子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面躲,似乎很想躲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他的地方去。老汉见多识广,似乎也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了,但是当他看到少年痛苦的目光的时候又忍不住喝到:“姑娘,也许你找的人正是阿虎,但是你看他现在的样子,你想让他一直这么痛苦下去吗?你走吧,赶紧走吧,等哪日他要是醒过来,能记得事儿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的。” “是吗?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晴姐姐,也不记得俞英姐姐,更加不记得我了?”说完扬天一声凄厉的长啸,惊得睡下的鸟儿纷纷扑啦啦起飞,也惊得虫儿都停住了声音。随着一声长啸,女子的眼神中射出两道令人胆魄的寒光。 女子恶狠狠地说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你留在这世上又有何用处?也好,我就杀了这老头,看你还能不能记起来你是谁。”说完长剑一抖,携着凌厉的剑气,向老汉刺去。 老汉也满脸惊慌,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看到这女子正拿着剑往他自己刺来。老汉一惊吓,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女子。 正在这时,一声住手震耳欲聋。同时在树林里飞出一道声影,直接奔向女子的剑。另外,那男子突然像是发狂了一般,急速飞向老汉,身子挡在老汉的前面,同时手中的瓷萧快如闪电,打向女子的手腕。 就在韩三童接住女子的剑的时候,少年的瓷萧打中了女子的手腕,女子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瞬间那男子的瓷萧突然顶着女子的印堂穴,眼睛里冒出了一股杀气,挣扎了半天,男子含含糊糊的说道:“我,不,允许,你,伤害,爷爷。” 老汉见此景,赶紧扯开嗓子大声吼道:“阿虎,快跑,赶快跑,跑得越远越好,他们是来寻仇的,你快跑啊。” 这是贺雄和吴素娟扶起老汉,贺雄说道:“老人家,我们就是找他的,但是我们不是来寻仇的,我们只是来找他回家的。” 老汉将信将疑,他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是他也看到了阿虎的身手是那么的矫捷。他还听到了阿虎说话了,他一直以为阿虎是个哑巴。有很多事,他得不到解释,而且阿虎眼里的杀气,让他不寒而栗。莫非他真的是有来头的人落难到这里? 韩三童走过来,他从外形上似乎不认识这个师弟了,师弟不是这样的。但是他又从师弟的身法和出手上看出这一定是自己的师弟,同时他也相信裴凤的判断。 “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师兄,师兄会帮你解决一切的。”韩三童望着少年的眼睛,充满了愤怒和慈祥。他想过师弟会有变化,但是没想到变化却是这么大,大地让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就是事实。 少年一脸的慌张,赶紧跑到老汉的身后,嘴里嘟嘟囔囔说什么也没有人听得清。老汉用双手反手抓着少年,将他护在自己身后,看着眼前的众人说道:“你们是他的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找他?他又是什么人?你们要是不跟老汉我说清楚,我就叫上村里人,到时候你们一个个都别想跑出去。” 裴凤望着眼前的一切,心如刀绞,她哀求地望着少年说道:“师叔,我是凤儿,你真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么?我们一起去袁州,一起去北平府,你都不记得了么?” 少年望着她,一脸的茫然。韩三童施礼向老汉说道:“老丈,失礼了,在下武当派弟子。您说的这个阿虎,是在下的师弟,也是他们二人的师叔。我等辗转四处,正是为了寻找他。他因为受了刺激,导致成现在这样子。老丈,您若不信,您可以想想,刚才他是如何救您的,这速度,这功夫,像是一个普通的人么?” 老汉似乎是相信了韩三童说的话,回过头柔柔地看着席祯一脸茫然的表情细声说道:“孩子啊……阿虎,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是不是真的认识他们?如果你心里有什么难处,告诉爷爷,爷爷会替你做主。” 看到一个平常的老汉如此护着他,众人心里也渐渐平和起来,气氛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般紧张。裴凤也不停地向老汉赔罪,老汉倒也豁达,并未计较。贺雄见到席祯如今却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样子,也是急的满头大汗,不住地围着少年乱转。 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传来了一声粗犷的嗓音:“是不是他?你们找着他没有?”老汉一看,见吴素娟大步走来。 “囡囡”老汉见吴素娟来了,像是抓住了稻草,毕竟是一个镇子上的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是有信任的。“囡囡,你看,这……这……这……”老汉摊了摊手,摇头急地话都说不清楚。 吴素娟的到来,也让大家伙儿松了一口气,想来同镇子的人沟通更有效。贺雄一路小跑跟吴素娟说道:“小娟,小娟,你看你看,就是那臭小子。可是那臭小子不认得人了,他不认得闷葫芦,也不认得凤丫头了。不认得他们都没关系,可他连我都不认得了,你说气不气?真的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吴素娟喘着气,见贺雄又如此亲昵地拉着自己,心中一阵甜蜜涌过。但是见这么多人盯着自己,又甩了甩手嗔道:“你总要让我喘口气吧,真是的。” 吴素娟望着眼前这个瘦黑的少年惊讶地问道:“就是他吗?”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黑弱小的少年竟是叱咤风云的少年英杰。 裴凤紧紧抓着吴素娟的手,不住地吼道:“就是他,我敢确定就是他,一定是他,我们都能确定就是他。” 吴素娟带着满眼的狐疑,跟着老汉指手画脚交流了半天,老汉带着少年回了草房。望着一群渴望的眼神,吴素娟说道:“就算是他,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不认得所有人,现在你们在这里逼他,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我让他们先回去,然后我们大家都要给他一点时间,耐心点,这样我们找回的才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听后,都觉得吴素娟说得有道理,便决定在景德镇住下,直到席祯能够恢复正常。 第七十七章 戏水鳅鱼 昏黄的油灯下,一双老眼此刻并不昏花,而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坐在对面局促无比的少年。“阿虎,唉!暂且还是叫你阿虎吧。你真的是个武林高手?他们说你叫席祯,我觉得这名字不好,我觉得还是叫你阿虎好。唉!你刚才的动作真的好快呀,可能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吧。你咋会成这个样子呢?我看呀,不要去闯什么江湖了,整天打打杀杀的。跟爷爷过来学做陶器,学得爷爷的手艺,将来爷爷给你说房媳妇儿。”老汉说着说着,慢慢地展开了眉头,似乎正在憧憬着给娃说媳妇儿的事儿呢。说着说着,脸上也慢慢地展出了笑容,开始哼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小调儿。 少年见老汉心情大好,也咧着嘴笑起来,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爷爷,手上摆弄着老汉面前的酒碗。 “怎么?你也想来一口?”老汉乐呵呵地,转身拿出一个小碗,倒上一小杯。少年迅速抢过小碗,一饮而尽,依然咧着嘴看着老汉傻笑。老汉笑眯眯地看着少年,呵呵笑道:“啥味儿啊?喝了你也不懂啥味儿,就你这样牛喝水,能懂啥叫酒?”随后嘬了一口,眯着眼尽情享受道:“这才是酒的味儿,这一杯酒下去,什么烦恼痛苦,都烟消云散啦。不过阿虎啊,你可不要贪杯啊,不要像爷爷一样成了个酒鬼。唉!不过话呀说回来,酒这玩意儿,也不全是好东西,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哦!” 裴凤远远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泪如泉涌:如果他不是他该多好啊,这么和谐的场景,不也正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大地泛出金黄色的光晕。一声声鸡啼让山村变得活跃起来,守夜的小狗们也蜷缩在门边,晒着太阳恹恹欲睡—一晚的辛劳守夜,也该歇息了。这个时节,水田里的禾苗正在努力地抽着自己的躯干,努力的往上长。辛勤劳作的人们趁着早上的太阳还不是很锋利的时候,拄着棍儿在,双脚在水田里来回犁动,要把跟禾苗争抢养分的稗草们都踩在泥里变成肥料。 少年兴高采烈的挑着两只水桶,哼着调儿,欢快地在路上走着,他要为爷爷去挑水。沐浴在阳光里,少年的心情似乎很好,仿佛周围的花花草草都在朝他自己欢笑。他一会儿闻一闻花香,一会儿又扬着一只手想去抓被他惊起的蝴蝶。 村儿里有一口很大的水井,祖祖辈辈的人们靠着这一口水井喝水、灌溉。人们对水的概念是很神圣的,人们在水井的周围挖凿了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里水清清,波泠泠。一片菱角叶儿铺在睡眠,时不时的就有青蛙从上面跳过。 少年经过池塘边,低头看了看自己在水里的倒影,也不自觉的指着倒影笑了起来。然后又四处瞧了瞧,发现没人,于是放下肩上的担子,扑通一声跳进了池塘里。水是真的清凉,也是真的很舒适,可以洗去一切的污浊和烦扰。 等少年从水中探出头来的时候,那个满脸黝黑的少年不复存在,展现在世人眼前的是一张俊朗有型的脸庞。虽然显得消瘦,但是依然青春健康有张力,双眼虽然还是那么茫然,但是喜悦的表情给他的眼神带来了活力。 他似乎很享受眼前的这一切,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从岸上的一只水桶中,一注水正往他的头上浇灌而来。哗的一声,随着水的冲击,还有一个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少年望着岸边的姑娘,这不就是那天晚上拿着剑的那个姑娘吗?没有带剑的她,笑起来真的很漂亮,像是春天特别的恩赐一样。少年怔怔地望着岸边的姑娘,仿佛这世界的所有美好,都不及她的一半。 女子见少年这样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瞬间也羞红了脸嗔怒道:“你看什么看呀,对了,我叫裴凤,凤凰的凤,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被一嗔,也瞬间害羞了起来,支支吾吾东张西望,含糊不清地说道:“阿……虎。” 裴凤一阵欢笑说道:“我看呀,你哪里是叫什么阿虎啊,你分明就是一条水中的鳅鱼,就是戏水鳅鱼。” 阿虎咧着嘴,一股脑儿只顾着傻笑。见裴凤笑得前后仰合,便趁其不备,突然从水中跳到岸上,双手还捧着一抔水,向裴凤脸上泼去。裴凤猝不及防,被水淋了一头,嗔怒之下举拳便打。二人在池塘边,田埂上你追我赶,像是一对久违了的青梅竹马一般。 彭老汉倚着门边儿,眯着眼睛望着这一幕,脸上笑得像是一朵花儿一样:“阿虎,这样的你才是最开心的你。” 回到窑厂,阿虎将水倒入水缸,老汉笑着说道:“阿虎啊,还好爷爷还有酒,要不然等你的水来解渴,爷爷可就渴死咯!” 阿虎急急忙忙跑到老汉身边疯狂的摆着手期期艾艾说道:“爷爷,爷爷不死,爷爷不会死。” 老汉一阵大笑说道:“这兔崽子,好好好,阿虎乖,爷爷不会死,爷爷知道阿虎最有孝心了。去吧,去把粥端上来吧。”见裴凤也跟着回来了又说道:“今天不出窑,阿虎啊,待会儿爷爷要去林子里抓点兔子回来下酒。你吃完饭去帮爷爷打点酒回来,好不好呀?” 阿虎一阵点头,急急忙忙地端出粥和咸菜,又把老汉的酒罐子放在身边。老汉转头对裴凤说道:“凤姑娘,一会儿陪我老头子去看看昨晚下的套子去怎么样?” 裴凤望着阿虎,点点头。阿虎见这位美丽的姑娘也不再凶了,早已将几日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心性如孩童般,爱来的快,恨也去得快,只要谁能陪着自己开心,谁就是好人。 树林中,裴凤和彭老汉并肩而行,踩着新生的草儿沙沙作响。彭老汉虽然年纪大,看上去似是耄耋之年,但是在山中行走,却是丝毫不慢,一点儿也不吃力。裴凤惊讶地望着彭老汉说道:“前辈,您是练过轻功吗?” 彭老汉仰着头哈哈一笑说道:“凤姑娘,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们乡下人不讲就这些。你要是不嫌弃,就和阿虎一样叫我爷爷吧。” 裴凤听完,瞬间脸便红到耳根,她和他一样,都叫他爷爷。想到这里,羞红着脸点了点头轻声喊了句:“爷爷。” 彭老汉没有回头,却好像能感知到这一切似的叹了口气,随后便娓娓说道:“半个月前,老汉我正在屋前晒着去年的苦榉,想着过几天做点苦榉豆腐下酒。谁知道阿虎神情木讷地走来,盯着我手中的苦榉,伸手抓来就往嘴里放。我想啊,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成这样儿了,赶紧的将他领回家,将煮的几个红薯交给他。他那股狼吞虎咽的劲儿,老汉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酸呐。” 裴凤听到这里,一股眼泪早已冲上眼睛,瞬间便哗哗哗地往下掉。彭老汉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捶了捶腿继续说道:“后来,阿虎就不走了,当天晚上我以为他就走了,没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见他在屋檐下睡得正香。老汉我无儿无女,见到这孩子这么可怜,心里怎么受得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一个劲儿叫他阿虎,他也一个劲儿地应承着。虽然他一直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很开心。” 这江湖儿女,风餐露宿本是常态,但听到彭老汉这么一说,裴凤又立马联想起他是怎么躺在人家屋檐下的情景。甚至还联想到也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白眼和怒骂,更不知道他为何会一夜之间变成这样。心中更是苦楚万分,肝肠寸断,若不是彭老汉在场,想必早就泪如泉涌了。 彭老汉怎会不知道这些?他从裴凤的表情上早就看到了一切了,他没有说破,只是继续说道:“后来我爷俩儿就这样相依为命,他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欢乐。虽然我隐隐约约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他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做。尤其是那晚他出手在姑娘的剑下救下我,我就知道他最终不会属于这里。我还兀自想着把我制陶的手艺传给他,将来给他说房媳妇儿哩!” 裴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着彭老汉微微发颤的手,双眼充满了感激。 第七十八回 神秘来人 彭老汉挥手抹了抹眼睛,嘴里嘟嘟囔囔地骂道:“这鬼天气,怎么就突然起风了,害的飞沙糊了我的眼睛。”裴凤知道,彭老汉舍不得阿虎。 “爷爷”裴凤轻轻说道:“也许阿虎就这么,一直不醒来呢,那我就和阿虎一起陪着您,永远陪着您好不好?” 彭老汉哈哈一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哎呀,你这丫头,你这是在哄老头子开心啊。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阿虎最终不会属于这里。我老了,你们还有你们的世界,你们还有你们的生活,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岂不了无生趣?唉!丫头,我也舍不得,但是也不得不告诉你,阿虎或许只是精神受到刺激才这样。我们叫这个叫失心疯,老头子虽然治不了,也不会治,但是也许还是可以帮到你的。” 裴凤浑身一震,仿佛又看到了希望。她抓着彭老汉,急切地摇着问道:“爷爷,爷爷既然您有办法,那就求爷爷您救救他吧。爷爷!” 彭老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凤说道:“凤丫头,我们去看看前日我下的套子吧,一切日后再说好吗?爷爷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黃昏的櫸林,落阳照在黛绿色的枝叶上,闪耀着一片片金黄。微风吹过,树叶的婆娑啦啦啦的阵阵声音让人听得惬意。夹杂着树叶的声音的,还有柴火在火种噼里啪啦地声音。彭老汉正烤着捕来的野兔,兔肉的香味儿弥漫着整个榉林,连榉林外的小狗儿都闻着香味围了过来,望着彭老汉和他手里转动着又油光闪闪的兔肉,流着哈喇子喘着气。 “这榉木是上好的木材,因为它特殊的材质,烧起来有一种特殊的香味儿,木质又紧,是烧炭上窑的最佳材料。如今用它来烤你,也算得上是物有所值了。”彭老汉一边转动手里的兔肉,使其能够均匀被烤,一边喃喃自语自说自答。 阿虎还是坐在那块石头上,双手托着腮帮,鼻息一抽一抽地,一边闻着香味儿一边看着眼前的空地上正在舞剑的裴凤。 夕阳斜照在裴凤的身上,深绿色中泛着黄晕,像是仙女儿似的带着光环。随着裴凤身形的变换,那光晕也随着一起起舞;粉黛的脸蛋儿上,坚毅地表情又带着笑靥;如瀑的秀发在风中起舞,裙摆像是蝴蝶飞舞在百花丛中,煞是好看。阿虎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裴凤,看得魂儿都要掉出来了。 裴凤长剑在手,初始打得很慢,一招一式都清清楚楚,道后面时,招式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全身就好像被剑影包裹了一样。裴凤这时候慢慢地人剑合一,剑影,剑气纵横,光影越来越大。 裴凤打算就留在这里陪着阿虎,直到他清醒,当然,如果他一直不清醒,那她就陪着他在这里制陶种菜,也是神仙般的日子。贺雄被吴素娟拉住,在家里过了几天神仙般的日子,随后一起随着韩三童去了袁州。裴云本想留下来照顾妹妹和师叔,但是裴凤不肯,她一是想要时刻陪着阿虎,二是她希望哥哥跟着大师伯做该做的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走过,平凡平淡。白天阿虎和彭老汉一起上山砍柴下窑,裴凤就在家准备各式各样的美食饭菜,俨然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裴凤练完剑,收势走向阿虎。阿虎端着一碗水一路小跑,一边递过水一边说道:“你跳的真好看,像个小仙女一样。” 裴凤心中像是灌了蜜似的笑问道:“那你喜欢看吗?你要是喜欢看,我每天都练给你看好不好?” 阿虎拍着手,欢喜雀跃道:“我喜欢看,我想天天看。” 裴凤似乎早就习惯了眼前的这个师叔是阿虎的状态,因此她笑着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人的神态似乎正在慢慢的恢复,眼神中也逐渐有了光彩。如此近距离的端详,这是以前裴凤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不过”阿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不过虽然你跳得很快,但是我都看得清楚。”随即又蹦蹦跳跳学着裴凤的样子耍了一遍。 裴凤心中一惊,看着阿虎天真无邪的样子,心中不停地想到:“他的本能还在,他能看清我的招式,说明他潜意识中并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拥有的高深的武学,他的修为还在。” “好了好了,孩子们,过来吃烤兔肉了。”彭老汉的话打断了裴凤的思绪,裴凤回过头,看见阿虎欢呼雀跃地想彭老汉奔去,而彭老汉此时正扬着手中的兔腿,招呼着他们呢! 裴凤莞尔一笑,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转身便和他们一起,其幸福何其融融。 “好幸福的一家人啊!看得让我都不禁羡慕起来,这堂堂一代大侠,就这么归隐田园,真的让人可敬可佩啊!只是这样一来,江湖上就少了些许轰轰烈烈了。”数声阴测测地笑容传来,让正开心用餐的三人突然表情凝固起来。彭老汉神情一怔,终于证实了阿虎的身份了。裴凤心中却是一惊,来人武功不弱,就凭着千里传音的功力,早就远胜于她,看来有人寻到了这里,今天难免一战。阿虎则是没有弄清楚,哪里传来的声音,见裴凤和爷爷都怔住了,也不敢言语。 裴凤暗暗按剑在右手,眼神示意彭老汉和阿虎回家,自己却若无其事吃起来。这时一阵风吹来,吹起地上的落叶和灰尘,连火堆的青烟也乱舞起来。裴凤知道人已经来了,但是却不知道来人虚实和到底有几个人。 “藏头鼠辈,只敢在背后恶语伤人,却不敢现身,小人也”裴凤瞬间转回头,拔剑在手。见眼前有一人,带着面具,负手而立,夕阳将此人得声影拉得很长很长。 裴凤不知对方虚实,不敢轻易出手。对方似乎也有所忌惮,也是不敢先出手,只是一味讥讽道:“我是不是鼠辈不打紧,可有人却数个月作案十数起,杀害江湖同道无数。如今却躲在这山间,还让一个女娃娃前来顶事儿,到底谁才是藏头鼠辈呢?” 面具人声音沙哑,看似悠闲,全身却是灌注内力,十分警觉。裴凤虽然不敢率先出手,但是这人说的话让她十分地不舒服。裴凤冷哼一声问道:“是吗?这一段江湖公案,传得神乎其神,也传得惟妙惟肖。席祯杀人的说法人尽皆知,唯独缺少杀人动机和证据。但是尽管如此,却依然有人将这件事栽在他身上,不知道这背后之人又是如何的光明磊落?恐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吧。” 来人似乎也很矛盾,又忌惮又自负。他一边冷眼看着裴凤,满眼的不屑之色一边又似乎是在故意拖延,像是还有同伴。 想到这里,裴凤不禁心中一急,怒喝道:“你们这些助纣为虐的人,就不怕真相大白之后为江湖所不容吗?本姑娘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说完长剑一抖,挽出数朵剑花,唰唰唰朝来人刺出三剑。 来人见裴凤挽起剑花,双眼不禁一惊,露出些许赞美之色,瞬间又冷哼一声“不自量力”,瞬间长舒猿臂,十指箕张,劈头往裴凤抓来。 裴凤见来人似乎很不经意,心中虽然很不悦,但是想到或许能出奇招,解决这里之后再回屋,方能确保所有人的安全。想到这里,裴凤心中一喜,短剑骤然出手,双剑一攻一防,端的是行云流水。 这样一来,也的确打了来人一个措手不及,来人被裴凤生生逼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一颗榉树之前,已经不能再退。来人阴测测笑道:“程咬金三板斧,抡完了,该我了。”言毕一声长啸,震耳欲聋,瞬间将真气布满全身,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裴凤退了两步。 瞬间,来人身形一纵,硬生生拔高两丈,双脚在榉树上一蹬,双掌平推朝裴凤打来。裴凤不敢大意,连忙将短剑护住门户,长剑一挺,往那人双手削去。谁知那人这两掌竟然是虚招,正待长剑快要削到双手之时,双掌突然变爪,同时快如闪电抓向裴凤手腕。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当双拳面对双剑的时候,持剑在手自然是占有优势的。但是一旦当双拳靠近持剑人,长剑定然就回防不及,反而一寸短一寸险。裴凤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情急之下,为了不让对手贴近,连忙退了几步。来人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裴凤一旦退步,便由攻转守,瞬间攻守易势,裴凤被逼得有点手忙脚乱起来。 一旦乱,就容易急,心浮气躁,而这也正是练武之人最致命的。裴凤被来人轻而易举逼得连连败退,不禁心中开始浮躁起来。更兼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不知道此时阿虎和彭老汉状况如何,裴凤急得满头大汗。 来人看到裴凤败相已显,反而没有急切地拿下,而是优哉游哉般的出手,像是猫戏老鼠般,胜券在握。 第七十九章 脱险 裴凤被连连逼退,心中又担心阿虎,不由得心中一急,慌乱中打出一招“风卷残云”。这是大开大合的打法,旨在逆境中反击。既可以击退对手,又可以给自己腾出足够的空间。 来人似乎早就知道裴凤会出这一招,冷哼一声“雕虫小技”,双手避开长剑,不退反进,双手十指突然内劲暴涨。裴凤没有料到对手会出这一招,本身这招风卷残云出招之时就太局促,再加上慌乱之中出招,气力不稳,瞬间便被来人所破。 裴凤情急之下连忙后退,随后身形一纵,顺着身后的一株榉树腾空而上,同时袖中打出数枚蛇形镖。来人躲过两枚蛇形镖,却将第三枚夹在手中接住。“竹叶青,哈哈,不过如此。”来人很是得意。裴凤又气又急,但是此时落在树上,又不敢居高临下一击。而来人为了躲避蛇形镖,攻势也缓了缓,双方就这样对峙。裴凤不敢再次先行出手,而来人却不急于出手,想要不战而屈人之兵,将裴凤困死。 裴凤也知道来人的意图,但是苦于如今尴尬的处境,也是无可奈何。正急切间,阿虎抄起平日里彭老汉出窑的铁叉冲了出来,他要救裴凤。来人见阿虎冲出,急忙敛气护体,缓缓地退了几步,目不转睛注视着阿虎,精神似乎十分紧张。 阿虎用铁叉指着来人,虎头虎脑说道:“你走,你离开这里,否则我和爷爷一定会对你不客气的。” 来人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他甚至认为眼前有着什么阴谋。来人试探性地笑了笑说道:“哦?敢问你们打算如何对我不客气?” 阿虎期期艾艾了半天,涨红着脸,急切中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我……反正……反正……我……我不容许……你……欺负……凤……凤姑娘。” “哦?是吗?”来人还是不敢相信,他又问道:“她是凤姑娘,那你又是谁?席大侠难道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赢我么?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 裴凤见阿虎持着铁叉护住自己,心中即甜蜜又是感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冲向自己心头。但是当她看到异常窘迫的阿虎之后,又担心他说错了什么反而导致让来人看穿虚实,那时对自己极为不利。于是裴凤将阿虎拉在自己身后厉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今天来了多少人,只是今日若我三人有一人发生意外,今日你就必死。” 来人似乎很是忌惮阿虎,但是对裴凤的警告却是满不在乎。他歪着头戏谑地说道:“是吗?适才我若不留手,姑娘你岂能在这里豪言壮语?” 裴凤心中着实是着急,彭老汉在家中什么情况还不知,自己又被一个比自己武功高强一大截的人缠住,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想到此处,不免心中一阵悲鸣。但是转而又想到,今日即使命丧此处,却可以和阿虎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不也是一种幸福吗?想到这里,裴凤的心中又轻松了起来,她微微一笑冲来人说道:“好啊,那我们今天就再打一回。” 裴凤话一说完,也不等来人有所反应便骤然出手,想打一个出其不意。只见裴凤长剑一引,短剑护住中门,手腕一沉,疾刺而去。这一刺,可不是刚才所能比拟。刚才心中乱,出剑虽凌厉,但是牵挂太多,故而招式厉而不锋。而今心中沟壑已平,反而释然,心中无物,剑招自然又凌厉锋芒了几分。 来人惊讶地“咦”了一声,连忙以退为进,弓步向前,一双肉掌如排山倒海,反而迎着剑招冲了上去。然而,无论再怎么气势如虹,肉掌终归不能硬接剑锋。但来人双手却是快地出奇,不停地在剑影的空隙中出手,试图夺下裴凤手中宝剑。 裴凤适才就上过当,自然短剑的防守更加严密,因此来人即使再快,也段时间没有办法速胜。只是裴凤的打法虽然可以保证自身无虞,虽然她的内力也提升很快,终归却是不如来人稳健。来人稳扎稳打,却也时不时地给她制造了很多的麻烦。 阿虎退在一边,看着二人相斗,脑海中无数次地闪过一些奇怪的念头。就在裴凤一剑刺空之时,来人右手利爪如刃,贴着裴凤的剑身就往她手肘处抓去。 “打他右脚”阿虎突然蹦出一句话,裴凤听到,便下意识地长剑一竖,剑尖朝下,顺着力道就往那人右脚刺去。来人一惊,连忙收抓,同时右脚一撤,慌忙退了一步,才堪堪避开这一剑。 裴凤一击得手,精神为之一振,丝毫没有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双剑连削带打,直奔来人而去。 “右肩”、“右臂”、“左肩”。阿虎在旁边不住开口,裴凤的剑就随着阿虎说的方向攻击。正所谓剑随声至,如影随形。裴凤在阿虎的提醒之下,竟然连连得手,打地对方开始手忙脚乱,几次都差点被刺伤。 来人恼羞成怒,瞬间从腰间掏出一串佛珠,佛珠在那人手中一挺,竟然像木棍一样夹着呼呼风声扫来。裴凤不敢大意,将长剑挥得密不透风。来人却不紧不慢,佛珠时而横扫、时而力劈华山、时而毒蛇吐信,扫,点,劈宛若浑然天成。裴凤一个不小心,就被佛珠扫中剑身,长剑发出嗡嗡嗡的哀鸣。裴凤也被震地虎口一麻,渗出丝丝血迹,长剑差点儿脱手。 裴凤心中骇然,来人瞬间扭转局势,纵使是阿虎在旁边不断提醒,但是在绝对力量和速度前面,裴凤瞬间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阿虎眼中,来人的招式看得一清二楚,但是他此时也只能急的跺脚,丝毫都帮不上忙。 裴凤且战且退,来人却越战越勇,转而又像刚才一样猫戏老鼠般耍了起来。裴凤步伐开始生乱,同时气息越来越急促,跟不上手中的招式,几次都险中逃生。最后,来人似乎不想再纠缠下去,他也坐实了眼前的这个阿虎早就不是昔日的席祯。 随即,来人长舒猿臂,右手佛珠同时往前呼地一扫,将裴凤的长剑打得脱手,左手五指如钩,朝阿虎肩头抓去。裴凤长剑脱手,短剑随即回头刺去,但是无奈早已慢了一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的左手抓向阿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呼地一物突然疾射而来,打向来人的手腕。来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支判官笔。这判官笔力道非常地霸气,擦过来人的手,划出一道血痕,像楔子一样钉在地上。 来人猝不及防左手受伤,知有救兵,慌忙后退,放弃了阿虎。这时见一人突然冲到阿虎的眼前,那人正是黄圭。在这瞬间的功夫,裴凤也看到黄圭出现,心中不禁大喜,连忙拾起长剑,和黄圭并肩而立。阿虎这时才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从死神的手中逃过一劫。 黄圭看着来人,冷哼一声说道:“姚广孝,既然做了这等下作事,又何必遮头盖脸?还想要立牌坊么?” 来人见隐藏不了身份,缓缓摘下面具,正是姚广孝。姚广孝摘下面具,阴阴一笑说道:“又来了个送死的,黄圭,就凭你们两个,能拦得住我?是不是有点太抬高自己了?” 黄圭傲然一立,朗声说道:“的确,就以我和裴姑娘,的确拦不住你,不出一百招,你尽可以将我二人擒杀。但是我今日既然敢来送死,就不怕被你杀,只要你能够在一百招之内将我等三人悉数杀光再从容抽身而去,你和你的主子,也可以安然无恙。” 黄圭一席话,让姚广孝陷入沉思:黄圭一向和其父黄子澄陪在朱允炆的身边,如今黄圭出现,是不是朱允炆也在附近不远处?还有朱允炆身边必定有大内侍卫和锦衣卫护卫,黄圭也说的不错,自己在一百招之内的确能将二人擒杀。但是这一百招的时间之中,难免黄圭或者朱允炆留有后手,不但可以将自己包围,甚至牵连更广。如此,杀一个黄圭,反而得不偿失,不如暂且退去,留待日后再行处置。 想到这里,姚广孝哈哈一笑道:“黄圭,你以为你这几句话能吓到我吗?”说完顺手将佛珠抛出去,同时双掌一推,直取阿虎。黄圭一急,连忙推出一掌,与姚广孝双掌怦然相对。黄圭与姚广孝对了一掌,后退数步,但姚广孝却借着黄圭掌力,飘然向后退出数丈,转身一跃,瞬间消失在榉林之中。 黄圭长舒了一口气,听得榉林中传来姚广孝的阴笑声:“贫僧今日不与你俩纠缠,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了。”声音越传越远,想必姚广孝早已逃走了。 第八十章 虚张声势 待姚广孝离去,裴凤方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已然脱险,不禁全身一松瘫坐在地上。阿虎慌忙扶住裴凤,不停地喊着凤姑娘。黄圭转身看着阿虎,正待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彭老汉从屋里探出头,发现蒙面人已走,慌忙端着一碗水跑来,捏着裴凤的人中,把水往裴凤嘴里灌。裴凤被水呛到,咳嗽中幽幽醒来,浑身无力地说道:“谢谢爷爷,谢谢黄大哥。”当看到阿虎用一双焦急地目光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裴凤脸颊露出一抹红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没事了,你们都放心吧。” 三人七手八脚将裴凤扶回房中,因为她需要静养,因此大家鱼贯而出,在厅中坐定。黄圭略显得尴尬,彭老汉却是不停地感谢,让黄圭即尴尬又拘谨。黄圭怔怔地看着阿虎,眼神让阿虎感到很不自在,黄圭极其不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出京城以来,沿途听到很多关于席祯的传说,当然大部分是因为其滥杀的故事。而今,他不但不能讲阿虎和席祯联系起来,更不敢相信江湖上的传说会跟这个人有关。 “席……阿虎”黄圭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你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家里的人都很担心你,他们派我来找你了解你的情况,到底有什么事,可不可以跟家里人说?” 面对黄圭的询问,阿虎只是歪着头盯着黄圭,脑中却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人好面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面。但是当他努力想时,一遇到有苗头了就脑袋疼地如炸裂般疼痛。 阿虎抚摸着黄圭放在桌上的判官笔,眼神是那么的专注。突然他又觉得这件兵器似曾相熟,黄圭看着他的表情,也是不明就里。就这时,阿虎突然失声说道:“这对判官笔,近可打穴,远可作为暗器保身,是件好兵器。” 黄圭闻言,双眼突然睁地很大,满脸急切地急忙问道:“阿虎……席少侠,哎呀,我的恩公,你还想到了什么?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说出来!”说话间双手情不自禁地抓着阿虎不停地摇晃。 阿虎表情一脸严肃,这像是平时思考的时候。忽然脸上的表情逐渐转换,变得异常地痛苦,脸色憋得成了粗红,脖子,额头青筋暴起。转而又十分痛苦地抱着头,“啊”的一声便向后倒下昏了过去。 黄圭本以为他的到来让阿虎想到了什么,能够帮助他走出目前的困境,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阿虎的表现也让他由希望转为失望甚至开始有点绝望。彭老汉闻声跑来,安置好阿虎之后不住地长叹息。 “彭老爹,他……这……”黄圭急切地想弄清楚情况,但是此时最担心的还是阿虎的身体。 彭老汉摆了摆手,打断了黄圭的询问低声叹道:“我老汉不知道你们江湖上的事情,但是我可以肯定地是,阿虎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他陪着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我从他身上找到了快了,我不觉得孤单。唉!我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糟老头子,他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说话间竟然老泪纵横。 “我不希望他走,我也希望他能够继续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可是他还年轻,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做,他的路还长着呢。是老头子自私了,不该吞吞吐吐。”彭老汉望着黄圭,认认真真地说道:“他这个,不是病,是心结所在,也是心魔在作怪。老汉儿不懂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但是痴长些年,多吃了点米饭。我想要说的是,但凡心病只有心药才能医。如今三魂七魄他只是少了一魂,若长此以往,必然魂魄散尽,那时悔之晚矣。此间西去不远浮梁县城有一名医,虽不能救其性命,但是至少,我想能稳住心魔。你们带阿虎去找他去吧。此人医术高超,只是性格乖僻,若自己看得顺眼的人,无论如何都会医治;若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就算给他一座金山银山或者是天大的威胁,他都不会医治。阿虎是个善良的孩子,想必他会喜欢的,会给他医治的。” 黄圭惊道:“老爹说的,莫不是鬼医胡一脉?相传此人性格乖僻,号脉从来只一遍,因此有胡一脉的称呼,然而此人十几年前突然绝迹,难道隐居在这里?” 彭老汉摇摇头说道:“老汉儿不认识什么胡一脉,这个人与你是本家,也姓黄。你们去浮梁县若有机缘,一定会遇到他的。” “那就是说,他有救了?”黄圭回头一看,见裴凤正十分激动地望着彭老汉。“那我们还等什么?我们应该早点去。”裴凤情不自禁地抓着黄圭吼道。但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脸一红,又缩回了手。 黄圭明白此时裴凤的想法,连忙说道:“凤姑娘不妨再歇息片刻,此时天色将晚,凤姑娘休息一夜,恢复身体,我们明日出发吧。今日姚广孝已经到此,想必席少侠的行踪早已泄露。此处离浮梁不远,但是此时江湖之上说不定早已沸沸扬扬,明日之行不见得安全。”黄圭满脸忧心忡忡地说道:“彭老爹,想来你在这里也已经不安全了,明日也随我们一起走。来日我设法将你送至京城,那里可以安度晚年,也算是我等对您的报答。” 彭老汉微微一笑,喃喃道:“唉!要事年轻二十年,我或许就听你的话了,但是现在不行咯,老咯!我也不能给你们添加麻烦。再说,我只是个烧窑的糟老头子,只要阿虎不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办的,你们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就走吧。”说完,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黄圭道:“若见到黄神医,你把此物转交给他,或许有所帮助。”完后径直走去,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谁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 裴凤望向黄圭,不解地问道:“黄……世叔,日间你与姚广孝相斗之时,你言外之意似有救兵,那他逃去之时为何不引人擒住他?” 黄圭闻罢,一脸苦笑道:“我此行就我一人,哪里还来的救兵?只是姚广孝多疑,他知我素来不单独离开京城,必以为我此行还有同伴。而此时我再言语相激,他便不敢下手。当时,他要是再多冷静一点分析,我们早已命丧他手。” 裴凤闻言,也是惊了一身冷汗,想起来也是后怕不已:“那您是在虚张声势?但是如此一来,姚广孝定能会发现您是诈他,他也会更加知道我们虚实了,我们明日之行岂不是更加危险?” 黄圭叹了一口气,恍恍惚惚说道:“如今,能骗多久就骗多久,至于明日会怎样,那也只有等到明日我们再见机行事了。但愿能多瞒他些时刻,只要能进浮梁县城,我便有办法。” 裴凤听完黄圭言语,也不禁为明日担忧起来,她甚至有点后悔,当初不该让哥哥离开。然而,世上并没有后悔药,如今也只有听黄圭的了,走一步看一步,也但愿能多瞒姚广孝一些时间。 当下,裴凤和黄圭二人商议好明日的行动事宜,完毕且各自安歇去。 且说姚广孝自脱身以后,一路西行。他并不担心自己,他知道,黄圭一向随着其父黄子澄跟随在朱允炆的旁边,向来是不出京城的。如今黄圭到此,必定是为朱允炆打前站而来,同时想必也听到江湖传言才到这里探听虚实。因此,他断定朱允炆定然离此地不远。而朱允炆身边除了黄圭,必然还有大批的锦衣卫和大内侍卫或明或暗地四处保卫,因此黄圭才有恃无恐。 当然,黄圭也说的没有错,自己在一百招之内定能擒杀裴、黄二人。但是难保在这期间被黄圭同伴发现而陷入险境。自己失身事小,耽误王爷之事事大,因此片刻不敢久留,连忙向浮梁而去,因为在浮梁,还有袁珙、邱烈在,自己的把握又会增加几分。 姚广孝一路行一路思考,忽然脑袋一阵清明,内心暗自骂道:“糟糕,上了这小子的当了,黄圭根本就没有帮手,要是有帮手,他根本就没有必要啰嗦,直接就可以唤人出来。而且这一路之上,并未见可疑之人。”想到这里,姚广孝欲转身回去,发现已经在浮梁县城之外,想想便继续进城。只待来日三人一起前来,如此不论黄圭有没有帮手,必稳操胜券。 第八十一章 无巧不成书 世人都言,为人恶者,心中即恶;为人善者,心中即善。此言之意就是说,但凡为恶之人,都是因为心中存有恶念,因此在他们心里边没有善念之分,或唯利是图或为功名所累而无君无父,唯有自己而已;而为善之人,心中定是善念使然。所谓真善美,便是如此。 这姚广孝本是天资聪颖之人,少时师从子阳子学道,习得一身武艺。然此人学道,并不是为了弘扬道法,承继正统,而是生了歪心思,遂出家白马寺为僧。就算是背叛道门转而从释,只要心中有佛念、善念也未尝不可。自姚广孝得袁荣推荐以为燕王赏识,便崭露头角,为燕王出谋划策,确实是为了清除前元而做了不少贡献。然而当太子朱标薨,太祖子孙各自觊觎东宫之尊明争暗斗。 燕王朱棣,自小便随父从军,大小数百战,屡立战功,因此军中威望最高。太祖上位后,为防子嗣自相残杀,便立下严规:王子守国门,封为藩王,未得诏书不得入京,违者便是谋逆。 自朱允炆封为皇太孙,入主东宫,其诸叔伯兄弟便都觉不满,燕王更甚。因此在姚广孝的建议之下成立“麒麟会”,广为笼络江湖豪杰以为己用同时又铲除异己。“麒麟会”在各省皆有分堂,通归马三保节制。因此,一时间风头正盛。 且说姚广孝进得浮梁县城,得见袁珙和邱烈。袁珙和邱烈急问景德镇一行情况如何,姚广孝本欲原本相告。但是转而一想,若是将自己被黄圭唬住之事亦托盘而出,那必为二人耻笑。于是便将这一行告知二人,之是未将黄圭虚张声势之事明说,只说席祯已然不知何故泯然众人,而黄圭携众人守护左右。而自己又不便打草惊蛇,便回来与二人商议计策。 邱烈说道:“区区黄圭,身边能有什么高手?不如暗自潜去,除去心中大患,岂不是更好?” 袁珙深以为意,姚广孝说道:“不可,上次鄱阳湖之战,王爷以退为进,自去羽翼方幸免于难。如果我等再不思虑再三而贸然行事,一旦有失,那王爷可就没有退路了。我等身为臣子,当为主上排忧解难,想到主上未曾想到的事,方可无虞。” 邱烈便说道:“我们如今行事,却是以江湖人的身份行江湖之事,只要不碰及朝中之人,便可高枕无忧。即使对方明知我等意图,但是却也没有证据能将我们和王爷怎样。” 姚广孝点头道:“邱兄所言不差,故而,我们碰不得黄圭极其从人,若非要如此,只有遣心腹之人为之了。” 三人各绞尽脑汁,寻找突破口。 时间如梭飞快,转眼就到清晨,裴凤经过一夜的休养,已恢复八九成功力。这一来年轻,二来内力也提升很快,因此恢复也快。三人辞别彭老汉,往浮梁走去。阿虎自是不舍彭老汉,但众人都说此去浮梁,只是前去游玩,不日便可回来。如此哄了半天,阿虎才依依不舍随着裴凤和黄圭踏上路途。 “席…阿虎啊,你还记不记得有一个姓朱的公子?”黄圭还想再尝试,裴凤示意没用的,但是黄圭依然不死心道:“那个朱公子要我带句话给你,你还记得八拜之交么?” “八拜之交?什么八拜之交啊?”阿虎一边玩弄着手上的狗尾巴草,一边极不情愿地问道。刚离开爷爷,阿虎的心里极其地不舒服,因此感觉最有意思的就是手里的狗尾巴草了。 黄圭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又问道:“那你回想一下,最近是不是跟很多人打过架,还流了很多血?” 一听到打架和流血,阿虎的眼神一下子惊恐起来,他不住地摇头躲在裴凤的身边。 黄圭又将斜插在腰间的判官笔递给他说道:“昨天你说见过这件兵器,想不想玩?” 阿虎渐渐地放下防备,伸手怯怯接过判官笔,此时判官笔比狗尾巴草更好玩。阿虎拿着判官笔,开始学着黄圭的模样挥舞着,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着听不清也听不懂的话。 黄圭正想着该怎样去刺激他,这时候路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细长的小蛇。黄圭灵机一动,慌忙躲到阿虎的旁边,惊恐地指着小蛇说道:“有蛇,有一条毒蛇。” 阿虎顺着黄圭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神中忽而闪过一丝精光,左手判官笔骤然打去。判官笔携带者风声,瞬间就将小蛇的头钉在地上,小蛇痛苦地蜷缩着滚动。同时阿虎反而讥笑道:“黄大哥,你怎么连一条小蛇都怕啊!” 裴凤惊讶地和黄圭相视,瞬间二人都看着阿虎,阿虎被他们的眼神瞧的很是不自在。 “阿虎,你还记得你刚才这招叫什么?”裴凤似乎又看到了一丝的希望,急忙抓着阿虎的双肩问道:“你还记得你身上的其他武功么?” “武功?什么武功?”阿虎挠挠头,见黄圭从小蛇身上拔出判官笔,顺手在草地上将笔上的污秽擦洗干净说道:“难道这就是武功?我也不知道我会武功呀!”阿虎欢呼雀跃,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又说道:“这好像没什么稀奇的,不过你们昨天打架的时候,你们打架的样子我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个戴面具的坏人,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裴凤装作惊讶地说道:“是吗?阿虎真厉害,不过我不相信,我都觉得那个人那么快,你怎么能看得清清楚楚呢?” 阿虎鼓着腮帮说道:“那是你笨,那个人打架没什么稀奇的,也很慢。他左手出了,我都知道他下一步右手要怎样。只是你们太笨了,看不到而已。”阿虎越说越有点得意洋洋。 此时裴凤和黄圭的心里是十分震惊的,阿虎不止一次跟裴凤说过他能看清楚裴凤的一招一式。同时昨日阿虎一直在旁边提示,裴凤才能如虎添翼,而阿虎的提示居然丝毫没有差错。他们都知道,在阿虎的内心,依然保留着本性,就像刚刚打死小蛇,这些都是下意识地行为。 想到这里,二人心情又开始开朗起来,想来此行定能找回昔日笑傲江湖的席少侠。两人怀着心事,都希望能早日到达浮梁,都希望能遇到彭老汉心中的神医,都希望能将席祯医好。 阿虎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只想着早日能回到爷爷身边去。于是三人一番沉默,复向浮梁而去。 这边厢,袁珙和邱烈在姚广孝的一再说服之下,三人也并行往景德镇而来,他们也正要借此行彻底擒杀席祯。三人三匹快马疾行,在他们之前还有数骑前哨。一路之上,早行的人儿都被他们的气势所惊吓,都不敢当其锋芒。 路过一片林荫,这时候的太阳开始快速变热。林荫的左边有一株数人合抱的大樟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有几个放牛的孩童们正在大樟树下避热,孩童们的天性纯净,围在一起就有数不尽的游戏。此刻他们正玩着过家家的游戏,一个女娃娃想来是众多男伴中最受欢迎的人,都想和她扮演一对儿。可这女娃娃谁都不要,唯独就要和坐在大树另一边看书的小孩儿扮演夫妻。男孩儿似乎不屑,只专注读书,女孩儿不免失望,大哭起来。 “小妹妹,你为什么哭呀?是谁欺负你了呀?”裴凤一脸和蔼,拾起女孩儿哭闹之时丢掉的花圈儿戴在女孩儿头上问道。 女孩儿一边哭抹着眼泪一边指着男孩儿哭诉道:“是他,是风哥哥欺负我,他不肯做我的新郎官儿,就是他。” 小男孩儿才放下书本,一脸无奈地说道:“老师说光阴如梭,要我们珍惜时光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才能为国家为百姓做事。所以不是我不肯跟你玩儿,是我要读书,将来为国所用,你懂吗?” 裴凤看着小男孩儿一脸坚毅地表情,瞬间呆住,这眼神,这表情,多像当时的师叔啊!可如今呢?又从小女孩儿对小男孩儿的事儿想到自己对席祯,内心是百感交集,这种心思,她是最懂得的。 正要出言宽慰,几声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此间的气氛。转眼间就见到五人五骑正迎面疾驰而来。当他们经过裴凤的时候,眼神不住地往裴凤三人身上瞟去。待五人走过,不一会儿五人又再度反转,围向裴凤三人,一声怒吼说道:“正是他们三人,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们也懒得再打探了,困住他们,等庄主一来,他们插翅也难飞。 第八十二章 厚刀阵 黄圭和裴凤心里一惊,他们很清楚对方来者不善,而且对方口口声声说的庄主,想来定是来客庄庄主袁珙。虽然鄱阳湖一战之后,朱棣自认罪并且袁珙撤出来客庄,但昨日遇见姚广孝,想必邱烈和袁珙距此不远。 心惊之余,黄圭立马将阿虎护在身后,而裴凤将众孩童催走。孩童们见有人凶神恶煞般,自然是吓得四散而逃,唯有那读书的小男孩儿伫立当场,左手握着书,右手握着拳头,紧锁着眉头,稚气的脸上居然显露出大家风范。 五人立即下马,将裴凤三人团团围住,随即亮出手中兵刃——每人一柄单刀。阿虎靠着大樟树,看着五个人围着自己,慌忙丢下手中的小木棍儿——这是他刚刚在路上拾来当手杖用的。 五人却不急于出手,想必是这五人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不敢触霉头。但是五人却极其聪明地将三人围住,只围不攻,只待他们嘴里的庄主的到来。 黄圭与裴凤相视一眼,大家心里都清楚,不能被拖时间。因为一旦被拖住,等到对手正主一来,自己断断没有活下来的机会。如今不如先下手为强,只要能在正主儿到来之前解决掉这五个人,那么或许还有机会一逃。 二人立即出招,裴凤剑走轻盈,挽起剑花就向前刺去。但是这五人的单刀不是普通的恶单刀,是宽背单刀。这种宽背单刀厚重沉稳,使刀之人要么力大无比要么内力深厚。因此裴凤虽然招式快且轻盈,无奈地是对方组成了一道厚重的刀网,如此一来,裴凤的剑招并不能起到什么优势。而黄圭使用的是判官笔,判官笔是近身打穴的武器,对手的刀自然是比判官笔要长的多,因此黄圭的兵器在这里也没有半点优势, 这五人像是训练配合有素,进退闪挪都十分的有章法。虽然论单个的武力,他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是裴凤或者黄圭的对手。怎奈无人瞬间结成了一个厚重的刀阵,厚刀阵也的确给了他们很大的困扰。正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剑走轻盈,但是一旦碰到足够厚重的刀,就有点蜻蜓撼树的感觉,裴凤目前碰到的就是这样的困境。 一番打斗,裴凤的长剑叮叮当当几次欲冲出厚刀阵,但是除了每一次的碰撞溅起一阵火花之外,五人居然岿然不动。黄圭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是他此时更是无能为力,判官笔本身就是近身搏斗的武器,遇到厚刀阵还不如长剑。几番冲撞下来,二人早已大汗淋淋而五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若再不冲出去,恐怕会被直接腾挪的空间都压缩掉,最后只有束手就擒。 阿虎等着一双惊恐地眼神,背靠着大樟树,抬头看着亭亭如盖的树叶,他伸手拉着裴凤道:“为什么不从树上过去呢?你不是会飞的吗?”原来他一直把裴凤施展的轻功看做是飞,但这一语惊醒梦中人,黄圭和裴凤恍然大悟:既然厚刀阵正面突不破而且大刀如此厚重,那他们移动肯定不方便,何不一人在前吸引,一人跳出厚刀阵,那如此,厚刀阵便不攻自破。 想到这里,黄圭一声大吼,双脚在樟树上几下蹭蹭蹭,身形突然拔起。厚刀阵中一人见黄圭,便也知对手的意图,慌忙一声口哨,一柄大刀直接冲天直立,同时持刀的汉子一纵,欲从空中拦截黄圭。 裴凤见状,长剑连忙出手,她不对别人,就对着那竖刀的汉子脚上砍去。剑快,其余四人想回刀来援,终归慢了一步。持刀的汉子一阵惊骇,若继续维持自己的意图,那自己的双腿肯定不保,若护住双腿,那黄圭定能跳出阵外。就这一犹豫,黄圭迅速抓住机会一跃而出,跳到了阵外。 此时在阵外的黄圭手持判官笔,也不管穴位和其他的,对着五人背后就是一通乱戳。五人一边要放着被判官笔戳到,一边又要防备裴凤长剑,登时手忙脚乱,厚刀阵变成了一堆无用的废物。 厚刀阵被破,黄圭内心一阵激动,信心越打越足,逐渐五人丝毫没有还手力气。二人也当做是发泄了连日来积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一阵光影闪过,五人哥哥衣衫不整狼狈不堪。 “二位好雅兴啊,席少侠好雅兴啊,居然帮老夫调教起庄客来了。”这时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袁珙一边说一边往战场疾驰,待近战场,袁珙笑盈盈地骑在马上,望着这一片乱局。 “席少侠,多日不见,风采依旧”袁珙在马上拱手,五人连忙退到袁珙身后。袁珙略一回首,冲着五人喝道:“没用的东西,就你们也有资格向席少侠请教?不自量力,还不快滚?”五人唯唯诺诺退去,恰巧邱烈与姚广孝随影而至。 裴凤和黄圭此时紧张到了极致,适才破厚刀阵,已经消耗一部分内力,二人与袁、邱、姚三人本身就实力相差太大,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阿虎也感觉到了凝固的气氛,惊得待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袁珙自视甚高,见黄圭和裴凤二人,便知此二人如今的战力尚不足自己的一半,于是开口笑道:“可喜可贺,居然可以破了我的厚刀阵,看来我的确小看了你们。也罢,今日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俩能在五十招之内将我打倒,我便放你二人离去。” 黄圭和裴凤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起,死死地将阿虎护在身后。袁珙冷笑一声道:“席少侠,若我是你,今生也死而无憾了。”言毕双足骤然而起,在马鞍上一点,身形窜起两丈之高,双手张开,宛若大鹏展翅般。袁珙运足内径,一阵气浪从自身迸发而出,鼓起一阵狂风,将地上的落叶卷地而起。 袁珙左手爪如利刃,右手拳如巨钵凌空向裴凤黄圭二人压下来。二人慌忙应战,裴凤瞬间亮起短剑,在日照下闪耀出耀眼的光华。袁珙不敢硬接,但是裴凤的剑招对他来说却也不屑一顾。袁珙利爪再出,指尖真气暴涨,气劲直接向裴凤横胸抓去;同时右手化拳为掌刀,向黄圭劈头盖脸劈了下去。 三人就这样战作一团,休说五十招,这才十几招一过,黄圭和裴凤就早已险象环生,几次都差点被袁珙击中,也是狼狈不堪。二人愣是撑着一口气,苦苦支撑,而按照这样的打法,即使二人苦苦支撑,也支撑不了多久。 “山儿,山儿,要你好好放牛你要读书,叫你好好读书的时候你非要去放牛,你这孩子是专门跟我作对么?我们这是上辈子就欠下的孽债么?你在哪儿?快给老子滚出来。”就在裴凤黄圭二人苦苦支撑不住地时候,樟树的另一边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同时一阵叫骂声也随着咳嗽而至。袁珙闻言,立即停下手里的招式,裴凤黄圭瞬间觉得有人将压在他二人身上的一座大山半空,不住地喘着粗气。 众人循着声音,见一驼背老者,右手拄着一根拐棍,左手挥着一杆旱烟袋。全身的打扮,就是附近村子里的普通老农。那老者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回来告诉我你在看人打架,打架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跟我回去!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众人一阵目瞪口呆,不知道这老者口中的山儿是谁,这是却见适才那孩童回头喊了句爷爷,同时又伸手指着袁珙等说道:“爷爷,他们以多欺少,刚刚五个打两个,现在又三个打两个。” 邱烈只当这孩童是附近村子人家的小孩,便满脸戏谑地说道:“小兔崽子,净在这里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叫以多欺少?”同时手腕一抖,一根长长的马鞭呼地一声随手打出,眼看就要抽到孩童身上。马鞭没有携带内力,但也迅速凌厉,这要是打在孩童身上,少不了皮开肉绽。 裴凤离孩童近,也早早就瞧见邱烈的小动作,因此就在邱烈出手的时候,裴凤身子一纵,挡在小孩前面,硬生生挨下了这一鞭。饶是如此,鞭梢依然划过孩童脸上,留下一道血痕。那老者见状,慌忙一路小跑而来,本身就驼背的老者,跑动的感觉,竟然带有滑稽的味道。 那老者跑到孩童身边,慌忙拉着孩童的手边往来路拖,一边拖一边还说到:“一群人打架,有什么好看的?你要么好好读书,要么好好放牛,别给爷爷惹麻烦好不好?” 那孩童一边挣扎一边说道:“爷爷,他们真的以多欺少,那个姑姑和那两个叔叔是好人,爷爷,咱们帮帮他们吧!” 那老者忽然止住,冲着孩童就吼道:“说了别管闲事,别人打架,打死人了也跟咱们没有关系”瞬间又语气一软哄道:“只要你跟爷爷回去,爷爷以后叫你叫爷爷都行!” 第八十三章 驼子 祖孙俩的确打乱了袁珙的步骤,更兼那孩童一直嚷嚷着他们以多欺少,内心不免一阵恼怒,随即冷哼一声道:“好好地一件事,被这么一个驼子坏了,阵的晦气。” 这话不说不打紧,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袁珙在怒气之时说这话,本身就犯了大忌,因此话一说出口便也自己觉地后悔。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不过,想来这驼子也仅仅是乡下老农,必然对自己造不沉太多麻烦,想到这里袁珙也释怀了些。 只是这驼子的表现却远远出乎袁珙的意外。驼子骤然站立,手中拐杖顿了顿地面,阴阳怪气说道:“孙儿,咱们虽然是乡下穷人家,但是做人一定要有志气,不可以恃强凌弱你可知道?刚才我出门的时候,看到隔壁老胡家的三条老狗正在追着咬你的两个小伙伴,你赶紧回去帮你的小伙伴去,爷爷我要在这里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脸的胡说八道。” 驼子轻轻推了推孩童,转身叼着烟杆八达了几口,吐出一口烟圈,露出满嘴被烟熏的大黄牙咧嘴一笑,满脸的皱纹更加如沟壑般挤在脸上。袁珙此时极为尴尬也略显恼怒,他听得出驼子的言外之意,因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又觉得自己无礼在先,也不得不强压着心中怒火。 驼子缓缓走回,手中的拐杖敲击这地面“笃笃笃”,也敲击着袁珙。裴凤和黄圭也得以喘息,却不敢大意,也不知道这驼子究竟是敌是友。姚广孝见袁珙尴尬无比,连忙下马抱拳冲驼子笑着打圆场道:“适才我等出言无状,还望前辈雅量,包容则个,待此间事一了,我等自当亲登门赔罪。” 驼子咧着嘴,哈哈笑道:“我老驼子只是个山野粗人,平日里守着几分薄田混个温饱苟延残喘,但目前还算是耳聪目明,还没有聋没有瞎。大和尚没有胡说八道为什么要替人受过?这里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偏偏有些个自命不凡的人,躲在他人背后满嘴喷粪,白活了一把年纪啊!” 驼子明面上是在跟姚广孝说话,实则是在打袁珙的脸,袁珙和姚广孝又岂会不知?此时袁珙羞愤难当,但又是自己无礼在先,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不知这驼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哪怕仅仅是附近村民,惹了众怒也终归是不好。于是袁珙陪着笑脸,迎上前去,正要赔礼道歉。 不料驼子压根就没有给袁珙说话的机会,驼子一仰头说道:“开碑手梁先生也号称是一代大侠,也算是一谦谦君子,怎么传出来的后人越来越不像样了。老驼子死后定要向梁先生问个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珙见这驼子一眼看穿自己的师承,想到定是江湖前辈隐居在此,因此不敢大意,连忙赔笑道:“原来是前辈仙居于此,晚生不知打扰前辈清修,实在是罪该万死。既然前辈认得先师,还请前辈看在先师面上原谅晚生,晚生定当侍奉左右。” 袁珙这话说的的确是圆滑,谁知那驼子一睁眼,突然厉声道:“我认识谁?我谁都不认识,老驼子只是个行将就木之人,还敢认识谁?”随即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三个前辈围着两个后辈打,还用车轮战人海战术,开碑手梁先生想必也死不瞑目吧!” 这时,黄圭和裴凤才敢稍微放松警惕,毕竟目前这驼子似乎不是敌人。阿虎更是欢喜地不得了,慌忙不迭地跑到驼子前面,抓着驼子的胳膊撒娇似的说道:“爷爷爷爷,他们是坏人,他们一起打凤姑娘和黄兄弟,他们都是坏人,爷爷你要帮我啊!” 驼子脾气似乎很不好,被阿虎这么一闹,很是不耐烦地一甩手喝到:“什么爷爷,什么坏人,什么帮你们?” 阿虎被驼子一甩手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裴凤心中大动,急切扶起阿虎,长剑指着驼子喝到:“前辈,晚辈今日或许难逃一死,不论是他们还是您,我都不是敌手。但是前辈若真要以大欺小,晚辈也只好与你们决一死战。”裴凤说完,黄圭也一闪身,与裴凤一起护在阿虎前面。 驼子没有发怒,倒是点了点头,满脸歉意地望着裴凤说道:“不错,小娃娃们不错,武当和青城倒是出了几个有骨气的弟子。老驼子不该如此,很是抱歉啦。” 裴凤脸色瞬间缓和,也很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袁珙见势不妙,以为这驼子要和裴凤等一起。虽然不知这驼子的深浅,但是既然认得师傅,那自然不会太弱。想到这里,袁珙拱手道:“前辈,晚辈适才无状,日后定当赔罪,前往府上侍奉。只是今日之事,还请前辈莫要插手。” 驼子听袁珙说完,眯着眼睛脸色一沉说道:“侍奉?可不敢,老驼子有孙儿侍奉,自在地很,你要是想做我孙儿,年纪也大了些,老驼子享受不起。” 袁珙向来自以为自己修养极好,但是这句话却也彻底激怒了他,他冷着眼,满脸冰霜沉沉地说道:“前辈,这么说可就过分了,我看在先师的份儿上一再尊敬你,但不代表我就怕你。若你一再如此,可就别怪我袁某人不客气了。” 驼子眼神精光一闪,桀桀笑道:“那老驼子还真想知道你是怎么不客气的。”嘴里一边说,手中丝毫不含糊,拐杖一横,呼地横扫而出,直接往袁珙腰间扫去。 袁珙闪身避过,一边避过锋芒一边说道:“来得好,那就让我看看与先师同时代的前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高手。”同时横掌而出,与之周旋。姚广孝一看,这驼子武功着实不弱,一条拐杖耍的风生水起虎虎生风。 邱烈见状,一个飞身下马,缓缓走向裴凤嘿嘿笑道:“席少侠,在关月庄和来客庄你可是好威风啊,让我两个徒弟都羞愤难当不敢出世,今天让邱某再来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黄圭一声冷哼道:“不要脸”同时双掌一错,先发制人抢先一步平推而去。黄圭经过适才的短暂暗自调息,且之针对邱烈单掌,信心大增,出手便是十成功力。 邱烈知道黄圭这时候是信心百倍,因此没有力敌,而是不停游走,单掌偶尔出手。黄圭数招之后才发现自己轻敌了,连对方的衣袂都没有碰到,反倒是邱烈的几次出手给自己造成了很多的麻烦。因此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大意,一招一招沉着应对。 姚广孝依然站在一旁,并没有加入打斗,他认为邱烈战黄圭应该是稳定胜算的,但是他却怕袁珙在驼子手下吃亏,因此一直只是盯着场上,没有出手。这样一来,裴凤倒是空闲下来,连忙暗自调息,同时又护着阿虎往大樟树后隐去。姚广孝并不担心,因为这颗树后面,并没有可以隐身的地方,裴凤无非就是暂时让远离打斗,以免误伤而已。 驼子与袁珙瞬间过了五六招,方知袁珙的功力远在自己意料之上,而自己十数年没有动武,开始有点气力不济。袁珙瞬间也发现,驼子只是出手只是凌厉,却不能持久,于是展开步伐开始游走,似乎要先消耗驼子的内力。驼子心中不住地骂着袁珙卑鄙,嘴里却囔道:“令师梁先生可从不做跳梁小丑,教出来的弟子倒是不错,跳来跳去。” 袁珙知道驼子在用激将法,一边闪跳一边打趣笑道:“前辈与先师相识,定然知道先师也不是什么人都结交的,以在下看来,这年头也有狐假虎威,自己给自己抬高身价的人。” 双方又是斗力又是斗嘴,忙的不亦乐乎。驼子毕竟年岁已高而且内力也不济,转眼落于下风,便不再言语,只是稳住自己身形。 袁珙见对方步伐开始慢慢渐生乱相,心中一喜,大吼一声提气拔高,居高临下双掌同时向驼子压去。驼子拐杖一横,一招二郎担山抗住了袁珙双掌,脚下蹬蹬蹬退了几步。袁珙借着力道再次拔起,双掌再次挥出。 驼子此时却刚稳住身形,不得已也伸出双掌,硬着头皮对接上去。袁珙大喜,体力内力一催,力道更猛,速度更快打去。就在要与驼子对掌的时候,突然发现驼子的双掌瞬间变成暗绿色。袁珙一惊,急欲收掌,但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驼子双掌像是铁块遇见磁铁一样,紧贴着袁珙的双掌而来。 啪的一声,四掌相遇,袁珙感到双掌的掌心一阵刺痛,一阵大骇,看双掌时,只见一道黑气迅速蔓延而上。袁珙连忙退出几步,双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护住心脉。同时双眼开始感到一阵晕眩,嘴里吐出几个没有听清的自,脸色铁青地倒在地上。 第八十四章 鬼医 袁珙一倒,不明就里的邱烈吃了一惊,黄圭趁着邱烈分神,两支判官笔骤然而出,往邱烈太阳穴戳去。但是邱烈毕竟是纵横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听到风声,连忙后退一步,黄圭以为这一击势在必得,没想到邱烈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待回招时,一切都晚了,邱烈单掌运足十足掌力嘭地打在黄圭身上,黄圭飞出去好远,撞在大樟树上,嘴里鲜血直流,昏死过去。 裴凤一声惊呼,连忙长剑出手,快如闪电刺向邱烈手腕。邱烈没有恋战,只是虚晃一招便俯身在袁珙身边。姚广孝也迅速赶来,只见袁珙脸色铁青,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这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姚广孝恨声喊道“卑鄙”,正待擒住驼子逼他交出解药的时候,这一抬头哪里还有驼子和裴凤等人的影子?一群人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见不着半点人影。姚广孝不禁暗自悔恨,也只是因为大家都着急,注意力都在袁珙身上,反而忽略了自己的对手。 姚广孝急忙伙同邱烈,不住地将体内真气输入袁珙体内以护住袁珙心脉,以免毒气攻心,否则即使是有解药也非死即残。这毒药毒性似乎很强悍,姚广孝和邱烈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毒气逼住。“邱兄,你纵横江湖,可知道这江湖中有没有哪一位用毒的高手像这驼子一般?”姚广孝想了半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驼子是什么样的人,只能问计于邱烈。 邱烈努力回想半天方才幽幽说道:“少师,实不相瞒,我也想不出究竟这驼子是谁。但是这用毒的厉害程度和用毒的手法却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 “谁?” “这人不是下毒高手,却是解毒高手,据传天下没有他解不了的毒。只是此人十多年前就绝迹江湖,再也听不到他的半点风声,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邱烈自己也不敢完全确定,也只能按照心中的想法,说出心中所想。 “邱兄说的,莫非是鬼医胡一脉?”姚广孝惊讶地叫了一声。 邱烈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说道:“但愿我猜的是错的,如果遇到的是他,那就麻烦了。据传此人虽号称鬼医,但是为人却亦庄亦谐,面对正派他会更加正派,面对邪派中人,他却是比任何人都邪。因此无论正邪都不少人受过他的救命之恩。如果我们对他不利,那么那些受过他恩惠的正邪两派人将都会找我们的麻烦。” 姚广孝显然也知道鬼医胡一脉的一贯作风,如今想起来,定是他无疑了。没想到鬼医胡一脉十几年绝迹江湖却突然会出现在这个小山村,是真的隐居在此还是另有所图?姚广孝惊嘘了一声,只得无奈地说道:“为今之计,只有先护住袁庄主,暂且回去等候救兵了。”随即又咬牙恨声道:“难道上天都在帮他的忙?每次都有人出来助他?” 且说驼子被迫不得不与袁珙对了一掌,他明知自己内力不足,这一掌下去自己非死即残。在这危机时刻,驼子迅速将将细小的毒针夹在指尖。这一掌下去,虽然自己体内翻江倒海,但却硬是将毒液注入袁珙双掌。就在邱烈和姚广孝围住袁珙的时候,驼子朝裴凤给了一个眼神,强提一口真气,拉着重伤昏死的黄圭迅速向树后隐去。裴凤顿时会意,连忙拉着阿虎,一连几个纵身,随着驼子悄无声息隐身而走。不多时便隐入二十余丈外的一片荆棘中,直到姚广孝等离去,方才出来。 裴凤很鄙夷驼子下毒的手段,但是事实是驼子救了他们一回,因此也是不住地向驼子道谢。脱了梗着脖子,大概也能猜到裴凤的心思,他不屑一顾地说道:“看在你肯为我孙儿接那一鞭的份儿上,驼子救你们一回,自此之后咱们各自不再亏欠,你也不必道谢,就此别过。” 正欲走,阿虎一步抢上前抓住驼子的手臂哀求道:“爷爷,爷爷,大哥被他们打伤了,死活不知,爷爷本领通天,能不能救救我黄大哥?”阿虎一边哀求一边不住地将眼神望向重伤的黄圭。 驼子极不耐烦,两眼一翻白,扯着嗓子吼道:“什么救什么?驼子救了你们一回,早就各不相欠了,你不要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要帮你们。你们以后不要再烦我,赶紧离去,否则,休怪老驼子不讲情面。”驼子本就隐居在此,与世无争,然而今日遇到他们,又不得不动武,想来行踪很快就将暴露。因而这驼子本就为此事正懊恼,阿虎这样一来,更是火上浇油,气不打一处来。 驼子抓着阿虎的手腕,想要把阿虎推出去。就在他抓住阿虎的手腕的时候人也忽然愣住了,随即眯着眼睛将中指搭在阿虎脉上。片刻,驼子眯着的眼登时充满了愤怒说道:“要我老驼子帮你?你这娃娃好没道理,以你这脉象,内力充盈之盛,恐怕江湖上无人能敌。你却要我帮你,你真当老驼子是如此戏耍的么?” 驼子的愤怒让阿虎备受委屈,但裴凤却看到了一丝希望。裴凤一步上前,很恳切地说道:“前辈,今日得前辈搭救,大恩不敢忘。前辈所说没错,这位阿虎的确是内力充盈,只是不知为何却成了这般。他本人正是武当殷掌门坐下最小的弟子席祯。我是他的师侄,前日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或者说是情感一关难过,突然失心疯般如此。”裴凤一五一十将最近的事和盘托出,最后又十分恳切地说道:“若前辈肯相救,我武当派上下当感激前辈再生之德。” 驼子带着疑惑,又重新给阿虎号脉,须臾点头说道:“难怪,难怪,是老驼子大意了。”随即又看着裴凤,目光炯炯有神,已经完全不像是初见时的样子说道:“那女娃儿,我谅你也不敢说谎,看你身手,的确是武当派的功夫。只是我老驼子向来不结交你们武林中人,这娃儿老驼子也没有办法帮你们,倒是这后生,老驼子可以帮他。”驼子望向黄圭。 黄圭闻言,很艰难地抬起头,用十分虚弱地口吻说道:“谢谢前辈大恩大德,但是如果前辈能帮席祯,我宁愿一命换一命。”说完竟然挣扎着起来要走。 裴凤急得要哭,阿虎赶紧扶着黄圭坐下,大声吼道:“黄大哥,没事,我又没病,干嘛要他来救我?如果他不肯救你,我们回爷爷家里去,让爷爷带我们去找黄神医。” “黄神医?爷爷?”驼子一声声怪笑说道:“在这方圆几百里之内,有我老驼子在,谁敢称神医?” 裴凤心中一动,莫非他就是彭老汉口中说的神医?倒不如试一试。于是她拉着阿虎说道:“阿虎,你说得对,此处无人救,自有救人处。我们走,回去找爷爷。”拉着阿虎走的同时,故意将彭老汉给阿虎的那个盒子不经意地掉在地上。 驼子见到盒子,迅速从地上拾起,裴凤作势出剑要去抢,同时说道:“阿虎,去把爷爷送给你的东西抢回来。” 驼子一个转身,眯着眼端详了一阵,和蔼地问着阿虎道:“娃儿,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最好是老实说,但有半句谎言,我就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驼子指着黄圭。 裴凤此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主意已定,便抢身过去,伸手一边抢盒子一边说道:“这是阿虎的爷爷给他的东西,前辈仗着武艺横刀夺爱,似乎不妥吧。” 驼子没有闪避,直接将盒子交还给了阿虎之后轻叹了一声道:“唉!既然是彭老汉让你们来找我的,你们直说就可以了,世上的人我谁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不管彭老汉的托负。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们随我来吧。”说完也不再停留,径直而去。 裴凤和阿虎连忙搀着黄圭跟上,经过七转八弯,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一群人来到一个叫寮儿洼的村子。 村口,叫山儿的孩童兴高采烈地迎着众人来到家中。这是由几间破旧的房间组成的一个家,虽然外面看上去破旧,家里却整洁干净,让众人看了无不心情舒畅。山儿端来水,裴凤接过水,摸着山儿脸上的鞭痕说道:“山儿,疼吗?” 山儿开心一笑,只是摇摇头。驼子一会儿便从里屋出来,裴凤上前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求道:“前辈,神医前辈,我知道您就是彭老汉说的那个黄神医。求您救救他们吧,晚辈感激不尽。” 山儿也一脸期待地望着驼子嗫嚅说道:“爷爷,您平常教我要急人所急,您就救救他们吧。” 驼子抽着烟袋,吧嗒吧嗒吞云吐雾,给了山儿一个眼色,径直朝半躺着的黄圭走去。山儿大喜,连忙一边扶起裴凤一边说道:“姑姑,爷爷肯出手了,爷爷肯出手了。” 裴凤破涕为笑,刮了刮山儿的鼻梁,牵着山儿来到驼子身边。驼子伸出食指,搭在黄圭的脉上,眯着双眼半晌不语。 裴凤急切地问道:“黄神医,他怎样了?” 未及驼子说话,黄圭虚弱地说道:“什么黄神医,前辈莫非就是当年闻名江湖的鬼医胡一脉胡老前辈?” 驼子双眼一蹬,没好气地说道:“老前辈,我很老吗?”随即感叹说道:“唉!十多年了,没想到还有江湖后辈能记得老驼子。” 裴凤满眼惊讶,原来这个驼子就是数十年前名满江湖的鬼医胡一脉。想到这里不禁满脸兴奋起来---阿虎有救了。 第八十五章 鬼医的自白 胡一脉磕掉烟灰,抚摸着烟杆,像是抚摸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我躲在这里就可以断绝是是非非,这都是命啊!看来我还是逃不掉。” 胡一脉望着黄圭说道:“你只是受了内伤,并且并不是很重,幸亏他没有老梁的功力,否则你小子必死无疑。好在你内功根基不错,只要自行调息,再辅助我给你的药,三日内定能恢复如初。不过……”胡一脉又看向阿虎说道:“不过他的问题谁也解决不了,哪怕是鬼医。他的病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老驼子行医一世却从没有这样的药。然而,如果他再这样下去,心脉必然受损,到时候轻则残废,重则性命不保。” 胡一脉挥了挥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裴凤继续说道:“不过我虽然不能治好他的心病,却能护住他的心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如果能恢复则万事大吉,若不能,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没有用。” 裴凤不知道该说什么,心神恍惚,仿佛游离在外。胡一脉见状,只得安慰道:“想要他恢复,应该找到根源,找到令他失魂落魄的根源,或许就有用了。还有就是刺激法,若能刺激动他,或许能增加恢复的希望。” 胡一脉转而满脸歉意地说道:“丫头,是在抱歉,就算是鬼医也并不是万能的。按理说,只要是老彭找来的人,我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把事情办好,只是这件事我实在无能为力。唉!我今后无脸再见老彭了。” 裴凤此时的心情很复杂,失落、遗憾、忧伤等五味杂陈。原本鬼医是她最后的希望,而如今见到鬼医了,却又将最后一丝希望浇灭了。她本身也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却要让她面临这所有的一切,何其残忍。 胡一脉幽幽地问阿虎道:“你爷爷还好吗?” 阿虎虽然不知道目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看到凤姑娘和驼子爷爷情绪都不是很高,也觉得有点压抑。他从怀中掏出小盒子,不住地一边玩弄着一边说道:“爷爷很好,对阿虎也很好,爷爷要我把这个给你。” 胡一脉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裹着一排排银针。胡一脉像是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银针,思绪回到十七年前:“十七年了,十七年前,我因为误诊,以至于白衣秀士陆略武死在我的手里。陆略武有个弟弟陆抒文,外号地狱儒生。那陆抒文一直以为是我故意杀死了他的哥哥,因此一直追杀我。陆抒文武艺高强,是当时当世难得的高手,我与他斗不过十合便重伤在他的剑下。” “后来我不得不拼命地逃,借着自己会略施微毒,也算是快要逃出他的魔爪。可谁知他是个百变机敏的人,用假中毒之法将我骗过,最终杀我妻儿一家六口。而我,因为当天上山采药,逃过一劫。于是我在陆抒文的追杀下一路南逃,那时候身受重伤,唯一的一口气能让我坚持下去地便是我一家六口的冤魂,他们等着我给他们报仇。” 胡一脉此时竟然满眼泪花:“直到有一天,我精疲力竭倒在一片榉林之中。我想逃,却早已没有了半分力气。正在我以为必死之时,碰到了老彭。他那时候正在榉林中砍伐榉木,见到筋疲力尽满脸血污的我,便将我捆在他的柴中挑回家,并藏在他家地窖中。陆抒文几番打探都没有找到我,于是我就这样活了下来。但是我不忍牵连与他,便来到寮儿洼,收养了山儿。我在寮儿洼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妻儿的大仇,但是我也知道我武功有限,于是我钻研毒功,最终把自己钻研成了一个驼子。” “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重出江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怎么复仇,直到山儿渐渐长大。我发现山儿不喜欢学武,也对武林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他迷恋上了读书,最后我茅塞顿开,万物有因有果。无钻研毒功,却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半残废的驼子。而如果我能够在寮儿洼行医济世也能够保这一方水土无病无灾。” “于是我决定老死此间,再也不问江湖事,也不医治此间之外的外人。此间淳朴的乡民也让我爷孙俩能够在这里安度光阴,我也能随着此间的四时轮转而开心快乐。若没有老彭,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因此即使是外人,我也只对老彭开例外。” “如今,想来这里也会立刻不太平了,不出数日,江湖上的人都会知道我隐藏在这里。以陆抒文地狱儒生的性格,我想他一定会卷土重来,此间不再太平矣!我老驼子死不足惜,可此间乡民却是无辜的,还有山儿,他也是我唯一的希望。” 说着,驼子唤山儿道:“山儿,你去把爷爷房间内柜子上紫色瓶子拿来。”山儿应着喏,一会儿拿来一个紫色瓶子交于胡一脉,胡一脉将瓶子打开,取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喂给黄圭服下。 黄圭正努力调息完一周天,此时内力正受阻,也正尝试修复受伤的脏器,浑身因此而疼痛难忍。服下药物之后感觉浑身清凉,同时体内小腹中又热浪滚滚,不断四散开去。黄圭一提起,发现疼痛感立刻减轻了许多,连忙尝试着将小腹中乱撞的热浪重新聚在一起,然后以内力引导,将热浪温和地行至四肢百骸每一个穴道。 黄圭缓缓吐了一口气,睁开眼惊呼道:“胡前辈,这……” 胡一脉挥了挥手,打断了黄圭道:“这药丸是穷极我一声心血制成的,配方极其之复杂,我一生活到现在也仅仅制成九颗。这药丸是这世上治疗内伤提升功力的无上药丸,即使内力深厚者,最多一次也不可服用超过两粒,否则定会因强大的内力冲撞而血管爆裂。有这药丸的加持,你的内伤三日内定能痊愈。但愿一切还来得及!”说着说着,胡一脉眼中竟然出现悲戚之色。 山儿似乎懂得胡一脉在说什么,慢慢走向胡一脉,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撒娇道:“爷爷,爷爷,等这个伯伯伤好了,我们就一起走吧,到另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山儿陪着爷爷一起,永远不分开。” 胡一脉柔柔地抚摸着山儿的头,眼神中流露出慈爱和苦笑说道:“我隐居在此,化名姓黄,因此山儿叫黄山。他日你不可改姓胡,就让我和江湖的恩恩怨怨从我这里结束,不可延续到他的身上。如果他们没有找来,我和山儿会生活在这里快乐无虞;如果他们找来了,你们也不必强出头,你们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只要求你们带山儿走,离开这里,让他能长大,成家立业,做一个正常的人。” 黄山似乎知道爷爷要离自己而去,因此十分地不舍,只是一个劲儿地哭泣。裴凤听罢胡一脉的叙说,内心也是震惊不已,此时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胡一脉说些什么,恐怕此时所有的言语都很苍白。 只有阿虎,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所有人说的话都与自己有关,他也知道所有人都很关心他。在他的心中,也的的确确有时会有一些奇怪的镜头出现,也时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他说不出来是什么,但是也能隐约猜到,眼前的这些人,都是自己息息相关的人。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或许也只有沉默才能对得起眼前的这个场景吧。黄圭在暗自努力调息,只希望能快点将内伤调养好。若对手来袭,可以好好地护着身边的人,也可以好好护着寮儿洼的村民,因为听完胡一脉的述说,他能感到此时肩上的重任。 第八十六章 地狱儒生 鸡鸣不与车流滚,犬吠激昂走地声。 红日初生天下耀,寒珠土落一程程。 山村的早晨是在一片喧闹中被打破的宁静,雄鸡一鸣,狗吠随之而来。勤劳的狗儿们四处奔跑,仿佛在告诉自己的主人自己正在卖力地工作。红日一出,照耀在叶儿的露珠上,一闪一闪地闪着红光。露珠儿的滑落,滴在土地上,滋润着这里的万物,人们生活在这样一片土地上,一直那么的安静、祥和。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调息和疗养,黄圭俨然好了许多,脸上也多了些许血色,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黄圭向来是急性子,他想让自己好得更快,一大早能独自行走了,就迎着朝阳舒展胳膊。 裴凤也是心情一片大好,这样的景色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沉醉其中的,更何况是一个本就喜欢宁静的一个女子。裴凤贪婪地吮吸着清新的空气,这一刻她忘了所有的危险,景色太怡人了。 黄山一边守着炉子在熬药,一边读着书,阳光沐浴在他的身上,映衬出一个瘦小的影子。 胡一脉透着窗,看着眼前的一切,满脸的微笑。然而此时他的手上,擦拭的却是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随后又拧开了拐杖,将刚刚擦拭的长剑隐藏在拐杖里,眼神中藏着深邃,带着和景色很违和的杀机。 一切还都是那么地祥和,然而,一声声扑啦啦的鸟儿惊起的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宁静祥和。胡一脉连忙手持拐杖站在门口,鸟儿惊起,必有不速之客。裴凤和黄圭都是久历江湖的人,也从这惊起的鸟儿当中嗅到了危险的降临,两人慌忙跑到胡一脉的身边,全神戒备着。 “哈哈哈哈,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终归是江湖人,就不必装着做个农夫了。”树林中传来一阵大笑,同时一阵大风吹来,吹得树儿左右摇晃,树叶乱飞。 胡一脉挺了挺身子,低声对黄圭说道:“今日你等不要力战,你身体还未恢复,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旦我有不测,你们一定要带着山儿走,离开这里,我就把山儿交给你们了。” 裴凤黄圭正要说话,胡一脉高声吼道:“十七年不见,陆先生还是这么豪气干云,恭喜陆先生功力更上一层楼了。” “哈哈哈哈,对啊,十七年不见,胡先生还听得出是在下,看来胡先生这十七年一定是非常地想念在下。恐怕是想念的食不足味,寐不能寝吧。哈哈哈哈,如果是这样,那陆某倒要感谢胡先生挂念,有劳了!”声音传来的地方,一道白色色身影如离弦之箭,立在离胡一脉五六丈之外的空地上。只见来人一袭白衣,身着书生装扮,却满脸横肉,眼神中充满着杀气;背上背着长剑,手中摇着折扇,像极了一个遗世而独立的高人;双鬓夹杂着几缕发白的头发,周身的头发却是周密而黝黑。 “陆先生,十七年不见,风采依旧。地狱儒生的绰号,果然名不虚传,老驼子老了,行将就木了,能在临死之前能再见故旧之面,死而无憾。”胡一脉在气场上丝毫没有认输,依然将腰板挺地笔直,就算是背上背着驼子,却依然盛气凌人。 “陆先生,想必今天是来解决你我之间十七年的旧账吧,既然如此,跟这些娃娃们没什么关系了吧!还请陆先生不要为难这些娃娃们,你我之间的账,我想今日能做个了结也不错。我也时刻都在等着陆先生的到来,果然你没有让老驼子失望,比老驼子预计的还早了一天。”胡一脉怀抱着拐杖,故作悠闲的姿态望着眼前这个号称地狱儒生的人。 “哈哈哈哈”陆抒文又是一阵狂笑,笑声刺耳,让所有人都觉得不舒服。陆抒文挥了挥手说道:“胡先生,你看我这身装扮,像不像十七年前的白衣秀士?也就是我的先兄?没错,你也不要惊讶,十七年来,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今天的场景。我一直保留着先兄生前的衣服,就为了今天能穿着它,向胡先生讨回一个公道。至于其他人,我没有兴趣。” 胡一脉松了一口气,但是随之又紧张起来,因为他看到陆抒文的挥手后,出现在林中的邱烈、姚广孝、袁荣、还有被抬着的袁珙,这数十人的出现,让胡一脉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胡一脉叹了一口气说道:“陆先生,十七年前之事,真的是老驼子无意。令兄受到的是重掌力袭击,送道我这里的时候,心脉已断,神仙也救不活。时也,命也,陆先生不去找发掌之人,却来寻我不是,这让老驼子实在不解。” 陆抒文晃着步,两眼发光盯着胡一脉,眼神让人不寒而栗,陆抒文大笑道:“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江湖上号称你为鬼医,所谓鬼医者,并不是你的艺术真的成了鬼神,而是你有一招绝艺,就是让病人先成为鬼,然后再将他救活成为人,对吗?当然,医者也不是百分百能救活人的,因此先兄去后,我将先兄的尸体给了很多江湖上的朋友检查过。那些朋友告诉我的是,先兄并非死于那该死的一掌,而是在救治过程当中胡先生赐给先兄膻中穴的那一指。医者杀人,你难道不觉得羞吗?你杀别人,不关我的事,但是你杀的是我的兄长,如此你就以为你能瞒天过海逃避吗?” 胡一脉眯着眼睛,吧嗒吧嗒抽起烟杆来。每抽一口,都狠狠地吸进肺里,再慢悠悠地吐出来,这股贪婪劲儿,像是抽的最后一口烟一样。 胡一脉吐出最后一口烟,一阵桀桀怪笑道:“也罢,既然瞒不住,那老驼子也不妨直说,令兄确死于我手。令兄号称白衣秀士,可作风却不是个秀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的陆略武,难道不是人人该杀之而后快吗?老驼子不为自己杀他,而是为了那些被他糟蹋了的良家姑娘们杀的他。陆先生要想替你兄长报仇,且尽管来吧。”说完便拉开架势。 陆抒文阴阴一笑道:“好好好,承认就好,承认就好,这样你也可以安心去做个真正的鬼医了。”言毕身形一晃,摇着的折扇横空劈下去。 这一劈,气势如虹,里面灌注了陆抒文数十年的功力,因为陆抒文想毕其功于一招,所以出手便是杀招狠招重招。 胡一脉当然知道陆抒文的想法,他不敢硬接这一招,而是身形一转,卸去大部分力道,同时拐杖一横,一招二郎担山,扛起了余威。即便是如此,这一招的余威依然将他逼退了好几步。胡一脉虽是武林前辈,但是其所恃者,并非绝世武学,而是绝世医学。纵然在武学上有专研,但毕竟只能算得上是江湖上二流高手。这陆抒文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在麒麟会当中,恐怕武学修为远在袁珙方孝孺之上仅次于马三保。因此,数招下来,胡一脉渐渐就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了。 然而胡一脉却也不是一无是处,陆抒文所忌惮的,是胡一脉身上的毒功。十几年前的胡一脉,也算得上是个儒面尔雅的男人,年轻之时也俊美风流。如今如此之丑陋又背个驼子,想必是连毒功所致,且前有袁珙为例,陆抒文也不敢大意,折扇随时准备张开,挡住可见之毒。 胡一脉猜到陆抒文定是惧怕自己手上的毒功,因此也时不时地装腔作势要用毒,陆抒文每次闪避,都发现并没有所谓的毒物。这次数一多,陆抒文也不禁心头恼怒了起来,他一边催发招式一边讥笑道:“原来这就是鬼医真正的修为,却是逗小孩子开心的玩意儿,我还是太高估了你,真是我的耻辱。” 胡一脉不怒反而阴笑道:“是吗?那既然如此你何不尽全力取我人头?以你的功力,十七年前我就不是你的对手,十七年后的今天,我恐怕挡不住你尽力五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说完又张口喊出要用毒,同时急速后退几步,双手一扬,两只袖子当中同时冒出一股绿色的气体,冲向陆抒文。 陆抒文刚开始以为这又是虚招,正欲冲上前,突然发现胡一脉袖子中的毒气,内心一阵大骇。不过陆抒文毕竟是陆抒文,就在毒气翻滚而来之时,陆抒文折扇一挥,一股强大的气浪吹响毒气。毒气沾上附近树上,树叶立即见黄,纷纷下落。 陆抒文内心暗自侥幸,手上却是一招紧似一招,同时打开的折扇一横,扇骨中几只细小的银针破空而出。胡一脉一个闪身,堪堪避开两支银针,却躲不开剩下的银针。随着一声惨叫,胡一脉跌在地上痛苦不已。陆抒文如影随形,身如鬼魅般双掌重重地打在胡一脉的胸口。胡一脉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 第八十七章 惊醒 突然而来的这一幕让裴凤黄圭愕然,如今只剩下自己,而黄圭伤未完全愈合,即使黄圭痊愈,二人尚不足应付邱烈和姚广孝,更别谈陆抒文和剩下的人了。如此糟糕的场景让二人暗地里心惊,但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有一搏尚还有万一的机会。 黄圭低声对裴凤说道:“凤姑娘,黄圭今日只有一死以报席祯救命之恩,待会儿我上前缠住他们,你带着山儿和席祯立刻出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若能救出一人,我死也值得,若不能,那也只是命中注定,我也不后悔。” 裴凤嫣然一笑:“你觉得你能挡多久?我带着他们能逃出去吗?要死大家就死在一起,也不枉来这一遭。”随即又高声说道:“今日有死而已,日后我大师伯贺武当派,定能为我等讨回公道,且不顾了,杀吧!”眼神中带着决绝的裴凤,让黄圭也让对手不仅愕然。当然,黄圭知道裴凤的话是说给对方听的,希望能借助韩三童和武当派的威名能先镇住一部分人。 陆抒文呵呵阴笑道:“韩三童?好的紧,江湖上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更没有机会跟他过上几招,实在是人生憾事。我倒是真的希望能与追云剑对上几招,看看是他的剑快还是我的剑锋利。” 裴凤怒喝一声:“你也配”同时挺剑直刺,黄圭也判官笔在手,两只判官笔直接刺向陆抒文太阳穴。陆抒文只是一声轻哼,折扇迎着裴凤的长剑,只是一合,便将裴凤的长剑夹住。裴凤大骇,想不到陆抒文的功力如此之强悍,急忙运足内力,想要将长剑从折扇中抽出。谁能聊到折扇像是有巨大的吸力将长剑吸住,任凭怎么用力也拔不出来。 这电光火石只见,听得一声爆喝,黄圭的判官笔骤然而至,陆抒文只是双剑一闪,避开这一招。黄圭招式已经用老,收不住势,但也在向前奔出之后急急收住身形,转身便又攻向陆抒文后背。 这时,裴凤的短剑也突然出手,直向陆抒文腰间横扫。前后夹击,陆抒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也不得不撤开执扇,身子腾空而起,避开前后夹击。 陆抒文跳开,裴凤和黄圭随即肩并肩朝陆抒文攻去,裴凤双剑攻击陆抒文下盘而黄圭则攻击上盘。哪知陆抒文只是微微一笑,折扇再次张开,只是轻轻一扇。这看似轻轻一扇,实际上则是蕴含了强大的内力,吹得地上飞沙走石,树叶乱盘。黄圭二人不得不停下攻势,极力稳住身形,这是一道白影闪过,直接在二人肩井穴上重重一点,二人便立刻身子一麻,便软瘫在地,眼神中流露出惊讶、不甘之色。 阿虎见状也呆住了,只是牵着黄山怔怔地呆立当场,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陆抒文轻轻松松地挥了挥手,从人手下们便蜂拥而至,正要将一干人全部拿下。陆抒文冷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们,也配和我交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爆喝,只见胡一脉冲天而起,双手袖中打出两道黄色烟雾,疾疾冲向众人。从人们有多人躲避不及,痛苦一声倒地而亡。陆抒文被这突入而来的毒烟吓到,但毕竟功夫了得,连忙一纵身,跳出一丈开外,同时左手箕张如爪,从另一个方向抓向胡一脉。 原来胡一脉并没有死,只是暂时将脉搏心跳和呼吸屏住,只待致命一击。眼见陆抒文爪至,胡一脉没有迎上前,而是迅速窜到阿虎的身边,伸出一掌打在阿虎的小腹。 阿虎吃痛,大叫一声张开了嘴,胡一脉迅速又将一物塞入阿虎的口中,同时另一只手将阿虎打出一丈开外。之后便倒在地上,长舒一口气,面带着些许微笑,已然气绝身亡。 众人没有料到胡一脉突然来了这一手,也不知道胡一脉这一手有什么意义。只见阿虎躺在一丈开外,身子蜷缩在一起,痛苦地满地打滚,嘴里嗷嗷大叫。 黄圭和裴凤看见眼前这一幕,心中疼痛万分,谁也没有想到突然会有这样的一幕,也不知道胡一脉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膏药。 这时的阿虎,只是觉得腹中灼烧地十分痛苦,不住地满地打滚,但是丝毫没有减轻疼痛。小腹如烈火焚烧,火焰又冲入阿虎的四肢百骸,像是一股即将爆发的山火到处寻找突破口。 众人都在诧异之时,阿虎突然狂吼一声,拔地数丈而起。吼声震天撼地,内力稍微弱得人不得不用手捂着耳朵,但是依然觉得鼓膜有千万支针在刺痛。待阿虎落下之时,众人纷纷被眼前的这个人惊呆了。 眼前这不像是个人,更像是个魔鬼:阿虎披散着头发,嘴唇深黑紫色,满脸冷若冰霜,双眼又通红,像是冒着火焰一样;浑身衣衫褴褛,一根根布条不是穿在身上,更像是挂在身上。从破烂的衣服可以看到阿虎的肌肤,呈现出深深的古铜色。 阿虎站在地上,缓缓地环视着所有的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威严,这种威严逼迫地让众人都纷纷后退。姚广孝和邱烈也在这股威严下,惊得长大了嘴。显然,陆抒文也感受到了这一层压力,而且陆抒文离阿虎较近,压力更甚,因此他不得不鼓足内力来抵抗这一股压力。 阿虎缓缓地走向陆抒文,邱烈和姚广孝一个纵身,来到陆抒文的身边,三人一起面对着阿虎冷冷的表情,心里都不禁一阵颤抖。 “你们,今天,必须死。”一阵沙哑的声音从阿虎的喉咙当中发出,像是勾魂使者正在念着失去身体的魂魄的名字。 陆抒文丹田一沉,一股内力迸发而出,嘴里高声说道:“阁下是谁?阿虎?席祯?”陆抒文内力端的是了得,两股内力碰撞下,竟然将场上的压力缓解。姚广孝和邱烈也缓缓分开,三人呈品字形将阿虎包围在中间。 阿虎只是紧紧地盯着陆抒文,阴沉的双眼似乎没有半点生机,但却是像要将眼前的人生吃了一般。阿虎没有答话,只是双手齐出,两掌带着阵阵风浪狂卷,就像是在大海上的飓风一样。刹那间飞沙走石,树枝乱摇,离他比较近的几棵小树甚至被拦腰折断,在空中乱舞。 阿虎一招快似一招,双掌狂风卷浪,自己却像是一个站在浪尖上的弄潮者。陆抒文很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会变化这么快,但毕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陆抒文很快就调整好状态,迎面对掌接去。 两人瞬间对了十余掌,每一掌都有天崩地裂之势,排山倒海的气浪使周围的人东倒西歪。这江湖上罕见之战,在这个美丽的乡村的早晨,掌声带着的巨响,让林中的动物们都不敢出动,只能躲着瑟瑟发抖。 阿虎似乎并不惧怕姚广孝和道衍二人时不时的在背后的袭击,他的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每一次他们偷袭他都能避开。十余掌一过,陆抒文开始渐渐感觉有点吃力,而阿虎却好像是越战越勇,体内似乎有用不完的真气不断催送掌力。陆抒文心中暗自吃惊,自己纵横江湖尚未逢敌手,如今难道真的要败在席祯的手下?这小子功力可比几个月之前又太大的进步了,甚至是天上地下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吃惊,但是手上功夫却是丝毫不敢放松一刻,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放松,就会被席祯霸道的掌力劈成碎块。而姚广孝和邱烈偷袭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相斗的两人速度又极快,他们生怕自己错失掌力,反而给陆抒文制造麻烦,于是干脆站在那里,看着这场惊世骇俗的决斗。 这场决斗的确是两人生平仅见,阿虎与陆抒文瞬间又对了十几掌,阿虎的掌力丝毫没有减弱,而陆抒文脸上开始渗着汗珠。陆抒文心想道:“看来今天不用兵刃,难以全身而退了。” 噌的一声,陆抒文宝剑出鞘,一声爆喝,宝剑横扫,渐渐划破阿虎的衣裳,上声的布条纷纷飞落,同时腰间多了一条血丝。陆抒文一招得势,望着剑尖上的血迹,冷笑一声道:“不过如此。”同时趁势进攻,长剑快似闪电逼向阿虎。 阿虎被逼退几步,发出一声怒吼,气浪再次卷起,将披散的头发吹得倒竖。“那就让我教一教你怎么使剑吧。”阿虎的喉咙中咕噜咕噜说出这一句话,同时右手腰间一探,湛蓝的秋水剑俨然在手,散发着耀眼的蓝光。 第八十八章 表白 陆抒文见秋水剑,心中吃了一惊,作为使剑的行家里手,他知道这散发蓝色光芒的宝剑不是凡品。然而,但凡高手都有一种心理,就是对手越强大越有挑战性。因此,陆抒文瞬间精神大振,一声长啸仗剑便冲了上去。 阿虎秋水剑拔出,身上挂着的布条再也没有任何挂碍支撑,全部纷纷掉了下来。阿虎裸着身体,身上散发着恐怖的气息,这恐怖的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阿虎依然是没有表情,秋水剑一挥,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招式,手腕一抖,秋水剑剑气暴涨,蓝色的光焰炫着华彩,直直的斩了下去。这一斩,若狂风海啸,涛声怒吼;又像是雷声阵阵,鬼魅夜哭。 陆抒文见阿虎气势如虹,心下已然生怯,不得不催动全身所有内力灌注宝剑之上。姚广孝和邱烈见状,连忙双双抵住陆抒文腰间,将全身劲力一股脑儿全部输入给了陆抒文。因为他们能感觉到,这是殊死一战,而自己又的确抵抗不了。如今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陆抒文之上,只要能帮助陆抒文赢下战斗自己才有生还的机会。 轰地一声巨响,阿虎一对三僵持住了,阿虎一柄剑重重地压在陆抒文的剑上,剑气横冲直撞,周围到处都是树叶和残枝,都是被剑气扫落的。陆抒文双手执剑,全身内力灌注剑身,宝剑也是白色光华耀眼。姚广孝和邱烈二人三掌支撑这陆抒文的腰间,内力也是源源不绝倾注陆抒文体内。狂风,劲气带出来的狂风呼啦啦吹着四人,刮在脸上一阵阵的生疼。 不一会儿,阿虎的脸上慢慢滴出汗滴,而姚广孝、邱烈、陆抒文三人则脸色由紫色变成白色。一场剑术的对决变成了一比三的内力对决。谁内力深厚,谁就能拼到最后。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过,大家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陆抒文三人渐渐开始不支,而阿虎也越来越汗如雨下,喘着粗气。眼见着僵持不下,阿虎突然双眼一睁,一声爆喝,青筋突然暴起,双手再次一沉。万钧之力随着秋水剑向下压去,最后陆抒文三人终于不支。轰的一声巨响,陆抒文、邱烈、姚广孝三人狂吐鲜血,一起向后跌飞出去十几丈,把身后的树都撞断。 陆抒文三人输了,他们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脸色煞白,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从人们见状,慌忙抬着三人瞬间便消失在树林中。 阿虎半跪着起身,他提着秋水剑,缓缓走向裴凤和黄圭还有黄山,眼神中一股无明业火再次迸发而出。只见他双手高举着秋水剑,正要向下劈去。 裴凤和黄圭穴道被点,全身动弹不得,但还可以言语。裴凤满脸充满了恐惧,无助地望着阿虎轻声呢喃道:“阿虎?师叔?你怎么了?是我呀,我是凤儿。” 阿虎的剑停留在空中,眼神中重又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忽然全身一软,轰然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声声雷震,响彻整个山村,狂风刮起,带走了早晨厮杀的痕迹,只有那些断了的树枝和躺在地上的人告诉人们这里刚刚发生的一切。闪电像是划破长空的利刃,将云雾劈开,骤雨顺着劈开的云雾的裂缝倾泻而下,不多时,地上便积流阵阵,冲刷着最后的一丝血迹。 黄山匍匐在胡一脉的身上大声的嚎哭,但是雷声掩盖了他的哭声,胡一脉也没有再睁开眼安抚他,斥责他。爷爷永远地去了,只留下一个“鬼医”的称号,存在天地之间。 阿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夹带着血水冲刷着自己的身体,这时的他似乎是在酣睡。 雷雨过后,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黄山早已哭哑了嗓子再也出不了声。裴凤和黄圭终于自行解开了穴道,他们望着眼前的一切,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是的,为了救他们,鬼医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而黄山,从此再一次沦为没家的孩子。 “山儿,我们让爷爷入土为安吧!”裴凤抱着黄山,黄山一脸坚毅地点点头,没有说一句话,只有黄圭看到黄山紧握的拳头,指甲嵌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村民们闻讯赶来,他们都在哀叹这位守护了他们十多年的老人,他们不懂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但是朴素的村民们都知道,黄神医曾无数次将他们从病痛的折磨中救出来。而如今音容笑貌只能成为回忆,大家无不悲痛,却也只能默默地帮着黄山将爷爷埋葬。 当黄山一一谢过送走村民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油灯跳跃的火光将曾经这间简单的房子照应地更加的斑驳。灯芯噼里啪啦炸着花儿,似乎也在哀悼自己的主人。阿虎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依然一动不动,只有均匀起伏的胸口在告诉大家他还活着。 黄山一日之间变得懂事了,他默默地整理好房间之后,来到裴凤的身边。裴凤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内心的酸楚再一次流露,她轻轻拉过黄山,柔声问道:“山儿,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爷爷不在了,你愿意跟姑姑走吗?” 黄山仰着头,一脸的坚毅地说道:“姑姑,日间我已经拜别过了老师和小伙伴了,我要跟姑姑走。从今以后,姑姑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要跟姑姑学武功,不再让爷爷伤心了。” “好孩子,你一定会成为爷爷的的”裴凤一把揽过黄山,她知道,只要能将山儿培养长大,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鬼医才会在泉下含笑。 “山儿去睡吧,我们明天先去彭爷爷家,然后你跟姑姑回武当,好吗?”裴凤轻轻地拍着黄山的脸颊,无比疼爱的说道。 黄山点点头,便自行回房休息去了,这是黄圭走来,望着躺着的阿虎叹了一口气说道:“凤姑娘,你可曾记得数月前我们在宁波府路上遇见陆抒文之事吗?” 裴凤略作回忆答道:“还依稀记得,我也觉得奇怪,那日陆抒文见着贺大侠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与今天的陆抒文却根本不像。今天的陆抒文,放眼整个江湖中,恐怕连我大师伯都不能轻易战胜他。不可能短短几个月就有如此进步神速,他实在是太令人恐惧了。”裴凤想到日间陆抒文,犹心有余悸。 “这问题我也一直没有想明白,恐怕只有他日见到贺大侠或许能知道一二了。今日席祯突然惊醒,定是服用了胡先生的药丸所致,我服用过这个药,知道它的药性。姚广孝被席祯重伤,即使不死,短时期内估计也不会有太多行动。我们明天且先带他会彭老汉那边,之后的事,再行商议如何?” 黄圭的话,也正是裴凤的意思,裴凤感激地望着黄圭说道:“曾经,师叔要我叫你大伯,我觉得都把你叫老了,还是叫你大哥吧。大哥,谢谢你这一路得照顾。一切就依你,明天我们先回景德镇,等到了那里在商量后面的事儿吧!” 待黄圭离去,裴凤深情地望着阿虎喃喃说道:“或许你还是想把自己当做是阿虎,或许你自己不愿意醒来,但是你又能逃避道几时?为了你,我们吃尽苦头,胡前辈也因为你被陆抒文杀害。而你呢?你还在迷茫,还在自我选择?这不是你,这也不像你,我心目中的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胸怀天下,悲苦黎民百姓的大侠,逃避不是大侠的作风。快点醒来吧,我累了,真的很累,我只是个女子,只想能陪在自己所爱的人身边享受人间挚爱的女子。我相信,你会了解我的,你也知道我的心的。” 裴凤喃喃自语,慢慢地将自己的脸,紧紧地靠着席祯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和呼吸。她知道,只有在这个时候,师叔才真正是自己的,自己也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她也知道,这样的相爱会让大家都很痛苦,但是爱情面前,谁又不是自私的呢?最起码,现在两人不就是在一起的么?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来解决吧。 第八十九章 新坟 黄圭像是一个敦厚的长者,连夜便做好了一个背架。待到天明,黄圭背着依然沉睡的席祯,裴凤牵着黄山。四人拜别胡一脉,回景德镇而来。这一路,裴凤和黄圭感慨良多,去时的席祯虽然还叫阿虎,但是总归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如今归来,经历生死,仿佛历劫之后重生,但早已没有了那种重生的喜悦。 沉重地心情伴随着一路,路的尽头,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榉林中冒出的青烟。越是接近榉林,裴凤的心里越是感觉到不安,不知道为什么,裴凤早已没有初见是的那种锐气。 黄圭也觉得压抑地紧,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和裴凤相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那种不安和焦虑。四人加快了步伐,急急往榉林走去。甫一进榉林,就被映入眼帘的场景给惊立当场,喉咙中堵着一口气郁结在胸中,连用力地呼吸都无法通畅。 眼见只见一座新坟孤立在榉林中,孤坟前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两人伫立在新坟前许久默不能语。裴凤呼吸急促,她没有去关心站立的两个人,只是疾步冲上前,指着新坟厉声问道:“谁?是谁?” 矮个子见到裴凤,显然是十分地激动,他慌忙抓着裴凤的双肩,眼神中的关切之情全部流淌在脸上。“妹妹,你去哪儿了?我和大师伯找了你一天,师叔呢?师叔去哪儿了?” 高个子显然早已看见了黄圭和他背上的席祯,眼中的惊喜之色立马变得沉重,他嘴里骤然发出一声悲鸣,一闪身便抢到黄圭身边。“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了?” 黄圭没有见礼,只是轻轻放下席祯说道:“韩大侠,他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随即又指着新坟说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韩三童的悲鸣,悲痛而哀怨,屋内贺雄听到声音,也急急忙忙冲出来。当他看到裴凤和黄圭的时候,有点小激动地问道:“凤姑娘,是你啊,你们道哪里去了,还有那个小家伙呢?” 话没有说完,却已然看见背架上的席祯,他也像韩三童初见席祯一样,以为他已经死了。胸中一团火腾空而起,他大吼一声,双拳齐打向一棵榉树,榉树应声而断。 “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贺雄双目通红,满脸也憋得通红。黄圭能很清楚地看到在贺雄的眼里,骤然冒出一股强烈的杀气,这股杀气让他不寒而栗。 “老贺,别激动,他只是在昏睡中,把他扶回去吧。”韩三童听到黄圭说席祯只是在昏睡,心中悬起的石头方落地。 贺雄到底是心性烂漫的人,听到韩三童说席祯没事,居然瞬间转怒为喜:“我就知道嘛,这小兔崽子命硬,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同时伸出右手,只是轻轻一探,便把席祯扛在肩上往屋里走去。 “大师伯,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又发生了什么事?”裴凤方才缓过神来。 裴云一手扶着裴凤,一手招呼着黄圭说道:“我们进屋再说吧。” “彭老汉死了,云儿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总是唠叨着你有危险。我们也实在是放心不下,于是快马加鞭到了这里。我们昨天晚上刚到这里,就发现彭老汉已经死了,但是找不到你们。我们安葬了彭老汉之后本打算今天再去找你们的,正这时你们来了。”韩三童话不多,但也一坐下就将此行和这里的事说的清清楚楚。 “是谁杀的彭爷爷?”裴凤与彭老汉相聚时日不短,一直称呼他为爷爷,这时也不禁脱口而出。 “不知道,我们查看过,彭老汉只是被普通的掌力震断心脉,他本就是个普通人,又加之年岁已高,些许掌力足可以要了他的命。”裴云见妹妹这样,也是又心疼又心急。 裴凤一阵黯然,她心里的悲痛此时无以言表,她更担心若此时席祯醒来,面对这一座新坟,该会是怎样的痛苦。 “肯定是姚广孝他们”裴凤恍然大悟,想到了姚广孝在这里打探的事儿“定是我们走之后,姚广孝他们来这里逼问彭爷爷我们的去处,最后也肯定是他们将彭爷爷打死。”裴凤咬着牙,切齿地恨声说道:“真可恨,妄为江湖成名人物,竟然连一个乡间老人都不放过。” “为什么是他们?”韩三童心中一动,急切地问道。 裴凤便将那日姚广孝前来打探,然后黄圭又出来相救之事一一道明。韩三童没有说话,只是向黄圭投去感激和赞许地目光。黄圭也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有他们在,这江湖中已经没有人敢来惹事了。 “后来我们顺着彭爷爷的指点,前去浮梁,在路上就碰到姚广孝他们,想必是他们在我们走之后派人逼问彭爷爷,因此才导致遭了他们的毒手。”裴凤已经能够很明确杀死彭老汉的凶手是谁,因为除了他们,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向一个乡下老汉出手。同时也在内心不断地懊恼:如果不是为了他们,彭爷爷或许现在还在喝着酒,守着这个瓷窑,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那他是谁?”韩三童才开始注意到一直紧跟着裴凤的黄山,便问裴凤道。 裴凤也恍然反应过来,连忙拉过黄山一一介绍道:“山儿,快来给大家磕头。这个是姑姑的大师伯,你要叫韩爷爷;这个是姑姑的哥哥,你要叫伯伯;这个是贺前辈,是韩爷爷的至交,你要叫贺爷爷。” 黄山随着裴凤的介绍一一磕头,又仰起头望着裴凤说道:“姑姑,他们都是大侠吗?我可不可以跟他们学武功?我要为爷爷报仇。” 裴凤听到黄山的话,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却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良久,待裴凤平复心情,才对着黄山说道:“山儿,你以后一定要听话,这些爷爷们都是当世大侠,你将来一定要好好认真学武,为爷爷报仇。” 裴凤又说道:“这孩子叫黄山,是鬼医胡一脉前辈收养的孙儿。我们在前去浮梁的路上,经过寮儿洼村的时候被姚广孝他们困住,后来是胡前辈救了我们。” 贺雄听到鬼医胡一脉,连忙惊呼道:“鬼医?你们遇到了鬼医?江湖传说死了,也有传说他躲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没想到他居然就隐居在这里。那后来呢?后来又怎样了?” “后来姚广孝和地狱儒生陆抒文找到我们,困住了我们。陆抒文扬言要为他哥哥白衣秀士报仇,便杀了胡前辈,胡前辈在临死之前给师叔喂下他独门研制的药物。药物激发了师叔的功力和斗志,师叔也在那一时刻醒来。经过一番大战,师叔重创姚广孝,陆抒文和邱烈,但也因此迷失了心智,最终昏睡到现在。”裴凤忘了一眼沉睡的席祯,满眼尽是柔情,也同时将席祯如何大战陆抒文三人的经过详细说的明明白白。 “地狱儒生?陆抒文?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贺雄听到地狱儒生陆抒文,瞬间便不淡定了,他高喊着说道:“就那个陆老鬼的武功也配合小兔崽子决战?别说一个陆抒文,就是三个陆抒文,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我实在是太清楚他的武功了,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黄圭闻言,连忙说道:“贺大侠,我们没有搞错,数个月之前在宁波府,我们都见过陆抒文,确定是他无疑。而事后我和凤姑娘也很纳闷,这陆抒文的武功才区区几个月的时间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我们也正要向你讨教这个问题。” 贺雄自是一脸的不相信,但是黄圭向来也不说谎,因此他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是摸着下巴稀疏的胡须沉思道:“难道这几个月,那陆老鬼有什么奇遇?这也不可能啊,那家伙底子就不咋地,再有奇遇也不可能提升如此之快啊。待我下回遇到他,一定要问个清清楚楚。” “后来,我就打算带着山儿先来到这里,然后带着师叔一起回武当,看师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同时也将山儿留在武当。”裴凤说完,怜爱的抚摸着黄山的头。韩三童等听完,也不住地点头赞许。 第九十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啊!”黑夜中,一声声凄厉的悲吼响彻云霄。宿巢的鸟儿被这一声悲吼惊起,扑啦啦四散而去;夜空中,星星也将自己藏在云端里看不见,月亮也不敢往地上看,也将自己躲了起来。狂风吹过,榉林在呜咽,风儿也将这一声悲吼传送数里之遥。吼声穿过的地方,农家人都纷纷躲进被窝,连出门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平日里撒欢的狗儿也被这一声悲吼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不敢吠叫,只是躲着呜咽。 韩三童被这一声吼叫惊醒,连忙一跃而起,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驰而去。贺雄也在同一时刻夺窗而出,想要找到究竟是谁在这半夜鬼哭狼嚎。裴云一惊,也仗剑而出,紧紧跟在贺雄身后数丈之外。裴凤听到吼声甚是凄厉,急忙披衣而起,摸进席祯的房间一看,床上空无一人。 众人都被这一声声的吼叫声惊起,纷纷朝榉林中追去。来到榉林中央,却又一个个停在那里望着眼前:在彭老汉的新坟的旁边,一个年轻人正跪着捶胸,口中鲜血狂吐,披散的头发随风狂舞,让人看得胆战心惊,也让人看得无不动情。 这男子突然纵身一跃,顺着一棵榉树高高跃起数丈,同时手中多了一根湛蓝色的光华。那人手挥处,一道道剑气横冲直撞,霸道异常,剑气斩落无数的树枝,都纷纷盖在新坟上,仿佛为这座新坟穿上了一件厚厚的绿色棉衣。最后这男子一屁股跌坐在坟前,兀自喃喃自语:“爷爷,你怎么走了?你不要阿虎了么?爷爷,你告诉阿虎,是谁杀了你,阿虎就算是上天入地,天涯海角都要将那人找出来,剥皮抽筋。” 众人远远地看着,直到剑气停歇,才慢慢地走过去。当他们听到阿虎喃喃自语地时候,心中不免一阵颤栗不已。心魔即开,恐怕天下将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阿虎?师叔?是我呀!你怎么了?”众人都不敢靠前,只有裴凤怯怯的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细声叫唤道:“这么晚了,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裴云紧张地看着眼前,右手紧紧握住剑柄,似乎立刻要拔剑而起的姿态。而韩三童则是暗暗在手心里攥着一颗石子,只待立刻发出。 贺雄则是双手不停地互搓,手心里一把一把的汗如泉水般汩汩而出。他知道这时不论是阿虎还是席祯,都是最恐怖的时刻,如果心魔一旦入心,则六亲不认,谁去都是危险极大。 裴凤其实也知道这些,只是她早已顾不得这么多了,为了这个男人,她历尽艰险甚至生死,她相信不论是阿虎还是席祯,至少在心里都还有记忆。 裴凤慢慢地走到跟前,又慢慢地一同蹲了下去,他望着夜色中这个被风抚乱发型的男人:满脸的痛苦中又即带着颓废又带着坚毅。裴凤心中一软,柔肠百结顿时倾泻而出。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慢慢地伸出手,尝试着去握住他的手。 众人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慢慢放下,看来他没有完全丧失心智,只是悲痛过度。然而刚放下的心又突然被提起来,众人只见席祯突然回头,双目通红,似乎是喷射着的满腔怒火。 裴凤被这突然来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正在这时,裴云长剑一晃,激刺而出,而这一招,正是席祯教他的千里奔月。席祯只是轻轻地一抬手,秋水剑隔开长剑攻击,同时右脚一踹,便将裴云踹出去两丈开外。裴云在空中接连几个翻腾,方才堪堪稳住身形。饶是如此,落地之时也蹬蹬蹬退了好几步。 裴云失声喊道:“妹妹,他现在不是师叔,也不是那个阿虎,你要小心。” 贺雄和韩三童对视一样,便心领神会,立刻出动。韩三童不敢托大,长剑骤然出手,一剑气势汹汹地刺过去。席祯此时红着眼,还管你是不是师兄,挺剑出手,迅如闪电,剑气充满霸道。贺雄则一跃跃到席祯的身后,二人试图韩三童正面牵制,而贺雄从背后出手,只要点中穴道便能制住席祯同时又不伤到他。 如此一来,贺雄和韩三童的招式便被掣肘,而席祯却可以什么都不顾,一股脑儿只是攻击。 三人瞬间便走了五六十招,端的是快地出奇,黄圭在旁边只看见人影晃动和蓝白相间的剑影不停地在翻滚。因为不能伤他,贺雄韩三童也是无可奈何,频频被席祯逼得手忙脚乱。贺雄也是逼急了,突然朗声说道:“闷葫芦,我不管了,今天非要废了这小子不可。” 韩三童知道,贺雄也只是开口说说而已,但是他也知道,贺雄有可能会不惜伤到席祯。韩三童本不欲同意,但是此间也别无他法,若不伤他,定然被他所伤,如今就算撤出战斗,也已经是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出重手,只要不伤及性命,一些伤他是必须承受的。 想到这里,韩三童点头说道:“老贺,注意分寸就可以了。” 于是三人的招式越来越快,贺雄瞬间爆发,震三山的威力同时显现出来。黄圭平时并未见过贺雄出全力,今日虽然也未出全力,但是也是极其罕见了。贺雄拳、掌、爪频频互换,每一招都如山呼海啸般的威力。 韩三童也加紧了招式,剑招快的让人眼花缭乱。前日席祯战陆抒文之时拼的是力量,而如今拼的不仅仅是力量,还有速度。这一场世所罕见的拼杀,也让黄圭看到了真正的高手之间的相博是多么地恐怖。 正在三人斗地难分难解之时,远处幽幽传来一阵琴音,初时琴音若涓涓细流,婉转,沁人心脾;随后琴音突然高亢,若狂风舞于大海,掀起阵阵巨浪;最后琴音又婉转起来,又似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琴音中同时传来的还有阵阵歌声,歌声中气十足,似是在敲击每一个人的心脏。在这惊涛骇浪之中,歌声合着琴音若一叶平稳的小舟,见缝插针地穿过,留下阵阵涟漪之后又复归于平静。歌声苍老中又雄浑透亮,仿佛一只巨大又柔和的手,正在慢慢将这惊涛骇浪渐渐抚平。 其歌声曰:“冰寒千古,心宜气静;万物尤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我无为;奔赴江山千古事,唯留身后生前名。你不争来你不求,便无心魔扰梦惊。万物且随由他去,便是无双灵台清。” 歌声虽轻,但是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同时在歌声的环绕中,席祯的剑招慢慢缓了下来。只见席祯挥舞着宝剑的手像是在水中遇到阻力一样,双眼也慢慢将红色淡化。渐渐地,歌声又重复而起,席祯的心灵似乎遭受到了安抚,慢慢地停了下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歌。 贺雄和韩三童也停了下来,他们仿佛也在歌声中被陶醉,也在经受着清心静气的洗礼。 当歌声唱到第三遍的时候,席祯的颜色回归到了自然,双眸清静如水;双手垂直而立,两只耳朵不断地在寻找歌声的来处,仿佛在歌声中他终于找回了自己。渐渐地,在席祯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和蔼地脸庞,正是师傅殷梨亭,师傅微笑着向他挥手,教他读书习字,练功练剑。突然,画风又一转,思绪又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间,山间一间草房。草房前溪水淙淙,几只戏水的鸭子在水中欢快的扑腾着;溪边几个可爱的孩童,正在相互追逐着玩耍,一个婀娜的女子正一边织布一边幸福地看着玩耍的孩童,不时露出笑脸。 这女子是谁?是关晴,对就是关晴,她双手所戴的,不正是自己曾送给她的一对儿玉环么?不,不是关晴,女子的脸瞬间模糊了,待看清时确实俞英。那温婉的气质,还有那笑脸,不正是俞英么?席祯奔跑着,正要抓着俞英,眼前的人忽而又一转,变成了裴凤。裴凤正飒爽地站在孩子们前面,教孩子们舞剑,而孩子们站做一排,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树枝,有模有样地练了起来。 “凤儿,凤儿”席祯闭着双眼,嘴里喃喃唤着裴凤的名字,靠着身后的榉树慢慢地滑下去,最终躺在地上浑然睡去。 韩三童大喜,正欲感恩,却只见数十丈开外一道灰色的声影瞬间即逝。裴凤见着声影,喃喃道:“天清道人,天清道人。” 第九十一章 铲除麒麟会 “什么?他就是天清道人?”韩三童已经将席祯扶回房中,与裴凤的交谈中得知适才弹琴歌唱之人竟然就是三清观观主天清道人,韩三童着实吃惊不少,连忙问道:“你能确定他就是天清道人?” 裴凤又回忆了一下说道:“我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是从身形和声音来判断,确实是他。而且,当初在三清观之时他也曾说过他与师叔有缘。” 韩三童脸上带着些许兴奋,但是随即又失落地说道:“他可不是什么天清道人,我想八九不离十我知道他是谁了,如今的武当,可能也就只有你我还有云儿是最幸运的了。能有幸与他有一面之缘,凤儿,这更是你莫大的缘分啊!” 裴凤很是疑惑,大师伯口口声声说知道天清道人是谁,但是又不肯吐露实情,却不只是因何缘故。正待相问,席祯从房间走了出来。 韩三童愕然,他此时不知道是该叫师弟还是该叫阿虎。而裴凤见席祯如平常一般,但是也不知道此时他是师叔还是阿虎。 倒是席祯先开口,席祯挠了挠头说道:“大师兄,凤……凤儿。” 裴凤听到席祯如此叫唤,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愕然之后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男人,正是自己的师叔。裴凤想起以前的种种事儿,想起他叫阿虎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儿,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当他还是阿虎的时候,她一心想着让他回归席祯,可一旦真的回归了席祯,自己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想到这里,裴凤不禁羞红了脸,为了缓解尴尬,只好低着头弱弱的喊了句师叔。 韩三童却是早已经看出来了,席祯还没有说话,挠头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师弟回来了。韩三童内心一阵狂喜,但是表面却装作往常一样,很平静地说道:“师弟,你醒了。” 席祯此时也有点尴尬,过往的种种,他都回忆起来了,特别是他叫阿虎的这段日子。他看见低着头的裴凤,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凤……凤儿,你去把山儿还有你哥和贺前辈青岛这里来,我有件事要跟大家伙儿商量。” 裴凤听见席祯的话,赶紧逃也似地离开,同时心里又像是乐开了花儿似的往各个房间跑去,她恨不得能第一时间马上将席祯醒来的消息告诉所有的人。 不一会儿,就听见贺雄的声音传了过来:“哈哈哈哈,小家伙儿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了,待我去看看这小兔崽子脑子坏了没有。”待出现在席祯眼前时,席祯羞赧地望着贺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雄围着席祯转了两圈说道:“我说闷葫芦,凤丫头不会是骗我的吧,这怎么看着也不像是那小兔崽子啊!你们可不要骗我啊!” 席祯轻舒了一口气,嘴里轻声喝到:“你个老东西,怎么还是这样,能不能正经一点。” 贺雄方喜笑颜开道:“嗯,凤丫头没有骗人,是这兔崽子没错,哈哈,闷葫芦,是这兔崽子。” 韩三童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地望着这二人,他知道,这才是二人的常态。虽然表面不语,但是在心里,韩三童却是比谁都更激动更欢喜。 黄圭见到席祯,自然也是欣喜异常,连忙上前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剩下哈哈大笑。 席祯听感激他的,于是说道:“黄大哥,这一回多亏了你,要事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表达我心中的感激,我……” 黄圭大大咧咧一摆手说道:“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若真要这么见外,那是不是我要先拜见恩公?” 席祯一阵默然,心中感慨万千,但千言万语此时却又说不出来,只得一拱手,请黄圭坐下。 裴云裴凤两人带着黄山大踏步而来,裴云心里欣喜地很,连忙师叔地叫个不停。席祯没有看裴凤,也不敢看裴凤,大家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但是谁也没有办法,只有他们二人自己去解决。 席祯见黄山来了,便立马坐到了韩三童的身边,一脸严肃地说道:“山儿,想必这几天你也知道我是谁了。我很有幸,能在最危急的时刻,得你和你爷爷相救。如今你爷爷去了,从今天开始,我们是你最亲的人,你可知道?” 黄山很是懂事的使劲儿点着头。 席祯又说道:“如今,我要收你为徒,将来等你有成就了,我们一起去为爷爷报仇,你可愿意?” 黄山满脸激动,不住地点头应允。 席祯转而起身,朝韩三童双膝跪下,拱手高声说道:“武当弟子席祯,欲收黄山为徒,未及禀明师尊,不敢自专。今大师兄在此,请容师弟禀明,请大师兄允许我今日收徒之事,师弟感激不尽。” 韩三童双手托起席祯,随即朗声说道:“今师尊不在,我为师傅大弟子,暂且代师傅应允你今日之事,来日再向师傅禀明。”然后又拱手朝贺雄,黄圭说道:“还请贺兄和黄兄作证今日之事。” 贺雄和黄圭知道这时候是最庄重的时候,也没有了往日的戏笑,同时拱手向韩三童贺道:“我等今日证明,恭喜武当又收高徒。” 言毕席祯坐回,正襟危坐。黄山在裴凤的指印下,双膝跪地,行过拜师之礼。 席祯扶起黄山说道:“山儿,此刻起,你便是我弟子,现在你要重新改口。这位追云剑是大师伯。这两位是你的师兄和师姐,却不再是姑姑了,你可知道?” 黄山一一拜见大师伯和师兄师姐,拜过同门,席祯便又引荐黄圭道:“这位是我世兄,是你的世伯。”又引荐贺雄道:“这位震三山贺大侠,是你大师伯贺你师傅的至交好友,你也要叫世伯,你可知道?” 黄山又一一拜见,这懂事儿认真的劲儿,惹得贺雄大声嫉妒说道:“咱们的席少侠也有弟子了,而且还是这么个乖巧的弟子,真的是羡煞我也。你今天喊我们来观礼,突然收徒,我可没有备好礼物啊!” 黄圭也不禁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这事发突然,没有礼物啊。” 席祯正色说道:“二位贤兄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我席祯何德何能,一直得到诸位的关照,如今我收徒,你二位且受我一拜。”言毕拱手拜了下去,黄圭贺雄慌忙拱手还礼。 韩三童招收,唤黄山至眼前,呛地一声拔出灵锋宝剑。众人见这灵锋宝剑在韩三童的手中散发着一阵阵的华光,不禁称奇称叹。须臾韩三童撤去内力说道:“山儿,你是我师侄,我这个做大师伯的,今日也没有什么见面礼给你。这柄灵锋宝剑是你师祖赠与我的,一直陪我左右。以今日我的功力,宝剑的意义并不是很大,因此我今日将宝剑赠与你,盼你日后勤勉练功,早日功成。” 席祯见如此,惊讶地说道:“师兄?” 韩三童摆摆手,将宝剑还鞘,交给黄山说道:“我有一柄短剑,已赠与凤儿,灵锋宝剑赠与山儿。云儿你不要觉得不公平,你是最大的一个,当有必要的风范。待日后,我定有东西相送与你,可好?” 黄山不敢接剑,但是看见席祯默许的目光之后,便马上跪下接剑相谢。裴云笑了笑说道:“大师伯,弟子能跟随您,就已经是莫大的礼物了,这便是弟子的福缘,哪里还敢再有奢求?” 席祯见拜师礼已毕,又向众人说道:“如今之事已毕,我却还有要事相商,请大家听我一言。凤儿,云儿,明日你们便护送山儿上武当,稍后我会有书信交于你们,待回到武当之后,将书信交于祖师,便到三清观与我相会;黄兄,还请你速回京城,告知令尊和殿下,我已将慈溪云山图之事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请他们不要担心,用不了多久我便会回京城,那时我会有计划相告。大师兄,我们之前商议之事,还有烦你和贺兄前往,否则我自是安心不了。” 待裴云裴凤和黄圭离去,韩三童对席祯说道:“师弟,袁州之事你大可以放心,我和老贺定会守住,只是你该何去何从?” “铲除麒麟会”席祯一字一顿字字有力,此时的席祯,双眸深邃无比却又十分坚定。 韩三童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师弟,他做的决定是没有人可以改变的,铲除麒麟会,不仅仅是为公,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彭老汉,为了胡一脉。 第九十二章 临别祭拜 彭老汉的墓前,摆着几个大碗,那是彭老汉亲自烧制的碗,几坛从镇上酒楼打来的酒依次而立。席祯呆呆的坐在墓前,望着这座新坟一直在发呆。在他的心里,这个相处不久的爷爷给了他人生落魄之际最完美的温暖。此时此刻的他,虽然已经做回了席祯,但是生活在回忆中,他又多么地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傻乎乎天真无邪的阿虎。 “爷爷,我明天要走了,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去做,包括你的仇。爷爷,您知不知道,和您在一起的日子里,其实回想起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可以不理会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更不用去打打杀杀,我们爷儿俩在这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您喝酒,我去打酒;您烧瓷,我砍柴下窑;我们爷儿俩一起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天不遂人愿,您看,我现在做回了席祯。我多想有生之年能侍奉您,直到您离去。如今您却先一步离开我了,阿虎回来了,可您却不在了,只留下这一抔黄土。爷爷,您是不是觉得阿虎很傻,不想跟阿虎生活在一起了,所以您才离开我呢?” “爷爷,我是不是一个不祥的人?在您这里,连累了您,去寮儿洼又连累了胡前辈。他可是您的老友啊,您现在有看见他吗?恁俩是不是在一起喝酒,聊天儿?如果真是这样,爷爷,请您帮阿虎转告胡前辈一句话,就告诉他阿虎已经收了山儿做徒弟了。阿虎让我的师侄把山儿送去武当了,他在武当能得到我师傅的照顾,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他在武当还有那么多的师兄弟们,可以陪他一起成长,我们一定能将他好好养大成人,您就叫他放心吧。” “爷爷,今天早上,我去镇上给您打了您最爱喝的酒,今天,阿虎陪您一起喝,好吗?今天,阿虎要和爷爷一醉方休,只是爷爷,今天醉了,下次再见您,那就真的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不过您放心,只要阿虎一有空,阿虎就会来这里陪您,爷爷,您要记得哦,不能走太远,要时时刻刻在这里等阿虎回来,好吗?” 席祯打开酒坛子,满满的倒了三大碗酒,酒香四溢,飘荡在这榉林当中。“爷爷,您闻到了吗?这酒是不是很香?我今天去打酒的时候,掌柜的还问我呢,说我好久都没有去打酒了,还问您来着,我告诉他,爷爷在这里好得很。他看到我一下子买了这么多酒,还一直问我是不是爷爷您给我说了亲事,要请大家喝酒呢!爷爷,您说,他是不是很可笑?不过说实话,掌柜的是个难得的好人,其实阿虎心里清楚,每次去打酒,他都会多打点给我。” “爷爷,阿虎其实武功很厉害的,但是阿虎在江湖上行走也没有太久,爷爷没有看过阿虎的武功,那今天咱们爷俩先喝酒,待会儿阿虎给您表演表演好不好?” “爷爷,这第一杯,阿虎先敬您。”席祯端起一碗酒,慢慢地洒在坟前,又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爷爷,这酒是不是狠辣呀,以前您喝酒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今儿这一大碗入口,是不是很呛?不过您可别跑,今天,我们爷儿俩一定要分出个酒量高低来。” 就这样,一碗入土,一碗自饮,说着说着也不禁泪流满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酒还是眼泪。微风吹来,树叶在呜咽,似乎也在为这阴阳两隔的爷儿俩哭泣。太阳好像也受不了射临别的祭拜,连忙将自己躲藏在云层里,不肯露面。 时间慢慢地过去,转眼就夜幕降临,鸟儿也开始慢慢地飞回巢,或安然入眠或正喂养着小鸟,时而叽叽喳喳,时而一片寂静。也有一些好奇的鸟儿把小小的脑袋伸出鸟巢,用好奇的眼睛看着坟前一边喝酒一边喃喃自语地席祯。 一阵凉风吹来,撩起了席祯的醉意。席祯朦胧着眼打趣道:“爷爷,阿虎有点醉了,爷爷您醉了没有?没有,我看爷爷还没有醉,爷爷还能喝。阿虎始终还是太年轻,始终喝不过爷爷,不过爷爷您等着,下次阿虎回来一定要喝过您。” “爷爷,酒好喝吗?好,阿虎知道爷爷等不及了,阿虎现在就给爷爷表演武当派的武功好不好?” 席祯脱下外衣,缓缓拔出秋水剑开始舞了起来。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得清楚人影和剑影,到后来,就只看见一团蓝色的光影在飞来飞去。最后席祯趁着酒兴豪情大发,一边舞剑一边唱起歌来,其歌曰: 万里飘摇兮终归何处?仗剑四方兮纵酒天涯;胸有韬略兮高朋少座,得皇孙幸兮以为知音;魑魅魍魉兮尊统颠覆,一剑开阳兮时序有为。 又歌曰:万里江河一剑开,悠悠满月自天来。还清廓宇层云散,揭过寒光众鬼哀。黎庶何曾安广厦,道心有序立尘埃。功名罢去随风舞,四海帷纱任剪裁。 其歌声,忽而委婉婀娜,时而广阔雄壮。时而清新秀丽,时而慷慨粗狂。然而此情此景,若有人看见,定然也会潸然泪下。 不一会儿,酒喝光了,只剩下几个空坛子待在原处,继续散发着浓烈余香。席祯也累了,也醉了,他依靠着墓碑,像是依靠在爷爷的怀里一样,安然睡去。梦中,和爷爷在一起的日子又一幕幕重演,席祯脸上滴着几滴清泪,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天明,席祯里里外外将房屋打扫地干干净净,就像爷爷在的时候一样,他想,爷爷一定会回来的,特不想让爷爷看到他的家是乱糟糟的。 收拾好了行装的席祯,再一次来到爷爷的墓前,一阵呢喃离去。离去之时,一步一回首,直到视野被榉林挡住,再也看不到爷爷了,才坚定地朝三清山走去。 天气很好,一路之上尽是稻子抽穗的景象,鸟儿四处盘旋低鸣。但是席祯却一直兴致不高,或许是还沉浸在失去爷爷的悲痛之中吧,也或许正在想着今后的事儿吧。 行至正午,天气酷热难耐,饶是席祯内力深厚,可以御寒,但是却抵抗不了这太阳的毒辣。席祯坐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正想着歇歇脚,喝点水解解渴的时候才发现水早就喝光了。席祯无奈地摇摇头,自己在心中不断地嘲笑自己。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只有一匹马,但是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却是让人越来越觉得烦躁。待到马蹄声近时,席祯便能看到骑马的正是一个穿着皂色捕快服的捕快,正催动着马儿一阵疾跑,迅速的走过席祯。 席祯耸耸肩,正要继续躺下闭目养神的时候又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远远望去却见十余位粗犷的汉子随即而来,似乎正在追着前面的捕快。行至席祯身边时,一众人停了下来,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大汉凶神恶煞般地指着席祯问道:“诶!兀那小子,有没有看到一个捕快从这里经过?过去多长时间了?” 席祯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靠着树躺着,同时又翘着二郎腿,丝毫也没有理会这群人。 一众人咋咋呼呼问了几遍,最后那个大胡子骂道:“他奶奶的,遇到个聋子,害的老子浪费一阵时间,阵他娘的晦气。” 正转身要走,席祯突然开口道:“哎哎哎,这问路的都脾气这么大么?” 听到席祯开口说话,那大胡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喝到:“你小兔崽子,原来不是聋子啊!刚才大爷问你话你为什么不回答?你可知道大爷们是什么人?大爷们干的是没有本钱的买卖,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大爷的话,要不然,休怪大爷的宝刀不长眼睛。” 席祯眼珠子一转,慌忙堆笑着迎上前说道:“哎呀呀,小子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居然不认得各位大爷们,真的是该死啊,真的该死。还请老爷们看在小子年轻不懂事,放过小的一回,小的这身上也没个啥值钱的玩意儿,还请老爷们发发慈悲,放小的走好不好?” 那汉子望着书生打扮的席祯喝道:“他奶奶的,大爷我刚刚是问你有没有见着一捕快,你个穷秀才,大爷还看不上。快说,有没有见着一捕快从这里过?” 席祯一脸谄媚相说道:“多谢大爷们,多谢大爷们,捕快嘛我倒是刚刚看到了,往前面走过去都有半个时辰了,估计这回儿大爷们也追不上了。” 那汉子一阵恼怒,破口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浪费老子们这么多时间,早为什么不说?看来你是找死,要不是看在今天老子们有急事,定然送你去见阎王爷。”说完便准备继续追赶。 只见席祯慌忙跑过去,拉着那壮汉的马辔头说道:“多谢大爷们不杀之恩,既然大爷们不杀小的,那小的有件买卖想要跟大爷们谈,不知大爷们可愿意不愿意谈啊?” 第九十三章 就在三清观 那汉子被席祯缠着,不禁又恼怒起来,举起手中刀就砍了下去。席祯装作怕死的样子,连忙脚一滑,躲过一刀哭腔着说道:“大爷们说了不杀小的,现在又要杀小的,就不怕传出去被人说言而无信么?更何况小的是真的有一笔买卖要更大爷们说嘛!” 那大胡子壮汉似乎是这一群人的头儿,被席祯一阵抢白,竟然语噎。支支吾吾了半天后,也是极其不耐烦地挥手说道:“好,你说吧,你又什么买卖要跟我们说?说的不好,小心大爷们把你撕成碎片。” 席祯随即又来到大胡子身边,摸着他的马头,一阵赞叹道:“啧啧啧,多好的马儿啊,小的想跟大爷您借屁马用用,不知道大爷肯不肯啊?” 一众人显然愣了一下,随即一阵哈哈大笑,席祯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肯定是在笑眼前这个小子,居然有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眼前这个小子,不是个神经病就是个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的人。 但是,一众人转眼就笑不起来了,席祯突然快如闪电,双手像是飞花穿叶一样在众人身前一晃。众人还没看清楚什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笑容凝固了。他们被席祯一晃,全部点了穴道,登时全身一麻,动弹不得。 席祯一脸鬼笑,扯着领头那汉子的胡子说道:“没办法了,问你们借你们不肯借,那就只有问你们拿了。借的我或许还会还给你们,但是拿的,就没得还了。” 一众人才反应过来,遇上了高人了,虽然动弹不得,但是嘴上却又一个个哀求不停。 席祯扯着那汉子的胡子说道:“最烦你们这种人了,没啥本事,就知道吓唬吓唬平民百姓,我真该一刀刀活剐了你们。不过,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天就放过你们,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让你们站在这路中间晒晒太阳,补充一点儿正气。两个时辰之后你们的穴道会自动解开,但愿你们以后弃恶从善,否则下回碰上我,你们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完,席祯一个个把他们从马上拽了下来,然后翻身上马。又从马背行囊中找出了一壶水和一壶酒,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说道:“对了,我是不是该告诉你们我是谁了?放心,我不会杀人灭口的,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就是席祯。你们大可以回去找好你的同伴,我会在三清山上三清观中恭候各位光临。不过你们要快哟,过期不候哦。”说完,一夹马肚子,马儿吃痛,一声嘶鸣,便甩开蹄子狂奔而去。 浮梁县城郊外一处庄园中,马三保正面而坐,陆抒文,姚广孝,邱烈等正分两旁而列坐。马三保手拿绣帕捂着嘴,眼神在四人当中闪来闪去问道:“袁庄主伤势如何?陆先生可好了些?” 陆抒文欠身答道:“蒙大人关心,在下已然无大碍,功力已恢复七八成,只是袁庄主,但愿能挺过这一关。袁庄主所中之毒,由七种药物精炼而成,七种四味剧毒和三味温和的药组成,名曰子午散。虽然号称子不过午,午不过子,但是袁庄主内力深厚,加之又有姚少师和邱大侠内力辅佐,暂无性命之忧,只是要想痊愈恢复,恐怕更待时日了。” 马三保点点头,望向姚广孝问道:“少师,近日江湖传闻席祯出现在三清山,而且传得沸沸扬扬,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姚广孝起身,双手合十道:“被胡一脉刺激,想来席祯功力已经恢复,只是我等俱有伤在身,而大人又不便前往。如今既然江湖盛传他在三清山,那么应该是不会差的。即使他不在,那他也会因为传说而必去三清山,这就是他们所谓侠义之士的弱点。既然如此,或许他是想一次性解决积压在他身上的各种问题,我想他在三清山停留的时间不会短。如此,正好待我等恢复功力,同时广邀天下好手共往,定能彻底解决他。” 马三保赞许地点点头,这时邱烈也说道:“少师所言不差,只是我们要快,要赶在韩三童和贺雄回援之前解决。今次我六大弟子俱来,加之江湖好手和陆先生在旁,定能功成。” 马三保起身拱手道:“如此,就有劳陆先生和各位了。我们替主上办事,只要能为主上扫平障碍,便是为主分忧,马某有劳诸位了。” 众人皆起身还礼,姚广孝皱了皱眉,凑到马三保耳边说道:“这次行动,必然声势浩大,一旦相斗,更有死伤。麒麟会这几年在大人的打理之下日渐益盛,人才辈出,这次前往,又诸多江湖豪杰出面,我们麒麟会一定要留有班底驻防,以免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马三保喜笑颜开,抚掌笑道:“少师不愧是主上的少师,足智多谋,真是当世诸葛。就依少师之意,这其中调度,少师自己调动即可,不必通知咱家。”说完转内堂而去,众人也散去,调息的调息,养病的养病,都在为了不久的将来三清山一战做好打算。 这边厢,席祯一路驰骋,不日便到了三清观。自己曾被天清道人带来过此地,如今看来,似是故地重游。只是此处冷冷清清,天清道人也已不在此处,又不知道去哪里云游去了。 推开三清观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裴凤的影子。席祯正要相询,这影子却闻风而散。席祯摇摇头苦笑了一番自言自语道:“我怎可如此,我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她是我的师侄,更何况住在心里的关晴和俞英还没有搬走,又岂能再住得下一人?为今之计是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而不是纠结儿女情长,还是认真的想想该怎么办吧。” 席祯认真的打扫完庭院,多日不曾有人来,观中已经落入了些许微尘。做完这一切,便泡了一壶茶,坐在三清像之前,仰望着三清威严,席祯感慨万千。 “弟子席祯,有诸多事不解,何为正道,又何为魔道?我们该用什么样的基准去判断正道和魔道?若有人心善,却为了不得已的苦衷做了一些不善之事,那他是正道还是魔道?如果不能分辨正道和魔道,那我们又如何驱魔卫道?而今天下看似太平,但是却又暗流汹涌,都说自己是正道,那弟子又能如何?” “如今,弟子连自己的事都不能处理好,那又如何驱魔卫道?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弟子疑惑不能修身;身处红尘,却又乱与心,又如何齐家?文不可造福一方黎庶,武又不能开疆扩土,又如何治国平天下?弟子疑惑啊,甚至连最基本的对错,弟子都开始慢慢地分不清了。” “弟子一直以为自己做的事情是正道,是对的,但是如果一切如弟子所料的话,弟子在不久的将来却要大开杀戒。以杀真的能止杀?止戈真的就是武?杀性,难道不也是魔道么?那弟子到底是对还是错?是道还是魔?” “祖师爷,您洞察一切,天地万物都在您的智慧之中。弟子也一直在求道的路上亦步亦趋,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走错一步。但是身处江湖却又时常身不由己,祖师爷,您说什么是江湖?是打打杀杀还是人情世故?亦或是正邪不两立的争夺?赢了又能怎样?输了又待如何?” “历史如滚滚洪流,弟子也终究会在历史的轮转中成为历史人物,但是后人又如何看我?如果今天我赢了,历史将会视我为功臣,那如果我输了呢?历史又掌握在谁的手里呢?” “无量寿佛”一声道号骤然响起,席祯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人竟然离他如此之接近,自己毫无发觉。若来者是敌人,取自己姓名岂不是在弹指之间? 当他猛然回首后,又反而释然,因为他看到的是一袭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天清道人。 “道长……前辈……”席祯面对天清道长平静而又深邃的眼神,忽然变得局促不安起来,连说话都不是很流利。“多谢前辈为晚辈小子驱逐心魔,晚辈感激不尽,只是晚辈把您这里弄乱了。” “乱,就是治,治也就是乱。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这么浅显的道理,少侠应该都明白!至于你与三清所说的那一切,老道只有一句话可以告诉你:遵从你自己的内心。心若无鹜,你又何必在乎他人怎么说?你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内心,那就是得道。茫茫苍生,济济一堂,又有谁能真正看得到自己的内心?少侠,你当好自为之。”说完竟飘然而去,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第九十四章 英雄大会 河南柳家寨,主厅灯火通明,柳桥正在前厅静坐,柳变陪在一旁。柳桥起身甚是焦虑地说道:“为人当知恩图报,席少侠有恩与我们柳家寨,又千里送药,恩泽你我兄弟。今江湖传闻席祯在三清山,不知众兄弟们打探的如何了。” 柳变一边摇着折扇一边宽慰道:“大哥说的是,席祯为人豪侠仗义,确实是人中之龙凤。前者闻得席祯犯下血案,惨杀武林同道,我却不以为然。倘若是他所为,又何必留言给天下以口实?席祯非愚者,也不可能因为此等疏忽而得罪整个江湖。既然又传在三清山,大哥,我想我们应当前去查个究竟。” 柳桥点点头,他一向喜欢这个四弟,因为四弟不仅武功修为在诸兄弟之上,更是因为熟读诗书,稍有谋略。因此,每次在关键时刻,柳桥总会和柳变商议,而柳变也总会献计,逢凶化吉。 正谈论间,柳家其余兄弟亦陆陆续续到来,柳庄一进庄便卸下背上双枪,抹了头上一把汗急急忙忙说道:“大哥,我探听到了,席祯不知道什么原因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于今日轰轰烈烈击败陆抒文,姚广孝和邱烈三者联手。后又传播江湖,说他在三清山等候天下英豪,像是有仇有怨的都可以去找他,又像是要一举解决一些问题。” 柳桥正沉吟,柳变连忙问道:“那三哥,你可知此刻他身边还有何许人?” 柳庄略缓过气说道:“四弟,江湖上如今传得是沸沸扬扬,说席少侠得到了奇遇,得到了鬼医胡一脉的独门秘制丹药,可迅速提升功力。而此时贺雄和韩三童更是不在他的身边,目前他的身边就只有上次一同来这里的裴云和裴凤。但是还有传得更邪乎的是,是,是他得到了武当开山鼻祖张三丰的真传,要挑战整个武林。” 柳变皱着眉头沉吟道:“如此,恩公危矣!”这时,柳家其他兄弟皆四处打探回来,所打听到的结果,都跟柳庄差不多,听到柳变说席祯有很大的危险,连忙齐声问道:“恩公如何就有危险了?” 柳变说道:“适才三哥说道,恩公的身边只有裴云裴凤。这两兄妹对付一般三六高手绰绰有余,但是对付二流高手就捉襟见肘了,更何况他们是以寡敌众?既然江湖传得如此沸沸扬扬,没有道理追云剑和震三山不知道这件事,但是他们不再却是有几个原因:一则有其他要事被牵绊住;二则是他们很放心恩公的修为。但是无论如何,双拳难敌四手。至于张三丰的传说,对手无非就是将席祯说得异常强大,这样才会吸引更多的高手前往三清山,如此,岂不危险?” 柳家兄弟齐言甚是,这时候柳桥又说道:“弟弟们,前者我们差点开罪与席少侠。后来席少侠不避危险来我柳家寨,又是替我等击退强敌,护我柳家寨;又是给我们送药,全我兄弟的名节。实在是个大仁大义之人,忝为大哥,我不相信席少侠会做出此等事情,必定是有人冤枉与他。我们柳家寨在江湖上虽然名声不响,但好歹也有一席之地,连我们的七绝阵都是他帮我们改善。虽然老二现在还在养伤之中,但是我们兄弟六人岂能坐视不理?我们柳家寨靠什么在江湖上生存?靠的是信义二字。我们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是光明磊落之人,岂能知恩不报?再说师傅他老人家跟武当和席少侠渊源极深,因此,我决定前去相助,弟弟们意下如何?” 柳家兄弟们都表示愿意前去相助,柳絮也倍感鼓舞地说道:“大哥,各位弟弟,我如今伤未愈,不能动武,因此不能随大家同去,甚是遗憾。但是请放心,我一定会守好我们柳家寨,一定会做你们的后盾,你们见到恩公要记得代我问个好。” 柳变摇摇头说道:“如此,我们要立刻快马加鞭出发,我们这里距离三清山数千里之遥,去晚了就来不及了。”柳家六兄弟因此即刻整装,片刻之后便六骑准备停当,往三清山疾驰而去。 浮梁县郊外庄园内,马三保听着外面人声鼎沸一阵哈哈大笑道:“少师不愧是少师,如此计策,也只有少师能想得出来,既达到了目的又不必出头,真是妙计啊!” 姚广孝双掌合十,轻道一声佛号道:“大人又何必自谦?老僧此计,也有大人一半的功劳。这英雄大会的召开,需要当前话事之人,若不是大人将陆大侠放在台面上,恐怕我等其中任何一个都不适合。” 马三保点点头,有点得意地笑道:“还好有陆抒文,我们麒麟会的高手中你们经常抛头露面,却为不合适。梅殷梅大侠又有要事去做,这时候才知道我们麒麟会的人才短缺,急需扩充啊!” 姚广孝试探地问道:“梅殷主上是怎么打算的?” 马三保神秘地一笑说道:“梅大侠之事,对他人或许是绝密,但是对少师,主上说过要如实相告。”遂一番耳语,语必姚广孝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 前厅中,陆抒文威严高坐,从前厅至前院则人头攒动,足足有数百人之多。这些人有僧有道有俗,也有奇装异服之人,俱是江湖中帮派领军人物以及座下弟子们。看旗帜上有镇东镖局、海沙帮、福建五行拳、漕帮、马帮、丐帮;有峨眉派、崆峒派、崂山派;有五虎门、断刀门、长枪会。 他们手执各式兵刃,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聚在此处吆来喝去。陆抒文望着眼前乱相,皱了皱眉,他非常瞧不起这些所谓的门派,但是为了围攻三清观,又不得不强颜欢笑。 陆抒文双手示意安静,但众人看到了的安静下来,没看到的依旧大声吆喝。见此状,陆抒文提了一口气,声若洪钟大声说道:“诸位请安静。”声音像是一阵狮吼,震动着每个人的鼓膜,场面瞬间就安静下来。 陆抒文微微一笑,站起拱手说道:“感谢诸位江湖通道前来,今日之事,并非陆某个人私怨。陆某得知武当派席祯前者四处为祸,多有戗杀我武林一脉志士,陆某前者亦跟其交手,本可以将其拿下。怎奈鬼医胡一脉捣鬼放毒,导致功亏一篑。近日席祯又挑衅,说在三清观向天下英豪挑战,实在是狂妄至极。” 陆抒文话才开始,便得到很多人相应,他们纷纷起哄,都言要擒杀席祯。 陆抒文又示意大家安静说道:“今日陆某不自量力,邀请诸位英雄到此相聚,何其之壮观?且唤作今日为天下英雄大会,亦不为过。我们今日相聚在一起,目的就只有一个,清除武林败类杀人魔王席祯。若他日武当派为此而为难大伙,我们便一起上武当讨个公道,如何?” 一众人群情激奋,一致高喊要擒杀席祯。 陆抒文又高声说道:“正所谓蛇无头不行,今日大家相聚一堂,共襄盛举。依陆某之间我们应当选出此行的盟主,方便宜我们之间行事,不知大家同意陆某的说法否?” “同意”余者群情激奋,纷纷觉得陆抒文说的才是正确的,或者一群人正是因为某些缺失或者是从众心理才如此。 陆抒文环顾四周,这时只见一穿着斗笠蓑衣和草鞋的老者跳将出来,与众人说道:“现今江湖之中,谁能与陆大侠抗衡?陆大侠号称地狱儒生,这名号难道是白给的么?我漕帮和我许某极力推荐陆先生做我们的盟主。” 这老者一说完,确实有不少人振臂高呼陆抒文,陆抒文也环顾四周,面露得意之色说道:“陆某何德何能,能担此大任……” 陆抒文话没说完,又一中年汉子跳将出来说道:“陆先生所言不差,陆先生纵然武功盖世,但是我等此去围攻三清观,并不一定是靠着武力,也需要智谋。因此在下觉得陆先生确为不妥,必须选出一个智谋和武功同等的人才可。” 陆抒文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是碍着群豪的面,也不得不保持着微笑。但是适才漕帮那位老者却是不愿意,立马跳将出来,冲着那中年汉子说道:“司马帮主,那依你之见谁更合适呢?” 那汉子也不甘示弱,朗声说道:“在下觉得,文韬武略,缺一不可,陆大侠虽然武功盖世,却不见得兵法也能如意。许帮主,您说是也不是?” 老者顿时大怒,但是表面却一脸平静地说道:“司马帮主,看来是和许某又不同的见解,难道这就是上个月你马帮劫我漕帮货物的原因?” 那中年汉子正是马帮帮主司马余,司马余此时怒不可遏的说道:“姓许的,你当这事是儿戏么?若真要算起,那本月中,你率你手下弟子,抢走我马帮押运的那一趟子,又算怎么回事?” 两任帮主兀自争吵,而其手下的帮众也各自为营,怒目相视,像是要就此拼杀一场似的。两位帮主越是剑拔弩张,其手下帮众更是凶怒异常,甚至扬言都要吞掉对方才肯罢休。 第九十五章 乌合之众 司马余最后怒不可遏,连忙谴责漕帮起来,而众人围观左右,有看热闹的,也有真心劝和的。 漕帮帮主正是许一壑,江湖人称鬼头刀许一壑。只见许一壑扬起手中鬼头刀嘿嘿一笑道:“司马帮主,你我两帮,水陆并进,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你马帮屡屡犯我漕帮我都能忍,只是今天天下英雄云集,你旧事重提,意欲何为?当真欺负我漕帮无人么?” “是嘛”司马余一声冷笑,冷眼盯着许一壑道:“好一个井水不犯河水,所谓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可以肆意打伤我马帮弟子,反而诬陷我马帮抢了你们的货物么?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了,想必你念念不忘的还是我司马家的那本书吧!” 许一壑登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这漕帮和马帮本是一帮,许一壑和司马余也本来就是师兄弟。二人的师傅吴风本就是漕帮上一代帮主,干的是水上护送货运的买卖。后来吴风病逝,因许一壑年长,就将帮主之位传给了许一壑。但同时又担心司马余不服,便将许一壑暂代漕帮时的几件作恶的事情携程册子,连同一半漕帮历来账本混在拳谱中传给了司马余,以做到相互制约的作用。 许一壑做了漕帮帮主之后,已经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便渐渐地越发险恶起来,频频作恶。但同时许一壑又担心司马余将他的是事情传出江湖,便处处与司马余作对,妄图通过打压,逼司马余就范,交出账目和册子。司马余一怒之下带领一批漕帮成员离开漕帮,开宗立派成立马帮,走之时连同账目册子都带走。因此多年来漕帮和马帮只见得争斗从未中断过,经常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或者抢劫对方财物,多年来也各有死伤,从此两帮只见积怨越来越深。 今日许一壑欲巴结陆抒文,显然是想借着陆抒文这个靠山以期更能逼迫司马余就范。没想到司马余看破许一壑计谋,更兼陆抒文和许一壑私交关系也匪浅,因此便想努力争取,选出一个亲自己或者是两边都不亲的人来。 司马余搅局,许一壑自然是恼羞成怒,而这时候司马余提到书,许一壑却很是担心司马余将不光彩之事抖落出来,因此恶向胆边生。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司马余,恶狠狠地说道:“司马帮主,你我系出同门,我好歹也是你的师兄,看来今天不给你一点教训,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江湖了。” 许一壑说完,便立即先下手为强,扬起手中鬼头刀,刀背的铁环撞击着刀身,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一招力劈华山,直接向司马余劈去。 司马余一个闪身,躲过这一刀,顿时也大怒道:“好呀,端的是好得很。亏你还记得你是师兄,亏你还记得师傅,今天我倒要看看什么叫江湖。”说罢双手一抖,身后弟子也给递上一把单刀。二人刀对刀,本来武功路数都熟悉,因此一交手便打得不亦乐乎。 许一壑一招比一招要快,刀刀都砍向司马余的要害,妄图一刀解决。司马余得知许一壑心事,便不住躲闪,在伺机中出手,即使许一壑曾步步紧逼,也差点让司马余尴尬。待许一壑一套刀法打完,司马余冷笑道:“大师兄,刀法打完了,该轮到我了。” 司马余话刚落,一柄单刀就好似狂风骤雨般向许一壑飞去。司马余单刀较之许一壑的鬼头刀略轻,因此刀法也就越快,只见二人之间处处都是司马余的刀影。原来许一壑虽然是师兄,但是长于心计,武功反倒不如司马余。因此许一壑也也更加觉得自己的师傅把最厉害的武学给了司马余,以至于司马余武功远超其师兄许一壑。 两人来往了二十余招不分胜负,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许一壑落了下风,且若再打则必输。这时候陆抒文急忙一纵身到场子内,明着是劝架,实则是在帮着许一壑。陆抒文铁爪一抓,就抓到了司马余刀背。许一壑见状,立刻扬起鬼头刀就要将司马余置于死地。司马余想要反抗,,无奈刀身被陆抒文夹住,动弹不得。 只听到陆抒文仰天一笑说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又何必为些许小事伤了和气,不妨把今日之恩怨记下,带来日处理,何如?” 陆抒文表面上是在劝架,但是大家雅都看得出他在偏袒漕帮,因此许一壑越发的疯狂,鬼头刀刀刀凌厉劈向司马余。司马余吓得魂不附体,慌忙弃刀,趁势往陆抒文后背躲去。许一壑也不敢继续劈下去,刀势一顿,陆抒文就尴尬了,如果让开,那这么多人都会觉得陆抒文不堪重任;如果不让开,他内心实在不喜欢这个司马余。 地狱儒生不愧是地狱儒生,在这两难之时能够迅速找到解决的办法。他一个侧身让开,同时伸手往前一步,轻轻抓住许一壑持刀的手腕。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自动跳出两难的境地。然而他抓住许一壑的手腕,并没有很用力的阻止许一壑出刀,反而顺手一带,使得许一壑的刀势更加迅猛,只是刚抓住的时候让许一壑的刀势缓了一缓。 司马余也是个刁钻的人,这边许一壑刀势一缓,就被司马余抓到了千载难逢的良机。只见司马余身形快速一闪,瞬间就绕过陆抒文,同时单掌往许一壑侧身腰间拍了过去。 许一壑中掌,同时陆抒文又没有守住,捏着许一壑的手原本就是要砍向司马余的,结果许一壑不但一刀砍了个空,还腰间被司马余打了一掌。这一掌司马余用的力道十分霸道,许一壑不但大刀脱手,还中了一掌,瞬间便恼羞成怒,双手变爪,朝司马余抓去。 司马余一击得手,信心大增,本身他的武学修为就要略高于许一壑,现在都没了兵刃,况且许一壑还挨了自己一掌。许一壑这时可心里一个苦没地方诉说,不但自己的靠山计划要落空,恐怕连自己都有可能性命不保。这时漕帮两位大弟子纷纷亮出兵刃,就要往司马余身上砍去。这一幕却被马帮的几个大弟子瞧的真真切切,纷纷也大骂一声亮出兵刃前往挡住了漕帮的弟子。这样一来,两个帮派自帮主开始道帮众都参与了争斗,满堂尽是兵刃的撞击之声和中招后的哀痛之声。来的其他门派的人不想卷入漕帮和马帮的争斗,纷纷后退,让出了一大片空地,就让两个帮派再次尽情厮杀。 陆抒文彻底尴尬了,这时候反而又好像没他什么事了,他站在战场的最中央,望着两帮人马在自己的身边砍来砍去,不禁怒火上升。他感到自己不仅没有利用道漕帮,反而被马帮利用,达到了打击漕帮的目的。陆抒文暗自提了一口气,看似公平实际上却又是很偏袒地朝着马帮的人喊道:“住手,不要再打了!” 这一声吼,足见陆抒文狮吼功功力之霸道强悍。现场的参与了战斗的和没有参与战斗的,都纷纷捂住了耳朵,亦防止被震伤。许一壑见状也慌忙后退几步,提了一口气捂住耳朵。司马余没有犹豫,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不再处理好同漕帮的问题,恐怕日后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只见司马余把心一横,内力灌注道双掌之上,全然不顾自己会被狮吼功震伤,只是尽全力一股脑儿打向许一壑。 许一壑始料不及,没想到司马余会做两败俱伤的打算,因此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下了司马余这一掌。这一掌可不得了,许一壑气也一卸,被打的飞将出去,飞了丈余,重重摔在地上生死不明。但司马余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陆抒文的狮吼功震伤,脑袋一片嗡嗡嗡作响,瞬间鲜血就顺着两耳缓缓流出。司马余赶紧捂着耳朵,满脸痛苦地躺在地上不住地打滚。 两个帮派的人也为了护住自己,纷纷丢弃兵刃,捂住自己的耳朵,如此一来,战争倒是真的平息了。只是苦了漕帮和马帮的两位帮主,一个躺在地上痛苦不已,另一个被重伤打倒在地生死不明。 陆抒文心里十分不屑,这真的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第九十六章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陆抒文站在战场的中央,望着眼前这群乌合之众,满脸露出鄙夷之色。在他的内心中,是很不屑于跟这群人一起的,但是事关重大,又不得不借助整个江湖的力量。今天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这狮吼功一出,足可以震慑在场的所有帮派,至于马帮和漕帮,他内心根本就不在意。 陆抒文连忙收功,现场受众如遇大赦,急急忙忙松了一口气。司马余见压力骤减,也顾不得痛苦,急忙站起身来,冷眼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许一壑,一挥手,将马帮人聚集到一块儿。司马余瞬间也发现,自己的帮众一脸关切地表情都在问候自己,而自己的脑海里却是一片安静。登时内心一惊,想到自己已然被震伤了耳朵,可能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但是他还是强自镇定望着四周,因为他知道,耳朵没用了,最能解决危险的就是自己的双眼。 司马余环视一周,怒视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许一壑,挥手吼出一句话道:“我们走”。便带着马帮迅速离去了,因为此时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有太多未知的危险。司马余一走,前院忽然就空了些,整个马帮随着司马余离开,让在场的人也唏嘘不已。 陆抒文赶紧来到许一壑的身边,猛然为其输入内力,须臾许一壑便幽幽醒来。许一壑醒来便问道:“司马余何在?” 陆抒文拍了拍许一壑的肩膀安慰道:“兄台请放心,司马余虽然走了,但是如今也形同废人,许兄但且宽心修养几日,来日方长。”说完便吩咐小厮将许一壑抬到内堂休息。 陆抒文是很感激司马余和许一壑的,许一壑和他不仅私交甚厚,更是因为许一壑和司马余二人发难才使得他能够光明正大显露身手,从而达到震慑群雄的目的。陆抒文英姿勃发,转身回到主席台,这时场下就只有一片支持的声音,都支持他当这群人的盟主,共同去三清山。 陆抒文扬手示意安静,朗声说道:“承蒙各位抬爱,陆某何德何能,但既然诸位有托,陆某定当带领大家一同为大家复仇。只是,既然选陆某,就希望大家能听从陆某号令,在下感激不尽。我知道,在场的诸位或多或少都有亲友同门,不久前死于席祯之手,陆某发誓定要带大家擒住席祯,并且前往武当问罪。” 众人群情激昂,陆抒文亦当众颁布各种号令,并且令人赶制旗帜,不日便可以出发三清山。 且说在袁州的贺雄此时正与韩三童闲步,韩三童脸色略显焦虑说道:“闷葫芦,最近江湖上盛传小兔崽子人在三清观,并且已经让整个江湖得知。而有人此时正在召开所谓的武林大会,看样子是要围攻那臭小子,像是不拿下他不可,对此你怎么看?” 韩三童幽幽说道:“贺兄,你所说之事,我也有所耳闻,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觉得我们此时要做的,并不是如何去阻止这些人去三清山。该发生的迟早是会发生的,早发声比晚发生要好。而且,他也长大了,成熟了,我们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他的身边,他需要有自己处理问题的能力,自己的事情还是需要自己去做。” “我最怕的倒不是三清山一役,我怕的是这群人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将事情闹到武当。一旦武当偃旗息鼓,之后便是少林,青城等各大门派,只要这些门派都默不作声,那就一定会有人兴风作浪。”韩三童说道武当,便也忧心忡忡起来。 “那你是觉得那些人真的是那臭小子杀的?我都不信你居然信,有你这么当师兄的吗?”贺雄一时也是气得跺脚,因为他觉得席祯不可能会做那些事。 韩三童莞尔一笑说道:“贺兄,我信或者不信,都无法改变那些人心中的想法,在那群人眼里,师弟就是个杀人凶手,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是个人人得以诛之的江湖败类,你明白?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最担心的是有人利用这一群人。因此,我觉得我们目前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 “哪两件?”贺雄看到韩三童有主意,赶紧问道。 韩三童略加思索,说道:“这第一:暗中去调查那些血案到底是谁做的,幕后的主使又是谁。第二:你还记得上次提到的那个陆抒文吗?陆抒文在你手里走不过十招,但是却与祯儿旗鼓相当。这其中必有蹊跷,别忘了,祯儿如果不是服用了胡一脉的药物,甚至有可能会败给他。这二人相差太大,因此要迅速找到这个原因。这几天其实我有一直在想这些问题,依我看,这些人的背后势力很有可能是马三保,而陆抒文也许根本就是两个人,你们所遇到的陆抒文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啊?”贺雄惊得张大了嘴,他能想到背后主使人是谁,但是想不到这些人的最终目的,更是没有想到两个陆抒文根本就是两个人。他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但是韩三童的分析又不是没有道理,因为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别的原因和理由了。 韩三童微微一笑道:“贺兄,你为人坦率认真,不屑于也不会耍心机,自然也就不会想到这些方面去,但我却不然,因此我倒是羡慕你,真希望也能跟你一样。” 贺雄听到韩三童如此的夸赞自己,脸上洋溢出开心的笑容,同时居然害羞地低下头,双手像个小孩子似的玩弄着衣角。 韩三童见怪不怪,拍着贺雄的肩膀继续说道:“贺兄,我想我们一分为二,我去查探那群人的幕后主使,而你,我要辛苦你一趟去找到两个陆抒文的答案是什么。至于祯儿那边,我想他自己能应付,更何况还有裴云裴凤相助,大可以放心。” 贺雄连忙答应,并表示要立即出发,韩三童拉着贺雄,朝不远处的房屋努了努嘴。贺雄顿时羞的满脸通红道:“我去跟素绢说一声就走。”说完便像孩童似的跑回去了,韩三童望着贺雄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心中一暖,一丝微笑随即出现在脸上。 且说席祯这一日正在三清观打坐,他知道自己的行踪泄露出去之后不用多久便肯定有人前来,必有一番恶战,因此也正在抓紧时间修炼内力,丝毫不敢怠慢。运行一周天之后醒来,席祯顿觉神清气爽,他发现自己每一次调息都有或多或少的收获,因此心情大好。 席祯推开窗户,望见外面三清山上云雾缭绕,感觉仙气阵阵,若人间仙境,便不觉走出观门,往山中走去。三清山中流水淙淙,白鸟啼鸣,不时也有一些小松鼠从林间窜出觅食。一阵阵风儿吹过,带来山间那种特有的气息,沁人心脾。席祯一阵信步,不觉走到一处山谷之中,山谷中雾气更甚,甚至眼前一两尺之外的景色都看不见。 席祯贪婪地呼吸着这如舞仙气,不自觉的说道:“若能老于斯死于斯埋与斯,也不枉来这人间一趟。”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声冷哼说道:“想死在这里埋在这里还不简单,你不如自戕,为死在你手里的江湖好汉偿命就可以了。在下不才,但是也可以承诺,定会在这山中为你寻一个绝好的风水之处将你埋葬。” 席祯闻声警觉,连忙将真气护在周身,以防止敌方暗器攻击,同时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睁大了起来。在这浓浓雾气中,不得不如此,但是他又觉得这声音好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于是便壮着胆子说道:“阁下声音耳熟,像是曾经见过在下,阁下相要杀我,尽管现身来就是了,不必藏头露尾。在下虽然不敢说无人能敌,但是相要在下的人头,却也并不是那么轻松的。” 话音刚落,身后一阵风声袭来,席祯一个转身,避开来袭,同时铁扇朝来物拍去。只听得咚地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席祯拾起一看,居然是一截手腕粗的木棍。没想到风声接二连三传来,而且还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看来来人不少。 席祯一个纵身,靠着一棵树,展开壁虎游墙功,瞬间便窜了一丈多高。来袭的东西都落空,掉在地上咚咚咚地响,想来都是木棍。席祯站在树枝之上,运足内力,朝木棍袭来的方向努力看去,一则雾气太重,二则林中树叶繁茂,竟然毫无察觉。 第九十七章 聚集三清山 席祯内心一阵着急,着急之中也生出智来,于是他拿起适才拾起的木棍,一掌拍下,木棍便重重掉在地上,咚地一声发出响声。登时四面八方攻击又再度传来,往声音响起的方向奔去。 席祯喜从心来,连忙循着风声传来的方向窜过去,足尖几点,瞬间便来到两丈外的一棵树边,隐隐约约中见到树叶晃动,铁扇一指,便向竹叶晃动的地方刺去。那人似乎也察觉到席祯的攻击,连忙挥刀砍来,刀光所至,砍下几根树枝来。 来人刀法沉重霸气,席祯心中骇然,心里想道:“此人武功不弱,却实施偷袭之术,况且来人又不少,砍来不免一阵大的麻烦。”想到这里,精神一振,背身躲过刀锋,挥手铁扇一开,估摸着就往来人脖子上横去。这是一招必杀技,来人若中招,必亡。谁知来人似乎是料到了席祯会出这一招,刀锋一横,平削过去。这刀比扇长,自然攻击范围更广,席祯的铁扇定然也没有什么威胁,反倒是刀锋凌厉,席祯不得不一纵身,躲开这一刀。 席祯心中骇然,想到此人居然可以料敌于先,必是熟悉自己武功的人,同时脑中不断扫过一遍,自己认识的敌人当中这等武功的人很少见。只是奇怪的是对方不止一个人,但是二人的打斗并未引起其他人的围攻,因此心中也是大惑不解。而更让人恐怖的是,与来人交换了几招,对手什么模样都没看清,这是他出江湖以来从没遇到过的事。想到这里,席祯心一横,心中杀机陡起,右手便摸向腰间秋水剑。 来人没有再进招,只是隔着雾纱和树叶说道:“少侠果然武功高强,在下更是佩服得紧。”席祯听到这个声音,越发的耳熟,一时之间也想不起究竟是哪个敌手。正犹豫间,那人居然哈哈大笑说道:“少侠想不起来我了?难道我柳家兄弟在恩公心中一文不值?” 是了,这正是柳桥的声音,席祯心中戒心放下一半。柳桥一边往树下跳去,一边招呼道:“都出来吧,恩公在此地呢!” 听到这话,席祯才敢跳下树去,碰巧与柳家无兄弟一起落下。席祯心中还是有点疑惑,便问道:“柳大哥,这是……” 柳桥一挥手,打断了席祯的话说道:“兄弟,啥也不说了,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必须亲口告诉我答案,那些血案,真的是你做的?” 席祯顿时明白柳家兄弟的来意说道:“柳大哥,我席某是什么人,你应该了解。那一段时间内,我自己都不清醒,如何杀人?但是独孤端和刘不疑确实为我所杀,只因二人逼人太甚。” 柳桥再一次打断席祯的话说道:“如此就行了,我等兄弟也不相信人是你杀的。只是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我需要你亲口告知我答案。我也知道近期你重出江湖,又很多人会来找你的晦气。既然你亲口告诉我了,那么,不论他什么人来了,我柳家六兄弟虽然武功不济,但是也愿意与你共进退。” 席祯一阵感动,同时又羞愧了一地,若不是浓雾,恐怕都能看到他脸上的尴尬。抬头环视柳家六兄弟,心中感慨万千道:“柳大哥,二哥如今情况如何?” 七人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柳桥说道:“老二早就能下地了,只是功力尚需时日慢慢恢复。这说来也得益于你老弟啊,当日若不是你,我柳家寨休矣!这回若不是伤势问题,我想老二更会急着前来找你的。” 席祯越想越觉得愧疚,羞赧道:“柳大哥,我还以为你是何他们一样来杀我的,小弟实在是惭愧地很,各位大哥们,请多多原谅小弟。” 柳桥哈哈一笑,泰然说道:“你小心一点是正常的,更何况这时候可能任何人都是你的敌人,不过咱们话说开了不就可以了么?不必在意这么多,我们齐心御敌就是了。” 说话间便回到了三清观,正瞧见裴云裴凤在观前四处张望,兄妹两见到七人也是喜笑颜开,赶忙迎了上来。 “山儿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师叔,都安排好了,祖师爷让我转告与你,你信中所托之事,一定会办好,还希望你能不辱师门。”裴云的一番话,让席祯大感放心,但又面带愧疚的说道:“我真是个不孝的弟子,师傅这个年龄了,我还给他添乱,这一点你们以后可千万不能学我。” 裴凤抿嘴一笑,见过了柳家六兄弟说道:“我倒是巴不得成为师叔这样的人。” 席祯脸一红,低声说道:“你祖师还有什么要你们交代我的?” “祖师爷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也非常的关心,但是当祖师爷听到天清道人的时候,眼神中闪过的却是异常激动的神色。他还说,这是你的福缘,要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裴凤一股脑儿地将这些话原原本本说给了席祯听。 席祯听后,也不禁喃喃自语道:“天清道人,我也一直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在他的身上有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像是师傅一样。但是我又却是实在看不透其中缘由,我看着天清道人,很像是我们武当的前辈高人。”说到这里,突然联想到一些事,席祯连忙捂着嘴不再说下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所有人进屋。 一群人又重逢,自然少不了海阔天空,自然少不了相互之间的寒暄和切磋,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随着夜色的降临,三清山的脚下聚集了数百之众,正要围攻他们。 此时,黄昏时的三清山脚下,数百人浩浩荡荡,热闹喧哗地正欲往山上而来。他们打着“正义盟”的旗帜,就驻扎在山脚下,无数的帐篷和无数的篝火,将整个山脚村庄照耀的恍如白昼。 最中间的那顶最大的帐篷里,坐着“盟主”陆抒文、姚广孝和邱烈,他们正在中军大帐,谋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陆抒文显然并不适合率众人行动,因此这数百人的一举一动,完全掌握在姚广孝的手里。 “如今山上情况如何,我们并不知情,席祯既然敢让我们知道他在三清观,定然就有所防备。为今之计,我们不可以贸然上山,外面的这些人都是一些血气之勇的人,一旦遭遇致命挫折定然四下逃散。因此我们要打就要打必定能赢得仗,因此我觉得我们首先应该派出人对三清观做连夜的侦查,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盟主意下如何?”姚广孝名为问盟主意下如何,实则他知道陆抒文一定会听从他的计策。 陆抒文抚掌笑道:“少师不愧是智囊啊,此计甚秒,我们也的确应该先知道山上的情况。只是不知道该派谁前去呢?少师可有心中的人选?” 姚广孝故作沉吟道:“老僧以为,崂山双怪曾经上过三清观,路线是熟悉的,因此他们前去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只是崂山双怪武功略下品,如若遇到席祯所设埋伏,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天池双侠武功卓绝,内力精湛,刚好可以辅佐之。” 随即姚广孝又展开三清山地形图说道:“可派二人沿着万奇岭而上山,北行过玉京峰,另派二人自杜鹃谷而上,西行绕过玉京峰,从东西两侧侦查,如此方可无虞。” 陆抒文哪里懂得行军之道,只是一旁附和,待姚广孝交代完毕,便传唤崂山双怪和天池双侠前来吩咐。特命崂山双怪之贺千与天池双侠之傅丸作为第一路由万奇岭山上;又令贺万与傅秋为一路,自杜鹃谷而出,两路最后东西包抄,一路侦查至三清观。 待安排停当,四人领命而出之后,三人又聚集在一起,商讨如何应对有可能突发的变化。用姚广孝的话说,就是防微杜渐,尽可能全面才能旗开得胜。三人甚至讨论到了如何擒住席祯,并且又如何押这席祯前上武当,携众人如何威胁武当,甚至让武当从此约束门人,不再参与此事等等。 第九十八章 松林遇鬼 柳家六兄弟再见席祯,自然是十分的高兴,一拨儿人居然坐在三清观前的空地上,围着篝火一边饮酒一边叙说别后之情,最后又谈及武功时席祯说道:“柳大哥,这才几个月不见,你的功力突飞猛进啊,刀法凌厉霸气,有吞吐江河之势。适才林中,小弟几乎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 柳桥向来豪爽,他含了一口酒,猛地朝火堆喷去,火苗呲的一声窜起丈余高。完毕,柳桥望着火苗哈哈大笑道:“怎么才几个月不见,老弟也学得这么会奉承人了么?我柳桥在你面前能走多少招,恐怕你我心里都清楚吧。而且我刚刚更是在地形和幻境都不利于你的前提之下偷袭,都不能稍微占点上风,实在是惭愧!不过倒是可喜可贺,老弟功力倒是真的更加高深莫测了,假以时日,江湖之中怕是无敌手了吧!” 席祯低头羞赧一笑,其余众人都哈哈大笑,唯独柳变不住沉思。柳变向来多智谋,并且处事沉稳,因此,当众人见柳变沉默不语,纷纷看向他。 “老四,你在想什么?”柳桥见柳变面色严肃,虽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也不再嬉笑。 “席兄弟,你上这儿后有几日了?算上我们六兄弟的行程的时间,你在此恐怕快有半个月了吧。”柳变没有问别的,倒是问起了这个问题。 席祯狐疑地点头,的确,自抢了马匹之后,当日便到了此地,如今看来,足足十五天了。 柳变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如果我是你的敌人,有这十五天的时间,恐怕早就将此地包围起来了。反观现在,四处安静,并没有人入侵之迹象。恐怕只有两个原因:其一,对方因其他事情,耽误了时日,但也不出一两日就能到;其二,对方并不知此处虚实,并不敢轻易上山。” 席祯听罢不住点头,他十分佩服柳变的推断能力,因此连忙将询问的目光看向柳变。柳桥等闻言也心中咯噔一下,若真如老四说的那样,自己还在这里大摇大摆毫无防备,必然会吃亏。 “我猜不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们都不敢贸然上山。”柳变略一思索之后又说道:“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竟然敢主动暴露行踪,要么你非常有把握要么你根本早就有准备,甚至等他们自投罗网。如此这般,便不得不谨慎行事,但是无论他们怎么谨慎,临敌之前的侦查是必然的。我道这三清山时观察过此处地形,我觉得万奇岭和杜鹃谷两处最适合上山。而黑夜又是侦探最好的掩护,因此我建议我们分派一些人轮流埋伏这两处要道。待对方侦查之人来之时,只需故弄玄虚,让其不知我等虚实,久而久之,对手自乱。” 席祯惊讶道:“四哥果然不愧是饱学之士,让小弟汗颜,这期间推断无一不合情合理,如此便依四哥,派遣谁也由四哥一力斟酌,此处安危,就全交给四哥了。” 柳变也没有推辞,当场便让裴云裴凤前去万奇岭,守在玉京峰下松林之中,只是待有人来,故作玄虚,让对方觉得我们有准备即可。又令柳温、柳儒守住杜鹃谷同往三清观的要道。 且说崂山双怪和天池双侠出得帐来心里也是一阵嘀咕,挑谁不好非挑上我们几个。这崂山双怪本来只想参与正义盟,混个人脸儿熟,搏个江湖地位而已。天池双侠对外称自己是双侠,实则是两个土夫子,本就被人瞧不上,便唤作自己为双侠,欺名盗世。 如今要被派去探听虚实,心中委实不爽,特别是崂山双怪,前次在三清观遇到贺雄,已经是颜面扫地了。今次也不知道贺雄到底在不在三清观,万一碰到真的贺雄在那里,那不是摆明了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吗?然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不去也不行,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同时心里又不住地在祈祷:但愿贺雄不在三清宫。 贺千和傅丸急急来到万奇岭下,望着黝黑的山林,虽然心里犯怵,也不得不迎头而上。这傅丸本身就是土夫子,夜里行路宛若白昼,丝毫不受夜色的影响。这一路之上,傅丸几乎是拖着贺千踽踽而行。 不出一个时辰,两人便悄悄摸到了玉京峰下,玉京峰是三清山三大主峰之一,此处奇石高耸。夜间狂风吹过,阵阵松涛发出鬼哭般的声音,贺千一愣,望着黝黑的山林深处,两腿打颤。傅丸做惯夜行挖土之事,对这些本来早就不在乎,只是听说过鬼怪之事,从未见过,便壮着胆子轻声讥笑贺千道:“这世间哪里有鬼?你怕什么?我们兄弟走南闯北,什么事情没有见过?你只顾跟着我大胆去便是了。” 然而,傅丸话未说完,便猛然呆立当场。原来在他的正前方,贺千的后背,出现了一个修长的黑影。夜色中相隔五六丈的距离,傅丸也看不清这黑影是面对着他们还是背对着他们。只见这黑影在狂风中来回飘摇摇曳,这场景,端的是十分的骇人。 贺千见傅丸满脸惊恐色,脸部不停地抽搐,仿佛是要把脸上的全部皮肤都挤在鼻子中间一样。贺千登时后背腾地冷汗琳琳,双手也不停发抖,嘴里两排牙齿不停地哆嗦,发出咯咯咯地声音,给这本身就恐怖的场景更加增添了一分诡异。 贺千不敢回头,傅丸也惊得呆在当场。两人互相搀扶着对方的手,又紧张地互相掐着对方。两人想轻轻地迈开步子,想远离这恐怖的一幕,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得。 忽的一下,黑影瞬间消失在傅丸的视野中。傅丸像是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了一般,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两腿一软,如烂泥般瘫倒在地上。贺千见傅丸松了气,便猜到危险走远了,也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然而开心的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半柱香的功夫,贺千和傅丸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自己可以走得动了,便双双缓缓站起身,也不敢朝四处张望,正准备逃离此地之时,一阵阴测测地声音顺着风声传来。 这一阵声音刚传到耳朵里时,像是在遥远的地方慢悠悠地飘过来的一样。然后这声音越来越近,转瞬间的功夫就像是在咫尺之间。这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是在向世人宣泄着无穷无尽的怨恨,又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哀愁。然后声音中突然又夹杂着一声细细地女声,像是要把心中的愤怒宣泄在眼前的贺千和傅丸身上一样。 贺千和傅丸再也挪不开步子了,尤其是傅丸,平时做个土老鼠,掘坟盗墓。虽然一直听说过又这样的传闻,但是毕竟没有见过,因此长期以来便让他觉得这世上所谓的鬼怪之说只是传闻。而如今亲眼见到又亲耳听到,彻底击毁了自己以往的认知,瞬间也把心里的最后的一道防线击溃了。傅丸瞬间身子一紧,随即赶到胯间一阵温热,湿透了整个裤脚。然而声音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感觉越来越近,贺千和傅丸瘫在地上,两双眼睛发出一阵阵的绝望,嘴里发出绝望的呐喊,瞬间便晕死了过去。 待到二人幽幽醒来,东方早已露白,这玉京峰原本就是三清山观日出的最佳场地。太阳缓缓抬出笑脸的时候,万丈光芒倾照在松林中。此时天空万里无云,风也静止,太阳一出便让人感觉到了阵阵暖意。贺千晃了晃头,使劲儿掐了自己的脸一把,一阵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他还没有死。他慌忙摇醒了还在昏迷中傅丸,二人慌慌张张急急地往山下玩儿命的跑去,他们恐怕是再也不想到这个地方多待一刻了。 待二人咋咋呼呼跑到跑到中军帐时,与同时丢了魂儿逃回来的贺万和傅秋撞了个满怀。四人双双都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做完惊骇的一夜,四人略一对视,便一阵风似的往中军帐闯了进去。 第九十九章 反其道而行 对于崂山双怪和天池双侠的贸然闯入,陆抒文是极其厌恶的,又见到四人狼狈不堪,陆抒文皱了皱眉虚指着他们问道:“二位贺兄,二位傅兄这是为何?此行收获不小吧!但又为何如此狼狈?”同时心里一惊道:“莫非他们早有防备?”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陆抒文耐着性子听完,大概有所了解。这双怪和双侠也是奇葩,既怕,又不想丢失了面子,乱糟糟的言语中半点也没有提及自己狼狈不堪的事情,反而说是对方早有防备,以至于他们遇到了埋伏,又经过一番苦战,方才逃得出来。 陆抒文皱着眉头耐着性子听完四人汇报,极其不耐烦地挥手,使四人离去,同时又忧心忡忡看着三清山的地形图发呆。在他的眼中,对方既然早有防备,又在上山的要道处设下了埋伏,想必这一仗很难顺利取胜。而自己又刚刚当上正义盟的盟主,寸功未立,这边又恐出师未捷,心中自是异常地懊恼。 岂料帐篷外边,姚广孝一边抚掌大笑一边跨步入帐,又不停地说道:“妙极,妙极,这真的是妙极了。” 陆抒文听得这几声妙极,更是心中烦躁,便不带好气地问道:“少师为何这般高兴?对方未雨绸缪,早就在要道处设下埋伏,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正愁的紧,你却大喊秒,莫非是要看我陆某的笑话不成?” 姚广孝又是一阵干笑道:“盟主为何要发愁?依老僧看来,对方的确有所防备,却根本没有人手,这正是陆盟主建功立业之时,难道不是秒吗?” 陆抒文素来是知道姚广孝的智谋,今见姚广孝如是说,心中难免大喜,但已然佯怒道:“少师莫非消遣陆某不成?少师既然从未上山,又如何得知他们人手不足?少师既然又妙招,为何不早早说来?我等又不是外人,又何必要先笑话在下?” 姚广孝见陆抒文发怒,便收敛起笑容,指着三清山地形图正色道:“陆盟主请看,这玉京峰下和杜鹃谷中,的确是上山之要道处,如陆盟主所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席祯只是区区一介武夫,能在此处设伏,说明其身边定有智能之士相助。若我是席祯,我定然在此设伏,埋下精干武功高强之人,如此无论我们多少人都上不去。他们昨夜并没有将崂山双怪等擒住,有两点可疑:其一者,他们此时并没有多少人在山中,而只是想放他们回来告知我等对方有准备,三清山是一个计谋,只要我等离去,他们就安全。” 陆抒文频频点头,心里不断赞许。 姚广孝又说道:“这其二嘛,我看崂山双怪他们虽然狼狈,但并无打斗过的迹象,有可能他们并没有相遇到,而只是对方用了某种方式将他们四人吓回。如此一来,不论是哪一种,都可以说明席祯此时身边并没有什么人。而我们数百之众,定能将他手到擒来,那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盟主此是不是妙极?” 陆抒文听完姚广孝解释,心中方释然,脸色自然一松,露出了笑颜。并在这时对姚广孝展开了一通夸赞:“少师不愧是智囊,如此深奥之事,在少师眼中竟然如此简单,陆某真是佩服至极。那依少师之见,此行我们又该如何处之?还望少师不吝赐教。” 姚广孝嘴角一扬,阴翳的眼神再次从双眸中展开,让人不寒而栗。他紧紧注视着陆抒文,斩钉截铁说道:“他们既然吓退了双怪,定然以为我们不敢从这两处上山,必然有所松懈。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就从这两处上山。盟主可令众人速速用餐,然后我们即刻出发,兵分两路,趁着中午天气炎热之时,东西两路包围三清观,如此便可手到擒来。” 陆抒文闻言大喜,连忙找人传令,将姚广孝的意思传达下去。陆抒文搓着双手笑道:“少师足智多谋,令陆某佩服的五体投地,今天事情若成,少师当居首功。我们且稍作准备,即刻随大队上山。” 辰时初刻,正义盟兵分两路:姚广孝、邱烈率一队,自万奇岭上山;陆抒文自带一队,由杜鹃谷直上。双方约定在三清观汇合,并严令约束众人口衔枚,不得发出声音。崂山双怪和天池双侠尴尬地互相望着,他们实在是不敢再上三清山,但大队人马前去又不得不跟随,遂低头走在队伍的正中间,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待姚广孝和邱烈从万奇岭上来,走到贺千和傅丸遇鬼的地方,姚广孝凭高而望,发出阵阵叹息。 邱烈上前问道:“少师何故叹息?” 姚广孝站在鬼哭崖边,临高虚指说道:“邱兄,你看这怀玉山脉,延绵数百里,风景奇秀,像是仙人居住之地。何其之雄伟,何其之雄壮,又何其之秀丽,何其之委婉?今生若能老死这山中,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又夫复有何求?可谁又能料想到,如此秀丽山间,马上又有一场大战,无数人在此流血,污染着这一片土地和灵气,又是多么地可惜,可悲可叹啊!” 邱烈原本是一介粗人,随着姚广孝手所指处,眼见着三清山之奇秀,吹着山风,如沐仙气之中,也不禁微微叹道:“这江湖滚滚,山水秀丽,如诗如画之处,又恰似一幅绝妙山水画雕刻在此间。我等又于心何忍打破这宁静?虽然我们为了功业不得不如此,但是,即使功成之后,我等站在此处,是有功还是有过?江湖厮杀,手染鲜血,我们又有何颜面面对这如诗如画般的仙境?” 二人一阵唏嘘,最后依然随着众人鱼贯而行,绕过玉京峰朝三清观悄悄前进。 且说裴云裴凤和柳温柳儒回到三清观,将所经历之事告知众人。众人听后,也是笑得前后仰合不亦乐乎。随即众人也担忧一旦对方到来,力有所不逮的问题来,然而这似乎并没有难倒柳变。 柳变悠然一笑说道:“若有人来犯,七绝阵可以拖住敌人,然后席兄弟可以四处游走,如此攻防兼备,进退有度。” 席祯也觉得有理,但是柳絮不在,如何又组成得了七绝阵?不论对手是谁,陆抒文若在,自己或可抵住,但是其他人呢?席祯又不禁担忧起来。他所担忧的,不是对敌之事,而是担忧因为自己而连累柳家六兄弟。 柳变似乎看穿了席祯的心思,说道:“席兄弟不必担忧,虽然二哥不在,但是七绝阵犹在。”他说着,便将目光望向裴云。 席祯恍然大悟,但依然担心对手过于强大连累六兄弟。裴云裴凤是武当弟子,同气连枝,自然应该共进退。而柳家兄弟,只是心神相交,六兄弟便不辞劳苦,千里来援,本就已经感激不尽了,倘若因为自己的事情有所闪失,那又该如何面对柳二哥? 柳变看着席祯由喜转忧又沉思的表情,望向五位兄弟起身说道:“大哥,三哥,五弟六弟七弟,我们想与兄弟共进退,然而席少侠并没有把咱们当做兄弟,依我看咱们还是回河南吧,也免得做了别人的累赘。” 柳桥等兄弟皆愕然地看着柳变,十分地不解,柳变悠然背着左手,右手摇着纸扇,闭目不语。 席祯听后却是窘迫地不得了,慌忙起身支支吾吾说道:“柳四哥,不瞒你说,小弟确有这样的想法。若是寻常之事,小弟定当遵循,只是此番来敌多少人,强弱如何,小弟根本就不知道。小弟本以为凭着自己一身修为,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在天下英雄面前讨回一个公道。诸位哥哥们知道小弟有难,前来相助,故友重逢我本是高兴的紧,但是如此一来,不是把众家兄弟拖入是非当中么?万一有所闪失,我又当如何跟二哥解释?我又如何面对他呢?凤儿和云儿是武当弟子,自然没的说,但是哥哥们……”动情之处,席祯竟然语塞,不知道怎么说好。 柳家六兄弟听着,都看向大哥柳桥,脸上尽是坚毅之色。柳桥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说道:“兄弟何来这等话,却是当我柳家兄弟是什么人?你席祯可以为我柳家寨不辞千里劳苦,我等却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且不论家师与武当渊源甚厚,也不论你送药救家母以及护我柳家寨之事。且只论兄弟相交,这份情谊你又何必将我等拒之千里?我们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做光明磊落之事,江湖行事,义字当头,兄弟切莫再言语,否则便是不将我柳家兄弟当做你席祯的兄弟。若如此,我等立即就走,绝不拖累你。” 柳家兄弟皆附和柳桥的话,席祯囧地满脸通红,连忙长鞠一躬道:“既然如此,小弟要是再推辞,便是小弟的不是了。如此,多谢几位大哥相助,席祯何德何能?” 柳桥哈哈大笑,扶起席祯后,立马将七绝阵的阵法口诀说与裴云。裴云虽不懂北斗之事,却极其聪颖,瞬间也能将诀窍勉强记住,自己也在内心回忆在柳家寨时所见的七绝阵并不断揣摩。柳家兄弟见状,心中自是一阵暗喜。 第一百章 天地可鉴 正在所有人研判如何应敌之时,柳变突然叫一声糟糕,若有所失地说道:“是我失算了,是我失算了啊!” 众人望向柳桥,柳桥无不焦虑地说道:“我只想到对手会前来侦查,但是没有想到对手也可能反其道而行。若我们示弱,他们定然不敢来攻,若我们示强,他们定然会前来。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便是这个道理,我们应当留两人在各自要道警戒。如此即使他们冒险前来,我们也能做好准备。也罢,但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说完便要吩咐前去警戒,这时柳桥又说道:“迟了,太迟了,他们已经来了。” 这时众人都看到,三清观四周的树林中,一群群飞鸟被惊起,扑啦啦四散而飞。看这阵势,来人真的不少,到处都不断有鸟儿惊起。席祯想到了会有人来,但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根据猜测,不会低于百人之众。 席祯给了众人一个眼神,众人立即心领神会,连忙瞧瞧退入观中隐藏,只留自己一人在外一脸严肃地盘腿而坐。 须臾,便有不少人慢慢地围将上来,列前排者,便是陆抒文、邱烈、姚广孝和邱烈的两个徒弟。他们不敢贸然进攻,见席祯一个人盘腿吐纳,似乎是胸有成竹,只是慢慢地将包围圈缩小。 “各位都来了,席某久等了,有失远迎,各位还请包涵。”席祯没有抬头,依旧闭着双眼做吐纳状说道。 陆抒文对在寮儿洼与席祯一战尚心有余悸,但是又仗着对方人多,况且自己也喜欢挑战高手,因为只有打败高手才会让自己有成就感。 于是,陆抒文示意众人停止前进,自己却站在离席祯五六丈远的距离高声说道:“席少侠,数日不见,风采依旧,陆某很是欣慰。你我之间本无冤仇,只是近日来众位江湖朋友推举陆某为首,想请席少侠跟我等回去,说清楚一桩桩血案。如此,我也对江湖同道有个交代,席少侠海量汪涵,定然不会让陆某失望的,对吗?” 席祯抬了抬头,斜着眼望了一眼陆抒文,又环视了一遍现场的人。见陆抒文的背后立着一面大旗,旗上写着“正义盟”三个大字,便眉毛一挑说道:“正义盟,想必陆先生便是这正义盟的盟主了,在下没有前往祝贺陆先生荣登盟主之位,自然是在下的不是。”说着,随即起身,朝众人一抱拳说道:“陆盟主率众人前来,是要责问在下么?在下并非贵盟中人,想来陆先生是问罪不了了。” 席祯又看到陆抒文后面的姚广孝和邱烈,依然抱拳说道:“邱先生,单掌横行江湖数十年,他人莫不胆寒,如今也加入了这正义盟么?” 邱烈冷哼一声说道:“说什么纵横江湖,那是老黄历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长江后浪自然是推着前浪跑了。老朽不也是数次败在席少侠的掌下么?” 席祯点点头,又说道:“道衍大师,在下不久前回武当之时遇见大师的师傅子阳子前辈,子阳子前辈问在下可曾在江湖上见过你。在下回答并未见过,大师先从道,后又向佛,令师自然是不知道罢!不过大师既然向佛,却又不青灯下常伴佛祖左右,反倒是为了芸芸众生奔波红尘,大师功德无量啊!难道佛家人也热衷功名利禄么?贪嗔痴三戒大师似乎都破了,既如此何不还俗?江湖逍遥也乐得自在,自然也不必侮辱了佛祖了,大师说在下说的有道理么?” 姚广孝一脸平静,心中却是翻到了五味瓶似的一阵大骂。饶是姚广孝修养好,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说道:“少侠武功了得,这嘴上功夫也是数一数二,只是人各有志,不论在家还是出家,都是如此。在家是佛,出家也是佛,红尘是佛,青灯也是佛。只要少侠能束手就擒,老僧愿意与少侠一同探讨佛法。少侠不妨听老僧一言,少侠双手杀孽太重,若能迷途知返,陆盟主前面,老僧自当为少侠美言。” 席祯满不在乎的反问道:“如此说来,诸位是觉得今日在下必定被擒,是吗?” 人群中一阵骚动,不断有人高喊:“太狂妄了,这人太狂妄了,不必跟他废话,将他擒住即可。”虽然有人这么说,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走出来或者说没有人敢直接跟席祯动手。 席祯听着这些话,当做充耳不闻,依旧是漫不经心说道:“既然在下今日必定被擒,那么你们又有谁先来夺得这件头功呢?席某真是很期待,当然,如果没有人敢来,那就请诸位回去吧,三清观太小,可没有为诸位备下饭菜。” 陆抒文闻言,登时气得火冒三丈,这席祯狂妄至极,竟然将自己比作是四处打秋风的酒囊饭袋。是可忍孰不可忍,随即便一声冷笑说道:“既然如此,陆某与少侠前几日一战并未尽兴,今日就让陆某再领教领教少侠的武当绝学。” 说完,便作势要上前来。这时,远处一声清啸传来,啸声响彻云霄,也足见来人功力之深。初听啸声,便知来人远在数十丈远处,居然瞬间啸声随着人影来到眼前。只见来者四十多岁,全身着一身绸缎华服,竟是商人打扮。四方脸,双眼炯炯有神,双臂也是孔武有力;手上拿着一副铁算盘,随着身影的移动,算盘珠子也哗哗作响。 席祯不知来人是敌是友,见此人内力之强悍,连忙凝神静气,催动内力聚与双掌之间,随时准备出手。 只见来人一落地,便直勾勾盯着席祯问道:“你就是席祯?武当席祯?” 席祯傲然一立,挺胸答道:“不错,正是在下。” “笑面佛钱惟仁与你有何冤仇,你要杀他?”来人没有接着席祯的话,只是一字一顿地问道。 席祯满脸疑惑说道:“在下并不认识什么钱惟仁,在下认识的人当中也并没有姓钱的人,在下更不知道何时何人杀了钱惟仁。” 这时,陆抒文连忙上前抱拳笑着问候道:“原来是见钱眼开的钱掌柜,失敬失敬,不知钱掌柜此来可是为令兄被害之事?” 那个叫做钱掌柜的人没有理会陆抒文,而是依旧盯着席祯问道:“那如此,请问阁下,上个月的十六,你在何处?” 席祯没有料到来人尽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但是依然认真答道:“上个月十六,在下正在这三清观中做客,不知钱掌柜是何意?” “谁人可作证?” 席祯面对着钱掌柜咄咄逼人的询问,心中甚是不悦,但是据眼前的形势,也不好再多树敌,只好据实说道:“这个,天清道人可以作证,不过道长目前并不在观中。在下听适才陆盟主之意,想来令兄叫钱惟仁,上个月十六被人所杀?而杀他的人留言是在下所为,不知是否?” 钱掌柜重重点了一下头,一脸平静地说道:“那就是说,今日并无人为你作证,是吗?” “是的,”席祯语气中带着极大地不友好地说道:“倘若阁下要将这件事算在在下的头上,在下也不介意,不妨和他们一起,在下接招就是了。” 钱掌柜看着席祯,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好,大丈夫敢作敢当,是真汉子,今日我且信你一回。不过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这件事我迟早会查清楚。倘若我查到确实是你所为,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完便转向陆抒文说道:“陆先生,恭喜陆先生做了正义盟的盟主,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谅解。” 陆抒文本来就因为钱掌柜轻慢无礼之事心中无名火直冒,而现在这钱掌柜说话又不阴不阳,心中十分地不快。正欲发作,钱掌柜又高声说道:“席少侠,今日我不能确定你说的是否是真,但是我一定会查清真相。在我查清真相之前,我不会让你死去,若有人觉得我是在开玩笑,误了我的大事,那钱某人纵使天涯海角也要跟他拼个高低,至死方休。”钱掌柜的话,中气十足响彻云霄,却是在众人之中掀起一阵波动。 席祯内心一阵感激,连忙拱手高声说道:“多谢钱掌柜,只是在下有一言,还请钱掌柜和诸位静听。在下虽然不是什么高尚的人,但是在下也自认为不是无耻之徒,在下也有一颗赤胆忠心可昭日月,此心天地可鉴。诸位今日前来,想必是又亲友被传言中的在下所杀而欲找在下报仇。若真有这等心思,在下也是极其佩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只是若是被一些人所利用来招在下的晦气,反而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那诸位逝去的亲友九泉之下又如何得以安歇?在下不求诸位相信我,只希望诸位能给在下一点时间,容在下把事情查清楚,而不要中了某些人的圈套,被人当做棋子摆弄。” 第一百零一章 欲盖弥彰 席祯的话,显然直击了一些人的内心,连钱掌柜都不住点头。人群中也引起一阵骚动,时不时的便有人逐渐退去,须臾的功夫,便走了三分之一的人。 陆抒文见自己军心不稳,急在心里,连忙喝到:“臭小子,欠下的血债,你以为就凭你红口白牙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一笔抹去么?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今日我倒要看一看你的武当剑法是不是和你的嘴一样厉害。” 说完,陆抒文便不再搭话,左手折扇一指,右掌呼的一声直接往席祯面门拍来。陆抒文出招,并非在情急之下出招,虽然表面装作恼羞成怒,但是实际上他的内心出招的时候却是十分的平静。因此他的招式,攻守有度,力道又十分地霸气。 席祯知道陆抒文的厉害,不敢硬接,但是又想再激一激,以期能达到削弱其心性,令其心浮气躁。想到这里,席祯连忙一纵身跳开几步,跳出了陆抒文的攻击范围。左手同样拿出铁扇道:“不错嘛,杀人如麻的汉子,居然也会附庸风雅,也好,就让我教教你怎么玩儿扇子吧。” 说完,铁扇哗的一声张开,平平直直就朝陆抒文飞去。铁扇的力道异常的凶猛,但是看起来却又平平无奇。陆抒文运足内力,折扇啪的一声打在铁扇上,铁扇随即往下掉,但同时陆抒文心中也一阵骇然。他没有想到席祯的功力如此之深,虽然将铁扇打的往下掉,但是铁扇平直飞来的速度却并没有减缓太多,只是攻击的部位由自己的前胸变身了双腿。 陆抒文刚想再一击打掉铁扇,却没有想到席祯这时候如离弦之箭,双掌平推,看似柔弱无力却又如排山倒海般打来。若打铁扇,自己势必会中掌,若化解掌力,则铁扇定要划破自己的双腿。陆抒文毕竟是陆抒文,愣是身体向后倒,双腿一弯曲向前滑去。陆抒文居然用一身铁板桥的功力,躲开席祯的两招,同时又迅速接近了席祯,以期近身之时再行攻击。 席祯似乎早就猜到陆抒文会来这一招,不紧不慢地在空中虚画了一个圈,登时一幅太极图便顺着手势若隐若现。 陆抒文知道太极圆转的厉害,慌忙足尖一蹬,加快速度朝前滑去,以期能绕道席祯身后发起攻击。哪里知道他很快,席祯却是更快,快得让人都只看到瞬间一个影子一纵而过,稳稳接住了飞去的铁扇,落地后还潇洒地一转身,望着陆抒文发出阵阵讥笑。 席祯的这一招,不仅耍的漂亮,周围的人都不禁发出喝彩的声音。钱掌柜在一旁看着,不住地点头。邱烈和姚广孝也觉得招式优美速度极快,也不住地点头赞许。甚至连此时的对手陆抒文都不禁心中一阵喝彩。 席祯一招占到先机,连忙遥声说道:“钱掌柜,恳请钱掌柜给在下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后的今天,我还在此地等你,若我未查清真相,自然人头奉上。如今我有大战在身,不敢请君逗留,只要今日席某不死,他日定有相聚之日。若有违今日之约,甘当此旗杆。”说完铁扇一挥,平地扫出,这铁扇用的是短剑的打法,居然激发一层剑气,将正义盟的旗杆扫断。 钱掌柜骇然一惊,心里想道:“这席祯当真武功了得,内力随心所欲收放自如到了极致,在他手上,任何物体都可以代为长剑,端的是武学奇才。”想到这里,钱掌柜微微一笑道:“阁下不必管我,你自打你的便是,我相信阁下,袖手旁观便是了。” 钱掌柜这话让席祯舒了一口气,前者他不知道这人是敌是友,只是陡然间觉得此人与正义盟并无瓜葛。如今钱掌柜这么一说,即使不会成为队友,也不会成为敌人,如此压力便小了很多。然而,正义盟的人看见自己的旗帜被席祯打断,胸中也是一腔怒火。如今在场的正义盟,多半是麒麟会的成员,听命于姚广孝。 姚广孝见士气可用,连忙一挥手,数十人迅速各自亮起兵刃,朝席祯围了起来。 钱掌柜心中暗骂了一声“卑鄙”,姚广孝哇哇一声怪叫道:“如今却只要擒住这魔头,休要管什么江湖道义,大家一起上,他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奈何不得我们。” 钱掌柜正在权衡利弊,犹豫要不要出手之时,三清观内突然冲出八个人,七男一女。其中有一男一女他见过,正是上回在此地见过的裴云裴凤两兄妹。 裴云裴凤心中焦虑,也顾不得许多,一阵风似的冲在众人前面,横剑在胸站在席祯前面。 裴云眼神像是一把冷峭的利剑盯着姚广孝说道:“这就是你们正义盟作为么?还是你麒麟会作为?想要取我等人头,却要看你这秃头和尚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柳桥也紧盯着姚广孝和邱烈二人,一声七绝阵令下,柳家六兄弟和裴云迅速归阵,挡在了众人前面。 邱烈嘿嘿一笑道:“柳家寨七兄弟怎么少了一个?如今不在河南好好待着,也跑到江西来凑热闹,太高看自己了吧。” 柳桥没有搭邱烈的话,只是盯着姚广孝说道:“出家人向来不打诳语,怎么大师却欺瞒起我兄弟来,险些让我七兄弟颜面扫地。大师武功绝伦,我七兄弟自是不敌,但这笔账却不可不算。” 席祯耍弄这铁扇轻佻地说道:“道衍大师,你可知道这柳家寨师从何人?我要是说起来,恐怕你该无地自容了。当年令师子阳子前辈途径河南,见柳家寨七兄弟不畏强权锄强扶弱,感叹七兄弟义举,便传了他们这七绝阵。你背叛了你的师傅,而今却像是你的师傅来料理你,正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席祯的这话看似轻描淡写,却像小刀一样一刀刀刺在姚广孝的痛心之处。姚广孝一声冷哼,更不答话,操起佛珠便冲向七绝阵。邱烈见姚广孝出手,也单掌一横,随姚广孝朝七绝阵扑去。 裴凤一身翠绿的衣裳,横剑挡在正义盟的前面,钱掌柜也缓缓地将步伐走近,与裴凤一起,看似不经意实际上却是何裴凤一起挡着这一群乌合之众。浩浩荡荡百人之众,竟然迫于钱掌柜和竹叶青的压力,只敢嘀咕,却丝毫不敢向前。 席祯转头面对着陆抒文耸了耸肩,一脸轻松地说道:“怎么?如今只剩下我们俩了,可以开始打了。” 二人皆脸色凝重,都知道对方功力深厚,都不敢大意,便同时缓缓拔起宝剑。陆抒文见席祯秋水剑起,胆气突然干云,豪情万丈。他很爱这柄宝剑,今日若能打败席祯,一则可以躲去这柄难得的宝剑。二者与高手决斗,也是他毕生的梦想。 二人就这样相隔四五丈远,相互盯着对方,各自催动着内力。这内力的激发,使得周围狂风乱起,吹得衣袂鼓起,吹得地上枝叶横飞,遮天蔽日。但是谁都没有先出手,谁都不敢先出手,就这么相互盯着,内力之间相互搏击,都希望能找到对方的破绽一击必中。钱掌柜和正义盟的众人也看着眼前二人这一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这高手之间的搏斗,生平仅见。 这边,姚广孝和邱烈打入阵中,率先朝柳桥发难。柳桥挥舞着双刀,紧紧地守住天权位。虽然这一段时间以来,柳桥功力大有长进,但是若单独面对姚广孝这一类的高手,还是差得很远。 邱烈就狡猾地多了,他知道裴云勉强凑入七绝阵,这阵法变换定然不能做到十分的娴熟。于是他便直取裴云,以期打乱七绝阵,便可轻松获胜。 邱烈想的没错,裴云的确是不熟悉七绝阵的变换,但是摇光柳庄和玉衡柳文二人却一直在旁不住地提醒着裴云,一番打斗下来,虽然裴云左右支挡颇为吃力,但也粗晓奥秘。 姚广孝左手变掌朝柳桥逼去,右手佛珠像是一根镔铁棍一般横扫,呼呼生风。柳桥单刀一挡,强大的内力震地他虎口发麻,单刀险些脱手。柳儒见状,连忙变阵,骤然单掌开碑,朝姚广孝砸去。姚广孝没有硬接,而是身形一动,越过玉衡,与邱烈一起朝开阳裴云打去。这二人的想法一致,就是要从裴云这里打开七绝阵的突破口。 柳温见状,连忙甩动九节鞭,拖住了姚广孝的一只手,将姚广孝的速度缓了一缓。借此机会,七绝阵开始缩小,齐压压朝姚、邱二人压去。 邱烈,姚广孝二人振奋精神,在七绝阵中腾挪闪跳,任凭七人怎么攻击,竟然都不能伤其分毫。 第一百零二章一招定乾坤 邱烈和姚广孝在七绝阵内潇洒自如,这让柳桥等甚是心急,七人之力更兼七绝阵阵法居然不能伤及这两人。柳桥心急之下,差点儿乱了法度,好在柳变及时提醒,才没有导致七绝阵乱阵。 姚广孝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个变化,于是催动内力一股脑儿地和邱烈共同将攻击目标转向柳桥。一旦其他人围攻之时又赶紧脱离,如此几番折腾,柳桥倍感压力增大。 这姚广孝本身就出身道门,因此也对道家法阵颇有了解,他也知道要破阵,必须要找到阵眼或者生门。因此姚广孝在一边攻击之时一边不断地寻找阵眼和生门,怎奈七绝阵经过席祯在柳家寨融合之后,阵法变换更加快。渐渐地,随着阵法加速转换,姚广孝和邱烈在阵中越来越感觉到吃力,越来越感觉到压力的增大。 这七绝阵,是以北斗七星之数为基准,在辅助道家法门口诀依诀变幻。本身就是防御力极其强悍的阵法,然而万物相生相克之理使得七绝阵虽然防御力极强却攻击力不高。因此,七绝阵只能通过困住敌人,消耗掉敌人的真气之后再行出击。 随着阵型变幻加速,柳桥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感到此,柳桥精神为之一振。一声唿哨过后,开始催发七绝阵的杀招。姚广孝和邱烈在阵中,只觉得身边人影重重,犹如幻觉一般。同时又感觉到到处都是刀光剑影,甚至一时不查,被裴云的剑刺破衣服,险些刺进肉中去。 姚广孝和邱烈瞬间大怒,狂吼一声,双掌如风一般出动。邱烈单掌也慢慢掌心转红,这是要出杀招了。七绝阵的确是精妙,但是十分可惜的是,柳家兄弟内力毕竟不足,再兼之裴云替代柳絮占据开阳位,也并没有完全了解七绝阵和开阳位的精妙。因此这个七绝阵,在绝对实力面前,也顶多起到支撑的作用。 果不其然,邱烈的奔雷手开始寻找掌下的目标。这时,只见姚广孝一声啸起,瞬间腾空一跃,居然跃起一丈多高,同时双手握住十余粒佛珠如暴雨梨花打向阵中。邱烈采用的是散弹打鸟的方法,阵中这么多人,他不求佛珠能够精准击中,只希望佛珠能够给阵中人制造合适的压力即可。 果然,七人见佛珠散来,呼啸而至,慌忙各自使用兵刃和格挡开佛珠。谁知姚广孝在空中立马发出第二轮佛珠的攻击,还是以暴雨梨花的打法打向阵中。众人不得不再一次分神以抵御佛珠的攻击,虽然隔开一部分佛珠,但也瞧见直接打入地上的佛珠,在地上打出一个深深的洞,佛珠深深地嵌在洞中。 众人一身冷汗,都在庆幸没有被佛珠打中的同时,邱烈单掌趁着众人分神之际呼的一声直接打向裴云。裴云正刚刚躲完佛珠,脚下步尚未站稳,只能眼睁睁看着邱烈通红的掌心朝自己逼来。阵外的裴凤一声惊呼,正欲提剑上迎,柳儒一双肉掌擦着裴云的耳边迎了上去,结结实实地和邱烈单掌拼在一处。 邱烈何等功力,柳儒相比较与邱烈,那就是小孩和大人打架。众人只见柳儒急速向后飞去,口中喷血如雾,正好跌落在钱掌柜脚下。那些正义盟的人见柳温受到重伤,都想蜂拥而起,结果柳儒。这时候裴凤也顾不得许多,长剑一横,反手一挥,将靠近柳儒的人逼开数步。那一群人欲再次上前之时,钱掌柜铁算盘横着一摆,硬生生摆在柳儒前面说到:“江湖比斗,一定要伤人性命吗?再说你等想要杀人,自己去杀,为何要趁人之危?就你们这种做派,也还有脸称自己为正义盟?” 正义盟迫于钱掌柜的威严,都不敢上前,裴凤慌忙上前制住柳儒穴道,以止住疼痛。但此时七绝阵早已破阵,剩下六人没有了阵法加持,被姚广孝和邱烈二人杀的连连后退。柳桥瞧见老七受伤,心中焦急万分,但是眼睛的余光见钱掌柜和裴凤正护着柳儒,心下也大安。 姚广孝和邱烈出招越来越急越来越老辣,六人竟然被逼迫节节败退,时而也有中招的声音传来。邱烈越打越是兴奋,口中哇哇怪叫,只是将单掌一股脑儿朝裴云打去。原来这邱烈这时候想到了自己被殷梨亭斩去的左臂,又想到几次败给席祯的耻辱。因此,在他的心中,武当弟子都是仇敌,胸中的怒火正找着裴云肆意地发泄。 裴云的剑很快,但是苦于内力不济,相差太远,没有几招便被邱烈逼得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连招架之力都开始渐渐若下来。邱烈一掌快似一掌,裴云眼前只觉得有千百只掌影在晃动,最后嘭的一声,邱烈的掌力击打在裴云的肩上。裴云腾空而起向后飞去,喉间一甜,一股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跌倒在地,只能无力地看着邱烈的掌再一次向自己逼近。 这时人群中一阵惊呼,邱烈连忙收掌,朝人群的眼神方向看去。席祯和陆抒文终于都出手了。 二人对峙而立,催动全身真气鼓鼓而响,吹得衣袂猎猎飘起。慢慢地真气形成一个像蚕茧一样的空间护住自己,两人的眼神都十分的冷静,深邃。二人同时缓缓扬起手中宝剑,剑身在真气的催动下,竟然各自散发着光芒。 只见二人同时仰首发出一声啸声,啸声震动,使得周围树上的树叶纷纷坠落,像是落英缤纷似的绝美。啸声过后,两人同时举剑,向对方一跃而去。 快,真的是太快了,众人没有看清楚两人是怎么出招的,只看见一蓝一百两道光芒像是闪电般地冲到了一起。两剑相交的瞬间,之听得一声清脆的两剑相交的声音,两剑相交处便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 待光芒退去,众人只见席祯单腿跪地,左手铁扇支着地面使其身子不至于倒地;右手握紧剑柄的拳头贴在地上,低着头,但是隐隐约约看到席祯的嘴角有鲜血涌出,滴在草地上。 陆抒文也是站立在那里,双手自然垂下,右手剑尖刺入地上泥中。陆抒文此时脸胀地通红,胸口也是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人只对了一招,却是用尽全力的一招。众人都惊呆立在当场,原本他们以为高手之间的争斗会非常的精彩,但是没有想到两人就只过了一招。虽然只是过了一招,美中不足,但是这样的旷世之争,生平能见到一次,就已经没有遗憾了。陆抒文赢了,仅仅是一点点,他赢了。 席祯没有想到对手这么强大,虽然他没有大意,虽然他全力以赴了,但还是输了。他真想就这么认输,但是他不能。死,可以,但是要他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去死,他做不到。可是他现在又能怎样呢?他已经筋疲力尽,使不出半点功力了。在他的全身上下,都凝聚着一股痛感,这种痛感,是自己快要支离破碎的痛感,是不能保护身边的人的痛感。他有种预感,他预感到了对手正举着剑慢慢走向自己。他太累了,真的很想就这么躺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可他又不能倒下去,在他的眼前,从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师傅、大师兄、关晴、俞英。这些人都像是就出现在他眼前一样,一个个地看着他,轻轻地互换他的名字。渐渐地,在他眼前出现的,是裴凤那张焦急地脸,对啊,凤儿,她为自己付出那么多,我不能就这么死去。这一股念头在席祯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让自己活下去,而此时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柳家兄弟和裴云,当然还有裴凤。 陆抒文强压着起伏的胸口,缓缓地看向自己的正义盟,脸上露出了一丝的微笑。正义盟沸腾了,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成功了。一群人开始呼喊着要冲上前,趁着裴凤还在惊呆中没有反应过来,纷纷向前一涌而去,此时在他们心中,裴凤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席祯。 等裴凤缓过劲来的时候,她早已经不知所措,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人群发呆。 柳家六兄弟也惊呆了,姚广孝和邱烈赶紧放下了柳家兄弟,齐齐往席祯奔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在场的人,最主要的就是席祯,其他人都可有可无。 钱掌柜第一次见这么惊世骇俗的打斗,虽然只有一招,但是在他这个行家手里,很多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想保住席祯,但是此时他也无能为力了。 所有人都在向席祯围了过去,只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席祯偷偷地从怀里拿出两粒胡一脉曾经给过他的药丸,迅速地放在嘴里,和着鲜血吞了下去。因为此时他不能死,哪怕仅仅是为了裴凤,他也不能死。 第一百零三章 琴声 陆抒文站在人群外,看着正义盟的人蜂涌般朝席祯而去,他知道这一回他在江湖中将再次崭露头角。强压住五脏六腑翻腾的他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来自身体里的痛感使得他轻轻地咳嗽了几声,但饶是如此,依然也掩盖不住他此时内心的激动和脸上的微笑。 