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使,不是魔鬼》 1.温暖异常的美好冬日 姐姐说在一个撒满阳光、温暖异常的美好冬日里,她又一次见到了小千。小千颀长的影子深深地印在雪地上,生动诱人,像一副精心刻出的版画。姐姐常常说尽管每一个人的影子在阳光特定的角度下都会变得颀长好看,但是小千的不一样,和任何人的都不一样,她说他动人的影子来源于他年轻的朝气,身材的健美,学识的丰富,气质的儒雅。其实我知道小千远远没有那么的好,我也知道那些优美的比喻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姐姐爱她,一直都很爱很爱。 如果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就会把他所有的特点变成优点,无限制地扩大化,即使是发现这个男人背叛了她的那个本应该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刻。那么现在呢? 现在我的姐姐不可能再继续地爱小千了,至少小千自己再也无法感受到姐姐刻骨的爱意,因为我的姐姐已经死了,壮烈又无辜地死了,她死得很迅速,体内殷红的血液很快地流得一干二净,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像模像样的遗言。一刹那,生死无常,命如尘埃等等一系列消极惨淡的词汇迅速从我的脑海里闪过,将姐姐的死装点得更加凄美。此刻,我身边的小慢睡得很好,呼吸安静而均匀,富有章法,很像巴赫的十二平均律,这个漂亮又健康的小宝贝已经快满四岁,头脑聪慧,五官标致,会背古诗,会唱儿歌还会跳舞。尽管她还小,我却可以清晰地预见她美好的将来,美貌、智慧、金钱、事业、爱情等等。我觉得得到这些对于小慢来说并不困难,因为她是我美丽出色的姐姐的亲生骨肉,我最亲爱的姐姐给了她与生俱来的美貌和无私去爱别人的能力,而我,则会把她抚养成人,给她智慧,也同样地教她怎样在去爱别人的同时,更爱自己。可是,我又常常觉得无法保证小慢可以最终得到幸福,我一直觉得幸福不是生活中简简单单各个要素的机械拼加,幸福不受个人控制,生生世世,宿命轮回,又有谁说得清楚?我确信姐姐死去的那一刻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她的女儿活下来,并且能够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直到幸福占满了她所有的生活,因为我的姐姐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不论什么时候,她爱别人总是要比爱自己多那么一点点。 那年,我把小慢抱回家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在医院住了两个月,但是依然很小很轻,还不足八斤重。 我还记得,当时,我的好朋友老三开着他那辆银灰色的捷达车,把我和小慢从医院接到家里,善意地劝我打消收养小慢的念头。他很睿智并且富有条理地列出了几条理由,滔滔不觉地讲了起来,样子比孔子还要博学,活像春秋时期游说列国的纵横家。 老三靠在我家中的沙发上,手里点上一支香烟,努力吸入,又吐出一口:“你是不是傻啊,怎么不长长脑子?你不就是一个正在读书的学生吗?你以为你是谁?还没怎么着呢就想征服全世界?这么盲目自信、盲目膨胀啊?” “我没有盲目啊。”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老三,把小慢放在事先买好的小床上,坐在老三对面,一副虔诚的样子,好像他的学生。 “你总得把学上完吧,哪还有时间照顾一个小孩儿;就算你现在不愁吃穿,你能保证让小慢也不愁吗?你知不知道,现在社会的竞争是多么残酷可怕,工作不好找,财富也不好积累,搞学问需要刻苦读书,做生意需要费尽心机。”老三继续说。 “是的是的,你说得非常正确。”我妄图敷衍了事,结束谈话。 老三看出我了的用心,仍然不肯罢休,把只抽了半截的香烟丢在地上,重重地捻灭,语气变得愈发郑重:“你知不知道,如果一个没有结过婚的女人带着一个一岁大的小孩儿,会让周围的人怎么浮想联翩,这影响有多么恶劣,你想过吗?就这个小东西,早晚有一天会影响你再找一个男人,到你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就后悔了,你自己也甭想生你自己的孩子了。作为一个女人,没有生过孩子,整个就是一个不正常!咱国家社会福利制度健全,福利院、孤儿院到处都是,用你操什么心啊!” 我知道老三讲的话,句句在理,但是我也知道自己不会采纳老三的建议。我想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总是不一样的,自古以来女人多情善感,男人冷静理智,谁也不能改变谁。在老三临走时,我终于忍耐不住,用同样睿智并且有条理的,理由礼貌地反驳了老三:“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想我可以和小慢生活下去的。我可以找一个干净善良的保姆来照顾小慢的起居;如果生活真的清苦,我有能力迅速地把自己高价出售给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我不会生孩子,因为我很自恋,我并不希望我的身体因为孕育一个孩子而变得臃肿不堪,不再美好,但是我希望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儿延续着我的灵魂,我相信小慢就是的,因为我相信我的姐姐。” 老三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副悲哀失望的样子。我知道,也仅仅是样子而已。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大家还是要工作的工作、读书的读书、吃饭的吃饭、睡觉的睡觉,彼此之间互不干涉,各做各的事情。日子其实只属于一个人,就算是感情至深的亲属,或者相濡以沫的夫妻。 2时光荏苒,小慢四岁了,是舞蹈班里最小的孩子,但是她很优秀,不论训练多么艰苦也不会叫苦连天,痛哭流涕。小慢的腿形很好看,像姐姐一样修长笔直,尽管她还没有长到应该用“修长”来形容身体的年龄。 小千来看过小慢,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小慢正在优雅地跳着大跳,老师说她最多的时候还可以连续转七个平转,双腿腾空打击三次,小慢的一位站得十分标准,两腿之间一点儿缝隙都没有。我招呼小慢来见小千,还让她礼貌地叫他叔叔。见过小慢,小千总是千篇一律地重复着一个一直让他困扰的问题:“小慢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小千更加着急了:“是不知道还是不是?” 我再摇摇头,平静地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知道小慢的爸爸是谁,因为小慢现在的爸爸很好也很有钱,足以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 小慢爸爸的钱一直被我和小慢很好地利用着,尤其是小慢,我还记得,小慢差不多七个月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而小慢说出的第一个字既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一个“买”字。 我和小慢的爸爸带着七个月的小慢逛街,小慢张着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盯住柜台或者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痴痴迷迷地用娇滴滴的声音对我说:“买。” 我吃了一惊,疑惑地问:“什么,你说什么?” 小慢望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买。” 我激动极了,马上不顾一切地掏出钱包:“小慢,买什么,你要买什么?” 小慢没有回答,她东张西望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依然只是一个字:“买。”小慢的爸爸笑呵呵地赞扬着小慢:“好聪明啊!买,爸爸都给你买,爸爸把所有的玩具都给你买下来。” 2.小慢的爸爸 于是,小慢有了几乎商场里所有的玩具。我想小慢的爸爸真好啊,有钱的男人真好啊,可以那么容易地满足一些别人看上去很困难却又微不足道的事情。那些售货员用很讨好的眼神和谦卑又羡慕的态度替我们一件一件把玩具装好。我一言不发,自豪地逗着小慢,偎依着小慢的爸爸,俨然一个贤妻良母。我们看上去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但是没有人知道小慢不是我们的孩子,更没有人知道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怎样的陈年旧事,我们目前过得平淡富足,这就足矣。3 小慢现在的爸爸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他已经相当老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的。我虽然从小到大就很喜欢老男人,想和老男人结婚,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会和一个长相很丑的老男人生活在一起。我的德高望重的老院士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但在院士的行列里他依然可以算作年轻,他在五十岁那年光荣地登上了一个叫做院士的宝座,研究的项目以及名下的公司让所有想要成功的男人羡慕不已,国家的津贴仅仅是他荣誉的一个象征。 因为年龄差距的缘故我习惯性地叫他老院士。老院士头发稀疏,身体臃肿,个子刚好一米七,眼睛细细长长,嘴巴厚厚大大,有两个酒涡儿,五官线条横向发展,给人一种十足的不安全感。然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我和小慢,对我们就像对他自己一样好,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老院士是我从我的大学同学——北京人那里抢过来的。他是个死掉了老婆,做it产业的成功商人,也是一个专门攻克重大科研难题的睿智学者。他一共有两个女儿,双双移民海外,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回国,所以老院士差不多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敢想像当有那么一天,老院士的两个女儿回国之后,看见自己的父亲娶了一个带着小孩儿、看上去尚未成年的少女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更不敢想像万一有一天老院士提前故去,他的两个女儿是不是会万里迢迢、凶神恶煞地回来和我一同瓜分她们父亲留下的遗产。我想也许她们会找一些黑道上的人来暗杀我;也许她们会自己在我的食品或者饮料里投毒;我也不敢想像她们会不会把小慢卖到阿富汗去给石油富商做小老婆甚至干脆卖到东南亚去做妓女厖反正我什么都不敢想,想了就会噩梦连连,惊恐万状。 4我现在还记得在我和老院士宣布定婚的那个晚上,我最要好的大学同学北京人在宴席上发出的惊恐的叫声,仿佛看见了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她下定决心以身相许的老院士怎么会突然间成为我的未婚夫。紧跟着,北京人的精神完全失控了,她用瓶子里啤酒从自己的头顶一直灌到脚底下,浑身刹那间彻底湿透,冒着透明的泡沫,像安徒生童话里就要升天化成气泡的小美人鱼。 冰镇的啤酒让北京人瑟瑟发抖,她的牙齿咯咯作响,不知道是出自对我的愤恨还是对冰镇啤酒的本能反映。然后,北京人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对我说:“你这个人面兽心、闷骚无比的小妖精,老天会让你永远没有再次得到爱情的机会。” 我微笑着,没有觉得一丝丝恐惧,一边安慰着北京人一边递了一条干净的手帕给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接受你的诅咒,我甚至可以谢谢你的诅咒,因为我想好了,我的的确确不再需要爱情,可是我把再次得到爱情的机会留给你,你并不爱这个老男人,这个老男人也不适合你,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回去好好地睡一觉,然后忘掉一切,我们依然还是朋友。”我说着,又把自己的外套温柔地罩在了北京人华丽的晚礼服上,我发现北京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直,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好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木乃伊。 北京人的老院士成了我的小慢的爸爸,可是他对于小慢来说就好像爷爷那么老,老院士仅有的一点稀疏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了,我一直不停地强迫他把它们染黑。我记得老院士第一次染头发的时候身体上出现了轻度过敏症状,浑身长满了红红的疹子,又痒又疼,涂上紫色的药水看上去是那么恶心与可怕,老院士当时痛苦万状,发誓下次绝对不会再染,但是在我的坚持下,他还是让步了,染了一次又一次,渐渐地,他的过敏症状奇迹般地好转起来,大概是对染发膏产生抗药性的缘故。 我记得曾经做过医生的老三告诉过我,在医院的免疫科里,患有系统性红斑狼疮的病人差不多都有染发史,那些得了终身性免疫系统疾病的可怜的人们再也不会好起来了,他们将要靠激素和药物来维持生命,直到他们死去为止,那些药物和激素会让他们变得很胖很丑,永远生活在自卑和痛苦的阴影中。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苛刻地对待一个年长的、德高望重的老院士,我想我这样做是很不礼貌甚至很不人道的。我更不知道这个在商场上和学术上无比聪慧的男人为什么要服从我提出的这个对他毫无益处的愚蠢建议,但是日子就这样地过来了,老院士的头发一直跟随着时间的流逝交替着从黑变成白,再从白变成黑,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夜晚,老院士躺在我的身边,安静地沉睡着,一动不动,身体庞大得像匹河马。老院士的睡眠一直很好,从来都不会在半夜里起床,也不会在睡梦中打鼾。我却经常在半夜里醒来,点亮浅蓝色的微弱的壁灯,在诡异迷离的灯光下面细致地观察老院士饱经沧桑的面孔。我想说不定他在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英俊过,也曾经为自己的面孔自恋过,当初他的头发也许茂密繁盛、乌黑油亮、眼睛有神、目光炯炯,他那故去的老婆曾经为他自豪,为他痴狂,他们在每一个晚上不停地拥有彼此,不停地让彼此感受人世间最幸福的欢愉。年华似水,岁月悠悠,现在一切都早已被时光侵蚀,面目全非。 看着想着,我会再一次进入睡眠,梦境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向我袭来,并且如同上映电影一般真切明了,一秒钟二十四个画格。 第二章1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至少我爸爸妈妈以及所有认识她的亲朋好友一直这么认为。她长得柔媚古典,身材高挑清瘦,学识渊博,心地淳朴。每一次,我听着对姐姐这些赞美的美好词汇,就像读一篇优美的童话。我其实很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也和姐姐一样完美无瑕,没法挑剔,但是我永远得不到一个很明确的答案,因为我没有勇气去询问这个早已经显而易见的不公事实。我曾经多次幻想过,我能够拥有一个和白雪公主的继母一样带有魔法的镜子,然后就可以迅速地得知自己各个方面在众多女人中的具体排名,比如美貌、比如智慧、比如气质、比如财富。不过没有多久,我的这个念头就打消了,因为我想到了嫉妒,嫉妒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更何况我嫉妒的是最爱我的姐姐。 我姐姐在北京最著名的文科大学里学习哲学。 坦白说,我对姐姐选择的学科并不抱有什么良好的印象,我不屑一顾地对姐姐说:“哲学家在我眼里就和北京安定医院里的神经病患者没有什么差异,整天不闻世事,装神弄鬼,搞一些晦涩难懂的所谓著作迷惑想要上进的求知青年,让他们自闭、忧郁、痛苦、悲哀乃至走向自杀的道路。” 没等姐姐开口,她的初恋小千就马上反驳:“你这样想就是没有文化、狭隘自私、庸俗自大、骄傲自满、目中无人、不为亲情而牺牲,不为爱情而痴狂,不为友情而动容,读过的所有书籍全部都变成了提高自己身价的赘生物,像病患身上的肿瘤一样可怕。与其这样功利地求知,不如不求,即使真的求来了,也不能领会各类文化的博大精深,意义和渊源。”小千的表情严肃而凝重,好像大学讲堂里的教授。 3.征服全世界的念头 我的姐姐是不一样的,她先是给小千倒了一杯水,让他平息一下激动的情绪,然后笑着对我说:“哲学是最圣洁最干净的学问,从人类文化诞生的初始,哲学就一直以最高尚的姿态存在于世。哲学家们认真讨论世界的存在,讨论人生的价值,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开始,他们忧国忧民,奋发图强,努力调和着世间一切矛盾,甚至不惜自己年华老去,岁月殆尽。真正想做学问的人一定不能不好好学习哲学,一定不能不冥思苦想每一个学派观念里最原始的精华。”说罢看了小千一眼,像是在征求老师的意见。 我估计我的姐姐在学问上求知的野心并不亚于二战时期德国纳粹妄图征服全世界的念头。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放弃美好的校园和繁华的街道,终日里埋头苦读,从清晨的第一缕晨曦,一直读到深夜明月高照,繁星闪烁。姐姐长长的笔直的头发垂在肩膀上,逆光静静地坐在图书馆或者自习室的书桌前,她的五官完美地凹凸有致地镶嵌在白皙又细嫩的脸蛋儿上,像一座中世纪的雕塑,然而姐姐完全没有顾及到自己的美丽,她的思绪一直畅游在柏拉图或者苏格拉底的精神世界里,没有一丝杂念。 姐姐的追求者源源不断,仿佛永不枯竭的黄河、长江之水,一批跟着一批。我那个时候经常从北京东部遥远的一所艺术院校千里迢迢地过来看望我美丽的姐姐,聊一些学校里的家长里短,除此之外,我还可以一睹若干男生为姐姐大献殷勤的精彩画面。我甚至很想让那些个优秀或者不优秀、帅或者不帅、有钱或者没有钱的男生也发现我的存在,把他们释放给姐姐的热情也温柔地释放给我,让我觉得有足够的面子并因此无比自信,尽管我不想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产生感情。 可是我的期望没有实现,我当初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任凭我打扮得怎样花枝招展也吸引不了他们的目光,他们几乎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把我冷冷地搁置一边,我的存在仿佛就是哪一个哲学家描述的虚无。后来,我终于清楚,我和姐姐的差距。就是女人和女孩儿的差距,姐姐的外表已经发育得相当成熟了,我却还在蒙昧中迟迟不肯绽放。2 姐姐的宿舍里有长久不衰、艳丽无比的鲜红的玫瑰,有香甜可口,味道醇浓的德芙巧克力,显然这些出自无数男生殷切地慰问。我把姐姐几乎想不起来品尝的巧克力统统毫不客气地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以一天半块的速度干掉它们,吃多了长胖,吃少了嘴馋,半块的尺度是我经过一番研究和实践亲自得出来的最佳分量。小千不属于追求姐姐的男生的范畴,这也许就是姐姐会选择小千做自己初恋的最重要原因。这个默默无闻,只知道朝九晚五去上自习,叫做小千的死掉父亲的北京男孩儿,很快地从一群热血青年当中脱颖而出,轻易地成了姐姐身边最儒雅的绅士。姐姐向我深刻描述了小千的状态:“他很平凡,也很安静、成绩好、求上进,不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一个女人的外在容貌而莫名其妙地激动并产生好感,他骨子里有一种很踏实的沉稳,给人十足的安全感。”我睁大眼睛一字不落地仔细聆听,怎么也不敢相信我理想远大、心智几乎接近神明的姐姐居然会对男人产生兴趣,挂念起小千的存在。 “姐姐,我不认为小千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物,我甚至认为小千阴险狡诈,懂得怎样对你这种类型的书呆子欲擒故纵,所以他没有和其他男生一样满腔热血地对你大献殷勤,而是选择了原地防守。你要知道,当一场战役打响的时候,如果进攻者屡屡受挫,那么防守就是最安全的办法。并且我还觉得,一个刚过二十的大学青年是不可能给一个女人安全感的,安全感来源于岁月的沉积和饱经风霜的磨难,经历这些的男人最起码也要三十岁以上,只有他们才会懂得怎样让一个女人的内心安定下来。”姐姐眉头紧皱:“你的人生观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扭曲?” 我不甘示弱:“我很正常,最起码要比你正常。”姐姐继续循循善诱,音色柔媚,频率舒缓:“不要这个样子,爸爸妈妈会担心的。你不要总是无意识地透露你喜欢老男人的想法,这是不对的。老男人并不合适你,你太小了,任何一个稍微上了年纪的男人和你相配,只像父亲,不像恋人。你应该好好学习,努力地考上研究生,找一个志同道合的有志青年一起为你们共同的理想去奋斗,去拼搏。” 姐姐正在说着,小千来了,抱着一堆从图书馆借来的哲学著作,礼貌地向我问候。姐姐让我坐到床上,把椅子留给小千,泡两杯菊花茶,一杯给小千,一杯她自己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吹散着热气。 我把手里冰块还未融化的可乐摇得哗啦哗啦作响,姐姐皱皱眉头:“宝贝,你能不能安静一下,我们在谈论正经事情。”