然而不可思议地一幕上演了,蜂涌而去的那些人,突然前面的那一批人四散逃开,与后面尚且激动的人们碰了个满怀,纷纷你踩我我踩你,一片惊恐声和鬼哭狼嚎的声音也自此传来。有几人却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而飞起,空中也零散喷出几缕鲜血,同时伴着的还有几条断手。 姚广孝和邱烈刚刚奔到陆抒文的身边,见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明所以。三人向席祯方向看去,这是逃散的人们开始渐渐远离席祯。终于,陆抒文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心里不禁打着寒颤:只见席祯披散着头发,满脸胀的通红,双目圆瞪,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串串怒火就要喷出来一样。寮儿洼之战尚犹在昨日,今天席祯的变化,让三人又想起了那一场惊世骇俗之战。而这时的三人,除了姚广孝和邱烈还有一战之力,陆抒文已然力竭,姚广孝邱烈面对暴走的席祯,估计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看到这里,三人不禁心里犯怵,难道这个人是打不死的吗?难道每次他危急的时候都会这样?倘若如此,那江湖上何人会是他的敌手?想到这里,一阵阵后怕从三人的脊梁骨传至后背。 此时的席祯,似乎像是一头癫狂了的猛兽一般,在他的眼里,除了自己都是该死的敌人。随着秋水剑的挥舞,刚才那些蜂涌而去的人,此刻正恨不得多长了几条腿或者身上插上翅膀。因为,每一次扬起的秋水剑落下,都有一串血注飞溅,喷在席祯的脸上和身上,一滴滴鲜血正从他的衣角滴入泥土中。他不是人,这时的他,就是一个杀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杀神。 陆抒文强提最后一口真气,他要在席祯到来之前逃走,此时若不逃,必将成为剑下冤魂。因为他知道,此时他恐怕连接一剑的力气都没有了。 席祯暴吼一声,又迅速的举起了秋水剑,正当要挥剑斩下去之时,观门口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似乎正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脉,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涓涓细流般流淌进入每一个人的身体。陆抒文听到琴声,居然感到十分的舒坦,动作也慢慢变缓下来,最后立在当场。 所有人都一样,似乎都被这琴声所吸引,都闭上眼睛享受这绕梁般的仙乐。也都沉醉其中,恍然早已忘了刚才的危险。 席祯也一样,举起的剑一直没有斩下去,剑身的光芒也减弱了几分。他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痛苦,望着手中的剑,也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观门口的抚琴者。 抚琴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此时这个穿着粗布道袍的老道正盘腿坐在观门口的地上,一尾古琴正横在双腿间,双手随意翻腾,变出宫赏仙乐。见席祯还在痛苦,老道开始用他苍凉的嗓音歌唱了起来,琴音和这歌,悠扬而隽永,典雅而质朴。 其歌曰:“霸业王图今何在,高山流水看风云。金刀烈马驰骋处,骇浪惊涛地狱沉。鬼叫三更人断魄,舟行孤海怨添魂。功名自有功名苦,少壮还需少壮真。埋骨青锋三尺剑,屠刀尽处是阳春。俱往矣,俱往矣,且休矣,且休矣。” 歌声和琴声像是从空虚中走来,安抚着每一颗躁动的心,每个人都在歌声中经历一次洗礼。老道见席祯慢慢地合上了眼睛,瞬间腾空而起,疾飞至并且迅速点了其关元穴,同时又使出一根银针,自席祯灵台处刺去,连根而入。然后又迅速腾空飞至观门口。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就在眨眼间间的功夫就完成。 席祯像一座大山一样,缓缓地直立着倒下,躺在血泥地中,酣然入睡。老道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来到裴凤的身边,双掌贴着裴凤的太阳穴一阵轻揉。裴凤幽幽醒来,见老道像是看见了亲人一般,泪水夺眶而出。 “道长,谢谢道长,你救救我师叔吧,他为什么会这样。”裴凤的哀求并没有打动老道,老道心如止水,幽幽说道:“他的命是命,难道这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唉!我老了,你帮我把他们都扶起来坐下吧。” 老道伸出两只手,掌心中腾起一阵气浪,瞬间就把裴云和柳儒卷将起来。他又凌空一收,裴云和柳儒像是身上绑了线一样朝老道飞去,而线的另一端就在老道的手里。待裴云柳儒飞至老道身边,道人伸出手臂将二人接住,又使而然背靠背坐在观门口。然后两掌从二人天灵盖缓缓落下,一阵阵内力自头顶灌入。 须臾,裴云柳儒幽幽醒来,顿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有无数的真气在冲撞,似乎正在修复受伤的内脏。二人正要张口道谢,老道赶紧说道:“无需言语,凝神静气,将真气汇聚丹田,然后随着老道所指而行。”说完双手各伸出大拇指,在二人全身游走。裴云和柳儒也顿时领悟,连忙将真气汇聚,又随着道人的大拇指方向,是真气随着游走。半柱香的功夫过后,裴云和柳儒终于长舒一口气,缓缓站立,无不感激地说道:“前辈真乃神术,晚辈已然无恙,感激前辈再生之德。”说完便要跪下。 老道扶住二人说道:“你二人伤重,因此先救你二人。虽然内伤已无大碍,但是身体的恢复尚需要时日,在此之前二位不得动武。”同时又指了指正在扶众人坐起的裴凤说道:“你二人速去帮她,将受伤的人众扶起来。” 二人不敢怠慢,连忙帮着裴凤一起将受伤的数十人扶起,并且将断手短脚之人用白布包扎好。钱掌柜没有参与打斗,况且内力又深厚无比,此时正悠悠醒来。见老道人正在给这些受伤的人点穴治疗,慌忙走上前躬身唱喏道:“晚辈钱尚仁,见过天清道长,今日打扰贵处,还望前辈原谅则个。” 天清道人抬起头,用他那双看似浑浊却又十分清明深邃的双眸看着钱掌柜,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见钱眼开的钱掌柜,据传钱掌柜广开粥铺,接济无家可归之人。又盖许多楼房,让失家的老者有遮风避雨之处,此大善也,老道代为向钱掌柜感谢,钱掌柜功德无量。” 钱掌柜一边帮着天清道人为大家治伤,一边低声说道:“不敢,晚辈不敢,区区小事,晚辈都不敢放在心上,况且这也是晚辈力所能及之事。前辈是得道高人,今日能得见仙颜教诲,晚辈必定铭感五内。” 天清道人一顿,微微笑道:“钱掌柜不必如此,老道知钱掌柜所来何意。”天清道人指着躺在远处的席祯说道:“令兄并非他所杀,而是另有他人,你曾说令兄死于上月十六,而他上月十六,十七,十八三天时间都在老道处做客。” 钱掌柜做了一个长揖道:“晚辈感谢前辈指点迷津,铭感五内。”遂不再言语,只是帮着天清道人为众人治伤。大半天的时间过去,该处理的都处理好了之后,天清道人又让裴云裴凤将席祯抬到观中厢房。 天清道人对钱掌柜说道:“钱掌柜,老道有一事相求,还请钱掌柜能准许。” 钱掌柜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道:“前辈这是哪里话,但有事,吩咐晚辈即可,又何来相求之说?前辈这是要折煞晚辈了。” 天清道人稽首,高颂“无量寿佛”道:“还请钱掌柜留在此处,老道要给他治伤,这期间不希望有人打扰。待这些人醒来,钱掌柜只需让他们下山即可,千万不可说出老道的再此。钱掌柜,可否?” 钱掌柜满口应诺,顺便也帮着裴云裴凤将席祯抬至观后厢房,又帮着柳儒将柳家无兄弟扶至观内休息。见天清道人进入厢房,钱掌柜又回头将观门虚掩关上,自己且自坐在观门口,等待人群醒来。 第一百零四章 静心诀 裴凤望着昏睡的席祯,满脸的焦虑,她轻声问着天清道人:“前辈,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会不会受什么影响?能不能好?” 天清道人拿着一颗胡一脉的药丸凑在鼻子前闻了闻不急不缓地说道:“不愧是鬼医,也只有鬼医才有这么大胆的猜测,也只有鬼医才能将这么大胆的猜测制成药丸。”他顺手又搭了席祯的脉象,须臾说道:“还好,心脉未曾受损,也是他福缘深厚。” 裴凤站立一旁,拘束的像是个小孩子,她不敢再问,怕打扰了天清道人的诊断。但是她又十分的想知道结果,因此她也只能使劲地搓着自己的双手,两眼又时不时的向天清道人投去询问的目光。 “年纪轻轻便有如此的造诣,也难为他了,胸中俗事万千,或许他自己也没有理出头绪来。只是为了责任二字,屡次把自己逼入绝境,唉!雪上加霜,雪上加霜。”天清道人摇了摇头,把药物放进瓶子里顺手放入自己的怀中继续说道:“此药他不可再服用,否则一旦心脉受损,就是大罗金仙也无济于事。暂且由老道保管吧,现在只能靠他自己,别人能医他的身体,不能医他的心啊!” 说完,天清道人拨开席祯的眼皮,见眼色恢复正常,便迅速将左掌虚盖在席祯的灵台处。在内力的催发下,银针瞬间便吸在手中。同时右掌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在席祯的后背,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布满了席祯的全身。 昏睡时的席祯,感觉自己好像在一片虚无中行走,这里没有阳光却能看清脚下的路。四周一片白茫茫,无边无际,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行走,没有方向也找不到方向。他张开嘴,但是又发不出声音来,慢慢地他感觉到了一丝丝的恐惧正袭遍全身。他开始四处奔跑,他想快速跑到这个世界的尽头看一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奔跑,眼前依旧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回头时,来路也是一片白茫茫。 恐惧感越来越强烈,他伸出手,往自己脸上狠狠甩了一个耳光。奇怪的是,他没有听到耳光的声音,脸上也丝毫没有疼痛之感,但是他又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收掌正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脸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到底在哪里?他内心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在问,可惜没有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最终他放弃了挣扎,像是一个无主的游魂一样,就这么晃荡着。 忽然他感觉头上一阵疼痛,钻心似的疼痛,但又没有办法制止,只能蹲在那里,抱着头咬着牙强忍。也正在这时,像是在虚空中一一个声音幽幽传来,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撞击在他的心灵深处。 那声音道: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上下相顾,神色相依;蓄意玄关,降伏思虑;内外无物,心神净明。 他赶紧盘腿坐下,将真气凝聚在气海,同时让自己的脑海中登时一片清明。那声音像是正指引着自己体内的真气在全身四处游走,看似杂乱但是有序有章法。真气贯穿全身,像是将全身的经脉重新进行了一次梳理,这种感觉,异常地舒适。就这样,席祯沉浸在这种舒适当中,也忘却了时间在流逝。 待席祯幽幽醒来,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他感觉自己精神状态非常地好。体内真气也清明了许多,尝试着吐纳,发现真气更纯净了。他很惊喜这个发现,虽然倒下之时他感觉自己浑身沉重乏力,但是现在,以往的状态都回来了。 天色透亮,席祯努力地回忆了昏睡前的种种,突然警觉,联想到自己在幻象中的经历,他使劲儿推开了门。柳儒正在和钱掌柜一起为柳家五兄弟进行推拿疗伤,见到席祯开门,满脸惊讶转而惊喜。 柳儒上前一步道:“兄弟醒了?感觉如何?” 席祯看着柳儒憔悴的脸,满脸歉意地说道:“七哥,真是抱歉,为了我的事情,让诸位大哥们承受伤害,我……” 柳儒一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兄弟这话如何说来?来这里是我们兄弟一起自愿来的,你又何必再自责呢?大丈夫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再说我伤也没好,多亏了钱掌柜啊!” 席祯走过,来到钱掌柜身边,钱掌柜刚给柳桥推宫过血完毕。席祯拱手道:“钱掌柜,多谢钱掌柜为柳家兄弟疗伤,你我二人两个月之间的约定,请钱掌柜放心,两个月后我会在这里恭候钱先生大驾。不管有没有查出令兄真相,席某都会给钱掌柜一个交代。” 钱掌柜拭去额头的汗珠子,脸上又恢复了他标志性的笑容说道:“两个月后,若阁下没有查出真相,那请问又当如何给我一个交代呢?” “若没有查出,那钱掌柜就当席某是杀人凶手,任凭处置,在下毫无怨言。”席祯很是斩钉截铁地说道。 钱掌柜若有所思点头道:“如此,那样便是最好了,那我钱某人就变成了一个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的人了,是吗?若果然如此,我钱某人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席祯没有说话,心中却是被惊到了,但是也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那琴声还有那歌声,太熟悉了。 钱掌柜低叹一声,指着柳家众兄弟道:“河南柳家寨,柳家兄弟果然是光明磊落,义薄云天。钱某人天天混迹于生意场,红尘累牍,若非今日,我早就忘了何为恩义了。席少侠既然并非凶手,又何必要强加于自己头上呢?背负这么多,人生太累了。此间事了,钱某想恳求少侠一件事,不知道少侠肯应允否?” 席祯心中一阵感动,他并不讨厌钱掌柜,反而经过几次交谈,他觉得钱掌柜是个汉子,说一不二的汉子。见钱掌柜有求于自己,席祯连忙说道:“钱掌柜但有吩咐,只要是在下力所能及,定当尽全力,只是万万不敢当这个求字,钱掌柜但请讲。” 钱掌柜瞬间收敛笑容,严肃道:“少侠常于江湖行走,他日若得知我兄长凶手之事,还烦求少侠能遣书信至庐山隐雾庄,在下感激不尽。他日少侠若经过庐山,还请庄中一叙。” 席祯满口答应,并承诺无论如何也会查清这件事情,不但为钱掌柜,也为了给他自己一个清白。正说间,裴凤端来一大锅粥,高声说道:“粥来了,大家都辛苦了,都重伤初愈,粥是大家都适合吃的东西了,这粥里还有道长给我的药材呢,说是对大家的身体都好的东西。” 见到席祯,裴凤初时惊讶,转而惊喜最后又变得羞赧不安起来,连端着的锅都险些掉在地上。席祯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连忙一步小跑过去扶着裴凤柔声问道:“道长呢?” 裴凤有点不知所措,将一锅粥放在桌上,用手理了理因熬粥而蓬乱的头发轻声说道:“道长,道长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他见你们大家都睡着了,便走了,走得时候要我转告你,要你多研习《静心诀》。”说完便掉头就走,与捧着碗筷而来的裴云差点撞了个满怀。 席祯不知道裴凤为什么会突然变了一样,总是觉得现在的裴凤跟以往的裴凤有点不一样,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这时正好柳家诸位兄弟吐纳醒来,柳桥吸着鼻子闻了闻,高兴地说道:“好香啊,闻到这香味儿,才知道肚子饿了呀!”见到席祯又忙说道:“哟,兄弟也醒了?没什么大碍吧!”同时又朝着钱掌柜拱手道谢:“多谢钱掌柜为我兄弟推宫过血,钱掌柜功力深厚,我等十足的羡慕啊!” 钱掌柜寒暄过后,也高声嚷道肚子饿了,裴云也是二话不说,不停地往碗里盛粥,招呼大家吃饭。 席祯没有胃口,只身来到观前,望着眼前的这篇空地。这片空地已经打扫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连血迹都像是流进土壤里,连味儿都闻不到。山上的风也卷走了昨日的战斗气息,这里变得出奇的安静。席祯望着这片空地,叹了一口气,心中却是波澜壮阔起伏不定:打打杀杀到底是为了什么?生命在名利面前,真的如此不值一提么?如果是这样,那人生而在世,又图个什么?他想起了元稹的那一句“诚知此恨人人有”。是的,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就是生死,那死之后呢?有人遗臭万年,有人流芳百世。但是遗臭万年的人就没做过好事儿流芳千古的人就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吗?人又为什么要有正邪之分?难道不能和睦相处吗? 想了许久,没有想到答案,这时裴凤不声不响地来到席祯的身边,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席祯怔怔出神。 第一百零五章 闲步 昨日飞花刀剑鸣,今朝鸟语雾云听。灵珠入土悄声去,休语,作别晨炊各自行。 言喻江湖蒿里过,谁和,哀歌痛后树功名。延延白骨今何在,天外,铁马冰河几处听? 席祯想着昨日的大战,数百人浩浩荡荡,那些逝去的人,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么?或许他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想着想着,一阙《定风波》便吟哦出来。 “你说,他们真的是为了正义吗?”裴凤幽幽问道。 席祯转头,看着裴凤,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他不敢面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摇摇头说道:“我不怪他们,他们为了自己的亲友前来找我报仇,那是理所当然。只是有些人是最可悲的,他们并没有亲友被杀,而是被人撺掇着前来。有的甚至为此丢掉了姓名或者断手断脚,他们才是最可悲的,最是稀里糊涂的。而我,更是稀里糊涂,更是可悲。我莫名其妙背上了大魔头的罪名,整个江湖都要讨伐我。我更加不知道往后该怎么面对他们,如果他们对我举起了刀,那我是不是也要同时扬起剑?若如此,那我岂不是和他们一样?” 裴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远方。席祯又幽幽说道:“我自以为自己可以仗剑江湖,潇洒过完余生。可是我现在连我自己都不敢面对,我怕,我非常地害怕,我害怕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那黑暗能感觉很痛。所以,我现在很痛苦,痛苦到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还有---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裴凤又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但是一旦他说出来,这又和平日里的猜想不同,这又如何不让裴凤肝肠寸断,柔肠百结?但是她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似乎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子一样,一旦用力,只会让自己两手空空。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等到真如天清道长说的缘分一到,或许又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说。 裴凤强忍着内心,扬起笑脸望着席祯柔声说道:“别想这么多了,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总会走。你昏睡了一夜,去喝点粥吧,喝完粥,好好休养几天。这里山林毓秀,灵气十足,我想休养定能事半功倍。还有柳家兄弟,你不能冷了他们呀,去吧,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想再多,也都于事无补。” 席祯觉得裴凤也许听懂了他的话,也许明白了将来,听到裴凤这么说,长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便转身回观内去了。只是他没有看到的是,裴凤的笑脸笑着笑着僵硬了,笑着笑着有两行清泪滑落了下来。 三清观外的清晨,鸟语花香,溪水涓涓流过,水中不时地跃出一两条逆流的鱼儿来。溪水最终流入观前的那一口大池塘中,大池塘里,田田莲叶,刚抽出水面的荷花花苞,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摆,仿佛在告诉世人莫来打扰这清净之地。 席祯和裴云并肩走在小道上,任凭草叶上的露水沾湿了鞋子和衣角。经过几天的调养,裴云已经恢复常态;柳家兄弟也在恢复后都走了,现在偌大的三清观中,只有裴云裴凤和席祯三人。在这三清山的顶端,三清观沐浴着日月精华,将世间所有的柔情,都容纳其中。三人像是其乐融融的一个家庭,在这里过上了几天与世无争,安静宁静的生活。他们远离了江湖,远离了厮杀,也远离了尔虞我诈,有的只是亲人间的相互关怀。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远离了尘世,远离了江湖。我倒是真的希望能住在这里,不管外面天翻地覆,在属于自己的这片小小的天空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席祯望着荷叶田田,一股向往之意油然而起。 裴云点点头,深深地呼吸了这山间灵气说道:“是的,这里是个世外桃源,不过师叔,请恕我直言。恐怕你短时期内还真的做不到,现在背负在我们身上的事情有很多,我们必须去完成。” 席祯转过头,认认真真地盯着裴云说道:“不,你这话表达是有错误的,确切来说,是有太多事背负在我身上,而不是我们身上。我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我,就是我,不包括你和凤儿,明白吗?” 裴云耸耸肩说道:“当然,你是师叔,你说的都对。我是个晚辈,按理说是不能够质疑师叔说的话的。不过---”裴云故意拖长了声调,发现席祯依然看着自己,便放低了语调说道:“不过,如果我们是平辈儿,我想有些事我就可以说,也敢说了。” 席祯佯装怒道:“好啊,看来你是拿着话堵在我前面,专等我了。好吧,也罢,今日姑且没有师叔师侄,我们就当做是推心置腹的朋友,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我听着呢!” 裴云像是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一样舒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我想,你所担心的并不是我,是妹妹。你想要赶走的也不是我,是妹妹。因为你到现在为止一直都很困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和你自己。有些事情,世俗的眼光,也不得不让你认真的去面对,所以,你的潇洒只有你自己的内心最清楚。” 看到席祯赞许地目光,裴云立马又说道:“我是她哥哥,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儿,她也从来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其实我们兄妹俩都一样。但是当她面对你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很大的不一样,她变了,变得有些畏缩不前,变得不敢去表达。于是她只有默默地去做,去做一些原本她根本就不会做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站在晚辈的角度,你是一个不错的师叔,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站在她的角度,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好男人,甚至可以说是懦夫。” “什么?”席祯没有想到裴云会这么跟他说,但是他却一时也想不到别的话来反驳。 裴云剑眉一挑,反问道:“难道不是吗?你连自己的内心都不敢直视,难道不是懦夫?因为关晴和俞英,你就把自己放纵起来,浪荡江湖。你以为可以通过蒙蔽自己的内心来达到伤害自己的目的,但是她们呢?她们依然没有在你的身边,最终痛苦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那可怜的妹妹。缘分这个东西很难说,有时候就一瞬间,我只希望你做回以前的你。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不要用他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那样你伤害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爱你的人。” 席祯饶有兴致地看着裴云滔滔不绝,脸上不可捉摸的一阵阴笑闪过,却被裴云捕捉到。裴云赶紧停住口,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委屈似的说道:“干嘛,是你说的不论辈分,要我畅所欲言的,怎么,你要反悔?” 席祯一脸坏笑说道:“你觉得你离我几步远,就安全了吗?” 裴云挺着胸,理直气壮说道:“怎么?我知道不安全,但是……我打不过你,也不敢跟你打,但是如果为了这件事你要是打我,自然而然会有人教训你的。” 席祯看着近乎半耍无赖的裴云,也几乎是哭笑不得说道:“好了,不打,你就直说吧,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裴云这才走近前,但是依然昂着头说道:“是师祖要我说给你听的,我是将师祖的原话说给你听的,你要是敢为这事打我,自然会有师祖找你。” 席祯这才恍然若悟,轻叹一声,喝裴云道:“行了行了,别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可告诉你,今儿这番话你要是敢传出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走吧,回去吧,凤儿该做好了饭了,我们该回去吃饭了。” 走了几步,才发现裴云没有跟上来,正兀自盯着池塘发呆。席祯轻身走过,顺着裴云的目光看见池塘里几条又肥又大的鱼,正围着荷叶吐着鱼泡泡。再看看裴云,两眼放光,还隐约咽着口水。 席祯哑然失笑道:“走吧,回家吧,你难道要在三清观杀生么?” 看着裴云依依不舍的眼光和难以挪动的步伐,席祯摇摇头,一阵苦笑,再也没有管他,独自回了观中。 第一百零六章 托镖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裴云一边啃着手中的鱼,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响,一边满嘴是油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他丝毫也没有看到裴凤和席祯两个人两双嫌弃地眼神,或者说他知道,装作不知道罢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三清像前忏悔,有人在观中杀生,污染了这一方清净。”席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裴云,嘴里也不忘打趣这个可爱的师侄。 裴凤抿嘴一笑,这一笑,笑得是若荷花含苞待放、若百花仙子羞落凡尘、又像西子捧心般,足可以颠倒众生。 席祯假装没有看见,倒是裴云,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说道:“哪有,我是在观外面捕抓的鱼,也是在山间烤熟的,只是在观内吃而已。师叔你和妹妹都不吃,那就只有我吃了。” 席祯顿时哑然失笑,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的师侄有如此可爱之处,或许也是自己这个做师叔的没有做到位,都很少去看自己身边的人的闪光点。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席祯轻咳一声道:“凤儿,这回我们……” 话才刚刚开始说,裴云嘟囔了一声说道:“唉!为了免于三清的责罚,我看我还是不要道观内吃了,还是去外面吃去吧。”说完,便拎着手中的鱼,一边啃一边往观外走去。 谁都清楚裴云为什么这么做,但是都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席祯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地手足无措,只是一个劲儿用手中的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粥。只不过,裴凤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是一个劲儿低着头,通红的脸把耳朵也染红了。 “凤儿,其实我很想跟你说,我……” “我知道,”席祯的话才说到一半,裴凤连忙抬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凝视着席祯说道:“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还是你的师侄。”说着,声音竟然颤抖了起来。 席祯欲言又止,心里却是十分地震撼,又十分地羞愧。这时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看到了裴凤坚定地眼神,所有的话都往肚子里咽下去了。 “那好”席祯放下碗筷,看着裴凤收拾桌面的忙碌的声影说道:“那一会儿我们就下山去吧。据说镇东镖局在全国都有分号,饶州城毗邻鄱阳湖和长江水陆两运道口,应该会有他们的分号。我们前去找找,顺便找镇东镖局托一份镖。” “托镖?” “对,托镖。” 热闹的古县渡码头,人头攒动,客商往来如织,吆喝声此起彼伏。正对着通衢码头,一幢高大的建筑屹立在路边,像是睁大着眼睛和嘴,面对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建筑的大门上赫然悬挂着“镇东镖局”的招牌,大门的两边,各自站立者一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含着珠子栩栩如生。大门的左边,高约三丈的旗杆上,大大的“镖”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门前,左右各自站着两个短打装扮的壮汉,扎着头巾,前面两人每人腰挎一柄单刀。后面两人每人身背双刀,像是门神般威风凛凛。 三个打扮精致的少年,径直往大门口闯去。守门的大汉见三个富家公子窗门,单刀同时唰地拔出,相交拦在大门前。 左侧的少年摇着扇子,眼神瞟了一眼大汉,摇着头对中间的少年说道:“大哥,我看这镇东镖局果然威风不比寻常,大门口也甚是气派,只是少了一样东西,倒是美中不足啊!” 右侧少年露出一阵哂笑问道:“三弟,你可说说,这大门口少了啥?” 左侧少年望着大门两侧,来回瞄了一回,轻挑挑地说道:“按理说这镇东镖局大门也不缺啥,有狗有链子,就缺一幅对子。不如我抛砖引玉出个上联儿,大哥二哥来个下联儿?” 中间那少年笑道:“三弟有如此雅兴,大哥自然奉陪,但是不知三弟上联何出?” 几个看门的大汉面无表情,在他们眼里,这三个人像是游玩的公子哥儿,不像是和走镖有关。这但凡行走江湖之人,遇人首先看外表,基本确定对方是做什么的。这三个少年,个个俊朗无比,又细皮嫩肉,不像是江湖中人。镇东镖局所接的镖,要么就是江湖中的财物,要么就是官家,要么就是巨贾。这三人既不像是江湖中人,也不像是官家府中的管家,更不像是巨贾。因而大汉们把他三人拦在门外,不肯入内。 左边那少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上联嘛,曰:琴瑟共舞,四大王偏少一轮水。”大汉不知这上联之意,中间被唤作大哥的少年却是早就明白此间意思,微微一笑道:“三弟这上联可有意思了,这四个王加一轮水,却是四个汪啊!”随后这少年又问向其中一大汉说道:“这四个汪,该怎么读?” 那大汉虽然不怎么识字,但来人都说出来了,难免一阵鄙夷道:“那不就是汪汪汪汪么?”大汉一说出来,其余三个大汉噗呲一声,但是最后好歹忍住了没有笑出来。那大汉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勃然大怒道:“哪里来的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到这里含沙射影放肆起来了,赶快走,否则别怪大爷我不客气了!”边说着,边做出作势要打人的姿势。 三个人连忙一边躲一边放肆地笑,被唤作大哥的少年甚至笑得上气不接下去地说道:“叫的真好,三弟你看我的,看我怎么对你的下联儿,你听好了:魑魅相斗,两边鬼须加六柄刀。” 被唤作三弟的少年略一沉思,立马大笑道:“大哥对得巧,对得妙,这两边鬼加六柄刀,不正是鬽么?话说何为鬽?那不正是山中鬼怪么?” 这话一出,那四个大汉,连忙将刀放下,竟然找来一块石子,在地上比划起来。但是这几个粗枝大叶的汉子,哪里知道这鬽字怎么写?其中一少年连忙走到四人中间,抢过石子,在地上写出“鬽”字儿说道:“这便是鬽了,山中鬼怪,不过巧的很啊,你们四个人分作两排,恰巧总共六柄刀,这真是巧得很啊!” 这来来往往通衢码头,门口瞬间便聚集了诸多围观者,有些识字儿的将这几个字写出来,顿时人群中也是一阵哄笑。那三个少年更是笑得前后仰合,不亦乐乎。那四人相互看了半天,方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四人脸色顿时一阵通红,黑着脸凶神恶煞般喝道:“几个不知死活的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到此处撒野,你们这是找死。” 镇东镖局威风在外,在江湖上在官面上都颇有声威,因此镖局的镖师们也费横跋扈惯了。今见到这三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少年敢如此调侃,心中自然是十分的恼怒,巴不得要把这三人擒住,狠狠地给个教训,以报羞辱之仇。因此,四个人便从四个角度往三人扑来。三人慌忙一阵惊恐,连忙慌也似的跑了起来,这四人追,三人绕着狮子跑,好不热闹。 四人追了一阵,连这三人的衣角都没碰着,不禁更加恼怒起来。四人一发狠,再次从四个方向,往三人狠狠扑去,这番要是被抓住,非要被打个皮开肉绽不可。围观的人们也不禁为这三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捏了一把汗,哪知四人快要扑到三人之时,三人也不知使用了什么法术,忽而跳到人群之中去了。四人猝不及防,早已收不住,只能各自惊叫,四人头就这样碰在一起,跌倒地上。 人群中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四个人兀自无辜的摸着头,眼冒金星地张望,企图从人群中找出那三个人来。正在场面混乱不堪之际,屋内走出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这中年汉子可真是生得魁梧,走路虎虎生风,双臂摆动孔武有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含着精光。 众人见汉子出来,当场鸦雀无声,汉子朝四人一声怒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成何体统?” 那四人正欲争辩,人群中一声戏谑之声传来:“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刘总镖头出名了,架子也就大了。镇东镖局果然也开始店大欺客,果真是待客之道啊!” 围观人群感觉气氛不对,慌忙一溜烟跑光了,只剩下三个少年站在原处,冷冷地看着地上四人,一阵冷笑。 那四人一间这三个少年,气不打一处来,正要起身,那汉子伸手虚按住四人,虎步来到三人眼前沉声喝到:“三位小哥,不知镇东镖局与足下是有什么仇怨,三位既然上门了,何不留下名号?” 适才出上联的少年没有回答汉子的话,只是看着另一少年说道:“大哥二哥,我早就说了,镇东镖局家大业大,不会在乎我们这点小生意,你看果不其然,还没进门就被是条狗追着咬。我看我们这趟算是白来了,不如回去吧。”说完便作势要走。 那汉子见这三人二话不说就要走,虽是心中恼火,但也强压着怒火,拦住三人平静地说道:“三位既来之则安之,要走又是何意?若我镇东镖局有什么得罪三位的地方,还请三位说清楚。”汉子本欲强留,又见这三人气度不凡,想是哪位官家的公子,因此也不敢用强。 那唤作大哥的少年连忙拉住另外两人,笑着说道:“二位贤弟不必如此,我看镇东镖局也是很有诚意的,连总镖头都出来了,想必我们所托之物,定能无虞。” 汉子见这三人不像是前来寻仇闹事的,倒像真的是前来托镖的,连忙满脸堆笑说道:“这位公子说的极是,我镇东镖局江湖行走十数载,道上朋友还多给点面子。客官要是有重物相托,来我镇东镖局定是不错的,三位即来,何不厅内叙话?”便作势邀请三人入厅。 三人随着汉子之后而行,路过那四个汉子之时,汉子怒道:“还不快退下去,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在这里丢人现眼。”说完又满脸堆笑地引着三人往前厅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杏子林 四人来到前厅,分宾主坐下,待小厮上茶毕,那汉子堆笑拱手道:“在下刘不思,镇东镖局总镖头,今日有缘,恰好行镖来到饶州分局,就遇上三位公子。不知三位公子如何称呼?” 少年连忙介绍道:“在下苏季,这位是我二哥苏仲,这位是我大哥苏元。”刘不思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筛,脑海中并没有想到这附近有什么姓苏的官家和巨商,莫不是这三人是来消遣的?但是以镇东镖局在江湖上的名望,应该也没有谁敢来消遣,而且看这三人气度不凡,不像是那种人。不过好在是久经江湖的老手,毕竟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刘不思不动声色,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 苏元见状,也了无兴趣,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放到桌子上,同时又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推到刘不思的眼前说道:“来镇东镖局自然是前来托镖,今日有劳刘总镖头,将此物五日之内送至京城,详情地址,三弟一会儿写给刘总镖头。这一千两是定金,货到之后,另有重酬。”随后又掏出两锭十两的金子放到桌上说道:“这是刘总镖头的一路茶水费用,我想刘总镖头不会拒我的镖吧!” 刘不思见这位叫苏元的公子出手大方,心中便不再怀疑,只是看着这个小小的锦盒心中犯了嘀咕:不知道这这锦盒中是何物,竟然可以让客人付出这么多的酬资,这小小的锦盒,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也只是心中嘀咕,按照镖行行规,这些事情是不可打听,更不可以偷窥的。刘不思依然不显山不露水,吩咐账房等做好镖票,同时承诺会亲自走这一趟镖。 得知刘不思将亲自押镖,苏元连忙叫苏季将这趟镖接镖之人写在纸上,同时刘不思也唤账房将镖据立好。这生意眼看着就要做成,苏元端着茶杯与刘不思相互寒暄吹捧几句之后,又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趟镖有刘总镖头亲自押镖,在下心中自然就有数了,只是在商言商,我们还是提前说明的好。” 刘不思见生意成,自然也是满口应承道:“苏公子还有吩咐,但说无妨,刘某定当尽全力。” 苏元摇头说道:“想必刘总镖头心中也犯嘀咕,这小小锦盒之中究竟是何物,能让在下花如此心思?在下只能说,这锦盒关系到数十人身家性命之所系,不得不谨慎耳。既然刘总镖头亲自押送,想来这趟镖肯定顺利,只是,若万一失了镖或者中途有意外延迟,那到时候就不要怪在下了。”说完手上轻轻一捏,竟然将茶杯捏的粉碎。 苏元继续道:“倘若真有那个时候,镇东镖局以后就别开了,在下等告辞。”说完竟然也不管刘不思,带着两个弟弟转头便出镖局门而去。刘不思纵然不悦,但此时三人竟已走远,无奈也只得望着桌上粉碎的茶杯出神。 刘不思想到这苏公子露这一手,额头不禁冷汗冒出来:这苏公子年纪轻轻,指力以及内力如此罕见,为何不亲自护送这锦盒?这三个少年,竟然敢扬言镇东镖局不要再开了,江湖上姓苏的成名者几乎没有人,镖又送往京城,莫非是京城官宦家的公子?定是如此了,否则何人敢扬言不让镇东镖局开不下去?想来也真是有点后悔接这趟镖太快了,只是如今悔也无用,只得尽心尽力做好差事。若此趟顺利,或许能结交京城贵胄也说不定,如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倒也是一桩美事。 想到这里,刘不思连忙安排好镖局之事,同时又劲装收拾好锦盒,放至最贴心处好好安放,又置一包裹,作为行囊状,只待用过饭便急急往京城而去。刘不思倒是很在意这趟镖,又担心人多嘴杂反而不安全,刘不思一个镖师都没带,内着劲装,外穿平常衣物,做一般游人状。待一切准备停当,刘不思独自骑上快马,从镖局后门而出。马儿在刘不思的鞭下,扬起四蹄,撒着欢儿地绝尘而去。 为了护镖安全,刘不思接连两日,餐风宿露,连稍微人多一点的客栈都不投宿,只是一个劲儿催着马儿狂奔。本来刘不思可以选择水路而走,这水路到京城,又是顺水,五日内到京城倒是问题不大。只是刘不思总是觉得走水路不踏实,最终还是决定走陆路。 随着两天的狂奔,刘不思也是人困马乏,行至一片杏子林之时便再也奔波不下去了。更兼这两日一路之上,刘不思并未发现可疑之人,即使是人不累,马儿也需要休息了。刘不思并没有放松警惕,之时裹着披风,依靠在一株大杏树下打盹儿,让马儿就近吃些青草。 也许的确是太累了,刘不思才靠在树上,不一会儿就迷糊起来。忽而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得有人声纵过,慌忙惊醒,手中扣了一把铁蒺藜警觉四处张望。半天未见动静,又不免自嘲道:“自接了这趟镖,精神实在是太紧张了,许是风声也能听作是人声。想来‘八公山上草木皆兵’定是如今我这等模样。”自嘲完,还摇摇头笑了一声,依旧靠在树上打盹。 然而不多时,又一阵风声传过,刘不思才确定刚才不是风声,而是真的有人经过,而且来人似乎不怀好意。出于职业的警觉性,刘不思伸手摸了摸身上,发现锦盒还在,长舒了一口气。不过看来这休息是不成了,便缓缓起身,寻找马儿欲走,却发现马儿已不知踪影。刘不思心下慌然,面上却自镇定高声道:“在下镇东镖局刘不思,途径贵宝地,未及拜访,实在是我的罪过。既然朋友问罪与此,还请朋友现身一见,在下定当当面赔罪。” 许久见未有人回应,刘不思更加确信有人不怀好意,手上连忙扣了一把铁蒺藜,紧张地四处张望。刘不思是个使暗器的高手,因此腕力和掌力都惊人地高,一般使暗器的人,感知力惊人。但是刘不思此时明明知道此人就在附近,但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气息,因此,刘不思开始有点慌了。 刘不思再次提高声调说道:“不知道是何方高人,还请现身一见,也好让在下能当面赔罪。” 忽然,一道白影闪过,刘不思见着白影,但是没有将暗器发出去,因为他很想知道来者是什么人,打了什么主意。 白影一落地,才发现是个蒙着脸的年轻人,只见这年轻人指着刘不思老气横秋地说道:“我关你什么留不留死不死的,你进了我家的杏子林,还偷吃了我家杏儿,你就得赔我。”这蒙面少年虽然装着老气横秋的样子,但是声音却是清脆悦耳,像极了一个小娃娃。 刘不思何等聪明,一眼就看穿了这人的年龄,但是当这人说留不留死不死的时候,心中却是非常恼火,不住暗骂道:“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没家教,忒没有礼貌了。”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是笑脸相迎道:“不知是谁家的小哥,在下也不知这是谁家的杏子林,只是无意间闯入,还请不要怪罪,在下立刻出去便是了,还请小哥将在下坐骑赐还,在下感激不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在下改定定去府上谢罪。”但凡走镖的人,都是靠着广交江湖朋友才能保得自己一路平安,因此走镖之人,一般人缘极好,为人处世也圆滑。 哪知这蒙面少年得理不饶人,指着刘不思就说:“改日赔罪就算了,就现在赔罪吧,你那匹马儿挺漂亮的,就当做是赔罪之礼吧,本少爷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走吧!” 刘不思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此等言语侮辱,更何况这镇东镖局谁人不知?谁人不给三分薄面?说赔罪,那也只是江湖上一种自谦的说法,各自给个台阶下的方法而已。而眼前这小子乳臭未干,竟然如此无礼。刘不思不由得勃然大怒,沉声道:“走江湖之人,多给个方便给点面子,你这不知是谁家的娃娃,安敢如此无礼,今日刘某倒要看看,是谁这么不知好歹。” 说完便身子一沉,双手变爪,迅速向蒙面少年抓去。那少年轻功甚是了得,一闪身便闪过刘不思双爪。刘不思双爪落空,不由得一愣,没想到对方能闪过自己的双爪,他自信在自己双爪下能逃生的人不多,虽然自己有些轻敌,但对手就这么轻身闪过也的确是让他大吃一惊。 蒙面少年一边闪身躲避还一边嘴里嚷嚷道:“这世界还得了?无礼犯错在先还想以大欺小,镇东镖局真可以啊。本少爷发怒了,如今可不是一匹马儿能解决得了的了,我定与你纠缠到底。” 刘不思老脸一红,气血往上一涌,手上不再大意,一招一招开始步步紧逼。 第一百零八章 劫镖 蒙面少年似乎也并不想跟刘不思打,只是一味逃避,绕着杏树左兜右转,身形像是蝴蝶在乱花丛中传扬一样,当真是好看。刘不思登时被这优美的身法给迷住了,不由得停了下来。二人就这么追追打打又追追停停,就像是小孩子捉迷藏一样折腾了半个时辰。刘不思想要发暗器,但是少年身法又太快,于是干脆纵身去追。轻功是刘不思的死穴,如此下来便气喘吁吁,不停地说道:“你跑什么跑,停下来,和本大爷对上几掌,要让我抓到你,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那少年一阵咯咯咯的笑道:“我说死不死,我才没那么傻让你抓住呢。今儿你要是抓住了我,我就将马儿还给你。不过我看你像是赶路的人,与我这纠缠,就不怕耽误你行程么?” 刘不思猛然惊醒,这万一要是累了行程,不能及时把镖送到接镖人手中,那岂不误了大事?想到这里,刘不思觉得还是镖重要,于是划了一道圈,停在圈外气喘吁吁地说道:“今天本大爷不与你这小兔崽子纠缠,你快将我马儿还给我,要不然,别怪老子动杀心了。”说完,暗地里扣一把铁蒺藜在手,刘不思要动真格儿的了。 少年见此不敢大意,连忙一个纵身,跳到一株杏树之上,隐隐约约又用树干挡住自己。刘不思大恼,一步抢过去,手中铁蒺藜就要出手。哪知这少年突然手中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而且这宝剑竟然就贴着刘不思左右,甩也甩不开。刘不思暗器适合远距离进攻,少年似乎忌惮他的暗器,只得仗剑贴身。如此一来,刘不思也不得不展示铁爪的功力与之周旋。 无奈的是,适才一番追逐,刘不思早已心浮气躁,更兼体力和真气已经消耗大半,因此不多时,刘不思便处于下风。几个回合一过,刘不思开始慢慢处于下风,只得不停招架。这时候刘不思开始后悔了,他后悔没有带镖师前来,也后悔不该在这里纠缠。然而后悔总是没用的,刘不思脚步一乱,就被少年瞅了个正着,一招风卷残云将刘不思踢翻,同时宝剑剑尖就离刘不思面门一寸之处停了下来。 刘不思暗道一声天意,闭着眼睛就等着宝剑刺下来。谁知那少年又一变,看着刘不思鼓起的心口说道:“我不爱杀人,家里人也不喜欢我杀人,不过,得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宝贝。”说完伸手一探,将刘不思怀中锦盒一把拿了出来。少年见锦盒,两眼放光说道:“这么漂亮的东西,我喜欢,马儿我也不要了,你走吧。”说完纵身一跃,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刘不思讨得一条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在镖行是混不下去了,镇东镖局恐怕真的要惹祸关门了。 不表这刘不思如何,且说那少年,三转两转转到一僻静处,来到两个人面前摘下面罩,这不正是化名苏季的裴凤么?大哥便是席祯,苏仲便是裴云。 裴凤扬了扬手中锦盒,得意的说道:“你们看,到手了。” 席祯接过锦盒,开心得不得了问道:“怎么样?没让他看出破绽来吧。” 裴凤笑着摇了摇头,裴云赶紧问道:“大哥……不,师叔,咱们直接把他抓过来不久行了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呢?就那刘不思,比他哥哥也强不到哪里去,二十招之内我定能手到擒来。” 席祯没有回答,只是神秘的冲着二人说道:“你们可知道这锦盒中装有什么?”迎着两个人好奇的目光,席祯打开锦盒,将一个空空如也的盒子给二人看罢说道:“什么都没有,你呀,不能只靠力气,有时候是要靠脑子的,以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说完,双手揽着二人肩膀戏谑道:“走吧,二弟三弟,我们暂且先游玩个几天,然后再会镇东镖局兴师问罪去吧。” 三人欢快地迈着步子而去,看背影,像极了三兄弟。 且说陆抒文自三清山回到浮梁,计算了这么久的计划化为了泡影,不论是陆抒文还是邱烈或者是姚广孝,都情绪十分低落。一进庄院,便瞧见一个肥胖的身影坐在大厅正中的桌子上,大口大口喝着酒吃着肉,身边的庄仆消失唯唯诺诺伺候在一旁,还满脸堆着笑。 姚广孝和邱烈见此人,一阵心慌,正要开口说话。谁知道陆抒文一见来人并不相识,而今却在自己庄中旁若无人大快朵颐,被压抑几日的心情瞬间爆发,连忙喝问道:“什么人,在我这庄中撒野?” 庄仆正待解释,但是见陆抒文怒不可遏,不想惹主子生起,便慌忙跑到一边去了。倒是来人,正是贺雄,满嘴油光嘴滑地打量着陆抒文,然后哈的一声笑出声来。贺雄围着陆抒文转了两圈哈哈笑道:“我说陆老鬼,这才多久不见啊,到这里称大王来了?你到底是不是陆老鬼啊。”说着竟然伸手去揭陆抒文的帽子,陆抒文猝不及防,想阻挡却来不及了。 贺雄见陆抒文满头头发,又捂着嘴跳着笑起来说道:“这,陆老鬼,这才多久啊,头发都长真么漂亮了,前几个月在宁波城外,你头发都还没长起来呢,怎么这么快就长起来了。快说,你是不是又练了什么采阴补阳之术啊?看来你真是死心不改啊,当初我就真不应该拔你头发,就应该把你阉了。” 陆抒文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羞辱,哪里还能忍得住,心头无名火登时便火冒三丈,大声喝道:“哪里来的疯子,竟然到这里撒野,真当我好欺负么?” 贺雄乐了,搂着姚广孝和邱烈一直在笑,邱烈和姚广孝在贺雄双臂之下,也只是尴尬地随着笑。贺雄笑道:“他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哈哈,他居然不认识我。你俩说说看,他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啊?是不是怕我又修理他啊。” 陆抒文再也忍不住了,他暴怒地挥动着双掌,拼尽全力双掌平推就朝贺雄打去。贺雄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而且还敢朝他出手,心想要好好玩一玩,便漫不经心随手挥出一掌。三章相交,贺雄被震退好几步才稳住步伐,脸上现出震惊的颜色。 也好在是陆抒文刚受伤,内力还没恢复,贺雄也只是想玩玩,没有出全力,要不然就这一掌,就足以送贺雄下地狱了。贺雄很震惊,很是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手掌,嘴里哇哇怪叫道:“哎呀呀,陆老鬼,什么时候练就的本事啊,不错嘛。这几个月不见,功力神速啊,你肯定是有什么奇遇了,来来来,告诉我什么奇遇,或者我们再对上几掌如何?” 陆抒文心中也是一惊,他没想到自己拼尽全力这一掌,而对方轻描淡写回应,居然只能把对方逼退几步。虽然自己受了伤,但是也不至于到手无缚鸡之力,他也相信,刚才那一掌,可以轻松击毙江湖上一般的二流高手。 此时自己已然力竭,而对手却意兴阑珊,似乎还想继续拼下去。姚广孝和邱烈也看出情况有点不妥,连忙笑着说道:“贺大侠不知此来有何贵干啊?” 贺雄白了二人一眼,兀自走到陆抒文的身边,陆抒文欲怒不得,只能瞪着眼睛望着贺雄呼呼出气。姚广孝忙上前说道:“陆大侠,这位就是江湖鼎鼎大名的震三山贺雄贺大侠。”陆抒文一听是贺雄,心中才释然,如此输在他掌下,也不冤,但是若自己不是因为受伤,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贺雄端详了陆抒文半天,心中也一直在犯嘀咕,这明明就是一个人,为什么才这么一点点时间,就变化这么大?他想到了韩三童说的话,难道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也许真的不是同一人,那个陆抒文见到自己就惧怕,而这个陆抒文似乎并不认识我,唉!当真是头疼啊! 想了半天,贺雄一摆手说道:“哎呀,算了,搞得老子一点心情都没有了。这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我懒得掺和你们的破鸟事,走了。” 姚广孝和邱烈舒了一口气,正想着终于把这瘟神送走了。谁知贺雄刚走到门边又折返回来。“你们最近都干什么去了?江湖上传说你们搞了个什么正义盟,要去三清观抓人,是不是真的?” 姚广孝摊着双手说道:“贺大侠,你看,我们都这样子了,还能去抓谁?还能做什么?” 贺雄若有所思,觉得姚广孝说的有道理,哼着调儿出庄而去。 第一百零九章 接镖 这几日,对于刘不思来说,那就是度如如年。回到镇东镖局之后,刘不思想过去寻找苏家三兄弟,但是遍访饶州,都没有找到这苏家三兄弟。刘不思没有办法,只得待在镇东镖局,谢绝见客,一边想着该如何解决此事,一边想着该如何面对苏家兄弟。这常日里的唉声叹气,谁都不敢过问。 这一日,刘不思正唉声叹气借酒浇愁,忽然镖局门外人声鼎沸,甚是热闹。刘不思本就已经烦透到顶,再听得人声嘈杂,愤而离席借着酒劲要去看个究竟,苏家兄弟打上门之事犹如昨日,叫他如何不烦躁。 一开镇东镖局大门,刘不思惊得酒醒了一大半:只见苏家三兄弟领着一群唢呐班子,抬着一块大大的匾额,匾额上写着“神行太保”是个鎏金大字。一群人是又吹又闹,还燃放鞭炮,好不热闹。 刘不思却是冷汗一下子从后脊背直冲脑门,心中暗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脸上却是羞愧地一红,连忙陪着苦笑相迎。苏家三兄弟更是一边吩咐从人将匾额挂起,一边不停地向刘不思道贺,同时也向刘不思表示感谢。 刘不思又羞又怕,连忙将苏家三兄弟迎进内堂,还差人拿出银子送走了门外围观的人。 “刘总镖头果然名不虚传,原来早就备下了庆功酒等我三兄弟前来共同庆贺。在下也托刘总镖头的福,总算是没有负人所托。待我等交接完接镖函文,在下兄弟三人定要请刘总镖头一醉,还望刘总镖头不要推辞啊。”苏元满脸堆笑一边恭维刘不思,一边给苏季使眼色,要苏季将镖函出示对接,并且出示银票,将剩余的镖资一并放在刘不思的眼前。 刘不思顿时脸色更红了,一直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苏家兄弟只是一味地恭维。最后刘不思一咬牙,心一横,弱弱地问道:“苏公子,这……敢问这……那锦盒中是何物,如此贵重?要公子花费那么多的银子?” 苏仲微微一笑道:“刘总镖头爱开玩笑,在下虽不是镖行中人,对镖行的规矩也略知一二,总镖头这样问,可是不妥哟,要坏了规矩哟。” 苏元连忙轻喝阻止苏仲道:“二弟,不可如此跟刘总镖头讲话。刘总镖头实不相瞒,锦盒中是什么物件,在下真的不便告知,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件东西关系着数十人的身家性命,因此花多少钱都值得。好在刘总镖头如神行太保,将锦盒送至,领镖的管家有没有要刘总镖头带话给在下?” 刘不思一阵尴尬,陷入沉思,须臾一咬牙道:“实不相瞒,请苏公子恕罪。在下带着锦盒星夜赶往京城,无奈两日后在宣城境内,被人劫了去。在下武功低微,没能保住锦盒,要如何赔偿,还请苏公子示下,我镇东镖局就算是倾尽所有,也定当满足苏公子。” 苏家兄弟笑容逐渐凝固,苏元正巧好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听见刘不思说锦盒丢了,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有点难看了。刘不思此时心中想到的是主动承认,然后好言相向,难不成这苏家兄弟还敢在镇东镖局失态不成?届时只需要赔偿足够多的银子,想必能过这一关,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苏元缓缓地将手中的那锭金子轻轻往桌上一放,金子竟然嵌入桌子中纹丝不动。刘不思见苏元露这一手,心中也是惊骇万分,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居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见他举手投足只见,儒雅像是儒生,这内力造诣在江湖中可是数一数二。 刘不思努力让自己回忆江湖中有什么姓苏的家族,苏元的话却是打断了他的思绪。苏元摸着嵌在桌上的金子,沉着脸寒声说道:“刘总镖头这玩笑可一点儿也不好笑,别说我苏某不缺那些个黄白之物,就算是缺,刘总镖头,你觉得数十条人命是用钱能换回的么?刘总镖头可还记得,当初在下托镖之时说的话么?若有失,你镇东镖局也就不要再开下去了!”说完,苏元满脸愤怒,右掌朝桌上打去,在桌上留下一个深入数寸的掌印。 刘不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但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努力稳住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慌张。刘不思稳了稳状态,低声咳嗽抱拳道:“失镖之事,责任在我镇东镖局,镇东镖局也愿意承担,苏公子示下就是了。” 苏季双眉倒竖,怒道:“刘总镖头说的好轻松,当我大哥说的话不算话么?莫非刘总镖头横行江湖惯了,也想要在我兄弟面前横行一把么?那我倒要看看,刘总镖头如何横行。”说完,拔剑竟要相斗。 苏元挥手制止了苏季,依旧寒着脸对刘不思说道:“我苏某人是讲道理的人,镇东镖局也与我无冤无仇,在下也不想如此。但是如今镖书还在,总镖头承诺之事言犹在耳。如此也罢,就请总镖头随我兄弟走一趟吧。” 刘不思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被劫镖已经是让他很憋屈了,原本以为只要好言相求或能摆平此事,没想到对方竟咄咄逼人。刘不思这所有的愤怒也聚集在此时全部爆发了起来,刘不思冷哼一声说道:“苏公子此言差矣,失镖的确是我镇东镖局过失,刘某也一再好言相求,奈何苏公子要一再苦苦相逼?苏公子掌力惊人,内力精湛,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刘某愚钝,但也自知不是苏公子对手,但是若苏公子一再相逼,那刘某也只好拼个鱼死网破了。” 苏家三兄弟此时正走到门口,听到刘不思这么说,也不愿意跟他们走。苏元猛然回首,双眼寒光如霜,刘不思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苏元冷声说道:“刘总镖头想要拼个鱼死网破?你也配?”说完身形一晃,形如鬼魅般往刘不思冲去。刘不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苏元一招毒爪锁喉锁住了喉咙。 刘不思想要挣扎,但是苏元内力透过指尖,丝丝侵入刘不思体内,使他感到一阵阵寒意。刘不思望着苏元那张冷峭的脸,开始慢慢绝望。太快了,这速度太快了,快得让人根本看不清就已经被制住脖子。 就在刘不思绝望透顶的时候,苏元松了松手,使刘不思得以喘息。苏元一脸邪魅的寒霜望着刘不思,说出来的话也越来越觉得冷:“怎么样?你还要鱼死网破吗?不如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接住我十招,我兄弟三个立刻就走,不再追究此事,如何?” 刘不思说不出话来,胀的通红的脸连眼里也布满了血丝,他只有惊恐的点了点头。苏元一松手,刘不思慌忙退了几步,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贪婪地呼吸着空气,感受劫后余生的快感。待渐渐恢复,刘不思已经不再有刚才的盛气,只是惊恐地问道:“你,你到底想怎样?”言语中居然不停地颤抖,因为对手实在太强大了,让他直接面临了死亡的恐惧。 苏元没有回答刘不思,只是冷冷地说道:“记住,你只有十招” 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就是死,只有放手一搏,若侥幸能逃过十招,就还有生存的希望。刘不思终于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因此,瞬间他抛开了所有的恐惧。刘不思双手变爪,腰间一错,摆出狮子搏兔的攻击姿势,同时双手暗地里从腰间摸出几枚铁蒺藜,暗暗扣在手心。 刘不思的小动作,苏元都看在眼里,却又都假装看不见。刘不思暗自得意,大喝一声,双爪快速朝苏元前胸抓去,同时铁蒺藜也打出,直打苏元的膻中、印堂、天池三处大穴。刘不思的意图很简单,要么对手躲开这三处穴道打击,但是双爪可以重创对手;要么对手为了避开双爪,就不得不想法避开铁蒺藜对穴道的打击,而同时躲避三处穴道,更是难上加难。这是刘不思最后保命的绝招,一般不出,出则必是杀招,也是相当的阴毒。这一回也不例外,刘不思对自己的这一招十分自信,他相信天下间没有几个人能躲开这一招。因此,出招之时,刘不思嘴角居然露出一阵微笑。 但是令刘不思没有想到的是,他快,对手比他还更快。就在铁蒺藜眼瞅着就要打中苏元的时候,苏元一声低喝,全身内力散发出一阵力道向外弹射而出。三枚铁蒺藜叮叮当当掉在地上。刘不思大惊,这时若双爪若再向前,则定会被落入对手圈中。刘不思想要收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苏元不退反向前一步,双手同时也用利爪,反而先下手为强抓住刘不思的两只手腕。 “这就是刘总镖头横行江湖的虎爪?看来也不过如此嘛。”苏元一边讥笑,一边抓着刘不思的双腕,运足内力轻喝一声,竟然轻松地将刘不思扔在墙角。 刘不思彻底绝望了,自己成名绝技,多少人都没有逃过,如今却在这少年手中遭遇到败绩。只怪自己技不如人,只怪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不过这刘不思倒是个汉子,没有再多言语,闭上双眼静静地等着苏元来了结自己。 第一百一十章 镖局新东家 等了一会儿,苏元的惩罚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刘不思睁开双眼,恐惧的眼神变得慢慢平静,看着若无其事般的苏家三兄弟,刘不思越来越迷惑。 “看你是条汉子,我可以饶你不是,也可以让你镇东镖局继续开下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苏元慢条斯理地捡起落在地上的铁蒺藜,反复的查看,同时嘴里幽幽的声音传来。 刘不思叹了一口气道:“失镖在先,技不如人在后,我刘某人无话可说。只是你可以杀我,却万万不可羞辱与我。” 苏元丢掉手中铁蒺藜,走到刘不思前面,慢慢扶起刘不思说道:“我只说一遍,从今天开始,镇东镖局一切照旧,只是,我才是镇东镖局的新东家。全国各处镇东镖局的所有财务,每三个月都必须报与我三兄弟审阅,我想刘总镖头不会有疑义而且也都听懂了吧。” 刘不思惊讶地张大了嘴,苏元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状的东西打进刘不思的嘴里。刘不思下意识合嘴,将药丸吞下肚子里去,刘不思惊恐万分,想伸手道嘴里去抠出来,但看到苏元冷峭的面容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家三兄弟缓缓离去,苏仲一边走一边说道:“记住,每三个月带着镇东镖局的账本来找我们,否则,你肚子里的蚀骨噬心丸会让你享受到人世间最美味的痛苦。” 刘不思一声长叹,双眼泪水哗哗落下,镇东镖局在他手里易主,他又如何去见自己的父亲?但眼下,除了接受,又能如何?不对,他们说每个月的今天去找他们换取解药,那他们住在哪里?刘不思连忙起身去追,到门口时,早已不见苏家三兄弟的声影。 “师叔,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大费周章得到镇东镖局呢?”泛舟湖上,裴凤一边用手中的棍子拨弄着湖水,一边不解的问道:“刘不思是刘不疑的弟弟,而且刘不疑那人也不是什么东西,再说他又是死在你手中。咱们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反正我是很讨厌镇东镖局的。” 席祯一边喝着酒,一边转着手中的铁扇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不疑刘不思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不假。但刘不疑杂念太多才会导致这样的下场,而刘不思一心只想做镖局,并不想参与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还有,刘不思平时也并不喜欢他哥哥做的那些事,所以可用。我猜那些堆在我身上的血案,必定是和姚广孝他们有关。镇东镖局再怎么样也曾经是他们的一个基地,我可以借此接近他们从而查得真相。” 裴凤听席祯讲完,一个问题又扑面而至:“那师叔,你就不怕他们怀疑是你所为?那样我们得到的东西,也许都是假的呢?” 席祯一仰脖子,大饮下一口酒,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落阳说道:“所以,我们才要有这么多的动作,即使他们怀疑是我,但是也会很快否认。因为从我们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只会给他们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我们只是图镇东镖局的钱和生意。最多他们只能怀疑我们只是镖行中人,而不会怀疑到我们的头上。” 常说一个男人最具有魅力的时候,就是当他在认真思考的时候。这时残阳如血,照在湖面上,芦苇中偶尔被惊起的野鸭呱呱起飞。船桨划开水面,一层层涟漪将夕阳印在波光粼粼之中。裴凤怔怔地看着这个人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沉迷。 “不过,从今天开始,我们也要顶着苏家三兄弟的名声生活了。在真相查出之前,我们都不是自己,又都是自己。”席祯也被这如诗画卷陶醉,美景美酒,人生夫复何求?席祯干脆躺在船头,一只手枕着头,一只手握着酒葫芦,惬意地享受着这诗情画意。 “那,大哥,接下来,咱哥几个该干啥去呢?”裴凤怯怯地问道。毕竟要让他们兄弟相称,而且自己今后又要长时间女扮男装,裴凤的心里是既激动又不安的。 “二弟”席祯略抬头,见裴云正坐在船舱中,望着自己手中的剑发呆。在裴云的眼中,或许除了剑就只有妹妹和师叔吧,至于周身的美景,他才没有那个兴趣。 席祯有时候很喜欢这个师侄,有时候又觉得他很无趣,此时正是觉得他很无趣之时。这时候席祯心中也好奇心大发,不知道这个师侄又在发什么呆,于是他将酒葫芦凌空掷去。这一掷,用上了三成功力,酒葫芦呼的疾飞过去。裴凤在一旁吓了一跳,她其实很担心哥哥会不会被打中。 就在酒葫芦快要打到裴云的时候,裴云才猛然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一回头是,右手拇指一弹,剑光一闪,酒葫芦劈成两瓣儿,酒四处飞溅洒了一地。 裴凤舒了一口气,席祯惊讶道:“二弟,反应不错啊!”裴云虎头虎脑愕然走过来问道:“师叔,你刚才喊我啥?” 席祯无奈叹口气道:“这孩子疯了,没听到刚刚我说什么吗?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的二弟三弟。最近无事,你说吧,想去哪儿?我和三弟这回听你的。” 裴云嗫嚅了很久,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我想去隐雾山庄。” “为什么?”席祯裴凤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刚刚在想一件事情,差一点就想通了,突然你的酒葫芦过来了,所以一下子就打断了。但是我知道我们应该去隐雾山庄,钱惟仁何时被杀?在哪里被杀?我们都毫不知情。江湖传言,见钱眼开钱尚仁和爱钱如命钱惟仁两兄弟素来正义,而且两人都主张和气生财,所以黑白两道都与他们交情不浅。像这样的两个人,更兼富可敌国,黑白两道都要交结的人物,为什么也会被杀?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如果是另有隐情,那么如果找到钱惟仁被杀的原因,那会不会就是我们的一个突破口呢?”裴云的分析丝丝入扣,又入情入理,席祯听完,都忍不住心中赞叹。 席祯又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去呢?” 裴云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刚刚其实也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以师叔现在的身份去,不合适。原因是师叔现在在江湖上算是小有名气,当然不是好名气,那么多人都在等着要找你算账。虽然那日钱尚仁还是比较相信天清道人的话,但是如果你去,对方也一定会有所隐瞒,甚至会不配合我们的调查。当然我也想过以官方名义去查,但是随之我便否定了这个想法。最后我觉得还是明察暗访会比较好,只是这样的话,我们三人都需要变换身份和稍微易容。” 席祯不由得朝裴云竖起了拇指,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裴云的另一面,心思缜密,想事情想的周到。 席祯一脸轻松地说道:“我正是这个意思,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咱们就这么办吧。二弟三弟应当稍事休息,就这一两日,我们便去庐山隐雾山庄。” 裴云先是一愣,转而又明白过来,嘿嘿挠头一笑道:“不过大哥,咱们可不能就这么过去。第一咱们要想一个很好的理由接近并留在隐雾山庄,其次我们还要跟刘不思交代一下我们的去向。” “这又是为何?”裴凤瞪大眼睛问道:“这刘不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没弄清楚,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们的去向?” 席祯微笑,似乎明白其中道理,裴云却是一五一十说道:“我们向刘不思透露的是我们的去向,更是武当席祯的去向。倘若刘不思和姚广孝他们来往甚密,那么我们占领镇东镖局的事儿和要去庐山的事儿变会告知他们。如此一来,他们便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若刘不思和姚广孝他们没有交往,我们也希望他能够将武当席祯的去向告知整个江湖,那时候我们依然在暗中,更好调查。” 裴凤恍然大悟,席祯也不由得抚掌笑道:“二弟好计谋,饶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好的计策,我看这样很好,似如此,我们明天便回镖局。” 三人解决了目前最紧迫的问题,不禁心情大好,于是美景也开始重新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三个背影,紧紧靠在一起,和船儿还有芦苇,一时间融入整个湖面,更像是山水画中画龙点睛的一笔。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密者 天刚刚蒙亮,路上陆陆续续开始有了早行的人。他们有的忙着趁早下地干活,有的开始准备起锚出船,有的正等着码头开埠。 苏元三人来到镇东镖局时,镖局大门微微张开。三人进去时,正见刘不思在整理马匹和行囊,像是要出远门。 见到三人前来,刘不思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又立即恢复平常,连忙迎上前来说道:“苏公子,哦,不,东家,您怎么来了?”刘不思的口吻和态度明显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或许是蚀骨噬心丸的作用吧。 苏元一怔,见准备行囊的刘不思反问道:“怎么,我回自己的家还不行吗?总镖头这是要出远门?” “是是是”刘不思很是恭敬地答道:“接了一趟前去吕梁的镖,路途遥远,我正准备行囊。东家您今儿来是????” 苏元三人大大咧咧往厅前一坐,刘不思慌忙叫人端来茶水和早点。苏元呷了一口茶说道:“刘总镖头,我三兄弟今日要前去庐山一游,你从账房取些银两来吧。”随后又愤愤不平的对着苏季和苏仲说道:“此番前去,定要分个高低不可,到时候二弟三弟切不可插手,我非要斗斗这魔头不可。” 刘不思在一旁听得真切,连忙问道:“东家去庐山是游玩还是……?要不要派几个镖师同行,保护东家?” 苏元瞟了一眼刘不思说道:“算了吧,就这些料还保护我?别反过来拖累我还要我保护。” 刘不思一脸尴尬,苏仲阴阳怪气说道:“大哥,你可别怪刘总镖头,咱哥仨要是出什么意外了,他的蚀骨噬心丸就没人可解了。” 刘不思更是一脸尴尬,站在那里左右不是手足无措,说话也支支吾吾,最后索性陪着干笑。 苏元立刻斥责苏仲道:“二弟休要胡说,刘总镖头也别往心里去,我家二弟就是这个脾气,嘴上不饶人。不过你放心,我哥仨不会有事,就算有事,也会先给你准备好解药的。” 刘不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便连忙问道:“适才您说要和谁约斗?以东家的武功自是不会落败,不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惹东家如此恼火?” 苏元很是不屑地说道:“刘总镖头,据传令兄刘不疑,也是镇东镖局前总镖头是死于武当席祯之手,可是属实?” 刘不疑淡然说道:“是的,这件事江湖上人尽皆知。” 苏元的内心很是惊讶,刘不思脸上竟然毫无波澜,难道他半点儿都不在乎亦或是被他看出破绽一直隐忍不发?苏仲嗤之以鼻问道:“既然如此,那刘总镖头为何不去寻那席祯报仇?杀兄之仇就这样不了了之?这又岂是大丈夫所为?” 刘不思欠首说道:“回二东家,在下武功低微,据传那人武艺超群,在下没有必要飞蛾扑火枉送性命;而且,家兄在时,我也曾劝过他,好好做好镖局,结交四方好友,切莫卷入是非当中。家兄不听,乃遭祸端。在下也并不是很赞同家兄的做法,因此,其实也没有报仇的必要。” 此时正好账房送来银子,苏季一把手接过,苏元又说道:“原来如此,那好,我哥仨就走了,有劳总镖头。只要你好好为了镖局,此行若顺利,我定为你报了杀兄之仇。” 刘不思望着苏家三兄弟离去的背影喜忧参半,喜的是苏元和席祯二人相斗,不论谁胜谁败,都于自己有利:若苏元败,则自己又可以名正言顺做镇东镖局的主人;若席祯败,可以为自己出一口气。自己虽然并不是很支持自己的大哥,但是毕竟骨肉连心。忧的是,一旦苏家三兄弟落败被杀,那这蚀骨噬心丸又何处可解? 不,为自己生命计,我还是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想到这里,刘不思迅速翻身上马,出镖局往东疾驰而去。 一路纵马狂奔,就在临近浮梁县城之时,被数人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正是邱烈。刘不思下马抱拳道:“邱先生,此处拦我去路,却是为何?” 邱烈嘿嘿一笑道:“刘总镖头,走得这么急,这是要去哪儿啊?” 刘不思傲然答道:“邱先生,在下是走镖之人,自然是走镖了,邱先生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邱烈仰天大笑一阵道:“镇东镖局都成了他人的了,总镖头又跑的哪门子镖啊?” 这话的确是戳到了刘不思的痛处,但刘不思却是极有耐心,很是沉得住气微笑道:“邱先生就不必为我操心了,邱先生应该为自己着想。” 邱烈漫不经心地说道:“刘总镖头,我与令兄交好,因此实在不希望与总镖头有所不快。但是也希望刘总镖头也别让我难做,我们想请刘总镖头一叙,请刘总镖头千万不要推辞。” 刘不思哈哈大笑数声,笑声中带着悲凉地说道:“邱先生,亏你还有脸谈我的兄长。我兄长纵然有微瑕,可你等撺掇他之事,他人不晓得,我却一清二楚。怎么,邱先生要斩草除根?若是如此,刘某武功不济,但也只好舍命相陪了。” 刘不思话音刚落,手中铁蒺藜瞬间发出。邱烈喝彩一声“来得好”,一个纵身闪过铁蒺藜,欺身而进。两人相隔两丈有余,邱烈转瞬即至,单掌横胸扫出。刘不思连忙退开一步,双手虎爪迎面而上。两人你来我往,转眼就过了五六招,邱烈一边漫不经心地出掌一边笑道:“总镖头的虎爪,江湖闻名,依在下看来,尚欠缺火候。不如让在下教教总镖头爪功如何?” 邱烈话说完,单掌变爪,凌空单爪从上而下抓去。瞬时间爪影重重,刘不思竟然分不清哪里是实招哪里是虚招,因而不由得内心暗自心惊。刘不思不敢大意,连忙凝聚心神,全力以赴。只是又数招过后,慢慢地便开始落于下风,开始有点气力不济来。 邱烈见到刘不思开始招式缓慢了下来,手中更是加快了起来,然而刘不思也不是泛泛之辈,这几日的委屈都集中在今天,好像是要同时爆发出来。 刘不思的变化,邱烈看在眼里,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以邱烈的功力,如果要全力攻击,十五招之内就能拿下刘不思,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想像猫抓老鼠般的先戏耍一番再说。 刘不思知道邱烈的意图,心中虽然着急又恼怒,但也实在是无可奈何,实力差距明显,刘不思内心是知道的。果然,邱烈趁着刘不思一个转身的机会,瞅准了一个空挡口,朝破绽出直接挥掌打去。刘不思心中一急,连忙纵身,双腿连环朝邱烈胸口踢去。邱烈不慌不忙,身子一矮,待刘不思从自己头上越过之时,竟然冲天一指,朝刘不思会阴穴点去。 刘不思没有想到邱烈竟然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老脸一红,骂声道:不要脸。同时双腿一盘,使用千斤坠的功力,往下压去。邱烈铁板桥硬桥硬马,迅速从地面滑过,窜到刘不思的后背,伸手往刘不思后背迅速点住气海、关元、大椎三处穴道。刘不思暗道不妙,正待转身,却不料邱烈身手极快,刘不思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三处穴道被点,刘不思只能暗地里叫苦。邱烈嘿嘿一笑,吩咐从人将刘不思抬起来便走。 来到一处庄园内,刘不思见姚广孝正笑盈盈的等着邱烈,方知自己的行踪早就被对方掌握。正当犹疑之际,姚广孝伸手在自己身上一阵拍动,解开刘不思身上的穴道说道:“刘贤弟别来无恙?老僧无礼了,只因刘贤弟性格所致,我等不得不采取这样的手段请来刘贤弟,还请谅解。” 刘不思没有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姚广孝继续说道:“据我所知,有三个姓苏的小子大闹镇东镖局,可有此事?老僧作为令兄好友,固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镇东镖局有事,若贤弟肯相告实情,老僧定为贤弟所驱使,不遗余力。” 刘不思仰天长叹道:“也罢,人为刀殂我为鱼肉。那三人武功十分了得,我在其手中仅只一招就被制住,也是无可奈何。” 邱烈一惊,说道:“谁人这么厉害,能一招制住总镖头?” 刘不思叹道:“这三人姓苏,是三兄弟,老大叫苏元,老二苏仲,老三苏季。老大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我也纳闷,江湖中姓苏的高手中,并不曾见这三人。而这三人,恰似突然出现在江湖中,实在是令人费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巧遇贺雄 “姓苏的三兄弟?”姚广孝皱着眉头问道:“据我所知,江湖上姓苏的除了徐州苏氏一门,没有谁又如此高深的武功。更何况徐州苏家家主和他的儿子年纪都不可能是这三兄弟,其孙子辈又还小,这又何时冒出个苏家三兄弟?贤弟可知这三兄弟意欲何为?” 刘不思叹道:“我也曾思索良久,但是从其行为来看,我看更像是镖局同行,更在意的是我镇东镖局的生意。其目的更像是要吞并我镇东镖局,而其中苏元更是很看重我镇东镖局在全国的影响力。又像是哪家的世家公子,只是到江湖上游玩闯荡而已。因此,他们最终要做什么,我还真拿不准。” 邱烈若有所诉道:“苏元,苏仲,苏季,看名字也的确是像三兄弟。三个人,三个人。”邱烈突然惊叫道:“会不会是席祯,裴云和裴凤三人?他们可是经常形影不离,何况席祯有这个武功水平。” 邱烈的话点醒了姚广孝,姚广孝瞬间恍然大悟喃喃说道:“是了,是了,应该是他们了。” 刘不思立刻否认道:“不可能是他们。”面对姚广孝和邱烈质疑的眼神,刘不思说道:“苏家三兄弟都是男子,这点我可以确认,但是裴凤是女子,这不符合。即使他们易容,那也不可能,因为苏元争强好胜,似乎很喜欢到处寻找高手比武。今日一早他们便来镖局拿走一笔钱,说是要去庐山游玩,又说席祯到了庐山,正要去找席祯比试。” 刘不思的话,让姚广孝和邱烈又陷入了沉思。他们并不怀疑刘不思的话和判断,只是眼前几件事情让他们不得不考虑清楚:其一,江湖上突然冒出来三个武艺高强的兄弟,这三人姑且不论出处,但是敌是友目前不明。其二,席祯欲前往庐山,定是去隐雾山庄找见钱眼开钱掌柜,定是要查清钱惟仁之死。若让席祯找到钱惟仁被杀的证据和理由,那么很容易被抽丝剥茧,找到那件事情的真相。倘若如此,江湖之中哪里还有他们的落脚之处?既然他们要去庐山,而苏家三兄弟又是去庐山寻找席祯比试,那么最初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何不借刀杀人?让苏家三兄弟除掉席祯或者消耗席祯,然后自己再暗中下手,如此鹬蚌相争,我等才可以从中渔利。 姚广孝果然老奸巨猾,霎时间便让他想到如此绝妙好计,心中更是一阵自得。姚广孝连忙向刘不思赔罪道:“如此,今日惊扰贤弟,实是我等罪过,他日一定登门致歉,今日因我等还有要事处理,贤弟可在庄中逗留几日也可以用过餐之后自行离去。” 刘不思没有留在庄内,在庄客的指引下,立即便出了庄门。待出得庄门,刘不思扬天一阵长叹,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我刘不思今日也做了此等掩耳盗铃之事,可悲可叹啊!”说完,骑上马儿,扬鞭策马而去。 邱烈很不解地问姚广孝道:“我等虽然不是很辛苦,但是也把刘不思带到庄里,少师为何又放他离去?” 姚广孝微微一笑说道:“邱兄,刘不思根本不是走镖,而是故意往我们这边走,更是故意让我们带到庄内来。刘不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所带来信息。刘不思颇是自负,更是耻与我等同谋,但是他兄长的仇又让他耿耿于怀。因此他便故意来此间,我若猜的不错,即使邱兄不去阻拦,最后他也会来此。让邱兄去请他来此,也算是成全他的想法吧。” 邱烈若有所思点头,姚广孝又说道:“刘不思是想让我们知道,席祯在庐山,他的意图是想让我们出面,我们和席祯二者相斗,他取渔翁之利。” 邱烈渐渐明白了,问姚广孝道:“那我们该当如何?现在席祯着实是让人心烦,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若此人在,我等很多事情都不敢做开,而且他也坏了我们那么多的好事,我们也不能听之任之。” 姚广孝问邱烈道:“邱兄,你自我猜测,倘若你用尽全力,多少招能制住刘不思?” 邱烈略加思索道:“五招之内能制住。” “那依你看,陆盟主陆先生几招能制住刘不思?”姚广孝又追问道。 邱烈面露惭愧之色说道:“惭愧,邱某无能,但是陆盟主,我猜以他的功力,尽力一击,一招能将刘不思毙命,也可以将他制住。” 姚广孝道:“是了,我和邱兄想的是一样的,陆盟主能一招制住刘不思,席祯也可以做到。因此,从目前来看,陆盟主、席祯还有那个叫苏元的年轻人应该武功在伯仲之间。而苏元虽然敌友不明,但是此时应该跟我们同一个目的,就是要找到席祯比武。二者相斗,席祯即使能赢,那也必定损耗内力,那时候我等和陆盟主定能一击必中。” 邱烈终于明白,连忙竖着大拇指说道:“少师智慧超群,恐无人能及啊,在下佩服。” 姚广孝谦虚笑着,双掌合十道:“邱兄不必自谦,只是将来,我们还要搞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苏家三兄弟究竟是何许人。横空出世的高手,来的太是莫名其妙,其人如何,我们也不得不小心。是友自然是好的,若是敌手,那将更加糟糕。” 邱烈自是同意姚广孝的说法,因此二人连忙去找陆抒文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且说贺雄,自见过陆抒文之后,心中疑虑越来越重。这陆抒文到底什么情况,本以为见着本人能弄清楚,但是目前看是一头雾水,越来越糊涂。这一日,贺雄正满是烦躁,坐在一个小酒馆兀自喝酒,听到隔壁几桌正在讨论目前江湖中所出现的大事。 忽而一人道:“诸位可不知道吧,镇东镖局饶州分局前几日可是出了大事。来了三个年轻人,那是武艺高强啊,愣是将镇东镖局闹了个鸡飞狗跳,我可是亲眼瞧见。” 另一人问道:“什么?三个年轻人,什么来头?居然连镇东镖局都敢动?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其余几人都随声附和。 刚才那人又道:“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头我可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三兄弟都是武痴,到处找高手比武。话说前几日江湖传闻大魔头席祯在庐山,这三兄弟便前往庐山,找那大魔头比武去了。” 众人闻言,都惊讶道:“什么?找席祯比武?那大魔头可是能惹的?那日在三清观,那可是连陆抒文都差一点点败在他的手中,年纪轻轻就敢去找他比武,那不是自讨苦吃?” 那人又道:“不尽然,那年轻人能一招制住刘不思,武功更是不得了,只是那人到底是什么人,师承何人,大家都不知晓。不过我可以断定的是,无论如何,不日之后在庐山,定有一场惊世骇俗的决斗。我等可千万不可错失良机,稍后咱们就去庐山,看能不能见到这惊世骇俗的决斗。” 众人一阵附和,贺雄也是心中疑惑不解,江湖中年轻一代的高手,竟然还有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害怕席祯吃亏,便暗中决定前往庐山打探究竟,一旦席祯真的有危险,自己便能相助一臂之力。 想到这里,贺雄连忙离去,找了匹马儿,就往庐山赶去。一路之上,见到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都在往庐山赶去,有的说要找席祯报仇,但是更多的是为了去看热闹。见人群越来越多,贺雄便放满了脚步,慢悠悠地随众人一同前行。 即将入九江地界之时,官道旁的密林中闪过三个身影。这身影很快,快得让贺雄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贺雄心里想道:“莫非这边是大闹镇东镖局的那三人?难道他们已经找到了小兔崽子的下落?要与他决一雌雄?若小家伙到了庐山,定是去查钱惟仁之死因,我又岂能让这三人破坏他的事情?” 贺雄随即不声不响脱离了人群,身形一纵,快速向密林中隐去,略一观察,无人发现,才往刚才人影的方向疾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心照不宣 追了约半个时辰,依然见不到那三人身影,贺雄越追越是心惊。这三人轻功明显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中年轻一辈,何曾见过此等高手?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有什么企图?越想心里越不安,便卯足了劲儿往前追去。 又追了半个时辰,前面树林越来越茂密,而且山势陡峭,再过去就是一堵悬崖。站在悬崖的底下,贺雄越来越感到不安,连自己追了一个时辰都追不上,这三人该有多恐怖的武功。更何况追到这悬崖边,竟然失去了三人足迹,难道这三人会飞天遁地不成? 正纳闷的时候,后脑勺一阵风吹过,贺雄便感到了一阵寒意尖锐地袭来。贺雄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右手食指虚弓,待长剑至脑后,猛然回头,右手食指弹在剑身上,引发一阵剑鸣。苏仲似乎也被贺雄这一弹,劲力震的他差一点点长剑都握不住。贺雄再笑道:“原来不过如此。” 话还没说完,左右两侧同时有长剑袭来。贺雄一声长啸,身形跳起,肥胖的身躯像是张开双翼的大鹏跳起一丈多高,窜到树上。贺雄左手攀住树,右手折下一段树枝,便以树枝代剑往下刺去。 树枝在贺雄的手上,散发出强烈的霸气,贺雄灌足内力在树枝上,一是为了震慑这三人,二是为了速战速决。他以为自己这样真的能让对手害怕,没想到苏元竟然挺剑而出,没有花里胡哨的剑法剑招,只是用最原始的招式,双手持家迎头劈向树枝。这一柄剑,用的居然是霸道异常的刀法。贺雄更加心惊了,这人能用剑使刀法,堪称是武林奇才。 贺雄一边喝彩,一边再次催动内力,小小的树枝居然迸射出强大的劲力。苏元也知道厉害,不敢硬接,一纵身跳出数尺之外。甫一落地,自己刚刚站的地方便被贺雄树枝上的劲力戳出一个深深的洞来。苏元一阵冷汗冒出,心里暗自骂道:“这老东西功力竟然如此精纯,简直不敢相信。” 苏元一退,贺雄立马树枝一指,欺身就朝苏元刺去。苏元连忙跳在树上,没想到贺雄虽然体态肥大,身形却异常的灵活。贺雄居然顺着树就往苏元脚底刺去,苏元一阵惊骇,连忙跳到另一棵树上,并且做出停手的手势,压着嗓子说道:“兀那胖子,我们各走各的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贺雄挥舞着树枝,笑眯眯地说道:“是路就自有人走,是野地就自然有人踩。这不是正路也不是野路,所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怎么就能说我跟着你们?我还想问你们为何拦住我老人家的去路,难不成见我肥胖,以为我是有钱人,想在我身上做点无本钱的买卖?那恐怕就不成了,我身上的确有点钱,恐怕你还没那个本事拿了。” 苏元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儿说道:“呸,你值什么钱,值得我三兄弟劫你?不过看在你身手还行的份儿上,我们让你一马,你先走,不要跟着我三兄弟了。” 贺雄满不在乎地说道:“本来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现在可不行,刚才谁逼着我动手来着?我许久没跟人打过架了,今日好不容易舒舒筋骨,这还没过瘾就不打了,这可不是我贺某人的风格。” 苏元戏谑道:“哦,原来阁下就是震三山贺雄贺前辈,失敬了,既然贺前辈这么说了,那在下就陪贺前辈走几招,还请贺前辈指教。” 话音刚落,苏元长剑一抖,直刺贺雄面门。贺雄喝彩道:“来得好”,同时树枝一指,迎着剑尖贴到剑身上去。一贴上剑身,贺雄手腕一抖,想要将苏元长剑击飞。没想到苏元早就料到贺雄会出这一招,剑尖斜向下,刺向贺雄脚腕。这变招的速度,让贺雄也不住叫好。 贺雄随即树枝竖起,挡住长剑,同时身形顺着剑身一转,树枝挥舞而出,打向苏元持剑的手腕,这速度,快得让人根本就看不清。好一个苏元,想也没有想,长剑一收,身子弯腰向下,同时双足一蹬向前移去,长剑又贴在背上。“好一招苏秦背剑”贺雄喝彩说道,但是手下并没有减缓,左手掌出,拍向苏元左肩。这一掌,要是拍在苏元身上,非要粉身碎骨不成。 苏元也是了得,就势一滚,避开树枝和掌。贺雄停手道:“年轻人似乎看不起我这老人家了,居然还不使出本门功夫,难不成非要死在我掌下才成?” 苏元笑嘻嘻地说道:“是吗?非要我露出本门功夫吗?那你可看好了。”只见苏元左手伸手腰间一探,抽出一把铁扇来。 贺雄一见,连忙扔掉树枝,大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老子怕你吃亏,专门来找你,你竟敢戏耍我。你可知道,刚刚要不是我心生疑虑,只使出三成功力来,你早就死在我手下了。” 苏仲、苏季也连忙跑过来说道:“贺前辈,对不起啊,是师叔让我们这么做的,要不然我们兄妹哪里敢朝您出手啊,还要感谢您老手下留情。” 贺雄拍了拍苏仲和苏季的脑袋,没说什么,只是一味的指着苏元骂道:“小兔崽子,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小子搞的鬼,害老子白白担心了一场。这才多久不见啊,就生出这么多花花肠子来?” 席祯腆着脸笑着跑到贺雄身边说道:“连你都没有认出我们来,看来我们的易容还是很成功的。从现在开始,你可不要一口一个小兔崽子了,从现在开始,我叫苏元,这是我二弟苏仲,这是我三弟苏季。我们三兄弟要上庐山来找席祯这个大魔头决一雌雄,顺便查清楚爱钱如命钱惟仁的死因,从而期待能从钱惟仁身上打开一个突破口。” 贺雄嘴里还在嘟嘟囔囔,但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好计谋,只是刚才被这三人戏耍一通,很是不爽,总想着要扳回一局,要不然他就亏大了。 “那你们打算从何处下手?”贺雄还是不放心,在他的眼里,这些人永远都是要自己照顾的小孩子。 席祯鼻头一酸,他知道贺雄一直很担心自己也一直都在为自己的事情奔波,看着贺雄的表情,席祯差点眼泪都掉下来。席祯转过身,仰着头努力让自己的眼泪憋回去说道:“这个,现在还没有头绪,如果我猜想的不错的话,这几日隐雾山庄和钱尚仁他们会很忙,江湖上很多人都会找到他家去。因此我打算先在这山上瞎逛几天,然后去隐雾山庄公然挑战席祯。如果姚广孝他们能来那最好,如果不能,我相信也有不少麒麟会的人会将我存在的消息传出去的。” 贺雄点点头说道:“原来你故意将江湖上的人引到庐山来,是别有用意,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只要你心里又准备,我相信你能做到。只是我相信以你的武功,打一些小喽啰尚不至于显露自己本门武功,但是如果是姚广孝邱烈他们,就一定会露馅,所以你千万要避免和他们动手。” “你放心吧”席祯摇着头,向装着成熟的样子捋一下自己的胡子,又发现自己下巴光秃秃没有胡子,从而尴尬地一笑道:“我公然挑战席祯,姚广孝他们巴不得成为我的好友呢,怎么会跟我动手呢?不管我在他们眼中能不能打赢,这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坐收渔翁之利,所以,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 见贺雄没有说话,席祯又问道:“那啥,大师兄还好吗?” 贺雄扶着席祯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那个闷葫芦,虽然是个闷葫芦,但是他对你是十分的关心的,生怕你有什么意外。这次他让我出来,主要是要找到陆抒文,因为他觉得这世上有两个陆抒文,而且是两个不一样的陆抒文。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很复杂,猜不透。没想到这里突然遇到你们,既然你们有计划,那我也就放心去做我自己的事儿了。只是无论如何,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遇事冷静,千万不要强出头。” 席祯正待感动一番,突然啪的一声屁股上被贺雄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巴掌,一股疼痛感随即传遍全省,痛得席祯龇牙咧嘴。转过头却发现贺雄早就一个纵身跑出几丈外笑嘻嘻地说道:“前面说的话都是真的,后面这一巴掌是惩罚你戏耍我的,你要好自为之。”说完再一纵身,不见了踪影。 席祯正要反讥,才发现裴云裴凤二人笑得合不拢嘴,不由得一阵佯怒道:“笑什么?你们要是不听话,我就打你们的屁股。”说完发现裴凤面前说这话很失体统,收声的同时,脸一红,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凤听完,也是脸上一阵红晕。裴云连忙打破尴尬说道:“大哥,三弟,我们还是先走吧。” 没有办法,席祯只得跟着他们,一起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隐雾山庄 庐山,又名匡庐山,自鄱阳湖西岸西行,便可达庐山脚下。九江府自古文风鼎盛,更有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之千古佳句。庐山更是九江府奇景之首,庐山之雄,汉阳峰睥睨天下;庐山之秀,更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名。庐山之境,沟壑纵横,延绵不绝。于沟壑重叠之中,山泉淙淙,汇聚成大水,流经奇石一泻千里。故而庐山瀑布,亦是天下之奇景。唐时李太白曾有诗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又有诗云: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 因庐山之奇秀,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多汇聚于此,故而亦是远来之客必游之地。苏元三人自汉阳峰登高而望,见庐山溪涧纵横,沟壑互联,更有诸多奇峰怪石林立。远观可见鄱阳湖百舸千帆林立,端的是一番好景色。 自汉阳峰而下,行至三叠泉,远远便听得阵阵轰隆之声响彻山谷。未见之时,便觉如千军万马奔腾其中,轻闭双眼,耳边轰隆阵阵,便能感受到那种雄浑的气势,自天而来。再行至瀑布前,高远之气势油然而生,人类站在瀑布前,又何其之渺小。且看这瀑布,抛珠溅玉,远看宛若白鹭群飞,雪浪翻滚;又恰似鲛绡万幅如练,斗悬长空,九天抛洒。再近前观之,便觉飘者如雪,断者如雾,挂者如帘;闻其声则若闻蕴隆之候,风掀电驰,又如霆震四击,轰轰声不绝于耳。仿若重闻昆阳、巨鹿之战事,万人鼓鸣,瓦缶相应。席祯被这浩天气势征服,舅舅都不忍离去。 又沿山路行走数里,便至秀峰奇景,亦有瀑布如斯悬挂,更甚于三叠泉者。唐李太白之《望庐山瀑布》便写于此间。瀑布轰鸣之时,溅起白雾层层,置身白雾之中,感受天地灵气,寒气逼人。白雾之中行走,于石壁之上有一洞天福地。入洞而行,初时只可行一人,半个时辰之后,天地大开,天气温润如玉。此间竹林隐隐,鸟声啾啾,却早不闻瀑布之声。 竹林的尽头,有一别院,其院素雅如常,从外观之与普通农家小院无异。院门之上有一竹匾,上书隐雾山庄。入得山庄,方知其富丽堂皇之甚:鎏金汉白玉门柱,朱红色厅门,四周墙壁挂满名家字画:上有唐宋名人之书画,下有当世大儒方孝孺之真迹。大厅两侧,各有客座一排,每一排有桌八台,寓意八仙过海之意。桌上置有精致和田玉茶杯,通体透亮,以及各色酒杯:有白玉杯、犀角杯、象牙杯、竹杯、夜光杯等等,足见主人之富贵无双。 厅前主位,左右两坐并立,中置一台,台上茶杯酒杯与客桌无异。此间摆设,是富贵人家,更像是文人雅士之举,倘若太白能入此间,定有千古佳句传世。然而与此间景色相对突兀之处则是两旁客桌之后,各排列兵器架,上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刃一应齐全。 此时,大厅内坐满了各色服装的江湖汉子,但是却又安静的出奇,似乎连一根银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声音。在坐的江湖人士,齐刷刷地望着主位,虽然主位空无一人,但众人却都是全神贯注望着那里。 不一会,以为浑身绫罗绸缎,头戴员外帽的中年汉子自屏风后来到主位,坐在左座之上。甫一坐下,众多江湖汉子更是全部起立,望着来人一语不发。那人慌忙起立,满面笑盈盈拱手道:“各位朋友前来隐雾山庄,实是我钱某人的荣幸。江湖人称在下为见钱眼开,其实不然,在下所倚重的,更是诸位江湖朋友的抬爱。昔年,祖上曾随太祖征战四方,始有微功,后祖上不愿意做官,只想做个自由自在的商人。因此太祖皇帝赠与祖上丹书铁券,在下几代人,皆供奉于此。” 只见钱尚仁拉开身后一道帘,众人便见一香案,香案之上供奉一铁券。众人无不称奇,啧啧声不绝于耳。 钱尚仁尚自得,又言道:“我隐雾山庄,本只想好好做生意,本也不想介入官场和江湖之间的争斗。无奈上月十六,家兄钱惟仁在长沙被人掌毙。我钱家人,虽不敢说是大德大圣之人,但是向来与人无冤无仇,我大哥虽然嗜钱如命,但依然广开福缘,四处设立粥铺,广建房舍收留无家可归之人。但是偏偏有人仗着武艺,以掌力震碎家兄心脉而亡。”说到这里,钱尚仁脸上悲戚之色渐起,厅下众人也是无不叹息。 钱尚仁又说道:“钱某自持略通武艺,也知百家绝学,但是在杀害家兄的掌上却看不出丝毫端倪。连日来,在下多方打探,依然没有找到凶手是谁。又有传闻乃武当席祯所杀,而且家兄毙命被发现之时,身边确留有血书,上书杀人者,武当席祯。钱某初时也以为是如此,之时后来多方打探,似乎另有他人。因此我钱某人在此立下重誓:不论是谁,一旦让钱某查知真相,即使我隐雾山庄散尽家财,也势必要与他纠缠到底。”说着说着,钱尚仁不禁激动起来,而下坐之人更是开始群情激奋了。 一黄衣男子道:“钱掌柜,以在下看,武林中人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并非无头由。我想令兄与在下先父,定是席祯所杀,他留下血书,目的是让我们所有人都不怀疑他,因而他可以做到灯下黑。”这男子仿佛是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坎儿里去了,在场所有人都群情高昂,纷纷振臂而呼,都言要找到席祯并报仇。 钱尚仁面露难色,他基本上是相信天清道人的话的,但是眼前的一幕,也许也会冲昏了他的判断。不过钱掌柜依然还是转而坚定回来,他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道:“诸位,我们的确应该报仇,但是我们也要看清楚,调查清楚。如果因为仇恨冲昏了头脑,滥杀了无辜之人,那我们又与凶手有何异?可切勿错啥好人,反而落入阴谋当中,因小失大啊!” 钱尚仁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桀桀怪笑:“钱掌柜,那你说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 钱尚仁一怔,微怒高声答道:“阁下何方高人,光临鄙庄,寒舍蓬荜生辉。只是阁下不经通传,闯我隐雾山庄,实非大丈夫所为,更兼阁下藏头露尾,鄙庄不是很欢迎。” 这时,一僧一俗从大门而入,一边进来那僧人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道衍拜见钱掌柜,钱掌柜别来无恙?”那俗者也单手虚抱拳道:“在下邱烈,拜见钱掌柜,未及通传擅自来访,实为不速之客,在下向钱掌柜请罪,还望钱掌柜海量汪涵。” 钱尚仁见过姚广孝和邱烈,本不悦,但听到邱烈的言语,顿时脸色缓了下来,随即也笑脸相迎道:“原来是大师和邱先生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请二位厅内话茶。” 姚广孝微笑道:“钱掌柜此言差矣,若贵庄是寒舍,那天下皆无富贵矣。” 钱尚仁闻言,也是大笑道:“大师说的极是,大师这般幽默,钱某汗颜,请大师和邱先生入座拜茶。”遂唤仆人端茶,请姚广孝和邱烈坐与左侧座位之首问道:“不知大师和邱先生此番前来,有何见教?在下定当洗耳恭听,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姚广孝双手合十道:“钱掌柜过谦了,老僧前来不为他事,只为前日与三清观相逢,未及叙谈,特来一叙。老僧知钱掌柜向来仁义为先,有君子之风,不知道老僧前来,是否有辱尊驾?若如此,老僧自当离去。” 钱尚仁心中一直在暗骂这姚广孝和邱烈,只因那日在三清观,这姚广孝和邱烈的做派,让他十分不爽。他本不欲结交此等卑鄙之人,但是来者是客,若拒之门外又有违待客之道。且这和尚开口就把钱尚仁的话封死,因此钱尚仁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勉强笑脸相迎。 这姚广孝和邱烈是何等人,自然能猜到钱尚仁的心事,因此也并没有继续说破,只是坐在那里不语。如此一来,钱尚仁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很是尴尬。钱尚仁约莫能知道他二人来意,但是话没有说破之前,谁也没有开第一句口。 第一百一十五章 窝里斗狠 姚广孝和邱烈与众人见过礼之后,坐在位首,默然不语。堂下众人,多与邱烈和姚广孝有旧交,也多有人曾经齐聚三清观,只是如今却装作陌不相识,这点让钱尚仁心中是无比的恼火但又不好发作。 众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讨论如何擒拿席祯之事。这时,刚才那位黄衣男子又说道:“钱掌柜,据传席祯这几日要来庐山,甚至说不定此时正在庐山。因此我等才前来,钱掌柜在江湖上的名望谁人不识谁人不晓,黑白两道都要尊敬几分。如今我等有难,要么杀了席祯,要么被大魔头所杀,因此恳请钱掌柜带领大家一起冲出一条血路。我等定当感激钱掌柜之厚恩大德,还请钱掌柜三思。” 众人一片附和之声,也有少数几个人默不作语,他们或许真的被刚刚钱尚仁的话点醒,席祯是否真的是杀人凶手,他们都还有疑虑。 钱尚仁进退不得之际,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各位,多谢诸位朋友的信任,委托钱某以如此大事,只是钱某武功低微,恐难以胜任。”同时又指着姚广孝说道:“这位大师,法名道衍,集合道家佛家绝学于一身,武功更是远胜钱某,并且智谋更胜于武学修为。这位邱先生,数十年前就是令关中群豪闻风丧胆的大英雄。席祯是大魔头,武艺超群,我等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因此,钱某以为,若有道衍大师和邱先生为领头人,定能带领大家一雪前耻。届时,钱某将全力以赴,坚定支持由邱先生和道衍大师为尊。” 钱尚仁区区几句话,入情入理,同时又巧妙地将目前最尖锐的矛盾转交给了姚广孝和邱烈。众人大部分都是姚广孝的人,因此心里都在不停地骂钱尚仁老奸巨猾,但表面上又不敢发作,现场一度尴尬至极。 姚广孝轻咳两句缓缓说道:“钱掌柜真是客气,也是豪爽大义之人,只是俗语有云,强宾不压主。我等此来是客,钱掌柜是主,岂有反客为主之理?依老僧看,此次领头之人,非钱掌柜莫属,老僧和邱先生也愿意听从钱掌柜调遣。” 姜是老的辣,姚广孝的智谋不愧是当世一绝,轻描淡写几句话,又将皮球推给了钱尚仁。不但将矛盾再次推向钱尚仁,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给钱尚仁戴上高帽子。这时钱尚仁才是真正的叫苦不迭,进退两难。 就在钱尚仁进退两难之际,角落中传出来一句冷哼之声说道:“哼!我以为真是什么武林群豪,原来全部都是相互推诿的伪君子。放着大魔头不去抓,却在这里互相推诿。我丁某人岂能和这等人为伍?恕在下不奉陪了,各位慢慢吵吧!” 钱尚仁内心一喜,表面却装作很吃惊地说道:“原来是一字剑丁谓丁先生,丁先生你我故交,何不来前面坐,要屈居末尾?” 众人看去,却是一个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此人颔下微须,两边太阳穴隆起,一看就是内力精湛之人。这人怀中抱着一柄长剑,这剑柄都比常人的剑柄要长。 丁谓伸出一张大手说道:“不必了,钱掌柜厚意,在下深感荣幸,在下是来寻找席祯这个魔头的,而不是跟着这帮乌合之众在这里互相推诿消磨时光的。丁某今日若有不恭之处,还请钱掌柜原谅,在下去也。” 众人一见这丁谓的一只大手,比普通人的手有两倍之大,而且肉掌厚重,长满厚茧。便知此人剑柄要比常人的剑柄要长的原因,同时也能猜出这人的剑术和内力以及掌力应该都不弱。但是丁谓的话,却是狠狠的打了在坐人的脸,特别是姚广孝和邱烈,眼看着脸上就挂不住了。而众人也是一阵阵愤怒,纷纷指责这个丁谓太过狂妄,目中无人。 那黄衣男子跳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一字剑丁谓丁大侠,在下早有耳闻,却不曾会过面,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只是不知道刚才丁先生所说的乌合之众是什么意思,还请丁先生留步,为我等说个明白。” 丁谓正待要走,那黄衣男子一闹便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哼,你也配?” 黄衣男子恼羞成怒,姚广孝瞧瞧地给了那个男子一个脸色,只见那男子走下场说道:“那好,那就让我领教领教一下一字剑的威力,除非今儿说个明白。”说完哗啦啦从腰间解下兵器,铁链响处,居然是一对流星锤。 丁谓冷笑道:“夺命流星锤钟子期,好得很,早就听闻钟先生垂下无生灵,今日我也想见识见识钟先生的高招。只是此处可是钱掌柜内厅,动起手来,砸坏了钱掌柜的宝物家具,我可是赔偿不起。况且此地狭窄,你流星锤施展不利,就算是赢了你,量你也不服,有种的就到前院儿来吧。”说完,双足一点,身子若离弦之箭,转瞬来到前院。 钟子期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哇哇怪叫,愤怒之下,也是一纵身来到前院,和丁谓面对面站立。厅中众人蜂拥而出,都想看这一战到底谁输谁赢。姚广孝和邱烈还有钱掌柜也纷纷来到院中,众人将二人围起了一个很大的圈儿。 钱尚仁见二人剑拔弩张水火不容,连忙上前和颜悦色道:“既如此,二位都是我隐雾山庄的客人,千万不要伤了和气。今日比武,只是席间之乐,还请二位点到为止,不可伤及性命。” 丁谓点点头说道:“钱掌柜放心,他是你的客人,在贵庄上,我不会伤他分毫的。” 丁谓这句话,说者是堂堂正义,听着听在耳朵里却显得极为刺耳。但凡江湖中人,都喜欢在谦虚中比斗,甚至赢了比斗都会说句“承让”以示尊重他人不至于让他人丢失面子。而丁谓如此一说,在钟子期看来就是丁谓太过狂妄,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钟子期圆眼一睁,浑身毛发倒竖,怒不可遏道:“狂妄,看我如何教训你这个狂徒。”说完手一抖,铁链哗哗哗展出,一个流星锤急急打向丁谓面门。丁谓使剑,钟子期使用流星锤,流星锤攻击范围较大,但铁链是软的,因此要想驾驭好流星锤,内力一定要深厚。 丁谓长剑没有出鞘,只是轻轻退了几步,躲开流星锤的一击。谁知别人的流星锤是一条铁链挂一个流星锤,而钟子期的流星锤是一条铁链头尾两段各挂一个流星锤,手则握住的是铁链的中央,自由收放。因此,还没等丁谓躲开那一记流星锤,钟子期的第二锤已经接踵而至。 丁谓惊骇,连忙一个旱地拔葱,跳起丈余高。然而钟子期的第一个流星锤又被收回,迎头向上打向丁谓的双足,待第二个扑空,又突然收回,随着第一个流星锤一起前后打向丁谓的双足。众人观看,不由得给钟子期一阵喝彩,诚然,流星锤能练到如此炉火纯青收放自如的地步,没有数十年的苦练是不成的。 丁谓在空中,双脚已经没有借力的地方。钟子期也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洋洋自得,仿佛胜利马上就要到来。好一个丁谓,情急之中,千钧一发之际右手抽出长剑,同时左手将剑鞘运足内力往下一掷。此时若钟子期执意要打丁谓双腿,那么丁谓的剑鞘就能在钟子期的头上砸出一个大洞。钟子期很明白这个道理,急忙一撤锤,同时身子就地一滚,剑鞘顺着钟子期的脖子狠狠的插在地上,将地上的一块石砖砸的粉碎。 钟子期一惊,脖子一凉,庆幸自己躲过这一击,否则定然殒命。但丁谓这一招,也彻底激发了钟子期的怒火,只见他抡着流星锤,一锤接着一锤,一锤快似一锤,招招打向丁谓的要害之处。丁谓只是一直躲避,长剑还未出手,但看到钟子期招招致命,登时也怒从心头起。 丁谓一边躲避一边高声喊道:“钱掌柜,有人招招致命,想要我丁某命丧当场,那就休怪丁某无情,在贵庄大开杀戒了。” 说完丁谓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发出阵阵清吟,手腕再一振,挽起几朵剑花。刹那间,在众人的面前,出现了千百个剑影,谁也分不出哪里是虚哪里是实。钟子期见状,开始从心里后悔刚才不该赶尽杀绝,但是此时却容不得他分心,因为只要一不小心,丁谓就可以让他命丧当场。他虽然没有看清楚虚实招数,但是看到了丁谓的双眼,布满了杀机。 钟子期一旦心怯,就已经必将落败,高手之间相博,往往凭借的就是一股气势,气势强的一方可以碾压气势弱的一方。哪怕是武功更弱,只要在气势上能压倒对方,也有可能赢得战斗,这一点,无论是单打独斗或者是行军打仗,都是如此。丁谓知道钟子期胆怯了一下,瞬间便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剑影更加密集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挑战 话说丁谓和钟子期在院中相斗,钟子期一心想置丁谓与死地,丁谓瞅准了钟子期胆怯的一刹那展开反击。钟子期望着层层剑影,一边退一边心里盘算如何躲避,眼看就要被逼到墙角了,依然没有找到剑招的破绽。若再这样下去,自己非死在剑下不可。想到这里,钟子期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想,只要流星锤顺着剑影的中心打去,就定能打到丁谓的手腕,如此便能反败为胜。 虽然钟子期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机会,但他一直都吃不准,也不是特别有把握。但如今这生死存亡的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了,只得放手一搏了。于是钟子期大吼一声,放出流星锤,直接往丁谓的剑影中心打去。 若是在平常之时,钟子期这样的想法即使不正确,也不至于完全错误。但是一字剑丁谓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剑柄比常人的剑柄要长,因此剑影的中心位置也就会比常人要宽大。丁谓正是抓住了钟子期这种心理,因此故意适当放满了出剑的速度,这样就更能使钟子期相信这样能破解剑招。 很明显,钟子期中计了,随着流星锤的打出,丁谓突然加快了出剑的速度。剑影像是闪电般突然将钟子期的手臂包围,同时更长的剑柄也将流星锤打落。钟子期刚想哀叹一声,却不料长剑划破他的手腕,两手的手筋出溅起一阵血雾。钟子期哀嚎一声,丁谓的长剑又迅速划过钟子期的双脚脚筋之处,长剑过处,又是一阵血雾。钟子期瘫倒在地,丁谓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长剑快如闪电,又立即刺穿两处肩胛骨。 钟子期琵琶骨被刺穿,手筋脚筋又尽数被挑断,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又忍受不住疼痛,杀猪般的嚎叫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丁谓收剑,冷冷说道:“本该将你一剑穿心,可我又如何能在钱掌柜府上杀人?今日你武功尽废,也算是为死在你锤下的无辜之人讨了一个公道,今日饶你一命,望你好自为之。”说完竟也不理会众人,抬脚就走。 众人鸦雀无声,姚广孝和邱烈更是气得满脸铁青,本想让钟子期在这里立威,然后再让钱尚仁成为他们手里的傀儡。这丁谓坏了自己的大事,邱烈正欲冲出去与丁谓缠斗,姚广孝担心在他人的地方会吃亏,连忙装作大义地拉着邱烈为钟子期处理伤口。 丁谓走出,钱尚仁一边大声喊着挽留一边追了出去。待追到无人之处时,钱尚仁加快了几步,来到丁谓身边低声说道:“今日多谢丁兄解围,只是为兄今日不领头之原因,乃是我曾经见过席祯,并且我基本判定,席祯并不是凶案的凶手,凶手另有他人。而此事定有其他阴谋,丁兄此去,当小心谨慎,切不可犯错,为他人所利用,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 丁谓持剑抱拳道:“今日府上无状,还请谅解,也多谢钱兄告知此事。丁某有一双眼睛,自然会小心谨慎,钱兄留步请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钱尚仁望着丁谓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这边,姚广孝和邱烈正在为钟子期处理伤口,墙上又传来几声轻蔑的笑声说道:“二弟三弟,你们说好不好玩,天天喊着要找凶手,却不料自己先打了起来,真是好玩啊,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姚广孝抬头,见三个少年工资正坐在墙头,一边啃着甘蔗一边肆无忌惮地嬉笑。姚广孝正要发怒,又突然醒悟,莫非这三人正是刘不思说的苏家三兄弟? 姚广孝压制住了怒气,邱烈见姚广孝克制,也似乎读懂了姚广孝的意思,但是邱烈怎么也没有把眼前这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和高手并列。 姚广孝笑着说道:“小施主,这是以命相搏之事,可不是用来玩的。” 苏元从墙头一跃而下,白了一眼姚广孝道:“这可真是奇怪啊,从没听过隐雾山庄庄主是个和尚啊。现在的世道也是的,人心不古啊,大和尚们不去伺候佛祖,都跑出来招摇撞骗了。不知道今天装作隐雾山庄庄主,明天又装些什么呢?该不会是哪一派掌门吧!” 苏元见姚广孝一直在犹豫,心中也百分百能想到刘不思早就将自己的事情告知了他,因而反而还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因为他知道,姚广孝此时需要他牵制席祯。 这是正好钱尚仁送别丁谓回来,见又来了三个不相识的少年,兀自发呆时,苏元说道:“看这位先生体态丰腴,满面春光,天庭饱满地额方圆,满脸富贵之态。依在下猜到,这位先生定然是这隐雾山庄的主人,见钱眼开钱掌柜,不知在下说的正确否?” 在钱尚仁的眼里,来者都是客,而对待客人最标致的动作就是微笑。这一套,不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有用,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是这个理儿。钱尚仁双手抱拳满脸堆笑道:“公子好眼力,在下正是钱尚仁,不知公子来鄙庄有何贵干?” 苏元大摇大摆,明明一个少年却又要装起老气横秋来,这样一来,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有点不伦不类。不过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的一举一动,像极了了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效仿江湖大佬。 苏元向钱尚仁介绍道:“在下苏元,这位是在下二弟苏仲,三弟苏季。我们无门无派,但是最喜欢的就是寻找高手。今日听闻钱掌柜庄上来了一位贵客,是武林中的佼佼者,就是武当的席祯,对么?” 钱尚仁一惊,心里想道,这孩子也太不懂江湖险恶了吧,说话居然这么直接?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是初出茅庐?想着想着也不禁为苏元三兄弟捏了一把汗起来。钱尚仁不知苏家三兄弟此来是敌是友,因而转眼说道:“苏少侠,席祯在鄙庄,这话从何说起?少侠若信得过在下,就听在下一言。这席祯没有在鄙庄,但是鄙庄现在还是有高手在的。当然,在下满身铜臭自然是武功不济,不敢称作为高手。然而这位道衍大师和这位邱先生可是江湖成名已久鼎鼎大名的人物。少侠要想寻找高手,这不就是现成的吗?” 钱尚仁表面上是在为姚广孝和邱烈张旗,但是事实上谁都知道他在嫁祸,转移目标。苏元心里略一吃惊,他怕的就是姚广孝或者邱烈出手,那样的话,很有可能会露陷。 好在姚广孝并不想出手,也是急中生智的说道:“钱掌柜,适才争论,都没有一个好的结果,反而还累及丁谓和钟子期之间的决斗。这实在是不明智,老僧以为损失了我们自己的力量。老僧建议不如等正义盟陆盟主前来再做决定,若有陆盟主领头,我想没人反对吧。” 姚广孝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解决目前的尴尬,又可以将陆抒文抬出来。当然陆抒文肯定是无敌的存在,但是这些,苏护也在苏元的意料之中。 苏元扯着嗓子喊道:“我不管你们什么陆盟主还是水盟主,席祯是我的,你们谁都休要插手,否则,休怪我三兄弟不讲情面。”苏元这个样子,赫然就是一个立地小太岁,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唯我独尊。 姚广孝内心自是高兴,他高兴的是目前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同盟,虽然暂时还没有见识苏家兄弟的真正武艺,但是毕竟从刘不思的嘴里口述的来看,应该不会低于在场的人。 就在姚广孝暗自心里高兴的时候,一个肥大的身躯从天而降,一边落下还一边嚷嚷:“让下让下,我刹不住了,让下。” 钱尚仁定睛看时顿时心里便轻松了许多,贺雄的到来,应该可以改变现在的局面。同时,姚广孝和邱烈却是一脸的心惊,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瘟神是怎么甩都甩不掉。 贺雄满面春风,感觉跟这里的所有人都很熟悉。逢人便是笑嘻嘻一通,连姚广孝和邱烈都感觉到纳闷,不知道这贺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钱掌柜,对不起啊,你这里墙太高了,我又太肥,这一不小心就踩破了你家的瓦了。钱掌柜富可敌国,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贺雄是个很天真烂漫的人,有时候爱恨都摆在脸上。对于钱尚仁来说,他并不讨厌,相反自上回三清观之事传出江湖后,反而对这个人略有敬佩之意。 “大和尚,还有你,唉,你俩真是阴魂不散,是不是我那小兄弟不死你们绝不善罢甘休?你们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已经害得你们王爷龟缩不敢出了,怎么,还不够?说吧,你们刚才是谁说要杀席祯的?给我站出来。” 贺雄的出现,无疑给在场的所有人极大地威慑,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震三山,是谁都惹不起的存在,因此现场那么多人,个个噤若寒蝉,场面一度极其安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势均力敌 “喂,那胖子,你又是谁?”苏元的这一句话,足足当场一阵又一阵,从来没人敢跟贺雄说这样的话。更别说这个口口声声要挑战各路高手的少年,居然连震三山贺雄都不知道。在场的人纷纷都为这少年捏了一把汗,毕竟看人在老虎嘴里拔牙,也是一件很惊险刺激的事儿。 姚广孝也是吃了一惊,心里一直在想:这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哥,真不知江湖险恶还是真的武功到了极致,可以睥睨天下?可看这少年,也就二十三四岁的上下,就算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不可能跟贺雄比肩啊。再说,就算是天下第一,也不会如此狂妄无知啊。 最吃惊的恐怕就是贺雄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算得上合格的答案。只见贺雄缓缓转过身,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直勾勾盯着苏元,眼神也慢慢僵硬住。全场一片安静,安静的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我就是我,名字叫贺雄,他们喊我震三山贺雄。”憋了好一会儿,贺雄终于憋出了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很苍白。 苏元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尴尬,脸上也露出一些不自在,声音也低了许多。苏元问道:“适才你说你的小朋友,那就是说,你和席祯是好友?那你不妨告诉我兄弟他在哪儿,我要与他比武。” 这话一出,贺雄顿时更是哭笑不得,哪有这样说话的人,一点点弯儿都不会拐,就这么直来直去。贺雄也开始饶有兴致打量起苏家三兄弟来,苏元等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喝问道:“这位先生,你要是知道他在哪儿,请告知我。我只对比武感兴趣,至于其他的,他人要做什么,与我兄弟无关。” 贺雄也终于明白苏元的意图了,他插着腰,微笑地说道:“小朋友,想闻名江湖还不简单?你们要是打赢我,更能成名江湖,知道么?” 苏元皱着眉头,贺雄见他表情,又哈哈一笑说道:“你打赢席祯,的确能成名江湖,但是你要是能在我贺某手上过一百招,就可以闻名江湖了。不论你是输是赢,只要你能在我们手上过一百招,这可比找席祯比武划得来多了。” 苏元依旧皱着眉头,将目光投向钱尚仁。钱尚仁此时也觉得这哥仨的确是很可爱,但是事已至此,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只好据实点点头。钱尚仁心中也在不断暗想:无论如何,这三兄弟的出现,解了他一时的危机。此时若与贺雄动手,一来可以考究一下这三人的武功究竟如何;二来以贺雄的身份,即使是打败了这三兄弟也不至于下毒手。因此他觉得,三兄弟跟贺雄动手比跟姚广孝邱烈动手要划算得多。 贺雄见状,一步跳开,微笑着拉开架势,冲着苏元三兄弟戏谑道:“来来来,让我来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你是一个人上海市三个人一起上?我看算了吧,你们还是三个人一起上吧。” 苏元冲着苏仲和苏季一阵嘀咕,三人迅速分开,呈品字形将贺雄围在中间说道:“我兄弟三人出江湖,无论敌人是一个人还是千军万马,我们都是三个人一起。今天我兄弟就领教领教你震三山的绝招。” 话语刚落,苏元一个眼神,连同苏仲和苏季三柄长剑齐出,分别攻击贺雄上中下三路。三人出剑,其势磅礴如滔滔大海中的巨浪,一波推着一波而动。围观的人起初都以为贺雄能够稳操胜券,但看见这三兄弟出招,更是心中骇然:三兄弟出剑老辣,气势磅礴,攻守有度,根本就不像是个江湖新手。众人也终于知道,三兄弟敢目中无人,敢口出狂言的资本是什么了。 姚广孝和邱烈站在一旁,紧紧地盯着现场,在他们眼里,不论两方结局如何,一定要先弄清楚三兄弟来历,师承何人。二人盯着现场的两双眼睛,一次又一次的在刷新他们对现在江湖年轻人的看法,不约而同惊叹道:“如今的江湖可真的是藏龙卧虎啊,这三个看似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竟然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三才阵,他们用的居然是三才阵!”姚广孝一阵惊呼,邱烈低声喃喃道:“是啊,三才阵,道家阵法。” 众人这时只是被场中精彩的打斗所吸引,三兄弟招式变幻无穷,剑招出招凌厉霸气,锋芒毕露,这倒是很像年轻人的风格。反观贺雄,坐稳中宫,不急不缓,看似剑气缠身,实则神态自若。连钱尚仁在一旁都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三兄弟果然有狂妄的资本。 比武场上风云变幻,剑气四射,眼见得三才阵奈何不了贺雄,苏元一个眼色,三人立即心有灵犀,剑阵再次变换。只见苏元提剑在前,只是用剑气舞出一道盾墙。苏仲和苏季二人居然使用的是降魔踢斗阵,二人一左一右又配合苏元一前一后,每一剑都刺向贺雄穴道。 贺雄见阵势换了,脸上一阵笑意,一边挥舞着宽大的袖子一边说道:“不错,变阵自然,攻守有序,这急切之中能将降魔踢斗阵融入三才阵,果然是有悟性。我就喜欢有悟性的年轻人,假以时日,你三人定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不过今天,就算是令师龙骧岛主亲至,贺某亦又有何惧?”贺雄一边见招拆招,虽然看起来像是在采取守势,但是却丝毫不落与下风,而且都能瞅准时机反击。从贺雄目前的状态来看,似乎也没有尽全力。 “龙骧岛主?刚才贺雄说的是龙骧岛主?”姚广孝低声问邱烈道。 邱烈点点头,双眉紧锁在一起,无比忧虑地说道:“是的,正是龙骧岛主。可是百年来,龙骧岛主一直只是一个神一样的传说存在。江湖中近百年来,不断有这样的传说出现,可是谁也没有见过龙骧岛主,更没有传人在中原活动。莫非龙骧岛主真有其人?若这三个少年真的是龙骧岛主的传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那龙骧岛主又该有多么的强大?” 如此一来二往,不多时四人便已经走了八十余招,转眼一百招即至。贺雄也不慌不忙,也没有去寻找突破口各个击破,只是将三人剑招一一拆解。也幸好贺雄内力雄浑无比,面对三人如此凌厉的攻势,却依然能保持谈笑自若毫不在乎。 苏元毕竟年轻,久攻贺雄不下,心中顿生烦躁。练武之人大忌便是比武之时心浮气躁,贺雄瞅的真真的,却并不像苏元一样喜怒都表现在脸上。 眼见着一百招将过,若再不能胜,那岂不是要被人看了笑话?于是苏元又使了一个脸色,一声长啸从嘴里发出。随即硬生生将身体拔高丈余,在空中招式变换,长剑朝下脚朝上,直接朝贺雄当头刺去。苏仲苏季同时加紧手中攻势,为了配合苏元,长剑分别一左一右刺向贺雄的腰间。 众人一声惊呼,如此快且诡异的剑法,看来贺雄是躲避不过了,甚至有的人开始扭转头,不忍心看接下来血腥的一幕。钱尚仁站在旁边,右手紧握着手中铁算盘,脸色极其难看。他不希望贺雄有事,因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有贺雄能成为站在他旁边的人。所以钱尚仁右手握着算盘,左手掌中暗暗扣了几枚算盘珠子,只待紧要关头救下贺雄。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是众人预料的那样,只见贺雄身子一沉,吼一句“来得好”。同时身形居然迎着苏仲的剑身而上,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贺雄贴着苏仲的剑,全身内力迸发,将自己笼罩在气劲之中。同时腰间一股力量,吸住苏仲的剑,左手五指如钩,抓住了苏季的剑柄处。右手冲天扫出,一阵气浪打出去,将苏元的剑打偏。瞬间右手立刻变招,待苏元落下之时,一掌啪的一声狠狠的打在苏元的小腹。苏元飞出去数丈,方才稳住身形,但口中喷血如雾,像是受伤不轻。 打中苏元小腹之后,腾出的右手又抓向苏仲,左手抓向苏季。哪知道苏仲和苏季连忙弃剑,二人只是向苏元奔跑而去。 贺雄也没有再追击,只是停在当场,笑嘻嘻地望着苏家三兄弟道:“年轻人有如此水平,实在是难得,贺某很是欢喜,今天也打得很痛快。不过今天却是你们赢了我输了。” 众人听到贺雄认输,又是一阵吃惊,明明是贺雄赢了,怎么还自认输起来?贺雄瞪着眼睛扫了众人一遍喝到:“说了一百招就是一百招,刚刚用了恰好一百零一招,我输了。”说完拾起苏仲和苏季的长剑,走过去递给二人,同时又细声细语地说了一句什么话,众人都没有听到。 贺雄来到钱尚仁面前拱手道:“钱掌柜,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钱掌柜能应允。这三个少年,我很是喜欢,今天这个小兄弟受伤了,还请钱掌柜能看在贺某的份儿上能让这小兄弟在贵宝庄养伤。” 钱尚仁自是满口答应,贺雄大喜,又高声一一嘱咐过苏元三兄弟便辞别而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疑云重重 钱尚仁招呼着众人回到前厅,令管家陪着众人宴饮,同时自己又亲自安排客房给苏家三兄弟休息。 钱尚仁将苏家兄弟带到后院最偏僻的一处房间内,一进房间,苏元顿时精神百倍,这着实让钱尚仁大吃一惊。 苏元拉着钱尚仁,苏仲和苏季立刻在房门边上不停四处观察,以防有不安好意之人前来打探。苏元拉着钱尚仁道:“钱掌柜,想进贵府可不容易啊。” 钱尚仁一愣,这声音好生熟悉。苏元随即揭去易容道:“席祯见过钱掌柜,又欺瞒之处,还请钱掌柜谅解。” 钱掌柜恍然大悟道:“少侠何故如此?来我隐雾山庄,你自来便是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元道:“实不相瞒,我此来,便是查清令兄以及其他江湖同人压在我身上的血案而来。从现在来看,只有从令兄之死作为突破口。江湖中常听有人道见钱眼开和爱钱如命两兄弟行商,富可敌国。但是你二人素来良善,且自守正义。在下曾大胆猜想,江湖中人黑白两道谁都不愿意得罪的钱家,为何也发生血案?莫非是令兄发现了什么而对方不得不杀人灭口?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而且我也猜到此事定然和贵庄庄中之人还有麒麟会有关。” 钱掌柜默然不语,须臾谓苏元说道:“你说的没错,但是那也只是你的一个猜测,当然如今在没有线索的时候,也许一个猜测就是线索。至于麒麟会,我也知道,正是邱烈他们所为,这点我不予评论,只是想知道少侠该如何查下去,而我又该如何配合?” 苏元踱着步说道:“我猜测其中疑虑之事有二:一者,令兄去长沙之事有谁人知晓?二则我想知道令兄致命伤是什么,还请钱掌柜告知在下。” 钱尚仁疑虑道:“致命伤,只是一记普通的掌力,被掌力震断心脉而死。只是我也曾怀疑过,家兄虽然武功不济,但是一身金钟罩的横练本领在江湖中却是能排的上号的。想要用掌力震断家兄心脉,此人内力定然是一绝。起初我并不怀疑是你,但是后来又怀疑是你,是因为你又这个内力修为。” 苏元一阵思索道:“那么,刚才我的推断是否可以再丰满些。就是令兄或者无意,或者有意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事儿,对方不得不痛下杀手。那么这便有两个因素,其一,那人武功高强,令兄不敌;其二,那人武功高强,但是令兄却是猝不及防。若是令兄不敌,那么倒也并没有太多疑虑。倘若是令兄猝不及防,那问题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钱尚仁追问道:“还请示下,如何就不简单了?” 苏元道:“若是猝不及防,那么也有两种原因,其一令兄跟凶手很熟,根本想不到凶手会杀他。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人让令兄猝不及防,而此人,更应该是令兄身边所信任之人。” 听完苏元一番解释,钱尚仁陷入了沉思,并不时地打了几个冷颤。 苏元又道:“这便是我乔庄来贵庄之原因,但是我为什么又将我在庐山之事传与江湖,那是因为我一直怀疑此事与麒麟会有关。我想把这些人聚集在庐山,如此更方便我利用另一个身份找到破绽。” 钱尚仁问道:“既然是少侠计策,那我定当遵守协助,还请少侠告知我该做什么。” 苏元道:“今日钱掌柜不可在我处多逗留,以免外面有人生疑。请钱掌柜为我三弟安排一处住处,并且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兄弟三人都住在那里。而我在此处的信息不可让任何人知晓,包括贵庄庄客仆人。请钱掌柜先去前厅安置众人,今夜三更时分,钱掌柜可寻个僻静之所,我们再行商议。还有,我三人身份之事,只有钱掌柜知晓,其他人一概不要告知。对外身份,我们依然是苏家三兄弟。” 钱尚仁听完,后脊背一阵发凉,冷汗一阵阵的冒出,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在自己的庄内,都不保密。但是没有办法,他还是听从苏元的建议,前去大厅陪众人宴饮去了。 钱尚仁来到大厅,一众人热热闹闹,管家也是左右穿行,应酬不暇。钱尚仁一边见礼一边与众人宴饮,同时又不时地用余光看向在场的所有人,以期待能从这些人中找出蛛丝马迹。 人群热闹非凡,你来我往,一坛一坛的美酒从地窖中搬出来,整个庄中弥漫着酒香。众人也似乎忘了刚才激烈的两场争斗,也忘了刚才的争吵,沉醉在酒肉乡里,不亦乐乎。 姚广孝端着一杯素酒,携同邱烈向钱尚仁置酒词道:“多谢钱掌柜盛情款待,老僧久不见这盛大场面了,也该是钱掌柜福泽深厚,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钱尚仁从内心深处是很不喜欢这二人的,但是表面工作依然做的很足。钱尚仁笑盈盈道:“大师来鄙庄,是鄙庄的荣幸,在下自当款待。只是俗物凡尘,打扰了大师了,请大师和诸位朋友尽兴,他日若缘分所致,钱某再行款迎。” 钱尚仁的话其实很明显,就是要他们吃完喝完走人。姚广孝又怎会不知?姚广孝笑着说道:“钟子期如今受伤,又不适跋涉,还请钱掌柜能容他在贵庄修养些时日,待其伤愈,老僧定前来感谢。但不知钱掌柜可知龙骧岛主否?” 钱尚仁知道定是刚才贺雄所说的龙骧岛主,让姚广孝记在心里。心下一定,钱尚仁正色道:“龙骧岛孤悬海外,龙骧岛主本就是江湖传说。以往钱某只当是一个传说,却没想到却有其人,更没想到那三兄弟竟然是龙骧岛主的传人。不过按照传说来看,龙骧岛主百年前就有传说,莫非此人功力到达极致而堪破生死?” 钱尚仁一通正式的胡说八道,让姚广孝略有不悦,但是如今在隐雾山庄做客,又不好发作,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老僧却知道,龙骧岛却有其事,且老僧因机缘巧合曾结识过龙骧岛中人。今日见故人,想前去问候,还请钱掌柜给与方便。” 钱尚仁面露难色,期期艾艾道:“这本无妨,只是我这隐雾山庄本是我兄弟俩的栖修之所,并未广置房舍,而这如此众多之人,实在是有点……” 姚广孝微笑道:“钱掌柜不必多虑,此番老僧和邱兄即可,老僧和邱兄都喜欢贵庄之清净雅淡,又在这庐山胜境之中,灵力充沛。故而想逗留数日,钱掌柜千万莫不舍。” 钱尚仁一边心里骂着不要脸,一边又喜从心来,这不正是苏元所期待的么?虚实之间不正好可以打探么?遂就愉快地答应了姚广孝的请求。 天色暗了下来,苏元与苏仲正在房中调息完毕,苏仲很担心钱掌柜不能保守秘密,故而有点心不在焉。苏元劝其淡定说道:“你慌什么?我料想钱掌柜能为我们保守秘密。目前在隐雾山庄除了外面的那些武林人士是他的隐患之外还有有可能存在的庄内内鬼让他十分的头痛,而目前除了我们,没有人可以是他的帮手。再者我见这个人颇有正义,应该不是那种小人,你就放宽心吧。” 正说话间,苏元察觉到屋顶有恙,便使眼色与苏仲同时高声说道:“不知贺雄在江湖上是什么地位,这人武功的确是了得。今日乃是我兄弟入中原来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看来中原的确是卧虎藏龙之地啊,今后行走,还是要多多收敛些才好。” 苏仲会意,手中暗自截断一截蜡烛扣在手心说道:“是啊,没想到这个人看似大大咧咧,出手却十分地细腻。而且此人内功精纯至极,的确是我们今后的对手。而你我兄弟今后也的确是要小心谨慎,千万不可盲目轻敌。”说完便一抬手,蜡烛像是离弦之箭打向屋顶。 哗啦一声,屋顶砸出了个大窟窿,瓦片掉在地上哗哗作响。同时在窟窿处,一个短小精瘦的声影一晃而过,往厢房逃去。苏元苏仲一提身,冲上屋顶,朝那身影追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莫管家 苏季待在房中,正百无聊赖之际,心中又想起了此行的点点滴滴来。苏元也好,席祯也好;大哥也好,师叔也罢。在一起是真的开心,仿佛这世界就只有这一个男子。面对着桌上跳跃的烛光,少女的心思像涓涓细流不停地流淌,也走得很远。往日的种种,一幕幕在脑海重现,更多的是开心和幸福。 “笃笃笃”一阵敲门声将苏季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小心谨慎地问道:“谁?”他知道,大哥二哥还有要事要做,而自己在这里主要是为了吸引其他人的目光,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门外传来和姚广孝的声音,姚广孝问道:“苏少侠,深夜打扰,深感抱歉。只是老僧得闻苏少侠乃龙骧岛传人,甚感欣慰。三十年前,老僧有幸遇见龙骧岛的朋友,相谈甚欢,互为知己。数十年不得闻故人消息,今特来打扰,相为打探。” 苏季皱着眉头,心里一阵阵的不悦道:“我等兄弟正要休息了,今日已晚,有事何不明日再说?” 谁知姚广孝依然锲而不舍,门外不住说道:“今日佳期,有缘相遇,还想问尊兄弟此行入中原,所为何事?” 苏季很是不爽地喝道:“大和尚,我说了我们要休息了,你这是要无礼么?” 这时,一阵喧闹声由远及近传来,听声音是钱尚仁的声音。钱尚仁甚是不悦地说道:“大师,你这是为何?在鄙庄的都是我钱某人的客人,大师如此无礼,是不是觉得钱某人无所作为?” 姚广孝一阵期期艾艾,场面也是一度相当尴尬。这时门开,苏家三兄弟一脸不悦,苏元冲着姚广孝说道:“大和尚,深更半夜要前来探视,是探视还是想打听什么?诸位请进吧!”原来苏元苏仲二人一路追着那个身影,直到苏季的房间之上,那身影一晃便不见。苏元见此处人多,便和苏仲自后窗入内,这一切都做得静悄悄。 姚广孝抬首望了望里屋,见确实是苏家三兄弟在内,便又双手合十道:“打扰施主歇息,老僧罪过万分,今日天色已晚,我看还是明日再谈吧。” 钱尚仁勃然大怒,这摆明了就是在欺负人或者是有其他事情,但这样做,让主人的面子又往哪里放?更何况自己已经知道苏家三兄弟的身份,如今自己要做的就是要保护好他们,难道姚广孝发现了什么? 钱尚仁正要发怒,苏仲微笑着说道:“钱掌柜何不来房中坐?大和尚,你也来呀,大家坐下来正好我大哥有话要跟诸位说。” 钱尚仁狠狠瞪了一眼姚广孝,拂袖往房中走去。姚广孝也是不得已,红着脸也跟着钱尚仁进了屋。 苏元一脸戏谑地看着姚广孝说道:“大和尚,你是想来我房中会老友呢还是想来我房中找人?龙骧岛自我之前,近百年无人上中原,敢问大和尚三十年前所遇到的龙骧岛门人姓谁名谁?出家人不打诳语,大和尚可不要欺瞒我年幼无知哟!” 钱尚仁怒目圆睁,注视着姚广孝怒道:“大师,莫非钱某软弱可欺?我敬大师是得道之人,忝尽地主之谊,奈何大师欺人太甚。今日冲撞我的贵客,还请大师能给个说法。否则,不但我隐雾山庄不欢迎无德之人,今日之事,即使道天涯海角,钱某人定要讨个说法。”情急之时,钱尚仁竟然运足内力,将手中茶杯捏了个粉碎。 姚广孝红着脸,正语无伦次之时,苏元连忙打着圆场说道:“钱掌柜不必动怒,这百年之事,我又能知道多少。或许大和尚真的见过我龙骧岛前辈也说不定,现大家都在这里,大和尚有话不妨直说。” 姚广孝一时语噎,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憋红着脸,恨不得这时候地上能开启一条裂缝钻进去。 苏季捂着嘴,忍住即将笑出来的声音说道:“大和尚,你不妨看看我这房内还有没有其他人?” 苏元佯怒道:“三弟,不可对大和尚无礼。”随即又转向钱尚仁说道:“钱掌柜,我倒是有一事相求,还望钱掌柜能够答应。” 钱尚仁欣然道:“少侠有事,但说无妨。” 姚广孝正一脸尴尬,听到他们之间有事要谈,仿佛开了特赦,连忙说道:“钱掌柜有事,老僧且先行告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待姚广孝走后,苏元给了苏仲一个眼神,苏仲会意,也是紧跟着出门而去。 钱尚仁诧异,正要问原因,苏元道:“钱掌柜,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不知道钱掌柜想要先听哪一个?” 钱尚仁也是一脸模糊,但是想到苏元处事沉稳,不会无的放矢,便也释然道:“无妨,福祸相依,好事不一定就一定是好事,坏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苏元哈哈一笑:“没想到掌柜不但富甲天下,原来也是很有道心的人,既如此那就恕我直言了。这坏事嘛,以我推测,你这隐雾山庄并没有隐在雾中,而是有人将外面的水引了进来。这好事嘛,我想恭喜钱掌柜,明日定能免除灾运。” “这,话从何起?你可有真凭实据?”钱尚仁显然不是很相信苏元所说的话,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所发生的一些奇妙的事情,他又不得不相信。 “这,只有二弟回来,就一切都能揭晓了。”苏元看着烛光闪耀,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清晨,当第一声鸡啼想起,庄客酒来传话,说是钱掌柜要给大师等人送行,请苏家兄弟作陪。苏元欣然应允,准备停当之后便由庄客带路,来到大厅左侧花厅。见姚广孝、邱烈都在,苏元心情特别的好,一口一个钱庄主,一口一个大和尚的,惹得伺候在一旁的庄丁也不住捂着嘴笑。 苏仲看了一眼众人,小声说道:“大和尚,怎么今天就走?你那流星锤伤痊愈了?还是有别的事?” 姚广孝和邱烈,一见三人到来,浑身就显得很不自在,又不能驳了钱尚仁的面子,简直是做如针毡。 苏元又扯开了话题,谓钱尚仁说道:“钱掌柜,据说你这富甲天下的,全国各地都有产业,这家大业大,也挺难管的吧。我认识一个朋友,做了一个镖局的东家,但是这个镖局全国有名,我这朋友一直想找一个得力的管家。所以呀,家大业大,不如管家来的大啊,不知道钱掌柜的管家是何方神圣啊,帮钱掌柜把生意打理地井井有条。” 姚广孝和邱烈听到管家两个字,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表情。钱尚仁看在眼里,和苏元对视了一眼说道:“我这管家,是全能型的,诸位可曾听过十字梅花剑?他来我们家十几年了,一直兢兢业业,是我们钱家的萧何。”转头就让庄丁去请莫管家前来。 姚广孝和邱烈不禁脸色大变,最后又强作镇定,又向钱尚仁辞行。苏元一直加以阻拦,姚广孝不得已,但二人一直如坐针毡。 须臾,一阵脚步声传来,钱尚仁眉开眼笑道:“好啦,我的管家来了,让我来引荐与各位。” 来人五短身材,身形精瘦,脚步沉重,呼吸均匀。尖脸,下额几根虎须,双眼目光柔和,双臂摆动有力,极像是一位内家高手。苏元心中不禁纳闷:看此人行走,内力造诣似乎不低于钱尚仁,但为何却甘愿屈居钱尚仁之下十数年之久?但又看此人神虚浮,四下偷瞄,一见到姚广孝和邱烈便不由自主地缩回了眼神,似乎很是忌惮这二位。 苏元没有顾得上什么叫礼貌,什么叫不礼貌,只是嚷嚷着要和莫管家敬酒。莫管家不敢答应,也不敢不答应,只是躬身,一味谦让。钱尚仁见苏元今日一早便急着主动要缠着莫管家,便问道:“苏兄弟和我们莫管家是旧相识?” 苏元连忙否认道:“我兄弟来中原才多久,如何能识得贵府高人。只是听钱掌柜适才夸赞,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莫掌柜今日脚步沉重,可是有腿疾?在下曾经得遇一位仙长,传与在下些许岐黄之术,莫管家不如让我瞧瞧你的腿到底什么问题,或许我可以为你医治。”说完直接伸手就往莫管家双腿撩去。 莫管家瞬间疾退数步,嘴里不停求饶道:“贵客切莫如此,小老儿一切无恙,贵客还请自重。” 苏元哪里听得进许多,一边嚷嚷着要替他看腿,一边双手连撩带打,速度极快地打向莫管家双腿。莫管家一连疾退,却并不还手,求饶过后见苏元一再无礼,最后也不禁勃然大怒。 第一百二十章 浮出水面 莫管家一路躲闪,最后也是怒不可遏,嘴里低沉的声音吼道:“贵客真要欺人太甚么?你这是不把隐雾山庄和我家主上不放在眼里了吧。” 钱尚仁也没有想到苏元会如此无礼,他只是觉得以苏元的行事作风,应该不至于如此孟浪。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幕,钱尚仁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正欲开口阻拦之时,苏元再度出手。只见苏元沉着一口气,双手变爪一错,迅速的向莫管家下盘攻去,这两爪,但凡挨着一爪,腿非废掉不可。 莫管家见不能再忍让,双足轻轻一点,若蜻蜓点水般跳到了厅外假山上,趁势从腰间拔出兵刃。苏元细细一看,见莫管家手上的兵刃甚是古怪:说剑不是剑,但却是像两柄宝剑剑身交叉在一起而成,因此他手上的兵刃有四个剑刃,剑尖又融合在一处。苏元想了想,若是被这兵刃刺中,两边剑身中间的凹槽便可以瞬间放血,而且伤口又不易愈合,如此非死即伤。如此歹毒阴狠的兵刃,江湖上极少见,想到刚才钱尚仁提起莫管家的外号,方才释然。 苏元可不管这个,双足也轻轻一点,飘然也跳到假山之上,也不答话,伸手便去夺莫管家手中兵刃。钱尚仁和姚广孝见苏元露的这一手轻功,内心也不住惊叹,没有十足的内力作为支撑,轻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莫管家见苏元毫不留情,也不顾及隐雾山庄的颜面,也只得挥剑出招。莫管家见苏元双爪只顾攻击自己的下盘便横剑向下削去,企图削断苏元的双手。虽然十字梅花剑刺的杀伤力比削的杀伤力,但是苏元也不敢挡其锋芒,回收双爪,腾空而起,五指箕张抓向莫管家面门。这一系列回招,换招,变招,一气呵成,连苏元自己都觉得有点洋洋得意起来。 莫管家惊骇苏元的速度,连忙左手剑诀变掌呼的迎上,同时右手梅花剑凌空刺去。这一招要是被刺中,非在苏元身上刺出一个透明窟窿不可。众人一见莫管家剑招凌厉,更是惊讶地张大了嘴,苏仲苏季也不由得为苏元捏了一把汗。 苏元也没有料到莫管家剑如此之快,当下情急之中凌空数个转身,身子贴着梅花剑转动道莫管家身后,同时右手变掌,要向莫管家后背劈去。莫管家也端的是快,似乎早就料到苏元有这么一招,连忙一招苏秦背剑,身子一转,梅花剑在背上化作一道利刃削向苏元单掌。苏元大喜,原来这一掌是虚招,而真正的却是左手的利爪。 莫管家一剑走空,正欲回身再刺,怎料苏元左手利爪趁势抓住莫管家左侧肩井穴。莫管家一阵吃痛,半身酥麻,苏元趁势一脚将莫管家踢翻,右手趁势又点了他的气海。苏元双手如利爪,抓着莫管家一纵身,来到众人面前,掀起莫管家腿脚,发现莫管家左腿肿胀通红。 众人惊讶,苏元冷冷说道:“原来昨晚在我屋顶的那个人真的是你。大和尚要杀你,你为何躲在我的屋顶?又为何把我引到三弟处?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大和尚么?” 苏元一连窜的问,让在场人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唯有姚广孝和邱烈,浑身窘迫都不自在。 钱尚仁正待要问,莫管家涨红着脸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阁下武艺高强,我认输便是,何必如此污蔑人?” 苏元哈哈笑道:“我和二弟所住的房间,在场有几人知道?除了钱掌柜就是你了。有人要杀你,你却潜伏在我的房顶,被我一截蜡烛打伤了腿之后又一路引我和二弟到了三弟的房间。因为刚好有人怀疑你躲在了我们的房间,当然那人并不知道钱掌柜给我和二弟另外安排了房间。你希望我三兄弟和要杀你的人起冲突,希望借我的手替你解除忧患,是也不是?”苏元一边质问莫管家,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姚广孝他们,但见姚广孝邱烈二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阴晴不定。 苏元见二人之尴尬,又说道:“莫管家,我说的是也不是?你该不会说真的很巧你的左脚崴了吧,你这脚伤,瞒得了别人,却瞒不得在场的人。不妨说说,大和尚为什么要杀你啊?” 姚广孝闻言,愤而离席道:“苏少侠这是何意?老僧与莫管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他?莫非你要强加栽赃不成么?” “哦?”苏元歪着脑袋,一脸坏笑望着姚广孝戏谑道:“难道我说大和尚就一定是你么?大和尚就是你么?我可是没有说是你,你又何苦自己跳出来承认呢?” 姚广孝恼羞成怒,语无伦次地说道:“你……老僧不跟你计较。钱掌柜,既然贵庄要处理私事,恐怕老僧等在此不便。今天既然已经辞行过,那老僧就告辞了。”说着正要携邱烈一起走。 然而钱尚仁此时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大概什么意思了。钱尚仁冷着脸说道:“大师不忙,还请坐下,我们处理庄内之事没错。但是为了不让旁人说我钱某人有失公允,还请大师和邱先生在此帮我作证,否则,我认得大师,我手中的算盘可不认得大师。” 姚广孝知道,此时若用强,自己喝邱烈的功夫绝对在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便只得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 苏元冷眼看着一切,内心没有任何波动说道:“钱掌柜,敢问上个月十六,令兄前去长沙,是否与莫管家同行?” 钱尚仁答道:“非也,上月十六,在下的兄长乃只身前往长沙。只是,十五日莫管家曾与我告假,说是要回来家数天……”说到这里,连钱掌柜都再也说不下去了,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莫掌柜说道:“你,你,你不是回家,是去了长沙?是也不是?说,你为何要这样做?”见莫掌柜沉默不语,钱尚仁心如刀绞,十数年的朝夕相伴,莫管家可谓是兢兢业业。可是谁也想不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况且这次偷掉的,还是自己同胞亲兄长。 钱尚仁悲痛万分,扬起手中掌,就要一掌劈下去。苏元连忙说道:“钱掌柜不可。莫管家只是同谋,主谋还未出现呢,你说是不是啊,大和尚?” 钱尚仁将悬在半空的掌力收回,怔怔地望着姚广孝,此时他已然完全明了,为什么苏元一定要当着姚广孝的面说清楚这件事,同时又一口一个大和尚。他知道,此时定然与姚广孝有关,而如今,只是等他亲口承认而已。 姚广孝此时反而出奇的冷静,姚广孝合十道:“钱掌柜,贵庄出现叛徒,老僧甚为钱掌柜担忧,还请钱掌柜节哀。只是老僧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位苏少侠一定要将此事栽赃在老僧的头上。” 苏元冷哼一声道:“大和尚不死心啊,那好,二弟三弟,不妨将昨夜你所看到的所听到的,说出来,让大家都听听。” “好嘞!”苏仲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像姚广孝一般背着手一边踱步一边说道:“邱兄,今日事情一定要办成,上次走了那厮,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教他走脱。” 苏季也当着众人的面跟着苏仲问道:“那又是为何?恕我直言,姓莫的还是有可用之处的。我们若能收为己用,让他长期潜伏在隐雾山庄,岂不是更好?” 苏仲道:“邱兄此言差矣,为了金钱之利可以杀其主。此人断不可靠,况且上次在长沙就已经让他逃走了,他也不可能会再信任我们。只可惜刚刚又让他逃了。整个庄中都找不到人,我以为他道那姓苏的少年房里去了,没想到并没有,反而还将我弄得很难堪。此人乃卖主求荣的小人也,今日能叛钱尚仁,明日他就能叛我们。” 苏季又道:“那如今之计又当如何?此处我等是客,且不熟悉环境,他躲在哪里我们都找不到,更比说其他的了。更何况,那苏家三兄弟是敌是友,尚分不清,我等势单力薄啊!” 苏仲和苏季的双簧,让现场的人,有欢喜有忧愁有痛苦有愤怒。莫管家两眼喷着怒火,眼睛死盯着姚广孝和邱烈,像是张大口就要吃了他们一般。邱烈很不自在,反倒是姚广孝端坐一旁气定神闲,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成竹在胸。钱尚仁则十分的复杂,愤怒、感慨、心中像是翻倒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涩一应尽有。 第一百二十一章 真假陆抒文 “好你个秃驴,需要我的时候百般示好,目的达到了,就过河拆桥。今日死则罢了,只要我一日不死,定要跟你没个干休,即使我死了,做鬼也要拉你去地狱。”莫管家彻底的怒了,他相信苏仲和苏季的对话,就是姚广孝和邱烈的对话。他也相信一路对他追杀的人,就是他们麒麟会的人,因此他彻底的发怒了。 钱尚仁倒是一再凝神静气,将心底的愤怒全部压住。他望着姚广孝和邱烈,一脸平静地问道:“敢问邱先生和大师,钱某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在下和家兄从不涉及武林的争端,无论是什么门派,什么正邪,我兄弟都不曾开罪,更是不曾开罪与你等。我们只想在这世间,做好自己手中的事情,守好自己的这一份家业。我们将庄园建造在这个地方,也是想要尽可能远离江湖世俗。我们也曾广散金钱,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虽然不像是及时雨宋江一般仗义疏财,但是自问还对得起自己的祖宗和良心。在下倒是想请问先生和大师,家兄何罪之有,要你等下如此毒手?还请大师告之,否则钱某死不瞑目。” 姚广孝欣然说道:“钱掌柜,恕老僧直言,片面之词又岂能相信?且看莫管家,受些许痛楚便胡乱咬人,这等言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至于适才两位施主自行对话,又有几人为证?”邱烈则是咬牙切齿,他此时最恨的,应该不是莫管家,应该是苏元。 苏元倒好,听姚广孝这么一说微微一笑道:“大和尚,我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也罢,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了,今日我且让你们自行解决。”说着推了一把莫管家,顺道解了莫管家的穴道说道:“莫管家,你的朋友似乎并不关心你的死活,何去何从自行解决罢。” 莫管家失去了束缚,登时便像是一头发了疯的蛮牛一样,挺剑便往姚广孝刺去。一边攻击一边说道:“好你个秃贼,你既无情,也休怪我无义,今日就算是命丧于此,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一起承受拔舌的酷刑。” 莫管家红着眼,貌若癫狂,剑剑汹涌澎湃,招招狠辣有力,直指姚广孝。邱烈连忙挺身而出,单掌若游龙凤舞,将自己和姚广孝护的结结实实。无奈莫管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姿态,招招直取对方要害,一时间竟然将邱烈逼退,邱烈居然也拿他不得。 愤怒会增加一个人的实力,但是这个增加只能是短暂的。莫管家一则腿伤,二则刚才与苏元相博耗去内力。即使是裹挟愤怒之势,也只能讨得一时的便宜。莫管家即使在最好的状态下也不是邱烈的对手,更何况现在?短短数招过后,高下立见:莫管家胸中一股气用完,脚步就开始乱了起来,邱烈则是一直沉着应对,进退有度,避其锋芒过后立马就稳占上风。 莫管家开始节节败退,渐渐就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之力。眼见得邱烈正要掌毙莫掌柜,一股无明业火从钱尚仁胸中腾的升起。无论如何,莫管家还是我隐雾山庄的人,即使要处置,又岂能轮到你外人来处置。 钱尚仁铁算盘一横,恰好挡在莫管家面前。邱烈一掌打到算盘上,算盘珠子哗的一声响,邱烈的掌力好像打在一块冰冷的铁块上一样,有点生疼。 邱烈有点诧异地看着钱尚仁,他以为钱尚仁不会插手,毕竟谁也不喜欢叛徒。但是钱尚仁算盘一挥,逼退邱烈之后豪言道:“邱先生,纵横江湖数十年,掌力果然了得。只不过,钱某虽然不才,也无需邱先生为我清理门户。我这里不欢迎二位,请二位速速离去,否则休怪钱某不客气。但是也请二位记着,今日之事尚未了结,待钱某问个明白,自然会去府上拜会。” 钱尚仁既然呷了逐客令,邱烈和姚广孝也只得悻悻而去,然而就在姚广孝辞别转身要走的时候,莫掌柜突然口吐白沫,双眼一泛白,倒在地上气绝身亡。众人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钱尚仁背对着莫管家,虽然苏家三兄弟面对着莫管家但是注意力都在钱尚仁和姚广孝等人身上,丝毫没有看见什么异样。 苏仲一个箭步上前,连忙将莫管家扶起,全身推宫过血,希望又奇迹诞生。然而莫管家已然气绝,又怎能起死回生?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两个身影从墙外树上一跃而起,纵身飞到姚广孝邱烈的前面,众人看去,正是那陆抒文和袁珙。 袁珙自中胡一脉毒后,本该一命呜呼,然邱烈在其中毒后用刀划开袁珙的掌心,同时又用内力将毒素逼出一部分,同时封住心脉,不让毒素入侵心脉。后经燕王府名医诊治,竟然解毒,逃得一命。 陆抒文铁青着脸,环视一圈众人之后,脸若冰霜地说道:“钱掌柜,昔日在三清观坏我大事,今日故人重逢,别来无恙?” 钱尚仁异常的冷静,但是胸中早已怒火万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陆盟主,别来无恙,看来陆盟主如今得到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拥戴,已经目中无人了。竟然跑到我的地方杀人,是仗着自己天下无敌的武功欺人太甚呢还是想掩盖些什么?” “钱掌柜误会了,我等此来并非要与钱掌柜为敌,是想跟钱掌柜交个朋友。”袁珙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表现的温文尔雅,这点和姚广孝很像。袁珙又自报家门道:“在下袁珙,见过钱掌柜。” 钱尚仁没有回礼,傲然挺立,连看都不看一眼袁珙,只是盯着陆抒文道:“陆盟主也当真是天下无敌,手中想必颇多冤魂吧,难怪天清道人曾说你这个人杀孽太重,他日必有灾厄。” 陆抒文听到天清道人,嘴角不自觉的轻轻抽搐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正常。陆抒文冷着脸说道:“这个,就不劳钱掌柜为陆某担忧了,陆某天命如何,却也不是一个臭道士说了算的。” 苏元见到陆抒文的到来,本身也是吃了一惊的,但是听到陆抒文这样说话,特别是臭道士三个字,而且说的还是天清道人,不觉十分不爽。苏元冲着钱尚仁嚷嚷道:“钱掌柜,这就是那个什么盟主么?是高手么?” 陆抒文自是听姚广孝说过苏元的,但是他似乎毫不在乎也丝毫瞧不起苏元,只是白了一眼苏元,继续对钱尚仁说道:“钱掌柜,袁庄主的好意,还请你认真考虑,我的耐力有限,我也不想讨三清观那笔债。” “是吗?”苏季突然横过一句说道:“如果钱掌柜答应,那么那个什么盟什么盟主就应该可以用钱掌柜的富甲天下重新打造整个江湖了吧。那如果钱掌柜不答应呢?是不是就是在走爱钱如命钱惟仁的老路呢?所以呀,钱掌柜啊钱掌柜,令兄被杀之谜,想必已经很清楚了,并非是他人杀了令兄,而是金钱杀了令兄。还好,我跟我大哥二哥是浪荡江湖的穷人,要不然我们是不是也命在旦夕啊!” 苏季的这一番话,钱尚仁何等聪明,又怎能听不出来?苏元一步走到瘫倒的莫管家尸体前,认真的检查后,对着莫管家的头部运足内力,渐渐地从莫管家的后脑,射出一根细小的银针。苏元猜想到这银针定是陆抒文所发,否则四周皆无人,只有他和袁珙能在那个角度发出银针。而袁珙的功力尚不足以那么远的距离准确命中莫管家后脑,能做到的,只有陆抒文。” 苏元伸出两指,夹住银针哈哈大笑道:“那个什么盟主,好功夫啊,也出现的好是时机啊,这银针下的冤魂,恐怕再也说不出我和钱掌柜想要的东西了吧。妙啊妙啊,在下到中原不久,虽然未曾见过什么盟主,但是也听人说过地狱儒生手下从不留情,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啊!” 陆抒文心中小小吃了一惊,但是脸上依然波澜不惊。钱尚仁倒是气极反笑道:“这有何难,钱某在江湖上广交朋友,这一点天下皆知,交朋友之事,钱某却是乐意得紧。不过,若是袁庄主能让家兄复活,或者能为家兄复仇,休说做朋友,就算要我钱某所有钱财,我也丝毫不皱眉头。否则,我钱某就算是跟天下所有人交朋友,恐怕也不敢跟你们正义盟交朋友。” 陆抒文向前踏进一步,足下地砖嘎嘎作响,竟然被他踏的粉碎。众人无不心惊之时,陆抒文冷冷说道:“既如此,隐雾山庄该是换主人的时候了。”众人见陆抒文全身真气凝聚,吹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一幅喇喇作响。 第一百二十二章 真相 “让开,让开,撞到了可别怪我啊!”一阵大嗓门让剑拔弩张的两拨人瞬间都松了口气。只见一个肥胖的身躯正从墙角飞奔而来,这人背着一个巨大的麻袋,麻袋中鼓鼓囊囊,还在不断躁动,里面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这人一边狂奔一边用收掌不住的打着麻袋,像是很讨厌麻袋里的东西乱动。 正是贺雄,只见他转瞬间来到钱掌柜面前,尚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说道:“钱掌柜,你这里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热闹,想来你这里歇歇脚,怎么这么多生人啊!” 钱尚仁见贺雄到来,松了一口气,也知道今天这一战,恐怕自己的胜算又增加了不少。于是便笑着道:“贺大侠,你这是从何而来,为何这般模样?” 苏家三兄弟一见贺雄这个样子,都忍俊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而贺雄的到来,也让两方的筹码又多了一层不可能,因此陆抒文也皱了皱眉头。 贺雄听到苏家三兄弟的笑声,连忙扭头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将肩上的麻袋狠狠摔在地上。麻袋里似乎是个人,被贺雄摔到地上之后显然吃痛,不停地扭着身躯,嘴里唔唔唔地叫个不停。贺雄狠狠踢了一脚道:“一路上吵个不停,都这样了还不安分,再吵小心老子把你毒哑了。”麻袋里的人听到声音,一下子变得老实了起来。 贺雄回头一看到陆抒文,捂着嘴一阵笑,小碎步跑到陆抒文身边道:“陆……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啊,真是可惜啊,遗憾啊。” 陆抒文松了松表情问道:“贺大侠,我在这里又如何?又怎么就可惜了,遗憾了?” 贺雄遥相和苏家三兄弟打了声招呼道:“苏家小子,你们也还在啊,难得啊,这儿挺热闹的。”陆抒文皱了皱眉头,满眼的厌恶道:“贺大侠,此处似乎并没有你要找的人,今日陆某有要事要办,来日再向贺大侠讨教。” 贺雄看见两边人剑拔弩张的样子,问陆抒文道:“啊?怎么了?你们是不是要在这里打架啊。哎呀,还真是没有我什么事。”贺雄双手插着腰又对钱尚仁说道:“钱掌柜,有钱能使鬼推磨呀,你这么有钱,何不分一半家产给我,我帮你打架好不好?” 钱尚仁听到贺雄疯疯癫癫这几句话,心里一阵叫苦,也是欲哭无泪。贺雄又说道:“哎呀,你又舍不得花钱,那就算了吧,看来我是没有赚那个钱的命啦。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们带了一样礼物过来,你们看完礼物之后再打架好不好?苏家那臭小子,还不帮我把礼物打开?” 众人都不知道这贺雄在搞什么鬼,只有苏元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他也没明白贺雄在搞什么鬼,但是他知道,贺雄还是知道什么是轻重的。苏季答应了一句,和苏仲两个人七手八脚胡乱把麻袋打开,一个人呼的从里面钻了出来。苏季和苏仲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已然被这突然钻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只见这人披散着稀疏的头发,满脸鼻青脸肿,又困住了手脚,一只臭袜子塞在嘴里,还散发着汗臭味。苏仲和苏季问道这一股臭味,忍不住捂着嘴退了一步,满脸的厌恶。贺雄红着脸一边走过来一边说道:“抓这小子的时候这小子一直在乱叫,我想封住他的嘴,发现手上没趁手的东西,于是没有办法,只有脱了自己的袜子给他嘴堵上了。”贺雄一边说一边还掀起自己的裤脚,让大家看看他没有穿袜子的光脚。 贺雄一边拔出那人嘴里的袜子一边穿上一边羞赧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整天跑来跑去的,都没有功夫洗脚,是有点儿味儿哈。” 谁知那人一被拿下袜子便冲着陆抒文大声哭喊道:“弟弟,弟弟,快救我啊,快救我啊。”那声音,仿佛是濒临死亡的人突然见到救星一样,那哭声听得也的确是让人心碎:堂堂大男人惊哭成那样,谁能不动容? 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给弄蒙了,苏家三兄弟一拥而上,看着这个人也不禁乐了:这不就是陆抒文么?不对如果他是陆抒文那那边站着的那位又是谁?还是苏元转得快,这个陆抒文一直喊弟弟,裴云裴凤是龙凤胎,那这个人和陆抒文应该是孪生兄弟。 果然,陆抒文一见那人哭喊,神色一紧,仔细地看着眼前这个鼻青脸肿的人,这不是自己的哥哥陆效斌是谁? 原来陆家三兄弟,长子陆略武,次子陆效斌,三子就是陆抒文。陆抒文和陆效斌是孪生兄弟,陆抒文醉心武学,潜心修炼数十年,开始在江湖上闯出地狱儒生的名号。陆效斌本就是个不学无术之人,整天混迹于市井,当得知自己的弟弟在江湖上的名号之后,便经常打着自己弟弟的名号招摇撞骗。后来遇到姚广孝,姚广孝便教了他几手报名的功夫,因此更加不可收拾,常被姚广孝所利用。 三兄弟因父母去世早,便相依为命,老大陆略武入少林,做了苏家弟子。后在江湖上因心狠手辣,闯些名堂,但又羡慕那些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便效仿读书人的模样,外号白衣秀士。后因江湖纷争,被人震断心脉,本还有救,无奈采花之事做的太多,死于胡一脉手下。老二陆效斌延续了老大陆略武的风格,仗着几分武艺,看见漂亮姑娘便想占为己有,后遇到贺雄,硬生生被拔去一半头发以示惩戒。老三陆抒文是个十足的武痴,不论什么样的武学都想钻研,最终竟然集百家而自成一套武学,威震江湖。 陆抒文见自己的二哥如此狼狈,一阵怒火涌起,双手握拳,咯吱咯吱的响。但是他无可奈何,相距数丈,对方又有贺雄和钱尚仁在一起,自己也实在没有把握能够一举击退两大高手并且将自己的兄长救回。 倒是贺雄,一股幸灾乐祸的样子说道:“我说那什么陆盟主,之前我还一直纳闷儿了,怎么就两个一样的人,见了我不一样的反应。今儿我算明白了,你堂堂陆盟主也算是江湖名宿,可你这个不争气的兄长却天天打着你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有损你陆盟主的名声啊。这不,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将这个败类带回来,交由你处置了。” 苏家三兄弟方才如梦初醒,原来在宁波城外见到的陆抒文是假的陆抒文,而眼前的陆抒文,才是真正的陆抒文。 陆抒文双目喷火,咬牙切齿道:“如此,我倒要谢谢贺大侠了,谢谢贺大侠照顾在下的兄长了,还请贺大侠将在下兄长赐回。” 贺雄哈哈大笑道:“不用客气,只是这小子四处招摇撞骗,我替你稍微管教了一下。虽然下手是有点儿重了,但是这怪不得我。只怪你名气太大,我将他认作是你了,又怕吃你的亏,所以下手重了些。不过这小子也忒怂了,老是害怕我拔他的头发,捂着头这不就忘了捂着脸了。” 苏季看着鼻青脸肿的陆效斌,捂着嘴不住的在笑,他知道,落在贺雄的手里,那是要受多少的皮肉之苦。虽然钱尚仁一向笑脸相迎,但是面对这等时刻也是一脸严肃,然而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憋着笑。 陆抒文听着自己兄长的嗷嗷大哭,一脸的嫌弃,他觉得自己好歹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么自己的兄长如此的窝囊。但骨肉之情大于天,他还是要想办法将兄长救回。陆抒文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和颜悦色说道:“贺大侠,谢谢贺大侠为我管教陆家人,只是如今贺大侠也出气了,该管的也管了,我想陆大侠可以将在下兄长交还给我了吧。” 贺雄一脸无所谓,耸耸肩道:“陆盟主,这是你家兄弟,你要接回去你自接回去就是了,跟我何干?我已经将他带到这里了,莫非陆盟主还要我将他亲自带到你面前不可?我要这废物作甚,你接回去吧。” 陆抒文一阵恼火,从来就没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欺负自己的兄长,更何况还说他是废物。但是情势所逼,又不得不妥协。陆抒文点了点头,缓缓迈出步子,向陆效斌走去。 钱尚仁一个箭步,左手抓住陆效斌,右手五指箕张,虚盖在陆效斌的天灵盖之上,作势就要一掌拍下去道:“陆盟主且慢,在下有一言不得不说,你的兄长是兄长,难道我钱某人的兄长便不是至亲么?钱某别无他求,只要你将家兄之事说个清楚,我定将令兄奉还,否则,即使今天钱某身败名裂,人亡庄毁,也要将这个淫鹿带入地狱。”钱尚仁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陆抒文不得不停住了脚步。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易 “弟弟,救我啊,大哥不在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呀!”陆效斌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至亲之情,他看到钱掌柜的大手,似乎都快要听到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了。 陆抒文心急如焚,的确,自己也只有这个兄长了,虽然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但是毕竟只有这一个兄长了。陆抒文此时内心正经受着煎熬:说,则自己就会捅个大篓子。不说,自己唯一的兄长将立毙在自己眼前,百年之后自己又该怎么去见列祖列宗? “说!”钱尚仁见陆抒文又心急又犹豫,见多识广的他知道陆抒文正在心理最后一道防线挣扎。于是一声震吼,震动鼓膜。陆效斌被这一声震吼,吓得不敢再有一声言语,浑身瘫倒在地,两股之间一滩热流透过裤子流在了地上。 这时贺雄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什么陆盟主是吧,我也觉得你应该说清楚。我看钱掌柜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你更应该说清楚的是武当派席祯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因为我也没有开玩笑。当然除非你觉得你们四个能抹平隐雾山庄和我们。” “当然,还有我们三兄弟,不为别的,大丈夫恩怨分明,钱掌柜是个可以结交的人物,仅此而已。”苏元近一步,靠着钱尚仁,手摁着剑柄说道。 陆抒文闭上双眼,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贺雄又说道:“你可以慢慢想,我武功自然不如你,但是我可以撑上三百招。而钱掌柜和苏家三兄弟,不需要两百招便能解决另外你们三个老家伙,你大可以慢慢想。” 陆抒文睁开眼,眼里早已没有了刚才的锐气,他长叹了一声道:“也罢,钱掌柜,你是生意人,那我们就做笔交易如何?” 姚广孝三人闻言,连忙要劝阻,陆抒文一挥手道:“诸位,他是我如今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置他的生死而不顾。” 姚广孝三人再不敢多言,骨肉至亲,谁也无法割舍。钱尚仁点点头朗声说道:“既然是谈生意,那就要公平买卖,你且说说你能给出什么,是否值得这一条命,我再定夺。” “你们放了我哥哥,我可以回答你们三个问题,否则……”陆抒文言语突然犀利起来,眼神也陡然间寒锐无比,迸出一道精光,让人不寒而栗。“否则,你们大可以一掌将其毙命,然后我必定血洗隐雾山庄,鸡犬不留。” 钱尚仁,贺雄对视了几眼,钱尚仁微微点头道:“好,那请陆盟主告知在下,家兄因何而死?” “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 “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看到了有人杀人。” “那我兄长死于何人之手?” “我并未在场,事后也没有过问,因而不知道。” 苏元心中一急连忙问道:“钱惟仁看到了谁杀了谁?” 陆抒文冷冷说道:“这是第四个问题了。” 贺雄有点惋惜地叹了口气,从钱尚仁手中接过陆效斌说道:“我们是讲信义的,既然三个问题问完了,令兄自当还给你。只是又两件事务必跟你说清楚,第一,以后别让我再抓到他,也希望他不再作恶。第二,你也大可以前来隐雾山庄寻仇,我贺雄定在此恭候大驾。”说完随手一扔,像是仍一袋枯草似的将陆效斌扔向陆抒文。 陆抒文飞身接过,同时双手一托,将陆效斌稳稳地丢给了姚广孝。同时双手运足内力,双足在地上一点,犹如离弦之箭,双掌向钱尚仁打来。这时候,贺雄也同时一跃而起,双掌迎着陆抒文对了一掌。轰的一声巨响,贺雄疾疾退了十数步才稳住身形。陆抒文也借着贺雄的掌力,向后一个空翻,回到姚广孝的身边。 贺雄哈哈一笑道:“陆抒文,早就料到你会有这么一手,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了?”钱尚仁与苏家三兄弟见陆抒文动手,也分别围在贺雄身边,亮出兵刃,准备一场大战。 陆抒文往后空几个翻腾,落地后也退了几步方才卸去贺雄的掌力,亏得姚广孝等扶住,才不至于摔倒。陆抒文登时双手不住的发抖,贺雄的掌力惊人,陆抒文不住的暗自称赞。 陆抒文见贺雄依旧谈笑风生,不由得心中也暗自称奇,只得恨声道了一声:“叨扰了”便恨恨率姚广孝等转身离去。 陆抒文一走,苏季欢呼雀跃,拍着贺雄大叫道:“贺前辈威武,居然一掌震退陆抒文,贺前辈太厉害啦。”其余众人也被苏季感染,都露出胜利的微笑来。只有贺雄,突然浑身一软,一口鲜血喷出,瘫倒在地。 众人瞬间慌了神,连忙七手八脚抬着贺雄来到内厅。半个时辰过去,贺雄终于幽幽醒来,惨然一笑道:“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这陆抒文武功的确是高,的确是高啊。” 苏元诙谐叹了口气说道:“老东西啊老东西,你也会认输?你震三山贺雄威名震天下,如今也认输了?” 贺雄白了一眼苏元,咳嗽几句有气无力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我好歹一直帮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跟我说话,看来你是欠教训了。” 苏元嬉笑着一张脸说道:“如此,那也得等你伤愈吧,再说了,你也不嫌臊得慌,居然对掌会输给那个陆抒文。” 钱尚仁站立一旁,也是惊的非同小可。他只知道贺雄和武当席祯关系匪浅,但是没有想到二人之间竟如此莫逆。 苏季见钱尚仁发呆,便上前笑道:“钱掌柜,见怪不怪吧,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这样,你也别觉得惊讶。” 钱尚仁府上多的是奇珍异药,更兼又有医者在家中常驻,一群人熬药的熬药,生火的生火,做饭的做饭,倒也井井有条。 苏元双手抵住贺雄双手,内力源源不断输入贺雄体内。待真气流过一周天,又全身推宫过血。不多时,待二人都大汗淋漓的时候,贺雄脸色也红润了起来。 “恐怕我们要在这隐雾山庄住上一段时间了,老东西你逍遥自在的日子要登上一段时间了。”此番用去太多内力,苏元也是坐在床前,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幽幽说道。 钱尚仁抱拳谢道:“多谢贺大侠相救之恩,使我隐雾山庄幸免大难,钱某感激不尽。贺大侠且宽心在鄙庄小住歇脚,钱某人将好好款待贺大侠,以感谢大恩大德。” 贺雄正要说什么,庄丁送来饭菜。苏元连忙制止道:“贺大爷内伤未愈,应当以清淡之事为主。切忌荤腥,切忌酒类,你等且去熬些素粥和些许滋补清汤青菜来伺候贺大爷享用。另外再另置一桌到房间来,酒肉就我等共享。” 贺雄心里那个气啊,顿时泛起白眼就准备开骂,谁知一动牵动内伤,又不住的咳嗽。苏元一脸坏笑地说道:“怎么样,你我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要一个房间共食。” 须臾,贺雄看着自己眼前的那些素粥和青菜,又看着隔壁桌上大鱼大肉,不由得一边咽口水一边不断地呼天抢地道:“天呐,这小王八蛋是个没良心的东西。我老贺数次临危之际救他于水火之中,没想到这没良心的竟然这样对待我。等我好了起来,我非要揍那兔崽子屁股不可,那时候天呐,你可不要责怪我老贺呀。” 苏元端起酒,与众人一一碰过,美滋滋地呷了一口,一脸的陶醉感,深深地感叹一声道:“一日不饮,浑身不自在,今得美酒佳酿,我当感谢钱掌柜美酒相待。更要感谢贺大侠舍己为我,甘愿落入清淡之中,贺大侠真乃真丈夫是也!” 众人被苏元这话还有这表情逗的哈哈大笑,唯有贺雄,看着满桌子酒肉,不住地咽着口水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喝着素粥。一时间,觥觸交错,欢声笑语,似乎早就忘了刚才的数番恶斗。 人云,大难之后的人,总会放肆放纵,这话用在他们身上,再也合适不过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各自恩仇 退出隐雾山庄,未走出几里,便遇见许多正义盟的人正在山上安营扎寨。陆抒文连忙挑了一座帐篷,安顿好兄长之后,便立即盘腿运气疗伤,同时又请邱烈和袁珙护法,姚广孝坐镇中军。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陆抒文方醒来。原来陆抒文一路之上生怕隐雾山庄之人前来截杀,一直硬撑着往常的模样。如今远离山庄,没有追兵,袁珙见陆抒文脸色开始蜡黄,豆大的汗珠自脸上不断地滚落。调息一周天之后,脸色又稍有好感,但精神确实萎靡不少。待陆抒文拭去汗珠站立起身,袁珙小心翼翼问道:“陆盟主,适才在隐雾山庄,你既然出手,为何不干脆一战到底。在下和姚少师还有邱兄定然全力以赴,且还有众多正义盟门人。若尽力一搏,未必不能铲除隐雾山庄。” 陆抒文幽幽道:“的确,袁庄主所言不差,但是实不相瞒,我与贺雄这一掌,虽未让我受伤,却也是力战不得。况且一掌过后,那贺雄竟然还可以谈笑风生,可见贺雄功力之盛,我也没有把握能完全胜他而全身而退。或许你与邱兄还有姚少师任意以为都可以敌住钱尚仁,但是我们却万万不可小看那苏家三兄弟。我们的实力,大家都清楚,但是那苏家三兄弟的真正实力,又有谁能清楚?至于正义盟,虽然大部分是我们麒麟会的人,但是一旦不能取胜,那小部分人变会分离我们的军心,得不偿失。更加上我受伤,因此没有十足把握,我们只能等他日再图之。” 袁珙和姚广孝频频点头,帐外姚广孝抚掌大笑入内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陆盟主勇武智谋兼备,真是可喜可贺。老僧尽知矣,刚才陆盟主所说,真是老僧所想。我们麒麟会和正义盟,如今事在江湖上独立支撑,王爷经过上次鄱阳湖之事之后,再也不可能明里支持我们,因此我们处事一定要格外小心。谋定而后动,真是我和王爷的意思,我们一定要让正义盟和麒麟会成为我们最后的坚定的力量,因此不可以因一时之气而毁掉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这些力量。我今日其实很是担心陆盟主会因为尊兄长之事将此事闹得不可调和。不过方才听到陆盟主如此一说,老僧甚是为陆盟主感到高兴。” 陆抒文正欲谦逊,姚广孝又道:“古往今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又精锐的组织,但是急缺粮草银两。隐雾山庄富甲天下,只怪钱惟仁不识好歹,才招致杀身之祸。更没有想到的是钱尚仁为此事纠结不清,若是有隐雾山庄财团的支持,我们无论做什么都无往而不利。因此,我们应对隐雾山庄的策略就是恩威并施,强加压力的情况下也要适当示之以怀柔,能为我作用就为我所用,即使最后不能为我所用,那也不能为我们对手所用。我们先暂时放他们一马,待日后再行处之,这也是王爷的意思。” “姚少师,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呢?”袁珙因为养伤,一段时间没有随队前行,自然略有脱节。但是身为颇想建功立业的他,又岂能错过这样的时机?虽然姚广孝如是说了,但是袁珙还是要问个明白的。 姚广孝扶着陆抒文坐下道:“且将息一日,待明日之时,陆盟主能行动自如,我们便回浮梁。回浮梁后一边行韬晦之计,休养生息,一边使人密切打探隐雾山庄和其他方面的信息。别忘了,我们的对手还有韩三童,我们的目标还有那张慈溪云山图。” 休说陆抒文如何,且说隐雾山庄内,贺雄经过两日的调息修养,虽然并未完全痊愈,但也能下地自如,并无大恙。这一日,席祯正和钱尚仁对弈,贺雄一旁兀自饮酒,裴云裴凤在庄中后院练习剑法。 席祯执白,钱尚仁执黑,苏元落一子道:“钱掌柜,我看你这隐雾山庄也即将不太平了。被那群人盯上了,你以后有的忙了。” 钱尚仁还一子道:“少侠此话怎讲?” 席祯佯怒道:“钱掌柜,你要是再喊着少侠少侠的,那咱们这棋可就不能再对下去了。” 钱尚仁笑道:“是也,是钱某的不是了,你我兄弟相称可好?” 席祯潇洒一笑道:“钱兄,那小弟却之不恭了。钱兄方才所问小弟何出此言,那就容小弟一一告知给钱兄。” 席祯接着说道:“所谓怀璧其罪,隐雾山庄本就不参与江湖之事,但是为何有人收买莫管家,将令兄在长沙之事透露?我想他们本不想杀令兄而是想收拢令兄。之事令兄行事光明磊落,不做那龌龊事,因而让他们不快。更兼令兄无意之间见对方杀人,对方怕事情败露,才不得不杀令兄以绝后患。” 钱尚仁吃一惊道:“贤弟何以知之?” 席祯淡然一笑问道:“钱兄知道正义盟,那钱兄可知麒麟会?当今朝廷,自先太子朱标薨殁,圣上便立皇太孙朱允炆为储君,钱兄知道这些,对吗?”钱尚仁点点头,席祯借着说道:“但是朱允炆天生柔弱,他的叔叔们又虎视眈眈这储君之位,特别是那燕王朱棣,更是仗着其在军中的威望,屡次不服。后来,朱棣纠结一批江湖人士,逐渐成立麒麟会,妄图拉拢江湖豪杰,以助其成大事。” 钱尚仁又是吃了一惊问道:“贤弟何以知此事之甚?” 席祯落一子,笑道:“实不相瞒,小弟有个结拜的义弟,正是当今储君朱允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朱棣既然想成其事,那么必定少不了江湖人士的帮主和大财团的支持。钱家富甲天下,正是麒麟会首选。前日侥幸,赢得胜利,但自此以后,隐雾山庄和麒麟会的梁子算是公开了,因此,钱兄和隐雾山庄日后恐不得安宁矣!” 钱尚仁手中棋子停顿了一下,稍后又缓缓落在棋盘上说道:“那,贤弟此来隐雾山庄,最终目的如何,可否坦白相告?” 席祯微笑道:“钱兄多虑了,我只为一件事而来,就是查清令兄之死,以令兄之死为突破口,为我自己洗清冤屈。你放心,今日令兄之事大概明朗,我也能知道幕后主使是谁,待贺……贺大侠伤愈我们边走,更不会做他人的说客。” 钱尚仁略一尴尬,连忙圆场道:“哪里哪里,贤弟休要误会,钱某并无此意。你和贺大侠也不必急着就要走,我这隐雾山庄虽然不是天山灵地,但也幽静淡雅,庐山之上也灵气十足,很适合贺大侠养伤。几位多住些时日,也好让钱某多多请教武学,如此岂不快哉?” 席祯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钱尚仁在想什么,钱尚仁以为席祯是来为朱允炆做说客的。倒是贺雄,端着酒跑过来说道:“钱掌柜,你家的酒真好喝。看在美酒的份儿上,我觉得你还是多为自己准备几条后路才好,否则,以你钱家财力,恐怕想逃都逃不掉。” 钱尚仁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但是有些话有些事也不便明说,因此也只是专注下棋默然不语。 席祯看在眼里,一阵释然,也不想说些什么。但为了打破这个尴尬,他还是问贺雄道:“陆抒文兄弟是怎么回事?” 席祯的话,打开了贺雄的话匣子,贺雄开始滔滔不绝手舞足蹈起来:“其实我早就怀疑陆抒文了,那个陆老鬼当年被我追的四处跑,拔光了头发。就算是几个月前在宁波府,那家伙见到我也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可是他却在寮儿洼跟你又那么精彩的对决。后来我去了浮梁,恰好他们刚从三清山上下来,我跟那家伙对了一掌,虽然强了很多但也并不是几个月前的陆老鬼。后来想到裴云裴凤两个娃娃我才恍然大悟,莫非陆老鬼也是双生兄弟?经过我一番查探,果然如此。那日与你在庐山分别之后,也是巧合,正碰上陆老鬼又在搞些采花的事儿。气得我呀,那家伙见到我就跑,我就知道他不是陆抒文。于是我就一顿拳脚,打得他鼻青脸肿然后装麻袋里赶过来,刚好你们在对峙,也真是巧啊!要不是我听到有人说陆抒文来到了庐山后实在是担心你小子,我肯定要带着陆老鬼多玩几天。那老鬼可好玩了,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骑过他爬山么?我就骑过。” 贺雄的话,引得大家都一阵哈哈大笑,席祯笑过,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贺大哥,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你都一直陪着我,让我敢大胆去疯大胆去闹。而我却一直对你言语嬉笑,我真的不该。” 贺雄见席祯一本正经说着话,两眼通红中像是眼泪就要掉下来一样,于是连忙走过去,在席祯额头上摸过去皱着眉头喃喃道:“没发烧啊!”转而又干脆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席祯的脸上,席祯的脸上瞬间也出现五个通红的指印。见席祯依然坐着不动,贺雄又喃喃道:“看来这孩子没事儿,还挺正常的,哎呀,不好玩,我还是去找凤丫头玩儿去。”说完蹦蹦跳跳出门找裴凤去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间石室 “钱掌柜,小弟有个大胆的建议,不知兄肯听否?”席祯落下一子,棋面却难以挽回颓势。 钱尚仁居中一子道:“贤弟有话,但讲无妨,若有所需,钱某即使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 “如今,隐雾山庄与麒麟会算是真的结上梁子了,即日起,隐雾山庄将陷入麒麟会的无尽的骚扰之。钱掌柜武功高强,自然无所畏惧,然这庄中之人,又何其之无辜?”席祯想了想,还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钱尚仁犹豫了一下道:“实不相瞒,麒麟会有人曾找过我和先兄,亦提及合作之事。他们希望借助隐雾山庄的财力广招江湖豪杰,以影响在江湖中的地位。但是具体他们还想做什么,我们就不清楚了,也正是因为不清楚,所以我兄弟二人便从未答应。” “因此,他们除掉令兄,也算是给你提醒,敲山震虎?”席祯问道。 钱尚仁点点头说道:“应该也有这样的成分,然而,我钱某人虽是一介商人,却一向秉承买卖公平,从不做那奸邪之事。这份家业,我守得住也会受,守不住也要守。” 席祯起身,透过窗户,望向庐山。见庐山之雄伟,万千沟壑和那轰鸣连绵不绝的瀑布。席祯微叹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不顾手段。秦始皇为保大秦帝业千秋,驱民夫百万之众,建造长城以抵御戎、狄;后者隋炀帝广,广招民夫,开山凿渠,开出千里运河;北征高句丽,亦是征夫百万。当权者不会在乎百姓苦楚,只会向百姓索取为数不多的血肉之躯。麒麟会志气庞大,恐怕其幕后的主子,也想拥有这征召民夫,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翻云覆雨的感觉吧。”透过轻叹,席祯又说道:“钱兄,我不欲为任何人颂德,但是若钱兄坚守自身,不为他人所动,天下或可免于灾劫。百姓或也可免于同室烽火,如此,钱兄功德无量。” 钱尚仁连忙拱手伏拜道:“没想到贤弟还有悲悯天下之志向,愚兄汗颜,自愧难当。” “范文正公曾有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我虽身处江湖,但你我所见的都是大众黎庶。家师曾经训导在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初时我不以为意,但是到如今,见麒麟会所作所为,我亦感觉肩上责任重大。”席祯呷了一口茶,任由苦涩的茶水在齿间回味。 钱尚仁沉默不语,席祯又道:“我有一法,既可以让钱兄逃离这种纷争的烦恼,又可以不受到影响,不知钱兄可愿听?” 钱尚仁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应允。 席祯道:“大丈夫固然不惧强敌,只是也不堪其烦恼。钱兄何不避之,移居他处?” 钱尚仁哈哈大笑道:“贤弟好意我心领,非我舍不得这家业,只是无论我迁居何处,全国都有我钱家的生意还有钱庄,谁都可以按图索骥找到我。如此,语气迁居,还不如守在此处。更何况……”钱尚仁此时却欲言又止。 席祯诧异,又不便再问。钱尚仁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须臾才拉着席祯的手,向内厅走去。行至内厅,再由厢房过卧室,在卧室一角,有一香案,香案上供奉着和大厅一模一样的丹书铁券。 席祯更加诧异,钱尚仁道:“前厅的丹书铁券是假的,这张才是真正的丹书铁券。”钱尚仁又在香案下一尺处抽出一个暗格,暗格中有一按钮。钱尚仁按住按钮,在香案后开出一道铁门,铁门开口处,惊现一个密道口。 钱尚仁不顾目瞪口呆的席祯,做守势道:“贤弟请跟我来。”便率先自密道口而入。席祯略一迟疑,也紧跟着而去,密道口也缓缓关上。 密道中一片漆黑,席祯不明所以,全神戒备,真气布满全身。钱尚仁取出火折子,点亮密道壁上的灯后,密道才在灯光中逐渐清晰起来。密道很是狭窄,只容得下一人行走。钱尚仁提着灯前行,席祯紧随其后却真气始终布满全身,真气所带动的气流也吹得灯光摇曳,闪烁不定。 钱尚仁回头一笑,淡淡说道:“贤弟不必如此紧张,请放宽心,这里绝对安全,钱某也不会在此处加害与你,你放心便是了。” 席祯尴尬一笑,收去全身功力,只是默默地紧随着钱尚仁而走。半盏差的时间过去,席祯也开始慢慢习惯密道中的光线,便开始四处打探起密道来。这密道修建在岩石之中,一刀一凿的痕迹犹在,只因常年不见阳光,便觉潮湿阴冷,除此并无异样。席祯也不禁在心中感叹道:“隐雾山庄果然财大气粗,能在这山谷之中凿开这一个密道,当真是鬼斧神工。只是不知道他带我道这密道中有何故,这密道尽头又是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密道开始变宽,逐渐地便可以两人并排而行。又走了半盏差的时间,密道突然大开,转眼就到了一个非常大的石室。石室大约有隐雾山庄大厅大小,高达两丈,石室边上,各有十余个铁鼎,鼎中投放松油等引火之物。钱尚仁将大鼎一个个点着,登时整个石室犹如白昼,一览无余。 石室的正前方,有一雕刻石龙,张牙舞爪好不威严。石龙的嘴里衔着一枚定水珠,龙嘴里竟然有汩汩清泉流经,而后经过定水珠,将流出的水流到地面石槽中。石槽围绕石室一周,最后流向不知名的深处。更为奇怪的是,这涓涓清流,却不发出一点的声音,甚是让席祯觉得奇怪。 石室的中央,有一浑天仪,浑天仪由精铜所铸。八条精铜所铸的神龙神色各异,皆头朝下,口中衔一珠。神龙的下面,摆放着一排排的石槽。而石槽的摆放,竟是道家八卦图变幻而来。 石室的四面石壁上,各有不同的图像雕刻石上,栩栩如生。席祯由八卦图逐渐也明白了自己所站立的方位,便依着顺序,朝石壁上的图案看去。 东面刻画的似乎是一场海战:数百艘艨艟战舰,战旗遮天蔽日,两舷炮火轰鸣。中军战舰上,端坐一身穿龙袍的男子,威风凛凛,正按剑注视着前方战场。男子的左右两侧,坐列着两排文武,均随着男子的目光看向炮火轰鸣的战场。男子的敌人似乎弱小得多,他们没有艨艟战舰,甚至两条战舰都不如男子一条战舰大。但是对手的战舰却是异常的灵活,穿梭在艨艟战舰之间,游刃有余。战舰的中军也站立着一个杀气十足,头戴王冠的战将,战将的身边左右各立着一个儒生。左侧儒生目光炯炯有神,手中正拿着一本书,正在比划。右侧的儒生一身全真打扮,手中摇着纸扇,指向战场,正侧头与王冠战将低声说些什么。 沿着东面石壁依次走去,北面石壁上又是不一样的场景,似乎是东面石壁的延续:只见艨艟战舰不断遭到小船的轰炸,无数的战舰倾泻,沉没。战舰上无数的士兵纷纷落水,各自惊恐状,而小船上的士兵则是纷纷引弓射向水中,落水者要么射死要么溺水而亡。中军战舰四处也大火纷纷,那着龙袍战将正将手中宝剑抽出往脖子上抹去。分列两班的文武纷纷拜伏在地上,身边两个侍卫正试图去抢夺龙袍战将的宝剑。而那戴王冠的战将则是喜出望外,手中亲执令旗不断的挥舞。小船也在令旗的指挥之下井然有序地四处穿插,身边的两个儒生也是各自喜出望外,那全真装扮的儒生甚至坐到了地上,不住的抚掌大笑。 东面和北面的石壁,刻画的正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海战,席祯站在石壁边上,看着画面,都能够感受到战场的激烈。仿佛都能听到一阵阵的鼓声大噪,还有士兵的震天嘶吼和落水的恐惧和绝望的悲鸣。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看着这两幅壁画,席祯也不禁热血翻腾,仿佛自己正置身战场之中,恨不得手持宝剑冲向战场。但是冲向战场之后呢?该杀谁?席祯沉默良久,都找不到答案。 石壁的西面却是另外一种景象:破败的城墙外面,一片荒芜和萧条,路边不时有动物和人的骸骨躺在地上泛着寒寒白光。城墙下面,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的正中央写着“扬州府”三个字。棚子的正中央,站着一个英俊的儒生,这儒生头戴知府官帽,身上穿的却是普通的农家衣物。这儒生左手弯曲,撑着一本书,右手狼毫不停挥洒。棚子的正前方,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何一群穿着官府的人正混在一起,锄地的锄地,拉梨的拉梨,砍草的砍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家虽然都很苦很艰难,但是似乎都在朝着心中的目标努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石壁故事 西面石壁一分为二,另一边显示的却是不一样的景象:破败的城墙已经高耸巍峨屹立,残破的景象一切如新。城墙下当初立棚办差的地方变成了守城卫兵的瓦房,通往城墙的不再是杂草和白骨,而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大道的两边,稻穗正迎着秋风吃力地点头,那稻穗儿粒粒饱满又长。大道上行人如织,有耕作的农民、有挑着担儿四处叫卖的货郎、有游玩的书生、有担柴的樵夫也有牵着牛放牛的小童,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他们都看着路旁的稻田,感受着今年这个丰收的年景。 城墙上,那个英俊的书生依然穿着朴素,他带着官帽站在城墙上,透过耳墙望着远方在沉思:或许还有哪些地方是需要开垦的。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个个衣甲鲜明,兵刃和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城内街道宽阔,街道两旁来来往往的人,有的驻足看着摊上的货物有的正在讨价还价。街道两边的高楼也气象一新,酒楼,饭馆,各种各样的店铺林立,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站在这块石壁下面,席祯先是感受到了百姓的苦楚,但是他们都眼里充满着希望。然后他又感受到了一番繁荣的景象,这不正是太平盛世应该有的景象么? 南面的石壁很简单,没有轰轰烈烈的故事,只有一个着道袍的男子,站在惊涛骇浪之上,左手剑诀右手宝剑高高举起。这男子怒目圆睁,似乎正看着某些东西,而宝剑上刻画着一些不知名的道家符文,似乎正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席祯觉得这男子的越看越觉得眼熟,他努力地回想,这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苦苦思索半天才恍然大悟:这男子不正是王冠男子身边的全真儒生么?只是这里的样子更加苍老了些而已。 看完四面石壁,席祯越发的茫然,他不知道钱尚仁为什么要带他到这里来,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莫非隐藏着什么故事不成?席祯茫然地看着钱尚仁,问道:“钱兄,这是何处?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所在?” 钱尚仁微微一笑说道:“贤弟,是不是很疑惑,这些画面难道没有似曾相识之感吗?”看着茫然摇头的席祯,钱尚仁笑道:“那好,那你且听我为你道来。” 钱尚仁指着东面石壁上的海战图说道:“这看似一幅海战图,其实不然,这不是海战,而是鄱阳湖大战。”席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钱尚仁指着传龙袍的男子说道:“三十年前,九江以及鄱阳湖流域乃是汉王陈友谅的地盘,圣上此时仅仅是前元朝廷敕封的吴王、领江南中书省平章事。彼时汉王兵强马壮,水军更是高大的海船,正所谓是船坚炮利。陈友谅自封汉王之后,日益膨胀,终于在三十年前率军自鄱阳湖顺流而下,欲直取金陵。” “怎料在洪都,遇到朱文正和蓝玉两大悍将誓死守卫,汉军攻打近百日,而朱文正最后将伤重的自己捆绑在城头督战,竟然以少胜多,使得汉军退往鄱阳湖。恰好此时吴王率水军到来,双方在鄱阳湖中一番大战,最终汉军大败,陈友谅也在此战中自刎而死,此战之后,江南尽归吴王,也就是当今圣上。这位着龙袍者,就是汉王陈友谅,而这位戴王冠者,正是吴王。站在吴王两边的,正是后来的宣国公,左丞相李善长和诚意伯刘伯温。”席祯闻言恍然大悟,原来此处正是鄱阳湖大战,而那全真儒生,正是刘基刘伯温。 席祯向来是非常敬重刘伯温的,据传刘伯温不但文韬智胜,更是道家得道高人,民间更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说法,更兼席祯本是道家人,更是对得道高人倍感崇敬。 北面石壁,自然是刻画的是汉军兵败,陈友谅自杀,吴王和吴军尽皆欢喜的画面。 走到西边石壁,钱尚仁又道:“大明建国初始,一片荒芜,到处都有饿死人的景象。昔年圣上驾幸扬州,见当年的江南繁华之地变成了满目疮痍,全城只有数百老幼病残,甚至还有易子而食者。圣上大为震惊,并发誓要治理好扬州,还天下一个宁静,太平。时任翰林院大学士杨宪提出十年治理扬州之策,圣上大为欢喜,便命杨宪知扬州府。杨宪到扬州后,面对破败不堪的城市,便将府衙建立在城墙之下,大开利民之政策,让流亡他处的扬州人尽皆回乡。同时杨宪还率全府衙官员亲自下地,与百姓一起开垦荒地,也是吃尽了苦头。杨宪还将官府赈灾的粮食作为种粮和管家的牛等农具借与农户,各种各样的利民政策得以实施。如此,虽然有点苦楚,却使得扬州在五年时间内恢复了当年的繁华。” 钱尚仁指着西边另一面道:“那时候的扬州开始繁华起来,士农工商各色人等开始慢慢享受扬州城的繁华。杨宪也因此破格从扬州直接调往中书省,甚至任中书省左丞相,名利地位不在胡惟庸之下,一时风光无限。”钱尚仁随即哀叹一声道:“只是,杨宪为治理扬州,实行了诸多铁血之政策,这对有些人来说便是酷吏和酷政。最后在圣上的多疑和嗜杀中被胡惟庸绊倒,落了个剥皮萱草之刑法。真是可悲、可怜、可叹啊!” 这些就发生在自己身前不久的事情,席祯自然是清楚的,但是当自己在这石室之中见到这个,也不由得心里感叹起来。 来到南面的石壁前,钱尚仁问席祯道:“贤弟可知这间石室在什么地方?” 席祯摇头不知,钱尚仁答道:“此处正上三十余丈,正是三叠泉瀑布落下之处。”席祯一片惊讶,静耳聆听,丝毫未听见瀑布轰鸣之声。遂喟然叹道:“果真鬼斧神工啊”。 钱尚仁又道:“当年鄱阳湖大战之后,圣上携李善长、刘伯温登上庐山胜境,纵览江山秀丽。刘公乃是当世奇人,其堪舆之术更是登峰造极无人能比。刘公慧眼识得三叠泉下乃风生水起之所,便暗自记下。后来,靖王伙同西域游牧造反,刘公率兵平叛,见四处龙脉汇集,便在平叛后上书圣上,寻找全国龙脉并予以斩断,以保大明江山千秋万载。彼时,刘公又到庐山,再行仔细看过三叠泉地貌之后大惊道:此处正是大明龙脉正脉之所在。于是上书圣上,圣上密令刘公建造此石室,并令人守卫。” 席祯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间石室所藏的,正是大明龙脉的正脉,如此机密之事,他又如何能得知并且告知与我呢? 钱尚仁似乎看穿了席祯所想,微笑道:“先父姓马,正是汤和麾下大将,并随圣上鄱阳湖大战时屡立战功。建造石室之后,便密令先父守卫此处,并赐姓钱以及丹书铁券。先父本可官封子爵,但秘守此处便不可再为官。因此圣上赐钱家经商全国,以商人身份作为掩护。钱家子孙从此见圣上可不跪拜,也可以随时持铁券自由出入皇宫,但是除龙脉之事,他事都不得上奏。先父去后,便将这秘密传与我和先兄,并令我每日必下石室观察一次,若石室中有恙,必须上承天子。” “那这浑天仪又有何用处?若钱兄不便告知也无妨。”席祯震惊之余,指着浑天仪问钱尚仁道。 钱尚仁笑道:“贤弟不必如此,我既然将此等秘密之事告知贤弟,定然毫无保留。也是因为你这段日子以来所作所为,特别是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愚兄才敢将此等机密告知,还请贤弟保密不得外传。” 未等席祯开口,钱尚仁就指着浑天仪道:“这全名叫八卦浑天仪,是刘公建造石室时,按照诸葛武侯八阵图所设置的一个阵法。在阵法中,八卦浑天仪安然无恙,而这八条金龙若嘴里珠子掉下来之后不得再往回放上去。因为掉一颗珠子,国运就少一百年,而一旦八颗珠子都不掉,则王朝千年万载。” 席祯顿时觉得很不可思议,在他的心中自然是相信道法的,因为他本身就是道家徒弟。但是玄法他却又不是太相信,至于鬼神之说也是不信的,如今钱尚仁所说的这些,也远远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不过席祯虽然不信,但也并没有反驳,他认为,一个王朝能传多久,看当朝者是否得民心,是否能将天下百姓的福祉真正的放在心上。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不过是人为的信仰为自己加上的束缚而保证自己不乱于世而已。 不过钱尚仁却是十分地相信,因为他们整个家族的使命,就是守护者这一脉龙脉不至于受损,当使命变成了信仰之后,便会无怨无悔地付出和坚定不移的相信。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明龙脉 临江仙 剑指江湖恩怨起,谁能对错平分?是非成败谁又论?庙堂高远处,南面又谁尊? 万户千门残破久,金刀带血留痕。还驱战马祭银樽,何人趋魏武,伐罪吊不仁。 且说钱尚仁正告知席祯石壁画上内容,及至八卦浑天仪之时说道:“当年刘基刘公曾断,这龙珠掉一颗,国祚减百年。若八颗龙珠都安然无恙,则国运千秋万载。且石壁正前方石龙嘴里过定水珠的水流经地面之时,不得有声,若有则必有反叛之事。” 席祯笑道:“钱兄,这边是大明龙脉?若某一年大明王朝出现了昏君,而龙脉又不倒,那天下百姓岂不是又要吃苦?” 钱尚仁正色道:“贤弟休要胡言,此等庄严之地,我们所说的也是庄严之事,岂能等闲视之?” 席祯收敛笑容,钱尚仁又道:“如此,这便是我不能移居他处的原因,我们整个钱氏一族,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此处,以保大明国祚永远。” 席祯虽然并不尽信这堪舆之说,但是见钱尚仁如此决绝,也不由得一股敬佩之意油然而起。席祯环顾这石室道:“钱兄,小弟定将此地之事烂与腹中,直至小弟身死。只是小弟还有一事不解,还请钱兄明示。既然此处是大明龙脉之所在,那姚广孝号称燕王少师,他又何曾不会知道此处玄机?那若知道,近日又如此行事,难道别有用途?” 钱尚仁皱眉道:“姚广孝是否知晓,我并不清楚,然而不管他们是否知晓,钱某都不会躲避。我不奢求贤弟以及贺大侠能留在此处助我一臂之力,今日将此事告知贤弟乃是日后若我钱某因护脉而被杀,能请贤弟为我澄清。还有,有一句话请牢记并转给该转的人,就说麒麟会在明处,但是背后的势力只要一朝不出水面,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悔将晚矣!” 席祯自然知道钱尚仁口中的该转的人是谁,他和钱尚仁一样,明知道麒麟会背后是燕王朱棣在主持。但是那只是明知,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燕王朱棣便是主使者。更兼鄱阳湖一战之后,燕王深居简出,处处小心谨慎,连马三保都很少露面。麒麟会又一直打着江湖帮派正义盟的旗号,因此也是拿他无可奈何,只有等待对方露出破绽才一击必中。 两人在石室中一番谈论,早已忘了时间,席祯也暗自惊叹,他从来没想到见钱眼开的钱尚仁会是这样的背景。钱尚仁本意是要请席祯和贺雄留在隐雾山庄一段时间的,毕竟陆抒文太过强大自己又责任重大。但席祯却表示要去一趟长沙,看看是否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钱尚仁也不便强留。二人在石室中一番推心置腹,越发的惺惺相惜起来。待二人回到大厅之时,已近子时,众庄客因不见席祯和庄主,便和裴云裴凤一起寻找,见到二人时方欢喜收场。 且说陆抒文回到庄中,怒不可遏,他很想把陆效斌丢出去再也不管他,但是想到年少时的相依为命,想到这个做哥哥的幼小时的照顾,不禁长叹息自语道:“唉!谁叫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呢!也罢也罢,哥哥做的事情,我这个做弟弟的有责任担。” 姚广孝是个极会察言观色的人,他见陆抒文正在恼怒中,便自觉地坐立一旁不语。当见陆抒文叹息过后,方才起身缓缓说道:“陆盟主不必忧心,一时成败不足以论英雄,况且陆盟主心系手足,此乃人间大爱,更是我等楷模。昔日蜀汉昭烈帝未发起之时,与关张结为异性兄弟,尚且知道手足断不可续,更何况如今盟主乃至亲兄长乎?” 陆抒文果然脸色立即缓和下来,他知道姚广孝此时不走,定然有要事相商,便问道:“姚少师,一路归来,你几次欲言又止,如今回到庄中,有何事何不与我一同商议?” 姚广孝斥退庄仆道:“如此可以了,陆盟主,前日在庐山之时,老僧曾在汉阳峰上俯瞰隐雾山庄。我发现隐雾山庄不仅灵气充沛,更是在山庄后发现隐隐有帝王之气。” 陆抒文一怔,惊讶地问道:“什么?帝王之气?” 姚广孝一脸凝重说道:“是的,帝王之气,隐雾山庄在三叠泉瀑布之后,三叠泉瀑布与两旁山涧,便是最佳风水局。隐雾山庄居中,前后左右各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护佑,自然隐隐显现出帝王之气。我曾查过相关记载,我朝国师刘伯温曾奉圣谕踏遍神州寻找龙脉,斩断龙脉根源,以保我大明江山稳固。但是据我所知,刘公到庐山后,竟逗留近一年而从未露面,也更没有刘公在庐山的相关记载。以刘公之能,不可能看不到隐雾山庄处的格局,因此老僧以为,此处定有蹊跷,我等要三思而后行,但是倘若能将隐雾山庄据为己有献与主上,主上飞黄腾达之日也定是指日可待。” 陆抒文喜上心来,正要遣人去唤袁珙和邱烈一同来此商议,姚广孝连忙阻止道:“不可,老僧有一种感觉,邱烈始终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背后隐藏的很深。而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泄露半分。袁庄主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若袁庄主和我们二人商议,邱烈见到又做何想?依老僧看,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我们今后想到计策之时,多考虑这一层因素在内即可。” 陆抒文从心里是佩服姚广孝的,他也是十分倚重和依赖姚广孝智慧的,因此对于姚广孝说的话,他只选择同意。陆抒文竖起大拇指笑着说道:“少师智慧无双,陆某乃一介武夫,这排兵谋略之事,一切皆听少师的。” 二人你来我往,一个不住的恭维,一个不住的谦虚,煞有介事。 且说席祯,正斜躺在椅子上,望着桌上的烛火发呆,心事重重。裴云裴凤坐在一旁,他们发现席祯自和钱尚仁一同出现之后改变了很大,但又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云用手肘碰了碰裴凤,挤眉弄眼用嘴型跟裴凤说道:“你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对。” 裴凤同样也在用胳膊肘碰裴云:“你是哥哥,你怎么能让我去问呢?应该是你这个当哥哥的去问。” 裴云眼一瞪:“我就比你大不到半个时辰这时候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二人嘴上斗个不停,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席祯偷偷斜眼,看到眼前一幕便也猜得几分。席祯无可奈何摇了摇头说道:“行了,你俩也不臊得慌,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就是了,何必在哪里相互推搡?” 恰好裴凤在裴云胳膊上用力一掐,裴云吃痛,腾地站了起来。席祯脸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问道:“行了,你有话就说,何必这一惊一乍的,说吧。” 裴云囧红着脸支支吾吾问道:“大……大哥,哦,不不不,师……师叔。我们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这一声不吭的,我们担心……” “担心我又走火入魔是不是?”席祯佯装嗔怒道:“好吧,回答你们之前,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现在有两件事情摆在你们面前,一件事很有可能为自己取得名声,并且还可以洗刷身上的屈辱和污蔑;另一件事呢,有可能关系到国家之生死存亡和百姓之荣辱,而且自己还有可能会因此而死。那我想问的是,如果是你,你选择去做哪件事?” 裴凤怯怯站起身,弱弱地说道:“你选择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席祯听罢,虽然没有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内心却是一阵感动,他知道,他欠了裴凤太多了,裴凤对他一如既往,这怎能不叫人感动呢? 裴云扬了扬眉毫不思索地答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师叔,个人得失,何其之轻;国家百姓之存亡,何其之重?我身为江湖一无名小卒,若是能为天下黎庶贡献自己,就算是死,我也甘之若饴。师叔,我从未忘记过那时我们下山之时师祖说的那八个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席祯望着滔滔不绝的裴云,眼神中尽是欣慰、赞誉之色。他抚掌笑道:“好好好,好一个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从明天开始,我们依然以苏家三兄弟的称谓留在隐雾山庄,吃香的喝辣的,过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 裴云不知其意,正欲要问,席祯又道:“记住,无论在什么人面前,我们都用回三兄弟的称呼,还有,在隐雾山庄不仅仅要吃香的喝辣的,更不能放松手上的功夫。你们不要问,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到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情劫乱方寸 天清气朗,万里无云,此时正是入夏,但山中却整整将夏日的炎热往后推迟了许久。在隐雾山庄数日,一群人除了练功也别无他事,贺雄自然开始慢慢厌烦这种生活,他所向往的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再隐雾山庄日久,席祯与贺雄还有钱尚仁三人也渐渐地越来越熟悉了起来,贺雄起初很乐意在山庄中行走,因为山庄中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很多美酒佳酿。虽然席祯也好酒,但是他和贺雄不一样,贺雄每次喝酒都要搬出钱尚仁的那一套套酒器,还美其名曰尝鲜。但席祯喝酒,总是觉得再好的酒器都不如好的酒兴,所以他只要酒坛子和他的酒葫芦。 这一日三人又在饮酒,贺雄两只手各端着一个犀角杯和一个白玉杯,轮流换饮。席祯则不同,只是抱着酒坛子,时而大口大口,时而若蜻蜓点水。 席祯边饮边说道:“钱兄,我在庄中数日,庄客们似乎都不知道我是谁,那么不如还叫回苏元的好。” 钱尚仁饶有兴致地问道:“哦?这又是为何?” 贺雄突然凑过嘴,将席祯吓了一跳,贺雄满脸神秘地说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巴不得天天让凤丫头喊你大哥?” 席祯红着脸低声骂道:“你这老东西,几口马尿下去又开始不正经来?”钱尚仁则是默默含笑不语。 贺雄嘟囔着嘴,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好啦,你自己怎么想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对了,待会儿我要走了,省的在这里招你反感,在这里除了喝酒,没什么好玩的,我要出去玩去了。” 席祯一脸愧色道:“你要去哪里?不管我了么?” 贺雄瞪眼叫道:“管你?你有什么好管的,有你在这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再说了,我和你师哥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唉!我其实挺不喜欢那个闷葫芦的,只是长时间没见他,倒也挺想他的。” 席祯释然,又满脸坏笑问道:“你是想我师兄了,还是想那个素娟了?”说完还学着贺雄的样子,素娟素娟地叫个不停。 贺雄差一点就要啐一口道席祯脸上了,因为他看见席祯的这个样子,的确是很想揍他一顿。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贺雄没有理会他,只是向钱尚仁道:“钱掌柜,我一会儿就走了,我看你这里有挺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挺好玩的,可不可以送一些给我啊!” 钱尚仁呵呵笑道:“贺大侠这话可就见外了,休说你贺大侠是我和席少侠的至交之友,便是寻常江湖朋友来我隐雾山庄,钱某也吝啬不得。贺大侠,但凡我庄上有的,只要贺大侠能看得上,便送与贺大侠把玩把玩,也是钱某的荣幸啊。贺大侠看上什么,但取走就是了。” 贺雄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地说道:“谢谢钱掌柜哈,你这里好玩的东西的确是非常多。不过呢,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两个杯子了,你也送给我?” 钱尚仁微笑地点点头说道:“我刚才说过,只要贺大侠看得上,但取走便是,权当钱某送与贺大侠把玩把玩。” 贺雄乐不可支,又生怕钱尚仁反悔,连忙将两个杯子往怀里一揣。然后又在怀中摸了摸嘿嘿一笑嗫嚅道:“还有哇,那什么钱掌柜,我这好歹也是从你隐雾山庄出去的。此去路途未知,要是让他人知道我从你隐雾山庄出来又身无分文,是不是会笑你钱掌柜小气啊!” 钱尚仁哈哈大笑道:“贺大侠所言极是,怪钱某想得不周到,还请恕罪。贺大侠毕竟是我隐雾山庄钱某人的贵宾,岂能空手而去?”钱尚仁连忙唤账房前来一通吩咐。 席祯捂着脸,很无奈的笑骂道:“贺老鬼,你还要不要脸,好歹堂堂江湖一大侠,怎么这么不要脸?” 贺雄一脸无辜,钱尚仁则是哈哈大笑,阻止席祯接着说下去道:“无妨,贤弟不必如此,贺大侠所需,就是我所需。况且贺大侠率真,心中一片空明,更是性情中人,我该当如此。些许黄白之物,不过是凡尘俗物而已。” 须臾,账房前来,递过一个用大红缎子做的红包,又取出一钱袋说道:“庄主,这是一千两黄金的银票,这里也有些散碎的金子和银两,以备不时之需。还请贺大侠莫要嫌弃,收下才好。” 贺雄这时候才是真正的见钱眼开,他双眼圆睁,大手一挥就把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和红包揣入怀中。嘴角流着哈喇子,咧嘴一笑道了声“我走了”竟然连道谢都没有,转身就走,瞬间就消失在视野中。 席祯满脸歉意地望着钱尚仁,因为他觉得贺雄这么做,的确不是大侠所为。反而钱尚仁,望着贺雄远去的背影,居然满脸的羡慕。钱尚仁低声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贺大侠不愧是胸中无俗世,心中一片空明,一片率真一片童真,当真是让人羡慕的紧啊!我如果有这心性,那该有多好啊,偏偏在这世俗中,还有这么纯洁的心灵,难得,难得!” 席祯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也羡慕贺雄这样无我无求,他本来也想就这样笑傲江湖。可是谁又能知道,天意弄人,会让他在关月庄遇到邱烈呢?或许这正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只是安排这出戏的人,或许太冷血了。 心里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关晴、俞英来,想起来便再也无心饮酒。一个人信步而走,却又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缓步来到前院儿,裴云和裴凤正在练剑相互喂招,裴云的变化还有进步很大,他的剑越来越稳,慢慢地当初的锐气越来越轻。练剑者,一般由年龄而定,年少者血气方刚,往往不懂剑的真正含义。只有当自己经历的越多,沉淀的越多,剑走轻盈才会更加沉稳,戾气也会慢慢消减。 裴凤剑招偏弱,但是胜在身法轻盈,内力稳重。因此,裴云在和裴凤过招的时候,裴凤并不吃亏。裴云的剑时而霸道,时而轻盈,格挡和进攻之间也是行云流水,在同年龄断的人当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佼佼者了。但是裴凤每次能巧妙地避开,裴凤的判断力非常的高,因此,每当裴云的剑堪堪要击中裴凤的时候裴凤都能利用身形之便避开。 二人不知道斗了多久,总之没有分出胜负。席祯站在廊下,就这么看着二人喂招,目光竟然痴痴地看着裴凤,久久不能离开。裴凤一直是默默无闻地陪在自己身边,自从二师兄处跟了自己,对自己的判断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要做的事情,往往每次裴凤都能提前想到所发生的事情,并且能提前给自己提个醒。特别是关晴走之后,她和俞英两个人,对自己的无微不至的关怀。自己混沌的那一段时间,最辛苦的也是裴凤。她不畏江湖险恶,独自闯下武当,在江湖上也落得了一个竹叶青的诨号。在景德镇,在浮梁,在寮儿洼,在三清山,她都跟在自己身边无怨无悔。甚至是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她都尽量把生存的希望留给自己。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裴凤无怨无悔的付出,又怎能不让人感动?难道她只是为了她自己么?不,肯定不是的。想到这里,任何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又岂能不被绕指柔?可是关晴呢?她现在又在哪里?俞英呢?又在哪里?二人的不辞而别,又岂是说忘就能忘,说丢就能丢的?不,这或许就是上天对多情者的惩罚吧。自己是个浪子,浪荡江湖的人,腥风血雨,谁又能保证能够平平安安?不,自己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不能再将这份苦楚增加到裴凤的头上,否则,自己将来又拿什么去面对呢?但是如果自己又狠心让她离开,那自己又于心何忍?裴凤这么长时间无怨无悔的跟随,难道最终就是为了换来自己的离开么?该何去何从?到底该怎么做,谁又能告诉我呢? 一团乱麻,在心头挥之不去;一处情劫,在灵台乱了方寸。往后何去何从,决定了又否认,否认了又决定。情一个字,杀尽了天下多情之人;情一个字,又让天下多少痴情的人伤痕累累?大侠也好,平常百姓也好,爱恨交加,情愫愈断不断,当真是天下最难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莫负眼前人 一团乱麻,就充斥在席祯的脑子里,剪不断理还乱。就在席祯正想着该怎样去理清这纷乱的头绪的时候,一缕剑风呼啸而至,剑道霸气凌厉,竟然暗含着杀气。席祯感知到杀气,头也不抬,连忙疾疾后退了一步,待剑势偏缓,同时顺手长剑出手,手腕一抖,剑身往来剑拍去。这电光火石只见,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反应能力和出招的速度,端的是快得出奇。 席祯正要趁机追击,没想到又一剑如排山倒海袭来。席祯连忙放弃刚才的那柄剑,连忙一个跳跃,反其道而行,往来剑的方向疾刺而去。席祯此时本来就是一头乱麻,刚刚的招式又都是下意识的行为,因此他不知道是谁出招,只想瞬间击毙出招之人。 席祯长剑逼了过去,来剑连忙挥舞格挡,数声清脆之声过去,便把那人逼近了墙角,正要一剑击杀。适才那柄剑连忙一阵激射,直接打向席祯的后背,席祯只得弃了当下,连忙向身后滑去。这时传来裴凤急促的呼声:“师叔,你怎么了?” 裴凤的话,如当头棒喝,重重的击打在席祯的心里,这时他才稳定情绪,定眼一看,裴凤正窝在墙角,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而裴云,正挺直了腰杆,正等着自己的剑刺过去。