“我也想喝菊花茶了。”我不紧不慢地说:“并不是只有学习哲学的人才能够品茶。” 姐姐无奈地笑了笑,又泡了一杯,用慈祥温和、怜爱无比的语气:“你先别喝,等一会儿再喝,不然一凉一热对牙齿不好,对肠胃也不好。”说罢,姐姐光脚上床,和小千讨论关于世界存在的深奥问题。 我姐姐在讨论问题的时候总是很兴奋,完全看不出来平时沉默寡言的她居然有如此强大的语言表达能力。小千一副虚心倾听的样子,用手托住半个下巴,头以四十五度的仰角向姐姐倾斜,眼睛半闭,嘴角露着笑容,呈微微上扬姿态。 我敢说小千那个时候一定不是在一心一意地听我姐姐说世界的存在,因为小千的姿态太虔诚了,虔诚得完美,我甚至怀疑他曾经面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寻找最佳角度,刻苦地训练过,一点儿都不真实。我顺着小千瞳孔最中心的指向,找到了小千目光最终停留的地点——我姐姐那双洁白细嫩的染着大红指甲的三十五码多一点点的小脚。 我姐姐当然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小千正在想些什么,她当然也没有料到小千虚假的虔诚会被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但是我知道小千对我的恨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我在姐姐给小千讲述世界存在的同时,突然把自己的脚伸到小千的面前,大声询问:“亲爱的姐夫,我的脚是不是比姐姐的更好看?” 小千和姐姐都吓了一跳。小千美好而虔诚的姿态完全被我的询问给打乱了,一下子慌乱起来,一本一本地翻弄他手里的哲学著作,脸上一阵绯红。而我姐姐,则把自己的小脚本能地缩到了被子里,一言不发,双目迷离。 我不记得那一天小千是怎样从姐姐的宿舍里离开的,反正我再也没有在姐姐的宿舍里见到小千,小千和我姐姐的约会地点从那次起便开始转移了。3 周末的早晨,阳光无限美好,户外风力不大,温度适中,树木葱茏,百花齐放,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姐姐说她最喜欢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天气会让她身体好、心情好、学习好、睡眠好、吃饭香、胃口好。于是她在太阳热烈照耀大地的同时,身着浅黄色的睡衣,把床上的被子扛到阳台上,铺一张印有美女明星的报纸,再把被子压在明星们的脸上以及身上、屁股上,又拍又打又晒,像极了动画片里勤劳的小蜜蜂。 我恰恰相反,我喜欢阴霾的天气,天气阴霾的时候,我便觉得舒适无比,浑身松懈,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看一个上午《樱桃小丸子》或者《名侦探柯南》。最重要的是每到阴天的时候,我有安全感,我的内心开始前所未有的坦荡,我的意境也开始前所未有的开阔。那个时候,思想任意驰骋,脑袋里灵光不断闪烁,仿佛大鹏展翅,遨游四海,宇宙万物,既是存在,又是空灵。姐姐说那一定是我原来做过什么亏心事导致性格阴暗的缘故。 喜欢明朗天气的姐姐晒完被子以后的活动就是和小千约好到美丽的香山去写生。小千身材瘦弱,面色有些苍白,不知道是终日里睡眠不足还是天生缺乏阳刚之气,走起路来就好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冤魂,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昨天休息好了吗?晚上又刮风又下雨打雷的。” 4.油腔滑调 姐姐说:“睡得挺好的呀。”小千又问:“今天早点吃了吗?我带了两个面包,豆沙馅的,你肯定喜欢。” 姐姐继续回答:“吃过了,我吃了煮鸡蛋还喝了豆浆。”小千再问:“咱们今天画什么呀?” 姐姐摇摇头:“还没想好,你说画什么呢?”小千满脸笑意:“我又不会画画,想好也没有用,不过如果要是我自己画,我就干脆不到香山来了,干脆就在校园图书馆里画你。”姐姐说:“我有什么好画的?”小千巧妙的回答:“自然再怎么美,也不如人美,要不人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尤其是现在,我总是觉得遇见一个知己是件特别幸运的事情。”姐姐说:“小千,你怎么也和别人一样油腔滑调的呀?”小千摆摆手:“我是说真的,你这人总是不喜欢别人说你好,那也太苛刻了吧!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哪有不让人说的。” 姐姐铺了张报纸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把画板支开“别说我了,呆会儿给我的画提提意见。” 小千坐在姐姐身边,准备一心一意看姐姐做画,可是却怎么也专注不起来,因为此刻,他心中觉得无比自豪,甚至沾沾自喜,暗地里期望遇见那些个追求姐姐未遂的男生,好显示出自己独特的魅力。看了一会儿,姐姐画的风景还丝毫没有竣工的意思,小千停下观赏,拿起六级英语单词,一页一页地背起来。 姐姐想必对小千终日里抓紧时间学习的精神赞赏有加,不论坐车还是等人,手里总是不忘翻书。 我始终认为姐姐和小千的上进是不一样的,尽管他们形式上有着无尽相似之处,但是骨子里却天壤之别,姐姐的上进简单淳朴,一心只为求知充实自己,小千却永远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阴霾和不可琢磨的野心。4 后来,姐姐去过小千的家里,也同样看见了一个坐在阴暗角落里,目光犀利冰冷的老太太。 小千和他的妈妈住在北海附近的一座二层民居里,房间狭窄潮湿,陈旧的家具和书籍堆满了所有能够放东西的角落,半面窗户被挡上了,阳光想要光临都很难得。小千他妈妈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恐怖气氛,让人浮想联翩的房间里沉默寡言地和他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据说小千的爸爸在小千很小很小的时候被枪毙了,因为盗用公款、因为行贿受贿、因为分赃不均、因为赌博嫖娼、上了好些报纸的头版头条,反正小千是说不清楚的,那些个不光彩的词汇对于小千来说仅仅就是词汇而已,过去的年代毕竟太久远了。小千向姐姐介绍:“这是我妈妈,五十一岁了,原来是个工程师。” 老太太半天没有反映,沉默了一会,告诉小千:“下次带朋友到家里来要提前和妈妈说一声。” 小千继续介绍姐姐:“这是我们同学,成绩特别好,还会画画。”老太太依然沉默了一会儿,又告诉小千:“既然朋友来了,就到外面去买几个菜,一起吃饭吧。”我敢说我姐姐那天最白痴的举动就是和小千的母亲单独留在家里,因为我姐姐的头脑那时根本不够清楚,她没有来得及想明白如果出去买东西,到底有多少种搭配方法可以选择。 第一种是姐姐和小千呆在家里,让小千的妈妈去买菜,不管老太太是不是乐意下楼;第二种是姐姐和小千去买菜,把老太太一个人留在家里,不管老太太是不是愿意先暂时寂寞一小会儿;最糟糕的一种就是姐姐和一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太婆留在家里,让她当时唯一的救星小千离开家门。 但是我可怜的姐姐居然选择了最后一种方式,面对着小千孤独可怖的母亲,一言不发地坐在木制的沙发上。 小千的母亲对姐姐说:“我儿子一表人才、成绩优异、家规严禁,从来就没有带过女朋友来家里。” 我姐姐忍气吞声,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沉默不语。老太太继续说:“他爸爸原来是领导干部,我是知识分子。”我姐姐依然坐立不动。 老太太又说:“不过他爸爸现在不在了,所以家里也就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来。”我单纯的姐姐越听越糊涂。 老太太最后说:“你们这些自以为长相不错的女人不就是想找个有钱人吗?”我姐姐从小到大哪里见过这般阵势,她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嘴巴完全没有了讨论问题时那般伶牙俐齿,一张一合,半个字都讲不出来。 小千在关键的时刻回来了,他终归是比姐姐了解自己母亲的,迅速地将陷入僵局的谈话打乱,他说:“我买了西兰花,清炒最好,既有营养又不容易长胖。” 小千的妈妈立刻换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孔,随声附和:“是呀,你们现在的女孩子呀,就是喜欢减肥,可不能整天想着减体重,你看看,你们每天又要学习专业课,又要学习英语,本来就没有什么时间好好照顾身体,还要减什么肥,减坏了身体家长多着急呀。” 我姐姐被小千母亲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可是她很善良,她能怎么想呢,她又会怎么想呢,她想也许是刚刚她听错了话吧,也许是刚刚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吧。小千的妈妈转身又从壁橱里拿出两个女士手提包,一个是很有名很贵的牌子香奈儿,还有一个是在东四大街的小店里淘来的便宜货,这个颇有心计内心阴暗的老太婆毫无疑问地想考验一下我姐姐对金钱的态度。 我姐姐大学生活内容一向单一,除了上课就是吃饭睡觉和学习,小千是她除了这些以外唯一的一抹亮色。我姐姐很少逛街,除了到文具用品商店去买圆珠笔或者到西单图书大厦去买参考资料,她因此很自然不懂得名牌和普通商品的差别所在。“我喜欢这款。”姐姐凭借自己的喜欢选中了香奈尔。 小千的母亲在姐姐离开以后向小千发出了严重的警报,小千置之不理,发誓要和姐姐长相厮守,不论遇见什么样的艰难险阻。 5姐姐回到学校将在小千家中的经历重新在脑海里再次上映,在环境单一、简单明亮的宿舍里,姐姐毫不费力地想明白了小千母亲歹毒的用心。 姐姐马上给小千打电话:“我不想再见到你妈妈了,她对我缺乏最起码的尊重,我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我事后会将整个事情的经过仔细地回想、仔细地分析,我想你的妈妈并不喜欢我,也并不希望我能够和你在一起,更不希望我会常常光临你们家和她见面。我既然不想见你的妈妈,我也就没有必要整天和你一起读书上自习,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保持距离比较好。” 电话那边的小千惊恐万状:“我替我妈妈和你道歉好不好,你走后,我和我妈妈吵架了,如果我失去你,你要我怎么办呢?我是喜欢你的,从一开始认识你就很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么久了,和你一起读书上自习,一起吃食堂,一起到香山写生,怎么能够分开。” 姐姐有些心软:“我只是说不想和你一起上自习呀,不代表我们没有机会做朋友。”小千继续争取:“你每天上自习上那么晚,最近学校附近总是有一些不法分子,很危险的,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得下。” 姐姐继续心软:“那我们不在一个自习室总可以了吧,我们可以约好时间一起回到宿舍。” 小千争取到底:“我觉得我们还是一起上自习吧,反正上自习又不用说话不用聊天,和分开上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姐姐终于回到了原点,把小千母亲的态度抛到了脑后边。我姐姐一直想听我的意见,评述一下她和小千的恋爱关系。我忙于参加计算机考级,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光临姐姐的宿舍。姐姐宿舍最大的变化就是那一束束娇艳无比的玫瑰花和醇香诱人的德芙巧克力不见了,换成了小千给她从图书馆里借来的各种参考资料。 我翻了半天吃的,除了话梅和泡面以外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找到,我说:“姐姐,我讨厌小千。”姐姐诧异:“为什么?” 我没有原则地回答:“因为我看不见鲜花也吃不到巧克力,很简单,他只让我看见了一些令人头痛的哲学著作。” 姐姐不满道:“你怎么这么物质化,没有一点儿精神追求?” 5.从女孩变成少妇 我不甘示弱:“我们两个总是要平衡的,总要一个更偏重物质,一个更向往精神,我永远都不能和你一样成绩优异,所以我学不了哲学只能学习艺术,再说如果我们两个真的一模一样,那第二个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和小千讨论了那么久关于存在的问题,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搞不清楚?” 我姐姐被我说得一愣一愣,半天没有找出合适的措词。 我趁姐姐冥思苦想措词的时候,发现了她从小千母亲那里得来的香奈儿,我一直觉得在我找到一个有钱男人结婚生子、迅速成熟,从女孩变成少妇以前,我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背上香奈儿,气宇宣扬地走在王府井大街或者国贸附近宽敞明亮的大道上。我拿着香奈儿,左看右看,皮包独特的形式和质感,表面织成的如砖石一般的菱形面,双c的注册商标,镀金的锁扣,编有皮革的链带,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的做工,的确就是正品。 我立刻忘记了和姐姐关于小千的争论,小千在我的眼里怎么能抵得过香奈儿呢!我把姐姐的香奈儿挎在手臂上,一面照姐姐桌子上不到两寸的小镜子,一面寻找最佳角度,妄图从那么小的一个镜子里照见全身,我当时兴奋异常,嘴里滔滔不绝,边照边说:“名牌就是名牌,果然与众不同。”姐姐一面整理被我弄乱的房间一面回答:“什么名牌呀,就那么回事儿,能装东西就可以了。” 我背着香奈儿,舍不得放下,期望姐姐会像以往那样毫不犹豫地将我喜欢的东西拱手相让,不过这次不行,因为这次的礼物有着不寻常的来历。 我没有得到小千母亲送给姐姐的香奈儿,对小千的攻击也就更加猛烈:“小千阴险狡诈、人面兽心,看上去正人君子,其实暗地里就想着和你怎样怎样。姐姐啊,你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再说小千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有什么好,最不值钱的就是小男孩儿。因为男人和女人是相反的,你懂不懂,女人越纯洁就越值钱,男人要经过训练才能身价倍增。姐姐,你等着吧,小千这个家伙把你当成了训练他成长的工具了,等到他长大了,早晚有一天会抛弃你找小老婆去。” 我姐姐终于忍不住发怒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歹毒,人家小千怎么得罪你了,就你这个样子,早晚有一天要犯错误,要倒霉,要吃亏!我告诉你,小千好不好是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我当时对姐姐产生了无与伦比的恨意,我想亲情和亲情之间的一些东西是多么的脆弱呀,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小白脸男人弄得不堪一击,小千是个多么可恨又可怖的男人呀,居然能够有力量让我的姐姐从对我关心疼爱到怒目以对。我目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诅咒我的姐姐跟着小千从此历尽苦难,没有幸福,然后痛哭流涕地向我赔礼道歉,心中无限懊悔。 我永远都不会想到我这个诅咒的前半部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了现实,只是我可怜的姐姐,还没有来得及向我痛哭流涕、赔礼道歉,就在不幸中丢掉了性命。 那一年,那个湿热的暑假,我和姐姐都经历了一些可以影响我们一生观念的事情。姐姐报了一个新东方的外语班,一个人在学院路的一角租了间平房准备考gre出国。小千也报了,他每天早上从家里出发,路过姐姐租的小房子,骑车载着姐姐一起去上课。烈日当空,空气闷燥,这对有志青年就这么丝毫没有畏惧,一步步地去实现自己的理想。我从来就没有到姐姐出租的平房里看过她一次,我想我姐姐早已经忘记对我发过的那一次火了,她经常发短信到我的手机上,没心没肺地问:“宝贝,你在哪儿呢?有座机吗?我给你打过去。” 然而我不能忘记,我不能够忍受我的姐姐为了一个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让她幸福终生的小男人而跟我发火,我的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和我发过火,我的姐姐居然敢抢在他们二老前面,并且是为了一个在我眼里微不足道的小千。 我那时和同寝室最好的朋友北京人关系混得相当不错,经常被她邀请,去她们家开的硕大无比的天然温泉去泡澡。我和北京人所学的专业是影视艺术,经常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不用上课,在外面体验生活,不停地闲逛。 我们班北京人不仅仅自己相貌出色,家庭条件也颇为优厚,她爸爸据说是当年风靡全国大江南北的电影明星,专门演又帅又红又专的正面人物,现在已经弃艺从商,在北京郊区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硕大无比的洗澡堂,那里的条件设备一流,所有的水都来自深山老林里的温泉地热,并且那里不仅仅可以洗澡,还可以一边洗一边看来自俄罗斯靓妞的冰上芭蕾舞表演。 北京人对于我把温泉叫做洗澡堂的做法十分不满:“不要说洗澡堂,洗澡堂显得既不高雅又没档次,我们家开的是温泉,温泉你不会不懂吧,听上去多浪漫啊。”我点点头,以示接受:“是的是的,温泉的感觉确实不错,整个人都是飘飘的,你们家的泉水里面是不是放了毒药啊,一泡就上瘾。” 北京人眉头一皱:“你不要乱说,被你这么一说就没有生意了,哪有什么毒药,温度一高,人就会发昏,这是常识,你可不能这么大惊小怪。” 我大概彻底地沉迷于温泉里奢靡混沌的消极氛围了,各种各样对皮肤、人体内分泌以及循环系统有好处的泉水让我如痴如狂,泡进去就不想出来。水池外面,是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和脚底微微摩擦,舒适无比;泡完了温泉我和北京人通常会要一杯新鲜的果汁。我们说好了不吃饭,保持一个好身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远远比一时的饥饿重要得多。我呆在温泉里,极少回我姐姐发来的短信,姐姐一旦着急,就会不停地拨打我的手机,一直打到电话接通为止。 我很后悔在那个时期这样不在意我的姐姐,把她搁置一边不闻不问。姐姐告诉过我,曾经有那么一天,她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她梦见自己遇见了一个凶神恶煞的杀人犯,一路向她追杀过来,她怕极了,于是拼命地拨打我的手机,可是当她按下“一”键的时候,屏幕上显示的是“六”键,当她按下“三”键的时候,屏幕上显示的是“八”键,不论我的姐姐怎样去按,就是拨不到正确的号码,我可怜的姐姐彻底崩溃了,绝望地叫啊叫啊,满眼泪水醒了过来。“这能说明什么呢?”我问她。 “我也不知道。”姐姐回答得很沮丧。我又问她“那你为什么不去打小千的电话号码?” 姐姐沉默不语,她悲哀极了,脸上填满了惊恐的表情。 2直到有一天,姐姐真的发生了事故。 姐姐发生事故的那个夜里,我正和北京人一起呆在她们家温暖舒适的温泉里,穿着得体的制服,扮演应招女郎,在客房部的大堂里招待来自各个行业的大款。 我和北京人那会儿迷上了一种我们自己编排的游戏,就是把我们的生活和人格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是温文尔雅的窈窕淑女,日子过得单纯清透;一个部分就是放纵大胆的问题青年,日子过得黑白颠倒。如果有重要的课程,我们就是第一种女人;如果没有重要的课程或者是假期,我们则理所应当地成为第二种女人。我们通常在学校里做全世界最乖巧可爱的女孩,穿古典保守的淑女屋长裙,把头发编成辫子,在校园里穿梭,默默无闻,被同学赞赏,被老师呵护;但是我们在温泉里的表现不一样,那个时候,我们的眼睛被画成了紫色或者绿色、蓝色,嘴唇涂得猩红可怕,目光暧昧,步伐轻佻,笑盈盈地把一瓶瓶奇贵无比的好酒和豪华套房推荐给一些有钱的大款,从中收取可观的回扣。 6.闪闪发亮的香奈儿 北京人的爸爸妈妈终日里忙于生意,很少过问北京人的行踪。北京人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呆在自家的地盘上做事,永远都不必担惊受怕。我那天的业绩相当不错,推荐出去了两个八百块钱以上的套房,外加四瓶上好的洋酒。 正在我洋洋自得和北京人计划着怎么把赚到的钱花出去的时候,我的姐姐被一个暴徒拦住了去路。 那个晚上是阴天,天上最基本的照明工具月亮和星星都不知去向,我姐姐和小千下课推着自行车走在一条不见人影的小径上,聊着老师刚刚讲过的课题。 那个暴徒出现的时候姐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马上濒临绝境。只要一个人心智正常,头脑清楚,和他好好谈话,就一定会把危险的处境化为平安,这是我姐姐一直以来深信不疑的危险逻辑。但是我姐姐就是没有弄明白,暴徒的心志和头脑多半是不正常的,苦口婆心地谈话对于一个暴徒来说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其实把暴徒引来伤害姐姐的就是那个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香奈儿,姐姐包里面所有值一点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从mp3到手机,从复读机到钱包,姐姐和小千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一般等待着抢劫犯把东西拿走,然后客气地放他们一条生路,不过他们没有这么幸运,那个凶狠的男人还看中了我的姐姐。对于姐姐来说,只在电视上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强xx加抢劫甚至杀人行径居然来到了她的面前。 姐姐被一步步地逼近。香奈儿被生生地从姐姐的肩膀上拉了下来,姐姐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上衣被暴徒狠狠地撕破,裙子的下摆皱皱巴巴地绞成一团,乱七八糟地堆在屁股四周。 小千就是在姐姐即将被强xx的时候觉醒的,面庞白皙、骨瘦如柴、胆小如鼠的小千居然勇猛地拿起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凶猛地砸向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人。我姐姐顿时被吓傻了,瑟瑟发抖地站在墙角,连尖叫的本能反映都没有,姐姐说那个十万火急的关头,她就只是那么默默地站立着,直勾勾地盯着小千和即将倒下的壮汉进行殊死搏斗。后来,小千终于赢了,黑暗中挺直胸脯、大步流星地向姐姐奔来,像个伟大的英雄。当鲜血从小千的额头上渗出时,姐姐也从惊吓过度的紧张状态下清醒过来,用手帕按住小千的伤口,拼命地拦车。 姐姐是在出租车上的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的,我那时正在和北京人兴奋地数着赚来的小费和提成,根本无心理会电话铃声怎样铃铃做响。我可怜的姐姐拨啊打啊,在几乎绝望的状态下用光了电池。我和姐姐当然谁也没有想到,她昔日的噩梦居然变成了现实。我真的将我亲爱的姐姐搁置了,不闻不问,仿佛从来没有相识过。 3姐姐也许就是从这样一件意外以后,决定死心塌地地爱小千的。我第二天赶到医院的时候,姐姐守在观察室的病床跟前,呆立不动,以泪洗面,她的手握住了小千的,两个人双目交接,眼里尽是同甘苦、共患难以及难以表达的真诚。我差不多被小千救下姐姐的壮举所打动了,我想小千这样做是多么的伟大和崇高啊,他本来是可以一个人逃跑的,他本可以不遭受头破血流的危机,如果我的姐姐不幸被强xx,他要是不介意,也仍然有足够的机会继续做她的男朋友。可是小千没有这么做,他奋不顾身地救了我姐姐。他竟然做了一个真正男人才会去做的事情,小千是个真正的男人,至少我从前一直没有这样想过。我因此把刚刚赚的小费全部都贡献给了小千,我姐姐看见我如此大方,十分诧异,连连询问:“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我摇摇头,拒绝回答。姐姐继续:“你到底在忙什么,放了暑假也不知道回家。”我把嘴里的口香糖吐了出来,用一张面巾纸包好,扔进纸篓,不紧不慢地回答:“你不是也没有回家?” 姐姐反驳:“我是在学习英语,我真的很想回老家,想看看爸爸和妈妈,可是我没有时间。你整天什么也不学,怎么就不能少玩两天回去看看他们?”“我工作了。”我一字一顿地回答。“工作?”“对,我工作了,因此我就比你有钱,我甚至可以不要家里的钱而养活自己,你是不行的,而且我估计小千也不行,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客气,白给的钱,是没有理由不要的。”“你在做什么工作?”姐姐穷追不舍。 “这个你不用管,就算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不行,你一定要说清楚。我知道你们学校的女生都是这个样子,不甘寂寞,不甘平庸,一心想过豪华奢靡的生活却不肯付出辛苦。我告诉你,你不要和其他那些女生一样,梦想着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你才上了多久大学,就被一些个不正当的歪风邪气给感染了。” 姐姐连珠炮似的对我和我的学校进行攻击,而我就读的学校恰恰就是北京最有名的几大艺术院校之一,我在大学里学习影视艺术,我们学校人口稀少,条件一流,环境优美,交通便利,当然最主要的并不是这些,我们学校最大的特点是盛产两种别的学校基本上不具备的特殊人物,第一种是每天在电视上都能够看到的著名主持人,从《新闻连续播》到《热点访谈》,从《热点访谈》到《高兴词典》,从《高兴词典》再到《娱乐捷报》,哪里有电视栏目,哪里就有我们学校播撒下的美丽的种子;第二种范围比较宽泛,那就是遍布社会各个角落的美女,只要稍微有一点儿姿色的,问一问她们的来源,十有八九都是我们学校的毕业生。小千在我姐姐对我不停地训斥中清醒了过来,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第一句话就问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顾不上训斥我,眼泪又出来了,簌簌地流着,一滴接着一滴。接着姐姐扶小千起来吃了点儿东西,又用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小千受伤的额头,目光里充满歉意和怜爱,一个女人最母性的表情在这个时候暴露无疑。我预感到小千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姐姐真正意义上的男人。我的预感一向是很准确的。4我姐姐和小千的关系日趋亲密,一起走过危难的人即使不产生爱情,也会理所应当地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依赖。他们开始公然地成双入对,公然地在校园里接吻,公然地像许多情侣一样在校园里倘徉。 刹那间觉得我的姐姐已经完全地改变了,从一个离真理很近的哲学青年迅速地转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恋爱中的小女人。我姐姐坐在校园的某一个角落里,和小千聊着一些暧昧的话题,那个时候,哲学著作和存在问题成了无足轻重的点缀。 我姐姐常常问小千:“我们会在一起多久呢?”小千含情脉脉地回答:“生生世世。”姐姐听了满足极了:“一辈子就够了,我们谁又能保证自己下辈子会怎么样。”小千将姐姐揽在怀里,瘦弱的肩膀让偎依他的姐姐感到摇摇欲坠,但是姐姐还是死心塌地地靠在了小千的身上。两人在夕阳的余晖中体会晚霞的灿烂,在清幽的月光中体会夜幕的苍茫。然后,小千恋恋不舍地把姐姐送到学院路的小平房里,很绅士地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身离开。 姐姐说小千向她告别的时候从来就没有回过一次头,尽管他是那么恋恋不舍,但是只要小千转身走了,就没有回头的习惯。我想姐姐是多么希望她心爱的小千可以回一次头啊,她曾经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呼唤过小千,小千站住了,姐姐屏住呼吸,等待小千炽烈的目光,可是小千仅仅只是站住而已,稍微停留片刻,继续前行。尽管什么都没有发生,姐姐却因此而感到莫名的绝望和失落。 她不停地问我:“这说明什么呢,这到底说明什么呢,这暗示些什么呢,这到底暗示些什么呢?” 我说:“这样的男人心狠啊,从来就不念旧情。不是我又要说小千的坏话,我说的只是最起码的常识,何况我说他坏话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你们都那样了,说不说也就没什么劲了,又不是我和小千过日子。” 7.用最古老最守旧的方式维系着感情 我姐姐脸上刹那间飞来一片红晕:“你胡说,你胡说,我们哪样了,你说说清楚,我们到底哪样了?” “你们哪样了我哪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才说你们那样了,如果我知道,我就会用一个具体的名词代替,比如说上床,比如说扯一腿,比如办了。” 我姐姐更加羞赧了,显然,对于一个淑女来讲,这样的话实在下流无比。不过我敢肯定,我姐姐和小千什么也没干,在时代开放、西方文化大肆渗透的大环境下,他们依然洁身自好,依然守身如玉,依然很传统地用最古老最守旧的方式维系着感情。 我用北京人教给我的方法试探过了我亲爱的姐姐。北京人说:“要想考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只需要清楚这个女人身上的一些敏感部位是不是被男人动过,比如说,你可以不经意地去搂一下你姐姐的腰,如果你姐姐平时那里很怕痒,这次没有什么反应,就表示已经和小千非常亲密了,如果你姐姐仍然像过去一样,本能地发生肌肉抽动,那么就表示你的姐姐很纯。”我将信将疑。 北京人继续说:“还有其他部位,要因具体人的敏感地点和程度不同而定,但是腰是最普遍的,除了腰以外,就是胸了,当然胸和腰比起来更具有代表性,只是我们通常是不能够肆无忌惮地摸到的,不过如果摸一个女人的胸都没有感觉了,那个女人就一定已经和男人下水了,这是必然。” 一天吃过晚饭,我和姐姐在轻风拂面、绿树成荫的校园里散步,我借机按照北京人说过的方法试探姐姐,轻轻无意识地揽过她的纤腰,她疯狂地跳了起来:“你干嘛,吓我一跳,你干嘛?” 我笑嘻嘻地回答:“没干嘛,你都没干嘛呢,我哪能干嘛。”5 我姐姐和小千决定毕业一起出国,攻读美国硕士,钻研学问,赚钱结婚,成为哲学界的居里夫妇。 我听了姐姐和小千的想法禁不住哈哈大笑。姐姐疑惑不解地问我:“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态度能不能正经一点儿,你是认为哲学界没有居里夫妇还是怀疑我和小千根本成为不了居里夫妇?” 我连忙说:“没笑什么,没笑什么,我就是很为你们伟大的理想而感到高兴。” “所以呀,”我姐姐继续说,“你也要好好努力,不要整天老想着玩儿,不要到处乱花钱,你要知道,家里面是多么的不容易啊,我们老家实际上是最原始的贫困省,这点估计你也不太清楚,因为我们的家庭环境还凑合,所以你也就没有机会去了解整个地区在全国范围内的经济形式?” 我姐姐最大的特点就是只要一提起钱,就一定要扯上我们家乡的经济形式。我祖籍是安徽,典型的贫困省,但是好在安徽的贫困和河南河北的不大一样,安徽人基本上穷就穷了,吃不上龙虾可以吃牛肉,吃不上牛肉可以吃白菜,白菜再吃不上可以挺着,一直挺到上级领导的亲切关怀和慰问品到来为止,安徽人生性比较软弱,缺乏斗争精神,一切交给上帝老天,自生自灭。但是河南河北人不同,他们要是穷了,就会发生动乱。我和北京人统计过,中央电视台《热点访谈》栏目里报道过的案例,最多发生的地点就是河南河北,而且80%以上和钱有关。 我说:“好了好了,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主动学习,努力奋斗,将来像你一样出国留学,赚钱结婚。” 姐姐满意地点点头,她将自己的书本仔细地整理,哲学方面的著作已经从书架上显著的位置挪到了两旁,取而代之的是又厚又重又可怕的红宝书gre,书架的另外一端,是她和小千的合影,灿烂的阳光下面,姐姐和小千手拉手,笑盈盈地站在一棵柳树下面。这张照片拍得好极了,一看见就会让人想起很多积极向上的美好词汇,从纯洁到阳光、从美丽到爱情。 我知道拍照的人也许并没有什么技巧,照片的灵魂不在于此,而在于姐姐和小千对于爱情简单又生动的诠释,看着看着,我竟然有些伤感了。1 我和北京人继续呆在她爸爸开的温泉度假村里找机会赚钱。在这里,经常出现一些身材肥厚、毛发稀少的大款,他们带着身边来路不明相识不久的漂亮女子,再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这些女子来到温泉,尽量少穿,好满足他们痴迷的双目。北京人说这样人的钱最好赚,只要你敢于提出要求,不管多么过分,他们为了面子多半不会拒绝。 但是温泉对于那些看似漂亮的女人来说,就是一个和死亡之地差不多一样恐怖的天然浴缸。多数脸蛋儿俊俏,下巴尖尖的,涂脂抹粉的女人,只要脱光衣服,穿上泳装,被温泉里浓烈的水蒸气包围,一切就面目全非了,马上就可以发现,她们的小腹已经明显凸出,大腿上和肩膀上的赘肉惨不忍睹,身上疙瘩分布均匀,偶尔有人忘记处理腋毛,脸上的妆也在不知不觉中脱落,痘和斑肆无忌惮地呈现了出来,身边的男人顿时傻了眼:莫非她就是我爱的女子? 再次去温泉的时候,我盯上一个五十来岁,大腹便便,老大爷模样的男人,想从他身上捞到金矿。他身边带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经过温泉的洗礼,并没有什么露怯之处,反而面庞稍有红润,更加娇媚动人。我想这样天生丽质的女人是多么的难得呀,怪不得老大爷把她照顾得千好万好,百般体贴。 老大爷搂着小姑娘,一会儿亲一口,一会笑两下,肚子上的肉激动得一颤一颤,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我把手里的套房标准宣传画册呈到他们二位面前,很善意地期望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hay的场所。不料,小姑娘死活不肯,做出一副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的模样:“我绝对不能住在这里,我可不是这种人,住这里和住大型洗澡堂有什么区别呀,也就是多了几场俄罗斯姑娘的舞蹈表演,住这里有什么好呀,我又不喜欢。”倒是老大爷一副对这个洗澡堂恋恋不舍、依依惜别的样子,不知道是喜欢洗澡堂里仙境一般烟雾缭绕的蒸气还是对俄罗斯靓妞的魔鬼身材垂涎三尺:“我看这里就挺好,你不尝试,怎么知道嘛!” 但是不管怎样说,小姑娘的态度十分坚决,坚决不同意他彻夜住在洗澡堂里。她说她的理由有三点:“第一,洗澡堂本身就是洗澡堂,不是宾馆或者旅店,是用来洗澡的而不是用来居住的;第二,这个洗澡堂离市区太远,住一宿第二天赶回城里,怎么也要差不多中午,浪费时间;第三点最重要,我一个小女孩和一个老大爷夜不归宿,并且住到了洗澡堂里,传出去难免会让别人想到一些猥亵的行径,丢死人啦!”我听了暗地里发笑,心想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了不得呀,当了婊子还要竖牌坊,两人都这般关系了,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8.北京人的爸爸从天而降 正当我无法说服他们二位住下而为难的时候,北京人的爸爸从天而降,奇迹般地出现了,他奋不顾身地前来解围,滔滔不绝地对老大爷和小姑娘说道:“我们这个温泉条件设备一流,服务周到齐全,其实不仅仅可以看俄罗斯艳舞表演,还可以夜晚开房,外加一套免费按摩和修脚,我们的房间舒适优雅,不比五星级宾馆差多少,住了我们温泉里的房间,根本就不能算做是住在洗澡堂,并且房费可以打到五折,第二天一早还有免费的自助早餐。” 北京人她爸介绍起他们的客房时口齿极为流利,思路极为清晰,话语极为震撼人心,富有强大的说服能力。他的一双眼睛像舞台上的话剧演员一样直勾勾地盯着需要付钱的观众,竟然忽略了我以及躲在我身后的北京人的存在。我听了他的演讲吓了一跳,开始怀疑她们家的经营目的是否纯洁,更加怀疑她爸爸到底是不是当年真的在《红色娘子军》里扮演过那个叫做洪常青的英雄。他爸爸面庞圆润,眼睛不大,留着一下巴的小络腮胡子,手上带着一只价格不菲的翡翠戒指,怎么看怎么不像英雄,怎么看怎么没有安全感。 老大爷和小姑娘果真被北京人她爸爸说动了,立刻定下了一套六百块钱的标准房间。我不禁对北京人她爸爸的三寸不烂之舌产生无限的崇敬。2 每天在温泉里快乐淘金的我,完全没想到会在温泉里遇见了我一生中的不速之客。那个礼拜一寂寞的上午,温泉里没有什么客人,也没有房间和酒水可以推销,我和北京人没有什么正经的课可以上,又不愿意听一个不得志的老导演讲述他的拍片经历,于是只好呆在温泉里百无聊赖地聊着一些不正不经的话题,从什么叫做好女人一直说到什么叫做好妻子,从什么叫做好妻子一直说到什么叫做好情人,从什么叫做好情人一直说到什么叫做好妓女,反正越说越不像话,越说越不正经。我记得那会儿温泉里一共有四个客人,一对老年夫妻,两个中年男人,那对老夫妻安详地躺在鹅卵石上,彼此诉说着一些陈年旧事,眼睛时而放出喜悦的光芒,我和北京人看着,竟然有些羡慕。 北京人说:“爱情是可以这样长久的。”我摇摇头:“长久了不是爱情,是亲情。爱情是短暂的。”北京人把脚伸到温泉里,弄得泉水哗哗作响:“哎呀,你怎么这样悲观呀,女人还没有恋爱就对爱情失去兴趣了,这多么可怕呀。”我正要和北京人说大道理,两个中年男人当中的一个冲我们招招手:“小姐,帮忙拿一条干净的毛巾。” 我抬头一望,眼睛却落在了另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那里,他目光含蓄,一言不发,仿佛随时都处于思考问题的状态,我和北京人很礼貌地把毛巾递给他们,慢吞吞的不想走开,妄图推销出去一些高档的红酒。 要毛巾的男人说:“你们还有事?”我说:“没有没有。”要毛巾的男人说:“有事就说话,甭客气。”北京人说:“你们还需要别的吗?”要毛巾的男人说:“你是指什么,或者你们有什么可以提供给我们?”我不忘本职工作地回答:“我们这里有味道很好、档次很高的红酒,您可以一边泡泉水一边品酒。”北京人接着说:“如果您不想马上就走的话,我们这里晚上还有俄罗斯小姐的艳舞表演,再晚一点儿,您还可以住到很舒适很典雅的高级套房。”要毛巾的男人说:“听起来不错,还挺有意思的。”我点点头:“那当然了,不仅如此,艳舞表演还是免费的,不过套房和红酒不行。”两个男人对视一笑,没有马上回答。我和北京人站在那里,觉得处境尴尬,苦不堪言。后来,那个沉默一度的男人开口了:“好啊,那就留下看演出吧,小孩子嘛,推荐的东西说不定还会蛮有趣的。”“我不是小孩子。”我说:“您没看见,我已经工作了。”“上学呢吧。”他一语说准了我的身份。我顿时满脸通红,觉得身上的制服和浓艳的彩妆以及手上、脚上的大红指甲一下子难看无比,恨不得马上长大或者恢复青春少女的保守装扮。“上高中?”“还上幼儿园呢!”“你还挺幽默,你叫什么?”他问我的名字。“那你叫什么?”我反问他。“我呀,你想叫我什么?”我摇摇头。我拉着北京人赶紧离开这个目光犀利的男人,此刻我心跳加速,血压升高,嘴里不停地嘀咕:“这个老男人,这个讨厌的老男人。”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讨厌的老男人竟会成为我一生中唯一的挚爱。3 姐姐和小千为了好好复习,决定正式搬到一起住,谁也不回宿舍,他们一致认为宿舍太乱,不利于背书温习功课,不利于静下心来,把红宝书里面的单词统统弄得一清二楚。 那个晚上没有风,天气也不是很冷,我和一个星期以前在温泉遇见的老男人帮着姐姐和小千大包小包地从宿舍里搬家。姐姐对于老男人的开车出现表现出了极大的惊奇和诧异,她瞪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我们,好像望着两个来自遥远的中古时期的恐龙。我亦如此,我到底是怎么和老男人熟悉的,或者那个时候根本就还没有熟悉,我记不得了,反正在温泉的那个晚上,他真的就留下观看了一场俄罗斯舞蹈,买了我一瓶红酒。当然,他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些,最重要的是他邀请了我和他一同到一个有乐队演出的酒吧里聊天。那个乐队正在演奏黑豹的摇滚,声音奇大无比,老男人扯着嗓门冲着我喊:“小丫头,你多大了?”我也扯着嗓门对他喊:“那你多老了?”我喊的时候眼睛不停地观察他的面部表情,看看他脸上笑起来到底有多少皱纹。他没有回答我,而是从钱包里掏出了身份证。我拿着他的身份证,像检查一个妄图出境的犯罪分子一样把上面的照片和我眼前的老男人仔细地对比了一番:“哎呀,你才三十刚过呀,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啊。”“那你看我有多大?”我又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番:“其实也就这么大,但是我总觉得你和我不是一个年龄层次上的人,起码你也得是我叔叔辈的。”“哈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没错没错,你成年了吗?暑假里整天就这么在外面玩,家里没人管你啊。”我也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用同样的方式把我的身份证放在他的手里:“我当然成年了,呶,你看看,我差不多快要二十岁了。”“哦,是个大人了,大人也得好好读书啊,别光想着赚钱了。”“那倒不完全是,就是觉得很有意思。”“你叫什么?”我继续问他。 “刚才你不是已经看过我的身份证了?”他有些疑惑。我解释道:“刚才你只是让我看你的年龄,并没有让我看你的名字啊。”他哈哈大笑了好一阵:“好啦好啦,你随便给我取个名字吧,你看我合适叫什么就叫什么吧。”他富有磁性,悠扬灿烂的笑声一下子加深了我对他的好感。我想了又想:“我是夏天认识你的,我就叫你夏天叔叔吧,你喜欢吗?”他稍微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 我们夜里分开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一点钟了,他很绅士很礼貌地把我送回了宿舍,还要走了我的电话号码。我把电话号码给他的时候,心中竟然一阵窃喜,因为我一向喜欢老男人,而此刻,居然有一个看上去相貌、气质以及修养都相当不错的中年男人向我要了电话号码。 夏天叔叔穿很干净很整洁的浅蓝色衬衫,佩带和衬衫一个色系的领带,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每一个细节都一丝不苟。他的手有力而修长。我喜欢精致的男人,所以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夏天叔叔。 姐姐在和小千同住以后的某一个夜晚,正式成了小千的女人。我一直很好奇地向姐姐不断打听她和小千在一起的具体细节,可是姐姐永远都是一副目光迷离,面色羞涩模样,半天不说一句话。我叹了口气:“不说就不说,反正就那么回事儿,我还懒得问呢,不如找三级片看去。” 9.普普通通的亚洲面孔 姐姐一听有些着急:“什么什么,你说你要看什么?你怎么能看那样的东西?”我笑嘻嘻地回应着:“你做都做了,还不许我看,怎么这么不公平啊。”姐姐更加害羞了,一边整理着小千扔得遍地都是的脏衣服,一面嘱托着我:“千万要保密啊,不要告诉爸爸妈妈,我们是迟早都要结婚的,何况现在有很多人已经先上车后买票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你可不能乱来,我早就说过了,你的社交圈有问题,都是一些有妇之夫的有钱男人,那样的男人没有几个是正经的,你要是和他们扯上关系,早晚要吃亏。” 我当然没有顺着姐姐的话题把矛盾扯到自己身上来,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温柔的告诉姐姐:“先上车后买票是可以接受的,但是你们一定要记住买票,千万不能逃票,逃票的话性质就变了,这样不好。”4 那个四月,姐姐和小千一同参加了gre的统一考试,而我,就和我在温泉里认识的夏天叔叔坐在优雅的咖啡厅里聊着一些暧昧的话题。我们的进一步熟识很具有戏剧性,因为自从我们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从学校公寓大门分开以后,我竟然不久又和他偶遇了。