见自己的剑停顿,裴云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你们俩不要命了,这时候来试我的招数,刚才我要是再快一点,你俩都没了。”席祯大吼,脸色胀的通红道:“谁的鬼主意?说!” 裴凤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喏喏地说道:“师叔,刚才真跟哥哥比招,见你在旁边,我们就想跟你过过招,看看我们是不是有所长进,同时也想请师叔指导我们几招。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打断了师叔的思考,真的很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们再也不敢了。” 看着裴凤楚楚可怜的样子,席祯的心瞬间软化,这时候又哪里舍得再去责备他们呢?席祯轻咳了一声道:“不,也不尽然是如此,你们想要喂招,这是好事,我也是极其喜欢的。今后你们要是想找我验证,我也是十分欢迎的,只是,只是今天真不是时候。”席祯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恐怕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了。但裴凤却能看到,这个可爱的小师叔,眼神一直闪闪烁烁,连正眼都不敢看自己一眼。 “好了,凤……凤儿,你去备点酒菜,今夜我们一起共饮,裴云你跟我走一趟。”席祯吩咐这两件事之后,几乎是像逃一样离开了前院儿。 裴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撒开步子追了上去。裴凤待在当场,她想起了刚刚席祯的眼神,也是觉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这个小师叔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小女儿家的心思突然又开始乱想了起来,想到情深之处,不由得羞红了脸颊,连忙去准备酒菜去了。 站在三叠泉瀑布的上游,脚下就是顺着数十丈奔流而下的溪涧之水,水流倾泻而下,撞击在石头上,如烟如雾。席祯站立良久,思绪也久久不能平静,准备了一大堆的话,在这个时候反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裴云站在身后,不知道这个小师叔到底要跟自己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候。 “裴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席祯这没来由的一问,让裴云一下子摸不着头脑。裴云啊了一句,席祯又转过头,重重地问道:“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裴云更是摸不着头脑,连忙问道:“什么我是你,什么我会怎么做?师叔,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我实在是听不明白。” 席祯无可奈何盯着裴云紧紧不放,裴云内心胆怯,连忙闪烁着四处张望。到最后,裴云实在是被盯的浑身不自在,才连忙求饶道:“师叔,你就饶了我吧,你的那些事,你自己才有??划。我不可能会是你,所以,也不可能知道我会怎么做。”原来裴云知道席祯在问什么,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席祯怒目而视道:“难道要我这个当师叔的来求你不成么?” 裴云低着头,偷偷瞧了瞧席祯说道:“师叔,如果我是你,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是有个故事你一定知道。” “有什么话直说,别在这里拐弯抹角。” 裴云想了想便开口娓娓说道:“我在武当之时,看过一本书,书中讲了一个故事,让我始终不能忘怀。话说汉宣帝刘洵当了皇帝之后,一直郁郁寡欢,众臣都着急。有一天上朝的时候,宣帝突然感慨道:‘朕与民间时,曾遗落一柄宝剑,如今却是思念的紧。’众人听完宣帝所说,都知道宣帝所说的宝剑并非剑,而是在民间相识的姑娘许平君。于是众位大臣连忙找到这个许平君,并把她迎入宫中做了皇后……” 席祯不耐烦地说道:“哎呀,我知道这个故事,这就是故剑情深的典故。” 裴云又道:“可师叔你只知道故剑情深的前半部分,并不知道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后来大将军霍光为了统揽朝政,便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宣帝。宣帝左右为难,一边是大将军,一边是自己的皇后。于是宣帝便问身边的太监,该何去何从。身边的太监没有告诉宣帝该做什么,只说了一句珍惜眼前人。后来宣帝恍然大悟,便放弃了再娶霍光女儿的念头,一直和许平君相守,直到许平君去世。我直到你现在困惑的是什么,一边是师叔,一边是我的亲妹妹,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珍惜眼前人。” 席祯听完,瞬间也明白了什么意思,但是嘴里却犹自嘴硬道:“你确定你这个故事是在武当的书上看到的?确定不是在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上看到的?我只知故剑情深之典故,可怎么从未看到过你读的那一段,你是不是框我的?” 裴云耸耸肩说道:“你是师叔,你说我说的是真的那就是真的,你说我说的是假的,那就肯定是假的咯。” 席祯也是拿这个师侄没有办法,但是好歹他知道裴云的意思了,或许他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夜色撩人,虫儿在寂静地夜晚争先恐后地爬出洞来,一展自己的歌喉。席祯的房间内灯火通明,他正和裴云裴凤两兄妹对烛畅饮。 “以后别叫我师叔了,最起码在我没有决定恢复身份之前,我们还是三兄弟的身份最好。”席祯其实是很享受这样的时光的,这时候没有辈分之分,只有三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年轻人一起诉说心事。他也很喜欢裴凤炒的菜,还有她为自己准备的酒,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菜什么酒。 “那是为什么呢?”虽然裴凤一直都很希望不再叫他师叔,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就不得不叫。终于,这梦寐以求的愿望实现了,虽然也许仅仅是一段时间,但是她还是很满足。不过她还是很想知道原因。 裴云抢先一步答道:“因为武当席祯这四个字影响太大了,江湖上个个都把他当做是大魔头,以这个身份出去,不但麻烦不断,而且还会什么都查不出来。苏家三兄弟,初出江湖,在江湖上也几乎是一片空白,只要不是特别的高手,肯定也不至于用本门武功的。而只有这样,才能借着面具行走,不但方便,还可以以苏家兄弟的名义查清大魔头的事实。” 席祯赞许的看着裴云说道:“是的,二弟说的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以后我们暂时不用自己的身份了,但是,二位弟弟还是要听从我的吩咐和号令,否则,本师叔可就要执行家法。” 裴凤的内心是非常的激动的,虽然她知道席祯并不是为了她而这样做,但是最起码,在这段时间内,他们是平等的,没有辈分之间的差距了。 “不过,既然我们以三兄弟相称,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尽量不要动手。当然,对付那些小喽啰自然也不必遵循。还有我们在隐雾山庄,处处当以山庄的规矩为重,不要因为我们是山庄的客人而逾越了规矩,那样不论对谁都不好。钱掌柜是个有信仰的人,是个值得尊重的正人君子,所以你们以后也要非常地尊重钱掌柜,明白吗?”席祯自己自然不担心,但是他担心裴云的脾气,会和钱掌柜起冲突,因此先把话说明白,以示警戒。 “那,大哥,我们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裴凤一直都很想知道席祯要做什么,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花更多的时间去想即将会遇上什么事。 席祯大口饮酒道:“今宵莫问前程事,酒作心思一片心。小巷春寒花期许,夜行自有挑灯人。今夜只管喝酒,明日再有商议。” 第一百三十章 知己知彼 天刚刚蒙亮,席祯醒来,发现自己和裴云裴凤正横七竖八倒在床上,不禁拍了拍还胀痛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昨晚这是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都醉成这德行了,喝酒误事啊,以后还是少喝的好。” 正要将裴云裴凤摇醒,庄客前来敲门。席祯晕晕乎乎打开门,庄客见满屋子的狼藉,也是不住捂着嘴笑道:“三位大爷,我们庄主有请。” 裴云裴凤也被吵醒,各自看着各自的场景,不禁哑然失笑。裴凤更是脸颊红到了耳朵根,同屋过夜,足可以将小姑娘羞个半死。裴凤稍微整理一下凌乱的头发,羞红着脸从席祯和庄客中间穿门而过,回房去打理去了。 裴凤回到自己的房间,迅速地将房门关上,背靠着房门还不住地喘着粗气。她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他的房中宿醉,而且昨晚肯定很放肆,肯定自己把最丑的一面展露给了他了,这得多羞死人啊。等等,自己为什么心跳会这么快?自己脸为什么会这么烫?待会儿我又该怎么见他呢?虽然有哥哥在场,但是这总是很尴尬的,该怎么办呢? 终于慢慢收拾好,裴凤依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抚摸着台上的瓶瓶罐罐,都是些女孩子用的胭脂花粉。是啊,从小和哥哥跟着师傅练武,然后又跟着师叔闯荡江湖,自己早就把自己看做是个男人了吧。可是少女的心,又岂能因江湖风雨而被摧毁呢?今天,就权且放下刀剑,捡起珠花吧,不知道他会习惯吗?他会喜欢吗?渐渐地,看着镜子里逐渐出现的那张脸,还有脸上精致的妆容,一丝丝甜蜜的微笑浮现在脸上,久久不散。 席间,钱尚仁和席祯、裴云已然三巡救过。庐山之水,汇聚成河,经入鄱口入鄱阳湖,再由鄱阳湖入长江。更因为庐山之水纯真清冽,草香石香十足,自古酿酒者皆用此水。游经长江的鲈鱼河豚,在繁殖季节纷纷逆流自入鄱口而游进庐山各溪涧。这个季节,正是鲈鱼逆水的季节,钱尚仁差人日夜守候,捕数尾鲈鱼,与席祯等共享庐山一绝。 席祯有点心不在焉,昨晚的事落在心里一直耿耿于怀,他也在内心中一直责怪自己酗酒,甚至不知道是否酒后有没有轻浮之举。如此心不在焉的宴饮,即使是有天下美味一绝的鲈鱼,也打不开他的胃口。 钱尚仁察觉到不对劲,也不便说什么,正欲吩咐丫鬟前去催裴凤来席。裴凤从走廊处翩然而来,所经过之处,带起一阵柔和的香风。 席祯见裴凤入座,登时也惊得目瞪口呆,双目款款而视,久久不能离去。只见裴凤头做冲天髻,又分一半头发如瀑布般倾泻两耳;髻上斜插珠花,照应这红扑扑的脸儿,羞杀堂前花儿;轻描素眉,若月牙儿弯弯,一颦一笑,素眉先跳;大大的眼睛,灵动春波,带水含羞;红红的樱桃小口像是上天的雕琢,大一些嫌大,小一些嫌小;红扑扑的鹅蛋脸,不知道是因为施了粉黛的原因还是因为害羞,让人我见犹怜。很显然,裴凤经过了很仔细的装扮,她身上穿着的是一袭白衣,衣带飘飘,衣袂随着步子的移动而带着香风,熏醉了堂外的蝴蝶儿,也熏醉了席祯和钱尚仁。 见席祯如此紧紧地盯着自己,裴凤羞得更是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地小声说道:“我好久没这样装扮过了,是不是很不习惯,是不是很丑?” 裴云脱口而出道:“妹,我头一回见到我的妹妹竟然如此漂亮,你惊讶到我了。” 钱尚仁微笑着,他知道少男少女的心思,他是过来人,只是拈须微笑不语。 席祯彻底惊呆了,他是第一次见裴凤这样的装扮,虽然一直在一块儿行走,但是他也从没见过真正女儿态的裴凤。今天见到,才知道裴凤的美,堪称精妙绝伦:裴凤的美,不是西施捧心的病态美,也不是赵飞燕魅惑之美。裴凤的美,好像是上天随意雕琢但是又可以描画的美,她的美带着逼人的英气,她的没有,没有任何矫揉造作。 钱尚仁唯恐席祯失态,连忙举起酒杯说道:“昨日捕得鲈鱼,又适逢诸位少年英侠在堂,当举杯一醉。” 席祯慌忙回过眼神,有口无心的应承着钱尚仁,心中却波澜万千,又如何能平静下来?他在心里不住地问自己:“她是为了我这么穿的么?” 裴云也是捂嘴一阵偷笑,他最后不得不拉着席祯的衣角小声道:“师叔,钱掌柜正邀你共饮呢,这可是在餐桌上,你把放飞的心收回来可好?” 席祯连忙支吾着回过神,狠狠地瞪了一眼裴云,低声怒骂道:“你小子胆肥了,敢开你师叔的玩笑了,是不是找打?”当然,他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烫,火辣辣的红。 钱尚仁连忙举起酒杯,邀席祯共饮,正巧缓解了一时的尴尬。钱尚仁饮罢说道:“贤弟,这两日我思之再三,觉得我们只是一味在这里等他人前来,似乎太被动了,不知贤弟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席祯皱着眉头说道:“是的,我也有这样的顾虑,况且我们一味等待,实在是被动。而且,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他们很容易探听到我们的虚实。但是我们对他们却一无所知,如此一来,我们要吃亏,恐落于下风。” 钱尚仁叹口气道:“是啊,二者如今已然水火不容,怀璧其罪,我钱氏一族,恐毁于这场争斗。我死不足惜,唯独……唉!之可恨钱某武功低微,不能挽大厦之倾倒。钱某恳请贤弟,他日我若战死,我的使命,希望你能替我延续下去。” 席祯从钱尚仁的言语中,竟然读到了凄然之色,更有一种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浩然正气。席祯由衷的敬佩道:“钱兄不必如此悲观,我们只要做好探听事宜,事情也不会这么难。从今日开始,在任何人面前,还请钱兄告知庄中之人,一律称呼我三人位苏家三兄弟。我们将重新以苏家三兄弟面对江湖中的所有事情,这样一来,反而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钱尚仁欣然微笑道:“如此甚好,也正合我意,那么请问苏少侠,下一步我们又该当如何?又有何妙计,还请苏少侠示下。” 席祯连忙谦虚道:“妙计不敢当,为今之计,我们不仅仅要自己加强自己的守卫,我们更要将守卫的方向扩大到整个庐山。我建议庄中派出一些身手教好的人,分布庐山方圆之内,一旦有可疑之人,可第一时间回报。此外,我还建议庄中多备一些暗器弓箭,将庄中身手次之的人集合起来,授之弓弩射箭。然后我们还要请一批工匠,加速巩固庄园围墙。虽然挡不住一流高手,但是其余人众却能挡在庄外。若是高手越过高墙入内,我们和弓箭的压力,也能让对方不可擅动。” 裴云插嘴问道:“那这样一来,我们是不是还要到处调教庄客骑射之术?那大哥是打算将隐雾山庄打造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城池?” 席祯点点头道:“还不够,我们还要在进山庄的路上埋下机关,以先期震慑对手,挫其锐气。最后,我决定再去一趟浮梁。若是有人来攻,定然是正义盟。既然正义盟在浮梁,那我就去浮梁,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钱尚仁闻言哈哈大笑道:“苏少侠不仅武艺超群,排兵布阵更是有条有理,有张有弛有度,着实令钱某佩服的紧啊!” 裴凤也很开心,她也有和钱尚仁一样的感觉,但是不同的是,席祯所散发的每一种魅力,都变成她痴痴着迷的理由。但是当她听到他要去浮梁探听虚实的时候,心中又是一紧,连忙怯怯问道:“师……大哥,你是要去浮梁么?你一个人去么?” 席祯听出了她一片急切和焦虑的声音,她怕自己遇到危险,心中由此大动。心头一暖,连忙低声又坚毅地说道:“是,是的,我一定要去,这样我们能更主动,也更加有胜算。” 裴凤连忙追问道:“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么?”说完,裴凤的脸,又是一阵娇羞和担忧,又不禁低下头去。 裴凤的话,像是直击在席祯的心里,再一次泛起阵阵涟漪。席祯知道,她把自己当做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了。若是如此,自己又安能将她至于险地?自己不能这样做,也做不到。 席祯努力让自己平复情绪,猛地喝了一口酒说道:“不可以”说完便不再言语。裴凤听到这句话,一种忧伤渐渐地涌上心头,竟然带有悲戚之色,低着头不断地搓弄着自己的衣角,眼角也渐渐湿润了起来。莫非他是在嫌弃我么? 钱尚仁洞察一切,连忙呵呵笑道:“依我看,苏少侠一人前去还不如两人前去,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再说庄中人手也够用,你何不带她一起前去?以她的武功,即使是面临姚广孝一类的高手,想要脱身还是不难的。要不然你二人互相担心对方的安全,又岂能全心全力而为?依我看一人去不如二人去。”裴云在一旁点头附和,席祯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同舟共济 汉阳峰奇秀俊美,风吹过,松涛阵阵。凭高而望,鄱阳湖就在眼前,浩浩荡荡。此时的鄱阳湖,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平铺在山脚下,照应着沙洲的芦苇还有百舸争流的繁荣景象。可在这一平如镜的镜面上,谁又知道曾经的暗涌之中又隐藏了多少孤魂野鬼呢? 席祯站在汉阳峰上,望着这眼前风景秀丽,不由得长吁感叹道:“江山如画,可这如画的江山是什么换回来的?当年陈友谅和当今皇上在这鄱阳湖大战,多少英雄儿女为了他们的霸业尸沉湖底。可如今呢?百姓真的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安居乐业了吗?穷的依旧穷苦,富有的依旧为富不仁,百姓呢?也许我那个义弟也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当他真的当了皇帝之后呢?是不是真的会如他所说的那样呢?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啊,我们都被称作是大侠,可我们所做的一切,百年后是对还是错?我们真的能改变这个世界吗?” 山风吹过,吹起裴凤的秀发,裴凤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攥着席祯的手,任凭他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汩汩出汗。 泛舟鄱阳湖上,席祯也是一路无语,此时也只有裴凤懂得他到底在想什么。虽然没有亲临过汉吴鄱阳湖大战,但是曾经在那片芦苇岸边,和马三保的一番激战犹在昨日。 “凤,跟着我你不后悔吗?”席祯终于打破了这宁静,裴凤没有回答,只是使劲儿摇了摇头。席祯又说道:“虽然我是你的师叔,但是这一路上,与其说是你跟随着我闯荡,倒不如说是你在一路照顾着我。我是一个浪子,跟了我,也许注定一辈子四海飘蓬,没有归宿,你真的不后悔吗?” 终于跨出这勇敢的一步了,裴凤紧紧地抱着席祯的胳膊,感受这身边这个男人传来的温暖、坚毅和勇敢。裴凤仰着头,看着席祯的脸说道:“可是,我始终觉得,你就是我的归宿。我不想在逃避也不会再逃避,你就是我的归宿,我认定的,从今后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什么师叔,什么辈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无比地安心和快乐。” 席祯低下头,看着裴凤的脸庞,无限柔情地说道:“好,那从此以后,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不分开了,好么?” 裴凤使劲儿点头,仿佛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糖果一样,异常地开心。可这一幕,却是吓坏了船老大,因为这时候的裴凤是女扮男装,船老大虽然没有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到两个年轻俊俏的吼声黏在一起,浑身鸡皮疙瘩也竖了起来,船老大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当真是什么人都有啊!” 登过对岸,一日的路程就可以到达三清山,但是此行是为了查探,因此二人没有前往,便直接投浮梁而去。路过寮儿洼之时,席祯再也忍不住,看着那株亭亭如盖的大樟树,席祯沉声说道:“我想去寮儿洼看看,看看胡前辈。” 裴凤柔声道:“嗯,我们去看看吧,等过完了这道坎,我们还要去三清观,还要去景德镇看看彭爷爷,阿虎,是吗?” 席祯听到这句久违的称呼,嘴角笑了笑,也只有裴凤才真正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思。 就在二人正要准备去寮儿洼的时候,官道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席祯和裴凤连忙躲在大樟树的后面,望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不多时便见四人快速走过,这四人行走的步调竟然出奇般的以致,并且这四人虽然脚步有些沉重,但是丝毫也不能掩盖他们精气内敛的事实。或许是他们觉得在这荒郊野外,没有必要展示自身的功夫吧。 紧跟在四人身后的也是是个精壮的汉子,四人扛着一顶花轿子,拼命地往前赶。这四人脚步明显轻快了很多,步调也是十分地整齐,他们的速度居然非常地快,这让席祯吃了一惊。按理说抬轿子的人走得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能够如此步调一致,并且用上了落地无痕的轻声功夫,配合也能够如此协调,当真是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四个抬轿子的男子,一看上去就知道都拥有一身结实的横练功夫,却甘愿为他人抬轿,那这轿中所坐之人,又该是什么人呢? 轿子过后依然是四个人,紧紧跟随者轿子。这四个人个个都是虬须大汉,而且个个都眉头紧锁,始终离轿子三四丈的距离跟着。一行人不发一语,齐整整往浮梁赶去,像是要发生什么样的大事一样。 席祯看着轿子有点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连忙低声对裴凤说道:“你远远的跟着我,不要露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我没有让你出来你就千万不要出来。我看这群人来者不善,咱们先去探个究竟。”说完便身子一纵,在大樟树上一连数点,便朝远处近路包抄而去。裴凤见状,也连忙隐入路边林中,也往同一方向悄悄追去。 席祯一路加紧催动轻功,一路想着这轿中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不觉就在一个转弯处,超过了他们。席祯连忙往路中间一站,摆出了一个最酷的背影,他要把这些人截下来。 果然,不多时前面四人遇见席祯之后,连忙停下脚步,一会儿的功夫,轿子和轿子后面的四人也来到眼前。为首一个汉字全身穿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汉子让轿子停下,令所有的人全神戒备后高声拱手道:“前方何人,为何拦我去路?但且报上名来,今日有要事不便久留,他日定前往贵府恕罪。还请阁下让来一条路,以免徒增事端。” 席祯装作打了个哈欠,转身笑嘻嘻地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等了好几天了,终于有人经过了,小爷我也不用饿肚子了。” 那汉子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个做没本钱的买卖的家伙,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就你这小白脸,还想劫我们的道儿?恐怕从你师娘那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也只能给你师傅倒到洗脚水吧!”说完,为首的是个汉子居然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竟然还带着淫邪的语调。 席祯看到为首的是个男子在前面狂笑,而抬轿子的是个汉子和轿子后面的是个人却直立在远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席祯佯装大怒,身形一晃,趁四个男子不注意,狠狠在为首男子脸上甩了一记耳光,然后又迅速地回到原地。 那汉子吃了一记耳光,勃然大怒道:“原来会两下子,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说完,一声唿哨,四人便齐齐拔刀往席祯砍来。席祯没有拔剑,只是在四人只见来回穿梭。四人虽然是练家子,刀上功夫也了得,但是在面对席祯的时候,十余招一过,竟然连席祯的衣袂都没有碰到。 席祯本可以迅速将这是个男子制住,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一直穿梭,想看看剩余八个人是什么反应。没想到那后面八个人竟然依然站立在原处,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打斗的场景。 席祯一声喝到:“四位这么急着要将我大卸八块么?只可惜,你们的师傅还不及我师娘的一半,诸位可要看好了。”说完,脚上功夫一加紧,双手各伸出两指,像是落叶穿花一样,飘飘然就将四人的穴道点住。四人动弹不得,只剩下四张嘴在那里口出污言秽语。 席祯一个闪身,连忙在四人脸上每人啪啪两个耳光之后亮出一把小小的匕首狠狠说道:“再吵,再吵我把你们舌头都割来下酒。” 四人不敢再说话,席祯掂着小匕首,痞里痞气地望着轿子说道:“四条只会叫唤的狗,终于不再叫唤了,想必轿子里的就是正主吧,怎么你是要小爷亲自动手呢还是自己主动点呢?” 轿子里的人没有动静,但是是个抬轿子的汉子却缓缓蹲下,最后把轿子慢慢地放下。轿帘掀开处,走出来一个绝美无比的女子。这女子三十四五岁,生得是妖艳无比,水蛇般的腰肢扭动,像是在微风中摇晃的花儿一样曼妙无比。樱桃小嘴镶嵌在精致无比的脸蛋儿上,像是精心雕刻的一般。穿着疏松宽大的透明纱做的衣裳,酥胸半露,若隐若现;首先伸出在外的,是一双白璧无瑕般的玉腿,她竟然是光着脚。 那女子一下轿子,居然没有半点怒气,只是笑脸盈盈地看着席祯,双眸桃花春水,荡漾秋波,像是要摄人心魂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席祯一见这女子下轿,心里嘀咕了一句:“怎么会是沈三娘?” 第一百三十二章 花下风流 沈三娘一下轿来便有一个抬轿的男子匍匐在地,恰好沈三娘的赤足踩在男子的背上。沈三娘晃着一对儿像是在说话的水汪汪的眼睛,声音也是妖娆异常地说道:“这是谁啊,是要打劫本姑娘么?”见到席祯英俊的脸庞,连忙扭动腰肢,笑意如花调笑道:“道是谁呢,原来是一个这般的俊小哥,姑娘我钱财倒是没有,小哥这是想劫财的话我可没有,不信你过来搜一搜啊。”说完竟然当众撩起自己的衣服。 席祯一阵脸红,就连躲在一旁林中的裴凤,也脸红到了耳根处,心底不住的啐着沈三娘,骂着不要脸。好在他们都有乔装易容,否则这尴尬之处自然是非常的。 沈三娘自然听不到他们心里在说什么,反而更加妖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地说道:“来来来,姐姐让你搜身。就算姐姐身上没带有财物,你要是想劫色,姐姐也是答应的。” 席祯虽然平时自号风雅,但是少年人对异性的好奇心却是人人有之。见沈三娘撩起薄纱似的衣物,光天化日之下,身体若隐若现,不由得内心一阵躁动。但是眼前的情况由不得他躁动,他只有强压着内心的翻涌,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魅惑万千吃人不吐骨头的沈三娘,久仰久仰。” 沈三娘一惊,暗道:“这人居然知道我沈三娘,但我见此人却眼生的很,这么俊俏的男子,我肯定之前从未见过,待我问问虚实。”想毕,沈三娘一屁股坐在那汉子的背上,撩着头发笑得咯咯咯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哥,既然知道我沈三娘,那就一定知道我喜欢什么。小哥且不要做这拦路的买卖了,不如跟着姐姐,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席祯这下笑得更灿烂了,沈三娘是麒麟会的一条纽带或者是其他,这点在宁波城外就已经得到证实。那么沈三娘这回到江西来,定然也是有原因的。于是席祯又开始发挥其插科打诨的特长来,他笑着问道:“沈三娘石榴裙下英雄无数,苏某区区无名小卒,恐怕是无缘一亲芳泽。不过听闻江湖上传言沈三娘吃人不吐骨头,不知道是真是假,在下倒是很感兴趣。” 沈三娘笑得前后仰合,那股花枝乱颤魅惑的劲儿,估计就算是再钢铁的汉子也会变成绕指柔吧。沈三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久才说道:“是不是不吐骨头,这要看小哥怎么去解释了。有的人贪得无厌,自然我会让他尸骨无存,但你这样的小哥,只要是我沈三娘看上的,又怎么舍得呢?” 这赤裸裸露骨的言语,听得藏在一旁的裴凤面红耳赤,心里不住地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居然看上我的人。” 席祯倒是越来越泰然自若,他捋了捋头发,笑着说道:“如此,便是我苏某的荣幸了,我要是不跟着姐姐走,恐怕姐姐会恨我一辈子了吧。” 沈三娘又是一阵浪笑,随即又佯作娇羞状道:“原来是苏小哥,苏小哥果然知我心啊,我就喜欢知我心的人,这不像有的臭男人,见着我就只想图人家的身体,人家又岂是这样的人?莫非你是我肚里的蛔虫么?你看,我心跳的好快啊,不信你可以来听听啊。” 席祯内心这时候却是一阵反胃,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淫娃,却做如此状,着实让人觉得恶心。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道:“我倒是想去听听,也想跟着三娘吃香的喝辣的。只是恐怕你那小小的轿子,容不下我们共乘吧!” 沈三娘扭动着腰肢激动地说道:“容得下,我的轿子很宽大,里面也很柔软舒适,苏小哥想做什么都成。” 裴凤躲在一旁,听着这两人露骨的调情般的语言,心中十分的不快,脑海中不断地祈祷:你可千万别被这骚狐狸迷惑了,你可千万别过去。 然而事实远远出了她的意外,席祯邪魅地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要来了。”说完,双足在地上一点,迅速就往沈三娘疾奔而去。沈三娘双眼流转,发出一阵得意的浪笑。 席祯很快就来到沈三娘眼前,沈三娘伸出酥软的手,正等着席祯将她扶住。没想到席祯的手没有扶他,反而双手突然变爪,抓向沈三娘手腕。沈三娘反应也是极快,在千钧一发之际,手腕突然一翻,左手往席祯脖子上搂去,右手变掌,往席祯胸口拍去。 那抬轿汉子依然匍匐在地上,席祯也快,趁着沈三娘双手未到之际,连忙一弓身,脚下一转,闪开沈三娘一招。同时右脚在那汉子背上一点,身子便往沈三娘轿子顶上飞去。 沈三娘一声娇喝,也随身飞起,落在轿子顶上。而那个一直匍匐着的汉子连忙起身,将轿子的一角抬住,四人一起用力,抬着轿子和轿子顶上两个人就往前跑去。 沈三娘一边咯咯笑手上却丝毫不含糊,拳掌交错,竟然直击席祯的下盘,同时右脚脚尖往席祯的会阴穴踢去。 席祯又是一个闪避,转到轿子的另一角,一边出手一边说道:“三娘这是要我苏某断子绝孙啊,你这又于心何忍?”同时左掌向沈三娘右肩拍去,右手伸出食指,点向沈三娘胸前玉堂穴点去。落指才到一半,又发觉点玉堂穴很不合适,又连忙收手。 沈三娘咯咯一笑,一边将身子往席祯靠近,将玉堂穴迎面朝席祯扑去,同时双手一招双峰贯耳狠辣无比直击席祯两边太阳穴。一边又说道:“苏小哥好坏啊,想要摸姐姐胸,果真是个坏坯子,不过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姐姐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弟。” 席祯暗骂一声无耻,手中却丝毫没有减缓。席祯右脚勾住轿顶角椽,身子在轿子外面转了一圈,堪堪避开双峰贯耳。而后心中嘟囔道:“不管她了,再拖下去情况会越来越不利,应当速战速决。” 席祯精神一震,一声长啸贯天,双手张开,像大鹏展翅一般突然飞起。沈三娘见状,也毫不示弱,一招桃花流水,双手像是无骨的小蛇一般,向席祯双脚缠去。席祯这时候在空中无所借力,连忙使用千斤坠的功夫,想要将沈三娘的双臂压退。没想到沈三娘一只手依然缠着席祯的右腿将席祯拉下,另一只手则抬手就一掌打向席祯的面门。 席祯正要躲开,突然掌风中闻到一股奇特的香味,连忙暗道一声“糟糕”,但已然来不及,浑身开始酸软无力,向沈三娘臂弯倒去。沈三娘一阵得意的浪笑说道:“苏小哥楞的不老实,三娘又不会吃了你,你躲什…..”话还没有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席祯一只手搂着沈三娘的胳膊,同时伸手就在沈三娘玉枕穴上一点,沈三娘瞬间便动弹不得。 席祯笑道:“沈三娘的蚀骨香的确是男人的克星,可惜我心无邪念,你的蚀骨香也不能奈我何。”说完,席祯单手拦腰抱起沈三娘,双足在轿子顶上一点,就要向两旁林中飞去。 沈三娘虽然不能动弹,却能开口,沈三娘一阵呢喃道:“为什么,你不会中我的招?” 席祯微微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可惜我苏某并不是那花下风流之人,沈三娘你打错主意了。” 这时,轿子后面四个汉子连忙数声爆喝一跃而起,同时唰唰唰四柄剑同时出手,落地之时将席祯围在路中间。那四个抬轿的汉子也同时转身,将轿子放下与四个持剑的男子一起讲席祯围在中间。 沈三娘被席祯夹裹在腰间,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更是一阵笑声说道:“苏小哥,挟持我是没有用的,黄河四鬼和天山四剑侠恐怕不会放你走。我看你还是乖乖地把我放下,然后跟我走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就是了。” 席祯扭过头,看着沈三娘得意的脸,伸手突然朝沈三娘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清脆的掌声响起,沈三娘居然一脸通红,又羞又怒道:“你,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 席祯一脸坏笑道:“三娘,刚刚不是说要和我好么?怎么这会儿就这么凶我做什么?”席祯环视一遍围住他的八个人,只见八个人都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每个人的双眼似乎只是盯着他手中的沈三娘。 席祯一巴掌打在沈三娘屁股上,八个人便开始缓缓地向他靠拢,包围圈也越来越小。天山四剑侠想必就是持剑的那四个人,只见这四人每个人都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脸色黝黑,眼珠子泛白。四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让人看见就心寒。而黄河四鬼则是个个都是肌肉发达的家伙,一看虬肌鼓鼓,便知道是是个力大无穷的人。这四人都穿着平常的短打和千层底布鞋,看上去就像是寻常农家汉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金针定穴 席祯见这八个人,黄河四鬼定然是外家拳的高手,而天山四剑侠既然号称剑下,使剑的功夫自然也非比寻常。席祯不想再纠缠,便将右掌盖在山三娘天灵盖,朗声说道:“诸位,我不想跟你们纠缠,你们最好别再过来,否则我一掌下去,香消玉殒,这就真的可惜了。” 没想到这八个人非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还越来越快的包围过来,他们似乎是形成了某种默契。席祯无奈地摇摇头,将沈三娘放在一边并柔柔地拍着肩膀细声说道:“宝贝你要乖,只要你听话,哥哥回头各吃糖吃。” 沈三娘莫名其妙地发起怒来,但是听到席祯喊自己宝贝,也不禁两眼一热,声音也柔了下来道:“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揉碎,吃到我肚子里去,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吃人不吐骨头。” 席祯没有理会她,只是耸耸肩,摊着两手朝八人说道:“既如此,那就是没得商量,非打不可了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打吧。” 席祯没有亮兵刃,也没有等八人先进攻,他觉得黄河四鬼虽然力气大,但是没有兵刃,应该先发制人,快速解决黄河四鬼。于是身形一晃,朝黄河四鬼其一急速冲击而去。来到那人面前,席祯没有丝毫的犹豫,挥掌便朝那人胸口打去。那人也没有躲闪,好像无视席祯的攻击一样,硬生生扛下一掌。 啪的一声,席祯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这一掌也凌厉异常,一般的人扛下这一掌也定然受伤不轻。没想到那人仅仅只是退了几步,停下之后哇哇大叫,挥舞着拳头朝席祯打来。 席祯本以为自己这一掌足可以将对手打伤,但是这一掌打下去就好像打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一样,反而自己的手掌被震地生疼。他暗地里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如此铜皮铁骨,即使是高深的十三太保横练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眼看着其他七人逐渐逼近,席祯不敢马虎,连忙一个虎步上前,掌力再次发出。这次他用了七成功力,以他现在的身手,七成功力击打在一头壮牛身上都可以将其击毙,因此他开始显露出了杀机。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想的那么简单,那人依然只是退了几步,爬起来就往前冲。挥舞着拳头,嘴里哇哇怪叫,虽然步伐和拳法没有章法,但是每一拳都力大无比,无论是谁,中一拳定会受伤。 席祯开始着急了,论武技,自然是招数越少越好。因为招数一多,破绽就更有机会显出,故而有人曾说高手的最高境界是无招胜有招。黄河四鬼目前就是这样,他们没有招式,只有最原始的攻击,但是却又力大无比。这的确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儿,席祯一直在想着如何破敌,怎奈对方无招无破绽。 不得已,席祯只得施展轻声功法周旋,在周旋中也不忘伺机出手。但是对方好像根本没有疼痛感,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中了招也不知道疼痛,就好像是机械木偶一般。 几次快速出手都没有伤到敌人分毫,席祯不禁有点沮丧,情急之中脚下一打滑,身子居然贴着汉子像一个不倒翁一样转了数圈,停止后那汉子摔倒在地上。席祯突然心境大开:既然对方藏巧于拙,那我和不藏拙于巧,使用太极圆转,以柔克刚借力打力? 这时八人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但是他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这给了席祯很大的转圜的时间和空间。席祯连忙使出太极圆转的功夫,刹那间到处都是席祯的声影,而且出招处处阴柔。 一个大汉被席祯的粘字诀黏住抽身不得,席祯便像是一个放牛的孩童牵着绳子一样带着这个大汉不住地转圈,最后发力,那汉子被顺势带起,撞向快要围攻过来的其他数人。果然,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数声横肉撞击的声音传来,又几个汉子被撞成一堆,堆在地上。 席祯一击奏效,心中大喜,信心也陡然而增,他想着只要如法炮制,便能迅速改变目前的局面。的确,在一番打斗之后,这八人也的确经常摔倒在一堆。甚至也会因为天山四剑侠的剑的误伤而刺中自己人。只是每次刺中自己人之后,这些人明明流出了鲜血,却依然不知道疼痛,爬起来便是一股脑儿想席祯冲来。莫非他们真的不死不灭,亦或是中了什么邪法? 席祯百思不得其解,因为这些人也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沈三娘的穴道两个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如果自己不能将这八人摆平,一旦沈三娘穴道自解,那将会是又更大的麻烦。 最终,席祯不得不狠下心来,做出了最后也是最痛苦的决定:只要将这些人的头砍掉或者将他们脑袋打碎,否则他们将永远打不死。 想到这里,席祯给自己吹了一个口哨,同时黏住一黄河四鬼之一,迅速往一旁拖去。那人被拖住,只是张牙舞爪挥拳攻击,在他眼里,似乎只有攻击目标。席祯一咬牙,一个腾声,跳过那人,同时右掌使出全身劲力,朝那人天灵盖拍去。 沈三娘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却能看到也能说。她斜躺在地上,一边讥讽一边说道:“没用的,你是不可能杀得死他们的,他们也只听命于我,只有我才能让他们住手。”但是当看到席祯用足力气朝那人脑袋拍去之后,也顿时花容失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噗的一声,伴随着头骨碎裂的声音,那人渐渐地瘫软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随着脑浆的崩裂,席祯忍住胃里翻腾倒海,始终没有呕吐出来。但同时他的右掌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席祯看时,才发现是一根细小但是又很长的银针,正刺在自己的掌心。 见到这根银针,席祯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什么目光呆滞并且受伤不死的原因了。原来这是西域的一种妖术,是用金针定穴之术,将细针从天灵盖刺下,之后经过一系列的妖法,便可以控制被刺人的心脉和魂魄。但凡被刺中者,定是和活死人一般,亦或是像提线木偶一般,任人驱使。 施法后的人,不知疼痛,也不知伤病,没有任何知觉,但是却力大无比。即使此法被解之后,被刺之人也不可能获得康复,他们要么痴呆,要么自己觉醒后羞愤难当自戕不苟活。此法出自西域,亦在中原风行过,后因此法过于歹毒,整个中原江湖不论黑白两道都在尽力绞杀施法之人。因此数十年后,此法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席祯以前并未亲眼见过金针定穴术,但是今天亲眼目睹,的确是悲愤交加。虽然黄河四鬼都不是善类,都是臭名昭著的江湖败类,但是用这种方法奴役他们的人更是惨无人道。想到这里,席祯怒目圆睁,目光像利剑一般扫过沈三娘,沉默的沈三娘接到这一束目光之后,也不禁心里在发冷,因为她再一次看到了杀气。 但是眼前的形势,不容席祯多想,因为剩下的七人又围攻了上来。席祯看着哇哇怪叫而上的七人,心中不禁一阵悲鸣道:“虽然你们是怙恶不悛的人,但是经受了这样的折磨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我又何忍心取你等姓名?” 于是一招双峰贯耳击打在最前面一个人的两侧太阳穴上,同时催发内力便见那人头顶上显现出一截细小的银针。席祯右手快速扫过,两指夹住银针顺势拔起。被拔起银针的那人终于有了知觉,但是才刚刚有了知觉,便承受不住内伤的冲击,脸上一阵扭曲,痛苦地瘫倒在地上。虽然其人将死,但是他在断气之时,居然给席祯投去了一丝感激的眼神。 席祯内心一阵痛苦闪过,揪住他的心,像是刀绞一般的疼痛。临死前居然还给出了感激之色,可见那种沉淀在心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无奈和痛苦。一旦得到解脱,即使要立即死去,也终于获得了自由的快感。 席祯没有再犹豫,只是如法炮制,身影四处移动,半柱香的功夫便把剩余六人的银针尽数拔去。六人都死了,都在痛苦中死去,但是最后是席祯给了他们解脱,所以他们在死的最后一刻,都给了席祯一个笑容。而席祯此时的心却像是刀绞一般:我遂未杀伯仁,伯仁却最终因我而死,这种痛苦,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体会得到的呢? 解决完这八个人,席祯早已累得气喘吁吁,他不得不让自己靠在路旁的一棵小树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给他带来虚脱感的并不是因为内力的消耗,而是因为金针定穴这种惨无人道的驭人之术。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还施彼身 沈三娘一脸惊恐地望着喘着粗气的席祯,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十二个人当中,只有这八个人施展过金针定穴术,他却能如此轻松解决。黄河四鬼和天山四剑侠是自己花了多大力气才将他们征服最后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奴隶,在江湖上也曾经多少次将一批高手逼得走投无路从而保护了自己,如今竟然被这个少年轻松化解。 席祯有满腔的愤怒,这太不人道了,堂堂汉子,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个沈三娘却用如此歹毒的手段奴役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 见席祯向自己走近,沈三娘连忙换了个脸色:一脸的魅惑和笑脸又重新回来,此时幸是她动弹不得,要不然必定会扭着腰肢抛媚眼。 “我一直以为你沈三娘只是贪图男人的身体,也还不至于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然而今天我总算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了。”席祯一边走一边说道:“金针定穴术,早已经被中原武林所唾弃,你沈三娘居然胆敢故技重施。我怎么想也想不到,原来沈三娘居然会是妖月奴的门人。本来我可以饶你一命,如今看沈三娘面无愧色,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沈三娘见席祯的脸色越来越冷峻,害怕地心里不禁打颤。在她的眼中,这时的席祯像天神一般威严,又像勾魂使者一般冷酷。她在心里不停地叫唤道:“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显然,她心里的呼喊是丝毫也阻挡不了席祯的。她甚至看到了席祯的双眼,充满了恐怖的杀气。 “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我,谁叫他们垂涎我的美色,他们接近我本身就心怀不轨,这也是他们应有的报应。”沈三娘努力在为自己辩解,她知道自己可能过不了这一关,但是求生的欲望使得她不得不辩解,只是她现在的语气,再也没有刚才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了。 席祯听到这一番辩解,更是怒火上冲:“是吗?如此便更能向世人证明你的魅力吗?当然,你不必有内疚感,我想你也没有内疚感,向你这种冷酷无情的人,怎么能知道什么叫内疚呢?” 席祯蹲在沈三娘的头边,望着沈三娘的抽搐的脸,突然阴沉沉地笑道:“多美的一个人儿啊,你本应该有一个很美好的世界和美好的生活或者有个美好的家庭,孩子,只是可惜啊,这一切都远离你而去了。” 这时候裴凤从路边忍不住了,窜了出来就指着沈三娘说道:“大哥,何必对这种女人心慈手软,杀了她,免得再来祸害人。” 沈三娘预感道自己命不久矣,索性放开胆子,一阵狂笑道:“对,你们都是正道,我是邪道;你们多么伟大而我又是多么卑鄙无耻,但是你们别忘了,我们的卑鄙无耻都是被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人逼出来的。” “我们应该是第二次见面了,可你作为正道自居,不也带着一层人皮么?席少侠?”沈三娘恨声说道:“如此便是你正道所为?我是邪道不错,但是最少我光明磊落,从来不戴着人皮去面对别人。是,我是奴役了他们,但那又如何?倘若他们心本就是正的,又怎能中我的招?” “黄河四鬼,天山四剑侠,我呸。当初他们也曾自号自己是正义之士,还假惺惺地扬言要替我报仇,我呸,他们不过是想骗取我的身子而已。十五年了,十五年了,他们欺骗我了我十几年,摧残了我十几年,我奴役他们还不到一年,这难道还不公平吗?”沈三娘越说越激动,已经近乎咆哮了。 席祯皱了皱眉,他听江湖上的人说过,黄河四鬼横行甘肃多年,杀人作恶无数,近一年却突然销声匿迹。天山四剑侠也是正义侠士,江湖上虽然没见过他们有侠义之举,但是传说却是人人侠士,也在近一年销声匿迹。 “我本是甘肃一富家女,父亲精研生意,靠着黄河来往中原和内地经商。善良的老人与世无争,也经常救济困难的人。可偏偏这黄河四鬼,觊觎我沈三娘的美色要强行纳为小妾。我父母不从,这是个畜生不如的家伙便杀尽了我全家十一口,可怜我那最小的弟弟才四岁,便被他们装在麻袋中沉尸黄河。” “我恨他们,但是我更恨的,是天山这四个豺狼。黄河四鬼好歹光明磊落地抢,可那四个豺狼,打着为我报仇的名义,不但侵吞我家家业,还骗我服侍了他们十余年。你可知道我这十余年是怎么度过的吗?你知道那种生不如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痛苦吗?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吗?” “我做梦都想杀了他们,但是我一个区区弱女子,又能如何?可怜上苍怜悯,让我遇上了师傅,她教我武功,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是她让我对活着重新燃起了希望。我苦练武功,就是为了报仇,我活着就是为了报仇,为了报复全天下的男人。如果不是你,他们还要为自己的罪行赎罪,你让他们解脱了,可他们罪恶的灵魂,也是你放跑的。你说你还是正派吗?你还是那个所谓的什么正道吗?可笑吗?” 沈三娘越来越激动,近乎咆哮的声音,像极了一头暴怒的狮子,只可惜她现在穴道未解,动弹不得。 席祯心中一阵唏嘘,他大致了解了沈三娘的身世,内心开始慢慢动摇,甚至开始慢慢同情起沈三娘起来。 裴凤却不以为然,虽然她也同情沈三娘,但是她却并不想对这样一个女人手下留情。或许是出于正义,也或许是出于嫉妒,更或者是出于她刚才挑逗了席祯吧。 席祯正要伸手解开她的穴道,裴凤却一手抓着席祯的手,阻挡他去解穴,同时一边看着席祯一边默然不语地摇了摇头。 沈三娘本来生起一阵希冀的眼神,但是又随着裴凤的阻止而黯淡下去。沈三娘失神喃喃道:“是,我沈三娘在江湖上的确是臭名远扬,一个淫娃荡妇,又怎能配得上你武当席少侠的怜悯?你们正道人士都恨不得除我而后快,但是你们真的因为正义杀我吗?哈哈哈哈,你们心里清楚吧,要不然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青楼妓院供你们男人消遣?” 席祯微微一笑道:“你口口声声我是武当席祯,你能认出我来?” “哈哈哈”沈三娘又是一阵大笑道:“这个年纪的高手,用的又是武当的太极功,想必也只有你席少侠了吧。” 席祯耸耸肩,无所谓道:“好吧,既然让你认出来了,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是麒麟会的人,千里迢迢来到江西意欲何为?你这急匆匆的赶路,又是要去哪里?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指令?如果你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可以放了你。” 沈三娘听完,脸上骤然一阵恐惧之色袭来。她睁着一双眼睛,惊恐地不停摇着头,像是拨浪鼓一样又喃喃说道:“不,我不能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能说,你们杀了我吧,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们杀了我吧。” 席祯很是诧异沈三娘的突然举动,同时这突然的举动也着实吓了他一跳。莫非有什么更加恐惧的事情,让她不敢透露半个字么?亦或是他们麒麟会对待叛徒的惩罚能令她面临比死还恐惧? 裴凤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席祯却一脸邪魅地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你怕让你无比恐惧的惩罚,那种惩罚能让你生不如死。不过你放心,你说出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可以保证你安然无恙。但是我有现在就让你生不如此的手段,你大可以试试。” “哼!这就是你堂堂男子汉所为么?”沈三娘显然不知道席祯会有什么手段,她觉得她只要守着不说,他们既然自诩为正道人士,不会拿他怎么样。 席祯笑着轻声说道:“你可知道?拜你们麒麟会所赐,江湖上都叫我大魔头。还有,我身边这位可不是男子汉,她可是最看不惯你这种人的。她也许会用她手中的剑在你的脸上还有身上划上七八刀十几刀的,然后再在你的伤口涂上蜂蜜,那时候这漫山遍野的蚂蚁啊,蜜蜂啊,都会过来一亲你的芳泽。” 说完,席祯又扬起手,将一根细细的银针摆在沈三娘的眼前说道:“或者我可以如法炮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这根银针慢慢地插入你的天灵盖。对了,或许你认为我不会金针过穴之术,那也没关系,我可以多试几次,或许有一次就对了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人不为己 沈三娘更加惊恐了,她没有想到席祯作为堂堂正派人士,也能如此邪恶。她感到一阵阵绝望正向自己袭来,裴凤也缓缓拔出宝剑,剑身出鞘的声音就像是催魂一样击打着她本就快要崩溃的灵魂。 女以悦己者为容,世间女子都在意自己的容貌,更不用说是沈三娘了。她仗着自己的美貌和媚术,游刃与江湖男子之间,令男子颠倒痴狂同时也令女子咬牙切齿。但是刚刚席祯说得手段也的确太过残忍,这不仅让一个普通的女子受不了,更不用说她靠美色立足江湖的人了。 “其实你心里清楚,我是无辜的,我这个大魔头的称号是你们麒麟会赐予我的。我也同情你的遭遇,我可以不追究你用金针过穴之术复仇,但是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同一类人。但是,就像你为了复仇不择手段一样,我为了自证清白,我也会不择手段,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席祯或许知道沈三娘不会开口,但是他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 裴凤听完席祯说的手段,也觉得有点令人不齿,但是为了配合,她还是拔起了剑。但是她始终没有下手,一是因为席祯没有下令,二是她也的确下不了手,沈三娘也是个苦命的人。 “你就别费这份心了,你可以杀了我,你也可以毁我的容,也可以对我施加金针过穴之术,但是我是不可能会说的。”沈三娘说完,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她似乎很心平气和地等待刀剑落在她脸上和身上。 等了许久,沈三娘没有等到钻心的疼痛,只听到了宝剑入鞘的声音。沈三娘睁开眼,见裴凤宝剑已还鞘,席祯也站起身,正缓缓离开自己而去。 席祯一边走一边轻叹一口气说道:“沈三娘,念你也是个苦命之人,我不忍加害与你,但愿你今后能改邪归正,别再以邪术害人。你的穴道稍后会自动解开,那时你大可以将我的行踪告诉他们,我也坦然面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沈三娘痴痴地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泪水从眼眶中滑落,她不仅为自己劫后余生感到庆幸,更为这世间的一股清流所感动。 “喂”,沈三娘高声喊道:“你这样离去,你的冤屈就不用洗了么?” 席祯停住脚步,略一回头叹道:“唉!我的清白我自己会去证实,我相信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我也相信邪不压正。你是个苦命的人,我又何忍心让你面对你都不敢面对的惩罚。也罢,一切都是天意,沈三娘,你好自为之。” 沈三娘心中一丝感动滑过,这种感觉,自己许多年没有了,今天突然产生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人是袁荣杀的,他们现在都在浮梁清然寺,清然寺以东五里处的洗剑山庄便是现在的根据。我这次是奉命过来与他们会和,然后商量一起攻打隐雾山庄之事。”沈三娘最后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这点让席祯和裴凤很意外。 席祯和裴凤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三娘。 沈三娘如释重负,一脸轻松地说道:“近日,我们在北平府接到少师姚广孝的密信,说是在庐山隐雾山庄发现王者之气。据他所判断,那里可能是王者的发源之地,因此建议我们占领隐雾山庄。我们一共有三批,四位高手前来相助,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席祯颤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了,那你以后怎么办?你将要面临的东西你自己最清楚。跟我走吧,只要你能改邪归正。” 裴凤更是一脸不可思议,她没有想到席祯会说出这句话来。 沈三娘摇了摇头,凄然说道:“多谢席少侠好意,我沈三娘早就没有别的路了。你不用感谢我,我也不是因为你不杀我而感激你才告诉你这一切。我能告诉你,是因为你让我看到了这世间还有温暖的一面,能亲眼看到亲身经历这一回,我死而无憾了。” 沈三娘又看着裴凤,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小妹妹,好好跟着他,好好爱他,他是个值得你所爱的男人。我很羡慕你,非常羡慕你。” 裴凤想说些什么,但是喉咙中又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哽咽了,只得认真得点了点头。 席祯弹出一块飞石,解了沈三娘的穴道。沈三娘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多谢席少侠,此行我沈三娘不虚了,我觉得你还是前去隐雾山庄报信为好,不出十天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再见面,我们还是仇人,高山流水,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再也不管席祯和裴凤了,径直朝浮梁而去,落寞的背影后,只留下一阵香风,随即又散去。 裴凤拉了拉席祯的衣袖,略带醋意地嘟囔道:“还看,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你看你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你要是真放心不下她,去把她追回来啊,我不介意的。” 席祯回过头,满带歉意地笑道:“凤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只是觉得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其实她今天完全没有必要跟我们说这么多,即使是她一句话不说,我也不可能真的伤害她。但是她还是告诉我们了,我的确是在为她担心,但不是那一种,请你要相信我。” 裴凤见席祯这么认真的解释,不禁心头一乐,捂着嘴噗呲就笑了起来。裴凤一边笑一边说道:“看你急的,我逗你玩儿的呢!” 席祯佯怒道:“你好大胆,敢开我的玩笑了,有你这样对待师叔的么?看我不给你门规伺候。”说完,做饿虎扑食状,朝裴凤扑去。 裴凤一边笑一边躲避,这种状态,是她梦寐以求的样子,今天终于实现了,所以她很开心。席祯也终于放下包袱,二人年纪又相差不大,如此一来,倒也玩的不亦乐乎。 须臾,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回到了寮儿洼村外那株大樟树下,二人靠着大樟树休息。 “我们还有必要去浮梁吗?我觉得沈三娘好像知道我们从隐雾山庄过来,他好像很清楚。”裴凤定了定神问道,她一直都是以席祯为准。 席祯转过身,闻了闻树干上所散发出来的香樟树的独有的气息,便立即沉醉其中。他其实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有树,有美人在旁。但是目前的情况又容不得他沉醉在儿女情长中,他侧过身,近距离看着裴凤的脸还有她长又浓密的睫毛。 “凤儿,一会儿陪我去看望看望胡前辈,然后我们就立即会隐雾山庄。同时,恐怕我们要搬请大师兄来了。我很想就这么跟你渡过剩下的时光,但是我们不可以这么自私,对吗?” 裴凤羞红着脸,她是第一次被席祯这么近距离看着,也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认真的看着席祯。四目相对,柔情无限。裴凤红着脸点着头低声说道:“一切都听你的,从跟了你到现在,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我们去看胡前辈,然后回庐山,一面报信一面备战。” 且说沈三娘踽踽而行,来到洗剑山庄。这时山庄内外都出奇的安静,想必大队人马都在他处休息,庄中姚广孝、陆抒文、袁珙、邱烈、袁荣正围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上赫然显示的是庐山地形图。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看法,场面热闹非凡。唯有姚广孝坐在一旁闭目不语。 众人之中,有的人主张大队人马一举而围歼;有的人主张精兵而进;有的人主张聚而围困;有的人主张正面强攻;也有的人主张包抄。一时间争执不下,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想法。 姚广孝正待开口,沈三娘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而至:“怎么,区区一个隐雾山庄,就让诸位这么烦恼吗?人多固然有人多的好处,但是人多意见不统一又如何能做到有效呢?” 众人见沈三娘到,纷纷停下争吵,各自见过。 陆抒文道:“三娘来的正好,可有好消息带来?何不分享与大家?” 沈三娘一如既往,扭动着腰肢风情万种地说道:“陆盟主可是想着三娘?那感情好,那可是我三娘的荣幸啊!三娘只是区区一介女流,你们的大事三娘可没有什么主张。不过好消息倒是带来几个,主上命令我打前哨而来,还有马少保紧随而后。” 陆抒文脸上一尴尬,轻咳一声道:“三娘带主上口讯而来,三娘对现在的情况,可有主张?” 沈三娘白了众人一眼道:“怎么,没有沈三娘你们就不打隐雾山庄了么?三娘今天才知道在诸位的眼中有如此地位。三娘妇人之见,还请各位??划。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道各位对隐雾山庄了解又有多少?有多少人在庄中,又有多少高手藏在其中?” 沈三娘问吧,顿了一下看着姚广孝说道:“如果大家都有了解,那么放着眼前最好的军师不用,你们自顾吵来吵去有什么用?少师足智多谋,连主上都常加称赞,何不看姚少师的意思呢?” 众人皆言甚善,纷纷把目光投向姚广孝。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计谋交锋 战马金刀血未干,腥风过处鬼神寒。尊身南面心叫苦,落魄溪边水亦甜。 霸业千秋头所向,零丁短叹事何残。今生只为功名去,哪管悲声哭满山。 古来成帝王霸业者,起初都打着为民为天下计。若唐末之黄巢,宋时钟相杨幺,但略有功成,莫不遗忘初心,变做私心膨胀。又有几人功成身退,留一个太平天下给苍生黎庶? 昔秦皇汉武,其武功之盛,天下莫不能及,更兼其勤勉政务,乃有贞观盛世和汉武之隆。然取得千古之盛名之后,唐太宗频频使昏庸之策,以至于李治无锋,王朝遂篡与武周。汉武一生,未愧对武之字号,常年兵出匈奴,穷兵黩武。以至于文景之盛世空虚,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而至其晚年,更应巫蛊之祸,杀亲子一族,令人发指。 帝王之嗜杀,只为自身黄袍之稳固,又有几个为天下百姓流下过同情的泪水? 话说众人推举姚广孝主事,姚广孝轻咳一声,双手示意众人安静,缓缓道来:“诸位说的都有道理,老僧听了半天,觉得诸位所说的,都可行。不过老僧有一言,还请诸位静听。” 姚广孝站起身,竖起单掌高颂了一声佛号道:“昔日,老僧与陆盟主等庐山汉阳峰之时,见隐雾山庄之中隐隐有王霸之气,这是帝王之气。因此老僧和陆盟主便上书主上,要夺取隐雾山庄,为主上引来王者之气。” “若率众前往,驭下者都是粗鲁汉子,率众而往,难免损坏隐雾山庄。若因此而损坏王者之气,那即使我们夺回隐雾山庄也无济于事。因此老僧以为,此行不可率众前往,当由精兵高手,暗中夺取。” 众人都点头同意,姚广孝又说道:“沈三娘刚刚所说没错,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因此我们要将对方的实力摸清,依陆盟主看,如今在隐雾山庄之中,谁才是我们最应该提防的高手?” 陆抒文冷哼一声道:“以在下看,如今在隐雾山庄中,功夫最强者应该是贺雄。那日我与他对了一掌,才发现那贺雄内力深厚,若是真的打起来,三百招之内我和他应该难分胜负。其二者便是见钱眼开钱掌柜,虽然从未见钱掌柜显露功夫,但是在三清观之时,我见他内力修为不在贺雄之下。我若与他对打,他能接我两百招不败。”说完这二人,陆抒文便不再言语。 姚广孝接着说道:“恐怕陆盟主还漏了苏氏三兄弟,特别是那苏元,虽然他一直有可以隐瞒武功的意图,但是以老僧看,其功力应该不亚于贺雄。” 陆抒文有点轻蔑地说道:“少师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吧,我看那三个小娃娃,不过是胎毛未干的小毛孩而已,能有多大建树。” 姚广孝没有反驳陆抒文,只是轻轻一笑,摇摇头道:“而我方之中,陆盟主能敌贺雄;老僧与邱兄能拖住钱尚仁,并将其击败;袁庄主兄弟另加邱兄的弟子以及沈三娘,想必能敌住沈家三兄弟;此外我方还有马少保以及另一位高手未到,若他二人在此,也定能四处游击,确保我方立于不败之地。待隐雾山庄众位高手被击杀,那剩下的庄丁喽啰,则不足为虑。” “再者,诸位请随我看来,”姚广孝一边说一边来到地图旁,指着地图说道:“诸位且看,隐雾山庄有前后两条路可以进庄,其余四周都是峭壁,不易从此过。但是后路又易守难攻,我们若是从后路进攻,则必会拖延时日。一旦迁延日久,被地方官府等发现,我等反而不妙。虽然千门入口狭窄,但地势平坦,况且我们都是高手进击,应该没什么阻碍。因此老僧建议光明正大从前门进,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皆称善,唯有邱烈皱着眉头问道:“少师果然不愧是智囊,但是邱某有一事请教,还请少师不吝赐教。” 在姚广孝的示意下,邱烈继续问道:“我们想到了贺雄,但是我们似乎忽略了另一个人,那就是武当派的席祯,倘若这时候席祯出现,我们又该如何?” 在众人一片附和声中,姚广孝微笑道:“诸君莫要慌张,其一,我们还有马少保和另一位高手作为游击,他二人可以拿下席祯。其二,席祯目前在江湖中,大魔头的名号是改不了的,他敢不敢出现还是另外一回事。其三,我们大队人马虽然不用进攻隐雾山庄,但是可以分散埋伏在山庄四周林中,即使席祯敢来,必然也会与我们的人相遇,我们人多,只要能缠住他即可,此不足惧也!” 姚广孝释了邱烈心中疑惑,邱烈不禁从心里佩服,众人也听得姚广孝的安排头里清晰,头头是道并且攻守有度游刃有余,也不禁一片称赞之声。 姚广孝高颂一声佛号,昂着头故作谦虚道:“区区小计,不足挂齿,如此安排,我等便可放心攻去。只待马少保等前来,诸位准备停当之后,十日内就可兵发隐雾山庄。” 众人一片欢呼,感觉胜利唾手可得,有人甚至安排庄丁前去取酒庆贺。只有沈三娘,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的神色,只是众人未曾发觉便是了。 话分两头,且说席祯回到隐雾山庄,钱尚仁连忙迎上道:“贤弟此去,兄甚是担心,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想必大有所获。” 席祯握着裴凤的手,扬了扬,调皮地说道:“对,所获颇丰,此便是最大的收获了。” 钱尚仁连忙道贺,裴凤却是红着脸,甩开席祯的手,一溜烟便低着头躲到裴云的身后去了。裴云也很激动,只是摸着妹妹的头,满脸的怜爱。 待坐定,席祯问过防御情况之后便说道:“果不出所料,姚广孝看出隐雾山庄端倪,快马上报之后对方正在集结势力以准备来攻,我在路上来回已经一日,照此推算,九日之内便可能功上山来。” 钱尚仁忧心忡忡地说道:“似此,如之奈何?我钱某人死不足惜,只是……唉!,如今势单力薄,又如何能抵住那一群虎狼?” 席祯道:“钱兄不必忧虑,我在归来之时,一路上都有在思考这个问题。隐雾山庄四面绝壁,只有前后两条路可以进庄,而如今又有众庄丁加固防御,想来并不成问题。来敌定然也不敢大举来犯,山庄后门易守难攻,前门虽地势平坦,但又不容许大队人马经过,因此我断定对方即使要来攻打,也不是大队前来,而是一群高手前来。” 席祯将桌上的茶杯当做敌我双方的分布在桌上进行摆弄说道:“后门易守难攻,因此只需要十数位庄丁,使用强弓硬弩,藏于暗处施放冷箭,对手不知虚实,定然不敢贸然前进。因此,我们的终点就在前门。” “但若是对方只是一众高手前来,那我们的压力便又小了许多,我们只需开门迎盗,就能关门打狗。况且在来的路上,凤儿已经飞鸽传书,去请贺雄和我大师兄前来,因此钱兄不必忧心。” 钱尚仁听到席祯说请贺雄和韩三童前来,不禁喜笑颜开道:“如此,有震三山贺雄和追云剑韩大侠前来相助,我隐雾山庄无忧,大明江山无忧矣!” 席祯点头,虽然他知道马三保等人将至,甚至还有一名高手,沈三娘并未叫出名字,但是席祯也隐约意识到,此人定然不简单。但是席祯没有说出来,因为他怕钱尚仁突然失了底气。 席祯又说道:“钱兄,地方虽然并不能大队人马来犯,但是为了封锁消息,他们肯定也有大批人马潜伏在山庄周围的林中。虽然钱兄不与地方的官府打交道,但是钱兄不妨持丹书铁券,带上足够的银两,前往附近朝廷卫所,让卫所出兵,以巡山缉盗为名将那群人悉数擒获,如此我们便更可以高枕无忧,安心面对他们的高手了。” 钱尚仁不禁朝着席祯竖起大拇指赞道:“贤弟不仅武艺超群,这计谋也是出类拔萃,真乃当今天下之奇才也,弟日后定能前途无量,钱某佩服,五体投地。我明日,不不不,我今日便前去九江卫,去求见千总大人。九江卫千总大人与我有旧,再加上丹书铁券和银子,定能前来相助。” 四人一片高兴,钱尚仁自去准备银两前往九江卫,裴云也以监督防御的名义庄里四下巡查。只有裴凤陪在席祯的身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增加胜算 裴云和钱尚仁走后,席祯反而皱起眉头来,裴凤见他心事重重,大为不解。裴凤紧握着席祯的双手,才发现他的双手此时异常的冰凉,且兀自在发抖。 裴凤将席祯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然后不断地使劲的揉搓着他的手指头。不多时,席祯才慢慢定下心神来,他冲着裴凤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道:“凤儿,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我还有件事想要差你去做。我稍后会有一封手信,你明日帮我送回武当呈交给师傅他老人家,信中有十分机密之事相告,你切不可迟缓。” 裴凤满口答应,但随即又凄然说道:“你这是为何?庐山到武当,即使快马飞奔,来回也最少需要十天。你这时让我回武当,这又是何意?你是怕我拖你后腿么?” 席祯惨然一笑道:“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守在隐雾山庄。这里有大明龙脉,关系着大明江山的盛衰,抛开我和朱允炆的交情不说,虽然我是江湖人士,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八个字,是师傅给我的。为了这八个字,为了苍生黎庶不再受倒悬之苦,我能做的,就只有用自己的身躯去除魔卫道。” “你回武当后,告诉师傅,我做到了,即使是以命相搏我也做到了,我无怨无悔,我感激师傅的养育和教育之恩。这回他们定然是精锐尽出,还有陆抒文和马三保,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神秘的高手我们都不知道。而贺大哥和大师兄能不能及时收到信并快速赶来,谁也不敢保证。我可以让你跟着我闯荡江湖,但是我不能让你把命丢在这里,否则我死何以安?” 裴凤泪流满面但是又坚定地说道:“如此,你便救下我,然后让我苟活在这世上么?如此,便成全你,让我们阴阳两隔么?如此你便安心了,但我就甘心情愿么?跟着你以来,不论你是师叔还是阿虎还是现在,我都是顺着你的,但是今天,我不会顺着你了,你也不可能将我赶走。我们要么一起活着回武当,要么一起魂魄回武当。”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席祯紧紧握着酒杯,双手不停地在颤抖。突然,他抓起酒坛子,将头埋在坛子口,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烈酒的劲儿,冲击着他的舌头,在冲击着他的胃,最后又直冲脑门。 热血上涌,席祯借着酒劲,赫然右手拔出秋水剑,左手抱着酒坛子,一边狂饮一边舞起剑来。 秋水剑在内力的驱使下,散发着耀眼的蓝光,而剑锋所到之处,更是想一泓一泓的蓝色海洋,深不见底。 最后一口狂饮,席祯将酒坛抛出,随即秋水剑将其击碎,席祯也随着破碎的声音和起歌来。 歌曰:“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谓平生,谓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饮。”赫然便是三国周郎《丈夫吟》,只是周郎吟唱《丈夫吟》之时正值赤壁烽烟起,彼雄姿英发正欲建功立业而踌躇满志。如今席祯的吟唱,虽然亦慷慨而歌,但慷慨中悲凉尽显,又怎能不让人唏嘘。 酒肉过愁肠,愁中更添新愁。如此狂饮,不多时席祯便醉倒在地上宛若一堆烂泥。裴凤含着泪,和裴云一起,将席祯送回了房中。 裴云默然道:“妹,我觉得他说的没错,你不该留在这里。其实我早就察觉这一次的异样,只是没有明说怕动摇人心,你走了也好,我和他也就都没有后顾之忧了。” 裴凤肝肠寸断,哽咽道:“若是你和他都没了,我在世上最亲的人也就没了,那我留在这个世上也不会快乐的,哥你就让我留下吧!” 裴云没有再说话,一声叹息,道尽所有。 醒来之时,天色已然大白,只是空气中充斥着压抑的气息。席祯拍拍脑袋,从昏昏沉沉中逐渐清醒,下床时正遇见裴凤端着洗漱物品进房。二人相对无言,席祯满脸愧色,此时庄丁们纷纷攘攘,都言钱掌柜已回。 席祯慌忙出门相迎,见到钱尚仁满面春风,自远处就在哈哈大笑道:“弟真是好计策,我此行前往九江卫,已经将所有事情谈妥。自今日起,九江卫将在庐山一缉盗为名,每日巡视不断,此定能对地方有所震慑。” 席祯大喜,他知道如此一来,便能解决正义盟大队人马,虽然官府不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但是却可以将这群人缉拿。同时,对方也会认为此事已经惊动官府,行事必然谨慎。如此一来,胜算便大大增加。 “如此,小弟就不再相瞒”席祯坦然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次对方能来的人当中,有陆抒文、姚广孝、邱烈、袁珙两兄弟以及沈三娘和马三保还有另一位未知的高手。我可以敌住陆抒文,并且陆抒文定然轻敌,若出其不意,甚至有可能重伤与他。兄长的铁算盘,想必可以敌住姚广孝和邱烈,胜算也不小。届时如果老贺和我师兄在,便能敌住其他人。若他二人不能及时到来,凤儿和云儿率庄内好手,以弓弩也可与之周旋,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又增添了几分。” 钱尚仁虽然也很惊讶对方高手众多,但听到席祯的分析,也逐渐释然,他觉得,尽力而为,若能以身死为代价护住龙脉,虽死无憾。 这时屋外传说一句嘲讽的声音道:“小孩子打架采用弓弩,你小子现在是越来越没出息了,居然耍出小孩子手段来了。” 席祯闻言,不禁又一次喜出望外,脱口而道:“老东西来了,我们的胜算就更加大了。” 正欲相迎,却见贺雄肥大的身躯一摇一摆而来。贺雄一进来,便指着席祯开始叨叨不停:“小兔崽子越来越没出息了,打架而已嘛,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下次再打,怎么还用上小孩子的手段了。” 席祯低着头,任凭贺雄的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席祯只是一味地嘿嘿傻笑,因为这时候他很高兴,胜利的天平越来越向他们倾斜。 贺雄骂够了,也过完了嘴瘾了,见裴凤在一旁,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又拉着裴凤出去玩。 这时外面传来阵阵打斗声,听声音很是激烈,众人一惊,难道对方提前打上门来而我们又买有来得及通报?众人慌忙出门去看个究竟,只见一瘦长的声影在一众庄丁只见来回腾挪闪跳。庄丁虽然人多,但架不住来人身法极快,每一招都有人或倒地或被点穴。好在来人自持身份,并没有伤人之心,否则再多的庄丁都恐怕还不够来人杀的。 席祯见来人,又是一阵大喜,心中暗道:“来的真快啊!”同时手上也没有停下。只见他双足在地上一点,窜出一两丈之后一个鹞子翻身,落地又是一点,便疾冲到来人身后。 席祯迅疾出手,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朝来人身后点去。来人头也不回,一招神龙摆尾,右脚直接往后踢去。席祯在空中一个急转身,梯云纵的轻功再次用起,一跃而上,凌空居高临下,双掌就朝来人头上打去。 来人微微一笑,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招一样,右手叉开二指,迎头戳去。同时左手变爪,伸手往头上抓去。这一爪不得了,爪锋凌厉,带着阴柔的气势,唤作小鹰爪功。 席祯不敢硬接,连忙收掌,身形在空中又是一个硬翻身,又落到来人身后。同时双腿如疾风扫地,快速向来人下盘扫去。 贺雄见席祯与来人正斗在一起难分难解,耸着肩,无聊地说道:“又来这一套,这两人是有多无聊啊。”遂拉着裴凤转身就跑开了。 钱尚仁也是微笑不语,倒是众庄丁,见席祯出手,又见来人迅疾如风,都惊得目瞪口呆,或许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彩打斗吧。 来人一个纵身,避开席祯的扫堂腿,同时五指箕张,似掌又似爪,向席祯肩头抓去。见招式到来,眼睁着看见这一招要打在席祯的肩上。席祯突然双肩一沉,双足再一点,身体弱平躺向前滑去。 二人就这样见招拆招,其中变化真的是快,眨眼间的功夫两人就对了十余招。众庄客见二人的速度快得出奇,都瞪大了眼睛,早就忘了手中的兵器掉在地上了。 又是一转眼的功夫,席祯一招野马分鬃,取守势。来人一声长啸,迅速绕过席祯来到他的背后。席祯正要回击,谁知肩上突然一阵吃痛,痛得龇牙咧嘴起来。那人一手扣着席祯的肩头,右脚踩着席祯的右脚关节处,左手张开,狠狠地在席祯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席祯吃痛,连忙哎哟一声,求饶道:“师兄,轻点儿,痛。” 众庄丁才恍然大悟,原来二人是师兄弟,而来人正是追云剑韩三童。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同门之谊 “师兄,这么多人都看着呢,怎么还用这一招,我好歹要点面子的吧!”席祯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正向韩三童哭诉。 韩三童没有松手,低声说道:“臭小子,背后偷袭我,该不该打?还有,我没在身边了,你居然疏懒练功了,功夫退步了,该不该打?” 于是众人看到了非常滑稽的一幕:韩三童像是一个威严的师长,居高临下制住席祯,还一边在他的屁股上施展家法;席祯像是一只被老鹰抓住了的小鸡,动弹不得,只剩下红着脸不停的求饶。 好在韩三童没有继续,不多时便松开了。席祯一边揉着自己的屁股,一边悻悻地说道:“都说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你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就会在我面前耍大师兄的威风。我那不是偷袭你,是过来迎接你的,看我回头怎么去师傅那里告你的状。” 韩三童很是无奈,因为每次只要师弟将师傅抬出来,那么输的就一定是他。韩三童黑着脸,伸手一探揪着席祯的耳朵说道:“你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在师傅面前撒娇告刁状的小屁孩了,怎么还是整天将师傅挂在嘴边?你羞也不羞?” 席祯马上换了一副笑脸,仰着头笑嘻嘻地说道:“哪里能呢?我大师兄是堂堂追云剑,你可是一代大侠。对了,师兄,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韩三童放下手,正色道:“前天晚间,我就收到一封不知道是谁写的信,当时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路上又收到你的飞鸽传书。我知道,如果不是十分危急,你是不会来找我的,所以我就飞马赶来,这一路上换了几匹马才赶到,看样子我并没有来迟,是吗?” 钱尚仁在三清山时候就见过韩三童,但是依然对韩三童的到来感到惊喜和意外,他也没有想到韩三童居然来的这么快。 钱尚仁满脸堆笑,上前抱拳迎道:“又见追云剑风采,在下荣幸之至,韩大侠为鄙庄之事奔波,在下感激不尽。” 韩三童对钱尚仁没有好感,也没有厌恶,他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自己的师弟和师侄而已。因此韩三童只是略一点头,算是回复了钱尚仁的寒暄。钱尚仁也没有介意,毕竟追云剑在江湖上的名号足以让人摆架子,况且人家来这里是为了隐雾山庄的安全,因此钱尚仁也没有介意。 钱尚仁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如此你们俩先叙旧,我去准备酒菜,待会儿为韩大侠和贺大侠接风。”说完也就自行离去安排去了。 “师兄,你刚刚说你是接到了一封信就赶过来,但是你又是在路中间才收到我飞鸽传书的,是吗?”席祯一直想不通,到底是谁在传递信息。 “是的,我是接到了信件才星夜前来的,有问题吗?” “那大师兄可知道是谁在给你传递信息?难道是二师兄?” “不,肯定不是,因为那封信的笔迹,根本就不是你二师兄的。”韩三童掏出信件,交给席祯。 席祯展开信件只见上面很潦草地写着几个字:“日内,庐山隐雾山庄,席祯有难,速!”看这笔迹,的确不是梅殷的笔迹,而且如果是梅殷,根本不会称呼他的名字。但是席祯还是不放心,立刻叫裴云过来辨认,看是否是其师弟中的某人,最终也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写信的人是谁,很重要吗?”在韩三童的眼里,谁写的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写信的人说的事情是真的就可以。但是在席祯眼里,任何一点的蛛丝马迹,都有可能会成为自己被翻盘的危险,他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存在。 “师弟,我不明白,钱尚仁这个人虽然不是邪恶之徒,但是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为富不仁的人打交道。再加上前次在三清观,他伙同江南四友寻找你的那件事,仿佛还在昨日。因此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帮助他。” “师兄,你听过国师刘伯温斩龙脉的传说吗?” “这虚妄之事,未必就是真的,虽然我也听过类似的传说,但是我并不信,不过,这事又关联吗?” “起初我也不信,但是我亲眼见过,也不得不暂时相信。”席祯皱着眉头说道:“据传,当年鄱阳湖大战时,刘公就在庐山发现帝王之气,后经查探,才得知隐藏在庐山的,竟然是大明龙脉。而钱氏一族,就是守候大明龙脉的汤帅手下大将而来。我亲眼见过龙脉之地,因此就算是我不信,也要权当相信,为了大明江山,我不得不这样做。” “这是他朱家江山,龙脉也是他朱家的事,我们江湖中人,最忌讳的就是同官家靠的太近。帝王人家最是无情,需要你的时候你是座上宾,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是阶下囚。这么多年以来,我行走江湖,见怪太多这样的事情,实话说,我去袁州,做的各种事情,只是为了你,跟朝廷并没有半点关系。” 席祯一阵感动,师兄做的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师兄这么一说出来,也的确是让他又一次感动起来。 “不,师兄,你错了,这天下不是朱家的天下,是大明朝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我守在这里,也不是为了朱家,而是为了大明江山。一旦江山不稳,那天下百姓又将承受离乱之苦。师兄,我们虽然是江湖人,但我们还是大明之人,每一个大明的百姓都有责任维护大明的安危。我们也不是为了哪一个家族守住这一方龙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师兄,这句话我永远不敢忘。” 韩三童微微一笑,捏着席祯的鼻子说道:“好了,你知道师兄嘴笨,说不过你,你说的都对。” 席祯使劲摇头,想要摆脱师兄的捏鼻手,但是韩三童何其之快。席祯满脸委屈地说道:“师兄,摆脱,别来这一招好不好,大家都不小了。你这样让别人看见了,我脸往哪儿搁呀。” “师弟,不论你长多大,你都还是我师弟,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流着鼻涕只会流着鼻涕向师傅告状的鼻涕虫。” 席祯无奈的苦笑数声,摇摇头道:“师兄,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跟你说。这件事……这件事……这件事我……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向向你说,但但但是,我我我还是要跟跟你说说说明白的。” “行啦,鼻涕虫,一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了?我知道,你是想说你和凤儿之间的事儿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想告诉你的是,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遵循你的内心。唉!关晴,俞英都离开你了,你一个人在江湖独走,有个人在你的身边,我也安心。” “凤儿是个不错的孩子,她做事心细谨慎,又有闯劲,会是你人生当中最佳的伴侣。你知道吗?在你昏迷期间,她一直在照料你,追随着你,几乎寸步不离,甚至不惜丢掉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你安全。” 席祯听到师兄提起关晴和俞英,心儿不禁揪了一下,是的,她们都离开自己了,但是不是还有凤儿在身边么? “可是师兄,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是他师叔,这样会让天下人耻笑的。”席祯有点不耐烦,听这说话的语气,都快要咆哮了。 “那又如何?”韩三童眉毛一挑,斜着眼看了看席祯,戏谑道:“你席少侠可是出了名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怎么,事情临了到了自己身上,就要开始讲究这些繁文缛节了?” “师兄,你今天是怎么了?非要拿我开涮吗?”席祯红着脸,又开始他的必杀技—撒娇道:“我今天都挨了你那么多下了,屁股现在还疼着呢,你还要拿我开玩笑,你到底是不是我师兄,我还是不是你师弟了?” 韩三童笑毕正色道:“师弟,我还是刚刚那句话,你要遵循你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想法,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如果爱就好好爱,如果不爱,也不要因为要对得起她的付出而爱,懂吗?” 席祯歪着头,一脸坏笑道:“师兄,原来你这么懂,人人都说追云剑剑下无情,原来不是啊,是剑下多情啊!” 韩三童立马怒目而视,嗔道:“你是屁股还不怎么痛,是么?”见席祯低头,韩三童又正色道:“虽然我们不讲究父母之命,并且他们的父母早亡,但是你二师兄从小带着他们,也算是他们的再生父母,所以你也要征得你二师兄的意见,知道吗?不过以你二师兄现在的情况来看,你征求他的意见想必是难了,如果你能求得师傅给你做主,那肯定就没什么事了。” 席祯望着师兄,心里一阵翻腾,原来师兄冷峻的外表下,还有如此可爱的一颗童心。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定胜负 对于韩三童的到来,高兴的不仅仅是席祯裴云和裴凤,更高兴的还是钱尚仁。厨下忙忙碌碌,花厅的桌子上尽是精美的菜肴和时兴的点心。贺雄看着满桌子的佳肴,高兴地手舞足蹈,嘴里手里都塞满,兀自还不停夸赞。 韩三童很感激钱尚仁的款待,报以微笑点头示意。裴凤见贺雄的吃相,不禁捂着嘴低声笑道:“贺前辈,您慢点儿,没人跟您抢。” 众人都笑,贺雄借着一口酒将嘴里的食物送入肠胃说道:“凤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吃饭不仅仅是为了填饱肚子,还有更深的含义哩!” “能有啥更深的含义?” “人啊,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能切实的感到自己还活着,也只有吃饱了,才能感受到活着的满足感。”贺雄一本正经地说话,又是引得一阵哄笑。 接风酒在欢声笑语中进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韩三童侧头问席祯道:“师弟,按照你所说,敌人应该七八日将到,现在我们人全部在这儿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众人都停下酒杯,都想知道席祯将会怎么安排,席祯轻咳一声说道:“首先,韩大侠,以后在别人面前请不要叫我师弟,请叫我苏元,还有我的二弟苏仲和三弟苏季。其次,如我先前所说,对手肯定不会大队进攻,但是肯定会将大队埋伏在庄外林中,这里钱掌柜已经请求九江卫官兵前来解决。” “再者,我们有两处奇兵可用,一个是我,一个是韩大侠。我在明处,以苏元作为掩护,而韩大侠在暗处,必要时紧急出手,这样能够在士气上震慑对手,也可以打个出其不意。” “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如何对阵,我想陆抒文肯定会抓着老贺;姚广孝,邱烈还有袁珙袁荣兄弟肯定会派至少两人对阵钱掌柜,钱掌柜应该可以取胜。剩下两人应该是对付我,我若出其不意,二十招之内可以取胜。” “最后就是沈三娘,马三保和另一位神秘高手,我想只要韩大侠出其不意,尽量拖住三人,待我脱身之后,便可与韩大侠并肩作战。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最少是五成。这几处,无论是哪一处出了问题,都有可能直接影响我们的成败,所以我们要付出通常时更多的努力。” “如此甚好”钱尚仁抚须道:“无论对阵我的是哪两位,我想两百招之内,凭借我铁算盘可以获胜。只是地方还有一位从未露面的高手,这又当如何处之?我们对其一无所知,这又当如何?” 贺雄囔囔道:“未知的肯定存在,拼命去打就是了,不过说实话,闷葫芦,那个陆抒文着实了得,恐怕不在马三保之下。” 韩三童皱了皱眉头问道:“哦?陆抒文的事情,你查出来了?” 贺雄道:“你可别提了,那个人根本不叫陆抒文,还是你猜的对,那个人是陆抒文的孪生哥哥。陆抒文才是真正的高手,我那天要不是凭借一口气撑着,恐怕隐雾山庄早就没了。” 韩三童冷笑一声道:“好,我倒想看看陆抒文到底有什么本事。” 席祯正色道:“不仅仅是陆抒文,我还知道的是,我这个大魔头的名字,是袁荣所赐。钱掌柜,令兄钱惟仁我也曾仔细想过,定是莫管家吸引了令兄的注意力而袁荣偷袭导致。江湖上的一桩桩血案,都是袁荣所为。” “如何知之?”钱尚仁得知杀兄凶手,不禁怒不可遏,双拳握地手指头咯咯作响。寻来寻去,一直找不到凶手,如今得知正主,又如何不恼怒? 席祯低头不语,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这个问题,绕不开沈三娘。 裴凤连忙抢着说道:“是沈三娘告诉我们的,那沈三娘啊,见到师…..大哥,走路都走不动了呢,最后还乖乖地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要不是沈三娘透露,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 贺雄围着席祯转了一圈,右手不停地摸着下巴,一脸坏笑地说道:“难怪啊,我说这人长得好看啊,就是有优势,你看臭小子这一表人才。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从来就只有那骚狐狸吸引男人,还没听过有哪个男人可以吸引到她的。这么说来,臭小子也算是江湖第一了,这一点,你比那个闷葫芦强多了。” 席祯一边低声嗔怪裴凤,一边不停向大家解释,然而贺雄玩笑开起来却是说个不停,这让席祯越来越恼火。倒是韩三童不为所动,因为最了解贺雄的,估计江湖上也就只有他了。 “凤丫头,你不要怕,有什么就说什么,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会替你出气踢他屁股,嘿嘿。”贺雄试图给裴凤一点好处,以便于从裴凤的口中套出更多的话来。 席祯眉毛一挑,坏笑着说道:“怎么?老东西,你以为你打得过我?” 贺雄顿时乐呵呵起来,到最后甚至笑得生气不接下去,许久笑完,才对众人说道:“诸位听到了没有,臭小子不服,他很不服,像是要先跟我打一场。你们可坐好了,看我怎么踢他屁股,我要是踢不到他屁股,我罚我自己一天不说话。” 让贺雄一天不说话,这实在是难,当然,也只有了解他的人才清楚,这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好,这可是你说的”席祯话音刚落,双手在桌面一拍,同时借力腾空而起,在空中继续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双腿迅疾如风,便向贺雄连环踢去。这连环腿的腿法,是席祯为了扮演苏元故意练的,但也速度极快,转眼就踢出七八脚。 贺雄见席祯腿法不错,也不禁喝彩道:“来得好,不错,看我小擒拿手。”贺雄一边往后退,一边双手出爪,瞅着机会便向席祯脚腕抓去。 席祯不敢硬碰,连忙在空中身子一扭,也伸出双爪,抓向贺雄的肩头。这起身飞踢,又变身形再出招,一系列动作精准到位又酣畅淋漓一气呵成。在场的人见席祯变招,无不点头称赞。 贺雄见席祯利爪袭来,连忙身子一沉,同时双爪变掌,迎面向上推去。席祯没有等到招式用老,在刹那间连忙也双手变掌,与贺雄结结实实对了一掌。啪的一声,席祯借着贺雄的掌力再次向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地上。 贺雄称赞了一声好,双手复又快如闪电,化掌为刀,凌空一跃劈向席祯。这一掌刀,凌厉无比,不论是谁挨着都轻则重伤,重则丧命。席祯刚着地,身形还没站稳,这一掌刀又威力无比,情急之中只得一个侧身,躲过这一招。虽然躲过一招但是贺雄的掌刀依然贴着席祯的脸劈下,掌风刮在脸上一阵生疼。 席祯连忙后退几步,摸着脸上生疼的地方,咧着嘴正要开骂,贺雄可不容许他有半点喘息的机会。贺雄一个虎步上前,拳拳带风,一套太祖长拳攻向席祯面门。太祖长拳,创自宋太祖赵匡胤,拳势以平攻为主,乃是对战近战的无上武学。只是这套太祖长拳到了贺雄的手里,发挥了更加不一样的威力。 贺雄本身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内力雄浑无比,本来就能将太祖长拳的威力发挥道极致。更兼贺雄所打出的太祖长拳时常拳变掌,掌变刀,灵活无比,一时间将席祯逼得连连后退。 韩三童在一帮看得也是心惊胆颤,贺雄能把一套如此简单的太祖长拳发挥道如此的威力已经很不简单,自己尚且不及。可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在这个基础上变招,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创新,自己倘若在这样的攻击下,也不得不避。 席祯在这一连的攻击下一直躲闪,却又一直被贺雄缠住,一时间窘相频出。慌忙之中连忙拔地而起,想要摆脱贺雄的缠绕。 席祯躲过一连串的缠绕,也吓得出了一声冷汗,不由得从心里佩服道:“老东西,不错啊,竟然能把太祖长拳发挥到如此的威力,看来你这段时间没有闲着啊。” 贺雄停止了追击,插着腰嘿嘿笑道:“小兔崽子不错嘛,我把招式变成这样你还能认得出是太祖长拳。好,让你再开开眼,尝尝我的一锅大杂烩。” 说完,贺雄双掌一错,立刻变爪,平举着从中间抓过去。分筋错骨手?席祯见贺雄使出分筋错骨手,连忙双脚一沉,身体缓缓前倾,做出螳螂搏击的态势。没想到贺雄突然爪风一变,双手一高一低上下两个方位抓过去,招式俨然突然变为鹰爪功。一时间招数不断变换,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各种绝技在贺雄的手上变成了仙女散花一样,而贺雄肥胖的身躯恰似穿针引线的人。 席祯又是一阵惊叹,没想到贺雄能把一系列绝技融化在一起,成为一套几乎无解的招式。 第一百四十章 开门揖盗 席祯一边退,一边想着如何去破解贺雄的招式。贺雄的招式千变万化,每次他用相应招式破解的时候贺雄就立即换招,到头来搞得席祯是手忙脚乱。 就在席祯被逼得手忙脚乱的时候,情急之中席祯横着推出一掌,这一掌没有任何招式,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掌,他本来是想凭借这一掌能将自己和贺雄只见的距离逼开。 贺雄真兴致极高地变招换招,忙得不亦乐乎,突然见这一掌推来,连忙收招对了一掌。席祯突然脑洞大开:何不藏巧于拙,任凭他招式百变,我就只此一招?一旦他招式变换途中出现破绽,那不就是自己反攻的时候吗? 想到破解之法,席祯精神一震,阴笑着说道:“老东西,你可看好了,看到底是你踢我屁股还是我踢你的屁股。” 贺雄被逗笑,一手叉腰,一手捂着嘴笑道:“好,二十招之内,看我踢你屁股。”说完招式如风卷残云,又进攻性极强地侵略而去。 席祯没有被这变换的招式吓到,只是很简单地双掌灌注内力,平推而出,一招投石问路反而逼向贺雄。 贺雄本以为席祯会想方设法破招,没想到他不但不破招,反而还用这么简单的一招进攻而来。这样一来,无论贺雄再怎么变招,这招投石问路都会成为最大的威胁。 贺雄连忙侧身,避过这招投石问路,同时身形一晃,又冲向席祯。席祯见贺雄冲过来,也不慌不忙,待到贺雄离自己仅有一二尺距离的时候又是一招投石问路。如此一来,往复之后,贺雄冲着席祯吼道:“搞什么鬼,你就会这一招投石问路吗?” 席祯歪着头笑道:“你管我什么招式呢,能踢到你屁股就是好招式。” 贺雄正要反讥,一道白色的声影突然横叉在他二人中间,一看却是裴云。裴云夹在中间,一脸嫌弃地说道:“二位,我说二位长辈,你们能不能有点长辈的样子,现在我们大敌当前,你们二位还有心情在这里做小孩子的游戏,羞也不羞。” 韩三童也立马站起,呵呵一笑道:“云儿说的有道理,依我看两位也不用再打了,照这么打下去,恐怕三天三夜也打不完。”说完又对着席祯说道:“老贺要是真要跟你打,你的投石问路虽然可以藏巧于拙,但是他只需要一招四郎探母,你的双手就废了。” 两人意犹未尽,还在讨论着招式,但裴云说的也的确是不错,大敌当前还是以如何对敌为主。 待坐定,韩三童说道:“刚刚我们定好了大致的应对之策,但是详细的节奏应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对方人多,若是能按照我们的节奏来,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既然我们断定对方是走精英路线,那我们也是精英路线应对。当然,如果一对一或者分场次比武,我们胜算低并且对方也不会这么做,他们对隐雾山庄应该是势在必得。”钱尚仁抛砖引玉,将大家的思绪又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裴云思索了一会儿打断大家的讨论说道:“我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还是想说。”看着众人的目光,裴云说道:“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田忌赛马的故事,我们在坐的一起,大师伯定然是先隐而作为奇兵使用,但是我们其他人呢?我建议我和凤应该想方设法拖住姚广孝和邱烈或者其他两个人。至于钱掌柜,不知道钱掌柜有没有兴趣和陆抒文一敌?” 钱尚仁拈须说道:“钱某武功低微,定然是敌不过陆抒文的,但是若是缠,应该可以在一百五十招之内可以撑,超过我必败无疑。” “那贺前辈有没有把握在一百五十招之内解决袁珙袁荣兄弟或者姚广孝和邱烈呢?” 贺雄正要夸海口,席祯又是何等聪明之人,瞬间便明白裴云的真正意思,连忙笑道:“不错,你最近似乎看了很多书嘛,年轻人有前途了。” 夸赞之余,并没有忘记如何重新布局,一番紧锣密鼓的协商之后,也最终定下迎敌之策,那就是由钱尚仁打头,开门揖盗。 且说陆抒文,自定好了进攻之策之后,便在庄中一直等待剩下的高手到场,只有姚广孝在清然寺静坐。 面对着青灯古佛,姚广孝也是心绪难以平静,姚广孝默诵经文必,与大雄宝殿面对佛祖低声忏道:“佛祖在上,弟子道衍,还请佛祖指正。弟子自皈依以来,本无心世俗,怎奈世俗又将弟子推在风口浪尖。也许世人都在误解弟子,都以为弟子该杀,但是天下大统,若无强者为尊,又如何威服四海?燕王有龙凤之姿,又有纵横天下为天下造福的宏大愿望,弟子辅佐他,正是因为他是一位明主、雄主,定能实现弟子的理想。” “但是,又很多人不以为然,以为弟子是不忘俗世的高官厚禄,以为弟子是在挑起天下嗜杀。的确,弟子是为了理想犯了杀戒也起了杀心,但是,毒蝎缠身应解脱,我佛慈悲亦惩恶,不是吗?” “然,善恶之间又如何定义,弟子以为,坚持自己的本心就是善,自己的路就是善,能志在天下福祉便是善。或许世人多有误解,或许弟子今生都不需要辩解,但是弟子既然心已定,就要义无反顾。佛祖,我是坚定你的信仰的人,我也坚信我心中的世界会在我们的努力中达到。如果弟子有错,那弟子甘愿受到佛祖的一切惩罚,阿弥陀佛。” “少师好雅兴,大家都在讨论如何对敌,只有少师躲在清然寺清净,少师端的是好自在啊!”一阵鸡公嗓音传来,姚广孝缓缓放下手中木鱼,缓缓转头,低眉合十。 “阿弥陀佛,马少保光临,老僧感激。老僧不是在此处躲清净,而是向佛祖吐露心事。”姚广孝合十道:“世人都只我姚广孝是妄称孝,正义之士更是将老僧唤作恶僧,邪僧。马少保是清楚的,老僧只不过是为了心中所理想的世界在奋斗而已,老僧并无世俗为官的想法。待到我的理想实现,我一定找个僻静之所,去钻研佛法,不再过问世事。” 马三保低叹一声道:“少师之心,我自然知道,主上也知道,故而主上对少师的倚重之甚。今日我奉主上之命赶来,特地向少师引荐一人。”说完指向门外。 姚广孝向门外望去,见一老者正缓缓走来:此人五短身材,体态微福。双目慵懒而无神,脸上却是干干净净。走路时双手前后摆动无力,但此人太阳穴却高高隆起,显示并无颧骨。 来人一边走,一边轻咳,道二人面前拱手道:“参见少保,参见少师,久闻少师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一见,咱家三生有幸。”来人说话,竟然如同马三保一般。 姚广孝顿时心知肚明,连忙合十还礼。马三保介绍道:“这位先生便是华山高足凌风,更是府内执礼的主事。此次主上派我二人前来,实是隐雾山庄志在必得。另外凌风的身份,还望不要透露,以免发生意外波及主上。” 姚广孝一惊,心中不断地反复想起了一个人,这便是凌风。凌风数十年前叱咤江湖,更是凭借一柄宝剑和华山剑法,将江湖搅了个天翻地覆。因此,凌风也受到了江湖的追杀,直至十五年前在华山见性峰被数十位高手围杀。之后凌风便从此在江湖绝迹,而当年参与围杀的人也一直不愿意提起这件往事,因为当年那批高手,十停有七停命丧见性峰。 只是从那之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凌风的消息,没想到十五年之后竟然在这里出现。姚广孝连忙说道:“老僧能在这里见到武林神话,实在是三生有幸,华山派凌风数十年前就已经令江湖闻风丧胆,今日能来更是如虎添翼。凌大侠,马少保,请移步客堂,容老僧煮茶再叙。” 一番谦让见礼,三人来到客堂,待沙弥奉茶完毕,马三保问道:“少师,隐雾山庄当真有帝王之气?” 姚广孝低眉道:“然,老僧出家之前,曾师从白鹤观子阳子,堪舆之术也粗通一二。那日在汉阳峰之上,见隐雾山庄风水格局异常,山庄内竟隐隐龙吟之声。这便是帝王之气,如此要地,老僧岂会看错。而老僧又翻阅当年国师刘伯温先生的相关书籍,才断定庐山的风水,定是被刘伯温改过以护住这帝王之气。” 马三保沉思良久道:“既如此,少师你看这帝王之气若我主据有之则如何?” 姚广孝笑答道:“少保此问便是多此一问了,我主有龙凤之姿,若再加以帝王之气加持,岂有不成之理?此行,全仰仗少保和凌大侠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法旨成全 “少师以为陆抒文此人如何?”马三保支吾了许久,终于还是将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问了出来。 姚广孝沉默良久,问道:“少保已经去过了洗剑山庄了?” “是的,已经去过了,只是我总是觉得有点异样的感觉,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才有此一问。” “那,敢问凌大侠,也曾去过洗剑山庄了?” 凌风垂着眼皮,蠕动着嘴唇细声细语道:“然,老夫与山包一同去过,少师有何见教?” 姚广孝又问道:“那敢问凌大侠,你第一眼见陆抒文,觉得此人如何?” 凌风转头看了看马三保,马三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凌风说道:“第一次见面,未及了解,此人武功极高,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只是此人头脑过于简单,又急于求成,恐为祸不久。” 姚广孝点点头笑道:“凌大侠不仅武功盖世,这识人之明也是举世无双。老僧以为,陆抒文尚不足以论,倒是邱烈……这个人我一直觉得有种不安份的感觉。他现在跟我们在一起,似乎只是一种无奈之策,但是他的心不见得跟我们是一起的。因此,老僧以为,将来很多事,应当适当的避避此人。” “邱烈?”马三保有些意外,也有些吃惊,因为邱烈在他们之中,虽然并没有什么大功,但是一直兢兢业业都能努力去完成自己的事情,并且数次对大家施以援手相救。 “所谓相由心生,老僧久观此人,此人深不可测,似乎别有目的。他展现给我们大家的,或许只是他的表面,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他的秘密,或许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他藏的很深。” “藏的很深?那依少师之间,此人该怎么用?” “依老僧之间,邱烈加入我们,定然是另有目的,不管他最终有什么目的,目前还是可用。等他开始慢慢露出破绽的时候,或许我们就能窥视一二了,那时候我们再做定夺不迟。”姚广孝虽然嘴上是怎么说的,但是从心里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毕竟邱烈也付出过很多。 三人再清然寺,忽而点评诸人,时而又相互交流武学心得。姚广孝在朱棣的身边,本身就是以智谋见长,深得朱棣重用,因此众人对姚广孝都十分尊敬。 且说席祯正与韩三童二人在庐山中畅游,二人一边叙说别离之后的故事,一边欣赏美景如画。 “师兄,风云岭之事如何了?”席祯一直没有忘记在风云岭的事情,在隐雾山庄之中人多嘴杂,又不方便细问,如今二人独处,也就问了起来。 “你放心,知道你在下一步大棋,因此风云岭现在安然无恙,而我也在风云岭盖起了庄园。一切都是按照你的意思去办的,你放心好了。”韩三童对于这个师弟来说,是最大的保障了,当然也只有这个师弟才会让他无条件去付出。 席祯一阵感激道:“师兄,多谢你一直这么无条件的支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有些事我也只能跟你说。” 韩三童看着席祯,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戏谑道:“谁叫你是我师弟而我又是你师兄呢?谁叫我比你年长,而你又一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呢?我要是不帮你,万一哪天你回去跟师傅面前哭鼻子告状,那我就惨了。”一向冷傲无话的韩三童,也只有在席祯面前才会展现出暖心的一面,言语也会多了起来。 席祯浅笑撒娇道:“师兄,你可是追云剑,你小心让别人看见你这个样子,那你在江湖上的威严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韩三童一笑置之道:“师弟,人活在世界上,犹如这日月星辰活在宇宙中。宇宙之浩然广博,无边无际,日月星辰较之于宇宙来说,仿若一颗尘埃,何其之渺小?我们活在这世上千千万万人群中,更像是一粒尘埃。但即使是如此,太阳依然将自己的光芒恩赐给了万物生灵。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是充满的,才是顺畅的,也才会有善恶美丑正邪善恶之分。” “我是一个不善于言辞表达的人,或许别人都觉得追云剑韩三童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面对你,我只是你的大师兄。既然是大师兄,就一定会担起大师兄的责任,保护你就是我的责任。所以你不用感激,我们都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席祯微叹道:“是啊,问心无愧,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问心无愧呢?我们在这世间,碌碌无为也罢,风生水起也罢,到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抔黄土而已。是非功过,只有留待后人去评价了。” “师弟,你不要灰心,你有才华,是个成大事的人。愚兄不才,虽然江湖诨号追云剑,但是实际上我是个没有主见的人。我们几个师兄弟当中,你二师兄武功最高但是心机最深,他也是最难的一个人。你有天赋,又有基础,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定然是我们三个人之间最高的。” “师兄”席祯皱皱眉道:“我现在怕的就是这个,我怕辜负了师门,怕辜负了你,也怕辜负了……” “你还怕辜负了凤儿,是吗?”韩三童似乎看穿了席祯的心思,因而这样反问。 席祯点点头,很担心地说道:“有些事情摆在眼前,我不得不考虑,为了武当的声誉。但是人的情感又岂能被这些左右?所以我其实还是一直很矛盾,生怕辜负了她。” “如果你这时候逃避,那才是真正的辜负了她。好了,这几日师门应该有人会过来,关于你的事情,刚好也能给你一个结果。” 席祯诧异,正要反问,裴云上气不接下去跑来,告诉他们武当差人来到隐雾山庄,要席祯和韩三童立刻前去。 席祯和韩三童一溜烟跑回山庄,见两个年轻的小道士正在厅中等候,见二人赶来,连忙稽首异口同声道:“清风,明月拜见二位师伯。”