大二上学期,夏天叔叔他们公司在我们学校贴出了一张广告,专门招聘兼职平面模特,我和我们班级的大美女外加大才女北京人前去报名。 北京人对这样的事情向来信心十足,因为她自从考入我们这所本来就已经美女如云的学校,就无用质疑地荣登上我们这一届校花的宝座,并且经久不衰,下面连续几届的师妹,都没有长得过她的。 北京人的长相很欧化,皮肤雪白,眼睛凹陷,朱唇性感,并不是中国盛产的那种单眼皮、厚嘴唇、古铜色皮肤的古典美女。我也曾经见过北京人的爸爸和妈妈,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亚洲面孔,一点儿也不希罕,因此我暗地里怀疑北京人有一个来历不明的身份,说不定她妈妈当年有什么苦衷才酿成了今天的后果。我还曾经暗地里预测过在不远的将来,一个欧洲皇室的王子远隔重洋,来到中国访华,来到首都,潸然泪下,心绪久久不能平静,随从问了好几次,他才吐露出心中的真言:iwanttoseemylover,hernameisxiaofang. 我和北京人乘地铁,从一号线倒到环线,在位于二环的朝阳门下了车,走了不到五分钟,便坐在了夏天叔叔他们公司的面试大厅里,也就见到了那个曾经买过我们红酒的中年男人夏天。 初见他的那一瞬,我的心开始不听使唤地乱跳,面色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红,我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只希望时间刹那划过或者干脆静止不动。 夏天叔叔显然也见到了我们。他穿巴黎世家的衬衣,带雷达经典手表,手里灭掉刚刚抽完一半的哈瓦那雪茄,从宽敞的大厅里向我遥遥走来,好像一阵温暖和煦的清风。他见到我们,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还像模像样地让我们叫他叔叔。他自己经营一家服装公司,专门代理国内外品牌童装,想要找一些模特去拍平面宣传广告。那次的招聘,我选上了,北京人落榜了。 对此,夏天叔叔这样解释道:“虽然北京人很美很美,但是,是那种索非亚罗兰似的成熟性感,极具杀伤力的美,你虽然不及北京人美,但是你的美恰到好处,你是绣兰邓波那个类型的,像娃娃,能穿大号童装,吸引小朋友。合适,好看。”于是我课余时间就在夏天叔叔他们公司拍平面广告。我现在手里的大部分资金全部来源于当时高额的广告费用。 我第一次拿到钱时还傻乎乎地问他:“是不是给得太多啦?”他感到非常奇怪,半天才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嫌少了,说反话呢吧,我再给你报销点儿打车费吧。你早晨几点起来打车的,你还可以多攒些平时的打车票,我都给你报。” 我摇摇头:“我坐地铁来的,打车多不划算呀,又浪费时间又浪费钱。”他听了,用欣喜的目光望着我,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容更加灿烂,一副感动不已、如获珍宝的样子,后来他告诉我,差不多就是在我说完那句话以后,他就立刻爱上我了。小女孩未谙世事的时候最可爱,她们年轻美丽、纯洁激情,拿爱情当饭吃,视感情为珍宝,脑子里没有老到世故,没有钩心斗角,没有金钱欲望。但是小女孩的这些好处同龄的小男生是体会不到的,他们刚刚处于青春期最旺盛的阶段,满脑子性感的女郎,对身边的小女孩无动于衷,所以小女孩最好的去处就是成为成熟男人身边的尤物。我其实并不觉得夏天叔叔很老,他生性开朗,不失童趣,经常带我去北京游乐园玩上一天,不筋疲力尽决不回家。 我们第一次去游乐园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想通过玩游戏中奖得到一个两米多高的维尼熊,夏天叔叔就不停地和我玩啊玩啊,我们大概玩了三十几个回合,依然没有把维尼熊弄到手,我一脸沮丧:“算了算了,简直是浪费生命,这么多钱都可以买一个啦。” 夏天叔叔不这么认为,他还是坚持不懈地拨动游戏转盘:“买一个的意义不一样,玩就是要玩,只要有信心,一定能弄到。” 最后一次,夏天叔叔帮我弄到了维尼熊,这是他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吃力地小心翼翼地抱着,好像抱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希望。那个时候,夏天叔叔白天上班洽谈业务,晚上就来学校找我。他开一辆墨绿色paat20,在我们学校众多来接美女的香车之中,是个不好不坏的档次。我们学校门口的车一到晚上就很多很多,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层出不穷,上有宝马大奔下有捷达富康;宝马大奔里的女生是异性送回来的,捷达富康里的女生差不多是打车回来的。异性送回来的车从来不打车灯,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了;打车回来的车从来不久留,停一下就走。 夏天叔叔为了方便我能够迅速找到他的车,就把前后四个车灯全部开着,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下课梳洗完毕,换上夏天叔叔他们公司代理的大号童装,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从公寓里面往外走。他打开车门一边抽烟一边等我,我到了,他烟也灭了。我有一次对他说:“你多抽几支烟吧,我不怕烟味。” 他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抽烟不好,被动吸烟就更不好,你还没满二十岁呢,闻那么多烟味对身体有害。” 我一阵感动:“那你也别抽了,你抽对身体也有害呀,我帮你一块戒烟吧,我看过一篇科普文章上写戒烟需要全家人一齐努力。” 夏天叔叔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是我什么家人呀?”我脸色绯红:“你是我叔叔,我是你侄女呀。” 第五章1我一直认为小千是个很自私的男人,因为小千的gre考了一个空前绝后的高分。我的理由很简单但是却充满着道理:小千已经和姐姐同居了,换句话说小千是个刚刚有女人的年轻小伙子,他如果真的很爱姐姐,就应该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给他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女朋友,可是小千显然没有,gre的重要性明显地超越了他对我姐姐的爱意,他居然能在自己热恋的同时把gre考试的卷子做得如此完美,这就充分证明他并不怎么爱姐姐,至少姐姐没有gre来得重要。 姐姐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并不很好,作为一个女人应有的风韵和姿色在她身上完全没有恰如其分地体现,反而越来越瘦,好像一只快要断弦的风筝,没根没基,飘飘摇摇。我知道这是她过早卷入男女生活带来的严重后果,更何况同她生活的对象还是一个根本尚未成熟的懵懂少年。 10.对小千的依恋 每天早上,姐姐早早地起床,去附近的小摊买来新做好的煎饼或者油条,小千则差不多在她回来之后洗漱完毕,像模像样地坐在椅子上吃着热乎乎的早餐,接下来,他们一起上学,一起复习功课,一起放学。小千在复习功课的时候十分专注,没有任何杂念,姐姐的存在就好像一个透明的空壳,激不起他一丝想要温存的欲望。姐姐显然被小千彻底地迷住了,她已然没有了昔日里埋头苦读、孜孜不倦的学习劲头,她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住书本,脑子里却想着和小千在一起时的一点一滴,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过去,姐姐的书本依然是同一个页码,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直到后来,小千不再属于姐姐,姐姐仍然不肯承认小千对于她的爱是多么的肤浅。姐姐这样告诉我:“男人和女人对于爱情的投入总是不一样的,男人总是要比女人理智些,所以小千还是能够一心一意地对待学习。我不是男人,所以我心里放不下爱情,小千就是我的全部,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是我的全部。爱情实际上不是索取就是一个牺牲的过程,这个过程很美也很神圣。你还小,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爱情,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支持我。” 我听了顿时吃惊无比,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爱情居然可以和牺牲划上等号,这是多么可怕的对等啊。2 姐姐的gre成绩考得其滥无比。这个结果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因此当我姐姐在电话里向我抱怨的时候,我一点惊诧的反应都没有。 我姐姐自从和小千好了之后,的确老了不少,说话不再干净利落,就像一个正在度过更年期的絮絮叨叨的老太婆:“你说说,怎么能这样呢,怎么可能这样呢?我怎么会学得那么差呢?我当时是怎么考的呢?你说我到底怎么了呢,以后我要怎么办呢?” 我在电话的另一端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我也不知道啊!你说你想怎么办吧?你要不考研,要不找工作,反正你总不能整天那么闲呆着。” 姐姐语气很焦急:“不行啊,我一定要出国去的,要不然小千出去了我怎么办呢?我不能和他分开啊。”我又连续打了两个哈欠:“那你就让他等你吧,等你一年,你再重新复习,考个奖学金。” 姐姐替小千着想:“那也不行啊,我怎么能让他为我耽误一年的时间呢?你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好主意吗?” 姐姐就这么不停地问啊说啊,没完没了,妄图把她内心所有的郁闷都转嫁到我的身上来。我想我的姐姐那个时候差不多失控了,她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考好而感到难过,她最难过的事情是她和小千从此即将天各一方,无法整日整夜地长相厮守。 在小千即将出国的前夕,姐姐的生活就好像世界末日,她已然和一个家庭妇女没有什么两样,除了为小千准备行囊,就是无休止地嘱托。我很害怕我的姐姐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小千会开始对她产生厌恶,甚至将她抛弃,尽管我一直有预感,小千出国以后将我可怜的姐姐抛弃是理所当然迟早都会发生的事情。 临行前夕,小千和姐姐的关系前所未有地开始升温,所有夫妻之间的美德他们统统具备,他们甚至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都可以长时间互相凝视,然后互相给对方夹菜,互相把被子往对方的身上仔细地盖了又盖。 那段时间,我姐姐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尽量留住和小千有关的一切,不管是他曾经用过的笔记本还是考试用书,姐姐都统统收好。我觉得姐姐的做法十分不吉利,颇有收拾烈士遗物的感觉,可是姐姐还是恋恋不舍地收着,收着。 小千临走的前一个星期,姐姐没有理由的生病了,发着高烧,一直迟迟不肯退去,我很不情愿地住到了姐姐和小千租下的房子里,照顾病因不明的姐姐。小千已经在我住过来的前一天搬走了,他就要出国,不能不回去陪伴他的母亲一段时间。在小千要走的那一刻,我狠狠地教训了他,我的语气异常愤恨强硬。姐姐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我如此激动,仿佛我和小千有着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我一边把小千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一件件放回原处,一边滔滔不绝地向小千大嚷大叫:“你不许走,为什么我姐姐没病的时候你不走,等她有病了你才走?”小千半天没有说话,我继续大叫着:“你得等我姐姐好了以后再走,要不然不要说你去美利坚,就是家你也别想回。” 小千赔着笑脸向我解释:“我得回家一趟啊,我妈真的想我了,我总不能不和她告别吧。如果你要出国了,你也不能不和你妈妈告别,对不对?我求你了,不要大喊大叫,你姐姐刚刚吃了安眠药才睡着,你这样一叫,她说不定又醒来了。她这些天失眠了,醒来了就不容易再睡,你就是不心疼你的嗓子,也要心疼一下你姐姐。”我姐姐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被子里,不知是睡是醒,反正被窝里没有一点儿动静,我甚至怀疑我姐姐是不是还躺在床上。 我于是将声音放小了一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整天在忙,不能耗在这里伺候你的老婆。” 小千皱了皱眉头:“她难道不是你姐姐吗?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不是我说你,你整天在忙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没有一点儿正经的计划,你怎么就不像你姐姐,安安心心地念书,老老实实地谈恋爱。” 我哼着鼻子冷笑一声:“我姐姐最不正经的一件事情就是找上了你!算了算了,你还是赶快走吧,走了最好就不要再回来。反正我估计你早晚有一天也得消失,长痛不如短痛,你快走吧,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就是去了火星我都无所谓。”小千也不甘示弱:“你当然无所谓,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接着怒气冲天:“我姐姐有所谓!你说得没错,但是她肯定不会一直有所谓下去,等你出去了,她就会把你忘了,找一个更有钱的好男人,生一大堆孩子,让你妒嫉。”小千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钱!你以为你姐姐是和你一样的人吗,你以为你姐姐也像你一样喜欢老男人?你整天都在为自己辩护,说什么老男人能给你带来安全感;我看就是老男人的钱给你带来了安全感,要不然你怎么不找你学校门卫的老大爷呢?”我气极了,大骂起他来:“你他妈的放屁!小千,你给我滚,你再不滚我就找人把你踢出去!” 估计小千就是等我说出这句话哪。他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行李又重新整理好,连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他几乎是小跑着出去的,没有几秒钟人就不见了踪影。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床上,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我从来就不知道和人吵架是这么一件让人劳累不已的事情。 我发现躺在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的姐姐开始有了动静,被子里的女人正在无声地抽泣,看上去让人心酸,让人可怜。 我把被子轻轻地掀开,柔声问道:“姐姐,你睡醒了?”姐姐没有回答。 姐姐并没有睡着,安眠药的作用比起她对小千的依恋简直就是微乎其微,她就那么唯唯诺诺地缩在被窝里,妄图在我和小千吵架的过程中听到奇迹,比如说小千不走了,比如说小千真的连美国都可以不去,老老实实地陪伴她一年,然后两个人像小说里描写的那样“比翼双飞”。 11.倒霉的姐姐 可是什么奇迹都没有听到,小千就那么走了,没有任何留恋的表情或者举动,就像他和姐姐每次分手的时候一样,毫不犹豫,干净利落,一次头都没有回过。我摸了摸姐姐的额头,还微微有些发热,我把被子给姐姐重新盖好,故作平静地对她说:“睡吧睡吧,你要是不睡,小千该有多么的担心啊。”姐姐微微地闭上了眼睛,眼角里又渗出了泪水。 姐姐就这样在抽泣中走进睡眠,而我一直怀疑她根本就没有睡着。半夜里,她开始不停地发抖,她的身体滚烫,就像一块烤熟的肉类,还呼呼冒着热气。我躺在姐姐的身边睡不着,因为我的心里异常地别扭,我觉得我所在的位置有小千的细胞,有属于小千的空气,甚至我身下的床单上说不定会有小千的体液,这让人想起来是多么的恶心,这样的间接接触在我看来就和我与小千接吻上床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当然没有敢把我的想法告诉姐姐,她已经病得很重了,根本没有力气去听如此龌龊的话题,就算她没有生病,只要她听到了我的想法,也一定会气得发疯,比现在的病还要厉害。正是我的无法入眠救了我的姐姐,我及时地发现了呼吸已经异常急促的她正在瑟瑟发抖,我“砰”的一声跳下床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与细胞,走到姐姐的跟前,摇了摇本来就抖得不行的姐姐:“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唬我啊,你是做噩梦了还是病了!姐姐你说话啊。” 姐姐满头是汗,一声不吭。我紧张极了,一面给姐姐擦汗,一面在心里诅咒着该杀的小千:“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死男人,你等着,你一定不得好报!你说不定想去美国泡洋妞,就在临走时暗害了我的姐姐,让她病入膏肓,好不再给你找麻烦。妈妈的,该死的小千!妈妈的,该死的小千!我早晚有一天要和你算账!” 我在慌乱无比的脑海里搜寻可以求助的对象,尽管我知道我的姐姐此刻是多么依恋和需要小千,但是小千对于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的体力没有能力把姐姐背上出租车送进医院,更要命的是他没有钱,医院毕竟不是慈善机构。 我只有想起我亲爱的夏天叔叔,我甚至来不及考虑他此刻正在做什么,就拨响了他的手机。夏天叔叔好一会儿才接通了电话,庸懒疲惫的声音穿过了听筒:“丫头,大半夜的出什么事情了?” 我听见一个男人这样问我,一下子哽咽起来,但是我还是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不起了,我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是我已经把电话拨出去了,我想反正你已经被我吵醒了,就不如干脆打扰你,不过如果你有老婆的话并且她要是不同意你出来,你可以继续睡在她的身边,或者你有女朋友的话,你的女朋友不开心也不想让你出来,你也用不着理我,或者……” 我正要说下去,他打断了我:“没那么多或者,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女朋友,我就是一个单身汉,你放心和我说吧,出什么事情了?”我紧张无比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欢喜,我把声音提得老高:“你快来吧,我姐姐病了,你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吧,就在上次你帮着她搬家的那个地方,如果你真的来了,我会谢你一辈子的。”他没有回答我,马上挂断了电话。我知道,他会来的,而且很快很快。3 那个夜晚很冷很冷,降温了,还刮起了北风,我把软软的被子包在姐姐身上,和她坐在宽敞舒适的帕萨特后坐里,车上开着暖气,足以让每一个人都浑身是汗。夏天叔叔像个慈祥的长辈,用无比关切的语调陈述着:“你们小孩子就是太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只要发现生病,就应该马上到医院看医生,怎么能拖到现在这么严重。”我没有打算回答,我就这么坐在后座上静静地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沉稳地叙述着,像听故事一样充满享受。 “家里就你们两个人?”夏天叔叔继续问。我想他是在问小千,他上次明明看见我姐姐有一个看上去多么多么值得去爱的男朋友。小千的缺席使我相当的没有面子,于是,我避开话题:“我姐姐这人特别容易想不开,不就是gre没考好嘛,不就是马上出不了国嘛,有什么呀!出国有什么好呀?自己在国内都没干过什么活儿哪,出国保准要给老外刷盘子,凭什么呀!出不了国更好。”夏天叔叔呵呵地笑了笑:“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怎么着,你姐姐有没有什么想法,找工作吗?”“那您有什么好地方可以推荐?”我见缝就插。“我就这么一个公司,她要是不嫌弃,过来也成。”“好啊好啊,有你在肯定没有人欺负我姐。”“你姐学什么的,我还没问过哪。”我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问了还不如不问,你可是说好要她的,不能反悔,反悔就没劲了,还不如不说,我们小姑娘可是把什么事情都当成真的。”“我没想反悔呀,我就是问问,学什么都无所谓,这个时代找工作也不一定专业非要对口,一个女孩子嘛,还能学什么,再冷门一点儿的,也无非就是考古、历史、图书管理,还能有什么。” 我又放松了一回,觉得自己大有成就。我姐姐已经昏睡过去,完全不知道我像个领导似的为她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不坏的工作。我姐姐烧得很厉害,神志也开始错乱,嘴巴里乱说一气,谁也听不清楚她在嘀咕些什么。医生一边责备我们没有及时送来病人,一边警告我们如果弄不好就会转成肺部疾病。医生说话的时候一只手里摆弄胸前的听诊器,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指指点点,他的眼镜起码有两层玻璃瓶底那么厚,脑袋上的头发聚集成一缕一缕,身上的白大褂已经磨成又黑又亮的银灰色。