原来是武当的第三代弟子。 韩三童默然不语,他早就知道武当有人来,只有席祯一头雾水,以为武当发生了什么事情。席祯着急问道:“清风,明月,你们两个怎么会来到这里?武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师祖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清风明月面面相觑道:“师伯,师祖一切安好,武当也一切都安好。我二人此行,正是奉师祖之命前来传信,并当众宣读。” 席祯连忙准备好香案,并与韩三童率裴云裴凤恭敬站立一侧。清风明月从背囊中拿出一卷书卷展开读道:“奉掌门人法旨,本派第三代外门弟子裴凤,因私自下山,并在江湖上立诨号‘竹叶青’,有损武当名誉。进特将武当第三代弟子裴凤逐出师门,掌门法令。” 这个法令,足以让在场的人都震惊,尤其是裴云裴凤。裴凤泪水连连,急忙说道:“两位师兄,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师祖是不是弄错了?我是私自下山了,但是我没有做有损武当名誉的事情,还请两位师兄替我澄清。师叔,大师伯,我有错,但是我不能离开武当。”裴云也跪着一并求情。 席祯急的满头冒汗,只有韩三童微笑地看着他们。 清风明月连忙来到韩三童身边说道:“大师伯,师祖还有一物,要我等转交给您,并带口讯说这件事由您全力主持。”说完又从背囊中掏出一个大大的红布包出来交给韩三童。 韩三童点头接过,打开红布包取出两个名帖,上各书席祯和裴凤的生辰八字。韩三童将名帖放在香案之上,又从红布包中取出一封信。 看过信之后,韩三童面带微笑地说道:“凤儿,你先不要急,师弟你也先不要急,且听我告诉你们。师傅第一件事是将凤儿逐出师门,师傅是不会有错的。同时师傅也准许你和凤儿结为连理,并送上两位的八字,要我主持你俩的婚事,从今天开始,我要叫你弟妹了。” 听完韩三童说的话,席祯才如梦初醒,他才真正理解到了师傅的苦衷。他为刚刚还在心里责怪师傅不明事理而感到懊悔,席祯没有说话,只是深情地看着裴凤,心里满满的幸福感。 裴凤也突然明白师祖的苦衷,也明白了师祖的真正含义,顷刻间也转忧为喜,喜极而泣起来。裴云紧紧搂着裴凤低声说道:“妹妹,别哭,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你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师祖不是无情,也不是不通情理,反而正是想要成全你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死前连理 裴凤一边流着泪一边不停地点头,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感谢着师祖。 韩三童说道:“我们是江湖儿女,本可以不顾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繁文缛节。但是今天,我是祯儿的师兄,所谓长兄如父。云儿是凤儿的哥哥,也是长兄如父,至于这媒妁之言嘛……” 钱尚仁上前道贺道:“恭喜席少侠,恭喜凤姑娘,这父母之命有了,钱某人忝为这个媒妁之言如何?钱某倒是愿意讨个媒人的差使,未知韩大侠意下如何?” 韩三童欢喜点头道:“又钱掌柜为媚,自然是好的。只是,师弟,凤儿,你们做什么打算?虽然师傅命我全力主持,但是我还是要听你的意见。” 席祯拉着裴凤的手,为裴凤拭去眼泪道:“凤儿,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终于到一起了,我感谢这么久以来你的付出,我也感谢师傅,师兄和钱掌柜。不久后就是一场生死大战,此役后,不管还能不能活着,我都愿与你结为死前连理,从此生死相依,不知你意下如何?” 裴凤紧紧握着席祯的手,脸上充满了幸福的笑容,同时又羞得满脸通红。裴凤低着头,使劲儿地点着头,回应了席祯的要求。 席祯喜出望外,连握着裴凤的手也越来越紧了,虽然有点疼,但裴凤依然是满满的幸福感。 贺雄突然跑过来,分开他二人的手后说道:“臭小子,现在还不是夫妻呢,注意点儿形象。”同时又拉着裴凤的跑到一边轻声说道:“凤丫头,你要嫁给臭小子了,那以后还会不会跟我玩啊。” 裴凤不知道说什么,想了半天才说道:“贺前辈,以后我们两个人陪你玩,不好吗?我当然会陪你玩啦。” 贺雄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子,开心地又跑到席祯的旁边,将席祯拉到另一旁小声的说道:“我说臭小子啊,结婚不好,成家不好,女人很难缠的。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现在一个臭小子很好玩的,你成家之后还会再出来个臭小子,那时候就不好玩了啦。” 席祯被贺雄这可爱的样子逗了一笑,挑眉说道:“女人真不好?成家真不好?那吴素娟好不好啊?要不要我现在就去把吴素娟请来?” 贺雄一听到吴素娟三个字,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般,连忙吼着“你俩好好结婚,生个小臭小子,我啊去山上打探打探,看看那些正义盟的人来了没有啊!”话还没说完,人却早已不见了。 众人哈哈大笑,钱尚仁对众人说道:“诸位若不嫌弃鄙庄简陋,那我可让下人收拾出一套房来权做新房;这美酒佳肴都是现成的,至于红烛喜布,庄中也有现成,今夜不如就做喜酒如何?” 这是师弟的人生大事,韩三童自然很感激,他罕见的拱手对钱尚仁道:“如此,多谢钱掌柜。” 钱尚仁乐不可支,连忙吩咐下人准备夜宴,并将厢房收拾好一间,细心装扮了一番。庄客们也将大厅用红绸喜烛装饰一新,正宗摆放着天地君亲师的牌位,众人都喜气洋洋,等着喝席祯和裴凤的喜酒。 是夜,隐雾山庄灯火通明,钱尚仁让庄丁们齐聚一堂,庄丁中有好乐者纷纷聚在一起,取出自己的乐器,一通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席祯香汤沐浴完毕,精神焕发正缓缓走向大厅,今夜,隐雾山庄的大厅就是自己的喜堂。 裴凤在丫鬟的簇拥下,穿着一身的红绸,没有凤冠霞帔,山庄多得是奇珍异宝,用一批珍珠缝在红衣上,又将珠宝镶嵌在红绸上,便做成了现成的盖头。 在丫鬟们的簇拥下,一身珠光宝气的裴凤正含着羞,又心情急切地来到喜堂。清风明月唱喏拜完天地,众人也是喜气洋洋。 钱尚仁拿出一盒珠宝递给席祯道:“席少侠少年英才,凤姑娘又貌美如花,二人郎才女貌,今日更是在我隐雾山庄结为连理,钱某无上光荣。钱某没有文雅之物,只有些许俗物,且送与少侠,权当钱某贺礼,还望席少侠收下。” 席祯正欲推辞,钱尚仁又道:“江湖儿女,爽朗利落,少侠可推辞不得。况且钱某为长,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少侠收下便是了。” 席祯接过宝盒,高声道:“多谢钱掌柜厚赠,在下感激不尽,只是在下夫妇只是江湖草莽,是在不识珠玉。今日有赖庄中兄弟姐妹,席某才有这如此婚礼,在下深表感激。为酬以答谢,在下善做主张,将这盒珠宝赠与诸位,还请大家千万不要推辞。钱掌柜,我想你是不会反对我这么做的吧。” 钱尚仁呵呵一笑道:“我既然赠与你,那便是你之物。如何发落,全凭尊意了。” 席祯遂把一盒珠宝尽数分给庄丁们,庄丁们分得珠宝,更是高兴万分。钱尚仁又来到大家身边道:“诸位,古语云,兵者乃不详之器,但是我们都是江湖中人,且不受这份约束。世人都以为我隐雾山庄所藏者,仅仅是金银珠宝,其实非也,鄙庄还有一样藏物。今日少侠大喜之日,在下还想请使剑的名家韩大侠为我品评一番,何如?” 两人抬出一长盒,钱尚仁正打开,里面躺着一柄未出鞘的宝剑。韩三童隔着剑鞘,就隐隐感觉到宝剑的寒光之气,不禁脱口而出道:“好剑。” 钱尚仁将宝剑取出,递给韩三童。韩三童接过剑,微闭双眼,右手不停在剑鞘来回抚摸,像是父亲在抚摸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小心翼翼。 “没想到绝迹世间的斩蛇剑,竟然在隐雾山庄,真的是不可思议啊!”韩三童不可思议地低声吟道。 钱尚仁大喜道:“韩大侠不愧是使剑名家,尚未出鞘,便知此剑来历。” 韩三童叹道:“这果真是斩蛇剑么?昔日,汉高祖刘邦于骊山道上见一巨蛇挡路,便挥剑斩之。后才知那白蛇乃白帝之子,汉高祖正是赤帝之子也,斩蛇后汉高祖起兵反暴秦,乃有大汉数百年基业。” “此剑十二年一加磨莹,刃上常若霜雪。因此剑太过阴寒,因此每回出鞘必要吸血,否则剑锋则钝一份,剑气也减一分。” “韩大侠不愧是使剑的名家,斩蛇剑绝迹世间百年,韩大侠依然如数家珍,佩服。在下不会使剑,斩蛇剑放在在下这里,实在是有明珠暗投之嫌。韩大侠是用剑的名家,又懂此剑,所谓宝剑赠英雄,钱某今日便将斩蛇剑赠与韩大侠,不知鈞意如何?”钱尚仁便要将斩蛇剑相赠。 用剑之人定然都是爱剑之人,韩三童也不例外。不过韩三童是个寡言的人,自然也就没有过多的推辞。 韩三童双手擒着斩蛇剑,沉声道:“武学之上乘,万物皆可以为兵刃,韩某虽然不敢如此狂妄,但实是早已不带佩剑。昔日,韩某将自己的兵刃赠与凤儿,但是作为大师伯,我不能偏袒,今日多谢钱掌柜厚赠,韩某将此剑转赠我的师侄裴云,钱掌柜意下如何?” 钱尚仁哈哈大笑道:“韩大侠高风亮节,钱某佩服。此剑既然赠与你,那就是韩大侠之物,韩大侠如何处之,但凭尊意。” 韩三童转身便将斩蛇剑递给裴云道:“大师伯不曾食言了,昔日我就有言在先,定会为你寻个好的兵刃。你剑法以快为准,斩蛇剑冷若寒霜,交到你手中首先在气势上就能压制对手。但是你要记住,宝剑无情人有情,此间出鞘必饮血,你可千万注意。” 裴云自然是很高兴的,用剑之人岂会不喜欢宝剑?只是,这是大师伯的剑。裴云支支吾吾,不断用眼睛余光偷偷瞄向席祯,眼神中既有渴望又有期待。 韩三童登时脸带愠色,佯怒道:“怎么?听你师叔的,就不听我的了吗?” 众人一阵大笑,裴云大喜,千恩万谢,红着脸跪接宝剑,更是不断谢过钱尚仁。钱尚仁满脸堆笑,如今宝剑已有着落,心中也安心万分。众人趁着余兴,又是一番宴饮。 新房内,红烛摇曳,裴凤静静地坐在床前,极其兴奋,时不时的偷偷掀起盖头的一角,偷望红烛,又时不时的羞红着脸将盖头放下。直到门开时,才觉得此刻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中。 席祯轻轻踱步,凝望着眼前一身红的裴凤,心中感慨万千。初见时平平淡淡,但是经过这么多的波折,经过这么多的磨难,如今又终于走在一起,这是上天的眷顾,更是裴凤无怨无悔的付出。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坏人 暖风月夜起风歌,曳曳红绸照绮罗。 自在江湖浑不怕,摇光疏影正婆娑。 人生四大喜事,人人共向往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席祯时常感叹,人世间的缘分很是奇妙,有时候自己一路追一路追,追过天涯海角,追过守望期待,唯独忘了身边人。 人生的追求,或者为钱、或为名、或为利,穷极一生而付诸追求,往往忘了这世间除了世俗名利还有情。然而情这个字却是世间最难懂的句子,有人为爱痴狂疯癫,有人为爱一生孤独。元时元好问曾见猎者射中一雁,同飞之雁为之殉情,乃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之千古绝唱。何为情,何为爱?此时恐怕连裴凤也不能说得明白吧。 席祯缓缓走近,裴凤又是紧张又是期待,一双小手儿不停地相互绞着,盖头下的小脸儿也涨得通红。 “凤儿,今天是我们的大日子,只是江湖倥偬,我却没能在你最重要的日子里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全天下人知道今夜你是我的新娘。我有愧,但是这时我是幸福的,我相信也是你最幸福的时刻。之前我一直不敢面对,也不敢承认,谢谢你让我正视我的内心,让我知道这世间不一般的温暖。” “今日你我完婚,但是不多久这里即将面临一场大战,这一场大战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但是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无怨无悔,我也不会再让你回武当了,我们俩就在这隐雾山庄,一起实践同生共死的诺言。” “凤儿,我很感谢上苍将你赐予了我,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最大的快乐。有情有爱的一生,才不枉你我来这世上走了一遭。今天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永远永远,再也不分开了,好么?” 席祯的一席话,裴凤更是痴迷,女孩儿谁不渴望甜言蜜语?她等了许久,终于在今天等到了。但是她要的,仅仅是这一番情话么?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但是他和自己只见却一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让她窒息。如今,这条鸿沟终于越过,自己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订立一生盟约。这是命运的安排,更是自己努力追求的结果,她很感恩。 “祯哥,你现在不是应该先揭开我的盖头么?”这个称呼是裴凤梦寐以求一直想喊的称呼,虽然在心里早已喊了千百遍,但是当她真的说出口时候,还是在浑身不停地颤抖。 “不,不,不,我还不想这么快揭去你的盖头。”席祯蹲在裴凤的前面,伸手抓住裴凤的双手。就在四手指尖相接触的一瞬间,一股电流瞬间冲击着各自的心脏。微微颤抖之后,席祯紧紧握住裴凤的手,柔声道:“我还不想这么快揭开你的盖头,因为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我自小被师傅养大,在师傅的教育之下,识文断字,练习武功。当我以为我文可以安邦,武能定国的时候,我又突然厌倦了考取功名的生活。我喜欢名山大川,也喜欢四处流浪四海为家,本想着一个人无牵挂地仗剑天涯。可我因为关晴稀里糊涂地卷入了如今的纷争当中,无法自拔。” 听到关晴两个字,裴凤一个冷颤,一丝不安的感觉从心底生起。席祯自然也知道她心中所想所虑,但话匣子既然打开,又如何收回?何况自己的过往,不应该跟自己的妻子说明白么? “凤儿,你别担心,揭开你的盖头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所以我要把这些事说给你听。自我们相识以来,二师兄一再叮嘱我,要我好生照看你,大师兄二师兄待我比亲兄弟还亲,二师兄的话,我又怎敢违背?我早知道你的心思,在景德镇,在寮儿洼,可我不敢面对,我只能选择逃避。” “世事弄人,我逃避不了,你的爱太热情,我真的逃避不了。如今我们走在一起,即是上天的眷顾,也是我对逃避的救赎,凤儿,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新娘子,我要让你每天都幸福,快乐。” 呢喃如语,盖头下的裴凤早已泣泪涟涟,这些话是她做梦都想听又都听不到的,如今都说了。 掀起盖头,席祯捧着裴凤的脸,认认真真的拭去裴凤眼中的泪水柔声道:“凤儿,你终于成为我的新娘子了,你终于成为我的新娘子了。” 裴凤握着席祯的手,她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了,她环视了一周新房,怯怯地问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么?” 席祯心中一阵感叹,将裴凤轻轻挽入怀中,呢喃道:“这是真的,都是真的,从今天开始,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我的新娘子了。” 这个夜晚,芙蓉帐暖如春,娇俏的花儿正享受着春光的沐浴,幸福地摇曳。透过窗烛,隐隐约约只听到裴凤一声娇嗔道:“你是一个坏人。” 后院,裴云坐在石桌前兀自发呆,嘴里喃喃自语道:“父亲,母亲,你们在天之灵看到了吗?凤儿长大了,成为别人的妻子,成家了。” “云儿”裴云回头看,却是韩三童拿着酒正向自己缓缓走来。 “云儿,今夜你陪大师伯喝一杯” “大师伯,您还没有休息么?” “你和凤儿一起跟着你师叔,吃了很多苦,但是你们一直很坚定,你不愧是你师傅的好徒弟,也是我的好师侄。今天是凤儿的大喜日子,你告知你父母是应该的,不会怪师祖将凤儿逐出师门吧。”韩三童这时候又成了一个敦厚的长者。 “大师伯,师祖是为了成全妹妹,这点我很清楚,我怎敢怪?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她能找到她的归宿,我这个当哥哥的非常的高兴。大师伯,我们兄妹两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是武当给了我们重生。无论如何,为了保护她的幸福,我这个当哥哥的,都会不惜一切。” “嗯”韩三童点头道:“不日这里将会有一场大战,陆抒文我没有跟他过过招,但是马三保我心里很清楚,功力不在我之下。这一场大战,或许我们都会死,当然,江湖儿女为了大义,死也是在所不惜的。只是我希望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要学会保护好自己,你们是武当的未来。” “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生存在这个世间的目的就是不断的奋斗,拼搏。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必要时无论如何你都要逃出去,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汇报回山。” “师伯,您……” 韩三童挥手打断裴云道:“云儿,你的剑招快如疾风,但是你每次出招都抱有很强的目的性。因此每次出招之后,一旦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很容易让自己执拗下去,钻进死胡同。记住,剑是死的,剑招也是死的,只有用剑的人才是活的。再高明的武学招式都会有自己的破绽,对敌之时,如果你能沉下心,冷静判断,你足可以对敌袁珙一类的高手。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也要学会释放自己的执着,这样会得到更好的效果。” 裴云若有所思,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韩三童就坐在他的身旁微笑看着裴云脸上的变化。 突然,韩三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沉声道:“云儿,接剑。”言毕将长线掷出。裴云一个空翻,接过长剑就开始舞了起来。裴云的剑越来越快,快得旁人看去就只看见一团寒光在舞动,根本就看不到舞剑的人。 裴云的招式越来越凌厉,每一剑下去,都有披坚执锐的龙吟之声。一柄普通的长剑,在裴云的手中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剑气也一道道划在石桌石凳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剑越来越快,快得连韩三童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了,他一阵惊讶,什么时候裴云有这等功力了。但后来忽然发现了不对劲:裴云的双眼逐渐变得通红,眼神中杀气腾腾,像是一团怒火马上就要喷射而出一样。 韩三童立马觉得不对,骤然出手,立刻身形一长,柔身欺到裴云的身后,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就往裴云玉枕穴点去。裴云听得背后有动静,回手就是一剑劈下去,这一剑气吞山河,连韩三童都不得不退后两步,才避开剑锋。 裴云隐约觉得来人在退,连忙快如闪电般追着长剑刺了出去,韩三童心中一骇:走火入魔。连忙沉住一口气,目光锐利如电,眼见着长剑要刺向自己。就在长剑离自己一掌距离的时候,韩三童左手食指中指一并拢,夹住裴云的长剑,同时右手如闪电般打向剑身。 啪的一声长剑应声而断,韩三童没有半刻停留,转身就扣在裴云的肩井穴用力一按。裴云普通一声坐下,韩三童抓起裴云的双手,用自己手掌紧贴裴云的手掌,一阵阵内力如涓涓细流流入裴云的体内。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中来人 片刻,裴云幽幽醒来,满脸通红一脸歉意地说道:“师伯,谢谢您,让您操心了。” 韩三童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大师伯,我刚才按照您的指点练剑的时候发现的确是剑招流畅了许多,但同时体内却突然涌出一股真气,在我五脏六腑胡乱冲撞。当时我控制不住这一股真气,只得任由它游走,所以当时眼睛里看到的都是姚广孝他们的身影” 裴云将自己当时的感觉一一如实告诉韩三童,韩三童沉吟片刻道:“云儿,你嫉恶如仇,这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的缺点。再加上你又一心想着要保护你身边的人,双重的担子压在你自己的身上,从而使你自己很容易被心魔控制而导致走火入魔。” “那大师伯,我今后又该当如何?还请大师伯教诲。” “云儿,人在往上走的时候,身上背负的东西愈发沉重,走路就会愈发艰难,那样心情就会愈发烦躁。反之,若抛下负重,以平常心对待,得无所娇,失无所恼,变会让心情愉悦舒畅,反而更容易登上巅峰。云儿,你是个非常有悟性的孩子,这些道理其实朝都懂,只是你还没有学会怎么放下。记住,越执着,越适得其反。” “越执着越适得其反”裴云喃喃,重复这句话,突然两眼若突放光彩,便是心中心结开悟,不住地向韩三童拜谢。 清风明月在庄中小住数日,因急着回去复命,钱尚仁取出一些银钱作为盘缠。二人不敢收,在席祯的授意下,二人收过盘缠拜谢而去。 送清风明月的途中,席祯问道:“清风明月,山儿在山上可好?” 明月答道:“禀师伯,黄山师弟一直在师祖身边,师祖爱之甚深,更是亲传师弟武艺和读书。师祖很是想你,说山儿就像小时候的你,因此要代你亲传武艺。师伯,您还有什么话要我们带回师祖的吗?” 席祯红着眼眶柔声说道:“叮嘱山儿,要他好生侍奉师祖,替我孝敬师傅。另外告诉师祖,就说徒儿没有忘记他老人家的嘱托和期望。” 送走清风明月,席祯略有失落,山风吹来,庐山的风和武当的风一样,只是这里没有熟悉的师傅和师兄弟。但愿师傅一直无恙,也但愿自己能过完这一关,能够活着回去见师父。 正入庄门,见贺雄正坐在屋顶饮酒,见着席祯进来,贺雄白了他一眼,似乎很不想见到席祯。席祯诧异,真想要问个究竟,林中一庄丁向庄中奔跑而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喊叫道:“敌人来了,敌人来了。” 呼喊声把庄中众人都惊醒,钱尚仁一出现,那庄丁就报告道:“庄主,外面来了很多人,打着正义盟的旗号,这会儿想必就要进山了。” 钱尚仁问完究竟,便让庄丁休息去了,自己与众人便按照预定的方案,准备迎敌。席祯有点担忧地问钱尚仁道:“钱掌柜,九江卫那边靠谱吗?” 钱尚仁道:“九江卫那边我倒并不担心,我所担心的,是他们的高手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在哪里出现而已。” 席祯点点头,对韩三童道:“大师兄,你还是先行藏匿,作为奇兵,记住,我是苏元,现在不是你的师弟。凤儿,云儿,你们紧随我身边,不可离开。” 韩三童略作迟疑,按照席祯所说,隐在一侧房中静观其变。其余众人则是聚集在前院,并命守庄的庄丁不可麻痹大意,警戒来犯之敌。整个隐雾山庄笼罩在一片紧张之中,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且说陆抒文,正带着正义盟百人之中,浩浩荡荡进山。为首者正是陆抒文,左右是姚广孝、袁珙袁荣兄弟、邱烈和沈三娘,马三保和凌风则殿后。 一群人正入得山中,不到半个时辰便远远可见三叠泉之时,一支响箭穿破天空。一群人立即结阵型防御,正要派出斥候查探之时,林中密密麻麻窜出一群兵士出来。为首的一位将领腰挎宝刀,威风凛凛道:“呔!本将听闻庐山之中又贼寇横行,今日果被本将抓住,汝等安敢对抗朝廷天威?还不快放下兵刃投降,莫非要等本将一声令下,将尔等贼寇杀光不成?” 见四面八方不断涌入兵丁将自己包围,陆抒文一阵惊吓,忙于姚广孝商议对策。这是马三保和凌风也从纷乱的后队赶来,欲问明情况。 陆抒文道:“少师,没想到此时惊动了官兵,如之奈何?” 那将领见陆抒文似乎是领头的,连忙令兵士搭起弓箭,团团围住众人。正义盟本是江湖中一些跳梁小丑,市井泼皮无赖,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倒是还说得过去,又何时见过如此阵仗,人头晃动只见,渐渐生出乱相。 那将领又大喝一声道:“本将给你们半个时辰考虑,是否投降,半个时辰之后,格杀勿论。”遂令兵士在自己前面点起一炷香计时。 姚广孝低声道:“此定是钱尚仁举报,但官兵只为缉拿盗寇,并不会因此而去拱卫隐雾山庄。因此,老僧断定,此处定是他们设计拦住我大队人马之所。既然惊动了官兵,以老僧之见,马少保可以率众人左冲右突,分散官兵注意力,然后带人回洗剑山庄坐镇。陆盟主与我等还有凌大侠则趁乱前往隐雾山庄,釜底抽薪。” 马三保甚为不屑,姚广孝又说道:“少保,此刻你的确不方便在众人当中,因为一旦被官兵识破身份,后果不堪设想,请少保为大局定,带人先撤。” 马三保想起鄱阳湖之战,心中一阵后怕,连忙依从姚广孝,带领正义盟凭借着山林荆棘,开始四散逃去。 将领见众人要逃,连忙下令放箭,一时间箭羽破空之声,喊杀声以及中箭者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响彻山林。 陆抒文率姚广孝等人,立刻展开身法,趁着混乱,朝隐雾山庄飞奔而去。那将领也未追,只是围着这群喽啰疯狂攻击。 提着一口气,众人略带狼狈来到隐雾山庄,见大门敞开,山庄内异常的安静。陆抒文皱着眉头说道:“少师,此间莫非有诈?” 姚广孝低颂佛号道:“陆盟主无须担心,此乃空城计,给我们心理上的压力,隐雾山庄的高手我们都分析过,他们只是用这雕虫小技而已。”说完便率先一个箭步,往庄内闯去。 陆抒文等人紧随其后,入得庄来才发现钱尚仁正坐在前院花厅与席祯三人饮酒。 钱尚仁见众人到,也未起身,只是高声说道:“陆盟主,钱某恭候诸位多时了,只是诸位却是让钱某感到意外,你们似乎来迟了一些。” 姚广孝前出一步,低眉说道:“钱掌柜别来无恙,请听老僧一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吉避凶者为君子。今日之事,钱庄主莫非想以区区四人之力阻挡我们吗?只要钱庄主能顺应实力,加入正义盟,加入我麒麟会,今日便无事发生。” “倘若我不从呢?”钱尚仁打断姚广孝的话说道:“倘若我不从,是不是就是在重蹈家兄的覆辙呢?钱氏一族,家业遍布天下,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也富足一方。若隐雾山庄也加入麒麟会,是不是就可以为你们提供无上财力,豢养更多的鹰犬?” 姚广孝正要说话,钱尚仁又道:“那二位便是袁珙袁荣两兄弟吧,家兄不识时务,死于你之手,想必阁下武功之高,家兄技不如人,是否死有余辜?钱某倒是很想领教阁下兄弟的高招,只是没有了莫管家,不知二位是否还有奇技,让钱某措手不及?” 这时,又有两个背剑的中年人,一左一右疾驰而来,落在邱烈身后,虎视眈眈地望着对面。席祯一见,这不正是在关月庄中被自己踢飞的邱烈的双胞胎徒弟么?他们怎么也来了? 陆抒文冷哼一声道:“钱掌柜,何必死撑,那日在三清观我曾放过你,你莫非真想螳臂当车么?” 席祯摇摇头,站起身说道:“陆盟主,在下幼年时曾养过一条狗,是一条断了前腿的狗。当时岛上有一群野狗,天天欺负我家的狗,后来有一天被我得知,将那群狗的狗王打了一顿,从那时之后,那一群狗便见着我家的狗都恭恭敬敬。直到有一天又来了一条狗,讥笑那一群狗,说了一句话,让在下吃惊不已,陆盟主可知那条狗说了什么话?” 陆抒文一脸怒气,正待发怒,姚广孝笑着答道:“苏少侠言笑了,狗何曾有人语?” 席祯抚掌笑道:“还是大和尚知道,狗是不会有人语的。”众人听到这句话,纷纷捂着嘴笑,姚广孝修养极深,明知道在骂自己,却一点儿也不恼火。 席祯又道:“不过大和尚却是错了,那狗的确说过一句话道:‘彼山中老虎尽,猕猴称王霸么?’那条狗总是笑我家的瘸腿狗,整天带着一群狗到处汪汪汪的叫,那大和尚能否告知在下,在下要不要将那条狗也打一顿呢?” 姚广孝微微一笑道:“苏少侠指桑卖槐,老僧却是无妨,不过老僧等人与苏少侠素无冤仇,莫非苏少侠要强出头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关门打狗 席祯笑了笑说道:“不不不,大和尚别误会,在下几斤几两在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在下绝对不会强出头。” 姚广孝微微一笑,席祯接着说道:“不过昨日钱掌柜却是告知在下,说钱掌柜有一侄女,生得是如花似玉。钱掌柜想聘在下为婿,并许诺给我一半家产。在下爱钱,更兼有美人相陪,于是在下就答应了,当然这些事情你出家人是不明白的。” 陆抒文听到席祯含沙射影骂自己,早已按耐不住,满脸通红。姚广孝倒是展示了极其强大的修养,倒是不怒不嗔,依然平静如水地说道:“苏少侠快意江湖,也被这俗世缠绕,如此说来,今日势在必行?那也罢,龙骧岛武功只曾听过未曾真正见过,今日就让老僧会一会吧。” 席祯微微一笑,指着陆抒文道:“大和尚,恐怕你是不够格了,他倒是有资格,我倒是很期待。” 陆抒文阴测测一笑,上前一步道:“好哇,那就让我领教领教。” 席祯连忙出手阻止,隔着两丈远的距离说道:“慢着,架总是要打的,你们要的是隐雾山庄,我们要的是保护我们自己的家业,不如合二为一,我们赌斗如何?” “如何赌斗法?”陆抒文早已没有耐心,因而话语中充满了急躁。 席祯和钱尚仁对视一眼,钱尚仁说道:“这赌斗嘛,我们双方各出三个人,各自打三场,三局两胜。若你方胜则我将隐雾山庄让与你们。若我方侥幸赢得几招,那请你们速速离去,并保证今后不再来犯。” 陆抒文自忖无论对阵谁,都能赢得一局,但是剩下的人却并不一定,因此没有立即答应,只是在暗暗思索。 姚广孝笑道:“钱掌柜端的好计谋,苏少侠更是了不得,长居龙骧岛居然还知道田忌赛马的典故。如今之势,我方高手众多,足可以平隐雾山庄,无故拖延也改变不了命运,何不听老僧之言,投降?” 姚广孝话音刚落,陆抒文便亟不可待,连忙纵身向钱尚仁奔去。他没有直取席祯,是因为这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少年的深浅,但是对付钱尚仁,他很有把握, 这时贺雄突然从房顶飘落,同时两掌蓄力直接朝陆抒文打去。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抒文大吃一惊,但好在陆抒文功力极深,在快要对掌之时硬生生将身形一转,朝旁边跌去。待落在旁边,双足又急忙一点,回到了原位。 陆抒文这一手,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称赞,就连贺雄也自叹不如,没有极强的内力,是不能够做到如此飘逸收放自如的。 “你”陆抒文怒不可遏,指着贺雄就要发作。 贺雄拍拍手,插着腰说道:“陆老鬼,上次与你对一掌,胜负未分,我老贺一直耿耿于怀,找你都找了好几天了。果然又让我在这里等到了你,你别误会,你们的事情我不关心,我只想跟你打一场,仅此而已。你我打完后,你们爱咋咋滴。” “你,当真以为我杀不了你么?”陆抒文爆喝一声,双掌如层层叠影,千手如来掌风呼啸,就朝贺雄奔去。 席祯寻遍对手,见马三保不在,但是又多了一个五短身材发福的老者,见这老者太阳穴隆起,席祯暗自心惊,直呼失算。 这时钱尚仁提着算盘,遥相指着袁珙袁荣道:“袁家兄弟,你我之间新仇旧怨,就在今日,我倒是想看看阁下是凭什么害我大哥,你俩一起上吧。” 钱尚仁说完,满眼怒火,算盘哗啦一声响,朝袁珙袁荣二人推去。 袁珙袁荣兄弟虽然心里也没什么底,但既然钱尚仁挑战在先,也不得不提气迎了上去,三人很快就战作一团。 沈三娘扭动着腰肢,千娇百媚地冲着席祯娇滴滴地说道:“苏公子,三娘我最喜欢你这样的公子了,且不要打架了,不如跟着三娘我走,我们一起笑傲江湖,岂不自在?” 裴凤呸了一句,低声骂道:“不要脸,真不要脸”,正要迎上前去接着沈三娘打。席祯虚手拦住道:“好啊,我也喜欢漂亮女子,只是我许了钱掌柜侄女了,咱俩要是走,也得先有个交代吧。” 席祯话音一落,便一个纵身,窜到沈三娘的眼前,举手挥掌便打。 裴凤心里一阵失落,裴云在旁边劝道:“他是个有分寸的人,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暂且不要理会这事,我们缠住邱烈。” 说完两兄妹也不答话,拔剑直冲邱烈而去。邱烈身后也是一对双胞胎,左右手各自拔剑,接住了裴云裴凤。 那二人见裴云裴凤年轻,便欺他们年幼,嘴角也露出鄙视的微笑。谁知裴凤的灵锋宝剑和裴云的斩蛇剑一出鞘,二人便觉寒气逼人,在空中不由的一顿。邱烈见势不妙,正要前去帮助,怎奈裴云的剑实在是太快了。两声清脆的声音过后,二人长剑被斩蛇剑齐齐斩断。裴云的剑气没有收住,愣是在其中一人受伤划出一道血痕。 饮血过后的斩蛇剑突然闪出一道道光华,在场的人都纷纷震惊,凌风的眼神也不由得看向宝剑喃喃道:“斩蛇剑,他们居然有斩蛇剑。” 裴云一招得手,精神为之一振,突然长啸一声,单剑直取邱烈,数招之后,竟然将邱烈师徒三人逼得不断后退,形状极为狼狈。 且说席祯和沈三娘正相斗,席祯一招游龙吟凤将沈三娘逼在墙角。沈三娘低声说道:“马三保和其他正义盟的人在山中被官兵驱散,此时应该是回浮梁坐镇去了,那个人是华山派前辈凌风,武功不在马三保之下,你速速打我一掌。” 席祯于心不忍,那一掌舍不得打下去,沈三娘又道:“我不是看上你什么,我也不配,我只是报答你让我还能看到这世间真情的一面。” 席祯闭着眼,这时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一掌挥出去,将沈三娘打出两丈多远。沈三娘口吐鲜血,依靠在墙边,勉强给了席祯一个微笑。 那边,姚广孝见邱烈师徒被逼退,连忙抡起佛珠就参与战团,裴凤见哥哥越打越兴起,连忙站在他的身后,挥剑敌住姚广孝。 钱尚仁一把算盘舞得呼呼作响,袁珙袁荣兄弟两双肉掌堪堪顶住,转眼之间三人也走过了二十余招。 钱尚仁越打越轻松,倒是袁珙两兄弟有点狼狈,二人心意相通,连忙一上一下,一攻一守,直接攻击钱尚仁的上下盘。 钱尚仁见二人使用起了阵法,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沉着应对。钱尚仁的算盘本来是由盾牌演化而来,盾牌所采用的是防御,因此,短时间之内,袁珙兄弟也不能奈他何。 这边贺雄和陆抒文战在了一起,两人都是以快打快,转瞬间两人便对了数掌,每一掌都运足了足够的内力。对完掌之后,贺雄竟然隐隐有些敌不住,甚至开始力怯。高手相博,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生死杀招,谁也不敢马虎。 偏偏在这个时候,陆抒文拔起了宝剑,寒光闪闪便向贺雄刺去。都是赤手空拳之时,贺雄尽全力尚且力怯,而今陆抒文又有宝剑在手,贺雄开始有点捉襟见肘,只能以躲避为主。 那边,钱尚仁慢慢占据上风,但是急切之中想要取胜也绝非易事,三人僵持在那里,进不得也退不得。 裴云出剑逼退邱烈,仅仅凭借着一时气勇,更兼宝剑锋利,但邱烈师徒毕竟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片刻适应之后,开始稳住阵脚,这时候再加上姚广孝的加入,裴云兄妹瞬间就落了败相。 席祯一掌击飞沈三娘,但是又不得不警戒凌风。自己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凌风,但见凌风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隆起,又知此人定是一等一的高手,因此不敢怠慢。但又见裴云裴凤开始险象环生,于是也顾不得一切,连忙飞身驰援。 这边贺雄被陆抒文长剑逼得有点狼狈,贺雄也是气得哇哇直叫,但又奈何他不得,因此也是干着急。 韩三童在房内再也忍不住了,哗的一声冲破窗户,隔着十数丈急忙向陆抒文奔去。 凌风见韩三童破窗而出,冷哼一声道:“哼,早就料到你们会有这么一招了,你总算是出来了。” 说完凌风腾空跃起,身形像是离弦之箭,双掌直奔韩三童而去。韩三童在暗处其实也一直注视着这个人,也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但是贺雄有危险,自己又怎能坐得住? 嘭的一声巨响,对掌之后内力的波动,让在场的人都觉得耳朵都快要爆裂了。响声的同时,众人看见韩三童扶着贺雄,两人被掌力震得后退了十余步远,而凌风却丝毫未动,只是垂着眼一阵阵冷笑。 贺雄胸中一阵翻腾,双眼冒着金星,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韩三童连忙掌心抵住贺雄后背一阵推动,贺雄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面色惨白如纸,指着凌风断断续续地说道:“华山派,华山派,你是凌风,你是凌风?” 韩三童心中却是一惊,凌风,他听师傅说过,是数十年前纵横江湖未逢敌手的人物。然而此人却心术不正,被武林所不齿,后来在华山被数十名高手围住,那之后江湖上便再也没有凌风的消息,没想到他今天居然出现在这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明国祚 韩三童拍了拍贺雄的肩,示意他自行调息养伤,自己却站起身,强压着刚才被内力的震动,一步一步走向凌风。 席祯见凌风出手,也是一阵吃惊不小,能一招退韩三童和贺雄,江湖上除了自己的师傅和子阳子和天清道人,估计没有人能做到。但是这个凌风却做到了,不但做到了,而且看起来自身没有受到一点点的伤害,这人实力太过恐怖。 席祯见贺雄缓缓走向凌风,连忙气劲一聚,用出全身的内力往邱烈一掌打去。邱烈情急之中连忙挥掌来迎,谁知席祯这一掌完完全全是虚招,双掌不但没有打向邱烈,反而顺势一带,将掌力集中在邱烈的两个徒弟身上。那二人猝不及防,没有料到席祯突然来这么一招,中掌后飞出去,顷刻毙命。 席祯一招得手,连忙收招,扫堂腿便直接扫向姚广孝。邱烈眼睛睁地老大,脱口而出道:“席祯,你是席祯,你不是什么苏元。” 席祯大吼一声:“凤儿,云儿,拦着他们。”同时左右手往腰间一探,左手铁扇右手秋水剑赫然在手中。 席祯拔出兵器,没有丝毫的停留,身子瞬间晃动,举剑便往陆抒文刺去。因为他只有这样才能防止陆抒文和凌风二人联合夹击师兄。 钱尚仁见贺雄受伤,眼睛余光也见到眼前那个老者如此恐怖强悍的功力,也听到了他就是隐迹江湖十数年的凌风。 袁珙兄弟见贺雄受伤,也一边打一边讥讽道:“钱掌柜,你所依赖的大侠不堪一击,如今你们必败无疑,又何必做这垂死挣扎呢?” 钱尚仁心急,他急着要解决这两兄弟,只有这样他才尅腾出手去帮助裴云裴凤解决姚广孝和邱烈,然后再一起围攻凌风和陆抒文。但是眼前这两兄弟似乎也看透了钱尚仁的心思,只守不攻,一旦钱尚仁分心又出手攻击。如此一来,双方拉锯不停,谁也奈何不了谁。 席祯一步疾行,同时秋水剑一挥,一道剑气霸道无比,直冲陆抒文。李书文见剑气扫来,连忙闪身避过,宝剑指着席祯嘿嘿笑道:“席少侠,藏的挺深的嘛,连我都相信你是龙骧岛门人了,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席祯眉毛一挑,一幅人畜无害的表情说道:“陆盟主,与其说你都被蒙了,倒不如说你蠢好了。也就你还会相信龙骧岛,不过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今天你没有机会了,你以后都没有机会了,今天,你必死。” 席祯一字一顿,到后面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寒冷,让人感到窒息。 陆抒文没有再说话,宝剑一挺,左手捏着剑诀,右手长剑若蛟龙出海,往席祯缠去。 韩三童正与凌风对峙,凌风耷拉着眼皮,像是无精打采似的尖着嗓子说道:“老夫十数年未出江湖,今日在乡间听闻如今江湖上有两位声名赫赫的大侠。一为震三山贺雄,一为追云剑韩三童。想必你就是韩三童了,贺雄已经不堪一击,希望你韩三童不要让老夫失望,能够在老夫手下多走几个回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能死在我手里,也算是你的荣幸了。” 韩三童冷冷的望着凌风一字一顿地说道:“凌风,听过,不过,谁死,谁活,打了才知道。” 凌风一愣,他觉得韩三童很特别,因为知道凌风这个名字的人一般听到这个名字就吓得腿软,而眼前这个人居然扬言还要打一次分胜负。 凌风怔怔看着韩三童,突然之间阴阳怪气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阴冷,盘绕在隐雾山庄上空,让所有人都听得极其的不舒服。 笑声一停,凌风双爪一错,十指如利刃,夹带着阵阵阴冷的爪风朝韩三童肩上抓去。韩三童见凌风发招,两人相距两丈,以韩三童的功力,无论对手是谁都可以在这个距离从容应对。 然而韩三童还是大意了,快,太快了,快得连韩三童都没有来得及应对,凌风爪风就已经扑面而来。 韩三童惊起一身冷汗,连忙一纵身再跳出一丈开外,他也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强劲的对手,让他心中都产生了恐惧感。 然而高手之间的搏斗,根本就不容许他惧怕和多想,因为凌风的掌力又如影随形而至。 韩三童左手五指并拢,灌注内力在指上,瞅准了凌风的手腕就点了过去。同时右手运掌如风,迎面拍向凌风。凌风瞬间变招,没有等到韩三童的招式过来,突然一招双峰贯耳,两掌猛然朝韩三童左右太阳穴打去。 韩三童见凌风快速变招,也跟着守势一变,双手胸前一竖,挡住凌风的两手同时抬腿就往凌风下盘踢去。 凌风连忙收掌,往后两步退过,阴阴一笑道:“不愧是韩三童,没想到追云剑在掌上的功夫也如此精湛,你倒是令老夫刮目相看了。既然号称追云剑,何不亮出你的兵刃,老夫倒想尝尝你的追云剑的滋味儿。” 韩三童没有说话,左手捏着剑诀,右手伸掌平指,居然以掌代剑。凌风也是一惊,居然以掌代剑,当真是武学奇才。 凌风一口气叹道:“阁下竟然以掌代剑,当真是难得一见的武学奇才,老夫爱才,你若拜我为师,我定将我一身武功尽数传授与你。否则,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成为我将来的对手的。” 韩三童冷哼一声道:“好大的口气,就你也有资格做我的师傅?你武功高强,的确是世所罕见,但是你别忘了,我比你年轻,我将来的成就一定会比你的高。” 凌风一阵桀桀怪笑道:“好极,好极,妙极妙极,只要你有命活着,老夫一定让你超越。”说完双掌一横,又与韩三童战在一起。 钱尚仁终于越战越勇,逐渐的占据了上风,袁珙两兄弟也开始慢慢有点力不可支了。他们或许轻敌了,他们也没有想到,一向养尊处优的钱掌柜居然如此精力充沛,内力深厚至极,让他二人也望尘莫及。 裴云和裴凤仗着宝剑锋利,起初倒是震慑到了邱烈和姚广孝,但是数十招一过,兄妹两毕竟内力远逊于姚广孝和邱烈。兄妹两且战且退,慢慢地被姚广孝和邱烈逼到前厅。 席祯心中很是着急,但是又被陆抒文缠住,抽不开身,因此也只好干着急。裴云裴凤二人渐渐力不可支,只能仗着宝剑勉强苦苦支撑。忽而邱烈瞅准一个破绽,单掌往裴云胸口拍去,裴云一个猝不及防,中掌倒飞而去,将墙壁撞开,落下时恰巧又碰到一个暗格开关。 墙壁上轰隆隆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来,裴云情急之中,忍着浑身的剧痛,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转身就朝洞口滚下去。裴凤见哥哥中掌,心急如焚,也连忙跳了下去。 钱尚仁听得响声,余光中见暗门打开,当时一阵大骇,若是让姚广孝进得里面去,那可怎么办?情急之中,钱尚仁一声大吼,右掌往自己算盘上一掌拍下去。瞬间算盘珠子乱飞,钱尚仁双手在空中一阵打捞,同时将手中接到的算盘珠子齐齐往袁珙兄弟两个打去。 袁珙袁荣见暗器打来,慌忙躲避,这时候钱尚仁却像是一支离弦之箭,双手充盈着内力,两掌同时向袁珙兄弟打去。袁珙兄弟猝不及防,纷纷挨上一掌,登时体内如翻江倒海,撞在墙壁上动弹不得。 钱尚仁无暇顾及袁珙兄弟,也没有心思再去管席祯和韩三童,只是数个箭步便来到大厅之中,义无反顾地向暗门里飞身而入。 密道中越往里面走光线越弱,直到最后一片黝黯。钱尚仁没有点燃密道中的照明,因为他对整个密道了如指掌。 裴凤拉着裴云使劲朝黑暗处奔跑,因为只有黑暗才是此时他们的保护色。姚广孝和邱烈二人紧随而至,约莫跑了两盏茶的功夫,裴云和裴凤碰到一面墙壁,想必这里是密道的尽头。但是二人都不敢吱声,只能躲在一个能摸着的物件后面,听着姚广孝的脚步越来越近。 姚广孝和邱烈二人内力精湛,在黑暗中也勉强能看见这是一个宽大的石室,石室的中间有一个高大的物件挡住了模糊的视线。二人环视整个石室,未见裴云裴凤兄妹,便大概已经知晓他二人躲在中间那个物件之后。二人随即凌空出掌,一阵掌风若狂风般刮过,未见那物件动摇,却听得几声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劫后废墟 姚广孝和邱烈纳闷,正要前去看个究竟。只听得一声爆喝:“住手,大家都不要动,谁敢动谁今天必死。” 四人听得出是钱尚仁的声音,邱烈一声低喝:“跑”,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姚广孝见势不妙,也正准备要逃,突然石室一亮,钱尚仁点燃了石壁上的照明,同时身形如鬼魅般挡在了姚广孝的身前。 裴云裴凤见钱尚仁来,连忙挺着宝剑与钱尚仁站成一列,两柄宝剑虚指着姚广孝。只见钱尚仁望着石室中央:中央一个浑天仪,浑天仪壁上有一条含珠子的龙已经被掌力打落。还有四颗珠子被掌力震落,掉在地上咕噜噜的转着。 钱尚仁双目失神,踉踉跄跄望着这一片狼藉,欲哭无泪。他无力地挥挥手,让裴云裴凤放开姚广孝,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一瞬间人已经变得苍老了许多。 “道衍和尚,姚广孝姚先生,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钱尚仁有气无力的说道:“当年鄱阳湖大战,国师刘伯温刘公,见此处气象特别,风水极佳,便巡查到这里,并围绕着这一脉风水铸造石室,这便是我大明江山的龙脉之所在。” 姚广孝一时震惊,裴云裴凤也错愕呆立当场。钱尚仁继续说道:“其二钱氏一族,乃是汤帅手下大将,本不姓钱,后奉命秘密守护龙脉,也改姓钱。你们为了你们的私利,为了你们的燕王能当继大统,无所不用其极。先戗杀我兄长在前,后又率人亲手毁掉我大明龙脉在后,姚广孝,你罪该当诛啊!” “当年,刘公曾立下谶语,若这浑天仪上八颗龙珠都完好不落,则我大明江山千秋万载。若有落地,则一颗珠子便是一百年国运。如今八颗珠子一毁四落,我大明国祚只剩区区三百年,姚广孝,你知不知罪?” “是你们的燕王继承一统重要还是大明江山社稷重要?你等谗佞之人,为了自身荣华富贵,全然不顾一切,妄杀妄为,你又该当何罪?” “如今龙脉被毁,姚广孝,你又心又何安?难不成最终你要沦落为千古骂名才肯干休么?你等竖子,你等竖子。姚广孝,今天我不杀你,我要留你在世上,受尽内心最痛苦的折磨,让你今生永不得安心。姚广孝,你妄为出家人,妄为出家人,滚吧,去争取你的荣华富贵去吧!”钱尚仁挥挥手,要姚广孝离去。 姚广孝此时也目瞪口呆,自听钱尚仁将石室的秘密说出之后,姚广孝也是痛不欲生,他恨不得一掌毙了自己。姚广孝也突然间变得失魂落魄,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我是大明江山的罪人,我是大明江山的罪人,我是历史的罪人,我是罪人,不可饶恕的罪人。” 姚广孝哆哆嗦嗦跪在浑天仪旁,匍匐磕头地下才魂不守舍喃喃自语地离去。 “钱掌柜,他们都走了,咱们也走吧。”裴云裴凤虽然也震惊,但是事已如此,又改变不了,于是便柔声劝说钱尚仁离开。 钱尚仁挥挥手道:“你俩去吧,席少侠和韩大侠还在拼杀,贺大侠又受伤了,你们或多或少能帮些忙。你们到了外面,将暗格拉下,同时暗格旁边还有一个红色的按钮,劳烦你们关闭之时按下,有劳了。” 裴凤还想劝说些什么,但裴云却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拉了拉自己的妹妹对着钱尚仁说道:“钱掌柜还请莫要悲伤,事已至此,悲伤已经无济于事也于事无补,还请看开些。” 裴云拉着裴凤,一步一回头,只见钱尚仁呆坐在那里喃喃道:“是啊,于事无补,无济于事了,钱尚仁愧对祖宗,愧对朝廷,愧对天下苍生。” 就在裴云裴凤走出数十步的时候,钱尚仁突然举起右手,在自己天灵盖一掌下去,登时喷血如雾,倒在那里,早已气绝身亡。 裴凤悲痛欲绝,但又不得不随着哥哥往洞口走去。来到洞口,又忍着悲痛拉下暗格,摸索着果然在暗格的旁边有一红色按钮。裴凤一按下去,便听得一声轰隆巨响,随后洞口喷出一股滚烫的气浪,将兄妹俩吹出大门外。 裴云忍着痛回头看去,洞口已经塌陷,整个大厅全部变成一堆瓦砾,将整个密道压得死死的,密不透风。 众人也被轰隆声惊动,转头看爆炸之处一片瓦砾,姚广孝和邱烈早已不知去向。 陆抒文恼羞成怒,趁着席祯分神的时候一剑悄无声息的刺向席祯心口。待席祯回过神来,只得奋力往上拔高而起,一阵哀鸣传来,陆抒文的宝剑穿过席祯的小腹,剑尖穿出后背,尚一滴一滴流淌着鲜血。 韩三童见师弟受伤,顿时肝胆欲裂,连忙放弃凌风,大喝一声飞身而起,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往陆抒文一掌拍了过去。轰的一声,陆抒文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十余丈远,倒在地上口吐鲜血。 但此时韩三童也脸色苍白,近乎虚脱,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去。凌风见状,嘿嘿几声阴笑,双掌就要朝韩三童身上拍去。 韩三童见凌风双掌前来,早已无力回击,只有闭上眼,任凭凌风的双掌落在自己身上。裴云裴凤一声惊呼,抢身就要过来相救,然而,他们太远了,速度也太慢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蒙面男子突然出现在韩三童的身边,伸出双掌硬生生接下凌风一掌。凌风被震退五六步,那蒙面男子也借着凌风的掌力腾空而起。 蒙面男子双手一挥,右手在飞起的瞬间抓住韩三童,同时嘴里喊了句“走”。同时又有几个蒙面人出现在贺雄,席祯裴云和裴凤的身边,不由分说的扛起人就往隐雾山庄后门疾驰而去。 一阵狂奔,一群人刚刚跑出隐雾山庄,身后一声声猛烈的爆炸声响起,席祯隐隐约约看到整个隐雾山庄陷入了一片火海,无数的瓦砾,砖木腾空飞起。还有四散而逃的庄丁们,和没来得及逃出火海的庄丁痛苦的哀嚎。 匆匆奔出数里,隐雾山庄的爆炸声都听不见了,瓦砾落地的声音也听不见了,痛苦的哀嚎也听不见了。眼前几间草房,蒙面人抱着韩三童飞一样闯了进去,又招呼着同伴立即将贺雄和席祯平放在房中。 一群人丝毫没有停留,连忙忙里忙外的包扎的包扎,止血的止血,运功疗伤的运功疗伤,全程没有一句话。 裴凤悠悠醒来,见席祯躺在一边,腹部的鲜血还在不停汩汩往外流。裴凤不由得两眼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但是她依然忍着强烈的疼痛,瞬间就要闯过去。蒙面男子急不可耐,连忙伸手点了裴凤的穴道。裴凤只能坐在那里,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丈夫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裴云稍微理智,捂着胸口一瘸一拐来到蒙面人前面抱拳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敢问恩公姓名,在下日后定当厚报。” 蒙面男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让裴云不要说话,裴云也知道事关紧要,只能搂着妹妹的肩膀,看着眼前忙碌的一切。 许久,一群人终于忙完,蒙面人伸手摸去额头的汗珠,连忙盘腿在一旁调息。其他的蒙面人连忙来到裴云的身边,扶着裴云喊道:“师兄。” 裴云和裴凤才恍然缓过劲来,裴凤知道眼前这个人正是自己的师傅,顿时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了,她自己也因为神经瞬间松弛而晕倒在地。 众人又是一顿手忙脚乱,但是危机似乎已经远离了他们。 一场鏖战,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好在暂时远离了危险,裴云的师弟们都在照顾着席祯,贺雄和韩三童。 裴云裴凤坐在梅殷面前,梅殷摘下头套身上还穿着一身黑衣。 “师傅,他怎么掩盖?他不会又是吧!”裴凤生怕师傅看出什么,但是又急切想知道席祯的情况,说话的时候又急切又怯懦。 梅殷微微一笑,笑脸中又带着一丝疲倦和虚弱说道:“凤儿,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的事我都一清二楚。你是我的徒弟不错,但是你如今被师傅逐出了山门,恐怕我也是不敢再收你了。我们虽是师徒,但情同父子父女,如今这徒弟不要也罢,我倒是想多一对儿女。” 裴云裴凤欣喜万分,连忙俯身拜下,从此,裴凤一切都名正言顺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占我便宜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钻心的剧痛将席祯刺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房间古朴雅致又十分简单,墙壁四周挂着书画,有现人所做也有先贤所书。窗台下置一书台,台上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窗台上整整齐齐码着一排兰花,微风拂过,香气沁人心脾,让自己的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书台的一角,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中一缕青烟缓缓升起,一股特殊的香味儿弥漫着整个房间,让人即昏昏欲睡又特别想多闻一闻这个味道。香炉里的香气,窗台上隐隐约约兰花的香气还有书墨的香气夹杂在一块儿,一种异样的感觉。 席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是在自己努力的回忆中自己被陆抒文一剑刺中小腹,后来在模糊中被黑衣人带走,还看到了隐雾山庄漫天火光。大师兄呢?贺雄呢?裴云裴凤呢?突然想到身边的人,席祯一阵激动,正要下床探个究竟,谁知道刚一动,全身像是散了架一样,腹部的疼痛再次袭来,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席祯想要开口呼叫,但是又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小,小得连自己都只能勉强听到。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躺在这里多久了?脑中层层叠影,弄得嗡嗡作响。太痛苦了,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好像自己的生命并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样。 正想不出头绪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轻轻地推开,随即就有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席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连忙闭着眼睛假寐。来人轻轻走到床头,久视席祯,轻声叹了一口气。 席祯隐隐约约感觉来人似乎并没有恶意,于是微微将眼神眯开一条缝。看见一个精神矍铄的的老者正凝视着自己,这个老者慈眉善目,几缕胡须在下额飘逸;穿着青布衣,发髻一丝不苟,青丝中夹杂着白发。 方孝孺?他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在哪里?席祯睁开眼,怔怔地望着方孝孺。见席祯睁眼,方孝孺也是一阵欣喜,连忙俯下身,拍着席祯的手柔声说道:“小友你可醒了,你且不要动,你伤势严重,宜静养。你若腹中饥饿,眨一下眼睛可好?” 听到方孝孺的声音传入耳,席祯顿时便感到一阵暖意游走全身,浑身也舒服了许多。感动之余,放松了全身的戒备,腹中饥饿感却又袭来。席祯眨了眨眼,方孝孺大喜,立即盘坐在床前,搭上脉搏,沉吟片刻之后又是一阵喜悦。 席祯双眼流动,待到方孝孺坐下为自己号脉时才看到方孝孺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像是为自己熬红了双眼。席祯一阵内疚,正是为了自己,连希直先生都受到连累,自己又于心何安。 方孝孺沉吟片刻,又是一阵大喜,他轻轻拍着席祯的手道:“在此处你很安全,不用担心,你且宽心,待我去弄些吃的来。”说完转身离去,或许是因为太高兴,连一向严肃的方孝孺都一路走一路哼起了小调。 须臾,房门再次打开,这一回脚步声嘈杂,看来有很多人都来到了房中。不一会儿,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席祯的眼前:韩三童虽然也很虚弱,但是内伤经过调息已然行动自如,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但是总算是没有大碍。裴云的脚依然还是一瘸一拐的,但是内伤已经巩固,生机也慢慢地重回到了他的身上。裴凤端着一个精致的小碗,小碗里还冒着腾腾热气,裴凤除了受到了爆炸的冲击波,倒没有其他伤,只是一脸焦急的神情还有充满血丝的双眼告诉了席祯自己醒来之前,她是有多么的焦虑。 贺雄用全力一击,挡住了凌风的双掌,如此才给了韩三童更多的机会与凌风纠缠,虽然受伤也十分严重,但是经过了几天的修养也好了很多,只是此刻他也是步履蹒跚,蹦蹦跳跳若孩童般的争吵也没有了。 席祯面对一群人关切的眼神,遂回报了一个微笑,虽然他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这个微笑十分地难看。 方孝孺一旁低声道:“诸位,他已经无恙了,但是未来一段时间需要静养。我们暂且出去吧,就让凤姑娘在此即可,诸位且宽心,用不了几天,我还大家一个如初的席少侠。” 方孝孺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号召力和感染力,一群人没有说话,便随着他一起轻轻地走出了房间。 自己的丈夫死里逃生,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个来回,最庆幸最幸福的莫过于裴凤了。她轻轻坐在床前,柔柔地抚摸着席祯的面庞,就像是在擦拭自己的心一样,生怕重了一点点伤害到席祯。 席祯很满足这样的状态,虽然死里逃生,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又得到了进一步升华。在这间朴素典雅的房间内,虽然席祯没有多余的力气表达自己的心情,但是裴凤都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这种幸福,是人人都梦寐以求的。 温暖的稀粥下肚,席祯不仅感受到了温暖,更加得到了更多的生机。休息片刻之后,已经积攒了更多的力气,终于可以很好的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慨了。 “凤,我们这是在哪里?是谁在最后救的我们?我睡了多久了?”虽然积攒了很久的力气,但是席祯还是很虚弱,不过心中的疑问却是向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部倒了出来。 裴凤听席祯断断续续问完问题,又躺在那里继续恢复力量,连忙柔声道:“你且不要说话好了,你需要好好修复伤口,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慢慢告诉你好不好?” “是,是义父在最紧要的关头救的我们”第一次在席祯面前将师傅换成义父,裴凤多少还是有点难为情,支支吾吾地说道:“在庐山上简单处理了大家的伤之后,义父就带我们到了这里。这里是方孝孺先生在龙虎山脚下的一个书馆,非常的安全,别人找不到我们的。”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因为失血过多,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还满口说着胡话来着。我们也很心急,你已经昏迷四天三夜了,多亏方先生医道精湛,才将你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等你好了之后,我们要好好感谢方先生才是。” “义父?什么义父?哪里来的义父?怎么凭空多了个义父出来?”席祯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心里也放宽了很多,但是对裴凤凭空多出来的义父,他还是非常的不解。 裴凤正要开口解释,梅殷突然出现在席祯的眼前,席祯见二师兄突然出现,先是一个震惊,后面又欣喜若狂。 梅殷心中也十分喜悦,他高兴的是自己的师弟终于醒了,也在方孝孺之处得知他已经无恙。 但是梅殷还是装作很严肃的样子问道:“怎么,我没有资格做他们的义父吗?那你说说看,谁有资格?” 这一刻,席祯明白了,他知道是自己的二师兄在最紧要的关头救了大家。席祯露出天真般的笑脸,他要好好感激自己的二师兄,他也好久没见到师兄了。突然,席祯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双眼气鼓鼓地瞪着梅殷。 梅殷和裴凤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改变疑惑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见到席祯一语不发,像是在重新恢复体力,因此也只能阵阵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许久,席祯轻轻舒了一口气,怒目望着梅殷道:“你,你,你居然敢占我便宜,简直,简直岂有此理。”说完,又像是完成了一样巨大的任务一样,无力的瘫在床上,但是脸上却依然留着气呼呼的表情。 裴凤被逗笑了,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但是想到前因后果,却也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忙将碗放在桌上,捂着嘴跑了出去,直到来到房门外,才亮开嗓子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梅殷一头黑线,他原本以为还有什么大事,于是一直站在他前面等他说出来,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这个。若是在从前,他非要把席祯摁在地上一顿痛打不可,但眼前这个情况,梅殷是又爱又怜又气。 梅殷一边转身出门,一边冷冷说道:“等你好了,我再来揍你。”走到门外,梅殷也忍不住,扶着走廊的柱子笑个不停。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野庙孤僧 鄱阳湖长江入口,岸边有一僧人,穿着一水的黑色僧衣戴着黑色僧帽穿着黑色僧鞋。僧人行走在岸边,一路顺着长江东行。 雨下得很大,僧人早已全身湿透,脚下每一步踏出,都能踩得泥水飞溅。大雨落下,平行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天空中乌云滚滚,压着整个大地,让人觉得窒息。闪电时而伴着雷声轰鸣,从天际传来,长江水夹着雨水,渐渐开始漫过路面。 僧人似乎没有丝毫感觉,只是木然地前行,而所发生的一切又像是充耳不闻。路过村镇时,大人小孩都早已躲在家中避雨,一些善良的人们见雨中有僧人冒雨独行便纷纷喊道:“大师,雷雨中行走,危险啊,来避避雨吧!”但所有的声音,最终都被雷雨声给掩盖了。 僧人一边木然地走着,一边喃喃自语道:“死了倒也好,能死在老天的惩罚中,死了也值得。死了倒也好,能死在老天的惩罚中,死了也值得。”如此往复,就说着这一句话,只是没有人听到,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就这样一路走,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到哪里去,到底要从哪里走。当他走到两条河流交汇处的时候,发现一座小庙,正孤零零地立在洲头,大水汹涌澎湃,仿佛要立即将这座小庙吞噬。 僧人一咬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庙门口。这座庙本来是附近村民用来祈祷佛祖保佑出水的亲人的,原本香火应该是很鼎盛的。但是在大雨的冲刷下,显得有点落寞,有点孤单。 僧人望着被大水冲垮了的庙门,自言自语道:“如今你也同我一样孤寂了,你保佑着附近一方生灵,可这时候谁又来保佑你呢?” 入得庙门,眼前的一切让僧人感到无奈:大水浸没了台阶,水面上漂浮着蒲团和诸多香火用品。木鱼和一应法器,要么被大风刮得七零八落要么就是漂浮在水面上。整个小庙里,清清冷冷,丝毫都看不出香火的样子。 好在庙堂大佛依然庄严,依然高坐供奉台,虽然头上被黄幡遮盖住,但依稀还是可以感到佛家的威严。水还没有漫到供奉台,僧人苦笑摇头,朝大佛庄严合十朝拜之后,爬上供奉台,粗略地打扫了一番。 坐在供奉台上,与大佛面对面而坐,僧人仰着头虔诚地看着大佛喃喃道:“佛祖,您慈悲天下苍生,可如今谁来慈悲您的金身?弟子道衍,有诸事不明,佛祖可否为弟子指点道路呢?” “弟子是出家人,本应该静心静气,青灯经卷常伴佛祖左右,可是天下郎朗,乾坤昭昭,谁又不想建功立业?或许弟子不该沉迷俗世,可每当弟子看到尘世中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弟子就想凭一己之力改变他们,让他们活得更有尊严。弟子一心想辅佐明君,再造汉人江山的辉煌,使得汉家基业千秋万载不再被异族奴役。可弟子又亲手毁了大明江山龙脉,弟子不明,弟子实在不明,为什么弟子一番虔心却得不到应有的结果,弟子不甘心啊!” 这时,屋外一道闪电划过,带着轰天般的炸雷声,照应着大佛的脸。僧人看到,和蔼慈祥的佛祖此刻竟然像四大天王一样瞪着眼睛怒目张牙舞爪地看着他。 道衍一惊,连忙匍匐在地,战战兢兢拜道:“弟子知错了,弟子知错了,佛祖您责备的对,弟子不该痴心不改。弟子不该眷恋红尘,贪嗔痴三戒,弟子都犯了,弟子该死,可弟子真的心不静,静不下心来呀!若大明国祚真的毁于弟子手中,那弟子岂不是要成为沦落千古骂名的人?” 这时候又是一道闪电划过,炸雷声再次响起,在道衍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威严的怒吼声道:“道衍,道衍,你即法名道衍,为何不弘扬佛法,衍生道之所存?你偏偏拾起自己本名姚广孝,奔波世俗名利之间,你妄为佛家弟子。世间万物万法,皆有定数,你却要逆天而行么?盛衰有定数,离合又岂能无凭?朱家的江山,到了兴盛的时候一定会兴盛,衰败的时候也一定会衰败,你一己之力,就能逆天而行么?道衍,道衍,还不归去,更待何时?” 这时,大佛突然伸出手向道衍拂扫而去,道衍无力抗拒,腾飞在空中,又像是坠落万丈深渊一样急速地坠落。落下去的过程中,道衍一直想伸手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也都没有抓到,他只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一阵惊醒,道衍猛地坐了起来,他摸了摸头上的汗珠子喃喃道:“佛祖说的没错,凡尘的一切都是虚妄,都是梦一场。美梦也好,噩梦也罢,都是梦。”抬头看看梦中威严无比的佛祖,此刻又变成了和蔼庄严的样子。一阵阳光照射进来,照在大佛的脸上,散发着金光。 哦,原来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这世间还是那么美好,昨日的一切烦恼,都随着昨日的大水冲得无影无踪了。 道衍爬起身,开始忙着收拾小庙,正赶上附近的村民过来修葺,道衍参与其中,与村民一起将小庙整理了一番。朴素的村民们,见道衍在小庙中而出,纷纷以为是佛祖派他来保佑他们一生平安的,于是把道衍当做是天神一样的膜拜,并纷纷祈求这个天神留下来,保佑这一方水土。 道衍欣然留下,村民们兴高采烈离去,道衍转过头,喃喃自语道:“这里再也不是一座孤独的小庙,而我再也不是一个孤独的僧人了。”言毕,迎着夕阳的脸上,泛起一阵微笑。 且说经过数日的调养,方孝孺妙手回春,席祯终于能在搀扶下下地了。裴凤搀着席祯一步一步地走到书馆后厅,韩三童和梅殷正在煮茶相谈,见席祯过来,两人欠了欠身指引着席祯坐下。 “大师兄,这里你最大,有件事你必须为我做主”席祯一坐下,没有丝毫客气,而是立马开始展现自己作为小师弟的身份来。因为他知道,两个师哥是世上最好的师哥,而只要他想要的,他们都会想办法为他去办到。 “哦?你倒是说说看,是不是谁得罪我们家席少侠了?说出来,大师哥给你做主。”韩三童今天心情大好,不仅仅是小师弟能下地了,更重要的是哥仨又重聚在一起,这很难得。 果然,席祯又开始将自己放在弱势群体的一面,又耍起了小师弟的威风。他突然指向梅殷说道:“是他,二师兄,他占我便宜,还扬言要揍我。我现在是个病号,是个病人,他不照顾我就算了,还占我便宜,更可气的是他居然扬言要打我,这点,凤可以作证。” 韩三童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这个小师弟,恐怕他是最了解的了。韩三童戏谑地看着席祯,呷了一口茶,饶有兴致地听他控诉完之后,强忍着心中的笑说道:“嗯,这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大问题,我们的席少侠不开心了。” 梅殷也是忍着笑,但随即又正色道:“席少爷,身子骨好了,有力气控诉了,看来你伤得不重。”梅殷那句席少爷还特意说的很重。 席祯一拍桌子,又指着梅殷,同时冲着韩三童吼道:“你看,你看,当着大师兄的面,他还在威胁我。你是想让我伤好了好揍我是吗?梅老二,你现在是越来越大胆,越来越不把大师兄放在眼里了,信不信我回去告诉师傅去?” 韩三童,梅殷和裴凤三个人面面相觑,突然同时又哈哈大笑,这一番笑,真的是前后仰合,根本停不下来。席祯坐在那里,看着三个人肆无忌惮的狂笑,心中憋着一股气,但是又实在是不敢发作,因为他伤还没有好。 “喂,你们笑够了没有”席祯怒了,刚要准备吼出来,但是怒伤肝,牵引着一阵心悸,慌忙捂着胸口。裴凤一看,紧张的不得了,连忙抚着席祯的胸口,关切地问怎么了。 韩三童和梅殷也觉得确实有点过分了,连忙收敛笑容。席祯也觉得差不多闹够了,也将自己这段时间躺在床上的窝囊气也出了,便立即腆着脸问道:“师兄,希直先生去哪儿了?” 韩三童道:“这里是方先生的书馆,方先生游学至此,前厅用来教学,后厅就用来住了。方先生此刻正在给学生上课呢,应该晚点会来吧!” 席祯点点头,问梅殷道:“二师兄,我们有危险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又是怎么恰好又知道希直先生在这里的?这些好像都不是巧合吧,二师兄,你不觉得你不应该跟自己的师兄和师弟隐瞒吗?” 梅殷没有回答,只是立刻正色,起身边走。席祯指着梅殷的背影冲着韩三童道:“又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第一百五十章 天意难违 “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当心平气和,五脏六腑得以清平明朗,空无一物,犹似百练强身”。声音来处,方孝孺正笑吟吟健步而来。韩三童,席祯连忙起身相迎,方孝孺示意席祯勿动,径自坐下。 “少侠今日气色可是好多了,这可是大喜之事啊!”方孝孺不由分说抓过席祯的手腕,一边号脉一边点头笑道:“本已渐固,身心还需调理,无喜无悲方证大道,少侠是武当高足,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啊!” 席祯面带愧色,连忙答谢道:“多谢希直先生连日来照顾,我等冒昧打扰先生清修,望先生万勿见怪才是。” 方孝孺缓缓说道:“小友如何这等客气,你我本就是故交,何须如此客套?我还记得当时小友一人一骑,夜访宣城,我与你视为忘年,通宵豪饮。小友不仅武功绝伦,剑法超群,诗文更是一绝,老夫深感羡慕啊。”方孝孺一见席祯便回忆起二人在宣城夜饮联诗之事。 “昨夜忽由梦,醒时胆魄惊。犹言三万甲,撒豆亦成兵。一战金刀血,边关兀自行。封碑狼居胥,天子留我名。”方孝孺意犹未尽,便念起当时二人诗句来,动情处,席祯也不觉和方孝孺一起,念着念着,不胜唏嘘。 “梅大侠率一众弟子,将你等抬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和你几乎成为永诀。所幸上苍有眼,不能让忠良之士蒙尘。如今见小友伤愈,老夫打心眼里高兴,老夫总算是能对得起故人之谊了。” 席祯面带愧色道:“可惜,我却是无颜见故人了,我没有阻止悲剧的发生,很多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方孝孺正色道:“不然,所谓万物万法,皆有定数,有时候天意难违。我听韩大侠说起过你们在庐山发生的事情,依老夫看,钱掌柜真丈夫,为了守护龙脉不惜身死。但是,或许这正是天意呢?只是,可惜了那一众生灵啊!”说着说着,方孝孺的声音也越来越沉重起来。 席祯脸色凝重地问方孝孺道:“希直先生,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知道答案,先生学贯古今,精通释道儒三家精髓。那么这风水龙脉之事,是真事还是传说?” 方孝孺谦虚道:“小友可是给老夫戴了一顶很高的高帽子啊,老夫确实读过些书,但是精通释道儒三家之说,却是太过高看老夫了。依我看,这件事不能单独拿来讨论,而应该是结合当前局势综合判断。” “那请问又该是如何综合判断?”席祯和韩三童异口同声地问道。 方孝孺叫裴凤去打水煮茶,裴凤自然是知道什么意思的,方孝孺是要支开自己,为了方便他们三人讨论,裴凤便欣然而去。 方孝孺望着裴凤远去的背影笑道:“老夫还未曾恭喜席少侠,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顿喜酒,老夫是一定要喝的,你也是一定要补请老夫的。这天涯浪子,如今也成家立室,不仅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更有天伦之乐,可喜可贺。” “寻常百姓家,追求的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在外有友可教,有人情可寻,在内则有妻室操劳,儿女绕膝下,尽享天伦之乐。这样的生活,人人都向往啊!历来每朝每代的帝王其实都是很想在这上面有所建树的。我们今天津津乐道的那些明君也好,暴君也罢,都是如此。如隋炀帝杨广,远征高句丽,只为疆域太平,百姓安居。其筑造大运河,二位试想,如今这运河的航运,是否惠及了天下苍生?” 席祯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而且,方孝孺说的也的确是说的没错。 “只不过,那个位置实在诱人,坐上那个位子,天下万物尽归其囊中。无论是谁,面对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都会丢失自己本性,包括亲情。唐太宗乃千古明君,然玄武门之变杀兄者何人?唐明皇中兴之主也,然其姑太平公主之结局又何其凄惨?只不过无论是太宗还是玄宗,贞观之治和开元盛世掩盖了其过而已。” 方孝孺环顾四周后又低声说道:“今圣上垂暮,更兼猜忌心重,便多生杀伐之事。姑且不论其好坏之分,他也是想让王朝长治久安,百姓富庶,才可青史留名。杀戮之后呢?又需要示以怀柔,才能彰显君王气度,此亦是为君之道。先太子朱标温和敦厚,秉性良善,本是怀柔之上佳人选,可惜英年早逝。其子,也是你的义弟朱允炆向来敦厚温纯,更是欲无为而治。可他的叔辈们,那些久经沙场,屡立战功的王子王孙们,又岂能屈服于年幼的他?” “这便是当今局势,周,代,齐诸王皆有不法之事,唯独燕王志大。麒麟会是燕王产物,还有姚广孝,更是燕王智囊。圣上也知道燕王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却又不能对待他像对待那些勋贵一样。因为他只有一个燕王能为其击败北元,拱卫边疆。所以,他只会逐渐削弱燕王的势力,甚至即使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没有绝对证据之下,根本不会拿燕王怎么办。” “所以,燕王只要不是明面儿上的错误,暗地里的错误,皇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燕王久经征战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钱家富甲一方,更有黑白两道都追随的广大人脉,因此他便是所有人都想要获得的炙手可热的人物。因而,如果不能为自己所用,就一定不能为自己的对手所用。所以,不管有没有龙脉,隐雾山庄都有此一劫,逃都逃不掉的。” 韩三童从心里越来越佩服这个方孝孺,他虽然是一个儒生,但是能将自己跳出整个是非之外,纵观全局,并且能有如此精辟的见解。 “可是,如此一来,燕王所面对的敌人,便是自己的亲侄子,他又如何下得去手?”席祯很是不解,他感觉实在是不可思议。 “呵呵呵”方孝孺抚须笑道:“生在帝王之家,哪儿还有情?盛衰有凭,离合无情。所有的亲情都及不上睥睨天下的权力和财富,人的欲望就像东海之滨的归墟,永远也是得不到满足的。” “那,希直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小友但问无妨,你我二人,不需要如此多的客套。” 席祯略微思索便问道:“此次庐山大战,我和师兄还有老贺几乎都命丧当场,那为何我二师兄却又知道所发生的所有事情?还有,我受伤之后,二师兄没有带我去他出,偏偏往龙虎山下赶,并且又刚刚好先生正在龙虎山传学。我想这应该不是巧合吧,还请先生释疑。” “哈哈哈哈”方孝孺指着席祯,却对韩三童说道:“韩大侠果然所言不差,令师弟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儿,知席祯者,韩大侠是也。” 韩三童欠身微笑,算是对方孝孺的回应。席祯愕然,感情大师兄什么话都跟希直先生说了? 席祯正要撒娇迁怒韩三童,方孝孺挥挥手说道:“也罢,既然你都问了,我若是不回答,想必你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如今你正是身体康复期,更不能因为心事二耽误。” “韩大侠前往庐山之前,是否收到书信一封?”方孝孺问道。 韩三童大惊失色道:“先生又怎生知晓?”随即从怀中掏出书信交于方孝孺道:“莫非此信是先生所写?” 方孝孺摇摇头微笑说道:“非也,但是老夫知道,这封信是梅大侠令人所写。梅大侠在麒麟会的职务恐怕你二人都不知晓。况且他曾允许老夫说的是,梅大侠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两个月之前,我受邀龙虎山天师府张天师所托,来龙虎山传道受业。恰巧此次梅大侠暗中前来庐山之时巧遇老夫,他亦知老夫和二位的关系,因此才敢放心将诸位带到寒舍,仅此而已。” 席祯知道,方孝孺和自己二师兄只见的关系,肯定不是他刚刚说的那么简单,但是此时方孝孺既然已经明说了,自己也就不便继续追问下去,只得默然承认。他所想的是,总有一天,他会弄明白这一切,因此也就不在乎这几天了。 正兴起之时,裴凤取水而来,同时告知方孝孺和席祯,梅殷因为有急事,急回金陵。因事发突然,便不来相别,只是令裴凤传达即可。 席祯一边喝着茶一边想到:“虽然二师兄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既然身在麒麟会,那为何不去北平府,而是回金陵?其中缘由,着实蹊跷。” 第一百五十一章 嗣汉天师府 书馆月余,成日香茶为伴,更有妙手方孝孺,席祯、韩三童、贺雄伤愈。贺雄向来是坐不住的人,伤初愈,便天天吵嚷着要出去,就连裴凤都快要哄不住了。用他的话说:韩三童是个无趣的闷葫芦,方孝孺更是个无趣的学究。席祯本有趣,但因近方孝孺则要变成无趣的学究了,更兼裴凤要日日照顾席祯,无暇同他玩耍,因此贺雄觉得此地甚是无趣。 恰好众人伤愈,袁州府此时也只有吴素娟在彼,韩三童便决定同贺雄回袁州府。 送走师兄和贺雄,此时席祯的身边除了裴凤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回到书馆,见方孝孺正等候,便问道:“先生是在等候我么?” 方孝孺笑道:“此地正是龙虎山脚下,龙虎山乃道门师祖,你我都信道奉教,又岂能空过宝山而不入呢?昨日收到张天师书信,邀老夫同游,小友何不陪老夫一同前去?” 这天师府,席祯自是知道的,自传张道陵飞升之后,龙虎山便成了天师张氏一脉祭祀神祗的地方。李唐时,天子自号道家老子传人,奉道日盛,因而龙虎山天师府便受朝廷青睐,多有国师者出自龙虎山。至两宋之时,龙虎山随之兴盛,此时天下道教大有龙虎山、茅山、皂阁三足鼎立之势。后又得徽宗赏赞,龙虎山日益兴盛,渐渐成为符箓正一之首。 元虽夭寿,但龙虎山光华耀眼,更有支教玄教分立。龙虎山诸多弟子下山,广施符水,治病求药,深得朝廷和百姓的爱戴。 席祯出身武当,也是玄门中人,今有方孝孺引荐,自然是欢喜异常,连忙欣然应允。 与路上,方孝孺道:“小友,这天师府和你可是有渊源的。现任天师乃第四十三代天师,名唤张宇初。此人不仅精通符箓,更是以博学闻名,有道门硕儒之称谓。此公形峻而学广,又灵仙飞化之变,梵祝禳祈之灵异。诸子百家,人称位列仙班之大儒。” 席祯问道:“天下竟有此等奇人?那他和我又如何有渊源呢?” “这位张天师,有一位爱徒,名唤吴伯理。师徒二人曾数次前往武当山寻访你的师祖张三丰张真人,且张天师和张真人乃至交,你说是不是很有渊源?”方孝孺呵呵笑过,这些故事,仿佛他都知道。 沿长庆坊而上龙虎山,不多远便见一牌坊,乃汉白玉制成。其高达数丈,威风凛凛,正中写“仪门”二字。自仪门入,便是天师府的范围了。一路之上,遇到很多龙虎山门人,都很热情地跟方孝孺打招呼,似乎大家对方孝孺都很熟悉。 席祯一路上都很纳闷:方孝孺是张天师请来不假,但何至于整个龙虎山都对他很熟悉?龙虎山弟子数千之众,莫非都见过他? 过仪门,半盏差的时候便到府门,席祯望去,天师府府门气势恢宏:红砖碧绿琉璃瓦,府门前一竖匾额,上书“嗣汉天师府”。门前仙鹤祥瑞,柱上一联曰: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十四个大字流光溢彩,遒劲有力。一副对联,道尽龙虎山风光往事和现在。 席祯默念这对联兀自出神,一俊秀道童见方孝孺,连忙打着稽首迎道:“希直先生来了,太师傅正在偏殿等候先生,特命晚辈前来相迎,晚辈给先生引路。”说完摆出有请的手势,并且走在前。 席祯随着方孝孺进入府中,方觉府内典雅庄严,四处香烟袅袅,诵经声音此起彼伏。府内弟子们穿梭井然有序,每遇人都谦恭有礼。府门而进,左右各陈列假山以及各路神仙雕像,每座雕像下面都有一神龛。席祯诧异,果然正一之始祖,张氏一脉香火鼎盛,定是神仙护佑。 七转八转,经过一段回廊,道童在一门前轻扣道:“太师傅安康,希直先生来了。” 屋内传出一阵略显得苍老但又中气十足浑厚的笑声道:“啊!是希直贤弟来了,愚兄未曾远迎,贤弟可千万莫要怪罪啊!” 席祯从声音中听得出来,这位天师不仅仅像方孝孺说的学贯道儒,更是中气十足,内力充盈,恐无人能及。 伴随着笑声,房门吱的一声打开,走出一精神矍铄的老者。这老者头戴道髻,身着黄金道袍,脚踩芒鞋,手执佛尘正款款而出。 方孝孺连忙施礼道:“小弟来迟,道兄可休要见责,今日来迟,只为一人,道兄让小弟与你引见。” 此人便是龙虎山第四十三代天师张宇初了,张天师顺着方孝孺手指的方向向席祯看来。席祯再见张天师心中不禁感叹称奇:张天师虽年逾七旬,但神清气朗,且两眼目光十分深邃淡然,看不到任何波澜。花白的胡须整理地丝丝清新,丝毫不见杂乱,须发皆白的天师,乍一看便不由得让人心生敬畏,尤其是那一番仙风道骨。 席祯慌忙见礼道:“晚辈席祯,拜见天师府张天师张老前辈,适才小子无状,亵渎天颜,还请天师责罚。” 席祯正要上前一步拜下,无奈太过于紧张,脚下一打滑,立足未稳便重重跪了下去。张天师一见,连忙笑脸盈盈伸出右手轻轻一托。因为席祯整个身子跪下,其势头过重,张天师便轻含内力相托。谁知张天师的内力一碰到席祯体内的内力便立刻发生碰撞,自发的激起了反抗。 张天师脸色如古井不波,内力再一次催发,竟然将席祯体内的内劲化的无影无踪。而之前激发出去的内力一碰到天师,也似泥牛入海,像是击打在棉花上一样,根本无处着力,最终反弹给了自己。 席祯瞬间大惊,连忙收功,重新拜道:“晚辈适才无状,还请天师见谅,莫要责怪。” 方孝孺在一旁拈着胡须笑盈盈看着这一切,张天师连忙重新扶起席祯和蔼地说道:“年轻人不必如此多礼,同是道门中人,令师可好?令师祖可好?老道多年未曾见张真人,听说他现在四处云游,不知是真是假?” 席祯一阵惊讶,心中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仅仅这一接触,对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于是说道:“禀前辈,晚辈也未曾见过师祖,家师身强体健,也是非常想念前辈。前辈若有空,可随时前往武当做客,晚辈定侍奉左右。” 张天师一笑,将席祯和方孝孺迎了进去,席祯战战兢兢,在末尾坐下。待童子伺候茶水完毕,张天师谓方孝孺道:“希直贤弟来龙虎山许久,愚兄因俗务缠身,未得常相伴。但是愚兄却是经常把贤弟放在心上的,近日读《老子》颇有所获,想与贤弟一起论之,故而请贤弟上山来,贤弟莫要怪罪!” 方孝孺饮茶毕,拈须道:“道兄这是云雾茶,初尝涩而不润,可是将其喝下去之后,齿间甘甜回味无穷,真是好茶呀。” 张天师一怔,随即笑道:“希直贤弟觉得此茶好,那稍后取一些回去便是了。” 方孝孺摆手道:“道兄好意,小弟心领,不过道兄送我云雾之前,我倒是先要给道兄送上一味好茶。” 张天师又一怔,随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希直还是这么爱玩笑,不过我喜欢,这味茶的确是好茶。”说完又冲席祯说道:“少侠可否将左手给老道一观?” 席祯面带愧色,连忙一边伸出左手一边说道:“前辈这是要折煞晚辈了,前辈但有所命,晚辈定当想从,请吩咐便是了。” 张天师微微一笑点头,为席祯号脉沉吟道:“少侠近日得脱大险,可喜可贺。以少侠资质,当世也恐无几人能够如此重伤与你,为何又……”张天师欲言又止。 席祯惭愧道:“前辈谬赞,晚辈自出世以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坏法也不敢坏道。心有卫道之心,如今却恐无卫道之力。晚辈学识浅薄,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对错之间也时常徘徊不前,还请前辈赐教。” “佛家有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什么是道?什么是卫道?道就在灵台方寸间,你自己的内心就是你自己的道,卫道保卫的就是你自己的内心。所谓的对错,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又非吾,又焉知吾不知鱼之乐?兜兜转转,最终回到的还是你自己的内心。” 张天师又道:“少侠在江湖上所作所为,老道亦有所知,时常在想,若年轻几十年,或许老道会和少侠一样。我老了,令师祖爷老了,但你还年轻,你的道也还年轻。今日希直贤弟将你带来,老道早已知其意了,少侠且放宽心,稍后随老道走一趟便是了。” 方孝孺拈须不语,只是笑盈盈地看着这一老一少,心下想到:“这或许就是缘分,缘分这东西,真奇妙,可以跨越一切。” 第一百五十二章 藏经楼 方孝孺和张天师二人一边饮茶,一边谈笑风生,从释道儒三家理论,谈及天下,之后乃至宇宙。二人像是学究互相探讨学问,又像是两个小孩正在争吵,倒是席祯,在旁边一直很尴尬,插嘴不是,不插嘴又憋得难受。 许久,张天师扭头说道:“希直贤弟,我们两个老头子在这里闲聊,可是把年轻人给憋坏了,兴之所至,也不一定是好事。” 方孝孺哈哈一笑,席祯红着脸支支吾吾说道:“不不不,两位前辈不必顾忌晚辈,晚辈一旁聆听,获益匪浅。” 方孝孺道:“小友不必言不由衷”说罢竟和张天师又是一通哈哈大笑。 笑罢,张天师才对方孝孺道:“希直贤弟不妨在此处饮茶,愚兄与席少侠去去就来,希直莫怪。” 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方孝孺带席祯前来的目的正是如此,又怎么会介意?故而方孝孺点头道:“道兄自便既是了,弟自饮自酌,温习道兄典籍而知新,岂不快哉。” 席祯随张天师出得偏厅,经过一段走廊问道:“前辈,我们此去何处?” 张天师走在前面,健步如飞,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七旬老者。席祯在身后一阵紧跟,用尽力气总算是没有被拉下太多。 张天师缓缓说道:“年轻人不要心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美好的事物总是在努力之后的。” 席祯便不再讲话,因为他发现,自己一旦说话,就有可能会被落下太多。 片刻来到天师府后院一个独立的小楼前,这个小楼在后院塔林中央,塔林中供奉着历代天师牌位。小楼呈塔状,共为三层,一楼匾额上写着“藏经楼”三个鎏金正楷。 张天师吩咐小童开了门,并令门外守候,没有允许不得入内。席祯满脸狐疑跟着进去,张天师带着席祯来到三楼,席祯看着一排排的道家典籍,有点不知所措。每个道观,每个寺庙都有自己的藏经阁,而各自的藏经阁都是道观或者寺庙的核心之地,一般不允许外人入内。席祯进过武当藏经阁,但是第一次来天师府,张天师便带其来到藏经楼,席祯也有点受宠若惊,局促不安。 待坐定,张天师便说道:“天师府自李唐来,向来便是朝廷正统支柱,如今江湖上和朝堂上所发生的事,老道也知道,希直先生也跟我说过一些。华山派凌风,陆抒文,马三保是劲敌,其他人不足所虑。少侠天资聪颖,有勇有谋,又有担当,当担护正道之重任。我等虽在江湖,但也同时身处朝堂,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为天下之大计,老道恳请少侠切勿推辞。” 席祯诧异道:“前辈,能得前辈青眼,晚辈荣幸之至。可惜,我有卫道之心,恐无卫道之力。这次庐山大战,我以为凭借自己的智谋还有自不量力的武功,能够打败奸佞。可是最后我还是算错了,我不但没有能力阻止,还连累钱掌柜身死,大师兄和老贺重伤。前辈,卫道之路难,难于上青天。” 张天师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所谓魔,乃心魔也,心中只有名利者必堕入魔道。倘若心中藏有宇宙万千,包罗万象,方可证道。何为道,何为魔?心就是道,心也是魔。少侠有一颗除魔卫道的心,这便是证道之路。然而证道之路坎坷,更有心魔作祟,少侠要克服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自己的心。正心若无惧,又何惧邪魔外道?” “老道刚才为少侠把脉,见少侠脉象沉稳,内力深厚,在江湖中已属上品,想来能打败你的人为数也不多了。只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老道以为,受些挫折未尝不是好事。然而,恕老道直言,少侠过于锋芒毕露,若能藏器于心,必将前途无量。” 席祯想了想,自以为可以潇洒浪迹江湖,可要不是锋芒毕露,又岂会上那关月庄?又岂会在姚广孝手中救下朱允炆?若不是锋芒毕露,想必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话,席祯也就不是席祯了。 这时张天师又说道:“然而,若不是锋芒毕露,你也就不是你了,是吗?《老子》有云:道冲而用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非虚则万物不能变化周流,阴阳动静方为用。天地之大,以太虚为体,而万物生生化化与阴阳之间而不息者,一阴一阳动静往来矣!” “何为道?理也,若非道之大,理之精,其能宰乎至神至妙至机乎?凡寒暑之变,昼夜之殊,天之道运而不息者,昭而日星,威而雷霆,润而风雨霜露。地之运而不息者,峙而山岳,流而江海,蕃而草木鸟兽。此天地之变化,皆囿于至虚之中而不可测其幽微神妙者,所谓道,所谓理也。故而,万物皆生于气,而分太极,再分两仪、四象、五行,生之无穷尽也。” 席祯何等聪慧,知道张天师将他带到藏经楼而跟他说这些,必定不是普通的一般论道。况且即使是论道,方孝孺便是最好的选择,何必要选择自己?席祯一边跟着张天师默念他所说的话,同时在心里不停地揣摩。 正这时,张天师身形一晃,转身来到席祯的身后,双掌徐徐顶住席祯腰俞穴,内力便若丝丝暖流而入。 席祯正欲本能抵抗,张天师低声道:“不要动,气沉丹田,放松全身。”席祯便缓缓导气归于丹田,片刻之后,张天师的内力由涓涓细流逐渐变强,最后竟若大江大河滚滚而来。席祯浑身燥热难耐,但张天师的内力顷刻间又像是一双温柔的手,不停地抚摸在大河的流经处,又感觉到一阵的清凉。 当气流由腰俞穴达到会阴穴之时,内力突然一分为二:一条沿着丹田,顺流而上,直至胸前再往上,直到百会穴。这一脉内力流经处,又让席祯感到浑身燥热,就像是一股热浪在胸前灼烧,然后一直到头顶。但同时又又一股真气,由会阴穴沿着脊椎逆流而上,过腰俞穴,直至头顶百会穴。这一股真气冷若寒冰,就像是一股万年地下寒冰之水,突然顺着脊椎而走,让人浑身发抖。 这一热一寒两股真气,重新汇聚在百会穴,揉成一团,然后又自行旋转。席祯感觉这两股真气经过不停的旋转,最后居然形成的是太极图。太极图不停地旋转,旋转地越来越大,最后看见的居然是日月星辰,还有整个浩瀚的宇宙。宇宙中,星辰流转,看似杂乱无章,但同时又似乎有自己的规律。席祯好像是站在这个宇宙之外,看着星辰流转,寻找着各自的规律。但同时又像是置身于宇宙中,像是其中的一颗星星,正在散发着光芒,但同时又像一颗尘埃,细小黯淡。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暖流拂过全身,席祯缓缓醒来,只见张天师打了一个趔趄,差一点摔倒在地。 席祯赶紧扶起轻声说道:“前辈,你这是……” 张天师脸色有点泛白,看起来很虚弱地笑了笑说道:“这是缘分啊,真的是缘分啊!少侠天资聪颖,根基深厚,当年令师祖张三丰与我论道,切磋之时与我交流太极之力。如今我再将这太极之力传授与你,这便是万物归其根本之道。幸好你根基深厚,竟然能打通你任督二脉,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好好练习,定将前途无量。” 席祯喃喃道:“前辈,晚辈何德何能,能得到前辈如此垂爱?” 张天师笑道:“少侠,卫道之路,任重而道远啊!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老了,你是这世界的未来,定能为了这个世界付出自己。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今后江湖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你在藏经阁没有人会打扰到你,你可以好生翻阅这里的经书,好好巩固今日之所得。一日三餐之物,我会差人送来。等你自觉功成之时,不必道别,自回便是了。” 说完颤颤巍巍开门,由道童搀扶自行离去了。 第五十三章 大彻大悟 证道遥迢仰太虚,星辰皓月揽通衢。 谁家故事无需笔,墨染丹青照远图。 但凡练武者,练武必练功,所谓武功,武指的就是招式,功指的就是内功。内功除起时为基本吐纳呼吸之法,直到渐渐沉气与丹田,日积月累,乃至丰盈。丰盈之后便练习运气之法,即导丹田之气,冲之四肢百骸各玄关穴位。练气习之日久,便可冲任督二脉,但任督二脉因四时之变故,更兼内力深浅,因此极难打通。有些天纵奇才,或者骨骼惊奇之人或许又很容易,因此很多人都将打通任督二脉视作努力和缘分的结果。 席祯本就是练武的奇才,又天资聪颖,在武当时便有一次顿悟提升,那时候他的功力在江湖上已经鲜有敌手了。但他离打开任督二脉尚还有距离,一者内力还是稍浅,二者机缘未到。直到张天师耗尽毕生功力相辅佐,才真正窥视道阴阳两级之妙,因此能够开悟,打开任督二脉。 打开任督二脉之后,便可承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因此席祯还需要再行修习。练气修习之时,更是练武之人最脆弱之时,一般多人成行必有护法,单人成行则定要选择僻静安全之所。张天师将席祯留在龙虎山藏经楼,便是予其安全之所再行修炼。 且说张天师即走,席祯目送张天师离开,满目尽是感激之色。藏经楼的经书是道家典籍,在武当藏经阁之时,席祯就早已熟读于心,如今却并没有再翻读的意思。但是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的就是张天师念叨的那一段:“道冲而用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非虚则万物不能变化周流,阴阳动静方为用。天地之大,以太虚为体,而万物生生化化与阴阳之间而不息者,一阴一阳动静往来。天地之变化,皆囿于至虚之中而不可测其幽微神妙者,所谓道,所谓理也。故而,万物皆生于气,而分太极,再分两仪、四象、五行,生之无穷尽。” 席祯在心中默念,脑海中时有时无闪过一些念头,想要抓住却又正在失去,正失去之时又能见失去的痕迹。席祯诧异,连忙盘腿而坐,眼观鼻鼻观心,瞬间便入定。 入定之后席祯感到自己来到一片虚无之中,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突然远处传来一声猛烈的爆炸声,同时一团火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将这漆黑照得闪亮。光芒退去,一轮红日缓缓升起,脚下的大地沐浴在一片柔和的阳光之中。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席祯信步走去,脚底开始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像是无数的小虫子爬行在落叶上一样。 俯身望去,原来是无数的嫩芽正在穿破地面,嫩芽儿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随着日落月起,清风徐来,嫩芽儿茁壮成长,渐渐长成参天大树。随后又结下果实,掉入泥中。渐渐地,这里变声了一片广袤的森林和一望无垠的草原交界处。随之而来的是万物生灵,在其中生活,繁衍,生生不息。 微风吹来,席祯感觉脑中一片空明,但意识中却开始慢慢感受到了日月交替阴阳生辉的奥妙:日月阴阳,催生万物,万物生活在阴阳之中吐纳循环,生生不息,因此而生机勃勃。而这一切的力量,来源于爆炸中那一团光芒,它演化成了日月。 他突然又想起了张天师的那句话:万物皆生于气,再生太极,太极分两仪、四象、五行金木水火土。万物如是,人亦是。男人为阳,女子为阴,阴阳汇合乃有循环生息。致死,又化作尘土,滋润万物。男女如是,单一的人也是如此,左右手为阴阳,左右眼为一样,任督二脉也为阴阳。任督二脉,理天地之气,循环周身,一者热一者寒,继而又化为气,沉于丹田。 想到这里,席祯忽然一阵惊喜,自忖道:“莫非这就是阴阳太极之理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是席祯将识海全部放空,将丹田全部敞开,将丹田之气全部放逐自然之中。随即又张开双臂,不知不觉做出怀抱日月之状,恍惚中,感觉全身经脉轻松畅通无比。随后,他又幻想着将日月化成一道气,揽入怀中,最后沉入丹田。 丹田中,感觉两股真气,一寒一热在相互缠绕。两股真气势均力敌又相互不让,都想成为主宰,因此两股真气杂乱无章地四处乱撞。这种感觉真的不舒服,席祯脸上也显出痛苦的表情。 急切之中,席祯仰观太虚,再次将自己的气海放大,扩充丹田,任由两股真气不停地缠绕。最终,两股真气谁也征服不了谁,最后两股真气逐渐变得柔和,相互凝结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席祯缓缓吐出一口气,张开双眼便感受到强烈的光照,略作适应之后才发现日已正中。席祯松了一口气,内心一种莫名的喜悦,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丹田更加空荡荡但是又充满了生机,他也能该受到自己比以前更加神清气爽,更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又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恐怕师兄韩三童都未到达的台阶。 席祯站起身,见藏经楼的门口放着一排的食物,他不由得笑了笑,感情自己已经在藏经楼呆了好几天了。推开门,外面酷暑难耐,人们都巴不得跑到阴凉处,吃着西瓜摇着蒲扇闭目养神。可他觉得这日光非常的柔和,感觉就像是沐浴在夏夜的月光中一样的柔和。 席祯本想去道别张天师,但是又想到临别时张天师说的话,他摇了摇头笑了笑,便义无反顾的下山而去了。经过仪门,席祯回头,深深地鞠了一躬,朗声说道:“晚辈多谢前辈垂青,晚辈虽势单力孤,但是晚辈可以向前辈保证,正道之路,晚辈会坚定地走下去。就算晚辈粉身碎骨,也会让天下清明,是非分明,黑白有界。晚辈就此别过,还请前辈原谅。” 声音中气十足,像是一阵阵啸声,在龙虎山间回荡,不绝于耳。 玄坛殿门外,张天师拈须谓方孝孺道:“希直贤弟慧眼,此子面善敦厚,虽有诡谲心思,但都用来以诡制诡。然此子未逢天时,可歌可敬,可悲可叹啊!” 方孝孺一脸正色道:“道兄所言不差,只是万法皆缘,你与我都垂暮矣,世间之事,还是他们去完成。我们既是局中人也是局外人,如今却是要看他如何抉择,如何奋进了。” 两位老者目送席祯下山而去,心中既有感慨,又充满了希望。 再见到席祯,裴凤心中百感交集,离去数日,又未曾说明,起初的裴凤是为他担惊受怕。但是后来又渐渐释然,一者他是虽方孝孺而去,二者他还是非常相信席祯的身手的。 但是当她再见席祯之后,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熟悉是因为他是她的丈夫,她自然是熟悉的。陌生的是,她觉得丈夫这次回来后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但自己却又说不出来变化到底在哪里。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丈夫越来越深不可测,就像是一潭千年古井,深幽而不见底。 席祯对裴凤的心思一眼看破,但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明说,有些事在心里明白就可以了。 “凤,我饿了,你能帮我去煮一碗面吗?” “祯哥,你坐着吧,我去给你煮面,你且先歇着。”裴凤一溜烟似的跑去厨房,她之所以开心的,是因为自己的自己的丈夫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自己能为自己的丈夫分忧,哪怕仅仅是煮一碗面,也是十分幸福的。 席祯与书台前坐下,铺好笔墨纸砚,乃书信曰:“方先生希直启:晚辈席祯,得先生厚爱,在宣城时便以为知己。进庐山受挫,又得先生相救,乃有活命之恩,所谓大恩不言谢,晚辈铭记于心。” “先生当世大儒,海内人望;晚辈只是江湖一走卒耳,空有一腔热血,却终不得其法。今受先生屡次教诲,今生已受用无穷矣!前日龙虎山一行,回想起来也是先生极力撮合,才有晚辈大彻大悟,先生之德,覆四海之水亦难说万一也。今天下太平却又暗潮汹涌,晚辈常思之,若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必将青史留名。得先生教诲之后才知,匡扶正义乃是证道也。” “今晚辈彻悟,知肩上责任之重,万钧莫可及,晚辈思之再三,当辞先生而去,为可为之事。纵然是天道不可违,纵然是浑身碎骨,纵然是万载无名,晚辈也当趋之若鹜。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晚辈虽身处江湖,也知大义。今辞别先生,他日若有缘,定有再见之日,那时你我把酒言欢,岂不快哉?” “今宵共明月,别后莫相询。晚辈不忍惜别之痛,故不辞而别,望先生见谅。千言万语,此心不改,先生珍重。晚辈席祯稽首拜上。” 第五十四章 废墟冤魂 方孝孺回到书馆,早有童子将席祯书信奉上,方孝孺读过,脸上突显耐人寻味的表情。方孝孺低声沉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天下混沌,谁都想要占一杯羹。少主孱弱,恐空有利民之策而夭折其中。辅臣虽忠义,偏又多无能之辈。文虽天理昭昭,武却焚杀殆尽,此次若功成,天下无忧。若失败,不出数年,祸起萧墙煮豆燃豆萁之事恐将再现。为臣为民者,但凭天意,尽人事耳!” 方孝孺心中惆怅,堪舆计算之事,他也算是一个泰斗。自刘伯温故去,天下人皆知姚广孝和方孝孺与堪舆计算领域可执牛耳,逆天改命,或许只是术数背后无奈的选择而已。 命童子取酒至,方孝孺一阵狂饮,待脸色微红,人早已飘忽其中。方孝孺于书阁之后取出一长布包裹之物展开,竟然是一柄松纹古定宝剑。借着微醺,方孝孺拔出宝剑舞了起来。 剑光忽而飘忽,忽而沉稳,忽而灵动,挑刺劈砍之间,竟隐隐有龙吟之声。方孝孺一边舞剑,一边狂吟稼轩名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吟唱罢,方孝孺挥剑入鞘,借着醉意一声长啸入云,随后一声长叹,潸然泪下。 童子也是目瞪口呆,跟随先生这么多年,头一回见先生舞剑,更难得的是先生居然是一个剑术高手。此时童子也一阵唏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先生,只有将一件斗篷给方孝孺披上轻声道:“先生,酒后山风太凉,小心着凉。” 方孝孺低声问道:“人要是病了,药石可医治,倘若是国家病了,又该用什么来医治呢?” 童子默然,方孝孺紧了紧披风说道:“明日贴榜,书馆暂行闭馆,望他们自己能多加勤勉,识人知礼,以得学问,随后你便收拾停当,道京城来找我吧。”说完大踏步而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月色中。 且说席祯和裴凤离开龙虎山,本欲直奔袁州,但是念及隐雾山庄大战以及钱尚仁之谊,二人还是绕道回了一趟隐雾山庄。 离隐雾山庄数里,席祯便感到一阵荒凉,隐隐听到瀑布轰鸣,仿佛是在宣泄着无奈的怒吼。二人心情无比沉重,他们在隐雾山庄度过了人生当中最有意义的一段时光,可如今这里却变成了一片废墟。当初欣欣向荣的一派景象早已不在,甚至连残存的硝烟都没有,风儿吹过树梢,发出阵阵悲鸣。 离山庄越近,席祯心中越发感慨,席祯低声对裴凤说道:“凤,隐雾山庄实我俩的福地,我们如今还活着,可钱掌柜却不在了。”言语中,悲戚之色渐渐涌起。 裴凤握着席祯的手,他知道,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很苍白无力。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陪着自己的丈夫,不离不弃。因为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都化作回忆,永远留在这片废墟中。 离山庄还有二三十丈的时候,席祯连忙做出噤声的动作,同时拉着裴凤一跃而起,隐藏在一棵大树之上。 极目望去,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正蹲在废墟前低声啜泣。虽然现在是黄昏,并且山中雾气缭绕,但自席祯龙虎山下来之后,内力越来越精湛,丹田之气越来越充足,因此在这样的条件下,二三十丈远的距离他依然能看得清,也听得到低低的啜泣呜咽之声。 席祯诧异,这是何人,竟然在废墟前哭泣?难道是隐雾山庄的庄丁?但那日庄丁们大都逃出去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应该都在为自己的前程而着想,又怎么会来此处祭拜?再看这男子,背影消瘦,是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隐雾山庄没有这号人。席祯越想越惊奇,便令裴凤待在树上警戒,自己则借着雾气,瞧瞧地向那男子靠近。 席祯悄然躲在一段残破的假山之后,静观其变,见这男子眉清目秀,约莫三十上下年纪。穿着书生模样的衣裳,但衣裳和鞋子都已经有好几处破旧之处。可见该男子必定经过长途跋涉才到这里,再看去果然如此,这男子不仅神情悲切还满脸的倦容,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席祯正诧异间,又听到那男子哭诉道:“爷爷,孙儿来迟了,孙儿无能,不能护佑此间。爷爷,您一生心心念念这里,如今却一语成谶,孙儿百年后,又有何面目见您?” 席祯更加诧异了,爷爷?他是谁的孙儿呢?莫非是钱尚仁?不不不,看这男子的年龄和长相,肯定不是钱尚仁的孙儿,那他又会是谁呢? 正要向前询问个究竟,突然远处一声唿哨划破长空,这一声唿哨,在废墟之间吹响,像极了森罗殿催命的号角。 两个浑身裹在夜行衣中的人瞬间一跃而至来到那男子面前,男子一个趔趄,往后退倒在废墟之中,两只手支撑着身体,一脸惊恐的看着来人。 也行男子各亮出一柄明晃晃的钢刀,刀光渗透着逼人的寒气。二人缓缓逼近那男子,其中一人阴测测地说道:“刘廌,这回我看你往哪里逃,这回可还有人出来救你么?” 唤作刘廌的男子在一阵惊恐之后,居然站立起来,柔弱的身躯在面对明晃晃的钢刀的时候,脸上居然是无畏的表情。 刘廌坦然面对着两个黑衣客,高声说道:“哼!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我早就知道你们会来了。到这里杀我,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只是但愿你们在杀了我之后,面对这废墟中的冤魂,你们还能吃得下,睡得着。” 另一个夜行男子很不耐烦地说道:“刘廌,死到临头还这么啰里啰嗦,老子们跟你无冤无仇,本不想杀你。但是既然有人出了钱要你的项上人头,那也就不要怪我兄弟俩了。你若有冤,去地下向阎罗王伸去吧,我兄弟俩只是负责送你上路,要怨你也怨不得我兄弟俩了。” 刘廌昂首挺胸,但又略带失落地问道:“好,既如此,我就要死了,二位可否满足一个将死之人的请求?” “说吧,免得到时候你又怨上我哥俩。” “那二位能否告诉在下,究竟是谁想要杀我,请二位让我能死个明白,这样就算到了地下,也不至于做个糊涂鬼。” “好,既然你不想做个糊涂鬼,那我哥俩也算是成人之美做了一桩好事,你小子可听好了,不是我哥俩要杀你,是麒麟会要杀你。你也不必感谢我们,别担心,不会很痛的,我哥俩的刀锋利无比,你只要一闭眼就可以了。”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戏谑说道,仿佛在他的眼前不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而是可以用来换取银子的货物。 刘廌又高声斥问道:“那你二人可知我又是谁?” 那二人一阵狂笑道:“我们知道你叫刘廌,至于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不想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我们只知道做完你这一票,我二人足可以退出江湖,享受荣华富贵去了。” 刘廌闻言,不再言语,知道今日必死无疑,便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昂首而立逼着眼睛轻声说道:“那就来吧,刘某要是皱了一下眉头,就妄为人。” 席祯心里一阵赞叹,这个文弱书生,在面对凶神恶煞般的死神的时候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当真是了不起。 正要出手相救,裴凤突然潜行来到身边,席祯计上心来,匆匆耳语几句,裴凤会心一笑,连忙点头。 那二人举着钢刀,缓缓向刘廌走去,忽然之间,在废墟的深处传来一阵阴笑,这一阵阴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那二人连忙钢刀护胸,强自镇定说道:“什么人,出来跟大爷斗上几百回合,别躲在暗处吓人。”二人的言语,声音中一阵颤抖。 阴笑再次响起,声音忽左忽右,忽近忽远,像是在周身盘旋一样。 那二人对视了一眼,本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但是他们二人却一致认为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轻功如此高明,能瞬间左右远近飘忽不定。如果非要做一个解释,那不是人,就只有是鬼。二人想到这里,惊恐地瞪着双眼四处搜寻,不停地吞着口水,双腿也在不停地颤抖。 阴笑声再次响起,随即而来的是一阵苍老又低沉的声音,拖长着语调说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堆白骨了,你们连一堆白骨都不放过吗?遗忘吧,快将这里遗忘吧,这里早已经是人间炼狱了!哈哈哈哈。” 二人惊恐万分,不知不觉扔下了钢刀,这时他们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跑,可是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使唤不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郁离子 话说两个黑衣人心怀鬼胎,在这夜色废墟中又突然听到如此凄惨的阴笑,便更加确定这里有鬼。两人扔下钢刀,正想要逃离这阴森恐怖的是非之地,才发现各自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动都动不得。 更要命的是,正在这时候,眼前突然飞过一袭白影,这一袭白影,似乎就看上了他们似的,以极快地速度正围着他们转圈。 二人这番惊吓不浅,嘴唇不停地哆嗦并泛起了紫色,两股温热的液体从两腿间流下却早已浑然不知。二人瞪着惊恐的眼神,脸部开始极度的扭曲,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揉面团一样揉过。最后二人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双眼一翻白,口吐白沫就倒了下去,虽不省人事,嘴里尚兀自模糊不清地喊着:有鬼,有鬼。 刘廌悠悠醒来,见眼前站着两个穿白衣服的人,这二人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月光下两人脸色煞白。想到刚刚的声音和身影,刘廌大叫一声,又晕了过去。 裴凤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扶起刘廌,掐着人中。席祯也在其背后,用掌力不断输入真气。 刘廌再一次醒来之时,裴凤连忙掐着刘廌的指尖说道:“等等,你等等再晕,你这人也真是的,他二人心中有鬼胎,所以才会惧怕鬼神。你堂堂一斯文读书人,怎么也相信鬼神之说?看清楚了,我们是人,不是鬼。” 刘廌这才努力定了定神,才看清楚眼前这个姑娘,长着精致的脸庞,正气嘟嘟地盯着自己。转了转头,又看见一个少年,正站在那里,背负着双手,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再仔细地看了看少年的身后,在月光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刘廌顿时明白,这一对男女不是鬼,是人,并且看到两个黑衣人躺在地上神志不清地胡说八道,更加明白正是他们救了自己。 刘廌连忙松了一口气,起身拱手做了一个大揖道:“在下刘廌,感谢二位救命之恩,敢问两位恩公大名,容刘某来日厚报。” 裴凤见刘廌起身,也跟着起身,挽着席祯的胳膊笑道:“你这读书人,真是奇怪,救了你就是救了你了,谁要你厚报来着?” 刘廌正不知道该怎么说,正一脸尴尬,席祯突然问道:“你叫刘廌?” 刘廌连忙答道:“禀恩公,在下刘廌,柳金刀的刘,廌者,法也,辨是非曲直者也。” 席祯皱了皱眉,摆着手不耐烦地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辨是非曲直。”席祯虽然自以为自己也是读书人,但是也的确是不太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卖弄。 刘廌一脸茫然,席祯又问道:“我刚才听到你在这里祭拜你的爷爷,这里有你的亲人?你是谁的孙子?”席祯一本正经地问着,突然又觉得最后一句话很是不妥,为了缓解尴尬,连忙轻咳了两声,面带歉意地笑了笑。 刘廌连忙收敛了笑容,脸上略带警惕地问道:“阁下偷听他人言语,似乎不太礼貌吧!” 席祯一时语噎,刘廌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席祯有时候是个极其不讲道理的人。但是刘廌此时却似徐庶进曹营,一语不发,这也的确是让席祯很恼火。 三人僵持了一会,席祯也拿刘廌没有办法,但又不想就这么耗下去。心计一转,便挥手对裴凤说道:“凤,他不说就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走,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被野兽吃,被鬼怪掳去好了。” 裴凤当然知道席祯是什么意思,连忙欢快地答道:“好啊,祯哥,咱们不管这些人了,反正这两个人已经疯了,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咱们该办咱们自己的事儿去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转身就走。 刘廌回味着他二人说的话,又联想到二人的年纪,连忙喊了一句:“等等。” 席祯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他心里想:你还是怕,还是要跟我们一起走。 谁知刘廌的话让席祯大跌眼镜,刘廌惴惴不安地问道:“适才听二位说话,使得我想起两个人来,敢问阁下可是席祯?而你是裴凤姑娘?” 席祯一惊,连忙说道:“我们可曾相识?我记忆中似乎没有见过你,你又是如何知道我的名字的?” 见席祯承认,刘廌大喜过望,连忙说道:“果真是席祯少侠,哈哈,太好了,历经艰辛,我终于找到你了,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刘廌喜出望外,席祯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确不认识这刘廌。刘廌连忙说道:“对对对,我们的确是没见过,你也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我却知道你,我出行前,黄圭特意要我来找你。我去过很多地方,到过袁州,去了三清观,也去了景德镇,都没有找到你,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席祯一脸糊涂,好歹裴凤听进去了,也听到了刘廌说到黄圭,连忙扯了扯席祯的衣角,然后问刘廌道:“先生你既然认识黄圭,想必你与黄家有渊源,那先生何不说明来意?” 席祯也回过神,连忙问道:“是,先生可否告知身份来历和来意?” 刘廌略带伤感道:“我来此处,非为其他,是来这里凭吊我的爷爷。十八年前,爷爷在弥留之际曾告诫我等,说十八年后,庐山将有大劫,并要求我等尽力维护。可当我来到隐雾山庄之后,才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今日是爷爷的祭日,因此在此地拜祭,感念其中之事,故而悲伤感慨。” 席祯像是明白了些什么,连忙问道:“十八年前,洪武八年,阁下又姓刘,莫非阁下是刘诚意之后?” 裴凤不懂,问席祯道:“祯哥,什么是刘诚意啊,谁是刘诚意啊!” 席祯微微一笑道:“我大明开国第一国师,刘公伯温,后封诚意伯,故而有刘诚意之名,刘兄我说的可对?” 刘廌朝席祯竖起了大拇指说道:“少侠着实让人佩服,正是如此。先祖在时,耗尽一生心血,将大明龙脉引至此,并得以豢养。但又料到十八年后此处会有一劫,要我等前来守护。可怜刘氏一门人丁衰微,在下又不懂武功,因此黄圭要我去找少侠。我走过这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少侠,本来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了。到了此处之后,又见这里一片废墟,想起先祖临终遗言,心中不免悲伤。” 席祯连忙施礼道:“刘公之后,适才多有失礼,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刘廌摆摆手,转身看着这一堆废墟叹道:“先祖费劲心血在这里,连弥留之际都在想着如何维护大明龙脉。可是,天意难违啊,先祖说过,龙脉若损,定是只留三根支柱,大明龙脉只有三百年。这些事,没人知道,也只能告诉少侠你一人。” 席祯感叹道:“刘公高义,在世之时十八策定明朝江山。刘公一生致力于百姓福祉,是我辈仰慕,学习的楷模。钻之弥坚,仰之弥高。” 刘廌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又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样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粗布包裹,并缓缓打开。 席祯见刘廌攻包裹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席祯道:“先祖传下书一册,并有严令,凡刘氏族人,若不能纵横捭阖文武双修者,不可观看此书。刘氏一脉人丁单薄且都从文事,想来难当大任,少侠文武兼修,是个风云人物。想来先祖之物,在少侠手上,才有皓月之光,落在我的手上,算是明珠暗投了。” 席祯连忙道:“刘公之物,我年纪轻轻,又怎能担得起?刘兄你可是要羞杀我了,快快收回,切莫再如此说。” 刘廌笑了笑说道:“少侠可曾听过《百战奇谋》?先祖曾辞官归故里,坊间和朝廷都有传说,说先祖曾经将毕生心血录入其中。然而,先祖曾再三告诫,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本书。” 席祯接着话头说道:“后来刘公殁,圣上疑心再起,怀疑《百战奇谋》这本书将来有可能影响江山命运,甚至怀疑刘公将此书赠给了蓝玉等诸将。据传刘公令令尊大人将一本《郁离子》呈现给圣上,并表明没有此书,后来久而久之,直到蓝玉等诸将被杀,圣上才心稍安。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百战奇谋》之事便也渐渐忘却了,刘兄我说的对吗?” 刘廌点点头,算是默认了席祯说的话。刘廌将手中书册再次递给席祯道:“这个,就是先祖的《郁离子》。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是朝堂上的事情波谲云诡,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旧事重提。圣上如今龙体每况愈下,而越发是在这个时候圣上的疑心病就更重。皇权之下,刘氏一脉恐不但保不住先祖之物,更恐因此而满门遭祸。因此恳求少侠替我刘氏一族保管这些东西,也保管我刘氏一脉生死存亡。” 第一百五十六章 滕王阁 刘廌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席祯已经没有理由再推辞了,但处于对刘诚意的敬仰,席祯却一直不肯接过。 刘廌一把将书册塞到席祯的手上,长长一个施礼道:“如此,多谢少侠,他日少侠若遇到可托付之人,也可将此物赠与那人,相信家祖得知,也会泉下有知的。”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就走了。席祯和裴凤赶紧追了上去,这夜黑风高,山路陡峭,一介书生的确是让人不放心。 洪都乃豫章郡首,沿赣江顺流而下,两边都是金黄的麦穗,又到了一年丰收的季节。席祯拥着裴凤站立在船头,吹着江风,望着两岸的金黄。天空中白云干干净净,像是一团团棉花一样,那么纯净那么一尘不染。 二人的兴致非常的高,从龙虎山下来之后,席祯的内力精纯到了好像现在天上的白云一样没有杂质,而且越来越雄浑厚重。裴凤虽然在武学上没有太大的进步,但是对于她来说,武功已经不重要了,能跟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厮守,就是最幸福的事。 “客官”船家小心翼翼地在身后提醒道:“再往前面便是滕王阁了,相公您气宇非凡,像是文曲星下凡一样,应当要去滕王阁沾沾王勃的才气呀!”船家自然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在他的眼里,席祯现在就是他的衣食父母,而一旦孤客上岸游玩,他又可以躺在船上多咪几口酒了。 “滕王阁?是个什么地方?好玩吗?”裴凤虽然已经结婚了,但心里还是个孩子,更何况有自己的丈夫在身边,更像是一个粘人的小姑娘了。 “据传,李世民的弟弟李元婴封地在山东滕州,后人就叫他滕王。李元婴在滕州建造了一个塔,名字就叫滕王阁。后来因为滕王荒淫无道就被贬为洪州都督,他到任洪州之后,就重新建了滕王阁,就在江边上。后来十四岁的王勃路过洪都,便在这滕王阁上写出旷世奇文《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那后来呢?”裴凤歪着脖子问道:“后来又怎样了?” 席祯叹一口气道:“后来王勃因为早逝,这《滕王阁序》便成为绝响。后人文人学子经过洪都,都要上这滕王阁走上一走,沾沾才子的才气。” 裴凤也叹了一口气,嘟囔着说了一句:“英年早逝,真可惜啊,大才子不是应该建功立业的吗啊?” “建功立业”席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喃喃道:“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这世间最想要的都是建功立业,可是最难的,也是建功立业。” 裴凤可能不明白他念的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能明白此刻席祯的心里在想什么。她除了紧紧地依偎在丈夫的身边,偏偏此时此刻又什么都做不了。 滕王阁前,人声鼎沸,来来往往大多两种人:一种是学子书生,一种是临街摊贩。书生们都像是朝圣一样来到滕王阁,一是想沾沾王勃的文气儿,据传王勃是文曲星转世,因此书生们乐此不彼;二是希望能登上滕王阁,也说不定能有感而发留下名句,自己也能千古留名。 江南正是人文鼎盛之所在,因此每天前来游玩的学子书生们不计其数,特别是在好的季节和好的天气之下。因此临街的摊贩们从这里看到商机,纷纷将学子们要的东西都搬到大街上沿街叫卖,那场景,堪称热闹壮观。 学子书生们聚集之地,向来就少不了闺门中姑娘们的青睐,不少大家闺秀或在帘后、或扮作男装招摇过市、或携丫鬟老妈子同行,只为了能在众多学子之中择一良婿,以博取余生幸福。当然也有些许泼皮无赖,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街边闲逛,瞧着哪家姑娘好看,便行调戏之事。 裴凤化作男装与席祯联步而行,看这二人,恰似一副贵公子模样:两人都穿一袭白色长衫,梳着朝天髻,头戴鎏金冠,足踏登云靴,手中纸扇连扇坠儿都是上等美玉,举手投足之间更是大家风范。 裴凤本就惯于男装,穿上男装的她更加显得英气逼人,俊俏非凡。二人联行,也是惹得街上男女纷纷回头。女子们见二人,都芳心倾倒,纷纷有意无意投送秋波,也正是如此,男子们对他二人是又妒又恨。 席祯淡淡一笑对裴凤说道:“三弟,看来以后不能带你上街了,或者说不能让你再扮男装了。你看你一上街,姑娘们的眼神都黏在你身上,挪都挪不开了。古有投瓜卫玠,掷果潘安,而今你也不比他们差呀!” 裴凤虽然不知道席祯说的什么,但是她还是明白这是在夸赞的。听着这样的夸赞,裴凤不禁连一红,低着头轻声问道:“什么是投瓜卫玠,掷果潘安?” 席祯愣了一下,连忙自嘲似的笑了笑说道:“古时候有潘安和卫玠两大美男,每当他们外出闲游的时候,路边的姑娘们为了向他们表达爱意,都会纷纷朝他们坐的车子里投放瓜果。而他们每一次外出,回家的时候,车子里面都是装的满满的瓜果。这就是投瓜卫玠,掷果潘安的典故。” 裴凤脸又一红,仰着头调皮地一笑,说道:“哦,那看来我要经常穿着男装出来走走,然后回去就给你带些美女们的目光和爱慕去给你,让你好生享受享受可好?” 席祯连忙板着脸佯装嗔怒道:“不可胡说,我可不在乎那些胭脂俗粉,在我的身边,在我的心里,有你就足够了。” 裴凤浑身一暖,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甜蜜地往席祯靠了靠,若不是这街上人多,她一定会扑倒丈夫的怀中,然后给他一个甜甜的香吻。 二人一路逗笑,更是引得街上姑娘们芳心暗许,但同时也引起了街上一群泼皮无赖的注意。 这一群泼皮无赖的领头人唤作牛二,因其祖上颇有家产,更兼有个远方的亲戚在京城为官,加上牛二好逸恶劳,又不懂诗书,终日间纠集一群无赖在这洪都城横行霸道,百姓们苦不堪言。 牛二见二人一路逗笑,街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二人身上,又眼瞅着二人眼生,不像是本地的富家公子,便连忙带着十几个破落户围了上去。 席祯见有人围住自己,不自觉的就皱了皱眉,但又觉得既然是游玩,还是不要惹事才好。想到这里,席祯连忙拱手笑问道:“各位,在下初来贵宝地,欲仰先贤文明,与诸位更是素不相识,诸位拦我二人去路,不知有何贵干?” 牛二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哪里来的两个小白脸儿,这脸可是真的白啊!”一群人闻言哄然大笑,满街的人见牛二一群人也纷纷避开,生怕自己沾染上这群无赖。 裴凤见有人拦着自己又不怀好意,顿时怒火暗自腾起,双手扣拳真要出手教训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席祯冷眼一看,来者不是什么好货色,但又实在不想惹出事端,便连忙暗中阻止并躬身笑答道:“在下……” “在下什么在下?”牛二粗暴的吼了一声,打断了席祯的说话道:“我看你两个小白脸,定是那江洋采花贼,来我洪都找目标来了。你们好大的胆,也不看看洪都城是谁的地盘,敢在我牛二爷太岁头上动土。兄弟们,给我搜搜他两个,看看有没有藏了赃物。” 那一群喽啰应了一声,个个摩拳擦掌,满脸带着猥琐的表情,正要上前搜身。 席祯连忙装作慌张地阻止众人道:“我们真的只是外地来的读书人,只是想去滕王阁沾沾文曲星的才华,还请各位千万不要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了又怎样,没误会又怎样,我看你两个小白脸,也就是两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就这样也还敢来我洪都城撒野,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牛二扯着破锣嗓子,吩咐这一群人不由分说就围了过去。 席祯见有人挥拳朝自己打来,连忙一边装着逃跑,一边正待拳头落在自己胸口的一刹那,食指暗中轻轻往那拳头手腕处一弹,同时朝外一推。那人手腕一麻,同时又被席祯推出几步,但看席祯时,只见他捂着胸口兀自喊疼。 那人诧异,但也顾不得许多,连忙与众人一起朝着二人一边追一边打。 街的那一头,迎面走来了三人:为首者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这少年体态微胖,脸色却略带苍白,虽然不算高大威猛,却也龙行虎步,走路虎虎生风。少年也是一身华丽的装扮,后面两人其中一中年汉子虬臂肌肉鼓鼓,额下短须像是利刃般,双目炯炯有神,太阳穴微微隆起。另一人则是一个长袍老者,老者面善仁和,须发皆白。双手自然垂立,但一摇一摆之间隐隐力道非凡。 那少年见一群人正在围着追堵截两个年轻人,登时怒火中烧,冷哼一声正要向前出手。 那老者连忙拦住,低声道:“少爷,这坊间打架斗殴之事时有发生,定是一群泼皮无赖之所为。少爷身份尊贵,自然不必跟他们一般计较,再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依我看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这地方龙蛇混杂之地,我等业不敢让少爷有所损伤,因此,我们不如回去吧。” 第一百五十七章 高积 话说席祯与裴凤二人正在和一群泼皮无赖嬉斗,在外人看来,席祯柔弱无比,总是被泼皮追得到处跑,但是实际上席祯在一边跑一边假装不小心打中了对方的穴道。 这时候街边来了另外三人,少年正欲上前相救席祯,但身边的老者却一再相劝。哪知那少年根本就没有听那老者言语,径直往那群泼皮走去。 牛二见自己的同伴虽然追的这二人满地跑,但是吃亏的总是自己的人,心下虽然诧异但也顾不得许多,卯足了劲儿呼的一拳便往席祯面门打去。 席祯正装着吓得闭着眼,同时右手食指正伺机点牛二的腋下,谁知牛二的拳头才打出,便停在空中再也前进不得半寸。席祯睁眼,见一只铁拳正架住了牛二的拳头,架住牛二拳头的却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 席祯收回自己的手指,见这少年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架住牛二的拳头却似悠然自得一般。牛二涨红着脸,始终也奈何不得半分,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 “哪里来的野孩子,竟然敢管起大爷的事儿来了,不要命了?也不去打听打听牛二爷是什么人,是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惹得起的么?”牛二虽然觉得来人不简单,但是气势上从来没有认输。 少年环抱着手,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着牛二戏谑道:“我不认识谁叫牛二爷,也不需要认识谁叫牛二爷,如果你就是牛二爷,那我倒是想请牛二爷尝尝我的一样东西好不好吃。” 牛二眼咕噜一转,叫嚣道:“怎么,想套近乎?晚了,这有娘生没娘教的娃娃,今天牛二爷替你娘教育教育你。” 少年听到此等污言秽语,也不怒,只是虚指指着一众泼皮道:“那好,那感情好,你们不如一起上吧,也省得小爷我费心费力。” 少年话音一落,挥拳便朝牛二面门一拳挥去,牛二躲闪不及,被砸了个眼冒金星,鼻血直流。众泼皮见状,更是哇哇怪叫,围着少年就扑了上去。 少年不慌不忙,扎起马步,左一拳右一拳,拳拳重如雷霆出击。席祯见这少年每次出手都很简单,往往一招就能制敌,但这少年的身法却是笨拙地很。同时这少年出招快速,每一招都非常沉重,力大无比。因此席祯觉得这少年年纪轻轻倒不像是江湖上的路数,所有的技击手法,倒像是行军打仗。 当人们得知牛二在围攻一个少年之时,也纷纷围着围观,渐渐地人群越聚越多,竟然将宽敞的大街围了个水泄不通。少年见人越来越多,人群中也不断有人在开始为他喝彩,于是神威一震,左右开弓,一拳一个干脆利落,不一会儿便将十来个泼皮全部撂倒。 席祯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这少年用的是拳头,一拳一个干脆利落,出手坚决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况且出手狠辣无比,每次都打中要害。若是他手上握着的是钢刀,那么他每一次的出手,带走的就是一条人命。 席祯正疑惑这人是什么人的时候,围观群众响起了热烈般的掌声,席祯回过神一看:十几个泼皮无赖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片痛苦的呻吟,牛二更是鼻青脸肿,躺在地上捂着头,偷偷地望着那少年。 少年来到牛二身边蹲下,戏谑地说道:“很抱歉啊,牛二爷,我下手不知轻重,让牛二爷受委屈了。听说牛二爷在洪州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而且家中有人在朝为官。也罢,想必牛二爷回去之后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既如此我让我家师傅陪你回去一趟,恩恩怨怨总要有个了结才好。” 牛二见少年蹲在自己面前,登时也吓了一跳,连忙哭丧着脸说道:“小爷,小人知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少年没有理他,只是站起身对随后赶来的老者说道:“冯老师,还烦劳冯老师陪这位牛二爷走一趟,说清楚原委,以免将来牛二爷反悔,又四处差人来围堵你我,可好?” 那老者似乎对这少年十分恭敬,连忙低声答应,并随着牛二一同而去。 围观百姓都在为这少年鼓掌欢呼,仿佛这少年像是个救世主般挽救了他们一回一样。少年只是对人群微微点头微笑之后,便来到席祯身边问道:“兄台可安好?恶人已尽数去了,兄台已然安全无虞了。” 席祯假装如释重负,连忙拱手施礼道:“多谢兄台相救之恩,在下感激……”席祯施礼抬头,才开始正面看向少年,登时再也说不下去话了。因为这少年的长相,像极了一个人,简直太像了,席祯一见到这少年,不禁魂不守舍胡思乱想起来。 少年很是诧异,连忙问道:“兄台,兄台,你还好吗?坏人都走了,你们安全了。” 席祯连忙回过神道:“多谢兄台相救之恩,在下苏元,这是我三弟苏季,不知高姓大名,在下日后定当厚报。” 少年连忙笑道:“在下高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苏兄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还有事,日后有缘再见。” 别后,席祯一直觉得这个叫做高积的少年不简单,他似乎也看不透这个叫高积的少年。同时他身边跟着他寸步不离的那个中年汉子,还有那个对他毕恭毕敬的老者,都让他觉着这个少年不简单,让人看不透。 “凤,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高积像一个人?”席祯一路愁眉不展,犹豫了半天才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裴凤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不会问我呢,是,我也觉得他眉宇之间还有那种气息,很像俞英姐姐。但是那个人叫高积,虽然有几分神似,但也许那时巧合呢?或者说是不是我们都想多了呢?” 裴凤倒是比席祯开明了许多,席祯担心裴凤会胡思乱想,但裴凤却不以为然。她以为自己已经是席祯的妻子了,就应该相信他,会永远爱自己,永远爱下去。至于俞英,自己喜欢席祯,不正是因为他是个有情有义的郎君么?他跟俞英之间的故事她是都清清楚楚的,如果他都没有看出来或者装作看不出来,那才是真的会让人寒心的。 “祯哥,恕我直言,英姐姐是燕王家的郡主,她姓朱,叫朱玉英。这个少年虽然有些神情相似之处,但他姓高,叫高积,所以我觉得应该是我们想多了。” 席祯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抓着裴凤的手调笑道:“无妨,且随他去吧,如今能与三弟携手同游滕王阁,仰俊秀文章,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裴凤脸一红,轻轻地甩开了席祯的手,低着头跟在席祯后面走着,心中却是像吃了蜜一样,甜丝丝的。 “祯哥,滕王阁不就是一座阁楼一座塔吗?就算是有锦绣文章,那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人都来这里看呀!”裴凤登上塔,见塔里游人如织,便不解地问道。 席祯用纸扇轻轻地敲了一下裴凤的头嗔道:“你呀,以后可要读点书了,滕王阁是江南三大名楼之一,除了王勃的《滕王阁序》,自然还有其可称为美景的地方。” “三大名楼?” “其一就是湖北黄鹤楼,最名闻天下的便是李太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其二便是这王勃留下《滕王阁序》的滕王阁。其三乃岳阳之岳阳楼,宋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而名闻天下。” “文字承载着一个文人的内心真实的世界,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杨意不逢,抚凌云而自惜;钟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惭。这是王勃的志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便是范文正公的志向。但是饶是如此,他们也有孟尝高洁,空有报国之情的悲哀和微斯人吾谁与归的无奈。” 突然,席祯画风一转,拉着席祯来到一偏僻之处,左右顾盼确定无人之后说道:“凤,随我上塔一观如何?王勃写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正是现在的季节,你陪我去可好?” 裴凤当然是愿意的,别说是这滕王阁塔顶,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只要是能两个人在一起,裴凤都是愿意的。 二人瞅了个机会,一纵身便来到塔顶。坐在塔顶上,席祯轻轻拥着裴凤,让江风自由地拂过他们的脸庞。望着江面上一片片归帆,还有在桅杆上徐徐西沉的落日和绚丽的晚霞。 他们真的陶醉了,他们见过鄱阳湖的晚霞落日,也见过长江的晚霞落日,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没有厮杀,没有尔虞我诈。只有两个人相互依偎,相互拥抱地看完这安静的落日。 人生若能常如斯,又夫复何求? 第一百五十八章 庙会 洪都城城西,离滕王阁约莫十里的路程有一个山庄,庄名牛家庄。庄主牛阚是远近闻名的恶霸,这牛阚少年时也略识得一些字,也曾习得一些武艺。再加上有个堂兄在京城兵部当差,故而洪都城人人都尊称其为牛老爷。 牛老爷刚开始做些暗地里的买卖,直到发家后,也建起了这牛家庄,容纳那些成日里在街上闲逛无所事事的混混在庄中充当打手。自那时候开始,牛家庄便明争暗抢,四处放出高利贷,最后也撑起了一份偌大的家业。 牛老爷一直膝下无子,人到中年复又得一子,取名牛二。这牛二颇有乃父之风,甚至比其父亲还要横行霸道,终日里欺行霸市,人人都厌恶之。官家也受到牛家打点的银两,再加上在兵部当差的堂兄,因而对牛家的事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日牛二被打得鼻青脸肿,领着一群混子回家,远处还不紧不慢跟着一个老者。牛二心里想道:“等你到了我牛家庄,可有你受的,我要不报这耻辱,誓不为人。”但表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将那老者迎回。 一进牛家庄大门,牛二便给左右使了个脸色,左右一见少爷的惨状,瞬间便明白少爷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因此,牛二的眼神,他们迅速能够体会,便迅速地关上庄门,同时从身边每人抽出一柄钢刀来。 一群人将那老者围住,牛二才扯着嗓子吼道:“你哥老东西,还敢跟小爷上门来,小爷若是不发威,你当小爷是病老虎么?今日且让你进得来牛家庄便不再出得去。”同时又担心老者太厉害,便又唤来十几位手持钢刀的汉子,将这老者团团围住,端的是水泄不通。 那老者也并不慌张,只是冷笑道:“牛二呀牛二,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那牛二听得,哪里还忍得住?一阵狂叫,便吼着众人要将那老者砍成肉泥。那老者也是了得,左冲右突,指东打西,每一次看似危险却都能化险为夷同时还能击中一两个人。 牛二见势不妙,才发现这老者是个练家子,连忙又差人从后门出,报与管家。果不其然,半柱香的功夫还没到,那老者便将数十人打倒在地,自己却面不红气不喘地站立当场,动也不动。 不多时,洪都府洪城县令便带着数十压抑和兵丁冲进牛家庄,将老者再度团团围住。牛二正待口出狂言,老者冷哼一声,一个纵身便窜到县令面前,同时从怀中取出一物在县令眼前一晃说道:“吴大人你果真要趟这趟浑水么?” 那东西虽然只在吴大人前面一晃,但却瞧的真真的,吴大人顿时吓得浑身筛糠似的发抖,连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上官责罚,不知上官到此,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赎罪。上官但有吩咐,下官无有不从。” 牛二还待狂言,那老者扭头望向牛二,双眼像是射出精光一般的威严,顿时便将牛二的气势强行压下去,不敢再言语。 老者和颜悦色地扶起吴大人说道:“吴大人何错之有,老夫此番前来非为公事,只是想请吴大人做个定夺。老夫家中少爷要在洪都住上一段时间,且就把这牛家庄作为落脚之处,还请吴大人将闲杂人等一应驱走。” 吴大人连忙领命,率衙役和兵丁将牛家庄老老少少全部押至柴房和后院,并严令没有命令不得踏出半步,否则便要人头落地,谁也保不了。 “祯哥,我们什么时候去袁州呢?我想大师伯和哥哥了。”一连几日,席祯和裴凤算是将洪都城逛了个遍,好吃的,好玩儿的都吃了一边,玩儿了一遍。虽然都很开心,但是裴凤知道,席祯的心里一直都在惦记着袁州。 席祯一手拿着两把折扇,一只手还提着包好的糖炒栗子,他就这么看着跟自己一起走在街上的裴凤。实在是太没有形象了,但又能如何?男装可以改变一个女孩子的外表,却改变不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呀! 裴凤左手拿着两串儿糖葫芦,右手还捧着一根大麻花,嘴里塞得满满的,都快要咀嚼不动了,还犹自含糊不清地问道:“祯哥,你倒是说话呀,我们什么时候去那边啊!” 席祯一阵苦笑,摇摇头道:“你应该知道,在袁州可没有这么多好吃的,还有,我听说过两天这边有个庙会,据说有好多好玩儿的事儿和很多好吃的东西。那你倒是说说看,咱们什么时候过去袁州啊?” 裴凤停下脚步,连嘴里的咀嚼都停止了,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席祯,半天才眨着眼睛努力把食物咽下说道:“其实,我觉得多在这里玩几天也没什么不好,倒不是说好吃的吸引我,我只是觉得庙会肯定很有意思,你说是不是呢?” 席祯戏谑道:“大师兄要是知道你这么想念他,他肯定会很高兴的,而且我也挺想他的,还有老贺。我觉得我们应该早点过去,跟他们会和,大家在一起也更开心更热闹是不是?” 裴凤努力的想了半天说道:“是,是,你说的是没有错,只是只是我认为,哎呀,我还是想玩玩庙会的嘛,你陪我好不好?” “好吧,那咱们庙会完了再过去如何?” 看着裴凤欢快的步伐,席祯从心里感到一阵阵的幸福。古人云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一直向往着的普通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子的么? 庙会如期而至,为了一年一度的丰收,也为了祈祷来年的顺利,四里八乡的村民们聚在一起。他们有的穿着古怪的面具,跳着傩舞,进行着驱赶瘟疫病害的仪式;有的舞者长长的灯龙,预示着天下的兴旺平安。 绳金塔是庙会的核心,这里方圆数里早已经是人满为患,人头攒动。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番闹哄哄的场景。塔下还有很多江湖杂耍卖艺的人,变着法儿的使出拿手的绝活儿,以期待能得到更多的赏钱。 各种各样的特色小吃的香味儿,弥漫在方圆数里之间,又随着金风的吹送飘得远远的。孩子们手里拿着喜欢吃的糖果儿,或者是喜欢的小物件儿,在大人的带领下满脸堆满了开心的笑容。 庙会现场,各种各样的手艺人都在忙个不停,有捏泥人的、有画糖画的、有唱戏的、有各色各样的人,他们都在不停地展示着自己的绝活儿,因为他们都知道,忙完这几天,一家人秋收后的生活会因此而过的更加精彩滋润。 临场摆摊儿的吆喝声也一浪高过一浪,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各种装饰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裴凤很喜欢这样的热闹场景,她就像一个刚从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一样,对城里的东西都很好奇。她一会儿在这个摊子前看看,一会儿又在那个摊子前问问,转个头又跑到卖艺的地方看个不停。席祯紧紧跟在身后,除了帮着付钱,还兼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裴凤的精神似乎特别的好,好像不会累的人一样乐此不疲。只有席祯,一边满头大汗一边喘息着往人群中不断挤,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不小心裴凤就会淹没在人潮之中。 折腾了半天,终于大家都累了,裴凤才在席祯的拉扯下极不情愿地走进了一间茶馆歇息。 茶馆儿都是歇脚的赶庙会的人,小二像是穿梭在各个桌子之间的引路人,不停地给客人们续水续茶还有瓜果小吃。茶馆的一角,一个说书先生,正舌灿莲花妙语如珠说着岳飞的故事。听众们也聚精会神地听着,精彩之处还不忘掌声吆喝还有打赏。 啪的一声惊堂木落下,听客们纷纷吵了起来,原来正说到岳爷爷被莫须有的罪名命陨风波亭。听客们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是依旧受不了,全部都在责怪说书的那张嘴,都在责怪说书的不该把岳爷爷说死了。甚至有的群情激奋者,忍不住自己的愤怒,往说书的泼茶水,吓得说书的躲在桌子后不停地求饶。 这时一个体态微胖的少年冲在说书台前,声若洪钟地说道:“各位,岳爷爷不是秦桧杀的,也不是万俟卨他们能杀得了的,岳爷爷是被赵家老倌儿杀的。诸位请听我一言,岳爷爷贵为太傅,又手握兵权,又岂是秦桧之流能杀得了的?但是诸位请想想,若岳爷爷真的直捣黄龙,迎回钦徽二帝,那赵构又该何去何从?” 众人鸦雀无声,那少年又道:“赵宋天下,本来就抑武扬文,能征善战之武将少之又少。更兼苗刘兵变彻底击垮赵构对武将的猜忌之心,而岳家军拥兵十万之众,赵构那老儿又何尝不防?” 少年说话掷地有声,有条有理,看客们也都面面相觑,席祯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高积么? 第一百五十九章 百战奇谋 “高兄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可是不妥啊,历来朝廷之事帝王无错。即使是有错,那错的也只是奸臣,佞臣。帝王的权威,又如何能去挑战?”船舱中,席祯和高积对面而坐,正把酒言欢。 高积似乎兴致很高,也是个好酒之人,几杯酒下肚,趁着微醺,高积道:“席兄,恕我直言”高积又看了看,压低着嗓子说道:“帝王贵为天子,但天子也只是凡人,并不是真正的圣人。是人就会出错,即使是圣君如汉武帝唐太宗都有昏庸之时,也都曾下过罪己诏。所谓人无完人,圣人也是。” 席祯见随性的老者和虬须壮汉只是站在船头,席祯心中诧异,暗自道:“高积竟然敢直言,看来也是来自不凡之人。此二人看来应是高积的随从,但高积似乎又对这二人有所忌惮。” 席祯端起酒杯道:“高兄弟言之有理,只是此番言论,恐怕只能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了。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还望高兄弟今后要谨防祸从口出。” 高积明白席祯说此话的真正意义,从心里也由衷地高兴道:“好,席兄,你是我离家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朋友的话我自然是会听的,我会将你的话记在心里,同时今日相聚也是分别之时,弟祝贺席兄鹏程万里。” “相聚即分离,高兄弟此话何意?”席祯站起身,缓缓地踱步到了船尾。高积随即跟随而去,那老者和壮汉一直直立在船头,像是两座雕塑一样。 高积脸上的喜悦一扫而光,转而眼神十分忧郁地低声道:“江山万里,风光无限,我羡慕席兄能够潇洒来去自如,像是天上高飞的雄鹰,可以睥睨天下。但是我,恐怕一辈子只能作为一只笼中鸟,被关在笼子里,锦衣玉食。天空越来越远,蓝色的海洋更只是梦中奢侈的向往。我渴望高飞,我渴望自由,但是笼子里的鸟又怎能自由,又怎能飞得起翅膀呢?或许有一天,我的翅膀再也蜕化了,那翅膀上的羽毛,也就只能是成为装饰了。” 席祯此时虽然不能明白为什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会有这样的感叹,但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并不像是他表面上看到的一样,因为他能够看到高积眼神后面的无奈和悲哀。他所说的那个笼子,或许就是一张无形的网,而那个老者和壮汉,就是守着那个网的卫士。 高积走后,席祯一直郁郁寡欢,他们两个人的交集也许只是擦肩而过,当然也许还有机会再见面。只是在他的心中,一直回荡着高积的那一番笼中鸟的论述。 裴凤知道丈夫的兴致不高,因此她也没有说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船儿一直顺流而下,两个人一直沉默着,高积的离去还有袁州的大师兄,都是席祯的牵挂。 秋收时江南的天气,有时候也会像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船工远远地见天边飘来一大片积雨云,连忙降帆准备摇船靠岸。然而风来的迅速,雨也来的迅速。一阵狂风吹来,卷起一阵巨浪,拍打在摇摇晃晃的船上。 一阵剧烈的摇晃,将猝不及防的席祯摔了一个趔趄,怀中《郁离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迎着江水飞了出去。 这可是刘公呕心沥血之作,落在席祯的手里,虽然不是这本书的伯乐,但也不能因此而毁在自己手里。 情急之下,席祯一手稳住裴凤,之后双脚在甲板上轻轻一点,纵身就朝包裹飞身而去。然而浪实在是太大,一下冲击过来差点又将席祯拍飞。席祯连忙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急速地落在船头,同时梯云纵的轻身功夫再次施展开来,同时双手紧紧地将包裹抱在怀中。 回到岸边之时,暴雨刚刚来到,所幸运的是不远处就有人家,席祯拉着裴凤一阵狂奔,像是落汤鸡一样狼狈地敲开了村民的房门。 入到房中,席祯连忙把包裹打开,虽然抢救及时,但无情的江水和雨水依然把书本淋湿了。席祯看着桌上湿透的《郁离子》,一直责备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刘公之物。倒是眼尖的裴凤一声尖叫,把席祯拉回了现实。 书本湿透了,但是也正是因为湿透的书本,才发现在湿透处渐渐露出一张张薄羊皮一样的东西。 裴凤将羊皮页收集起来,映入眼帘的赫然是第一页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四个字《百战奇谋》,原来传说是真的,原来这世上真的有《百战奇谋》这本书。 席祯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一首诗出现在眼前,诗曰:古戍连山火,新城殷地茄。九州犹虎豹,四海未桑麻。天迥云垂草,江空雪覆沙。野梅烧不尽,时见两三花。 席祯一面低吟,一面翻开首页,总纲写道:余生数十载,江湖宦海沉浮,自以为计能安天下,文能固九州。然天时之序四时轮转,人力总有尽时,余思之再三,刻录毕生用兵之心得共百战百招传世,以至于不被流失矣! 《百战奇谋》分列十卷,每卷十战,共曰百战。席祯一一掠过,一目十行,却一边读一边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席祯感叹刘公文笔之犀利以及兵法之精妙,有人云“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此话诚不欺人。也难怪后世之人将刘诚意和诸葛武侯并列,其智谋,其术数玄学,其阵法,当真举世无敌。 不知不觉天将暮色,席祯收起羊皮书并交于裴凤道:“凤,此书乃刘诚意毕生心血兵法,你我暂且保管,来日若寻得一位仁人志士,立志护佑汉家江山稳定,百姓安居乐业之人便可传之,也不枉刘公之心血。但若此书落在奸邪之手,天下恐难以久安矣。” 此时暴雨初停,四周又恢复一片宁静,却不了离村庄二里地之处,一群黑衣人正悄悄逼近村庄。这群黑衣人蒙着面,在满是泥泞的田间路上一路狂奔双脚却从未溅起水花泥泞,轻功端的是了得。 自从席祯在龙虎山窥得天时之后,内力大增且精纯无比,感知力也变得十分敏锐。就在这群黑衣人离他们还有二十余丈远的时候,他便能感知到轻微的脚步声。 席祯神色一敛,为了使村民不受到伤害,连忙拉着裴凤狂奔而出。而那群黑衣人似乎也正巴不得他二人出来,因为只要在房中,他们便不知二人的深浅如何。今见到席祯和裴凤狂奔而出,虚实已经昭然明示,一为首的黑衣人一声唿哨,便疾疾将二人团团围了起来。 为首的黑衣人手持一对短戟,向前一步道:“二位,在下等众人并不想与二位为难,但是只要二位说出该说的,交出该交出的东西来,我便放二位离去如何?如若不然,此地山清水秀,作你等坟墓也是上好的风水。” 席祯见来人众多且不善,连忙拱手示弱问道:“在下二人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不知列为要在下说什么,交出什么?” 那人冷哼一声哈哈笑道:“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如此俊俏轻功的文弱书生,老子倒是第一次见到,看来二位是不肯就范,需要我等兄弟动手了?” 裴凤以为这些人便是来抢夺《百战奇谋》的,便不由得将怀中紧了紧,偏偏这个小动作么有逃过黑衣人的眼睛,因此他们便更加断定他们要的东西就在席祯二人的身上。 席祯又是一脸人畜无害地笑道:“列为说笑了,不明所以,逃命之时的狼狈之相,又哪里敢称功夫?我看诸位想必是找错人了吧,你们要的东西恐怕不在我二人身上,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二人离去。” 黑衣人目光锐利如刃逼向席祯说道:“好好好,好的很,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可就不要怪我众兄弟无礼得罪了。” 席祯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但他知道的是这场架看来是避免不了了。 于是,席祯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幅无所谓的表情道:“如此,既然你们断定你们要的东西在我手上,那打架似乎是避免不了了。不过看诸位的身手,不像是江湖无名之辈,没想到却蒙着脸做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可惜啊可惜啊!真的是可惜了啊!” “死到临头还这么多废话,可惜什么?” 席祯扬了扬眉说道:“可惜我竟然要在这里和一群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无名小卒搏斗,当真是在下的悲哀啊!” 黑衣人勃然大怒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我等无名小辈,既然二位胸有成竹,那么久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说完便吩咐很一人四面八方朝席祯二人扑了过去。 席祯拉着裴凤一面躲一面说道:“你们客气了么?不过我也怪罪不了你们,也罢,既然稀里糊涂要打架,那就稀里糊涂打一回便就是了。” 第一百六十章 锦衣卫 席祯自得到《百战奇谋》之后,心中阴霾也一扫而光,心情大好的他也无意与众人缠斗,只是一味躲闪,在十数黑衣人包围中来回穿梭。可是这群黑衣人却像是玩了命一样,不但出招凶狠凌厉,而且招招只奔要害。 一阵清吟扫过,席祯躲避不及时,一缕头发被青锋削断。席祯登时大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自己虽然不愿意颤抖,但是对方咄咄逼人的态度让席祯登时豪气干云。自龙虎山下来,自己也只知道实力大有提升,但究竟到了哪个地步,目前尚未与人动手。 裴凤倒是跟着席祯,但内里毕竟相差太远,渐渐开始体力有所不支,再不解决目前的强敌,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想到这里,一声清啸冲天而上,黑衣人一怔,随即又疯狂扑来,两柄鬼头刀一左一右砍向席祯。 没有任何招式,席祯只是运足内力在双掌,柔柔地平推而上,就在接近两个持刀之人时猛然发力,两黑衣人拜拍飞两丈有余。 众黑衣人见席祯终于出手,但威力的确惊人,不由得招式都缓了一下。席祯高声说道:“诸位咄咄逼人,真以为在下不会杀人么?既如此,那就休要怪在下大开杀戒了。” 席祯气运丹田,同时全身经脉一阵激涨,一股劲风吹起,吹得衣袂猎猎作响。劲风吹起之处,逐渐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墙将席祯和裴凤包围,贸然接近的人都纷纷被气劲弹退。 席祯依然没有任何招式,只是用最简单的手掌平推,众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席祯一路推掌而出,黑衣人中掌者无一例外被击飞数丈。 席祯越打越有信心,黑衣人却越来越胆寒,因为他们不仅骇然对手有如此恐怖的实力,更发现对手出手像是信手拈来,不但丝毫不乱,反而看上去像是漫不经心出掌一般。 “魔鬼,你是魔鬼”不多时便只剩下为首的黑衣人,剩下的都躺在远处,要么痛苦呻吟,要么永远也没了生气。只剩下为首的黑衣人一边颤抖着后退,一边喃喃悲鸣道:“你不是人,你就是个魔鬼。” 席祯紧逼一步,差一点儿就要跟那黑衣人鼻子相对了,但席祯身上和眼神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则彻底的将黑衣人压迫地浑身颤抖。自龙虎山下来,席祯就发现在他自己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非常地强大又据有压迫感,同时这种气势,他已经可以做到收放自如。 “你是谁?你们是什么人?是谁派你们来的?你们要的东西是什么?”席祯一连串四问,黑衣人却早已受不了那种压迫感,猛然一咬牙,嘴角鲜血汩汩而出。黑衣人竟然咬断了舌头,之后又猛地伸出右掌,用力朝自己天灵盖一掌拍下。 一声头骨碎裂的声音传来,黑衣人疲软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席祯摇摇头,低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回过头,却发现裴凤隔着自己十几步远,满脸惊恐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席祯关切地问道。 裴凤摇摇头,支支吾吾怯怯地说道:“你,你刚才,刚才好可怕。” 席祯耸耸肩,摊着手若无其事地说道:“是吗?我怎么没发现,不过,你是我的妻子,你又怕什么呢?我的所学只是用来保护你的。” 席祯搜查了每一个人的全身,都没有查到能证明这群黑衣人身份的任何物件,席祯越来越糊涂,这群不明身份的人到底是受了谁的指派,难道目的真的是为了《百战奇谋》?可自己发现这本书的时候就在刚才不久,旁人又是怎样能知道的呢?那如果不是为了这本书,那又是为了什么? 不明所以,席祯也懒得再想,该来的总会来,挡也挡不住。但是自己的目的地还是要去的,因此他们没有继续停留便立刻上了船,准备继续行程。 来到船上,船家却怎么也不想开船,只是借口晚上行船不安全,无奈之下,席祯只得选择夜宿船上。 夜半静悄悄之时,席祯轻轻摇醒裴凤,裴凤睡眼惺忪正待要问。席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拉着裴凤下了船,之后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雨后夜间的凉风吹得裴凤睡意全无,人一旦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会变得异常的兴奋,裴凤便是如此,追着席祯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在船上睡呢?为什么要连夜赶路呢?” 席祯停下脚步,捏着裴凤的脸蛋说道:“你还记得那群黑衣人说什么吗?说出该说的,交出该交的,是什么呢?我们最近并没有听到什么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除非是你身上的那本书。但是这本书我们也是才得到,知道这本书的人就你和我,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否则身上不可能找不出身份辨识的证明。” “那会不会是他们找错了人?”裴凤问道。 “有这种可能,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刚刚说了他们是有备而来,既然是有备而来又怎么会认错人?或许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两人赶了一会儿路,席祯突然停止脚步,拉着裴凤道:“凤,我们回去,回到江边去。” “为什么?我们刚从那边过来,为什么又要突然回去?” “如今我们只有再回去,或许还有机会知道我们想要的答案。” 一路潜行,与路之上还偶尔遇见夜行人,像是在四处打探。二人巧妙躲过搜查的人,不到半个时辰便又来到江边上。借着夜色,二人渐渐地向船靠近,听到船舱中传来对话。 一阵苍老的声音喝问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人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都不清楚,留你们何用?” 另一个身影诚惶诚恐道:“大人饶命,属下确实不知,他二人武功之高强,绝非属下能察。但是从时间上来看,我料定他们离去应该只在一个时辰左右,这夜黑风高,想必他们也跑不了多远。”听声音,便知是那船家的声音。 苍老的声音又说道:“哼!一群没用的东西,我已经派四门神前去查探搜寻,若能追回便罢了,若不能追回,我想也不需要老夫自己动手吧!” 船家颤栗地说道:“是是是,大人英明,属下以为有四门神出马,定能有所获。如果连四门神都找不到,那也是因为他二人实在过去强大。”这船家倒是精明地很,先用话把老者的嘴给堵上。能找到自然无虞,若不能找到,连四门神都没有办法,那他也是无罪过。 老者冷哼一声,一直在责备船家。这是一道黑影从远处而来。看来人身材娇小,但是身手着实敏捷,一招踏雪无痕的轻功更是炉火纯青。 那黑影直接跳上了船头,下拜说道:“禀大人,属下四人四处找寻,并未找到他们。不过我们在路上发现他们的脚印,属下不敢自专,便前来汇报,还请大人定夺。”那黑影竟然是个女子。 席祯一阵庆幸,同时脑门也不禁冒出汗来,幸亏自己留了一手,回来的时候同时也毁灭了脚印。 老者连忙问道:“在哪里发现脚印?” 那女子又道:“属下在岸边发现两行脚印,并一路跟随,在西边离此处约五里地的一片柳树林中,脚印消失不见了,因此特来禀报。” 席祯暗道:“这群人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幸好自己留了后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看向裴凤,只见裴凤柳眉倒竖,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双手拳头紧握,两眼怒火朝天。席祯轻轻按住裴凤的手,一脸轻松的示意裴凤放轻松,裴凤才渐渐地缓和下来。 老者对船家又是一阵怒斥,便和那女子往西边追去。 船家见老者离去,松了一口气嘟囔着道:“就知道说说说,我要是能打得过还用你们?都是一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嘟囔了一阵,又听得船头脚步声起,又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丧着说道:“大人,属下知错了,属下没有胡说八道,属下今后一定当牛做马伺候大人,还请大人饶了小的,小的知罪了。” “伺候倒不用你伺候了,我有的是伺候的人,不过你倒是应该想一想,自己还能不能见到明天的日出。”船家听声音不对,偷偷抬起头,见席祯正一脸微笑地看着自己。船家刚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把心提到了嗓门儿边上,上官难惹,这两个人更是难惹啊! 船家一双眼珠子溜来溜去,突然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一跃而起朝席祯刺去。席祯反应也快,一手扣住船家手腕,一手从船家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铁牌,铁牌正面写着“锦衣卫”三个字,后面刻着“三三六”的字样。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房上君子 “锦衣卫,很好,下面我问什么你就如实交代什么,否则……”席祯把玩着匕首,满脸带笑地说道:“当然,我是不会杀人的,但是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身边这位在江湖上叫什么,她叫竹叶青。” “竹叶青?”船家一阵哆嗦,他当然知道竹叶青,他也知道竹叶青为了寻找席祯私下武当,差点在江湖上搅一个天翻地覆。他也知道竹叶青出手狠辣,从来不留情面,竹叶青一出手,也许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船家偷偷的用眼神瞄了瞄裴凤,裴凤笑容满面吐气如兰柔柔地说道:“别担心,我不像江湖中传说的那么可怕,只要你认真的回答,我一定放你一条生路。” 俗话说,不怕小鬼哭就怕阎王笑。裴凤这一笑,在席祯看来笑得貌美如花倾倒终生,但是在船家看来,就像是一把蚀骨的刀在一刀一刀往身上割去。 “你叫什么名字,三三六代表什么?”席祯的提问,就像是阎罗王的惊堂木,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阎罗王拍了一下惊堂木一样撞击着船家的心。 “没事,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实在是不知道的话也就算了,我是不会为难你的。”裴凤俯身下去,笑着安慰船家道。 “我,小人是没没有名字的,小人小人只有只有编号”那船家连忙战战兢兢地回答,因为他明白,竹叶青越是和蔼可亲后果越是严重。 “谁派你们来的?你们是不是和白天那些人是一伙的?你们的任务是什么?”见船家开口,席祯连忙喝问道。 “小人只是听命于上差,至于是什么人指派,小人等级太低,并不知情。小人接到的指令是寻找一本书,据说是先国师刘伯温的书。”船家连忙脱口而出回答。 “那你们又凭什么断定书在我身上?” “这个,这个小人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他们抓了一个叫刘廌的人,据说是先国师刘伯温的孙子,然后严刑拷打才问出来的。” “刘廌?关在哪里?”席祯心中一惊,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他打了个冷颤,有些事他想都不敢想。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据小人的另一个同乡说过,洪都城都督府后院关了一个特殊的犯人,想必就是他。”船家一股脑儿,将所知道的统统抖了个一干二净。 席祯满意地笑道:“你放心,我们说话算话,不会杀你。不过还要请你受点委屈,请恕在下不恭了。”说完化掌为刀狠狠地在船家脖子后一击,船家闷哼一声昏睡过去。 “祯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裴凤没了主意,连忙问席祯,因为席祯一直是她最强大的依靠。 席祯双眉紧蹙,略加思索道:“有些事我也不敢肯定,只有前去打探。以我现在的功力,再折回洪都城只需一个多时辰就可以到,那时天正黑,正是打探的时机。谋定而后动,只有将事情来龙去脉打听清楚了,我们才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好,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裴凤紧了紧衣服,就要出去。 “等等,这次去打探,对方虚实不知,危险也是未知的,这时候人多反而不便。这次就由我一人前去即可,你速往袁州去,与大师兄汇合,不日我便会与你汇合。”看了看裴凤焦虑的眼神,系着又柔声道:“凤,不用为我担心,如今江湖之上能伤到我的人不多了,即使是陆抒文也不可以了。” 裴凤没有说服席祯的理由,因此即使是不舍,也只能听从。席祯准备好行装,正要出船舱之时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片刻之后他自顾自笑了笑折回身在裴凤的耳边细语了几句便走了,裴凤听罢,也喜笑颜开。 出得舱来,席祯疾步而奔,武当的轻功本身在江湖上就是首屈一指,更兼席祯内力已今非昔比,速度便快乐不少。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席祯心情大好,一则是因为自己的功力经过实战,二者是因为自己识破了他们的诡计。 寅时中,洪都城的大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偶尔更夫走过,敲梆子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的响。 都督府很好辨认,站在高处一望,灯火通明的地方就是都督府。站在都督府的围墙上,席祯感慨万千:夜色如水,偏偏在这如水的夜色之下又流着汹涌的暗潮。都督府虽然也一片宁静,但宁静的中心又是什么呢?席祯有点迫不及待了,他很想知道答案。 沿着都督府巡视一周,见后院柴房外四个士兵牢牢把守着上了锁的柴房门。席祯暗想,应该就是这里了,拾起屋顶的一块瓦片,席祯运足内力朝柴房屋后丢去,瓦片落地的声音迅速让士兵警觉。 这叫投石问路,江湖上的人惯用的手段,旨在吸引注意力使对方摸不着虚实。果然两个士兵提着刀就往屋后巡查而去。席祯跟着这两个人,在房屋拐角处迅速出击,点住了两人的穴道。随后绕道而回,又迅速点住了另外两个人的穴道。 解决完士兵,席祯戳破窗户,见柴房中躺着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已经被折磨地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并处处见到各种鞭痕和青紫交加的肌肤。席祯眼眶一热心里暗自骂道:“无耻之徒,居然对一个书生下得了如此的手段。” 破窗而入,那男子瞬间惊醒,起初一脸惊恐地看着席祯。待席祯摘下面罩,男子喜极而泣,这不是刘廌是谁?刘廌颤颤巍巍站立,虽然很不稳,但是依然很有风骨。 刘廌激动地热泪盈眶,几次张嘴都说不出话来,干涸皲裂的嘴唇激动之下竟然渗出丝丝血迹。席祯连忙扶住刘廌,并将随身携带的水袋打开喂刘廌喝水。 刘廌大口大口贪婪地喝着水,像是在沙漠中突然找到了绿洲一样。席祯哽咽道:“刘兄抱歉,小弟来晚了,让刘兄受苦了。” 刘廌喝过水,脸色红润了些,也精神了些。他艰难的举起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自己的头发,正襟坐在一条残破的矮凳之上沙哑着声音说道:“少侠来了,刘某欣慰,只是在这里刘某没有什么好招待的,阶下之囚,怠慢少侠了。” 席祯连忙施礼,因为席祯知道,读书人最讲究的就是礼仪。席祯说道:“刘兄不要慌张,也不用怕,小弟来了,小弟现在就带刘兄离开这里。” 刘廌笑了笑,但笑容随即又牵动脸上的伤口,不由得一阵疼痛痛得龇牙道:“少侠,你糊涂啊,你不该来此地,这里分明就是个陷阱。刘某死不足惜,若再牵连少侠,刘某死而何安?” 席祯连忙宽慰道:“何以言死?你放心,今日我们非但不死,我们还要活着离开这里,好好地活着离开这里。刘兄休要再劝,弟主意已定,不可更改。” 刘廌知道说服不了席祯,便也只得顺着笑了笑说道:“既如此也罢,有知己相伴,刘某死而无憾。今日我且就与此处与少侠同欢,只可惜寒舍简陋,没有好酒,让少侠失望了。” 席祯笑了笑,从身后取出一个酒葫芦道:“大丈夫相处,岂能无酒?弟随身携带好酒,与兄共饮。”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就这么喝起酒来,刘廌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却豪情万丈,言谈之间,举止根本就不像是一个腐儒。 席祯饮过一口酒,将酒葫芦递给刘廌道:“兄长何以被囚禁?他们又何以知道我的行踪?” 刘廌叹了一口气道:“千算万算,我没有算到这群人一直跟着我,我一出京城他们就早已将我的行踪掌握。那日你隐雾山庄,也早有人监视,只是你我二人一阵激动,没有发现罢了。” 席祯若有所思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小弟疏忽了。” 刘廌脸带歉意正要致歉,席祯连忙止住刘廌,提高了声音说道:“那倒也无妨,我今日前来有两件事要做。一则要将刘兄从此处带走,二者我要告诉刘兄一件事,就是这世上真的存在《百战奇谋》这本书。” 刘廌惊讶地问道:“真的有这本书?” 席祯高声道:“自然是有的,《百战奇谋》共十卷,每卷十策。有步战、骑战、舟战、众战、寡战。有计战、谋战、赏战、罚战、主战、客战。又有攻战、守战、整战、乱战、速战。等等等等,共有百战。每战皆有奇谋,小弟日间读过,以为孙子、诸葛兵法可并列之。” 刘廌越来越激动,这竟然与传说中十分地吻合。席祯嘴角笑了笑又高声说道:“不过,令祖在写这本兵书的时候也讲了一个故事,说是两个君子正在讨论下棋之策,房梁之上居然有一只大黄狗在偷听。事后数十年,大黄狗成精,居然颇有心气,想用兵法战胜人类。结果自然是输了,令祖曾感叹曰:狗就是狗,即使让它学会两条腿走路,它也只是一只会偷听的狗而已。不知道我说的对吗?屋顶上的朋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山重水复 刘廌一惊,屋顶上有人偷听。只听得屋顶上一阵瓦动,忽而衣袂飘动的声音,当柴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陆抒文一边走近一边阴笑道:“席少侠,我们又见面了,别来无恙?我一直以为那一剑应该结果了你,没想到你命真大,这样都还没死。” 席祯迎着陆抒文说道:“这个,我还是要多谢陆盟主,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谢陆盟主给了我大难不死的机会。” “哦?”陆抒文饶有兴致地说道:“这么说,席少侠有后福了?只可惜,恐怕你的后福是要道今天为止了。” 席祯挠了挠头,笑了笑道:“也许吧,如果这后福由陆盟主所创造又由陆盟主打破,我觉得也是一件有始有终的好事。不过,既然我们老友重逢,陆盟主又要终结我的后福,那咱们想必也不在乎那一点点时间吧。不如咱们聊聊如何?” 陆抒文傲然道:“也罢,我也敬重你的为人,若不是立场不同,或许你我英雄相惜,会成为好朋友。” 席祯笑着说道:“不敢当,我想即使是立场相同,我和你也不会成为好朋友,理由嘛,我刚刚就说过。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堂堂陆盟主怎么也变成都督府豢养的爪牙了?亦或是,都督府和陆盟主勾结,想要更多东西?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正义盟和都督府应该是媾和到一起了。” 陆抒文心中恼怒,觉得席祯说话太伤人,但表面却装作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我心气儿足,够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席祯连忙答谢道:“多谢陆盟主成全,那我斗胆猜一猜,都督府和正义盟联合与某个位高权重的王爷沆瀣一气,图谋的是啥?你陆盟主武林俊杰,自然是不会在乎一官半职屈居人下的。不过正义盟的盟主,恐怕是已经容不下陆盟主的心气儿了吧。两者互相利用,一者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一者统一武林,成为武林神话,想必就是如此了。” 陆抒文向前一步道:“对,你都说得对,席少侠果然是人才,聪明绝顶。” “那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儿给捅了出去,然后某些位高权重的人出于利益不得不斩下自己的一条胳膊?那时候陆盟主不怕黑白两道都容不下你么?”席祯反问道。 陆抒文哈哈一笑道:“不怕,我从来不担心这个,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陆抒文说着,脸色渐渐地阴沉了下来。 这是,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席祯笑若阳光地说道:“陆盟主,如果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出手,而我还要带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身受重伤的书生,或许你还有机会将我留下。只可惜,你太自信了,卯时快过了,你可能没有机会了。” 陆抒文恍然大悟,怒道:“你真卑鄙,你是在拖延时间,不过即使你拖延时间也没有用了,你深入虎穴,岂能安然而回?” 席祯笑了笑道:“陆盟主,如果你现在动手,或许我们还可以拆上几十招,如果你再不动手的话,可能一会儿你就要目送我们出去了。” 陆抒文脸上阴晴不定,爆喝一声道:“你真以为什么都在你的掌握中,你已经胜券在握了么?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自以为是的样子,你以为你看穿了一切,你以为世上就你聪明么?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胜券在握。” 陆抒文话音还没落,双掌一错,瞬间变爪,分筋错骨手招招打向席祯的要害。席祯不敢大意,虽然江边一战,他粗略检测了自己的武功,但那些黑衣人与陆抒文相比不在一个等级,因此他不得不全神贯注。 席祯脚踩天罡步,刹那间小小的柴房中到处都是他的身影,虚虚实实让陆抒文捉摸不透。陆抒文不愧是陆抒文,瞬间也知道席祯是想拖延时间,但是他没有心浮气躁,而是定心守住八方,即使是席祯的虚实招数也奈何他不得。 陆抒文突然一招夜打八方,右手利爪直接抓向席祯的咽喉。席祯暗自赞叹,连忙身形一矮,却不料陆抒文左手化掌早早地就等着席祯,一掌平平推去。 席祯不得已挥出一掌,这一掌乃是求生的一掌,因而灌注了全身的内力。嘭的一声两掌相交,内力碰撞的声音,震地柴房都在颤抖。 陆抒文退了数步,逼到了墙边才堪堪稳住步伐,体内如翻江倒海,双眼赤红如火,心里不住地惊叹道:“一段时间不见,他内力修为竟然提高如此之多,难道这就是他所为的后福?按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不再是他的对手。今天如果不能除掉他,以后恐怕会越来越难。” 席祯也被内力震退了好几步,一股血气翻涌,聚集在喉间,甚至都能尝到自己鲜血的腥味儿。席祯满脸通红,强压着一股真气,将血气强自压下,内心也一阵惊叹道:“没想到陆抒文内力恐怖到如此的水平,虽然自己受伤后可以一边出手一边自行阴阳调息愈合,但是若真的搏命的话,两百招之内还真的奈何他不得。不过两百招之后自己定然可以胜他,只是今天不允许这么做。” 两人各自站立在一边墙角之下就这么对视着,陆抒文想速胜而席祯想要缓胜,因此陆抒文连忙强提一口真气,纵身打向刘廌。因为他的招式打向刘廌,如此一来席祯不得不为了救刘廌而与之速战。 席祯大骇,弱小的刘廌岂能经得住陆抒文的一掌?连忙飞身前往,右掌一横,速速挡在刘廌身前,同时左掌一探,直取陆抒文面门。 陆抒文连忙放弃刘廌,全神贯注应对席祯。陆抒文的招式越来越快,席祯的招式却越来越缓。陆抒文虽然越打越快,但是却越打越吃力,越打心越惊。反观席祯,虽然出招越来越慢了,但是双手之间内力越来越足,甚至一旦招式相对,都可以卸去陆抒文的掌力并且有粘住他的招式的势头。 在小小的柴房中,打斗声也引来都督府的一众高手将柴房团团围住,只是这些高手不知道里面的虚实,都不敢贸然进入。 转眼数十招已过,陆抒文越打越吃力,席祯却越来越气定神闲,来自于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太极阴阳调和之力越来越占据优势。 陆抒文边打边惊呼道:“你,你居然打通了任督二脉?” 席祯挥出一掌,逼退陆抒文悠悠道:“陆盟主好眼力,陆盟主也是习武天才,只是自做了盟主之后,越来越心气儿高了,可眼界依然像是井底之蛙,越来越看不到山外山人外人了,可惜呀可惜。” 陆抒文冷哼一声道:“就那群乌合之众,也配?燕雀又安知鸿鹄之志?” “是,你是鸿鹄,但是被燕雀的讨好之声迷失了自己而已。”席祯笑道:“如果陆盟主能摆脱这种束缚,安心修行,想必能成为一代宗师的,只可惜心比天高未必是好事。” “此处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指点江上,今日且留你不得。”陆抒文脸色越来越阴沉,话音一落,便缓缓拔出宝剑,直指席祯。 席祯不敢大意,连忙从腰间拔出秋水剑,同时抽出腰间铁扇道:“好,两剑相交,就让这小小的柴房成为埋葬你我的坟墓。” 陆抒文连忙说道:“也罢,这里狭窄,你我都施展不开,我们到宽敞的地方去,痛痛快快打一场。” 席祯挥了挥秋水剑扬眉道:“好啊,宽敞的地方都是你的人,看来今天我是插翅难飞了。不过也好,人生在世,死何足惧。”说完二人同时纵身往柴房外冲出去。 二人对峙,席祯环视了周围,约有二三十府兵手持朴刀,还有四五位护院高手将他二人团团围住。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二人身上,生怕席祯突然长了翅膀要飞出去一样。 因此,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墙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的旁边还放着一个麻袋,麻袋鼓鼓的,但是没有丝毫动静。只见这人慢慢打开麻袋,麻袋中露出一个头来,一看不正是那个船家么?坐着的那个人不就是裴凤么? 裴凤退去麻袋跟着下面的人打着招呼道:“喂,都这么热闹呢,要不要我也来凑个热闹啊。”说完在船家上一点,那人便开始不停地扭动,嘴里发出唔唔唔的痛苦的声音。船家被捆绑在一起,像是一个粽子一样。 众人才突然发现墙上有人,纷纷涌过去,裴凤连忙说道:“哎哎哎,你们别过来,我怕,万一不小心把这家伙弄死了,我可不负责。” 裴凤拔去堵在船家嘴上的毛巾,船家一阵恼羞成怒冲着众人喝道:“你们他妈的都别过来,都听他的,都听他的。” 陆抒文这才发现,这不正是都督府的总管崔总管吗?他怎么会落在裴凤的手里?又怎么会是这般模样?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朝闻道夕死可矣 陆抒文已经无计可施,他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席祯一直在拖时间,原来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这一切好像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席祯收起铁扇和秋水剑,耸了耸肩道:“早说了你要早点动手,可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不但打不成了,你们还得老老实实送我们走,何苦来着。”说完径直进入柴房,将刘廌搀扶着出来。 这时候来了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像是都督府府兵的头头,他匆匆忙忙跑过来在陆抒文耳边耳语几句之后,挥了挥手命令道:“所有人都退下,席少侠,你现在可以走了,还请放了崔总管。” 席祯点点头,又冲着陆抒文道:“陆盟主,下次别出这么个馊主意,冒充谁不好,非要冒充锦衣卫?双簧演得再好,但凡过了脑子的人仔细一想,还都是能想到破绽的。” 说完又冲着在场所有的人点头高声叫到:“诸位就退下吧,别送了,现在天亮了,街上到处都是行人,莫非你们要追我们道街上杀了我们么?光天化日之下,可小心我把不该说的说出去了。” 见席祯和刘廌走出了都督府,裴凤一脚朝崔总管踢去,崔总管吃痛,哇哇哇杀猪般的一阵吼叫,跌向人群中。众人手忙脚乱才将崔总管接住,并解开捆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离去。 陆抒文望着三人的背影恨的牙痒痒的,在他的心中升起一阵悲凉感,仰天长叹内心恨道:“难道真的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为什么我每次计划都因为他而失败?为什么?这是为什么?苍天啊,你既生我陆抒文又为何要生席祯?为什么?” 大街上,人群越来越多,赶早的摊贩们和临街的店铺伙计们早早的开始准备一天的生意。席祯和裴凤一左一右搀扶着刘廌,这个倔强而又硬骨头的书生,短短几天时间便被折磨的形销骨立,像是一片纸片一样,随时都会被风吹倒。 走出囹圄,刘廌显得精神特别的好,尽管脸色苍白,尽管四肢无力,但是依然看得出他很兴奋。 “世事如风云变幻,刚才还身陷囹圄,现在又和贤伉俪出现在大街上。这回又多得贤伉俪,要不然我就要死在那间柴房之中了。”刘廌有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是他还是休息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 席祯拍了拍刘廌的肩笑着说道:“刘兄,在都督府被折磨的不轻,肚子饿坏了吧。赶巧了,店铺们都开早市了,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坐在一个馄饨摊前,刘廌一顿狼吞虎咽,丝毫没有斯文人的风范。看来刘廌的确是饿坏了,想想也是,在都督府关押,还要经受各种各样的拷打,休说一个柔弱的读书人,就算是一个壮汉也扛不住。 “对了,你刚刚在柴房背的《百战奇谋》还真煞有介事,看来你这唬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刘廌一边胡乱扒着碗里的混沌,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席祯笑着说道:“不,刘兄你错了,我这不是唬人,而是真有其事。令祖诚意公的《百战奇谋》的确存在,而且就在我的手里。” 刘廌一停顿,喃喃道:“真有这本书,真有这本书?也罢,这就是天意。刘氏一脉祖孙,即使是真的得到这本书,也是保留不住,迟早要落入眼红者手里而祸及刘氏一族。君本无罪,怀璧其罪,怀璧其罪。席老弟,愚兄有一个请求,还请你务必答应。” 刘廌又道:“这本书,的确为先祖所写,但同时也累及刘氏一门不得安生,我刘氏无人有这个能力保住这本书。今落在老弟手里,是天大的幸事,我也不想知道书是什么样的,更不想知道书里面的内容。请老弟好生保管此书,将来若遇到合适的人授予他,希望能用它能保我汉人江山永固,不被外族侵扰。还请老弟能够成全,只有这样,这本书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先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席祯感叹道:“我是个江湖漂泊人,行军打仗之事我是一窍不通,这本书是福也是祸。这本书凝聚令祖生平智慧,为了这本书不至于被歪门邪道夺去,弟冒昧将这本书暂时保管。刘兄且随我去袁州,待身子恢复,我再将刘兄送至京城,如此我也放心做后面的事了。” 刘廌笑了笑道:“不必了,我就在这里略作休息恢复,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书在你身上,谁还有空来为难我这个又臭又硬的书生?这样一来也好,所有的危险都在你身上,我也落个清闲,辛苦老弟了。” “也是,你双手一甩,把最危险的事情留给我,你自己个儿倒躲清闲去了。也罢,江湖汉子自有江湖汉子的命,那你在这里要多保重。”说完,席祯又掏出一物说道:“千里出行,没有银子可不行,我吃完饭还得想着法儿逃命去了,你拿着这个东西找到镇东镖局,要多少银子都行。你也可以在镖局修养,那里比外面更安全些。” 两碗馄饨下肚,刘廌总算恢复了生机,他接过席祯递过来的东西,站起身,转身就走。临走时还说到:“如此,多谢了,君子固穷在我这里是行不通的,恐怕我将会花掉你很多银子,到时候不要过来问我讨要,我是个穷人。” 席祯摇摇头,笑着说道:“凤,一会儿带点干粮,我们陆路去袁州,这次我们直奔袁州,不作停留。” 裴凤问道:“那还有这么多的疑问,不需要弄清楚了吗?有些事还有很多的疑点,如果没有弄清楚,对我们今后来说也会比较麻烦吧。” “所有的疑问,所有的问题,我们到了袁州,都会迎刃而解。所有的疑惑也一定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一切都该结束了,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席祯若有所思地说着,一边为裴凤理了理有点乱的发丝。 贺雄和韩三童又吵架了,当然,与其说两个人在吵架倒不如说是贺雄一个人在絮絮叨叨。 “不是我说你,你也不去看看,小兔崽子不见了,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的伤才刚刚痊愈,功力还没恢复。你知道现在江湖上有多少人在惦记着他吗?哎哎哎,你倒是说话呀,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难道不是你师弟,是我师弟?”贺雄一路追着韩三童絮絮叨叨,韩三童也没话说,从屋里走到屋外,贺雄也从屋里追到屋外。 这里真是风云岭的山腰,韩三童花了大把的银子请人在这里开辟了一个大的庄园—风云山庄,庄园的前面有一个可以容纳数百人聚集的广场,广场的旁边就是彭莹玉的衣冠冢。 韩三童来到广场上,伸了伸懒腰,盘坐在地,兀自吐纳了起来。贺雄彻底没招了,他知道这个闷葫芦一旦闷起来,谁都撬不开他的嘴。 幸好裴云出现,一直拉着贺雄要请教,贺雄也实在是不愿意将时间耗在这个闷葫芦身上,索性跟着裴云一起去后院练武了。 韩三童站起身,摇了摇头,的确,他是个无趣的人,但是现在最担心的人不是贺雄,而是他自己。但是即使是担心,着急,那又有什么用?有些路还是要他自己走,别人再怎么扶着,也不可能扶他一辈子。 韩三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他始终是自己的师弟。 官道上,两匹白马联辔而行,席祯一袭白衣,裴凤一身青衣,两人在一起,惹得不少人回头不停张望:好一对金童玉女。他们两个人,似乎也早就对这些目光习以为常了。 “祯哥,我们这回去袁州,是不是就一直待在那儿了?” “凤,我们这次回袁州,是要干一件大事,所有的成败荣辱都要在这里解决。还有,这次应该是很大的阵仗,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席祯淡淡说道:“我们这一年多来的所有的努力,就在袁州得到印证。” “袁州,袁州”裴凤喃喃道:“最想念的是袁州,最不想去的也是那里。不过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生生死死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人活一辈子,不管是长还是短暂,只要真正的去爱过,为爱去做过,不管最后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都不后悔。” “凤,跟我在一起,让你经受风风雨雨,颠沛流离还经常面临各种各样的危险,你真的不后悔吗?” 裴凤浅浅一笑,摇摇头道:“从我跑出武当,化身竹叶青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不管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后悔。更何况,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里,虽然也担惊受怕,虽然也危险重重,但我觉得很幸福。” “人世间的颠沛流离,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找到自己所爱的人,然后陪着自己所爱的人走到最后么?至于是千古留名还是怎么样,我都不在乎,我所在乎的就是和谁在一起。我是个女人,我不懂那些大道理,但是我听方孝孺先生说过一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觉得人生也是这样,只要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光阴,那也是值得的。” 席祯忍住笑道:“这话是孔子说的,要是孔夫子知道你把他的话用在这里,估计会气得吐血,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风云计策 风云山庄,席祯和韩三童相对而坐,韩三童见席祯双眸深邃,身上的气息完全收敛,这种收敛不是刻意为之,而是自然而然的收敛。 “师弟,看来这段时间你有了奇遇,你的功力上升不少,恐怕连我也远远不是你的对手了吧。”韩三童不用细说,他完全能感受到席祯目前的状态。 席祯有些羞涩地说道:“大师兄,自你们走之后,希直先生带我去龙虎山见过了张天师。张天师与我们的师祖有旧交,因此张天师曾助我窥视阴阳宇宙的来源,也让我真正明白了阴阳两级相生相克的道理。那之后,我侥幸突破任督二脉,也更加接近天地无极的道理。师兄,原来源源不尽的力量就来自于此。” 韩三童欣慰地笑道:“师弟,你天资聪颖,又肯刻苦努力,你能拥有这样的机遇也是你的缘分,作为师兄,我很为你感到高兴。千百年来,有多少人为了证道,穷尽一生的心血,都只能做到管中窥豹。你的奇遇,是上天赐予,你要好好珍惜。只要你能够不忘初心,坚持走正道之路,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席祯道:“师兄,实不相瞒,现在所有的功名利禄对于我来说,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天下之大,不论是谁,也不论谁当政天下,也不管枯荣成败,这都是循环天理,谁也改变不了。现在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之前的承诺完成。第二件事就是完成第一件事之后,带着凤儿远遁世间,不再过问世间俗事。” 韩三童点头道:“嗯,你明白了,看通了,这是另外的一层境界,不过还是要戒骄戒躁,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可自满,不可……” “不可恃强凌弱,不可为虎作伥,不可违逆天道”席祯接口道:“师兄,这些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不过你放心,师兄的话,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你是我的大师兄,是我永远的大师兄。” 韩三童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自己的师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自己还拿捏着自己大师兄的身份,徒增操劳罢了。到了现在,师弟才彻底长大了,独立了,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了解了,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小家伙在哪里?小家伙在哪里?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贺雄总是人未到声音先到。 只见贺雄兴高采烈,一路小跑而来,见到席祯立刻两眼放光。席祯起身相迎,贺雄端详着席祯,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现在的席祯跟以往完全不一样。以前的席祯是一个锋芒毕露的人,有棱有角,性格非常的鲜明。现在的席祯越来越清澈却越来越让人看不懂;内藏精光而不露,好像一潭古井,有风而无波。 “现在不能叫你小家伙了,”贺雄感叹一声道:“你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武当后继有人,江湖正道后继有人了。只是越来越无趣了,又一个闷葫芦出来了,不过,好得很,好得很,真的是好得很。” 一连串的美赞让席祯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道:“老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一直都很挂念你,你和你的娟娟可还好?” 贺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继而开心道:“是长大了,但是不是个闷葫芦,这点你比你师兄强多了。你知不知道,每天面对那张脸,我都有想跟他打一架的冲动,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动手了。还好,你没变,这样生活还是很有趣的。你放心好啦,素绢在庄上呢,有空大家一起玩哈。” 韩三童哭笑不得,原来贺雄一直想和自己打一架,但是苦于又打不过自己。韩三童眉毛一挑道:“老贺,你是真的想和我打一架么?你想和我打一架这个念头有多久了?我倒是不介意和你打,随时都可以。” 贺雄双手叉腰,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韩三童,难道因为席祯的回来,连韩三童都变了性格吗? 贺雄转身跑到韩三童身边,伸出手在韩三童眼前晃了晃。见韩三童依然直坐不动便说道:“老韩,你说的是真的吗?怎么今天你也不一样了呢?” 席祯一笑,连忙拉着贺雄坐下道:“好了,今天我们不说这个了,今天我们重聚在风云岭,有些该做的事儿,得认真研究一下了。慈溪云山图的秘密也应该公开了,还有燕王的麒麟会和正义盟,还有各种各样的恩恩怨怨,都该有个了解了。” 韩三童微微笑道:“师弟,你当初让我和老贺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守护那座衣冠冢和里面的秘密吧。这么一座大的庄院,还有慈溪云山图,你想在这里做一个了解?” 贺雄惊道:“什么?你要在这里了解所有的恩怨?” 席祯笑道:“知我者,大师兄也。大师兄,出师门的时候师傅就交代过,要将这件事情查清楚。慈溪云山图我们以前一直以为只是个阴谋,但是后来又证实确有其事。后来我与麒麟会结怨,到后来我成了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魔王,最后道隐雾山庄大战。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冥冥之中将这些恩怨凝结在一起。” 席祯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到过这些,请大师兄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守护慈溪云山图的秘密,更主要的是我需要一个能够解决所有事情的主场。一个慈溪云山图,聚集了当今朝廷和现在江湖所有人的目光,这里的任何一个消息入世,都无疑会成为一潭死水中的巨石。这块巨石的投入,所引起的涟漪,终将变成巨浪,将里里外外翻个遍。” “忠奸是非,黑白恩怨,就在这里做一个了解吧,这样我上对得起天下黎庶和武当一门,下对得起自己的内心。”席祯的眼神虽然深邃,但从他的话语当中,看到了坚定和决心。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用慈溪云山图做诱饵,让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然后该说的说明白,该做的做完,是吗?”韩三童再一次确认的问道,因为他知道,只要席祯想去做就一定能做到,只是这盘棋太大了,不知道风云山庄够不够得着放下这偌大的一个棋盘。 “是的”席祯点头说道:“只有慈溪云山图才有足够的魅力和吸引力,能够将一众牛鬼蛇神全部引到这里来。所以,我们目前要做的事情就是把细节规划好,大致的方向没变,处理好细节就可以着手开始做了。” “那,小家伙”贺雄见他们两师兄弟你一句我一句,也忍不住插嘴问道:“我们能做些什么?你直接跟我说好了,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 席祯感激地看着贺雄道:“谢谢你,自出江湖以来,一直都是你在默默地保护我,即使遇上什么危险,你都为我挺身而出。而我几次都让你身受重伤,我心中实在是不舍得再让你冒险。只是现在我们就只有这几个人,但我们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很重要,所以,老贺你还要再帮我。” 贺雄淡然一笑道:“傻小子,居然跟我客套起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 席祯眼眶一红,说道:“师兄,下个月初六是你四十寿诞,我想……” 韩三童挥手道:“我明白了,我会广发英雄帖,让天下英雄来风云山庄过寿,道下月初六应该都来得及。而且我也会将慈溪云山图的事情传遍江湖,这样我相信一定会引起武林的轰动。” 席祯低下头,弱弱道:“只是如此一来,便把师兄的寿诞给搅坏了,我是不是很自私?” 韩三童面无表情,但是内心却涌过一阵暖流,他还记得自己的寿辰。韩三童淡淡道:“无妨,寿辰过不过都一样,况且年年都有,你能记得我的生日,我已经很满意了。” “那我呢?我做些啥?”贺雄迫不及待的问道。 “老贺,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请你替我去做:我想请你去一趟京城,将皇太孙,黄圭还有黄子澄和齐泰大人护送道这里来。一路之上,还请你好生照料,不得有任何意外发生,我让云儿凤儿与你同去,可好?” “好好好,这个没问题,有我贺雄出马,谁敢挡我锋芒?你放心,我一定在下月初六之前将他们安全送到,你就放心吧。”贺雄拍着胸脯保证,并随后就往后院跑去找裴云裴凤了。 “师兄,我……”席祯低着头怯怯的,支支吾吾又不肯说出来。 韩三童微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师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庄内有几匹快马。待老贺他们走了之后,你就去吧,心结若不打开,憋在心里会出问题的。更何况,心病要用心来医,我支持你。” 这就是师兄弟,有的时候只需要一句话,甚至只需要一个表情,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第一百六十五章 慧剑情丝 初夜的关月庄有点落寞,虽然依然灯火通明,但庭院内来来往往的人影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更夫敲着梆子落寞地扯着嗓子喊道:“亥时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关好门窗,防火防盗。” 坐在屋顶上,席祯无限感慨,就是在这里他遇上了邱烈,解了关月庄之困。然后又遇上了关晴,在关月庄月余,他们从最初的相遇羞涩变成后面的无话不谈。直到后来又护送关月进京,又遇上姚广孝,来客庄。 这一切的一切,关月庄就是起点,而自己像是从关月庄开始被人用无形的大手指引着,裹挟着一路前行。虽然自己只是想做一个江湖逍遥游荡的浪子,但关晴的出现,又让这个浪子有了安定下来的想法和决心。可如今,关晴离自己而去,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关月庄。时过境迁,一切都是那么不可预测,一切又来的那么自然而然,不知道这是上苍的捉弄还是命运早就做了安排。 取出怀中的手帕,鸳鸯戏水依然栩栩如生,两只漂亮的鸟儿相互交着脖子,那种亲昵缠绵的柔肠,让此时的席祯感慨万千:鸟儿还知道在一起戏水,人呢?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难道流淌在人们体内的鲜血,还不如两只鸳鸯的缠绵么? 山庄中突然传出一阵琴音,琴声婉转悦耳,丝丝绕人心弦。忽而音调转宫,琴声又高亢起来,像是千军万马奔腾,听到这样的琴声,不禁让人心中热血沸腾,像是提着三尺长剑纵横沙场的感觉。战马嘶鸣,将士们红着眼,怒吼着往前重逢;鼓声阵阵,地动山摇,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踩着敌人的还有自己的鲜血混合而成的血水,粗重的喘息声宣示着战场的胜利。 听着听着,热血沸腾的战场忽然随着琴声的低沉而抽泣起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马革裹尸的英雄长眠在一块块的墓碑后面,可他们的碑上,有的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 墓园里,失去孩子的母亲,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子们围在一起声声泣泪。他们失去了亲人了,他们都成了鳏寡,他们的亲人为国战死,将军们站在墓园边上享受至高无上的荣耀。是啊,一将功成万骨枯,即便是后世人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忽而琴声又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是闺中女正在思念自己的情郎:泛泛绿地,中有浮萍。寄身流波,随风靡倾。所思在庭,双鱼比目。鸳鸯交颈,有美一人。多么美妙的句子,多么凄美的故事,在这样的琴声中,在这样的夜色下,可是懂的人又有几个? 婉转歌声又传来,琴音转商调唱到:“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鹄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拨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 循着琴音歌声,席祯怔怔地来到一间草房,关月庄什么时候又多了一间草房?草房里微弱的灯光摇曳,像天上的星光一样闪烁。窗户被支开着,窗户下面一张琴台,关晴坐在琴台正一边抚琴一边低声吟唱,唱到情深处,也无暇拭去眼角下的泪水。 这曲魏文帝的《燕歌行》,写的人细腻婉转,弹的人更是柔肠百结,唱的人更是声泪俱下,让人见了又怎能不肝肠寸断? 听到脚步声和叹息声,琴声戛然而止,关晴抬起头望着窗外站立凝视的席祯不觉有点恍惚。难道又是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么?每天每夜思念的人儿如今站在自己的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么?不,这不是真的,这都是假的,他或许早就忘了我了,他或许早就有新欢了,他或许早就和喜欢的人双宿双息天涯海角了。 关晴轻声叹息,起身关上了窗户,转头便往屋内走去。突然她如梦初醒,转身又跑回窗户边打开窗户,眼前的人儿还在这,还站在月光下。关晴揉了揉眼睛,对是他,是他,他真的来了,就站在眼前,只是他为什么哭了,为什么泪流满面? 隔着窗户,关晴伸出手,擦拭着眼前这个男人满脸的泪水,自己的泪水却恍如泉涌。是这种感觉,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许久没有经历又如此熟悉的感觉。两人相互擦拭着对方的眼泪,相对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若月下老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会含着泪毫不犹豫的将两根红线结在一起。 “祯哥,是你么?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你不是在做梦,是我,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晴妹,你还好吗?” “我很好,祯哥,你呢?” 终于,当窗户不再是两人的障碍的时候,当那一堵墙不再是两人的障碍的时候,他们紧紧地相拥到了一起。这一刻,就像跨越了千山万水、就像跨越了春夏秋冬、就像跨越了人潮人海。月亮为了不打扰二人的相会,也悄悄躲进云层,只露出半张脸,偷偷地看着他们。 关晴依偎着席祯,就这样感受着曾经熟悉而后又梦里时常梦到的那种滋味,良久才幽幽说道:“祯哥,往事如梦,今天也像是一场梦。你这次回来多久?会走么?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但是我现在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席祯没有说话,他很矛盾,非常非常的矛盾。他心心念念想的人,今天终于见到了,但是很多很多的话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就在他努力要整理出一个头绪的时候,裴凤的影子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才恍然醒悟:自己已经有了裴凤了,而裴凤为了自己尝尽艰辛万苦,自己的心里早就让裴凤塞得满满的了。 “祯哥,你是不是很好奇为这么关月庄会有这样一间草房吧,你曾经跟我说过,我们要找一处山脚盖一间草房。草房的前面有一条溪水,屋后又一片竹林,我们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筠涛阵阵。然后我们还有很多孩子,你教孩子们练剑,我抚琴,所以关月庄自此便有了这间草房。虽然没有山,也没有小溪,但有我的心在这里。”关晴喃喃道。 席祯内心一阵感动,这时草房内传出阵阵孩童的啼哭声,并不停地喊着妈妈。关晴像是突然惊醒,发了疯似的冲进了房屋。等她抱着两个孩子出来的时候,早已没了席祯的身影,只留下一纸书笺,在夜风中瑟瑟发抖。 关晴肝肠寸断,捧着纸笺默默地读到:“晴妹,搁在我心头一直舍不得的,是曾经的过往,还有那种曾经失之交臂的痛苦。如今月遂人愿,我在这美好的夜间与你重逢,我感谢上苍赐给我的机会,也感谢你的这间草房。时过境迁,往事已矣,我们都在各自的人生路上,都没有停留。我和凤儿走到了一起,我们相互承担着、享受着、珍惜着对方的爱,没有动摇过,今天也是如此。虽然有些事我一直放不下,但是今夜之后,我放下了。” “我们时常感叹人生倥偬,时光催人老,所以我们更应该把生命和爱交给未来,交给该交给的人。我们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曾经相交了,但是它们之后确是越来越远。人生无常,且珍惜当下吧,等到我们都儿女承欢膝下的时候,我们回忆起那段时光,只要我们各自的脸上出现的是笑容,那就足够了。” “晴妹,感谢你曾经对我的爱,让我拥有这世间最美妙的爱情。虽然我曾迷失过,也曾痛苦过,但是悲伤随着我随之而来的幸福消失的无影无踪。我相信你是希望我快乐的,就像我希望你也永远快乐一样。千言万语,诉之不尽,愿保重。” 席祯没有放马奔腾,只是任由马儿轻轻踱步,躺在马背上,酒葫芦里的酒就着心情,就着泪水,合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到现在,席祯才算真正的明白:放不下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跟某个人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敬一杯自己,今后便不会再有伤痛,只有幸福。而所有的往事,只有狠心挥剑,斩断情丝了。 关晴捧着信笺,心如刀割泪如泉涌,若不是手中的两个孩子,或许她早就放声嚎啕大哭了吧。她忍住了,哪怕是有一万把刀子在自己的心头刻下累累伤痕,她也忍住了,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更是为了怀中的孩子。 诀别总是为了将来有个更好的相逢,但是他们可能不会再有相逢的一天了,她什么都不恨,只恨这个世道,只恨命运偏偏把他俩凑到了一起。 也许烦恼是从内心深处而来,也许烦恼是因为爱,也许烦恼是因为在意。但是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就像席祯的背影,走出去了,就恐怕再也不会转身。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揭秘慈溪云山图 回到风云山庄的席祯情绪很低落,他本来可以再停留一些时间的,相思之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但是屋里两声清脆的童声,又怎能让他继续留在那里?爱与被爱都是幸福的,能让被爱的人幸福,也是一种爱。既然都有爱的人在身边,又何必要再去在意这段孽缘呢? 韩三童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师弟的性格他最了解,有敢爱敢恨的勇气,却没有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或许每个人都是一样,面对爱情的时候都不能自持,都无法自拔吧! 依着栏杆,望着天上冷月,星光照射在席祯的身上,突然有种落寞的感觉。 “去过了?”韩三童递过一壶酒,不经意地问道。 一阵沉默,韩三童算是知道了答案,便说道:“去过了也好,有些事迟早是要面对的。过去的就过去了,不要过去成为未来的包袱。大丈夫处事,当拿得起放得下,这样对你对她对……都有好处。” “嗯,我知道”席祯接过酒,轻轻地饮了一口后猛然问道:“你都知道了?” 韩三童淡淡一笑道:“嗯,我都知道了,我在袁州这么久,这里离关月庄又这么近,以我的脚力,一天可以走无数个来回。当时,如果不是因为两个孩子的叫声,恐怕她早就是我剑下亡魂了。” “师兄,你……”席祯又感激又嗔怪地唤了一句,他没想到师兄为了他去看关晴,更没有想到师兄差点因为迁怒关晴而杀了她。 韩三童挥了挥手道:“当初我只是想去问个究竟,到底是什么事让她离开你,要不是当时我怕造下罪孽,会让两个无辜的孩子从小失去母亲,她早就死了。” 席祯轻声叹气道:“师兄,她不是有意的,我想她肯定有她不得已的苦衷。有些事我曾经早就有预感,只是自己欺骗自己,一直不希望我的预感是真的,直到现在,我也宁愿相信当初我的猜测是错的。” 韩三童本就不善言辞,见席祯说的更是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更是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总之,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现在要做的是,等大家都到齐了之后,我们该做什么。每个步骤,每个环节,你都要做到位,不能有半点纰漏。任重而道远,你也必须放下过去的事。” 韩三童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看着韩三童渐渐远去的背影,席祯百感交集,是啊,自己的一切任性,不正是建立在师兄包容的基础上么?如今大敌当前,不出几日,这里定是人山人海杀气腾腾,自己还有心思在这里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对得起师兄的付出么? 韩三童一边走,一边心里默默地叹道:“师弟,所有的事情,师兄都可以凭着一双肉掌和一柄宝剑给你杀开一条血路。唯独这情关,却是要你自己独自去闯,谁也帮不了你,谁也替代不了你。自古情关难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自己好自为之。” 风云岭下,湖光映照着月色,像是一片白银镀在镜子上,微风吹来,一片波光粼粼,更像是万千点的星光回应着天空。 “要是此时能划个小船,躺在湖面上喝酒看月光,该是多美的一种感受啊!”席祯喃喃说道。灵光一现,他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转身就朝屋内跑去,夜空中充斥着他兴奋的叫声:“师兄,有船吗?” 一阵喧闹声,将席祯从睡梦中惊醒,一连数日,纵情于湖光美酒之中,他有点乐不思蜀了。 出得厅来,见裴凤正往里而走,两人撞了个满怀。 “凤,你回来了”席祯惊喜道:“我还以为你还需要几天才能回呢,没想到你回的这么快。” “你,你是不是很想我?”裴凤羞涩低声问道:“本来行程是还需要几天的,但是你的义弟一听说你在这里,巴不得身上长了翅膀,所以我们一路兼程,连休息都未曾,这部一路赶回来和你相会。” 席祯连忙整肃衣冠,慌不迭地朝厅内走去:“总算来了,也该谋划未来的事儿了。” 众人寒暄,相叙过别离之情,黄圭和朱允炆特别的开心。黄圭开心的是别离后,席祯一切无恙,而且身上的锐气越来越缓和,与他靠近,有种说不出来的沁人心脾的感觉。朱允炆则常日居于宫中,难得有机会往江湖,少年家家的玩性哪里还会管江湖中未知的种种危险? “少侠多日不见,风采依旧,老夫虽然不懂武学,但见少侠心清气朗,胸中可是越来越深邃了,可见少侠武学修为应该上了一个很高的台阶吧!”黄子澄一语中的,心中也是佩服不已。 “黄大人,桑梓重游,是否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之感?”席祯调笑道。 黄子澄哈哈大笑,他从内心深处是很喜欢席祯的性格的。黄子澄道:“少侠有心,还记得这袁州就是老夫故里,承少侠挂怀啦!” 齐泰是个心急的人,到了山庄一点也不觉得累,便招呼大家道:“故友重逢,精神倍爽,不如坐下来,少侠说说你的计划可好?” 席祯,韩三童,朱允炆,黄子澄,齐泰五人齐坐花厅,齐泰道:“席少侠,不妨将你的计划来龙去脉都说与我们听听,我们一起人多智多,一起出谋划策。” 席祯环顾众人,取出慈溪云山图道:“诸位可还记得这慈溪云山图否?起初,我们都以为慈溪云山图只是传闻,但是后来在朝廷还有江湖上掀起一阵狂风。那时我们又以为慈溪云山图顾名思义就在慈溪,然而机缘巧合,我曾经游历过袁州府,对这袁州府山水颇为眼熟。” “也正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又真正看到慈溪云山图的内涵,我曾携一首小诗问过黄大人,黄大人可还记得?” 黄子澄略作回忆道:“有此事,一首小诗,粗鄙之作,并非出自名家之手,难道这首诗有出处?” 席祯道:“千金浣玉足,万水向风云。独立山高处,徐徐海日昏。这首诗起初我也并不知深意,后来经过多方查探,才知道袁州府慈化外有一溪,名曰慈溪。” 朱允炆恍然大悟道:“原来慈溪云山图所指并非慈溪县,而是这山村之中一条小溪流。难怪,难怪,也真是妙啊,如此一来,谁又会想到此处藏有玄妙?” 席祯微笑点头道:“是的,我们循着地图,一路寻找,才找到真正图中所指。更令人想不到的,诸位可有谁知道彭莹玉此人?” 黄子澄拈须道:“彭莹玉乃前元白莲教徒,亦是慈化寺僧人,更是至正年间抵抗前元暴政的第一人,真是英雄也,莫非慈溪云山图跟彭莹玉有关?” 席祯道:“然也,彭莹玉兵败被杀,慈化寺僧人便在风云岭上为其立衣冠冢一座。而慈溪云山图的奥妙,就在彭莹玉衣冠冢之内。蒙古人在彭莹玉衣冠冢之下扩充通道,便有了慈溪云山图藏宝真相。” 朱允炆若有所思,不住赞叹道:“妙计啊,妙计啊,前元的财宝,埋在抵抗前元第一人的衣冠冢之中,这恐怕世人谁也想不到吧。” 席祯道:“正是如此,而慈溪云山图中所指的风云岭,就是诸位现在所踩的脚下这座小小的山峰。彭莹玉的衣冠冢,就在这风云山庄广场的左边。” 朱允炆又道:“原来如此,义兄发现慈溪云山图奥秘之后,就计谋请韩大侠和贺大侠在此处建造庄园,义兄真有远见,允炆佩服。” 席祯眉毛一挑道:“是的,风云山庄便是这样建立起来的,不过话说回来,建造这么大的庄园我可没钱,于是我便让大师兄下过衣冠冢,要不然哪有钱建造这么大的庄园。实话说,我没有进过衣冠冢,师兄进过,他知道里面的情况。” 韩三童本不擅长这样的场合,但师弟在,也不得不耐着性子说道:“里面有好多金银财宝,都是民脂民膏。” 席祯朝着朱允炆道:“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民脂民膏,也应该如数交还朝廷,以利朝廷将财宝归还百姓。但是不得已,我取了一些建造这个庄园,还请各位能理解。目前朝野上下看似一团平和,但是又暗潮汹涌,有些位高权重的人,勾结麒麟会和正义盟肆意妄为。因此,我需要一个地方,能彻底吸引这些人的地方,与他们做一个最后的了结,这样也不枉我与诸位相交一场,也不枉我身为大明百姓一场。” 朱允炆面带感激道:“义兄高义,允炆代表朝廷感谢义兄仗义相助,些许金钱,用就用了,不值一提。” 席祯耸耸肩道:“那就好了,那我也不至于为了花了些民脂民膏而感到内疚了,今日让贺大侠请你们从京城来此,便是请诸位派人将财物取出,运回京城,而我就待在这里,等着我计划的最后一步的完成。” 席祯现在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好了,计划说完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就请大师兄带我们去见识见识金山银山吧!” 众人一致大笑,都非常期待见见所谓的金山银山。 第一百六十七章 民脂民膏 “师兄,天天躺在金山银山上,纸醉金迷的味道如何?”来到衣冠冢入口,席祯也不忘哈哈打趣自己的师兄。 