关于医生干净整洁的美好概念顿时在我的脑海里荡然无存,其实医生并不如我想像中的那样卫生,他们整天要接触成千上万个各式各样带有恐怖细菌的病人,在他们眼里,肉眼看不见细菌就是卫生,表面多脏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没听懂啊,转成肺部疾病是很严重的,时间一久,反复发作,就成慢性的了。慢性的就是终身的,遇冷遇热都要发病,不光是难受的问题,还会影响到其他生理功能,比如说——”我一听,脾气又上来了,我把姐姐不知原由的病因全部归结到了小千身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竟然会这么记恨一个男人。我和夏天叔叔忙了好久,才把姐姐安顿下来。我发现有了夏天叔叔的存在,我做事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沉稳下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4姐姐在生病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接到小千的电话,没有电话短消息也可以将就,可是小千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像已经离开地球的外星人。“你告诉小千了吗?”姐姐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我。我故意装作听不懂:“什么,我告诉他什么?” 12.我们纯洁无瑕 “你告诉他我很好,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让他好好地出国去吧,什么都不要牵挂。”姐姐说着,眼睛里又涨满了悲伤的泪水。“好吧好吧,”我帮姐姐把泪水拭去,“我告诉他你很好,你一切都好,你现在确实很好,有医院住,有药吃,还有点滴打,你很好,你真他妈的很好。”“你说什么?”姐姐听见了我说的脏话,大吃一惊。“我没有说什么,我就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而已。”我倒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你又和那天那个年纪挺大的男人在一起了?”“是啊是啊,我要是不和他在一起,谁送你来医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可不能做出糊涂的事情来。”我不紧不慢地告诉姐姐:“你放心吧,我们纯洁无瑕,纤尘不染,比你和小千的关系简单多了。更令人高兴的是他没有老婆,他是一个一直没有人要的光棍儿,而对于我来说,他是我新认的叔叔。叔叔,你明白吗?就是亲戚的意思;亲戚你明白吗?就是很少有发生关系的可能;发生的概率很少你懂吗?就是除了乱伦以外根本不可能发生,你总不至于会怀疑你的妹妹会和男人乱伦吧。”姐姐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能不相信你,我就是不放心而已。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他又不是你的亲叔叔,男女之间的关系哪里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你这个孩子就是太简单了,把什么事情都想像得那么简单。”我彻底无语了,我除了怀疑我的姐姐中邪以外什么都没办法想明白,在她的世界观里,天下除了小千以外的男人差不多都不是好东西。也就是说,她找到了小千这样一个尤物,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小千在姐姐刚刚康复的那天兴高采烈地出现了。几天不见,他看上去肥了许多,显然是他妈妈费尽心力精心喂养的结果。小千是来道别的,穿得整整齐齐,衣冠楚楚。我姐姐对于自己生病的事情只字未提,满怀欣喜地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还做了一顿小千最喜欢吃的红烧鸡块儿。我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两个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好像看见我自己的男朋友正在和另外一个女人偷情一样满眼充满怒火。小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想什么呢,来尝尝你姐姐的厨艺进步了没有。”我昂着头,不看他一眼,用很小却很恶毒的声音告诉他:“亲爱的姐夫,你知道吗,我姐姐在红烧鸡块里放了很多药,有灭老鼠的、有灭蟑螂的、有鹤顶红也有砒霜,她准备和您同归于尽。” 小千顿时脸色苍白,面部的笑容有些僵硬,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什,什么,什么?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哈哈”我大笑起来:“姐夫啊,你的胆子可是真小啊。哈哈,你就真的相信啦,我在胡说呢,你别害怕啊。”小千将信将疑地看了我半天。厨房里,有姐姐依然忙碌的身影,她显然没有听见我和小千的谈话,她此刻正在心花怒放,等待着小千夸赞她美好的厨艺。我想小千对于红烧鸡块的兴致已经彻底被我摧毁,不仅仅是那顿午饭,从那以后,小千再也没有吃过红烧鸡块。他回过两次国,在饭店里,我每次为他点的红烧鸡块都被放在一边,一动未动。5 是小千坚持不让姐姐送他去机场的,姐姐也不坚持,她总是替小千把所有的理由都准备得面面俱到:“他妈妈也要送他啊,他妈妈不喜欢我,我要是去了,他和他妈妈就会都不开心。他都要走了,他妈妈就要离开儿子了,我干嘛要去让大家不高兴呢。”我的想法完全和姐姐不一样:“不去就不去吧,去了有什么好啊,还要打车上机场,来回怎么也要二百块钱,而且万一你一个激动昏倒了呢?昏倒了我找谁去,我到时候怎么办,估计小千那时早就飞走了,就算他妈妈在,你也妄想他妈妈会帮我把你送进医院,那老太婆,巴不得天下女人都死光,省得有人和她抢儿子。”“哎呀呀”我姐姐又大惊小怪:“你不要乱说啊,你都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就是没病都被你诅咒出病来了,我干吗有事没事的动不动就昏倒。”我把在地上踱来踱去的姐姐拉过来坐下:“我哪会诅咒你,你要是病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又要找人送你去医院,又要帮你花钱买药,还要亲自陪着你,我诅咒你生病还不如诅咒我自己生病,有的是人管我。” “你说说看,到底是谁管你,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是不是还不止一个?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要是想交男朋友,就一心一意地好好对待一个人,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我姐姐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唠叨,对于一个伤心的人来说,就索性让她念叨吧,念叨念叨,她体内所有的哀怨说不定就会消散,无影无踪。其实小千走的那个下午,姐姐最终还是去了机场。我很不情愿地陪伴着她,在烈日炎炎的午后两点钟,也就是地面反射开始发生作用的时刻,一天中的温度达到了最高顶点的时刻,我和姐姐千里迢迢地去机场默默地目送她心目中唯一的男人。我们先乘了一段公共汽车,而且是没有空调,两节车厢的最古老最笨重的公共汽车,然后再搭上地铁,从环线上转到一线,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到达了西单,坐上了开往机场的大巴。机场大巴上的空调让我已经狼狈不堪的状态迅速得以缓解,我找到一个靠着窗户的坐位,把窗帘拉上,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以及粉底、唇膏等等一系列女人最喜爱的东西,修饰着我可怜的被太阳晒得通红又流着汗水的脸蛋儿。我姐姐坐在我的身边,呆呆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开车呀,怎么还不开车。”我姐姐念叨了一会儿,发现我没有理她,就凑过来和我说话:“你不要老是用化妆品,你的皮肤本来就已经很好很好了,为什么要在脸上涂一些化学物质,这样会越涂越糟糕的。”我又擦了两下粉底:“我觉得涂上要比不涂好看一些,我喜欢让皮肤白一些。而且你知道吗,并不是所有的粉底都会损害皮肤,这取决于它的成分和价格,通常来说成分越好的价格越贵,我用的是兰蔻,应该算是比较好的一款,含铅量很少,我觉得它粉质细腻,均匀,擦上去舒服还防晒。至于那些粉底会给人带来伤害的说法,都是一些用劣质化妆品人的托词,他们在诅咒那些用高档化妆品的人和他们一样得到皮肤受损的恶果。”“我的天啊,你这是什么理由!而且你已经够白了,我看了你们班女生的合影,你是里面最白的一个,你还想要多白呢,你就是不擦粉也比人家擦了粉的人白很多。”我把粉底继续涂厚:“我喜欢的不只是白,我喜欢惨白,我觉得惨白是最好看的,最好一点血色都没有。” 我姐姐被我说得彻底的没话了,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我画呀画呀。我本来并不想化妆,可是我不知道除了化妆以外我还能做些什么,我没有什么话可以和姐姐说,我就只能化妆,把自己画得面目全非。我和姐姐在人群里看见了小千和他的母亲,当然还有一些我们并不认识的男男女女。小千身着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又黑又亮,像赛马俱乐部大黑马身上的马蹄;可是小千瘦小的身体却和他的行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样子十分怪异。姐姐并不这么认为,小千在人群里很快就成了沙漠里的一粒黄金,闪闪发亮。我姐姐就这么盯着小千看呀看呀,看着看着,她哭了,我从来就没有见过她这样伤心地哭,她的眼睛由于这段时间频繁地流泪已经红得像个兔子,流出来的仿佛已经不是眼泪而是汩汩的热血。 没有人发现我姐姐的存在,没有人理会像她这样一个女孩子流泪的原因,机场就是离别的地方,眼泪是最司空见惯的事情。当然小千也不会发现,小千面色上带着无穷无尽的喜悦,仿佛即将到加利福尼亚发现一个硕大无比的金矿。小千离姐姐越来越远了,他正在和他的妈妈像模像样地拥抱告别,小千渐渐消失了背影,没过多久,天空中就挂起了一道白线,小千飞走了。在小千离开不久的一个周末,姐姐退掉了房子,搬回了宿舍。 第六章1小千走了,姐姐异常安静,没有任何故事发生,她除了早晨起床洗脸刷牙吃饭上课以外,就是晚上看书上网和小千聊天以及睡觉。大四的日子差不多是大学阶段最好混的时光,自己还没有什么感觉,就已经将毕业证书拿在手里。我不是的,我只有大二,还处在一个整天唯恐天下不乱的年代。既然我姐姐没有故事发生,我当然也就不用整天马不停蹄地往她那里跑。于是,上课这样从前很少被重视的事情竟然被提上了日程。 13.有了地位你就丧失了青春 这个学期里让我们比较感兴趣的课程是化妆,其实化妆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护肤。老师说化妆是用来毁灭皮肤的,而护肤则能让皮肤获得新生,所以女人化妆固然重要,但是护肤比化妆还要重要。 很多个来路不明的化妆品公司开始来到我们公寓推销,推销的不仅仅是化妆品,还有洗发水、卫生巾、生活用品;只要投资回报率高,甚至有赠送的可能;只要货真价实,一定马上有人捧场。五六百元的面膜以及二百多元的洗发水在我们学校并不难卖,我们奢靡的大学生活让很多其他学校的学生瞠目结舌,这和很多农村考上大学依靠补贴和救助生存的大学生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是我和北京人并不感到惭愧,我们没有向任何困难的学生实施捐助,理由很简单,要想改变一些地区落后的状况,捐助是不管用的,很多根深蒂固的思想永远都无法连根拔起。越是捐助,他们就越是有依赖感,不停地多要孩子,不停地等待施舍,形成难以改善的恶性循环。所以我和北京人明目张胆地花钱,有多少花多少,一点儿也不知道节省。 在这样平常而又奢靡的日子里,我和北京人上完课以后就躺在宿舍里一边做面膜一边胡扯。北京人喜欢把几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零用钱花在护肤品上,面膜她只用欧舒丹、植村秀以及sk-2。她说女人的脸面很重要,因为每个人只有一张脸,即便是你天生丽质,也需要后天精心呵护,好的化妆品最替女人着想了,会让一个女人从表及里容光焕发,用上了基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质量一般的化妆品恰恰相反,刚刚补好了水又会出油,刚刚控好了油又会掉皮,反反复复,用来用去,自己的脸基本上成了化学物品的试验田。我喜欢把钱花在衣服上,衣服穿得美,我做什么都开心,做什么都有情绪,充满自信;穿不好不行,穿不好整个人昏昏沉沉,没精打采。后来我就问北京人:“为什么我们不可能什么都有呢?”北京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的,当你有了年轻,有了美貌,你就没有财富;当你有了财富有了地位你就丧失了青春。要想两样都有,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家族兴旺,第二种是依靠男人。” 我们正说着,班长进来通知:“下午要上合唱课,老师说不准缺席,一个声部缺一个人就听不出来效果,谁缺席谁将来考试就不及格。”我和北京人很不情愿地从床上爬起来,翻了翻早已发黄的歌谱,我们差不多已经逃掉了大半个学期的合唱课,这节课看来是要上了,不上就会遭到不及格的灭顶之灾。我在合唱课上只摆出口形不出声,北京人出声,但是音不够准。我们唱的是舒伯特的《鳟鱼》,清澈干净的旋律和叙事性极强的歌词让我们并没有感到大家是在唱歌,而是在听一个充满曲折情节的故事。我一边注意其他同学卖力气唱歌的表情,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反正我没有出声唱歌,因为我在溜号之余顾不过来整首歌曲的情绪控制。后来,老师发现我没有出声,再后来,她在考试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全班最低分。 我说:“老师为什么呢?我的音准和音色都相当不错!”老师说:“你态度不好,大学成绩就是这样,态度是最根本的衡量标准,很多天生的东西并不奏效。”我有口难辩,算了算了,反正课都逃了,及格就好,还在乎什么。2 北京人说我已经爱上夏天了。我故意搅乱话题:“是的,我就是很喜欢夏天,夏天可以穿很漂亮的裙子,也可以把染着红色指甲的脚丫子露在外面;夏天还可以连续吃十只可爱多而不觉得浑身发冷,夏天是多么多么的美好啊!” 北京人显然不吃我这一套:“你不会傻到连人和季节都不分吧。”“他帅吗?”我直截了当地引入正题。“不帅。”北京人实话实说:“三十好几了,有什么好帅。”“他有钱吗?”我又问了一个自私俗气的问题。“没有大钱,小钱很足。”北京人继续实话实说。“我们俩合适吗?”“那我哪里知道啊,这要问你们自己,鞋穿在脚上,合适不合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北京人说着就带上了耳脉,我知道这是她想提早结束话题的习惯性动作。北京人对于“男人”这种动物总是持有相当不屑一顾的态度,她常常说:“既然我们有头脑有长相,那么找一个多好的男人都不为过,找男人的原则一定要宁缺毋滥,宁肯没有,也万万不能将就,将就了将来早晚有一天会又悔又痛,一大堆矛盾汹涌袭来,后患无穷。”于是她这辈子就只有两个理想:第一是年年获得全额奖学金,好不枉费她极度聪明的头脑以及在考试前夕玩命上自习的状态;第二是找一个白马王子,十全十美的白马王子。因此北京人的生活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就是她获得全额奖学金的时候;坏的时候就是又多了一个男人追她,可惜不是十全十美的白马王子。我也曾经告诫过北京人:“你不要目标过高,眼高手低,千挑万选,错过了时节,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无人问津的老处女。真到那时,你会面色晦暗、rx房下垂、满脸皱纹、目光猥亵,见到男人如同猫见老鼠,无比饥渴,令天下所有男人退避三舍,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北京人依然固执己见,按兵不动,好好的花容月貌,竟然快要打了二十年的光棍。我们已经念了大学,毕业的日子也不大遥远,需要解决的终身大事被一天天地提上日程,令人觉得岁月如梭,流年似水。 在那似水流年的光阴里,我和夏天叔叔看上去正经的叔侄关系大概维持了半年有余,半年来,他几乎每天带我去三里屯附近的酒吧小闹一阵,每周带我去游乐园或者北京周边的度假村大闹一天。他很有分寸,人也老实,如果是去酒吧,一定晚上六点钟到十点钟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如果去郊区一定朝九晚五,就像平时上班一样准时。有一次,我对他说:“夏天叔叔,如果夏天过去了,你还会天天带我玩吗?”他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问呢?”“我只是问问,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言外之意是在问我们的友谊可以维持到什么时候。”他帮我点出了我的心里话。我没有说话,凝视着夏天叔叔,在墨镜的背后,我看不见他那双最初就很吸引我的深邃的眼睛。 “如果夏天过去,你就叫我秋天吧。”他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啊好啊,那如果秋天过去了呢?”“你那么聪明,连四季是怎么轮回的都不知道?”一股美妙的感觉顿时蔓延到我全身各个角落,我从来都不知道这股美妙的感觉是那么容易让人愉快。 14.对小千的爱意 我想起了好久都没有见面的姐姐,大概这样美好的感觉就是姐姐对小千的爱意。小千居然可以让姐姐曾经那样的幸福愉快,我开始有点感谢他了。而此刻,姐姐最大的变化就是瘦了,幸运的是她的精神一直很好,每天晚睡早起,没有一点儿萎靡不振。姐姐已经决定重新复习一年gre,争取明年在美丽的加利福尼亚和小千团聚。姐姐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我会支持她,她一连问了好几次:“你真的觉得我的做法是正确的?你真的同意我重新复习一年?你真的不准备用你一贯很刻薄的语言来说我的不是?”我点了点头:“姐姐,我是你妹妹,而不是你姐姐,我哪里有资格干涉你的选择和自由?你选择什么样的生活轨迹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可以了,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就好比你喜欢吃一样东西,你吃着这样东西是多么香甜,多么惬意,但是你没有理由理会别人是不是也一样喜欢吃。别人的味觉不是你的味觉,别人的消化系统也和你的消化系统不一样。姐姐,爱吧,爱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3 我姐姐急三火四地打电话给我,我当时正在上一门叫做导播的课程,暂时担任切换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教我们这门课程的刚好是我们班主任,我们班主任对待课程十分认真,当然他对待课程的认真态度来源于他对待艺术的认真。我们班主任是典型的艺术青年,尽管他已经老了,但还没有老到有魅力的地步,青黄不接,进退两难,但是我们还是亲切地称呼他为艺术青年。通常来说艺术青年的年龄限制要比普通青年小很多,只要你激情还在,时时刻刻充满创作欲望,多老都没有问题。我们班主任教书十几年有余,但是至今没房没车,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艺术电影运动中去,一个片子一个片子地弃而不舍地拍下去,但始终没有实现他想成为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大导演的愿望,他的片子个个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有头没尾。后来,我们班主任的老婆就这样被他“拍”跑了,杳无音讯,我们有时候在学校老师的公寓楼里会碰见我们伟大的踌躇满志的班主任,他长发飘飘,来不及剪;目光深邃,神色凝重,一副永远处于剧本构思状态的神情;他衣衫残破,留有油渍,又好像深入大别山区考察的科学专家。我一阵感动一阵敬佩,我想我大学本科,已经学了差不多两年的影视,连我们班主任亿万万分之一的执著都不如,真是惭愧难当,无颜以对。 我多么希望在这个时候,一个刚刚高考过后,前来报道,相貌出众的新生一下子发现我们班主任的存在,疯狂地爱上他,同他一道奉献艺术,终身无悔。 北京人问我:“为什么非要一个刚刚报道的新生来爱他?”我说:“因为新生爱得最深啊,她们刚刚接触艺术,还处于把艺术当灵魂的年代,等到新生长大了,她们就会渐渐地看破红尘,把艺术当商品,该卖艺的卖艺,该干嘛的干嘛。” 大学以来,我们就电影专业本事有了一点点的长进,对待电影的热情便一天不如一天,从热爱艺术的热血青年变成了将艺术当作谋生手段的投机分子。但是我们没有办法,现实总是会让一个人更加现实,纯粹理想的东西是绝对不存在的。其实从我们刚刚出生的那一刻起,每一寸细胞无不鲜活地充满各式各样的理想,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理想就一点点地破灭了。长大的过程就是理想破灭的过程,现在我们已经差不多将青春的理想都给磨灭光了,觉得浑身轻松无比,飘落自由。我正想着,我们班主任叫了我一声:“你的手机响了,马上接一下,但是以后在做情景剧导播的时候不要把手机打开。” 我有些窘迫,马上跑到演播室外面处理手机。我姐姐告诉我,她决定不出国了,不重新复习了,她决定不和小千在加利福尼亚团聚了,她决定毕业以后,马上就找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我的思绪很难从导播课里的切换状态转换过来,含含糊糊地回答着:“好吧好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姐姐似乎还想多说,但由于我被我们班主任不断催促着,所以只有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姐姐放弃出国的原因是小千经济上的困窘,小千破天荒地给姐姐打了国际长途,他可怜惜惜地抱怨国外生活的艰苦以及自己可怜的没有办法供养他的老母亲。小千抱怨的时候语气哀怨,声音嘶哑,如果能够看见他的模样,我估计他早已面黄肌瘦,不堪一击。我和姐姐都没有想到小千之所以会如此,都是因为他在当地一家规模不小的赌场参与了赌博活动。姐姐最大的失策也就是从那以后开始了无休止的轰轰烈烈的汇款运动。我又可怜起我的姐姐,又重新抱怨起姐姐挚爱的小千。我姐姐知道想从我手里弄到一分钱给小千简直就像古老传说一样遥不可及,于是就拼命的在各式各样的网站上投递简历去找工作。姐姐的每一份简历投递出去之后,都差不多石沉大海,她的身体继续瘦着,精神开始变得萎靡不振。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让夏天叔叔送我来到了姐姐的宿舍,姐姐的宿舍和从前一样整洁卫生,她身着一件吊带背心,里面也没有穿胸衣,光着没有染红的脚丫子,把头发胡乱地绑一个马尾,正在书桌前大口大口地吃着廉价的方便面。我姐姐吃东西的样子不再优雅,更不像个淑女,生活完全把她所有值得男人倾慕的优点磨光了,留下的只有不可理喻的恶俗。我轻声叫着:“姐姐。” 我姐姐显然被我的声音吓到了,呛了一下,咳了起来。“我的声音已经很小了。“我解释着。“没事没事,你怎么来啦,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一声呢?”我环顾了一下宿舍四周,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姐姐,我觉得悲哀极了,我从来都没有过类似这样悲哀的感觉,眼泪差不多就要流下来了,我不能够保证如果我的爸爸妈妈看见这样的情景会不会抱着姐姐一起痛哭。我说:“姐姐,你等着。”我跑到楼下去,径直来到姐姐公寓下面的超市,差不多把所有能买的好吃的东西都买光了;我买东西的样子十分可怕,眼睛里冒着绿光,好像经历三年自然灾害的难民。一种大无畏的精神贯穿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心里面喊着令人震撼的口号:“绝对不能让自己的亲人挨饿!” 4我请夏天叔叔帮助我姐姐找一份工作。夏天叔叔表示不解:“你不是不喜欢你那个小男生姐夫吗?你不是不想让你姐姐帮助他吗?”我点点头:“没错,我是不喜欢小千,我也的确不想让我姐姐帮助她,但是现在姐姐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去想,她只会去想一件事情,那就是怎么样去帮助小千来摆脱困境,完成学业,我要是阻止她想这件唯一的事情,她的头脑就会一片空白,变成傻瓜。” 夏天叔叔表示理解:“女人陷入爱情就是这个样子,六神无主,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是啊是啊”,我附和着:“女人真是没脑子啊,我下辈子一定不要做女人。”“你不是的。”夏天叔叔喃喃地说:“你不是的,你要是真的做了男人,下辈子的女人就要吃亏。”“正好相反,我如果是男人,女人就会因为我而觉得自己活得幸福,自己活得有价值。” “你说说看,你怎么样让女人觉得幸福?”“我好好地爱她们,教她们独立生存,教她们玩高智商的感情游戏,让她们活得年轻、活得潇洒、活得富足,但是有一个条件,她们必须都是我的,她们必须好好爱我,永世不变。”夏天叔叔诧异地望着我:“也许我真的老了,我不懂。”5我姐姐先下手为强,不等夏天叔叔给她安排工作,自己就先找了一家文化公司。姐姐的职业是文秘,听上去虽然雅致却很容易出现无数暧昧的故事。老板和秘书的关系就像巴尔干的火药库,弄不好,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我对姐姐的工作性质表现出了极大的担心和忧虑。我问我姐姐:“文秘到底都做些什么呢?”姐姐如数家珍地向我进行汇报:“打字、接电话、倒水、送材料??就是一个什么都干的勤杂工。”我又问夏天叔叔:“如果你给我姐姐安排工作你会让她干什么呢?”夏天叔叔犹豫了一下:“你是不是着急了,这样吧,先干文秘吧,干一段时间看看她真正适合干什么再说。” 15.淑女也疯狂 我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我姐姐已经工作啦,你不用再操心啦。”我姐姐像所有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一样整日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生怕出了差错保不住饭碗,而小千的赌博运动却一天比一天轰轰烈烈地进行着,他十分清醒自己的错误和问题所在,却管不住自己嗜赌如命的习惯,他迅速地欠下赌场几万美金,越玩越上瘾,指望着自己有那么一天能够翻身,把所有的本钱和利息都统统地赢回来。小千说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加利福尼亚的生活是那样艰苦,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钱会在短时间内一分不剩。他对美国财富的向往瞬间成了泡影。他害怕极了,到处打听可以赚钱的办法,一个黑人留学生顶着打了三十个小辫子的脑袋,神秘地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一个gre红宝书里常见的单词casino。 美国最著名的赌场位于新泽西州的大西洋城以及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这些赌场装修富丽堂皇,服务员青春性感,用尽一切办法招揽顾客。不过我不清楚在加利福尼亚赌博是不是合法,或者干脆就是小千在说谎,但是不管怎么说,小千参与进来了,小千说他需要钱,合不合法都要给钱,给了钱才能够继续上学,才能够继续生存。小千的赌运从一开始就很狼狈,一直没有机会好转,不论是他在玩老虎机、还是二十一点、还是轮盘赌,他赢钱的几率总是没有超过百分之十。 小千疑惑着:“赌场不是赚钱的地方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美国人不理会小千的疑惑,继续玩着刺激的游戏,他们的表情个个异常兴奋,头顶冒着无法平息的热气,兴高采烈地呼叫着各式各样的口号,以至于不让自己的情绪受到压抑。 赌场永远都是赌场老板赚钱的地方,而不是小千和那帮赌徒。小千最后一次给姐姐打电话的语调几乎是在委屈地哭诉,他的哭声彻底让姐姐心碎,让姐姐把所有能够释放的能量全部投入到拯救小千的运动中来。姐姐的工作并不困难,但是却毫无创造力,做不了一上午,整个人就会马上处于一种疲惫不堪难以承受的状态。 我去过姐姐的工作单位,那是一家中等规模的文化公司,专门经营二手书稿和电视剧本,也就是改革开放时期传说中的“二道贩子”。他们的老总四十开外,神清气爽,两鬓有些银丝,带着一副金丝眼睛,据说在欧洲的某国那拿了一个博士文凭,整天被各种媒体报纸尊称为“儒商”,这个“儒商”的称谓我想也就和他们公司的性质差不多,他根本不是什么纯种知识分子,也就是花了一笔钱在国外胡乱镀金的假博士,就像《围城》里的方鸿渐。 我坐在姐姐的办公桌前看她在起草一份出版合同,上面布满了难懂晦涩、意义含混的不平等条约。我看了又看,万分感慨:“你们老板真是个老狐狸呀。”“不要乱说,你乱说话,我是要被开除的。”姐姐有些紧张。“工作嘛,只要不是政府机关,不是国家公务员,开除有什么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以为然。 “找工作不容易的,我要是不抓紧时间赚钱,小千怎么办?”提到小千,我们都在瞬间沉默了。小千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成了跟台独一样敏感的话题,他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提起钱来,这个年头又有谁不会敏感。 后来,我请姐姐吃了一顿必胜客,姐姐吃得很专注,她依然可以像过去一样优雅熟练地用着刀叉,我惆怅地对她说:“我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你这样吃饭了,我记得上次你吃泡面的样子很恐怖。”“是吗!”姐姐疑问了一下:“公共场合,装也要装得像那么回事。”姐姐说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差不多就是必胜客出的提拉米苏,软软的凉凉的,放在嘴里就像一个美丽而遥不可及的梦境,刹那间幻灭。我说:“提拉米苏不算什么,你要是喜欢吃,我就每周多卖半瓶红酒。”姐姐一下子对我卖红酒当女招待的事情来了兴趣,她的兴趣来得那么突然,看上去极其缺乏常理。 “你不是想赚钱想疯了吧,想去做女招待?”我很警觉地问。“是的、是的,我就是缺钱,你不是说那个地方是你们同学家里开的吗,我能不能也去试试?”姐姐坦率直白地说。 我故作谨慎地端详了一下姐姐目前的相貌:面庞乖巧、皮肤白皙、身材匀称、长发披肩、学识深厚,是个比较标准的良家女子,尽管她已经不是处女了,但是看上去她比处女还要端庄稳重。 没过多久,我和北京人郑重其事地说了我姐姐想来温泉打工的事情。北京人张大眼睛,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好久才大为感叹:“这个年头,真是淑女也疯狂啊。”我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姐姐是要救她的男人,她男人在国外过不下去了,作为一个合格的女人,是不应该不管自己的男人的!”“说吧。”北京人一针见血,“你有什么目的,我敢保证,你可不是存心想让你姐姐帮助那个小子脱离苦海,你烦着他呢,巴不得那小子深陷地狱,惨遭万劫而无法轮回。” 我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呢,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我不是在您老爸的温泉里认识了一个夏天叔叔吗?我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姐姐能够在这个温泉里遇见一个类似于夏天叔叔的春天叔叔、秋天叔叔、冬天叔叔,总之是个好叔叔就行,然后彻底离开小千,要知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这温泉就是我姐姐重生的彼岸啊。” 我说话的时候,充满幻想,眼神迷幻,就像一个刚刚播种的农民正在憧憬秋天的收成。北京人表示理解:“是个好主意,但是我们得好好调教一下你姐姐,她搞哲学没问题,但是卖酒不行,没有天赋。” 我于是抽时间给姐姐讲述关于化妆的技巧:“t区要提亮,腮红要打得恰到好处,让自己的脸蛋儿有一些棱角,眼影要画得浓重,越浓越有味道。”“怎么那么多说法?”姐姐学得有些不耐烦。 “不多、不多,还有眼睛、眉毛、嘴巴没有说完呢!”我不紧不慢地继续讲解。姐姐学得很认真,把我教给她的东西统统都记录到了笔记本上。我姐姐出师那天十分开心,仔仔细细地给自己打扮了一番,穿上迷你短裙,涂上黑色的指甲,就像一个来自森林里神妙莫测的小巫婆。“好看吗?”姐姐问。 16.找一个小帅哥谈恋爱 “好看好看”,我和北京人一面夸赞一面惊叹:“包装的魅力真是锐不可当啊。“姐姐对于酒水知识了解得更为迅速,学习哲学的超强记忆力和深厚的gre英语单词功底,足以让她飞快地将所有的酒名记得清清楚楚。姐姐首次推销大获全胜,一下子就拿到了三百块钱提成。三百块钱固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是对于姐姐来说依靠几句话就可以赚到三百块钱就和中了头彩没有什么区别。 第七章1我的夏天叔叔不喜欢我每周趁他出差的时候去北京人她爸爸的温泉里卖红酒。“我就要去。”我告诉他:“我天天都没有什么正经的课要上,我不喜欢天天在学校里面做面膜,我也不喜欢参加学校里一些幼稚无趣的社团。换句话说我并不是一个上进的有志青年,我也不可能热血沸腾地和艺术青年一起讨论艺术。”“你怎么把自己说得那么老气横秋?”夏天叔叔有些疑惑。“对的,如果我不老气横秋,我就会找一个小帅哥谈恋爱。”我昂着头看他,一脸怒气。 “我觉得那个地方不太适合你。”他解释道:“你还小,你不知道那个地方通常有一些别有用心的老男人光临,万一有人不怀好意是很危险的,而且你去那里工作,化那么浓的妆,对皮肤也不好啊。”“我不觉得危险啊,何况也没有什么人打我的主意啊,连你都不打我的主意呢,谁还会打我的主意?”我嬉皮笑脸地应付着他。他思考了一秒钟:“你的话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你觉得我对你很有分寸;第二个就是你觉得我是一个道德品质很差劲儿的男人。”“这两个意思很显然相互矛盾,那么您觉得我说的到底是哪一个意思?”我显出一副幼稚可笑的样子,还十分有礼貌地把“你”换成了“您”。“我不知道啊,不过我想你也不知道,这取决于我接下来对你的态度。”“那么您接下来准备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我呢?” 他不说话了,神色严肃认真,眼睛刹那间闪烁了一阵光芒,不过他毕竟是个成熟的男人,在他还没有冲动的时候,他就已经首先学会了控制冲动。好一会儿,他终于对我说:“我下一步准备请你吃晚餐。”我的好朋友北京人首先对夏天叔叔的举动表示了极大的质疑。她说:“不对吧,都好了几个月了还叫叔叔;都好了几个月了他还能够坚持让你守身如玉,纯洁无瑕,你们两个究竟是谁有毛病啊,我估计八成是他,两成是你。”我问她:“怎么分的八成两成?” 北京人说:“他是老男人,掌握主动权,因此他毛病大;你是小女孩儿,情窦初开,不骚不荡,顶多被暗示了不知道配合,因此你毛病小。” 我于是拼命回忆,我的夏天叔叔究竟什么时候对我有过那方面的暗示,他这个人谈话内容丰富多彩:上到阿波罗登月,下到海底美人鱼,阳到男士剃须刀,阴到女士内衣,要什么有什么,就是不谈感情,并且他时时刻刻注意和我保持人身距离,除了拉手教我滑冰怕摔、逛街人多搭肩怕丢以外,什么过激举动都没有。北京人又说:“谈女士内衣就是暗示所在,普通的男女一起聊天,是绝对聊不到内衣这种女人隐蔽的话题的,内衣太暧昧,内衣代表的东西太多太多,内衣就是开启男女之事总阀门的第一把钥匙。” 我大吃一惊。北京人还建议:“如果下次他再和你聊内衣,你就立刻把自己的内衣亮出来给他看。” 我说:“你神经病啊,我又不是暴露狂,光天化日之下给一个老男人看内衣,我有病啊。” 北京人不肯罢休,继续帮我分析我的夏天叔叔,结果她越分析越下道,越分析越猥亵。她一本正经地指出:“夏天叔叔举动过于老实还有三点原因:第一点是他需要吃补药,第二点是他平日离开你之后用其他方法解决生理问题,很有可能是再回三里屯酒吧一带找一个模样和身材都较好的女子来泻泄一下自己压抑的情感。还有一点就是某些医学杂志上介绍的意淫,然后自己解决。”我惊恐万状:“不可能吧,他哪有那么变态。” “这不叫变态,这是正常的举动,现在社会压力越来越大了,很多原来人们认为变态的举动现在统统都被划分到正常的范围内,你必须警惕你夏天叔叔种种不正常的举动,随时向宿舍里的人汇报,以免他突然对你袭击,让你吃亏。”我点点头,觉得北京人说得有理,就接着向她请教第三点。北京人哈哈大笑:“第三点啊,第三点就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gay,他就只喜欢男人啊!” 2我在夏天叔叔出差的某一天晚上,和北京人来到温泉卖洋酒。那天温泉很热闹,热闹的原因是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发生了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壮烈的殴斗。我初识老大也就是从那场殴斗开始。有两伙人数不下十个的游客分别订了两间超大包房,我和北京人眼睛闪闪发亮地盯住他们,决定狠宰一笔。我们当时的计划是这样的:两个人分别进入两个包房,诚心诚意地推荐我们手里最最昂贵的红酒,因为我们一致觉得,如果两个人一起推荐,很容易会让人产生一种及其不信任的感觉。北京人进入了老大的房间,我则进入他们的隔壁。半个小时过去了,北京人满脸灿烂笑容走出老大的包房,双手一直不停地发抖,她直奔已经在门外等候的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卖了吗?”我听了觉得十分别扭:“请你把话说完全。”北京人马上反映过来:“哦,哦,对不起,你卖酒了吗?”我点点头:“一瓶人头马xo”。北京人把我拉到一边:“你知道吗,我卖了,我卖了,一瓶,一瓶路易十三,是十三啊,十三啊!”本来有些困倦的我一下子被北京人的业绩惊醒了,一瓶路易十三意味着什么呢?一瓶价值五位数的酒被北京人卖掉了又意味着什么呢?一瓶酒百分之三十的提成又意味着什么呢?我说:“北京人,你得请客,如果要是我来这个包房推销,估计能卖出去两瓶。”北京人不甘示弱:“你羞不羞啊,你只能认命,你房间的客人没有我房间的客人有钱,你只能认命。”我不情不愿地走开,找到一张角落里的椅子坐好,双手托住下巴,作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思考的内容就是怎样也卖出去一些如同路易十三一样高档的红酒。不到一个小时的样子,我的思索还没有结论,两个包房的人便混战到了一起,他们首先从怒目相对开始,接下来是骂人,骂人的内容波及广泛,从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一直到八辈子能够扯上关系的所有亲戚。在共同骂完“我操你大爷”之后,两个包房的人就动手了,瓶子、盘子、碟子在空中肆意飞舞,桌子被掀翻,昂贵的菜肴不再鲜美可口,而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垃圾,他们人员的装扮和模样相差不多,我因此分不清谁是甲方谁是乙方,就和北京人站在不远处一个海拔很高的人工假山上观战。北京人看得津津有味,像看足球联赛一样评头论足:“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踢啊踢啊!” 我看不清楚到底是谁打谁,谁揪谁的衣领,谁踢谁的小腹,谁的声音更高,谁的气势更勇猛,反正一切都乱了。原来在真正打架的时候是什么都弄不清楚的。因此,在拍电视的时候,打群架最容易用快速切换镜头,这不仅仅是节奏和视觉冲击力的问题,关键是导演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为了不让观众和他一样分不清打斗双方,他只能要求切啊切啊,不停地切。单打独斗就没有必要,一个长镜头拉下来,谁也不觉得厌烦。 17.你们家的地盘 看了一会儿,我有些担心:“这是你们家的地盘哎,万一弄坏了东西怎么办啊,你还不快去找多找几个保安!”北京人倒像一个电影导演正在指挥拍戏一样不慌不忙:“不怕、不怕,我们买了保险的,不要找保安,找保险公司就可以了。”我听了放下心来,继续和北京人一起观战,看着看着,我们就有些眼花缭乱了,我们此刻最希望的事情就是两方人马能够分别穿上红色和白色的衣服,好能在凌乱的人群中分清彼此的兄弟。这时,一个男人在混乱之中四处摸索,妄图找到一个合适的武器用来进攻对手,不过能砸烂的东西早已砸烂,地上除了碎片什么也没有。突然间,他看见了一瓶好酒,包装精致,孤零零地被放在门后柜子上,显然还未来得及品尝,于是勇猛地将它拿起,向另外一个男人的头上砸去,我和北京人惊叫着:“妈呀,妈呀,路易十三!妈呀,路易十三!”事后想起,我们之所以能够在混战之中看见这个男人,完全是因为我们看见了价格不扉的路易十三。路易十三漂亮地在空中被抡成了优美的弧线,然后清脆响亮的声音刹那间迸发出来,另一个男人的脑袋就这样开花了,红红的鲜血和酒水混流在一起,景象十分壮观。他踉跄了一下,身子后倾,险些倒下。我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紧张地对北京人说:“快去叫人,不然有人要死了。”“叫谁呀,死不了吧,就出点儿血呗,你说是叫公安局还是叫救护车?”北京人依然一点儿都不着急。 紧接着,我又眼看着那个脑袋刚刚开花的男人再次被重重的一击,狠狠地打在头上,凄惨地倒了下去,被很多人踩在脚底下无人问津,就拉着北京人直冲过去,大喊大叫道:“不要打架,不要打架。”我们两个的声音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成批的保安和服务人员聚集到此,比看马戏团的表演还要热闹。 最终,我还是叫了救护车,一边向急救中心汇报出事地址,一边在尚未罢休的人群里寻找脑袋开花的可怜男人。北京人穿着高跟鞋,屁股一扭一扭地去给他们家人打电话了,四周很忙乱,我突然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刚刚制作出来的电脑游戏里,生动无比,妙趣横生。这时候,一只沾满鲜血的大手从我身后按住了我的肩膀:“有干净的毛巾吗?”那个脑袋开花的男人捂住伤口,居然奇迹般地站在了我面前。我害怕极了,一句话都回答不了,“啊,啊,呀,呀的”发出惊恐万状的声音。“有干净的毛巾吗?”他显然有些不耐烦。 我把手里的纸巾递到他手上:“你不要乱动啊,乱动血会流光的,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不要自己自作主张,医生什么都能搞定!”他果然乖乖地听话,只是把毛巾轻轻地按在伤口上,安静地坐在台阶上,不声不响。后来,医生真的把什么都搞定了,他被人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他其实并没有流多少血,还不如路易十三的容量多,他叫做老大。我和姐姐一直这样叫他。因为其他人也这样叫他,他的名字我至今尚未知晓,仿佛是个历经千古的疑团。 我和北京人在宿舍收拾书包,准备去上现代文学。教我们现代文学的老师是个样子可笑的小老头,他脑袋圆圆、眼睛圆圆、嘴巴圆圆,很像麦兜菠萝油王子。我和北京人对现代文学颇感兴趣,原因不是我们对现代文学本身感兴趣,而是对喜欢讲文学家野史的麦兜老师感兴趣,在课堂上,我们知道了鲁迅和许广平的师生恋;知道了郭沫若曾经得过性病;知道郁达夫很早就会写现代版的黄色小说,反正不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应该知道的我们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听着听着,我收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电话里的人自报家门:“你那天打了电话叫救护车,我们老大没事了,想谢谢你,出来见个面吧。”