一行人听席祯打趣韩三童,也是哈哈大笑,熙熙攘攘皆为利来,财富的魅力自古就让人痴迷,更有甚者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有的人一辈子不愁吃穿却也,满足也得幸福;有的人拥有巨额财富却还想得到更多,最终成也财富败也财富。 韩三童知道自己的师弟在打趣自己,便答道:“终日沉迷其中,感觉越发的好,感觉前半辈子白活,后半辈子还需继续努力。” 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很多人也是此刻才知道,想来寡言少语的韩三童,竟然也会打趣,而且如此的幽默。 席祯故作吃惊道:“既如此,师兄可趁着还未移交朝廷之时,多取些,师弟我以后就继续沾大师兄的光如何?” 韩三童没有说话,只是俯身打开地道口,倒是裴凤拉着席祯的手撒娇道:“祯哥,我想进去看看不知道可不可以,我可是从来没见过金山银山的人。” 朱允炆连忙上前一步打趣道:“义兄,弟赞成,夫唱妇随正当其实,我等皆随兄嫂而走,请兄嫂带路。” 贺雄在一旁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你们都是一群财迷么?那你们都下去吧,我和裴云在外面守着,反正我对钱不感兴趣,你们有钱了,我花你们的就是了。” 众人鱼贯而入,初入洞口狭窄,仅一人通过。洞口地势缓缓而下,约莫百十步便慢慢转平。韩三童走在前列,点起火把,地道也渐渐开朗起来,又行约数百步,便见一大门紧闭。 韩三童轻车熟路,一边开门机关一边说道:“想必建造此处的人认为这里十分隐秘,不会有任何人可以发现,所以地下并未有机关。” 众人皆感叹,前朝为了藏宝,此等工程已经可为奇计百出,通道的建造已经是鬼斧神工。 门开时,众人开始为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下室,周围以精钢为墙,长宽约摸五十步。整个精钢制成的地下室中,平堆着数十个兽皮制成的箱子,箱子里堆满了金灿灿的各种金条和金块。 地下室不高,地下室顶上正中有一个鹅蛋大小的珠子,韩三童熄灭火把,众人才发现这颗鹅蛋大小的珠子散发着蓝白色的光,把整个地下室照得透亮,这竟然是一颗夜明珠。 众人一致称奇,如此多的黄金真是毕生难得一见,更难得的是那颗夜明珠,朱允炆见过夜明珠,但是如此之大的夜明珠也是生平仅见。 席祯仰头看着夜明珠道:“这珠子是镶嵌在上面的么?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韩三童耸耸肩表示并不知情,席祯连忙仰身平躺在一堆堆的黄金之上,悠然的翘着二郎腿,盯着顶上那颗夜明珠发呆。 须臾,席祯说道:“若是钱掌柜还活着,不知道他见了这样的金山,会作何感想?” 众人都知道席祯想起了隐雾山庄,不免哑然,忽然,席祯一跃而起,伸手握住顶上的夜明珠,这时席祯才发现夜明珠是镶嵌在一个凹槽之中。稍微一用力,夜明珠就被取下,席祯正要放在手里好好把玩的时候,一旁墙壁突然裂开一道裂缝,并正徐徐打开,像是还有另外一个地下室。 众人被门开声吸引望去,更加目瞪口呆。如果说这件地下室的黄金是开胃菜的话,那另一件地下室才是真正的主菜。 地下室一般大小,也没有任何箱子之类的东西,但堆放的却是数不尽的珠宝玉器,还有各种各样的名贵字画。 地下室的四角各有一颗鹅蛋大小的夜明珠,更是将地下室照得白亮一片。一群人更像是乡下老人进了城一样,眼光被琳琅满目的各色珠宝吸引了过去。 朱允炆不禁也感叹道:“我自小生活在东宫和皇宫,一些珍宝也曾见过,但是如此多的奇珍异宝,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见到这些珍宝,才知自己有多浅薄。” 裴凤更是两眼在这些珠宝商转来转去,压根就没有离开过,那种惊讶的表情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韩三童却不以为意,他依旧坐在那一堆黄金之上,手里把玩着几块金块,像是平常的玩具一样。 席祯满脸懊恼地坐到一处空地上,手上依然把玩着那颗夜明珠,面带委屈地说道:“我后悔了,我应该早就下来一探究竟,早知道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我就不告诉你们大家伙了。留着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想花的时候就下来拿一点,没钱的时候就下来拿一点,这么多的钱,我几辈子都花不完啊!” 韩三童打趣道:“现在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看吧,转眼之间,这么多的宝贝就要交给朝廷了,以后就没有你什么事了。” 其他人都被眼前的财富吸引了,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二人在做什么说什么。眼尖的席祯见到地下室一角挂着一个竹筒,竹筒的上面挂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蒙古战将。 席祯取下竹筒,从竹筒当中倒出一卷黄绢,黄绢上分别用蒙文和函文写着“圣旨”二字。席祯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夙兴夜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未尝有片刻懈怠。只是朕资质愚钝,虽遵奉天时,但天下多陷于战火,各地烽烟频起,朕之过也。今有朱元璋,张士诚,陈友谅各自雄霸一方,大元江山岌岌可危。朕子嗣寡谋者多,难以堪当大任,江山危机不久矣。今藏宝与此,望后世之人得之,复我大元王庭。” “后世之君当以我为镜,多行善举,广施仁政,恩威加与四海。大元行至今日,方数十年之间,然我祖成吉思汗虽无文治,武功前无古人。朕即位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懈怠,纳蒙汉为一体,天下始有回光之辉。然天意昭昭,报应不爽,呜呼,望后世之人慎之,戒之。” 席祯读罢叹道:“一国之君,言语之间祈求如斯,真可谓可悲可叹啊!” 朱允炆道:“至正帝本是个明君,并且其人有魄力也有极其人格魅力。至正帝自小便从习我汉家文化,深得儒家之精髓,其人行政更是大刀阔斧,改革内政也是颇有成效,故而有至正新政之美名。然而至正帝后期,刚愎自用,任人唯亲听不进良言,才有后面的失败。” 黄子澄也在讨论中缓过神来道:“是啊,至正帝本是一个有理想有能力的君主,但是他后期的臣子为了各自的利益不断排挤他人。我大明前国师刘伯温先生曾有《郁离子》十六策,极为利国利民,连丞相脱脱都颇为器重。但这十六策,触及各方利益不均,导致脱脱被贬,前元国势微弱之始也。” 朱允炆叹道:“唐太宗以史为鉴,才有贞观长歌,我大明朝立国才开始,也应当以史为鉴,以民为本,广施仁政,慎杀戮,才可千秋万载。” 席祯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的这个义弟或许真的能以史为鉴是个仁人君子,又怎能去浇灭他的热情?因此隐雾山庄之事,大明龙脉之事,席祯数次欲言又止。 韩三童知道席祯心里有感触,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师弟的肩膀,他太清楚当前所有人的想法了。有的人欣喜交加,有的人喜忧参半。 席祯随手拾起一支珠钗,这是一支非常精美的珠钗,他轻轻地将珠钗插在裴凤的头上,拥着裴凤说道:“天下财富给你给我,都无用处,你我之间情比金坚,又岂是这些黄白之物能比拟的?” 裴凤吸着鼻翼,双眸柔情万种看着席祯道:“嗯,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喜欢这些东西?实话实说,这些东西说不喜欢,那是假的,但是我知道什么是我的,什么不是我的。在我身边,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你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更何况,你送给我的钗子真美,我会一直戴在身上的。” 席祯偷偷地在裴凤耳边轻声说道:“别担心,待会儿出去的时候我顺手带几块金子出去,以后咱就不愁没钱花了。” 裴凤偷偷一笑,打趣道:“要不我们偷偷的把这些都搬回我们自己家去,好不好?” 二人哈哈大笑,众人不明所以,都看向二人。席祯将手上的夜明珠放下说道:“这金窟太闷了,我们夫妇二人越来越觉得这里郁闷,先行就上去了,你们且慢慢研究吧。你们放心吧,这个金窟,我就留了一支发簪送给凤儿,虽然我也有点舍不得,但是算了,就忍痛割爱吧。”席祯一边说一边装作捶胸顿足的样子,让众人都忍俊不禁。 朱允炆叹道:“果然是民脂民膏,不知道这满屋子的金银财宝,又汇聚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元廷绞尽脑汁要将这些东西用来复国,那不正是缘木求鱼吗?如果能将这些东西都还给百姓,让百姓有吃有穿,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烽烟四起呢?皇爷爷也是因为没饭吃,才出来造反的呀!” 众人皆沉默,都随席祯夫妇走出这个金窟。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片丹心 “你说那么多钱,我们俩要是使劲儿花,那得花多久啊!”席祯和裴凤二人泛舟在夜色湖中,裴凤依偎着席祯嘟着嘴问道:“那么多金子,换成银子的话,那该是多少啊?” 席祯笑着刮了刮裴凤的鼻子道:“如果我告诉你那几颗夜明珠每一颗都是无价之宝,而里面的那些珠宝古董字画,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你就应该知道那些黄金根本就不算什么了。” “啊?”裴凤故作一脸惊讶地说道:“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就这样拱手相让,好心痛啊,毕竟咱们要是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 席祯笑着问道:“是啊,这么多金银财宝,但他们也说得对,这都是民脂民膏。就算是给了我们,我们用的也心有不安啊!不过话说回来,就这么拱手相让,你会不会觉得可惜而后悔呀?” 裴凤取下发簪,在手中不住抚摸柔声说道:“够了,我很满足了,也不会后悔,有这支发簪还有你,这边是无价之宝了,就算全天下的财富都给我,我也不换。” 裴凤一脸娇羞,席祯心中大为感动,心头一暖,抱着裴凤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湖水宁静,船头一盏小马灯,照影在水中,也照应着天上的星光。此刻就算是有些许微风,它们也舍不得再去打扰夫妇二人。 “她还好吗?”须臾,裴凤幽幽问道,见席祯突然之间不明所以,又说道:“我说的是晴姐姐,她还好吗?” 席祯瞬间局促不安神色紧张,眼神也有点闪烁。 裴凤轻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的意思,这里离关月庄不远,你肯定要去看她的。但是我在这里,你又担心我心里不舒服,所以你让我和哥哥陪着贺前辈去京城,不是吗?” 席祯心头一热,脸上一阵尴尬,幸好夜色之中看不清,否则裴凤定能看到此刻的席祯浑身不自在,脸上红通通的一片。 裴凤微笑道:“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就算是我在这里,我也希望你去看她。她毕竟是你曾经的唯一,虽然不明不白她就走了,但是你心中的心结,总是要打开的。况且,以你的为人,如果你不去看她,你就不是你了,就不是我心中的那个你了。” 席祯尴尬地轻声咳嗽道:“凤,对不起,我是不希望你胡思乱想。我,我的确是去看过她了,只是我所忘不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曾经的那个缺憾导致我心中始终有个阴影。如今一切释然,她也为人母,而我也为人夫,过往的种种早就过去,我心中只有你。” 裴凤虽然说着不介意,但是心中还是不由得泛过一丝的酸楚,但当听到这一番甜言蜜语之后,转而为喜,甜蜜的感觉从心里到身上的每一根毛孔。 此时无声,裴凤使劲的让自己的身子往丈夫身上紧贴,席祯也紧紧地抱着妻子,任由威风吹起的秀发轻抚自己的脸庞。闻着发香,感受着紧紧贴在一起的温暖,两人都不由得陶醉其中。就算偶尔有调皮的鱼儿跳出水面想看个究竟,也在亲睹一番后回到水里,把爱继续传递。 洗剑山庄,李书文,马三保和凌风三人相对而坐。 饮茶毕,马三保忧心忡忡地说道:“近日江湖传闻,追云剑韩三童要在袁州做寿,并且又有传闻,慈溪云山图的秘密是真的,并且就在韩三童的手中。” 陆抒文恨声道:“还有席祯,他们师兄弟异常狡猾,几次三番坏我们大事。在洪都城都督府,席祯故意拖延时间,救走了刘廌,还带走了《百战奇谋》,而且此人武功似乎又有一次很大的进步,我恨不得杀了他才解我心头之恨。” 马三保惋惜道:“《百战奇谋》,还有慈溪云山图的宝藏,二者若能兼得,何愁主上大事不成?即使是不能兼得,能得一,我们也无惧天下。” 凌风若有所思问道:“《百战奇谋》我们少主出手都没有得到,他们会不会将这本书上交朝廷?” 马三保肯定地说道:“依在下看不会,据传刘诚意在世之时,圣上便问过这事,当时刘伯温否认有这么一本书。刘诚意死后,圣上又以吊丧为名将刘府彻底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没有发现。如果此时呈上朝廷,那刘氏一族不是自取灭亡么?想必他们一定不会这么做。” 凌风和陆抒文恍然大悟点头问道:“那,以马少保之见,我们又当如何?” 马三保沉默片刻说道:“我们要分两步走,第一步派人四处寻找姚少师,要请少师回来主持这件事。第二步,我们以正义盟的名义前去为韩三童贺寿,虽然我们之间有罅隙,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想他韩三童也不至于将我们拒之千里之外。等我们到了袁州,我们再相机行事。” 陆抒文抚掌叫好,并立即派人前去寻找姚广孝,同时又准备整顿人马,前往袁州府。 风云山庄,席祯等正在商讨下一步计划。 裴云道:“按照师叔的要求,我们将慈溪云山图和大师伯要过寿的事情已经在江湖中泄露出去,想必不出几天,江湖上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席祯点头,赞许地看着裴云道:“如此甚好,我们应当抓紧时间,不出几日,江湖中肯定有不少英雄豪杰会陆续到袁州,我们的时间也不是很多了,接下来我们也该开始着手准备了。” 朱允炆和黄圭前往袁州府府衙调集附近的官兵,预备押送财物进京。齐泰正组织人力,将所有金银财物入箱封存,并一一作登记。 席祯问黄子澄道:“黄大人,在下有一事不明,正要请教,只是……只是不知道大人能否为此事保密否?” 黄子澄见席祯脸色凝重,知此事定是非同小可,连忙说道:“少侠若有事,请尽管问,老夫定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老夫以人格担保,少侠所说之事,只在这个房间,不会有另外的人知道。” 席祯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将刘廌之事以及在洪都城发生的事情一一细说,最后问道:“我觉得这个高积并非常人,此人虽然年少,但是眉宇间又一股气势,十分逼人。” 黄子澄眼睛瞪得老大惊呼道:“这世上果有《百战奇谋》这本书?想不到圣上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竟然在少侠手中,不过少侠请放心,这是出君之口,入我之耳,不会有他人知晓。”能看得出来,黄子澄也很兴奋。 裴凤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册书放在桌上说道:“黄大人,这便是刘公的《百战奇谋》。” 黄子澄连忙摆手制止道:“凤姑娘,还请收起此书,即使是今日,这本书对于老夫来讲,老夫只听说过,并未见过,老夫也不想见到这本书。” 裴凤望了一眼席祯,席祯示意裴凤,裴凤也只得将书重新收起。 黄子澄沉吟片刻道:“至于少侠说的那个叫高积的人,我想他并不叫高积,这人来之不凡。” “那大人知道此人来历?” “以少侠的描述,老夫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大概也八九不离十。此人不叫高积,他叫朱高炽,是燕王长子。圣上年迈,恐自己不日驾崩,但又担心自己之后燕王造反。上次鄱阳湖大战之后,燕王不仅四处求情,自削兵马,并且主动将他送至朝廷以为质。” “这一段时间,朱高炽并未在京城,而是四处游历,只是他的自由是在锦衣卫的控制之下的自由。今听少侠如此一说,此子定是朱高炽,没想到他父子二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贼心不死。”黄子澄越来越气愤,直至开始咬牙切齿。 席祯瞬间大悟,难怪他总觉得高积眼熟,与俞英二人很是相似。原来他和俞英是姐弟俩,难道燕王府的人都是这样么?都喜欢取一个与本名相似的化名么? 席祯连忙宽慰黄子澄道:“大人不必忧心,即使那人便是朱高炽,那他们也无济于事,只要有我在,他们的阴谋便不能得逞。初六将近,不日这里便会成为你死我活的大斗场,还请大人好生护送皇太孙回京,好生辅佐明君,成就一番事业。” 随即,席祯又转向众人道:“如此,还请诸位都抓紧时间,魑魅魍魉将至。云儿你还可以在江湖上放一把火,就说《百战奇谋》正在我的手中,还请黄大人届时能在朝廷为在下遮掩一二。” 黄子澄欣然同意,正值朱允炆、黄圭带兵而回,众人也尽皆散去,各行其是。 待众人走之后,裴凤担忧地问道:“祯哥,慈溪云山图的宝藏,就足以令江湖风起云涌了。如今你还抛出《百战奇谋》,届时不仅仅是江湖上,就连朝廷也会有所动静,我们又如何能抵挡得住呢?” 席祯正色道:“凤,这是我能为朝廷,为我义弟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这件事情做完之后,我便与你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地方,不再过问世事。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便要将这些事处理地越彻底越好,这样不仅仅对我的义弟有个交代,对我自己也有个交代。” 裴凤没有再言语,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只要他做出了决定,就很难改变。想到丈夫说的话,裴凤又是期待,又是担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云再起 清晨,通往襄阳的官道上,路上还没有行人,道路两旁的露水因为气温的升高渐渐生起了雾气。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踏破了这一片宁静,听声音,马蹄声很急,想必赶路的人也很急。 片刻,七匹快马一闪即逝,奔马带起的风,将路边树叶上就要滴下的露水吹落。 最前面那位纵马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汉子,汉子留着微须,肩上插着两柄钢刀。男子夹了一下马肚子,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声音传得很远。 男子一边稳住缰绳一边对旁边的另一个男子说道:“老四,咱们要快一点,现在才到襄阳,离袁州府还很远。初六马上就要到了,届时袁州府肯定什么人都有,我们必须加快行程,否则就赶不上了。” 称作老四的男子回答道:“大哥,从襄阳到袁州,千里之遥,即使我们每天马不停蹄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我们人倒不打紧,只是马儿吃不消啊!” 男子眼神锐利,望着就要升起的曙光道:“好,我们赶过襄阳,然后再规划一下行程,途中再换马,总之无论如何也要在初五前赶到袁州府。” 说完,男子一声唿哨,七个人七匹马,踏着草露,跑得更加快了。 太阳升起的时候,眼见着前面不远处有个歇脚的亭子,为首的汉子高声说道:“兄弟们,前面有个亭子,我们到前面的亭子歇息片刻,吃点干粮,再给马儿喂点水。” 太阳终于露脸,七人坐在亭子里,晨光照射下,正是柳家寨七兄弟。柳桥喘着气,对柳絮说道:“老二,你不打紧吧,你刚刚恢复不久,其实你可以在家留守的。长路漫漫,又一直颠簸,到了袁州府恐怕又有一场大战,我怕你吃不消啊。” 柳桥拍了拍腰间的双手剑说道:“大哥放心,这回无论如何我都要去,席少侠有恩于我们柳家寨,我们又岂能不管不问?再说我的伤早就好了,功力也恢复了六七成,不会影响七绝阵的发挥的。” 柳变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指着地图说道:“大哥,我们现在在襄阳,快马加鞭明日可直抵武昌府。然后再两日行程可以到达洪城,最后一日再到袁州。这一路算下来至少还需要五天时间。因此,初五之前赶到袁州府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们一路之上每日都要更换马匹才行。” 柳桥点点头道:“好,一切就这么安排吧,我们在这里歇息半个时辰,让马儿吃些草喝些水我们再赶路。” 晌午时分,七人见官道旁有一家酒肆,便纷纷停马。酒肆里坐满了江湖客,都在议论纷纷。其中一个皂衣汉子袒胸露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高声说道:“诸位好汉,可也是去袁州府的?听闻慈溪云山图所指的位置就是在袁州府,而江湖上传说的宝藏也是真的,诸位这是也要去分一杯羹么?” 汉子虽然喘着粗气,像是刚歇下脚不久,但也声若洪钟。汉子的话引起了酒肆江湖客的共鸣,纷纷附和着。一般的江湖客都是粗犷的汉子,向来没什么心机,因而坐到了一起就容易变成朋友。 同桌一个持剑的男子答道:“追云剑韩三童四十寿辰,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财宝之事,在下并没不贪心,家中虽不殷实但也不愁吃穿。在下此行,是要一睹追云剑的风采,相传追云剑已经到了万物皆可为剑,甚至到了以掌代剑的地步,着实叹为观止,若有缘或许也能得到追云剑指点几招也说不定。” 江湖客们一阵哄堂大笑,都在笑这汉子异想天开,都说追云剑是什么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给谁指点? 持剑男子涨红着脸支支吾吾说道:“那又如何,在下自以为远远不及追云剑,但是就算是不能得到指点,能一睹其风采,不也不虚此行么?你们说是不是。” 另外一个穿着粗布衣的男子附和道:“这位兄台言之有理,追云剑在江湖上是神一样的存在,但是据我听说他还有个师弟叫席祯。这个人出江湖不久,武功恐怕不在追云剑之下。” 满酒肆的人都在讨论着袁州的事情,柳家兄弟草草吃过饭便接着赶路。柳桥一边纵马一边对柳变说道:“老四,看来这一路之上不知道会遇上多少江湖豪杰。只是或许有的人心怀不轨,有的人只是去凑个热闹。这其中人蛇混杂,我们还是要早一点赶过去,多多少少能帮上一点是一点啊!” 柳变点头不语,柳桥一声招呼,七人一路向前,卷起一阵尘土。 且说洗剑山庄,陆抒文等人正在一筹莫展,庄客前来禀报,说是邱烈已不知去向。 陆抒文忧心道:“这紧要关头,邱烈师徒不知去向,是敌是友最终难辨。此人虽不足为虑,但是却会给我们士气上的打击。” 马三保思索片刻道:“这个邱烈,一直有隐藏自己的实力,虽然很不明显,但是我早就注意到他了。姚少师曾多次提醒我等,邱烈似乎并非我同道中人,如今果然验证。只是以邱烈行事作风来看,我们与他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也不会成为敌人。对了,姚少师有消息了吗?” 陆抒文摇摇头道:“也不知为什么,隐雾山庄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到处寻找而不得。如今我们一下少了两员大将,着实让人忧心啊!” 马三保镇定道:“陆兄不必忧心,你我与凌大侠三人一起,已经足可以横扫江湖了。更兼我已让袁荣袁珙兄弟回燕王府,并带王府内卫前来支援,内卫中不乏高手,我们此次只可取胜,不可失败。” 凌风冷哼一声道:“什么追云剑,什么席祯,什么震三山贺雄,老夫成名之时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我看那些所谓自命不凡的高手,在凌某眼中不值一提。” 陆抒文很不喜欢凌风,虽然他武功高强,江湖上知名前辈中或许无人能敌,但是此人也是狂傲至极,不把任何人都放在眼里。这番言语,在陆抒文听来却觉得十分刺耳,自己数次在席祯、韩三童手下无功而返,凌风这摆明了是在讥笑自己。 虽然很不自在,但陆抒文没有表现出不满,更没有发火。因为目前当下正是用人之际,敌未破自己先乱是兵家大忌,更何况凌风武功的确在自己之上。 马三保也心生不满,自己虽然和凌风一起为燕王府效力,但是这凌风只是个有勇无谋之辈。虽然自己在燕王府的身份地位又远高于凌风一筹,但凌风的狂傲和自大,也一直瞧不上自己。 三人就这么各自心怀鬼胎又不得不为了一件事而捆绑在一起,他们很有信心,毕竟手里还握着一张王牌和王府内卫。 风云山庄内,席祯这几日的心情大好,随着日期的临近,不但不觉得压力大反而觉得越发轻松。 韩三童自然知道,再见席祯之后,这个师弟的武学修为已经在自己之上,韩三童也感觉到十分的欣慰。自进入师门起,他就知道这个小师弟天赋极高,超过自己是迟早的事儿。 贺雄还是整日嘻嘻哈哈,感觉这世上所有的难事到了他的身边都是好玩的事儿,因此他每日拉着裴云裴凤一起玩。索性的是,裴云裴凤在陪他玩的时候也经常得到他的指点,几日的时间武功便大有长进。 这一日,席祯登上风云岭,正在山顶坐着发呆,韩三童默然而至。 “师兄,你以后走路的时候能不能留点儿声音?我这正出神呢,你这么一来是会吓到人的。”席祯最喜欢大师兄,因为在大师兄的身边,自己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事都可以依赖大师兄,也可以毫无顾忌地撒娇。 韩三童坐到席祯的旁边,淡淡地问道:“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席祯狡黠一笑说道:“我在想,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再驼我骑一次马。” 韩三童听罢,一脸黑线,他此时最想做的就是抓着席祯好好打他一顿屁股,就像席祯小时候在武当的时候一样。 但是最终,韩三童没有这么做,只是愠怒道:“你是大人了,也成家了,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子么?” 看着席祯的脸色,韩三童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话了,连忙又说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要去告诉师傅?惹毛了我,就算师傅就在眼前,我也揍你屁股,你信么?” 席祯连忙嬉笑着脸说道:“师兄,我错了,不过说实话,师兄现在要是想打我屁股,应该是有点难度了。” 韩三童笑骂道:“怎么,有所成了,就开始跟我叫板了是吗?再过两天就初六了,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现在整个袁州府,应该是聚集了江湖人了。” 席祯转过手,搂着韩三童的脖子道:“师兄,咱先不管这个了好不好,我打乱了你的生辰,但是日后我一定给你补过一个好不好?今天咱们什么都不管,就看看风景怎么样?” 韩三童无奈摇摇头,任由席祯的胳膊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因为这世上只有他会这么做也只有他敢这么做。 第一百七十章 初五 “师兄,明天就是初六了,听云儿讲,现在整个袁州城到处都是江湖人士,有很多近十年来都没踏足过江湖的前辈高手也都来了,我们是不是有点势单力孤了些?”在羊肠小道上漫步,席祯开始隐隐有些不安来。 韩三童微微一笑道:“怎么,现在才开始害怕了?已经来不及了。目前的状态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他们来了多少人,该据理力争的时候据理力争,该下杀手的时候就要下杀手。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那些人并不会按照我们的预期来。” “是啊,我也在担心这个问题,这不仅仅会打乱我们的部署。” “这些我们是不可控的,既然是不可控的,我们只要想好我们自己的万全之策就行了。”韩三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问道:“你觉得这次最强大的对手应该是谁?” “麒麟会”席祯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目前最大的敌人就是麒麟会,至于其幕后燕王府,一直以来跟我们都没有直接对抗,因此他们也不会明目张胆前来,最多就是给麒麟会撑腰而已。至于江湖上的那些其他的有心思的人,尚不足惧。” 韩三童担忧道:“麒麟会高手众多,陆抒文、凌风、马三保就已经足够难缠了,袁珙姚广孝邱烈等也是难缠的主儿。还有江湖上其他的那些唯利是图之人和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也不可小觑,他们也许人多。” 这时,裴云从远处而来,见到席祯及韩三童连忙禀报道:“师叔,大师伯,我刚刚从山下来,发现有人将风云岭围了个水泄不通。” 韩三童惊道:“何人所为?” “弟子猜想应该是麒麟会,目前除了朝廷,谁还能召集如此众多的人围山?他们虽然武功不强,但是个个配备了强弓硬弩,如果没有相当的身手,恐怕连上山都很难。” “哈哈”席祯笑道:“师兄,有些事不用我们着急,自有人帮我们打理。麒麟会围山,打的一肚子坏水,他们担心有人抢了他们东西,所以才派人围山。更可笑的是,他们这次似乎志在必得。” “也好,让他们之间狗咬狗去,也为我们过滤掉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韩三童有点幸灾乐祸。 “那也未必”裴云吐了一口气说道:“崆峒双子已经到了庄中,还带上了贺礼,已经提前来向大师伯贺寿了。” 席祯闻言惊道:“来得这么快?看来今天我们就有得玩儿了。” 三人飞也似地往庄中跑去,有朋自远方来,主人不在的确是会很失礼。 两个白发老人,一高一矮,两人并立在风云山庄大门前。两人目光炯炯有神,只盯着风云山庄牌匾兀自不动,高者脚边放着一个很大的木箱。 裴云站在旁边不停地耐心解释,并邀请两位前辈入内,但是两位老人硬是不肯入庄门,这让裴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急得满头大汗。 正在这时,天空传来一阵洪亮的声音道:“得闻韩老弟近日生辰,老夫不自量力,特来相会。”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老鹰一样倏地飞到裴凤的眼前。 来人笑容可掬,虽然一再称自己为老夫,可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四五的年龄,满头的黑发一丝不苟。一身黑衣,披着黑色的披风,像鸟翼一样。 裴凤暗自惊叹道:“这人好厉害的轻功。” 来人拱手笑道:“韩大侠寿辰,老夫武夷山段家翁特来庆贺,还请姑娘通报。” 裴凤忙着招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陆陆续续来到,广场上也开始越来越挤,裴凤忙里忙外,开始渐渐不支了起来。 坐在内厅,席祯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说道:“师兄,你是正主,你还不出去招待,让我老婆受累么?” 韩三童正襟危坐道:“武夷山段家老鬼,为人还算光明磊落,崆峒双子算是什么鬼东西,也配?” “好吧,你是堂堂追云剑韩三童,自然是要面子的,实在不行,我这个做师弟的替你出马,回头也好让江湖上传一传你追云剑和咱们武当目中无人可好?” 广场上,不知是谁突然吼出一句:“追云剑韩大侠寿辰,却在山下团团设伏,是觉得江湖朋友没有资格前来贺寿么?如此又岂是待客之道?” 众人一阵附和,广场上开始越来越乱,越来越嘈杂。 “韩某贱辰,本不足为道,诸位江湖朋友不远千里而来,韩某感激不尽。只是近日俗物繁杂,韩某远行方归,不到之处,还请诸位朋友海涵。” 韩三童的声音雄浑有力,瞬间就把嘈杂的声音压了下去,随着韩三童出现,众人也把目光投向大门处。 广场上鸦雀无声,崆峒双子将手中的箱子丢向韩三童道:“崆峒双子前来给韩大侠贺寿,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箱子劲道十足,呼呼带着风声,众人也惊叹崆峒双子竟然可以将如此大而沉的箱子抛出如此的气势,也都看向韩三童,想要看韩三童怎么接下这一招。 韩三童看也没有看,随手一挥,右掌便打在飞来的箱子上。箱子停了下来,韩三童内劲一吐,大手像是将箱子牢牢吸在掌心一样。同时韩三童右掌又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抽出,单掌在箱子的上面罩了上去,箱子依然像是吸在掌心一样。 韩三童缓缓地将箱子放在地上,心平静气地傲然说道:“多谢两位宗兄送的礼物。” 崆峒双子脸上极为难看,周围响起一阵喝彩的声音,纷纷为韩三童这一手惊叹。 崆峒双子,本就是亲生兄弟,高个子为弟,唤作宗退;矮个子为兄,唤作宗思。二人本是四川富户,偏偏又嗜武成痴,便不远千里赴崆峒拜师,最终成名江湖。 宗思拱手贺道:“韩大侠生辰,我兄弟二人不请自来,还请海涵,只是我二人此行却是不得不来,今得见韩大侠风采,足慰平生。” 韩三童打开箱子,箱子里面是一个青花瓷罐,古朴秀丽,价值不菲。韩三童不屑地问道:“两位宗兄的青花瓷的确是漂亮,想来并非凡品。” 高个儿宗退冷哼一声道:“这件青花瓷,出自宋徽宗年间景德镇官窑,韩大侠应该不陌生吧。” 韩三童扬扬眉道:“不陌生,两年前在四川,见一后生仗着武功恃强凌弱,竟然将一个孕妇生生打死,一尸两命。韩某一气之下将那后生略施惩戒,斩下他的一对手掌,装在一个青花瓷罐里。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后生便是你宗退的儿子吧。” 宗退悲声怆然道:“多谢韩大侠还曾记得,路归路桥归桥,今日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犬子死有余辜,但韩大侠出手又何尝不是恃强凌弱?那我兄弟二人时不时可以将韩大侠的双掌装在这青花瓷中呢?” 韩三童想到:“好你个宗家兄弟,早不来晚不来,也合该你兄弟倒霉,今日也只有拿你兄弟开刀了,要不然我如何震慑这些魑魅魍魉?” 韩三童扬声道:“可以,只要你宗家兄弟能有这个本事,韩某自断双手置于罐中。而且我敢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保证,这世上也不会有人将来再寻你崆峒双子的晦气,你们是打算何时出手,韩某奉陪。” 崆峒双子缓缓后退一步,内劲暗自蓄于手掌,内力游走全身,劲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 众人见状,连忙让出了一条道,崆峒双子一声断喝,两人一上一下同时向韩三童冲去。宗退个高,猛攻韩三童上盘,宗退个矮,便直取韩三童下盘。 众人见状,纷纷吸了一口凉气,崆峒双子一出手就是最强杀招,他们意图很明显,想要毕其功于一招。 韩三童又岂能不知,只见他嘴角意思冷笑,一直没有出手。一直等到双子的四只手掌离自己不到两尺的距离的时候突然扬起双掌,左掌朝上右掌朝下,向双子猛然推掌而出。 双子想要一招定输赢,这正中韩三童下怀,韩三童也需要一招定胜负来震慑群雄。因此韩三童这一招用了十成的功力,至于双子在他的掌力之下能不能活,他根本就不在乎。 说时迟那时快,三人六掌相交,嘭的一声,掌力相交处鼓起一阵强风,将离得近的人吹得东倒西歪。 众人只见韩三童收掌,悠然自得轻吐一口气,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在他的眼中,好像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再看双子,两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摇飞出,口中鲜血将胸前染出一片殷红。与一片殷红相对应的,是二人脸色煞白,嘴唇毫无血色,胸口早无起伏,早已气绝当场。 众人当场惊呆,传说韩三童武功已臻化境,没想到却是事实,其人一招掌毙崆峒双子,早已令当场噤若寒蝉。 韩三童叹道:“这又何苦,也只能怪你们命薄,偏偏为你那无恶不作的孩子强出头,天意难违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现风采 韩三童这一手,果然震慑全场,以前很多人知道追云剑武艺高强大部分只是江湖传说,很少人真正能值得他出手。但是今天很多人都看到了,不但看到了韩三童出手凌厉,更看到了他心狠手辣的一面,很多人开始渐渐准备打退堂鼓了。 韩三童拱手高声道:“各位朋友远来,韩某未曾远迎,多有得罪。明日是韩某贱辰,韩某本不愿出手沾染血腥,只是崆峒双子咄咄逼人,欺人太甚,韩某不得已而为之。各位即来,我也知道大家来此的目的,不管怎么样,明日之前大家都还是朋友,韩某也一定会款待诸位。” “诸位且在庄上少住,自有人会给大家安排好,明日之后我们有话说话,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韩某绝不阻拦。至于有人在山下围山之事,韩某并不知情,诸位请在庄中自便,韩某还有要事,恕不奉陪,失礼了!” 韩三童说罢,便径自回屋。广场上众人被韩三童露一手又不少人呆立当场,随即赶紧下山。也有一小部分人去找山庄主事之人安排住宿,各自忙各自的暂且不提。 正当所有人一团糟的时候,柳家兄弟来到山下,见四五个大汉挡在上山的路上。这群大汉个个袒胸露背,肌肉虬实,头上扎这红色头巾,每人手执两柄铁锤,正严阵以待盘查上山的人。 柳桥以为是席祯安排的人,虽然诧异但也笑着上前探路道:“柳家寨七兄弟,特来为韩大侠贺寿,还请代为通传。” 一大汉一肩扛着铁锤,一手倒提另一铁锤傲慢道:“什么柳家寨,什么七兄弟,告诉你,此路不通,识相的赶紧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要等到大爷们动手。” 柳变赶前一步,轻声对柳桥道:“大哥,树林中有埋伏,想来这不是席少侠所为,我们要小心一点。” 柳桥扫过路旁树林,见林中有人影晃动,心中便大概明白了几分。 柳庄倒提着双枪道:“我以为穷乡僻壤是个太平的地方,没想到这里也有剪径的强盗,我等既无钱财又不想留下其他的什么,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拦我兄弟上山。” 大汉登时发怒,他见柳桥身子单薄,便也开始嗤之以鼻。大汉将铁锤从肩上放下,铁锤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坑来,连脚下的地面而随之震了震。 柳庄心中暗道一声喝彩:“这铁锤如此之重,没有超强大的力气和内力又如何能使得动,看来这些人是外家功夫的高手。” 但柳庄也同时被大汉这一铁锤激发出豪情来,柳桥双枪一摆,豪情万丈道:“好,那就让我这对铁枪,会一会你的铁锤,看你有什么本事拦着我们。” 柳庄将双枪一合,扭动机簧,两支短枪瞬间合并成一支长枪,同时纵身一跃,长枪高举就直接往下砸去。 那大汉也不慌不忙,两锤并拢朝天举起,迎着长枪而去。“叮”的一声想起,柳庄的长枪直接被铁锤弹起,柳桥在空中几个转身,方才卸去力道。落地之时长枪兀自抖个不停,柳庄的虎口也一阵发麻,几乎都快要握不住抢了。 柳庄心中骇然,没想这人的重锤那么厉害,但转念又一想,原来这人之时拥有一身蛮力而已,并没有什么内力修为。念及此,柳庄改变了打法,挺枪而刺的柳庄开始避开和铁锤硬碰硬,之时用枪尖和身法步步紧逼。 大汉力大无穷,但是身法极慢,这样一来不到五个回合,柳庄便开始占据上风。其余大汉见状,慌忙提着铁锤围了上来。 柳庄见状,连忙一招风卷残云,长枪以自己为中心横扫过去。几位大汉连忙止住步伐,柳变趁他们立足未稳,连忙判官笔一阵点,点住了几个大汉的穴道。同时柳桥也带领其他四个兄弟一跃而起,冲入林中,瞬间将几个弓弩手制住。 七人担心山上有事,连忙一阵快跑,提起身法就朝山上纵身而去,就算遇到下山的人,也不做打听,只是一股脑儿往山上冲去。 片刻之间,七人来到风云山庄门外,这时山庄大门打开,广场上也空无一人,只留下些许未干的血迹。 七兄弟不敢自专乱闯,柳桥连忙气沉丹田,化作一阵声音喝到:“在下河南柳家寨七兄弟到此,还请主人现身一见。”声音雄厚有力,传得很远。 席祯一听到柳桥的声音,登时便激动了起来,虽然他也没有想到柳家兄弟会来。 席祯发出一声清啸,算是回应了柳桥的声音,六级兄弟听到啸声,登时也放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露出了笑容。 席祯迫不及待地将七兄弟迎进庄内,众人皆大欢喜,久违未见,自然是一番寒暄。 “席老弟,你整了这么一出事情,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却没有告诉我们兄弟。若不是老四听到这些事,我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老弟你这可有点不把我柳家寨放在眼里啊!”柳桥一见面就毫不客气数落起席祯来,柳家其他兄弟也附和,纷纷说起他的不是来。 席祯羞赧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承蒙各位哥哥们记挂,小弟感激不尽。只是为了我的事情,数次累及众位兄弟,在三清观甚至让各位哥哥们身受重伤。因此,小弟又何忍心将哥哥们再次陷入战斗困境,若是有什么闪失,弟又该如何自处?” 柳变摇摇头笑着说道:“老弟此言差矣,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等虽然是江湖上的莽汉子,但也粗识文字,更懂得忠义二字怎么写。且不论过去恩义如何,仅凭我们之间兄弟相称,你就不该将此事对我等隐瞒。” 席祯无可辩驳,也只得轻声说道:“诸位哥哥们可知道,明日便是初六,而我用慈溪云山图和《百战奇谋》将明日之会无限放大了。明天,将会是非常凶险和危险的一天,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柳絮解下长剑,听到席祯如是说,便到:“江湖汉子,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更何况,士为知己者死,若能为道义赴死,即使不能青史留名,不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吗?” 这时裴凤进来便道:“柳二哥这话说的有道理,若再推辞,就显得有点矫情了。今日重聚,何不先抛开这些不谈,暂且一醉方休,待到明日再肩并肩厮杀一场,如何?” 众人哈哈大笑,都说裴凤说的有道理,席祯命人搬来好酒,众人就在广场之中相聚豪饮。 宴饮之时,说到刚刚经历的韩三童和崆峒双子的打斗,七兄弟更是惊立当场。柳桥道:“崆峒双子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两人为一体,两人就是一人,一高一矮,攻击和防守都毫无破绽,不少江湖好汉遇上他二人都觉得十分棘手。没想到韩大侠一招毙敌,真乃当世罕见啊,我兄弟没有见到这精彩一瞬,真是遗憾啊!遗憾啊!” 这时韩三童骤然出现在背后说道:“这有什么好遗憾的,他们如果按照常规来打,或许还需要过几招,只是他们太心急了,总想着一招定胜负,所以才会破绽尽出。若我韩某人十成功力不能掌毙二人,那也算是在江湖上白闯了。” 众人见韩三童出现,更是惊喜,尤其是柳家兄弟,今日终于能近距离和追云剑同桌共饮,更是视为人生快事。 韩三童举酒道:“柳家寨七兄弟,一直重情重义韩某早有耳闻,今日诸位兄弟前来,韩某方知见面更甚闻名。韩某生平不善言辞,但敬佩英雄,这杯酒,韩某敬柳家兄弟。今日一醉,明日我们再露风采。” 众人举酒,杯中尽显豪气干云。 且说陆抒文,最终没有找到姚广孝,但马三保也多智,一边令人包围风云岭,一边正与凌风等向袁州府开进。 是夜慈化寺,一片宁静,秋虫也开始慢慢在夜间鸣唱。马三保在慈化寺中辗转难眠,他们的力量虽然很强,但是依然还是担心自己的人不够用。 一道黑影逼近慈化寺,马三保突然惊起,一个翻身破窗而出,右手利爪直接扑向那个黑影。黑影转身,揭下围在头上的围巾,马三保一阵惊讶,硬生生地将招式停住,为了卸去力道,利爪抓向墙壁,在慈化寺墙壁上留下五指黑洞。 “少主,您怎么在这里,您深夜来见属下,不知有何示下?” 黑影冷冷说道:“王府已经暗中派出数位高手还有十数位内卫前来相助,姚少师已经找到并回到了王府,这次要全靠你们自己。《百战奇谋》志在必得,哪怕没有宝藏,也要拿到这本书,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马三保躬身答道:“是,一切遵少主之令,属下等明日一大早便前往风云岭,这回属下一定把宝藏和那本书找回,还请少主转告王爷,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黑影转身,瞬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马三保回到寺中,更加辗转难眠。就在这时候,沈三娘也是辗转不眠,她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席祯的身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初六 初六,诸事不宜。 早晨的风吹过,让人不禁感觉到微微的寒冷,秋日的稻香芬芳扑鼻,但随即而来的肃杀,也让人心中惶惶。 席祯早早醒来,扫了一眼横七竖八倒在房内的七兄弟拍着脑袋喃喃道:“连酒都不醉人了,连酒都知道今日不平凡么?” 昨晚满堂欢彩,众人从广场一直喝到内厅,那的确是一场千载难逢的宴饮,不仅心情舒畅还忘记了焦虑。 梳洗后略整衣衫,信步来到前厅,韩三童正倚着栏杆望着渐渐明朗的天空就着酒壶,不时地仰头猛然灌下一口烈酒。他高瘦的背影感觉很落寞,这一幕也让席祯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如果不是自己,他现在至少过得很逍遥。 身形一晃,席祯猛然窜到韩三童的背后,伸手一探,抢过韩三童手中的酒仰头一口灌入,喉间一缕烈火像一条线一样烧过肠胃直接又转到心头。 “师兄,你还藏了好酒自己独饮么?” 韩三童一愣,见是席祯,面无表情道:“酒是一样的酒,但是感觉今天的酒特别的烈,是么?” 胃中一阵翻腾倒海,酒气直冲鼻尖,再冲向脑门。隔夜的醉意,就要从嘴里倾泻而出。 韩三童迅速抢过酒淡淡说道:“不会饮酒偏要饮,是要浪费我的酒么?”说罢一掌轻轻地推向席祯的后背,登时一股暖流游遍席祯的全身。 席祯一个趔趄向前冲去,胃中的一股洪流却是再也关不住,“哇”的一声若江河奔腾吐了出来。 完毕,果然清爽了很多,席祯回过头愠怒道:“我今天新换的衣裳,好在我及时反映过来,要不然你得赔我衣裳。” 韩三童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地饮酒看天。 席祯讪笑着近前几步道:“师兄,一大早就开始酗酒,昨晚没喝够么?对了,今天是初六,师兄生日快乐。” 韩三童没有理会,只是怔怔道:“该来的总会来,若躲不开,就要勇敢地去面对,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席祯侧过耳,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了好多人。 这是正好裴凤端来早餐说道:“一直找不到你俩,没想到你们躲在这里喝酒,宿醉酒还在,又添新酿,这对身体不好。” 将热气腾腾的粥放在石桌上,裴凤嫣然一笑道:“先暖暖胃吧,身子舒畅了才更好对敌,不是吗?” 正喝着粥,杂乱的脚步声终于停止,空中传来一句话:“在下陆抒文,携正义盟诸多英雄特来向韩大侠贺寿,若有唐突之处,还请海涵。”声音如雷贯耳,激荡在林间久久不散,也惊吓得鸟儿早早飞离了巢穴。 席祯正要起身,韩三童摁住他的手淡淡道:“吃自己的,管他们做什么?让他们等等又怎么了?” 陆抒文刚才那一招千里传音的功夫,内力充沛,在林中久久回荡不绝。沈三娘大喜道:“陆盟主武功端的是深厚,这一招千里传音,恐怕震慑住他们了吧。” 陆抒文闻言,脸上闪过得意之色,但过了许久,风云山庄大门一直紧闭,陆抒文不由得开始慢慢恼怒了起来。 陆抒文、马三保、凌风和沈三娘的身后,是数十位正义盟成员,他们举着“正义盟”的旗号,虽然不语,但也杀气腾腾。 陆抒文有点不耐烦,以他的武功和身份,还没有人敢如此无视于他。但对方毕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云剑,自己也不敢过分放肆,无奈之下陆抒文又提一口气道:“陆某率众为韩大侠贺寿,韩大侠何以避而不见?” “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叽叽喳喳,你们烦不烦啊,你们不要睡觉,我还要睡觉呢,吵死了。”门开处,韩三童没有出来,倒是席祯满脸不悦,一边开门一边嘟嘟囔囔地埋怨道:“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你们今天所来为何,但你们也太心急了是不是,稍等片刻会死?” 陆抒文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兀自强忍着道:“这便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有客自远方来,闭门不见倒也罢了,都不请进庄内一叙么?” 席祯故作夸张道:“陆盟主,你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且不论你们是不是客,就算是客,我们好像也没有请你来,你不请自来这又怪得了谁?再说了,你这一来就是这么大的场面,风云山庄哪有那么多凳子给你们坐?你们要是站得累了的话,就地自己找地方坐着吧,我还要吃早餐,恕不奉陪了。” 陆抒文何曾受过这等奚落,当即脸阴沉了下来,双手握拳咯吱咯吱地响。 马三保阴阴笑了几声,亮着鸡公嗓子道:“席少侠别来无恙,我们虽然一直针锋相对,但好歹也算是故人,如此对待故人可不是理儿。再说我们今天是来为韩大侠贺寿,正主却躲着不出来,这又岂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席祯淡淡一笑道:“我们的确也算是故人,只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该叫您马大人还是马公公。暂且叫您马公公吧,今天是我师兄寿辰,自然要好生打扮一番才出门见客。至于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我想马公公至少肯定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是也不是?” 席祯也明知今日定是一场生死之战,顿时也顾不得许多,说出话来也尖酸刻薄了许多,还故意将马公公三个字重重地加重了音调。 马三保被呛,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也是怒火中天。俗话说的好,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马三保即使看上去高人一等,但是在正常人眼中他始终是个不齿之人。虽然在王府宫中只是个奴才,但就算是在燕王府也没人敢这样给他呛白。 这时,先一日留宿在风云山庄的人们也都被惊醒,纷纷来到广场。但是这些人都不怎么敢说话,因为他们昨日亲眼目睹韩三童一掌毙敌,这威慑力可非同一般。 正当两下僵持之际,山下又上来一群西域模样打扮的人,他们跟着袁珙袁荣兄弟来到陆抒文等人身边,为首那人沉声道:“青海二十四苍狼特来为韩大侠贺寿,祝韩大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二十四苍狼?人群中引起一阵骚动,这二十四苍狼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相传这二十四人师出同门,心狠手辣,手底更是从来就不留活口。如今突然出现,难道也是觊觎慈溪云山图的宝藏么? “二十四苍狼,江湖上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今日来给韩某贺寿韩某不胜荣幸”韩三童一边缓缓走出一边高声说道:“不过曾听闻二十四苍狼投靠了官府,成了燕王府的看门狗,今日到此,又是要为谁张目呢?” 韩三童一扫广场众人,暗提一口真气说道:“这么多江湖好汉记得韩某贱辰,韩某受宠若惊,只是你我大家都清楚你们今天是为何而来。的确,我和我的师弟已经破解了慈溪云山图的奥秘,更兼我家师弟手上还存有我大明前国师刘公的《百战奇谋》一书。想必今日诸位前来贺寿,定是为此而来吧。” 韩三童的坦白让在场所有人都很吃惊,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被撤去了的一众人等也很吃惊,他们没有想到韩三童会这么坦白。 韩三童连忙从席祯手中接过慈溪云山图和一册书在手,扬了扬又说道:“二物都在此,这两样东西留在我们师兄弟手上的确没什么用处,但是如果诸位想要,却要凭本事来拿,当然这之前有些话我们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的。” 席祯在韩三童的示意下高声说道:“是啊,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的。大家可能都知道,我席某人现在还背负着杀人凶手之名,当然,拜袁珙袁荣兄弟所赐,我也甘之若饴。只是你们为了你们的主子杀人,却将这等罪恶之事强加我的头上,不觉得不齿么?”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也不知是谁高声问道:“席少侠,你说你杀人是拜袁珙袁荣所赐,此话何解?” 席祯挑了挑眉说道:“这还不简单么?不过还是请袁庄主将那日在隐雾山庄所说的话当着天下英雄说个明白。席祯死不足惜,今日也料定必死,但若是含冤而死,即便是在九泉之下,也要让你袁庄主不得安宁。” 袁珙在马三保的示意下说道:“少侠既然知悉,那袁某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呢?” 袁珙的默认态度,让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刚才那个发问之人道:“既如此,今日叨扰少侠,还请恕罪。”那人又转向袁珙道:“袁庄主,今日别过,他日在下一定去府上讨要个说法。” 那人转身愤而离去,马三保心中暗道:“如此便好,也省去不少的麻烦。” 广场之上的人群陆陆续续又走了一些,这些人得到了答案,知道席祯并非杀人之人。但今日场面又恐凶险异常,因而暂离而去。 席祯见那些人离去,长舒了一口气,从韩三童手中接过慈溪云山图和书册揣入怀中并信步走向广场道:“是非已分,那我们就再来解决对错吧。慈溪云山图和《百战奇谋》都在我手上,你麒麟会也好,正义盟也罢,不管你们是谁。既然你们想取得宝藏和兵书在你们主子前面邀功,那唯一的途径就是将我杀了,要在下拱手相让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天下即将大乱,但愿你们的心中还有天下百姓,但愿你们的灵魂深处面对为大明战死的英魂们,能够自安。” 第一百七十三章 混战 席祯一边说一边缓缓拔出秋水剑,他知道今天凶险异常,再也不敢大意,只希望能够一击必胜。 二十四苍狼想必是急欲建功,因此还没有等席祯走过来,他们就蜂拥而上,想要将席祯围在中心。 半空中一声爆喝:“二十四苍狼?让柳家寨来会一会你。” 柳家兄弟仗着轻功跳入圈中,将席祯围住,柳变悠然一笑道:“白云苍狗,我等只听过苍狗,何时听过苍狼?什么时候狗变成狼了?” 席祯正要出圈子,柳桥拉着他低声道:“你且留着力气,对付这群恶狗,我兄弟还不至于落败。他们高手多,你和韩大侠贺大侠都留着力气吧。” 席祯一想也对,虽然不知道二十四苍狼实际功力如何,但柳家寨七绝阵他是清楚的,即使不能胜,只要稳住阵眼,也不至于落败。 席祯点点头,低声道:“好,哥哥们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稳住阵眼就可以了。” 被人骂成狗,二十四苍狼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柳变的言外之意来,这厢可燃起了他们内心的怒火。二十四苍狼虽然结成同伙,但他们在打斗中依然各自为战,以往只是仗着人多给人心理压力而已。 柳桥沉着气,低吼一声结阵,七绝阵赫然便拦住了二十四苍狼,一群人瞬间就斗在一起。 席祯看了一眼二十四苍狼的路数,顿时心下大安,便指着马三保他们道:“凌大侠,当日隐雾山庄一别,先生风采依旧,席某不才,还想向凌大侠讨教几招,还望不吝赐教。” 凌风冷哼一声,在他眼里,或许眼前这小子的确很强,但是依然不值得他出手。他在这里一直防备着韩三童,因为他们的策略就是凌风对韩三童。 “凌大侠莫非老暮了?不敢接受挑战?也对,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数十年人才辈出,凌大侠的确是要爱惜自己的名声,要不然死在后生晚辈手里,的确会让江湖耻笑。” 凌风扯着嗓子一阵桀桀怪笑道:“你的确是练武的奇才,若是拜在我门下若干年后定能称霸武林。也罢,三十招之内,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脸色一沉,运气如风,身体周边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真气护着凌风的周身。席祯暗道:“华山派凌风,果然名不虚传。”当下凝神静气,挺剑便先发制人刺去。 陆抒文以为凌风稳操胜券,同时看到大门前只剩下韩三童和裴云裴凤,便高声说道:“韩大侠,莫非你觉得你一个人可以同时对我和马大人么?” 话音刚落,贺雄肥大的身躯从屋顶猛然而降道:“怎么,打架当我不存在么?你这陆老鬼,跟你那哥哥一个死德性。那个什么马公公,当出在来客庄我打不过你,这么久了我一直耿耿于怀。实话实说吧,我最近武功大有进步,整天就想着和你对上几掌,想必你不会吝啬吧!” 马三保没有答话,但脸上却是气得一阵青白,原来他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喊他公公。身为太监,在王福重可以一人之下,但是走在外面,却是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身份。 马三保冷叫一声:“你找死”,同时一跃而起,双掌直冲贺雄。 韩三童喝声道:“陆盟主,听闻你一直想和我打一场,如今他们都有对手了,就只剩下你我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要错过么?” 陆抒文没有答话,直接亮出宝剑,冲向韩三童。韩三童脸色凝重,顺手操起身边庄客手上的一柄长剑冲了出去。 韩三童号称追云剑,但是不用剑很多年了,因为在江湖上很少有人值得他拔剑,但是面对陆抒文,他也不敢大意。 双方混战在一起,捉对儿厮杀,又因为都是江湖成名的高手,也实在不屑于旁人的帮忙。这样一来,倒是袁珙兄弟俩和裴云裴凤还有沈三娘五人落得个清闲。 裴云紧紧盯着袁珙,一步步逼近,双眸冷若冰霜,看得袁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裴凤料想哥哥不是他们兄弟俩的对手,也一步紧随。 沈三娘盯着场上的混战,心里却乱如麻,她原本是个善良的女子,只是突然的变故和江湖诡谲才让她变成现在的样子。 裴云指着袁珙恨声道:“你两兄弟,自是成名之人,却惯于暗中鬼魅的伎俩,甚至杀人陷我师叔与不义,我师叔可以放过你,我却饶你们不得。”说罢仗剑就往兄弟俩斩去。 袁珙挥掌防守,袁荣趁机屈指就要往裴云身上点去,偏偏这时候裴凤长剑袭来,袁荣不得不收招防御。 袁珙兄弟本身的功力要高于裴云裴凤,无奈的是裴云兄妹一柄斩蛇剑一柄灵锋宝剑锋芒太露,二人不敢触及。如此一来,二人瞬间竟然被裴云兄妹逼得连连后退。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裴云兄妹长剑挥洒自如,但袁珙兄弟的两双肉掌也是密不透风。转瞬间十余招之后,袁珙兄弟便渐渐稳住了场面,甚至开始有机会反击。 这一场混战,端的是惊天骇地,旁观者围着广场,个个也是心惊不已,他们或许从没有见过如此精彩的见招拆招,武功差的甚至连招式都看不清。一直到若干年后,提起这场混战,亲历者都兴奋不已。 席祯的秋水剑让凌风也有所忌惮,但是更为恐怖的是席祯还有一柄铁扇防守。华山派本以剑术闻名,但凌风天资聪颖,从小就不屑于用剑。他以为只要心中有剑,便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剑。经过自己数十年琢磨苦练,再加上不断地找江湖高手练招喂招,他的成就堪称是华山祖师之后第一人。 心高气傲的凌风本以为不出三十招就能将席祯打发,因此招式凌厉异常,速度也是迅猛无比。他甚至每发一招都在心里倒数着还剩下多少招就能将席祯制住。 只可惜凌风打得越快,席祯接的却越慢,每每凌风的招式就要打到席祯的时候席祯不但可以从容避过,甚至有些击中他的招数也无从着力,像是泥牛入海。 凌风越打心越惊,眼前这个少年每一招似乎都是胸有成竹。自己明明可以看清楚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觉得他的招式很缓慢,但是当要破解之时,不是招数变了就是力道根本打不出去。更恐怖的是,这少年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内力,而且内力都那么纯净,清澈。 凌风心下大骇,暗自道:“照这么打下去,休说三十招,就算是三百招自己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想到这里,凌风的额头甚至都渗出了汗珠。 席祯秋水剑极缓地画了一个圆,剑气竟然像是凝固在空中一样,随即而来的是铁扇骤然直刺,竟然是判官笔的用法,直接打向凌风肾俞穴。 凌风连忙后退几步,要避开这一击,但铁扇像是如影随形一样,往自己肩上劈去,这一回铁扇居然用的是短刀的刀法。 “这家伙这么会有如此多的奇怪的招数?”凌风一边躲过这一击一边暗自忖度道:“且先不管多少招了,先打赢再说。自己虽然夸下了海口,若最后打赢,则还有话说,若最后不能打赢,那必将成为江湖笑柄。” 于是凌风连忙凝神静气,不再胡思乱想,一双肉掌也不停地翻飞,每一招每一式都仿佛有千钧之力又灵若闪电。 席祯几招得手,信心瞬间大增,同时他也知道马虎不得,便连忙讥笑道:“凌大侠,三十招好像快要过了,你好像还没赢。” 凌风老脸一红,但同时立马双掌一推,一股气浪将席祯逼退两步道:“少侠果然让凌某刮目相看,是老夫看走眼了,少侠天纵奇才,只是今日命丧此地,也的确可惜,惋惜。” 席祯一挑眉道:“哦?这么说凌大侠今天是非杀我不可咯?那没有办法了,在下也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话音一落,席祯催动内力,铁扇防守长剑攻击,一招快似一招。剑气滚滚,像滔滔大河一样奔腾向凌风刺去。 凌风刚适应了席祯慢招的打法,他又突然变成了快招,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又被席祯逼退了好几步,甚至差一点点剑气就划破他的衣裳。一时间,凌风也的确是狼狈不堪。 凌风稳住身形道:“快慢相间的打法,这可不是武当的风格。” 席祯没有等到招式用老,连忙撤剑回招道:“打架嘛,能打赢就行,你管我什么风格。” 言罢一声清啸冲天而上,席祯的身形也一冲而上,衣袂飞展之间,竟像是张开翅膀的雄鹰一样向凌风扑去。 “大鹏展翅,来得好。”凌风冷哼一声,丝毫也不示弱,连忙大吼一声冲天而起,双手避过席祯的长剑直接向席祯的手腕拍去。 一声清啸和一声大吼,两个身影登时将在场围观的人一震,同时目光也都纷纷转移道席祯和凌风的身上。 “这哪里是在以命相搏,这就像是两人用最险的招式跳出最优美的舞蹈。”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见两人腾空而斗,不由得由心里感叹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秋水饮血 席祯与凌风斗的正欢,二十四苍狼和柳家七兄弟也一阵乒乒乓乓兵器碰撞的声音。七绝阵自经过席祯改良之后,威力越来越大,在经过柳家兄弟一段时间的琢磨,竟然发现了七绝阵的奥妙----各自为阵。 各自为阵听起来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所谓的各自为阵并不是各打各的,而是每个人只要紧守方位,在配以天罡北斗步,便能各自成一个七绝小阵。七个七绝小阵融合在一起,又按照方位分配,就会变成一个七绝大阵。 这就相当于,一个人可以发挥七个人的威力,因此七绝大阵可大可小,小则可敌数人,大则可困千军万马。 二十四苍狼自投燕王府以来,受到的礼遇颇重,但又未曾立功。今被派往袁州府,本就跃跃欲试,今见区区七个人便想要拦住自己,他们心中不免开始有点满不在乎起来。 就单论个人实力来说,柳家七兄弟武功都差不多,但单打独斗也不会输给二十四苍狼其中任何一个。然而,二十四苍狼人多,柳家兄弟虽然窥视七绝阵奥秘,也受限于磨炼得并不是十分的透彻,故而两者堪堪打成平手。 二十四苍狼久攻不下,也顿时心头火起,开始心浮气躁起来,为首那人心中暗道:“王爷礼遇有加,我等正欲立功,难道要被这七绝阵挡住么?” 那人一声唿哨,高声喊道:“兄弟们,今天正是我等立功之时,此时不尽力拼杀,更待何时?”说完奋起精神,朝柳庄攻去。 其余二十三人精神为之一振,同时也心领神会,哇哇怪叫中将大部分的人力都往柳庄攻去。然而柳庄并不是七绝阵的阵眼,二十四苍狼也并不识得七绝阵,因此几番攻击下来依旧无果。 那边,韩三童和陆抒文两人都是以快打快,招式变幻无常,看得让人眼花缭乱。不多时,两人的战场中很难分得清谁是谁了,只见一团剑气和寒光闪闪的剑影,将二人重重包围。 陆抒文招式狠辣,越打越心惊同时越打心里也越加敬佩,这韩三童果然不愧是追云剑。 韩三童也是如此,他一边忙着见招拆招一边心自赞许道:“陆抒文果然名不虚传,这一身功夫也的的确确没有白白浪费。” 两人越战越勇,韩三童也精神一震,许久没有碰上这样的高手了,今日即使是败在陆抒文的剑下也不枉此生了,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败,因为他要为师弟遮风挡雨。 韩三童一剑刺向陆抒文的眉心,同时左手剑诀变掌,打向陆抒文的前胸。陆抒文连忙举剑挡住,同时身形向后一仰,两招同时避开。 韩三童一招得势,但也不敢贸然继续向前,连忙抱元守一,长剑挽起几朵剑花,护住门庭。 果不其然,陆抒文后仰躲过攻击之后,连忙马步一错,腾空而起,长剑居高刺下,直取韩三童天灵盖。 韩三童似乎早就料到陆抒文有此一招,便早早地转了几个身。陆抒文长剑刺向地面,同时又借着长剑反弹之力,挑起几块碎石块,向韩三童打去。同时自己又在腾空而起,半空中竟然硬生生身子前倾,又向韩三童刺去。 韩三童不慌不忙,连忙长剑一举,剑身拍向陆抒文,同时身子几个转身,接近陆抒文的时候左手掌力再次激发,向陆抒文打去。 陆抒文情急之下,连忙将刺出去的长剑撤回,由下往上挥剑削去。韩三童不敢大意,这一掌若是打中陆抒文,那自己的手掌也会被陆抒文的长剑给削断。情急之中韩三童连忙撤掌,改为用长剑刺去。 而这所有的一连串的发招变招,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可见二人招数之快,已经让人叹为观止了。 贺雄打架,像是一边在打一边再玩,虽然贺雄身躯比较肥胖,但是身法依旧灵活,连马三保都心底不住暗赞。 贺雄很清楚,若硬碰硬,必然不是马三保的对手,如果能拖延时间,或许自己和自己这边的人才有胜算。 贺雄边打边跑,一会儿窜到房屋上一会儿又窜到人群中,马三保招招发力最终却又打不到人,不由得一阵恼怒。 “你好歹号称震三山,怎么光跑不打?你羞也不羞。”马三保一掌打去,掌风凌厉却只将贺雄刚刚立足的屋顶上瓦片打落一地,不由得恼羞成怒。 “嘿嘿”贺雄跳下房屋扭头一笑道:“我是胖,但我不傻啊,我打不过你就是打不过你,难道还不兴我跑?” 马三保气得吐血,围观者倒是一阵哄堂大笑。贺雄倒是说了句大实话,他也已经完全清楚,贺雄并没有打算真正跟他打,而是想要拖住他。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打的人不亦乐乎看得人也不亦乐乎。 裴云裴凤二人仗着宝剑锋利,袁珙兄弟不敢就其锋芒,倒也一时间占据上风。但袁珙袁荣毕竟内力深厚,而且江湖经验又足,时间一长竟然也渐渐稳住了局面。 裴云兄妹也深知这一点,因此也不得不采取大开大合的打法,只要不被袁珙兄弟贴身,宝剑的优势就十分的明显,一旦让其贴身,宝剑就成了累赘。 但是大开大合的打法耗费内力,这对于原本内力就处于下风的兄妹来说是个最糟糕的问题,即使再轻灵的剑招,遇上强大的内力也是无济于事的。 果然,裴云快剑横扫,剑尖眼看着就要划过袁荣的脖子,袁荣一小步后退避开,但这时候剑尖依然离袁荣很近。裴云一阵心急,打算纵身一剑刺去,便能将袁荣刺翻在地。 哪晓得袁荣这是诱敌深入,裴云也是急切,都没有过多的考虑就一剑刺去,袁荣脚下一滑,剑尖从鼻尖走过。同时裴云的右侧露出一个极大的破绽,裴凤意识到哥哥露出破绽,连忙飞身前去补,只是一切都晚了。 袁珙的速度更快,左右化掌为拳,击向裴云的右腰,慌忙中裴云回剑削去,欲逼退袁珙。没想到袁珙这一招是虚招,就在袁珙右拳要击中裴云的时候,裴凤横着身子一挺。 “嘭”的一声,袁珙的重拳击打在裴凤的身上,连带着将裴云也撞飞。袁珙一击得手,便趁势和袁荣一起出拳如风,趁势要结果裴云裴凤。 席祯正在和凌风缠斗,听到声音,眼角的余光看到裴凤被击中,心中大为焦躁。他不能够让裴凤受伤,因此情急之下不得不一剑逼退凌风,同时身子像离弦之箭往袁珙袁荣扑去。 高手相博,又岂能容得半点分心?席祯一分心,凌风便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凌风一步紧随其后,双掌猛然打出,掌风如迅雷般打向席祯的后背。 席祯的剑尖眼看着就要扫到袁珙兄弟,但掌力也接踵而至,此时若回身拼命一击,或许还能挡住,但裴云裴凤就极有可能命丧当场。席祯也来不及多想,只是一心要救裴凤,因此一声爆喝,剑气逼得袁珙袁荣不得不退开几步。 但也因为如此,凌风的掌力再也避不开了,这是积蓄了凌风毕生功力的一掌。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光闪过,挡在席祯的后背。 又是一声中掌的声音,同时还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红光犹有余势,将席祯撞得一个趔趄。 席祯回头一看,竟然是沈三娘在情急之中为自己挡了一掌,这一掌打在沈三娘的身上,沈三娘瞬间全身软了下来。 “为什么,你这是为什么?”凌风见掌力打在沈三娘身上,气急败坏地怒吼道。 席祯回过身,扶着沈三娘,一脸痛苦之色凝聚。沈三娘惨然一笑,嘴里鲜血不停地往外喷涌而出,双手也无力的瘫在地上。 须臾,沈三娘微弱的声音传来:“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把我当做是个女人的男人。” 言罢,沈三娘便气绝身亡,一个风情万种的人间尤物,从此香消玉殒。 席祯颤抖了几下,当他抬起来的时候,全身青筋暴起,双眼血红如火。这眼神扫过全场,让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寒而栗,连袁珙袁荣都呆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席祯通红的双眼盯着袁珙袁荣,一字一句道:“你们俩,必须死。” 催命符一样的声音,撞击着袁珙袁荣兄弟,他们才如梦初醒,他们意识到今日可能难逃一劫,他们也想逃,但是不知道为何,双腿已经迈不动了。 席祯举起秋水剑,剑身湛蓝色光华突然耀眼,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一挥,袁珙袁荣兄弟瞪着一双不可思议的双眼,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喉间多了一条血红色的线条,随即鲜血喷涌而出。 凌风一掌掌毙沈三娘,也突然间错愕,他本以为这掌可以击伤席祯,但是没有想到沈三娘会挺身而出救他一命。 待凌风回过神时,席祯秋水饮血已经将袁珙兄弟击杀,但席祯的眼神的确也让他有点犯怵。他不能明白,在席祯的心里,江湖争斗可以打伤人,但是在他眼前杀人,那就是十恶不赦,更别说杀的是最后一刻救了他的人。 席祯收起宝剑和铁扇,扬起双掌道:“凌风,十五年前你就该死了,今天我送你一程,要不然,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人么?” 没有华丽繁琐的招式,席祯只是运足体内真气双掌平推,径直向凌风冲了过去。凌风冷哼一声,也是双掌平推,向席祯奔去。 第一百七十五章 驸马都尉 “轰轰轰”三声巨响,这三声巨响又像是一声巨响一样快速紧凑。席祯和凌风就这样对了三掌,掌力引发当场狂风乱舞,飞沙走石,功力浅的围观者也吹得不停晃动。 狂风停息,众人只见席祯和凌风二人相隔丈余,两人都脸色铁青,嘴唇发抖,双掌也自然垂下,不停地抖动。 席祯喘着粗气,努力压制着体内五脏六腑在翻江倒海,这三掌也让他真真实实看到了凌风的实力,不愧是华山派除开派祖师之后的第一人。 席祯很想坐下调息一番,但是他不敢这么做,因为他的前面,凌风正虎视眈眈。 虽然韩三童对阵陆抒文此时略占上风,但要想赢,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做到的。贺雄被马三保逼迫不得不正面交手,此时也正处于下风。柳家七兄弟虽然也斩杀了二十四苍狼几个人,但柳儒也已受伤,七人也只是勉强支撑。 凌风这时也不是很好过,虽然论整体实力他要强出席祯一筹,但是席祯年轻气盛,精力旺盛也让他颇有忌惮。 凌风这时候也是呼吸沉重,双眼冒着怒火,隐姓埋名十五年,没想到才出江湖,就被这名不见经传的吼声挡在前面,让自己建功立业受挫。他知道席祯这时候受了内伤,但自己也受到了波及,因此不得不暗自休息片刻积蓄力量。 席祯很着急,但是又不得不强忍着一切,他知道,凌风不除,他和大师兄所有人都将失败,《百战奇谋》也终将落在这些奸人之手。 想到这里,席祯不禁兴奋起来,自己若能为武林除去凌风这个祸害,那么也总算不枉自己在江湖走上一遭。 一声清啸响起,直上云端,在山间盘旋久久不灭,席祯缓缓举起双掌,就算是命陨当场,他也要除掉凌风。 随着啸声,一个身影从山下像箭一样直冲而上,这道身影,来到风云山庄大门,突然拔高数尺,稳稳落在众人眼前。 只见这人身着大红披风,一条金玉銮带束腰间,将蟒衣和飞鱼服系在一起,虽然没有戴官帽,但依然可以看到他踩着的官靴。此人轻功极高,威风凛凛站立,让人不禁赞叹。 这人的身后,跟着数十个身着锦绣飞鱼服的汉子,个个也是身手矫健。 席祯见到来人,又是惊喜又是惊讶,这不正是自己的二师兄梅殷么?什么时候他做了官了? 正要质问,马三保哈哈大笑,一边跟贺雄交手一边说道:“梅大侠来得正好,此时正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快与我一起除掉这些不知好歹的人,拿到《百战奇谋》和藏宝图,日后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席祯和韩三童一阵惊讶,只见梅殷点点头,高声说道:“奉圣上口谕,捉拿马三保一干奸臣逆贼,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梅殷身后那群汉子随即便迅速将整个广场包围。 马三保大惊失色,但隐约也明白了什么事,但也依然失声道:“梅殷,你…你这个小人。” 众人见梅殷派人将这里包围,便也缓缓停手,静观事态的发展。 梅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道:“好,也叫你们死的不冤,你们一直以为将我放到京城,就可以不断地将朝廷的信息通报给你们是不是?可你们不知道的是,我除了是武当派弟子更是当今圣上的荣国公,驸马都尉兼锦衣卫北镇抚司统领。” 梅殷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马三保眼神也黯淡了下来,唯有凌风,突然战意凛然。 马三保无神地问道:“那你和你的是兄弟之间那几次……” “不错”梅殷面无表情说道:“为了取得你们的信任,我也别无他法,大师兄知深浅,故而每次我们都做得很像。只是委屈了我的小师弟,蒙在鼓里,几次都差点要了我的性命。不过也正好,你们从此也没有了顾虑,便放心将我安排在朝廷做内应。” 马三保早已无语,只有席祯,满脸怒气,指着梅殷喝到:“梅殷,你骗得我好苦,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师兄,今天的事,你若不给个说法,我绝不与你干休。” 梅殷扬起右手,狠狠的一挥,那些锦衣卫们个个如狼入羊圈,登时便只见那些正义盟的人四散而逃,又被无情的抓住,刹那间哀嚎遍野。 凌风突然纵身一跃,想要向山下逃去。席祯大喝一声,随即就缠了上去,一掌打向凌风后背。 凌风不得不回头拼了一掌,这一掌是凌风搏命的一掌,自然用尽了全力。席祯人在空中没有借力之处,一掌下来气血翻涌,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堪堪把掌力卸掉一大半,即使是如此,席祯也被凌风的掌力震得掌心发麻,发髻掉落。 梅殷见状正要出手,席祯状若癫狂般吼道:“我不要你插手,我们的账回头再算,今天我要是不把这老鬼除了,我席祯今后名字倒过来写。” 凌风见很难逃脱,当下也心一横,恨恨切齿道:“黄口小儿,大言不惭,今天你我二人就只能有一人活着从这里离开。” 说完掌风如雷,一招招如排山倒海席卷而来。 马三保和陆抒文也知道今天命悬一线,只有奋力向前才或可有一线生机,因此也开始发难。 那边一群锦衣卫蜂拥而来,他们招式简单,大开大合,但是招招狠辣无比,对于顽抗者从来不留情面,这群锦衣卫,更像是一群杀人的机器。短短半柱香的功夫,二十四苍狼以及正义盟已基本活捉的活捉,被杀的被杀,广场上一时间哀嚎声和着喷涌而出的鲜血,当真是一个惨字。 陆抒文突然发难,招招狠辣无比直取韩三童要害,更为恐怖的是陆抒文这时候的打法,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或者说是宁愿自己受伤也要将对方击杀的打法。仓促之间,韩三童竟然被陆抒文逼退丈余,一时间狼狈不堪。 马三保也突然挥掌打向贺雄,他瞬间明白陆抒文的意图,也采取了陆抒文式的打法——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潜力是无可估量的,更别说这个人还是一个傲视武林的绝顶高手。 贺雄躲闪不及,被马三保一拳击中左肩,咔擦一声骨头摩擦的声音传来,贺雄耷拉着左手,右手疯狂运掌护住全身。 梅殷见状,皱了皱眉冲韩三童吼道:“师兄你暂且顶住,我先把那个假男人解决。” 说完,梅殷形同鬼魅般瞬间移到贺雄面前,伸出双掌,与马三保重重的对了一掌。 马三保本身就不是梅殷的对手,更兼刚刚又耗费了诸多体力,虽然搏命之时爆发了无穷的潜力,但和梅殷对掌,终归不是明智的选择。 韩三童,梅殷和席祯三师兄弟,韩三童资质最差,但是练功最为刻苦,从来不肯懈怠,因而才有追云剑的称号;席祯天赋最高,但偏偏又放荡不羁,若非张天师相助,恐怕也很难突破;唯有梅殷,不仅天资聪颖,而且又刻苦钻研,心机又深,武学成就也是三人之中最高的一位。因此,马三保和他对掌,当真是吃了大亏。 梅殷轻蔑一笑道:“马公公,刚刚这一掌,倒真有男子汉的气势。” 马三保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但梅殷的这句话就像是诛心一样,在他的心头一刀一刀划出淋漓的鲜血。但凡残缺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揭短,更何况是这时候梅殷说的这样的话。 “噗”的一声,马三保喷出一口鲜血,脸色变成猪肝色,他的内心愤怒异常,但同时他也知道,这时的所有愤怒都是徒劳的。 但马三保不会认输,他也是一个非常好强的人,他强忍着内伤带来的剧痛,强行将内力集中在丹田,突然之间脚踏罡步,挥掌而向。 这一掌威力十分的强悍,磅礴气势中带着阴柔,阴柔中又裹挟着磅礴的气势。 梅殷“咦”了一声惊叹道:“六合天山掌?” 六合天山掌传说是天山派掌门所创,威震江湖近百年后骤然失传,因此梅殷见到六合天山掌重现江湖,的的确确是大吃了一惊。 马三保怪笑道:“梅老二算你还有点见识,今天你我九泉之下也要大战三百回合。” 梅殷冷笑道:“可惜,九泉之下就只有你一个人空练了,我不奉陪了。” 说完,梅殷左手横掌为刀,护住前胸,右手食指中指并拢,虚指指向马三保。 贺雄见状惊叫道:“千叶指?居然是武当镇派武学,不传之秘千叶指!今天终于大开眼界了,当今世上恐怕只有梅老二能使出千叶指了。” 马三保双掌舞动,鼓起一阵阵气浪,像是一团白色的烟雾一样,滚滚流向梅殷。六合天山掌的威力当真无人匹敌,气浪卷起,将周围地上的兵刃、石块等统统都卷起,奔向梅殷。 梅殷心中也一阵大骇,但是任何武功,只要有招式就会有破绽,高手对敌,最主要的就是看谁先找到对方的破绽。 待掌风靠近之时,梅殷才隐隐发现,马三保双掌的中心,有一丝极小又极快的黑洞,就像漩涡的中心一样。 若是平常之人,即使发现了破绽,也早已来不及出手了,可偏偏马三保的对手是梅殷。 梅殷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屈指便往那一丝黑洞打去。 一阵叮叮当当兵器落地的声音传来,尘埃落定,只见马三保倒飞出去数丈,眼里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随着扑通一声落地,马三保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梅殷伸手摸去嘴角的鲜血,一声怒吼,宣泄着自己长时间以来压抑和郁闷,自己终于光明正大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角力 马三保的落败,让陆抒文和凌风开始有点胆怯,但也同时因为胆怯,使得他们两个人想要逃出去的念头更加深。 贺雄和裴云裴凤还有柳家七兄弟团坐在一起,互相支持着疗伤。一番大战下来,他们都已经伤痕累累。 陆抒文一声爆喝,宝剑化作一团剑影,疯狂向韩三童扫去。韩三童手执长剑丝毫不乱,见招拆招让陆抒文都越来越钦佩。然而,韩三童的普通长剑,又怎能抵得上陆抒文的宝剑呢? 韩三童早就可以做到手中无剑,但那是对实力稍弱的对手而言,面对旗鼓相当甚至还略微高自己一筹的陆抒文,韩三童手中的长剑威力大打折扣。 “叮”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韩三童的长剑被蓄力一击的陆抒文斩断,同时自己也被内力震得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陆抒文以及成功,信心大增,宝剑虚虚实实,剑影越来越密,就像蚕丝裹着的蚕蛹一样。 韩三童被陆抒文逼得节节败退,梅殷见状大为不安,连忙调整气息,双手利爪如刃,就要扑向陆抒文。 韩三童皱皱眉,冷言道:“照顾好他们,否则对你不客气。” 梅殷无奈耸耸肩嘟囔道:“好吧,一个个死要面子活受罪,就让你们自己去解决吧。”但同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破解马三保的六合天山掌,他自己也受了很重的内伤。 陆抒文步步紧逼,韩三童一退再退,身上都被陆抒文的宝剑划了几道口子,正丝丝渗着鲜血。 韩三童狼狈不堪节节败退,陆抒文却是越来越兴起,在他看来,即使今天命丧当场,能击败追云剑韩三童,也死而无憾了。 就在韩三童退到离裴云不远的距离的时候,韩三童一个趔趄,似乎没有站稳。陆抒文哈哈一笑,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剑朝韩三童右胸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裴云将斩蛇剑高高抛起,大声喊道:“师伯,接剑。” 韩三童爆喝一声,身形突然拔高丈余,双手握住斩蛇剑剑柄,全身内力狂吐在斩蛇剑上,只见斩蛇剑登时光华万丈,十分的耀眼。韩三童趁着落下之势,将斩蛇剑斜劈了下去。 “噗呲”一声,陆抒文的宝剑刺进韩三童的右胸,剑尖穿过韩三童的身体。韩三童脸色煞白,满脸尽是痛苦之色。 陆抒文哈哈一笑,正要得意,随即便再也笑不起来,因为他看见他的上半身,正徐徐斜着离开自己的下半身,原来韩三童顶着自己的一剑穿胸,用尽了平生功力将陆抒文拦腰斩断。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痛苦,不甘和解脱,种种表情聚集在陆抒文的脸上,血泊中的陆抒文,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韩三童叹息一声道:“你武功之高,韩某生平仅见,能有你这样的对手,乃是韩某的荣幸。只可惜你走错了路,一身武艺却在助纣为虐,枉费了你一身武学,韩某能为有你这样的对手,也感到可耻。” 听完韩三童说的话,陆抒文努力地张着嘴,说着什么,随即终于闭上了双眼。虽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但从他的嘴型上,韩三童依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凌风和席祯两个人都已经几近癫狂的状态了,两人都披头散发红着眼,眼神中又都充满了杀机。两个人都喘着粗气,一招接一招的硬扛,但是两人招式都越来越慢,直到最后,每人各发一招之后,都要积蓄一会儿力量之后才继续出招。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又对了一掌,这一掌早已没有了丝毫的气势,也没有招数和内力的比拼,完全就是双方意志力的拼杀。 随着一掌发出,两人各摇摇晃晃退了好几步,凌风差点跌坐在地上,席祯也努力了很久才稳住身体。 两人就这么盯着对方,都没有出手,都在喘着粗气,像极了两头斗得没有力气的牛。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凌风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的力气,于是他摇摇晃晃又像席祯扑了过去。 席祯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但是与凌风一战,他也早已消耗光了内力,要不是任督二脉阴阳轮转,还会时不时地聚集一些内力,他早就倒下了。 见凌风扑了过来,席祯也踉跄着步伐扑了过去,转瞬间两人便扭打在一块儿:席祯一手扯着凌风的头发,一手托着他的腰。凌风也是好不容易抓住席祯的头发,另一只手抓着席祯的半条胳膊。 两人就这么扭打起来,都想用脚绊倒对方,但是又都使不出脚力。没有招式,已经没有了任何招式了,只剩下最简单的打架了。 韩三童、梅殷、贺雄调息了一会儿,总算是好了些了,贺雄指着席祯和凌风笑道:“你俩好歹是堂堂高手,怎么像是市井泼皮无赖打架一般?这以后传将出去,怎么面对江湖同道啊?” 这样的打斗也的确是滑稽,要是往常,席祯肯定会反唇相讥,但是此时此刻他也不得不放弃,因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众人也顾不得调息养伤了,就这么坐在那里看着他二人角力,事实上,此时此刻,就算是一个三岁的小孩,都可以轻易将二人推倒。锦衣卫们看不下去了,其中一个提着刀就要上前砍过去。 梅殷一声怒喝道:“住手,今天谁都不能帮忙,这场架是输是赢,都是他自己的。” 大家没人敢去帮忙,也只得站在那里看热闹。 终于,凌风顶不住了,凌风脚下一软,往地上栽去,顺势也拉着席祯往地上倒去,可偏偏不偏不倚,席祯就倒在凌风身上,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席祯挣扎着挣脱凌风的手,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凌风满脸的不甘,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 爬起来的席祯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站稳,他指着凌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你不是很狂吗?起来啊!起来给老子狂一个,我就这儿等着你呢!有本事你爬起来啊!” 韩三童轻蔑的一笑,但这一笑同时又扯到伤口,疼得一阵龇牙咧嘴道:“小孩子打架,小孩子打架。” 裴凤看着自己的丈夫,眼里既有心疼,又有欣慰。 这时,两个锦衣卫连忙走上前扶住席祯,席祯无力的挣扎着吼道:“滚开,老子自己会走。” 锦衣卫面面相觑,都把目光投向梅殷,梅殷点点头,他二人才松开席祯。 席祯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似的,小半天才挪步来到没影的跟前。 席祯喘着粗气,怒目注视着梅殷,努力了许久才虚弱无力地喊道:“姓梅的,咱俩的账也该算算了吧,隐瞒了我这么久,你还当我是你师弟么?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好,你隐瞒我也就算了,但是你占我便宜的那事儿,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 众人都笑了,席祯怒不可遏,裴凤又羞又觉得好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梅殷坐在地上仰着头,淡淡的说道:“你闹够了没有,当我不敢打你么?你现在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么?” 席祯努力了很久,才粗着脖子喊道:“你当然敢打我,你都敢这样隐瞒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说完,他竟然伸出手掌,一掌就要朝梅殷打去。 谁知道掌没有打出去,自己倒是一个趔趄,全身软作一团,摔倒在梅殷的怀里。 梅殷接住席祯,伸手就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一个又响又脆巴掌笑着说道:“在龙虎山的时候我就说过要打你屁股,你也不用瞪着我,你可以去告诉师傅。” 席祯这时候还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做,没有一丝的力气了,他只能嘟着嘴干瞪眼。但即使是如此,看到梅殷眼里的关切和柔情,他也心甘情愿就这样倒在师兄的怀里。 两个时辰过去,众人在一众锦衣卫的护法下,调息的调息,养伤的养伤,终于都渐渐恢复了元气。尤其是席祯,入定之后,任督二脉阴阳轮转,迅速给体内补充真气,待醒来时,众人正关切地注视着他。 席祯羞赧道:“你们不必挂怀,我已经恢复四五成功力了,二师兄,你不要怪我,谁叫你瞒我那么死,那也是你活该。” 梅殷没有说话,只是吩咐锦衣卫将所有人都捆起来,押到京城听候朝廷发落。这时一个锦衣卫慌慌张张跑过来禀告道:“大人,马三保不见了,我们寻遍了也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众人一片愕然,没有忧心忡忡道:“此人不死,后患无穷。定是趁着我们养伤,锦衣卫全力护法的时候悄然遁逃的。事不宜迟,我要将这些人押往京城,顺便寻找马三保的下落。师兄,你呢?你怎么打算?” 韩三童淡淡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和你一起下山,之后你回你的京城复命,我回武当养伤。” 席祯环顾了当场之后道:“好,二位师兄你们一路珍重,我和柳家兄弟留在这里暂住几日,直到全部伤愈之后便回武当。凤儿云儿你们俩也留下来吧。” 众人依依惜别离去,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风云山庄一瞬间变得冷冷清清。席祯望着山下的湖面,竟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一百七十七章 碎帕绝交 “哈哈哈哈,好极了好极了,妙极了妙极了,席少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凌风都败在你的手下,真是好得很。” 一阵怪笑传来,席祯心中一凛,这声音好熟悉。 不容席祯多想,邱烈缓缓从庄内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我看是各领风骚数十年才是。席少侠虽是江湖后起之秀,但今日一战,的确是让老夫刮目相看。” 裴云裴凤等一阵惊讶,他们十分讨厌邱烈,但奈何重伤未愈,虽然有所好转,但除了席祯,其余说是老弱病残一点儿也不为过。 席祯计上心来,挑眉道:“邱先生,我等你好久了。” 邱烈一愣,他没想到席祯会这样说,便连忙问道:“怎么?席少侠知道老夫要来?” “我早就知道你邱先生跟正义盟不是一条心,今日他们都来了,唯独没有见到你,便再次证实了我的猜测。”席祯负手走到邱烈前面道:“以你邱烈的秉性,又岂是屈居人下之人?你隐忍到现在才出来,想必是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的坏水了吧。” 邱烈不怒反笑,得意洋洋地说道:“你就尽情的挖苦我吧,今天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你计较的。席少侠,老夫今天此来,不是跟你逞口舌之利,更不是跟你打架来的,老夫今天是要给你介绍几个相识故友的。” 故友?席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他和邱烈之间还能有什么故友,但表面依然很平静地说道:“故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然还有朋友,为何不一起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白发老者笑盈满面自庄内而出道:“少侠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如今击败凌风,更是意气风发,武林之中一颗新星正冉冉升起,当真是可喜可贺啊。” 席祯心中错愕不已,不禁脱口而出道:“关庄主?”,来人正是关月庄庄主关月。 席祯强压内心的惊愕,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关庄主,早就料到是你了,你和邱先生当年号称黑山双煞也名噪一时,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不知道黑山双煞结局如何,但在下却是知道的。” 黑山双煞为了慈溪云山图最终分道扬镳,不知为何今日却又重聚一堂,席祯的内心虽然很是惊讶,但是他依旧没有表现出来。 关月呵呵一笑对邱烈道:“看来席少侠做过很多功课,也了解过我们的过往,真是难得啊。只不过还有你不知道的,今天老夫就全盘告知少侠如何?” 席祯背转身,面对着裴云裴凤和柳家七兄弟,一面示意他们不要担心,抓紧时间调息一面说道:“好,江湖过往,我也很想知道。” 关月忘了一眼邱烈,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地说道:“少侠知道黑山双煞,也知道黑山双煞乃邱烈和关月,但少侠并不知道邱烈和关某都是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后裔。邱烈本名孛儿只斤??燕帖古思,而关某本名识理答腊。” 席祯心中又是一惊,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不就是前元皇族么? 关月似乎猜到了席祯的疑惑又道:“没错,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便是大元皇族,先皇至正帝正是关某父皇,也是识理答腊亲弟弟。” 为解除席祯的疑惑,关月从怀中取出一缎黄锦盒一方玉印道:“这便是我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一脉族谱,上至先祖成吉思汗铁木真,下至关某之子。而这,便是我大元朝廷传国玉玺,少侠若不信可以亲阅。” 席祯瞄了一眼关月手中的黄锦和玉玺,他相信这是真的,关月和邱烈也没有必要为此作假。 邱烈讪讪一笑道:“没错,我二人的确为大元正统而争执过,但不论是谁,只要能复我大元朝廷,邱某都愿意尊奉其为主。” 席祯哂笑道:“很好,不过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二人若想恢复你们的朝廷,大可以去招兵买马就是了,跟我却是毫不相干。” 关月叹息道:“我二人曾执管慈溪云山图,从图中所描述,老夫日日寻觅,最终断定宝藏在袁州府,只是具体位置,老夫却是一直不知何解。没想到少侠天资聪颖,心细如发,竟然可以找到宝藏之所在。” “近闻少侠又得刘伯温所著《百战奇谋》,兵马以及粮草尽皆掌握在少侠的手中,因此又怎能说与少侠毫不相干呢?” 席祯略加思索问道:“所以,你们一直潜伏在庄内,等我和正义盟两败俱伤之时逼我交出宝藏和兵书,是也不是?” 关月哈哈笑道:“少侠多虑了,少侠聪明计谋,又武艺超群,我们又何来相逼之说?只要少侠能用手中的粮草和兵书能助我恢复大元繁荣,天下兵马大元帅非少侠莫属。” 席祯也终于明白关月的真正用途,顿时也豪情万丈,哈哈大笑道:“草木枯荣,皆有定数,潮起潮落,皆有天时。你大元朝夺我汉家江山,在我中原土地烧杀之时,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席祯不过一不羁江湖落魄之人,更不懂官场兵马之术,但也知道什么叫仁政暴政。至正帝初始却有新政,但其后横征暴敛,百姓苦不堪言之时你二人又在做什么?如今却在我的面前说什么孛儿只斤黄金家族和大元朝廷,黑风双煞二人所作所为,又与暴政何异?” “如今四海升平,人人衣食有度,你二人却跳将出来欲要重新将战火祸及天下苍生,还有什么脸面为我许诺天下兵马大元帅?席祯随身在江湖,但不会自降身份,更不会与你等同流合污,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助纣为虐。” “好”裴云裴凤和柳家兄弟听到席祯义正言辞的声音,不住地叫好。 关月愠怒,但又随即和颜悦色道:“少侠不必这么快就下决定,我想当你见过另一人之后,也许会改变想法。” 随着关月指引的方向,席祯见关统正拥扶着自己的妹妹关晴自庄内缓缓走出来,关晴的身边还一只手牵着一个孩子,孩子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玉环。 这不正是席祯当初送给关晴的信物,那一对玉环么?想起过往的种种,席祯心下突然一片开朗,已经完全明白了。 关晴不语,只是满面泪痕,想必她心中此时也是心如刀绞吧。 裴凤也什么都明白了,裴云握着妹妹的手,点头轻声道:“莫要悲伤,且看吧。” 席祯再也做不到心如平静了,聪明如他,已经完全明白了一切,他犹疑地问关晴道:“你也是这个意思吗?或者说这从头到尾都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关晴痛苦流涕,不住地摇头,两个孩子犹紧紧牵着母亲的手,怯怯地呼唤着娘亲。 关统面带怒色道:“妹妹,这世上真正能爱你的,除了父兄已经没有任何人了。你心中念念不忘的人就在你的眼前,可如今他早已成婚,又怎么会在乎你还有他的孩子呢?” 关晴一语不发,只是借着泪眼望向裴凤,裴凤能从关晴的眼神里读到嫉妒怨恨,但更多的是感激。 席祯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若失魂般说道:“这块手帕,我一直留在身边,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们能把至亲的人,作为你们的计划,我佩服你们心计,但是若想因此而让席祯屈服,这是万万不能。今日我和你,就此一刀两断。” 说罢,将手帕揉在手心,随即双掌一拍,用力一挥手,手帕的碎片像雪花一样的飘落。 席祯一边恨恨地说,一边心里如同刀绞默默地说道:“晴妹,我知你心,但如今也只有如此才能保你们母子平安,你不要恨我。” 关晴此时倒是一脸的平静,两者若有心知,又何必在乎做什么呢? 邱烈勃然大怒,单掌指向席祯道:“小子狂妄如斯,我们好言劝说,你却非要我行我素。待我杀了你,拿到宝藏和兵书,照样可以光复我大元朝。” 席祯脸色坚毅地说道:“邱烈,你机关算尽,真以为可以趁着我们重伤杀了我们么?我若是如此浅薄,恐怕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席祯知道,这时他们除了自己还有能力一战之外,裴云裴凤和柳家兄弟仅仅能自保。而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对阵邱烈虽不至于落败,但是关统看起来似乎很不友善。兵不厌诈,自己暂时也只有这样,或许才有机会各个击破。 席祯的一番话果然奏效,邱烈心中迟疑,想下手,却始终都不敢下手。 关统轻咳两声,一个箭步冲向前道:“那好,那就让我来会一会你,你我本可以成为至亲,但今日事已至此,有你无我有我无你。” 关统的身法极其怪异,席祯见所未见,他一直以为关统文弱,不会武功,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韬晦如此之深。幸而自己没有贸然出手,要不然将会十分被动。 邱烈见此也不再顾忌,单掌掌心越来越红,奔雷手正在蓄力,似乎要一招就将席祯拿下。 席祯豪气干云,亮出铁扇和秋水剑哈哈大笑道:“大丈夫死何足惧,今日席祯能够为天下除恶,死得其所,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关统在前,邱烈在后,两人一前一后直往席祯扑去。席祯一个纵身,向后连连退了三丈有余,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有足够的空间退敌,而对手的招数,也会因为距离而用老。 席祯后退,也给了裴云裴凤一个机会,两人一个纵身,两柄宝剑齐刷刷出手,拦在了在后的邱烈。 邱烈被裴云裴凤缠住,不住的懊恼,同时也实实在在瞧不上这一对已经没有什么内力作为支撑的孩子。因此,邱烈追着裴云裴凤,想要一击必杀。 裴云裴凤与邱烈一交手之后变退,邱烈一步猛追,不知不觉便追入了柳家七兄弟的七绝阵中。 原来裴云裴凤和柳家兄弟早就行成默契,由二人前去截住人,将邱烈引入七绝阵,从而用七绝阵将邱烈困住,即使不能将其击毙,也能暂时拖住他,为席祯解决后顾之忧。 第一百七十八章 诸将说封侯(大结局) 邱烈瞬间懊悔了,不该这么冲动,也不该如此大意。既已陷进阵中,也由不得他多想,七绝阵的威力,他还是很忌惮的。虽然使阵的人目前都很弱,看似不堪一击,但他们每个人都不与自己硬生生接招,只是不断的游离困住自己。再加上裴云裴凤二人仗剑在阵内四处游走,邱烈一时半会儿也的确很被动。 关统的功力远远出乎席祯的意料之外,看起来貌似瘦弱不堪的关统,每每出招都非常精准、狠辣,速度和力道都把握的十分的完美。 席祯边打边说道:“难为你们了,隐晦了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刻,如果有这心机,用在造福一方,也能流芳百世。” 关统挥出一掌,掌力翻滚如雷,待掌力打出又瞬间化掌为爪,大啸一声,朝席祯肩井穴抓去。 为了躲避适才一掌,席祯已经缓了一步,情急之下不得不再后退半步,虽然躲过一爪,但爪力还是刮过肩头,一阵生疼。这要是放在平时,席祯根本不会在意,但是如今,他也不得不谨慎应战。 关统一招逼退席祯,冷哼一声道:“你说的那些,我们都知道,世上所有的痛苦和不公平我们都清楚。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只有让自己拥有这个世界的无上权力,否则那也只是空谈罢了。” 关统的话听起来也有几分道理,席祯一时间竟然难以反驳。 “你们汉人天天在歌颂唐宗宋祖,但是李世民若不是杀兄逼父,又何来太宗一说?赵匡胤只是乱臣贼子而已,趁着皇帝年幼拥兵自重,陈桥兵变也能称之为明君?” 席祯铁扇一竖,秋水剑平指关统道:“你们入主中原,学会了汉人治理国家的方法,却永远也学不会也学不到汉人文化的精髓。唐宗宋祖能使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呢?至正六年收的是至正十年的税收,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才有四海烽烟。” “游牧人掠夺成性,以为弱肉强食是人间正道,却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真理。沐猴而冠,即使学会了礼仪,那也只是一只猴而已。即使让你们重新得到江山,又能如何?” 关统勃然大怒道:“可是你们今天谁也阻挡不了,螳臂当车,下场只能是成为齑粉。” 席祯坦然回道:“即是如此,那又何必多言?打就是了,席某今天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和你一起将你的梦给粉碎。” 说罢秋水剑呼啸而出,铁扇同时翻滚,直取关统膻中穴。席祯不再打算防守,而是采取的都是攻击的杀招,因此即便是中门破绽大开,也毫不犹豫。 关统自然看到了席祯的破绽,但是一则怕这是席祯的诱敌之计,二则即使是破了他的招数,自己也非死即伤,因此也不敢贸然出手。 关统双掌上下翻飞,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采取的赫然是守势。席祯见关统处于优势但又采取守势,心中顿时也明白关统是怕自己故意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虚虚实实兵家诡计,席祯便再次将破绽放大,只是一味紧攻,铁扇和秋水剑轮番出动,一时也将关统逼得连连后退。 关统倒也不急,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席祯真气就会因此而耗尽,只要能守住自己,便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席祯虽然一阵攻击得手,但是也只是将关统逼退,并未伤及分毫。因此,席祯心中也暗自着急,如此打下去,还等不到自己伤到对方,自己也会力竭而死。 另一边,邱烈的处境却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七绝阵布阵的人内力都不强,且受伤严重,但也各自强提着力气与之周旋。再加上裴云裴凤宝剑锋利,又四处游走,邱烈又只有单掌,因此也狼狈不堪。 柳家七兄弟,除了柳儒双掌之外,其他人都使用兵器,邱烈固然是近不聊他们的身。无奈之下,邱烈只得奔向柳儒,就算是扛着兵器的攻击,那也只是皮外伤,但是只要将柳儒击散,七绝阵必破。 邱烈打定主意,便挥掌直冲柳儒,一掌狂风暴雨打了出去。柳儒排行老七,武功也最弱,更兼内力即将耗尽,见此景也不得不咬着牙,拼死推掌出去,就算是死,也要挡住这一掌。 众人立即也明白了邱烈的意图,柳温出手极快,九节鞭连忙甩出,捆住邱烈使劲往后一拉。 柳温也是强弩之末,这一拉,不但没有制止邱烈,反而把自己带出一个趔趄。虽然没有拉住邱烈,但也将邱烈的掌力缓了一缓。 这时柳桥双刀齐出,攻击邱烈下盘,柳絮双手剑直指邱烈右肩,柳庄长枪一挺,连忙横在邱烈面前。 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挡住邱烈,啪的一声脆响,柳儒落叶般飞了出去,跌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邱烈背上被柳桥双刀砍中,但气力已尽,只能将邱烈划伤。邱烈怒不可遏,连忙挥掌就要打向柳桥。 见柳儒飞出去,也不知是死是活,七绝阵已破,一群人便蜂拥而上,想要同邱烈同归于尽。邱烈正要如此,因为只要七绝阵散了,自己便可以像饿虎入羊群一般杀戮。 柳桥见此景,连忙大喝一声道:“不要上当,守住自己的方位,裴云立刻归阵。” 柳家兄弟才幡然醒悟,连忙站稳了脚跟,裴云也立即明白,连忙飞身而入,替补在柳儒的位置。 看着柳儒躺在远处生死不明,柳家兄弟和裴云悲从中来,竟然突然间增强了力量,都把最后一股气使了出来,顿时间七绝阵居然威力突然大涨。 本以为七绝阵已破,邱烈暗自大喜,没想到最后裴云归阵,七绝阵威力反而大涨,邱烈一时间蒙了,仓促之时竟然有点手忙脚乱。 这一宝贵的机会,让裴凤逮了个正着,裴凤一跃而起,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灵锋宝剑朝邱烈劈去。裴凤也没有去管能劈中哪里,能不能劈中,只是尽力一击。 柳桥眼睛犀利,见裴凤尽力一击,连忙大声喊道:“变阵,攻击。”众人听到柳桥大喊,连忙心领神会,一直处于防守的七绝阵突然齐齐出手,变成了主动攻击。 邱烈苦于只有单手,伸手抓住了柳庄的长枪,并趁势用长枪挡住了柳桥的双刀。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裴凤一剑劈下,齐齐将邱烈手掌劈断。 连单掌都没有了的邱烈再也没有办法,各式各样的兵器都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如大河般倾泻而出,全部刺进了邱烈的身体。一代枭雄,数十年前名震江湖的邱烈,睁大着不可思议的眼睛,缓缓倒下。 邱烈被击毙,众人也瘫倒在地,他们现在连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席祯被关统逼到了广场的边上,这里建造风云山庄的时候便人工开凿了一道悬崖,悬崖的下面就是流水湍急的溪水,它们最终流向湖里。 果然,席祯真气已然耗尽,关统一直采取守势,这时候攻守易势,关统招招致命,席祯招招后退,险象环生。 裴凤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被逼入绝境,心中虽然焦急,痛如刀绞,但无能为力,她甚至连咬破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 关月眼见邱烈被杀,苦于武功尽废,因此也只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自己的儿子手里。见关统将席祯逼入绝境,关月脸上不禁起了得意之色。 倒是关晴,她此时却是一脸的平静,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是否也很平静,只是见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兄长和席祯的打斗。 关统也开始得意起来,一掌击中席祯之后阴笑道:“怎么,席少侠怎么也落得如此?难道就只有这些招数了吗?” 席祯惨然一笑道:“席某立身江湖,绝不屈服。” 说完秋水剑一刺,直刺关统面门,同时铁扇也向关统面门刺去。关统一掌将秋水剑打偏,铁扇那么短,对他造成不了威胁。 谁知席祯执铁扇的手在扇柄上轻轻一按,说道:“最后一招,就让你见识见识。” 关统不以为然,但从铁扇的扇骨中突然飞出一排银针。关统错愕间躲闪不及,银针刺中双眼。关统捂着双眼,一阵痛苦。 席祯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一转身,背靠着关统,左手往后伸出,用力按住关统的身子,右手举起秋水剑一剑刺下,穿胸而过,同时将自己和关统的身体串在一起。 “这招叫天地同寿,我师傅所创,今日我与你同寿。”席祯大声吼完最后一句话,身子用力一侧,与关统二人一起摔下悬崖。 就在摔下悬崖的一瞬间,席祯回眸,看了一眼裴凤和关晴,脸上露出了微笑。 裴凤挣扎着想向席祯的方向爬去,但是偏偏她动弹不得,心中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肝肠寸断。 关晴脸色平静,牵着两个孩子默默来到裴凤的身边柔声说道:“凤妹子,这是祯哥的孩子,他们只见相差不到半个时辰出生,哥哥叫席思,妹妹叫席晗。我相信你一定会把他们当做是自己的孩子带大,他们是祯哥的骨血,拜托了。” 说完,关晴站起身,毅然决然地走到席祯摔落的地方,转身对着一脸错愕的关月说道:“父亲,现在你拥有了整个江山了。” 关晴纵身一跃,身影瞬间消失,连唯一残存下来的一缕香气,也瞬间消失在风中。 关月目光呆滞,徘徊着向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重复道:“江山,朕的江山,朕是皇帝,朕就是万岁……” 一个月后的黄昏,霞光映照在湖面上很美,风儿也很柔和,吹过风云山庄。山庄内,厢房中,传来裴凤和两声稚嫩的童声: 诸将说封侯,短笛长歌独依楼。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南台金络头。 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花向老人头上笑,羞羞,白发花簪不解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