“就是那个脑袋开花的人?”我想起了那天打架的两个团伙。“小姑娘说话注意点儿分寸,说吧,在哪儿见面?你选个地方。”“我能不能不来啊?”我继续心不在焉。“成啊,那我们就到温泉去找你,说吧,什么时候上班?”“没有准儿啊,要不,你们多去几次试试看?”电话那边的人哼哼地冷笑几声,充满着不屑和挑衅。北京人在一旁掐了一下我的大腿:“你客气点儿,客气点儿。” 事后,北京人告诉我,温泉里经常出现一些来历身份不明的客人,而这些客人看上去其貌不扬,但是却出手大方,越是这样,往往也就越是可怕,他们很有可能和黑道发生关系,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笑嘻嘻地不以为然:“别吓唬人,这都什么年月了,这都解放多久了,这都改革多久了,哪里有什么黑社会啊。”北京人继续向我讲解:“黑社会就是一个说法,当然不可能是光明正大的黑社会,但是他们会有和黑社会相同的性质,你要小心,不要惹到他们,我老爸开了将近十年的温泉,我就在这里面长大,我什么客人都见过,我说得一点儿错误都没有。”“不是吧,要是那些人真的很厉害,那我怎么办呀?”“你要有礼貌,然后按照他们的办法和他们见面,该收的礼物一定不能拒绝,不该要的奖赏一定不能贪心,就这么简单。”“那什么是该收的什么又是不该要的呢?”我又向北京人请教。“那就不好说了,我哪知道呀,你试情况而定吧。”果然,第二天,那个叫做老大的家伙带着几个人来到温泉表示感谢。老大说:“丫头,够意思。” 我摇摇头,表示谦虚。老大又说:“说吧,想要什么,我这边没有问题。”我再摇摇头,表示拒绝。老大一脸慈祥的笑容:“不要客气,你尽管说,以后有了麻烦,只要找我,没有解决不了的。”“真的?”我故意试探。“真的。”老大说着,让我伸出手来:“我把我的手机给你写上,随时可以找我!”老大的手和夏天叔叔的手截然不同,粗壮而又有力,肤色偏黑,硬硬的好像熊掌,而我的手则被他的德国万宝龙钢笔划得又痒又疼,连连缩回:“您直接告诉我得了,我记性特别好,保证不忘。”老大把笔收了起来:“行!”老大接着问:“还没说正经的呢,想要点儿什么?”我想了又想:“那天您被一瓶路易十三打伤了,我觉得您应该给自己报仇。”我停顿了片刻,观察了一下老大的反应,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表情出现,于是接着说:“我建议您今天也买一瓶路易十三,把它喝得一干二净,这就代表您报了仇,也算帮助我多完成点儿销售业绩。”“好!”老大一拍桌子:“就来路易十三!”我端着路易十三大摇大摆地往老大的包房里走,一边走一边哼着上课刚刚学会的歌曲,北京人不屑一顾:“看把你美的。”我万分自豪:“对呀对呀,我就是美的。”北京人把我拉到一边:“帮帮你老姐吧,把这瓶挂她头上,够她活一个季度。”“不成!”我立刻否决:“我不干,我不干,我还是第一次卖出去路易十三呢,再说了,我干嘛给她啊,我要是给她了,还不就是等于直接给小千,我凭什么直接把钱给小千啊,他是我什么人啊,他就是给我当跟班我还嫌他长得瘦呢,凭什么呀!”北京人继续劝我:“你怎么那么小气啊,你有夏天叔叔给你花钱,你姐姐不仅没有男人给她花钱,她还得给小千花钱,你本来就不缺钱,你姐姐却要拼命赚钱。你姐姐从前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你,你要什么给什么,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呢?”我被北京人说得一愣一愣的,惭愧难当,马上把手里的路易十三拿到姐姐面前:“十八号包房的,算你的了。” 我把路易十三给了姐姐,我到现在都说不清楚我这样做是对的还是错的,因为这就等于我把姐姐当作路易十三给了老大。老大看上我姐姐了,而且是一眼看上的。老大说他四十一岁,老婆在台湾被人暗杀了,没儿没女,亲戚也不知去向,换句话说他什么都没有,就剩一大笔数不清数目也搞不清来头的钞票。我和北京人听了老大的身世眼睛闪闪发光:“你可要常常来我们温泉啊,自从你来泡过我们的温泉,您看上去年轻多了,哪里像四十多岁的男人。”老大没怎么理我们两个,目光紧紧地将我姐姐的身影锁住:“冲着她,我也得来。” 18.袭击一下我的夏天叔叔 一天夜里,我决定突然袭击一下我的夏天叔叔,想看看他有没有做过北京人上次所说的见不得人的事情。北京人说:“你先不要突然袭击,你要先想好如果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怎么办,你的精神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压打击。”我胸有成竹地点点头:“没有问题,他就算正在裸奔,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既然这样,那就没有问题了,你给他打电话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他正在做什么。”北京人支持我。“有你什么事儿啊,你干嘛管他做什么呀?”我有些不满。“你别误会,”北京人连忙解释,“我就是有些好奇,在我还没有正式的男朋友之前,我需要充分地了解男人的每一种行为。我就是抱着一个学习的态度。我是想学东西的,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再怎么缺德,也不至于勾引好朋友的男人,这样的事情我北京人可做不出来。”我松了口气:“就你是好人,就你是好人,我可没有你这么好,我可没有答应你将来不去勾引你的男人。”“啊呀呀,”北京人大叫,“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你真是太不像话啦,我还没有男朋友呢你就想着勾引人家,你这算是什么人!”当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昔日一句普普通通的玩笑话,居然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了现实,我真的勾引了北京人下定决心想要嫁的老院士。苍天自有定数,一切早已注定,生活的宿命就是如此。我想要给夏天叔叔打电话的时候差不多是夜里十一点半,那个晚上,他刚刚把我从酒吧送回来不到两个小时,我在他临走的时候特地询问了一下他接下来的去向,他说他要回家洗澡,洗完澡就马上睡觉,明天一早起来坐九点的飞机到厦门出差。我电话未打之前先估计了一下他的行程。十点半送我回到公寓,他再从东五环开回西三环到家,晚上不堵车,估计半个小时多一点就能到,回家以后他肯定要先抽一支烟。抽烟得十分钟,如果一边上厕所一边看报纸一边抽烟的话就更慢了,但是最多也不会超过三十分钟。然后他应该放水洗澡,男人洗澡没有女人那么慢那么麻烦,又洗发又护发,又沐浴又香熏,又专门洗脚又专门洗脸洗屁股,男人从头到尾就用一块香皂,最多一刻钟全部解决,洗过了澡他要穿衣服,十分钟总够了吧。那么总计最多一个半小时,他目前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洗澡,洗澡的时候跑出来接电话确实有点麻烦,但是我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个电话我一定要马上打,我要马上弄清楚他到底在干什么。我没有想到电话只响了一声他就接了,我急忙问道:“你干嘛呢?”他说:“你听不见么,我看球哪。西班牙和意大利正踢半决赛呢,你怎么还不睡觉啊,明天不上课啦!” “哦,是是是,我没什么事情,我睡觉啦。我明天上课,上午上专业英语,下午上影视精品赏析,明天晚上你不来接我了吧,你就已经到厦门了吧,你也早点睡觉吧。看球一点儿都没有意思,你现在应该在洗澡才对。”我语无伦次地乱说一气。“小丫头,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啊,哄我呢吧。你给我的课程表没有这样的课时安排,明天是星期六,你上什么课呀?” 我恍然大悟,刚才一时着急,居然忘记了第二天是周末的事情,北京人一面听我打电话,一面大笑不止。夏天叔叔又接着问我:“你是不是想我啦?”“没有没有。”“哦,原来你一点儿都不想我,分开就忘了吧。”“没有没有,我当然想你,想得我睡不着觉才给你打电话啊。”“那你就到我家来吧,见到我就睡着觉了。”“好啊、好啊,不过天太黑了,我一个人不敢过去,你来接我我就去。”“我要是去接你你不敢来呢?” “我有什么不敢来,你是我叔叔,还能把我卖了不成?”“那我真去接你啦。”“来吧、来吧,我不睡了,我等着你来。”“我真去啦?”“不是你不敢来吧。”“好,那我去接你吧,但是你也别傻等着,先睡你的,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待会儿见,拜拜。” 夏天叔叔立刻挂了线,我经过证实,他没有找“鸡”也不是同性恋,心里异常开心。我对北京人说:“他只是看球赛,他什么都没有做,那是个很好很正常的男人。”然后我关上台灯,睡眼矇眬,准备随时进入梦乡。北京人说:“你先别睡啊,你还不快点儿梳洗打扮,一会你老公就来接你去他们家共度良宵了。”我睡意正浓,敷衍了她一句:“别闹了,他瞎说着玩呢,关灯吧,我困死了。”矇眬间,我做了个春意很浓的梦境,我梦见夏天叔叔来找我了,搂着我紧紧不放。2 后来的某一天,我偶尔向夏天叔叔讲述了我认识老大的事情,夏天叔叔一脸严肃,把我拉到他的身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托住我的下巴:“小东西,听话,以后不许去温泉了。”“我不嘛,凭什么呀,他又没把我怎么着,还买了我一瓶路易十三呢。”夏天叔叔一本正经地说服着我:“听话,我说不许去是为了你好。”我昂起头,直面他的眼睛:“你是不是怕我也认他做叔叔,不要你啦?”夏天叔叔声音居然轻柔下来:“是有点儿。不去了,好不好?”“不好。”“怎么不好?”“怎么都不好,我喜欢那里。”“但是那里并不适合你,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没有回答。夏天叔叔凑过来吻我,我再次被他融化,我只好答应着:“好的好的,我不去了。”我是夏天叔叔的女人,就在并不遥远的昨天。就是那个他要出差的前一个夜晚,他真的像在电话里说的那样,奇迹般地在午夜十二点出现在我们公寓门前。他拨响了我的电话,他的声音无比兴奋:“你下来吧,我在你们公寓门口呢。”“说话呀,你睡啦,我在楼下呢。”他又说了一遍。估计那会儿北京人还没有睡,她听见我的电话一响,飞身一跃,跳下床来,一边接过我的电话一边扯我的头发,我终于在北京人的征服下清醒了,当时完全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手里拿着电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过了片刻,我终于说:“我醒了,”我说:“你在哪?”“在你们公寓楼下啊,你快下来吧,你们学校的保安正在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呢,你再不下来他们就把我当色狼抓起来了。”“你为什么真来了,你为什么不说清楚呀?”“小丫头,你快下来吧,你哪那么多为什么,大半夜的,我人都来了,你也不见我一面?” 我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把睡衣、隐形眼镜、化装水、唇彩、枕边书还有一次性内裤往书包里一塞,夺门而出。“等等!”北京人紧随其后,她神色凝重,表情严肃,眉头紧皱,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里一小包东西:“拿着吧,万一出事一定要提前打开,名牌,安全又舒适。”“什么呀?”我疑惑不解。“杜蕾丝的,水果味儿的,闻着高兴,用着舒心,十块钱一个呢,别辜负了我们的一片好意。”“你哪儿来的?”我好奇地问。“超市买的,看看什么样儿,买来玩的,你别多心。”北京人回答得轻松自在。我同样郑重其事地接了过来,心里惴惴不安,手心里紧紧地抓着北京人送给我的一小包杜蕾丝,脚都软了。北京人拍拍我的肩膀,像面对即将离别,远去执行任务的战士,她说:“去吧,早去早回,我等着你。”这时,我们宿舍的另外两个同学被我们吵醒,迷迷糊糊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边打哈欠边说:“去哪儿呀,带我一个。”3夏天叔叔一个人蹲在公寓的台阶上抽烟,一面抽烟一面和公寓守门的保安说话,看我出来了,快步迎过来,接过我手里的书包,张口就说:“快和我回家,咱姥姥病了。”然后又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以示他不是色狼,他来找我,绝对有正经事要做。我上了车,他一脚哄大油门,车急速飞驰而出,比飞机还快。高速路上风极大无比,他把车窗往上摇了摇,开了音响,音响里一个男人正在声嘶力竭疯狂地唱着摇滚。“不吵吧,要不换个别的?”“不吵,挺好听的,刺激。”“你喜欢刺激吗?”“有时喜欢有时不喜欢。” 19.认真经不起推敲 “那现在呢?”“还行吧。”“你怎么睡觉那么快呀,不到一个钟头就睡着了。”“那还快呀,我上课时不到十秒钟就睡着了,而且我没想到你会来呀。”“男子汉说话算话,再说我心疼你呀,你不是见不到我睡不着吗?”“事实证明,我没有见到你也睡着了,是你把我吵醒的。”“那就是你和我说话心不诚,专门撒谎哄我开心。我和你不一样,我有信用,我是认真的。”“什么撒谎啊,我也挺认真的。”“是吗?我估计你的认真经不起推敲,世界上就怕认真二字。”“经得起、经得起,我做事一向认真,不哄人也不说谎。”“那就好,我最喜欢认真的孩子了。那我现在带你开快车,开到一百四,你敢坐吗?”“敢,你现在就开到一百一了,也差不了多少。”夏天叔叔一下子兴奋起来,加大油门,车真的就要飞了,我系上安全带,大呼大叫:“你不要命啦,停呀,停呀,待会儿警察来了,就把你抓起来啦,以后谁带我泡吧,谁带我去游乐园啊!”他无动于衷,继续飞速前进,连闯两个红灯,估计已经被摄像头拍下来等着交罚分了。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到达了目的地。车停了,我两眼发直、双脚发麻、双手冰凉、头脑发晕、一动不动,他下了车跟没事一样到我这边拉我:“没事儿吧,你不是说不怕吗?怎么啦,吓傻啦,快下车呀,快一点了,上楼睡觉去。”我被他从车上拉下来,一声不吭地随他上了电梯,过了好久才大哭起来:“你有病啊,开那么快,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你都是老男人了,命不值钱,我还是小女孩儿呢,我大学文凭还没拿到手呢。”“好好好,我有病,我命贱,我想死,你别哭呀,我们认识半年了,我还从来没见过你哭呢,我下次保证开车不超过七十,是今晚的二分之一,可是你不是说你不怕吗?我就是听了你的话才开快车哪。”“你去死,你还有理了,我骗你呢,我以为一百一和一百四没有什么区别!”“你不是说你最认真吗?你不是说你从来不说谎吗?”他一边用纸巾给我擦眼泪一边找我说话的漏洞。 “讨厌,你等着,你等着我学会了开车就开一百八,撞死你。”“别呀,你开一百八要是撞上的话我们两个就都活不成了。我是老男人,命贱,倒没什么,你是小女孩呀,你还没拿到大学文凭呢。”“我雇人开车,雇人开到一百八。”“那更别了,你也太狠心了,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要是想让我一个人死也容易,我自己诅咒我自己明天上飞机就出事,掉到大海里喂沙鱼。”我心里怦然一动,马上不和他发脾气了,我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能乱说,今年飞机最容易出事了,这种话万一灵验就糟了,万一你死了就糟了,你快把话收回去。”他给我递了一杯牛奶,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微笑着问我:“怎么就糟了?”“就没有人陪我玩了。”“那趁我今天没死,多陪陪你。”他依然一副笑脸皮。“陪什么?”我开始觉得气氛不对,紧张起来。“没什么没什么,你先洗个澡去吧,洗好了就上床睡觉。”“我不洗,我在学校刚刚洗过,头发还没干呢,你洗吧。”“我也刚刚洗完,洗完了就去接你了,不过我头发短,已经干了。”“你骗人,你不可能洗澡,因为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看球赛。”“我那会儿刚刚洗完,打开电视,你就来电话了。”“那也不对,那你什么时候抽的烟上的厕所呀?你从酒吧回来要半个小时,你还得抽烟上厕所呢,时间够用吗?”“小丫头,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就非要从酒吧回家后抽烟上厕所呢,我回家就洗澡了,不信你去卫生间看看,浴房还没干呢!你看柯南看多了吧,学人家推理又学得不到位,行了行了,你快睡觉去,再不睡天就快亮了。”我拿着我的书包往卧室里走,还边走边问:“我睡哪儿呀?”“你不是正往卧室里走呢吗?还问我干什么?”“那你睡哪儿呀?” “真心话是这儿呀,你别管了,我睡哪儿自由,这么大房子,哪里都能睡。”“不行,你得告诉我。”“你想等我睡着了乱来呀,那我更不能告诉你了。”“你,你气死我了。”“我不气你了,你快睡吧,我收拾点儿明天要带的东西,你再不睡干脆别睡算了。”“那我真不睡了,我帮你一起收拾吧。”我一下子振奋起来。“不行,你赶快睡觉,小孩子哪有不睡觉的。” 我进了他的卧室,轻轻关上门,换了睡衣,正在犹豫要不要把门锁上,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门琐,估计锁上得发出声音,发出声音就不好了,他一定会听见,听见就更不好了,也许本来他就没有什么企图,好像我是小人,正在戒备一个正人君子。于是我坐在床上冥思苦想,想像我锁上门的后果以及不上锁的后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我把门悄悄打开,露出一点儿缝隙,我看见他正在往他的大皮箱里塞东西,都是一些文件,他边塞边往我这边看,可能是看见我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就冲里面喊:“小丫头,你别锁门啊,我待会儿还得进去拿几件换洗衣服呢!我这次得去一个星期,你好好在学校上课,没课可以回我家,冰箱里全是好吃的,我明天把钥匙给你,你别自己到处乱跑,当心人贩子把你卖到农村当小媳妇。” 我无奈只好开着门上床睡觉,他的被子无比温暖舒适,比学校宿舍发的被子舒服多了,而且我喜欢大床,可以从这边睡到那边,也可以从那边睡到这边,可以横着睡,也可以竖着睡,还可以睡对角线,无限自由。但是我就是睡不着,门外只要有一点儿动静我就会毛骨悚然,胆战心惊,我半夜一点半钟给北京人发短信,上面写:“他会有动静吗,我现在一个人睡觉睡不着,他在外面收拾东西。” 北京人半天不回,估计已经睡着了,我只好又发了一条同样的短信给她,她还是不回,我急了,就打了两声宿舍电话,一会儿北京人终于回了,北京人说:“你要是爱他就无所谓,你要是不爱他就现在马上打车回来,都这个时候了,他一定会把你给‘办’了的。”爱还是不爱,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事实上我的确很挺喜欢他。他高高的个子,大大的手掌,儒雅而不迂腐,圆滑而不世俗,他一直关心我呵护我,给我事做给我钱赚,半年来对我彬彬有礼,从不动手动脚,要是换了别人,不管是老男人还是小男生,早就已经混在一起了。这个时代,有分寸的男人不多见,就是清华北大的学子都有可能在光天化日下热恋狂啃,他能让我到今天还依然守身如玉,确实很不容易。算了吧,睡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想清楚了,我就很快进入梦乡,后来我隐隐约约地听见他进来打开衣柜的大门找衣服,我的意识渐渐清醒,但是没有张开眼睛,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却依然听得一清二楚,我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见他抱着一大堆衣服出了卧室,又过了一会,我估计他已经把那些衣服都塞进皮箱里去了,就又紧张起来。果然,北京人的话没错,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来到床前。当时的我双脚露在外面,双手放在胸口,被子盖在肚皮上,没规没矩,一点儿睡相都没有,他先把我的双脚盖在被子里,再把我的双手从胸口移开,然后俯下身来,在我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似地亲了亲,他刚亲完,我就把眼睛睁得巨大无比,在黑夜中闪闪发亮。他吓了一跳,比我还恐慌的样子,他吃惊地问道:“丫头你没睡呀。”“我睡了,你一亲我,我就醒了,你亲我干吗?”“不是吧,我一亲你就醒了,你当我是王子你是睡美人哪,说说吧,有心事吗?你睡不着,还偷偷发短信,发给你同学的吧,发什么了?告诉告诉你叔叔。”“你偷窥我,你怎么知道?”“我没那么小人,你短信铃声那么响,我一听就听见了,谁偷窥你?”“那你怎么知道我是发给我们同学的?”“猜的呀,大半夜的,你不可能发给父母,也不可能发给我,当然就只能发给你同学了。你害怕了吧,深更半夜在一个老男人家里害怕了吧?不如你告诉我你给你同学发什么短信了,我们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我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确实害怕了,老男人,北京人说你今晚八成会把我给办了。” 20.柔情蜜意 他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大笑起来:“北京人?就是温泉里和你一起卖酒的小丫头?你们这些小丫头,懂得挺多呢,你给我具体解释解释什么叫做办了?”我满脸通红,不知怎么回答。 他接着说:“不要用这个词,‘办了’这个词很粗鲁也很野蛮,跟强迫差不多,我不会强迫你的,我也不会把你‘办了’的,除非你愿意,你真的喜欢我这个老男人,懂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再点点头,眼睛乱转,东张西望。他拖起我的下巴,把我的目光强制地限制在他面孔周围:“那你喜欢我吗?我们认识半年了,你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这句话。”“那你也没有说过。” “我是老男人了,哪能什么话都挂在嘴边,再说了,我不喜欢你天天带你出去干什么呀,我还不至于傻到把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放在身边日日相见,大眼瞪小眼。”“不是女人,是小女孩儿。” “对对对,是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也一样,我要是不喜欢你,天天带在身边做什么?” “那好吧,那我也喜欢你,老男人,我喜欢你。”他此刻目光柔情蜜意,面带微笑,俯下身来,继续吻我,我张大眼睛观察他的表情,但是我们的脸贴在一块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吻了一会突然看见我双目闪亮,感觉怪异,问道:“你干吗睁着眼睛啊?”“睁眼睛不能接吻吗?”我反问。 “当然能,不过睁眼睛接吻的女人太少了。”“我知道,电视里的女人接吻都闭着眼睛,一副很陶醉的样子,但是如果那样她们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啊!”“你难道不陶醉吗?为什么非要看男人的表情呢?”他被我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老实说,我没有和别人接过吻,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陶醉,我并不觉得接吻的感觉好或者不好,我并不排斥和你接吻,但是我也并不喜欢和你接吻。”夏天叔叔轻轻揽住我的腰,他喃喃地在我耳边低语:“你太小了,你就是个没有长大的不懂事的小东西,不过你真应该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做我老婆。” 我心里一阵骚动,又觉得他的抚摸让我很痒,我双手无助地放在身体两旁,像木头一样僵直,我估计我今晚在劫难逃,满脑子里都是北京人给我的杜蕾丝。不过我没有用上她给我的杜蕾丝,夏天叔叔作为一个老男人,虽然暂时没有老婆,但是他在这方面根本不用女人操心,他做得完美无缺,天衣无缝,既没有让我感到尴尬,也没有让我感到不适。 我们折腾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聊天,他的大手很温柔地落在我的肩膀上,让我觉得舒适温馨,我的头轻轻地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听他给我讲他的初恋。他的一个大学同学,留学美国将他抛弃,他又给我讲他的上一任女友,因为心里还想着其他男人所以他将她抛弃。他反过来问我的初恋,我说我小学的时候就有男朋友了,高中也好过一个,小学时期的那个记不清怎么回事了,高中的那个娶了别的女人结婚了,把我扔在一边,不闻不问,所以我很伤心也很难过,我差不多是个很失败很失败的女人。我说话的时候一脸忧郁,好像一个历尽沧桑的小妇人。 他听了哈哈大笑,死活也不相信我还像模像样地谈过两个男朋友,我说是真的,真的真的,说了好几遍,最后,他说:“哎,你这个小傻瓜,那不叫恋爱,你看上去好像成熟老练,什么都懂,其实你还没有学会谈恋爱呢,我来慢慢教你吧。”他走了,我一个人留在他家里呼呼大睡,两天后我打电话问他为什么那天晚上他手里居然能够马上拿出和杜蕾丝一样的东西来,是不是早有准备,蓄谋以久。他死不认账,还说男人身上总该备着点东西的,万一遇上女流氓想“办”他,也好有个保护伞,以免得上艾滋病。 北京人说不是这样的,其实男人尤其是在生意场上的男人难免会有很多很多应酬,应酬累了,搭帮结伙地出去放松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他们从来不对风尘女子动真情,风尘女子只能用来解决生理问题罢了。4 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同居”这个字眼儿会提早地光临到我的生活中来。大二那个秋天,我的夏天叔叔从厦门回到北京,一定要我在没课的时候搬到他们家和他同住,我说:“老夏,这样不好吧,我一个小女孩,还没结婚就先同居了,让别人知道多不好呀?” “成啊,你想现在结婚我不反对,只要你们学校不反对,你爸你妈不反对,婚姻登记所不反对我就娶你,可惜你年龄没到啊,你才十八周岁刚过一点点吧,刚拿到身份证没多久吧,才刚长大就想结婚啦。” “我没有想结婚,坦白说,我从来就没有想过和一个曾经叫过半年叔叔的男人结婚,我爸我妈更没有想过,我估计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所以我不要和你同居,同居就成事实婚姻了。” “你学没学过新的婚姻法啊,现在已经不承认事实婚姻了,再说我还希望变成事实婚姻呢,变成事实婚姻就省得登记了。我不懂,你到底是怕别人知道还是怕和我将来结婚呢?你就这么惧怕老男人吗?你们大学生双双同居的都多少了,未婚先孕的都多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搬过来,我就不用老跑去接你了,又省时间又省油,而且开学后大三不是没有什么课了吗?” “那我周末一块和你过吧,平时就让我呆在学校,我这么热爱集体生活的一个人,你就忍心把我关在你们家那座冰冷的高楼大厦里啊,而且我需要一段时间适应一下,你要知道,我怎么也想不通我什么时候从你侄女变成你女朋友了呢?”后来,我果真周末与他同住,从星期五晚上开始,一直到星期天晚上,我们不去北京周边了,就改成留在家里,上午我学习,他处理公司的事情,下午一起出去逛街,买一大堆需要或者不需要的东西,晚上出去吃大餐,看电影。 我过得滋润而富足,依旧每周去他们公司拍一些照片,他给的钱有增无减,我照单全收。不过我不找他报销车票了,因为我基本上不打车了,我差不多成了我们宿舍里的小富婆,但是我并不觉得充实,我觉得糜烂极了。 有很多时候,我喜欢和北京人以及其他的一些同学走在校园里,四处搜寻校园里正在热恋的阳光男女,他们活泼,积极上进,一起背着书包上自习,一起到食堂吃四块五一份儿的盖饭,一起到图书馆去借书,一起周末乘地铁,出去逛故宫、游北海,去那些学生们经常去的很正经也很革命的场所,待到月明星稀的夜晚,一起守在校园里的长椅上发一些谁也实现不了的誓言,说一些谁也不相信的傻话,对现实充满激情,对未来充满幻想,斗志昂扬。 21.精心捕获的猎物 这些很细节很细节的举动看似容易,实现起来却非常困难,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这些细节都是青春的写照,可是我却没有了,我的青春已经死了,已经被我的夏天叔叔扼杀在摇篮里。 我的生活开始渐渐荒芜,很少和同我一样大的男同学接触,我也很少参加学校主办的各种社团,突然间觉得夏天叔叔就像一个巨大的蜘蛛精,正在为他精心捕获的猎物编织一张巨大的网,怎么逃都逃不出去。 我怎么也想不到姐姐会去偷钱,而且还偷了不少。姐姐不是一个合格的小偷,她偷钱的技术比起她的学识以及卖酒的本领要差很多,不到两天的时间,她的事情就败露了,就被她们公司狡猾的老总陈大儒商看得一清二楚。事情差不多是这样的:小千对于赌博的痴迷让他很快在加利福尼亚某家大型赌场陷入困境,那里的负责人告诉他:如果你再不把钱还上,我们就弄掉你的双手。小千是不能没有双手的,如果没有了双手,他就没有办法揽住姐姐的肩膀;如果没有双手,他就没有办法抚摸姐姐细嫩的肌肤;如果没有双手,他就不能和姐姐手挽着手游览美丽的香山;如果没有了双手,他更不可能顺利地用筷子夹起姐姐做的红烧鸡块儿。总之,小千不能没有双手,小千保住双手的唯一途径就是再次伸出他的双手和姐姐要钱。我估计姐姐听了四万多美金这个数目的时候,已经彻底吓傻了,她的数学本来就不够优秀,超过四位数的题目做起来就要头晕,况且她还要完成一个对于她来说庞大的工程:把四万多美金兑换成相应数目的人民币。姐姐的公司在小千发出求助的次日刚巧有一笔三十万现金到账,这对于姐姐来说就好像是“上天的安排”。当她接到这笔现金第二天将要送到的消息时,身体不断发抖,比上次发烧感冒抖得还要厉害,声音也变得频率分布不均,原因很简单,她的邪念让她感到紧张和兴奋。 姐姐在次日上班的时候打扮得很不得体,让人觉得十分可笑,她在前一天夜里大概估算了一下三十万现金的重量和体积,肯定了小千他妈送给她的香奈儿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的钱,于是姐姐把上学时期用的大书包找了出来,大义凛然地背在了肩膀上,和身上的职业女装相配是那么的怪异。 那一天,是姐姐办事最有效率的一天,她一共完成了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偷偷潜入办公室,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在,赶紧把来不及存的三十万装进了书包,她当时必定双手冰冷发颤,头脑却比平时清醒万分,拿到了钱,迅速地锁门,再次环顾四周,马上离开;第二件事情是马上给小千拨了一个国际长途电话,来不及倾诉相思之情,来不及听小千的甜言蜜语,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弄清楚汇款方式,姐姐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颤抖,情绪高昂,好像书包里沉甸甸的三十万是她一生中最大的荣耀;而第三件事情就是垮出公司大门,穿过车水马龙的马路,来到路旁最近一家中国银行,把三十万人民币用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加利福尼亚。姐姐说送那些人民币到加利福尼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路途是那么遥远,手续也就无尽繁琐,最重要的是路费相当贵,差不多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姐姐把人民币送走之后,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分钱,可是她的脸上依然挂着无法掩饰的兴奋,完全忘记了自己是盗窃公款的江洋大盗。姐姐没有想到自己很快就遭到了“在劫难逃”的厄运,这种低级智商的犯罪,根本连公安局都不用惊动,她破绽连连,最蹩脚的侦探都能把她活活捉住。“你说说看,这事儿怎么办呢?”姐姐公司的老板陈大儒商把她叫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进行审问。 姐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告诉我个理由,为什么好好的要拿公司的钱呀?”姐姐还是拒绝回答,样子比即将壮烈牺牲的烈士还要刚强。“你不要怕嘛,你跟我说,我说不定就有办法帮你呢。”陈大儒商相反没有发火,看上去就像慈父一般面带和蔼的笑容。 我姐姐忍不住痛哭流涕,不断地向她的老板讲述她和小千美好的恋爱,姐姐的讲述一定是相当主观的,里面还加上了许许多多个人意念上本来就不存在的幻想,在姐姐生动描述下小千成了一个最无辜、最可爱、最招人怜惜的忧郁少年。 陈大儒商当时的表现相当恶劣,就像所有的影视剧和小说里描写的反面商人一样,举手投足间暴露着贪婪和猥亵。他语重心长地对姐姐说:“我本意是不希望你去坐牢的,你那么年轻,那么好看又是名牌大学毕业,坐了牢,就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了。到不是我吓唬你啊,我估计三十万这个数目,判上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监狱里的条件可不如外面的好,十几个人在一张床上睡觉,吃不到好饭好菜,天天劳动,没有自由,你要是真进去了,等到出来的那一天,人也就彻底完了,不光是身体受到折磨,最主要的是精神,你的精神会彻底崩溃的啊,还有你那个男朋友,他还会等你吗?我看现在的年轻人是不会的,他早已经另某新欢了,到那时候,你可怎么办啊?”姐姐呆坐在沙发的一角,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根本就没有把耳朵打开。陈大儒商继续说:“其实呢,事情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那么可怕,我完全可以告诉其他人是我让你汇的款嘛,如果是老板让你汇的款,这案子就是一个误会,也就没你什么事情了,顶多算是开个玩笑。陈大儒商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和姐姐倒上一杯咖啡。“说句老实话,我挺喜欢你的。当初让你进公司也就是因为喜欢你,我虽然有老婆有孩子,但是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我们那个年代啊,每一个人差不多都是通过相亲认识的,认识了就谈恋爱,没爱怎么谈啊,不过大家都能将就,都能凑合,凑合凑合就结婚生孩子了,生完孩子就创业去了,创完业呢,人也老了,钱也有了。所以呢,我们这代人在爱情方面是十分欠缺的,再说得明白些啊,就是我们这些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情。”陈大儒商说到这里表情竟然有些伤感。 22.那就是我亲爱的姐姐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纸巾给姐姐擦眼泪,一边擦眼泪一边把姐姐温柔地搂在怀里:“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舍得让你坐牢的,一切都由我来摆平,你不要怕啊,什么都不要想,先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觉,我保证,什么问题都不会有。”姐姐在陈大儒商的一番表白之后并没有老老实实回家睡觉,她把眼泪擦干,洗了个澡,又做了个水果面膜,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到了温泉。我那时已经不去温泉了,为了让夏天叔叔高兴,已经半个月没有去温泉了。北京人看见了我美丽的姐姐,张开双臂,夸张地把她抱住:“你怎么好几天没有来啦,我的大美女啊,是不是又有什么赚钱的好路子啦!”“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能有什么路子呀,所以我这不是又来了吗?”姐姐说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兴奋,手舞足蹈,动作也异常夸张,整个空气里都充满了她释放出来的超大能量。 这个时候,刚刚泡完温泉的老大就在包房里一边唱歌一边喝着普通款的百威啤酒,他的第六感官此刻发挥了作用,他从包房里走出来,冲姐姐嚷着:“丫头,好几天不见了。”“是啊是啊,老大,好几天不见了。”姐姐把一大堆标价不菲的酒单送到老大面前。老大见到姐姐,立刻来了兴致,把手里的百威啤酒放在一边,认认真真地翻阅起酒单来,翻了半天:“怎么没有路易十三了?” 姐姐嫣然一笑:“路易十三被您要光了,再有,就是假酒,喝了假酒是要伤身体的,我总不能为了赚钱就不顾您的身体呀。” 老大哈哈大笑着:“好,那你看我不喝路易十三喝什么?”姐姐在酒单里的人头马上划了个钩:“如果您不嫌弃,就它了。”北京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姐姐反常的举动,边看边感叹:“真是淑女也疯狂,我的妈呀,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啊!” 谁也不知道我姐姐受了多大的刺激,谁也不知道我姐姐在几天里都干了些什么。北京人拨了个电话给我,她焦急地说:“你姐姐疯了。”我和夏天叔叔正在热闹的大街上买东西,手机里北京人的声音被淹没得只剩下一个分贝,我大声问:“什么,你说什么?”“你姐姐疯啦!”北京人扯着嗓门喊:“你姐姐疯啦,你姐姐突然间不是淑女啦,声音娇媚,眼神暧昧,还卖给老大人头马,你姐姐疯啦!”我也扯着嗓子:“没关系的,人会变化的,没关系的,我姐姐早晚要被调教出来的,不用你操心。”我放下电话,对夏天叔叔做了个鬼脸:“我姐姐开窍了。”“开什么窍了?”夏天叔叔不解地问。“脑子好使了呗,知道卖给老大人头马了。”夏天叔叔眉头紧皱:“这样不好,让她回来,不要去温泉,我公司正好缺人,她可以来做兼职。” “你怎么这样啊!”我十分不满:“你管了我,还要管我姐姐,你预备讨两个老婆吗?你准备让她做小还是让我做小?”“你再胡说我就把你的嘴巴封起来。” 我们对视一下,甜蜜地相视笑,把买来的大包小包衣服和食品放进车里,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家中,拥有了彼此。2陈大儒商第二天上班就故作镇定地问会计:“你去帮我查查,我们公司的三十万是不是汇到美国的账户上去了?”会计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不知道啊,好像,好像??”“哦”,陈大儒商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不是让你汇的,好了,你忙你的,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姐姐在陈大儒商的帮助下摆脱了偷盗罪名,这无疑等于默许了陈大儒商对她提出的非分之想。陈大儒商动作迅猛,很快在西城一个优雅清静的小区里给他和姐姐租好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欢天喜地地等待着他新找的小老婆光临。 姐姐在和陈大儒商睡觉之前思考了许多事情,那天,姐姐特地把我和北京人都叫到温泉里,郑重其事地向我们宣布了一件听上去和印度洋大海啸没有什么两样的大事件:“我要和一个老男人好了。” 我和北京人听了惊异得满脑子一片空白,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姐姐就继续说:“可能有很多事情你们并不知道,但是我不能不从中选择一些告诉你们。我个人出了一些事情,并且很严重,没有人能帮助我,只有一个老男人,他救了我,我为了报恩,决定和他生活一段时间。”北京人急迫地问:“哪儿来的老男人啊?”姐姐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我那公司的老板,一直对我挺好的。”我又问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呢,你想要钱?”姐姐拍了一下我的脑袋:“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和钱扯到一块儿?”“不。”我斩钉截铁,万分自信地回答:“不就是钱。你说吧,多少钱?你骗不了我的,是不是小千活不下去了,你必须把自己卖给那个老男人帮他弄钱花,我看你真是脑筋不好使,你要是不喜欢他还不如不卖给他,让温泉的老大帮你弄钱去,反正老大也喜欢你,你看看,你现在有两个男人可以选择,你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就这样滔滔不绝地说着,北京人制止我好几回也制止不了,我继续着:“你需要多少钱呢?如果数目不是很多的话我就找我的夏天叔叔,他一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的;如果很多,他也会给你一部分,但是我这辈子就一定得嫁给他了,除非他不想要我。要是夏天叔叔也帮不了我们,你最好不要告诉家里人,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你要的数目;依我看,你还是不要管小千了,这是最明智的做法,你既可以不出卖自己,又可以重新过上幸福的生活,一举两得啊!” 姐姐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可是我已经管了呀,我已经把钱给他了呀!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到哪里去弄四十万呢,我就把公司的钱给他汇去了,汇了三十万而已,我们陈总就帮我把这事情摆平了,可是他说他喜欢我呀,我能怎么办呢?”我和北京人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久,姐姐差不多停止了抽泣,我也差不多缓过神志来:“我让夏天叔叔帮你吧,把三十万还给他。”“不行,”姐姐又抽泣起来:“他谁的钱也不要,他说钱不能白偷,偷了就是偷了,再还回来也是偷了,再说如果你要了你夏天叔叔的钱,是不是就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呢,万一你什么时候不喜欢他了呢?”我轻松地摇摇头:“不会的,不就是三十万吗!三十万不至于啦,要是三千万还差不多。我估计,夏天叔叔自己还没有三千万呢,他怎么能因为三十万就把我的自由给取缔了,不会的。” “重要的不是夏天叔叔。”北京人插嘴:“是他们老板不要还钱,要人,你懂吗?她们老板要美人不要财富。”我和姐姐都沉默了,尤其是我,我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首先是姐姐和她们陈大儒商同居了,然后小千拿到学位,光荣归国,如果小千不知道这件事情,他依然有可能和姐姐结婚,两人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只要陈大儒商不来找麻烦,小千不抛弃姐姐,幸福还是指日可待的。 然后是姐姐不和陈大儒商同居,那么姐姐就只能找老大摆平陈大儒商,老大要是真的喜欢姐姐,就会把陈大儒商揍扁甚至干脆要了他的命,这样的话,姐姐就得和老大一起浪迹天涯,成为新时代土匪的压寨夫人,说不定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姐姐对老大也会产生一种叫做爱情的感觉。 我不知道应该把哪一样主意出给姐姐,我们就这样沉默着。那天一切都格外平静,老大没有到温泉去,夏天叔叔出差在外,也没有询问我的行踪,总之,那一天的女主角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亲爱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