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刀》 第一章 移花接木计 救出小皇子 明宪宗年间,宦官专横,兼之嫔妃外戚恣肆,为祸剧烈,宪宗朱见琛十六岁登基践祚,册封吴氏为后,但他不爱正室娇妻,不爱数不尽的宫娥粉黛,却迷恋上一个大他十岁的女人万贞儿万贵妃。因而在宫廷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险险断送了大明万里江山。万贞儿乃万太师之女,娇艳、成熟、妩媚,尤其擅用权谋机变,懂得男人的弱点与需要,就像大人骗小孩子一样,朱见琛很快便落了她的掌握之中。吴皇后对此当然是耿耿于怀,逮住一个机会,本欲将万贞儿逐出后宫,不料,万贵妃恶人先告状,添油加醋,哭哭啼啼一番,朱见琛听信谗言,反而将吴皇后废掉。吴后被废之事,在后宫引起极大的震撼,嫔妃宫娥个个视万贞儿如毒蛇猛兽,连随后册封的王皇后在内,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去招惹她。朝中百官更是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从而更加确定了万家的权势与地位。朱见琛接位的第二年,万贞儿曾经生过一个儿子,可是未及周岁便夭折,以后就再也没有怀孕生育。为了巩固她自己的地位,从此她对别的女人怀孕便异常敏感,且不能容忍,一旦发现其他的嫔妃怀孕时,她便要强迫对方服下堕胎药,稍有不从,轻则赶出宫门,重则被活活打死,有一位柏贤妃,偷偷生下一位皇于,结果,母子均遭了万贞儿的毒手。这些事宪宗皇帝并不知道,也一直为自己迄无子嗣而心忧。有一次,朱见琛在后宫发现了一个叫纪翠绫的宫女,貌美如花,大为倾心,几度春风后,纪宫人终于怀孕。这件事自然瞒不过万贞儿,事情很快传入她的耳中,万贵妃大发娇嗔,一面命人将纪宫人囚禁在安乐堂内,一面强迫她喝下堕胎药,执行的宫女回来禀报:“成了,那贱人已喝下郝太医的‘破孕汤’,正在床上打滚呢!”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郝太医的“破孕汤”竟然失效了,纪宫人居然奇迹似的为朱见琛生下一个胖儿子。纪宫人临盆之时,正值凄风苦雨之夜,安乐堂内只有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当孩子顺利出生后,她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自己得生龙种,日后富贵可期,忧的是,在万贵妃的魔掌之下,她真不知如何将这个孩子抚养成人。就在小皇子啼声不绝,纪宫人泪流满面,正无计可施间,安乐堂外突如幽灵般地闯进来一位不速之客。此人头戴毡帽,身穿黑色夜行衣,身材甚是魁梧昂藏,面貌却如图画中人,细一端详,这才发现原来是戴着橡皮头套,绘以口鼻眉发。经验告诉她,来者绝非善类,企图不问可知,纪宫人下意识的将孩子抱在怀中,颤声说道:“你——你是万贞儿派来杀我们母子的?”来人的答复生硬而又简短,只有两个字:“不是!”纪宫人大感意外,急急迫问道:“那你是什么人?”来人前行数步,望着他们母子,慢吞吞的说道:“只是一个过路的人。”皇宫大内,会有过路之人,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纪宫人此刻六神无主,却无暇细思,当下灵机一动,已有了主意,道:“你真的不是万贞儿的人?”来人不疾不徐的道:“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那你不是来害我母子二人的?”“萍水相逢,我干嘛要害人?”“那么,你可愿救救皇子?”“贵为皇子,会有什么危险?”“万贞儿那个毒妇要害他。”“不见得吧,十月怀胎,非一朝一夕的事,要下手万贵妃多得是机会,何至于等到现在?”“本宫风闻,那毒妇也怀孕了,十有九是假装的,很担心她会将我的孩子夺去冒充亲生。”“这有什么不好,反正还是朱家的人。”“不!本宫的骨肉绝不允许沦为万贞儿争宠封主的工具。”“那你想要如何?”“将此子送出紫禁城,找一户人家寄养。”“我说过,鄙人只是一个过路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会辜负娘娘重托。”“可以花重金,请人代养。”“这倒不失为是一个没有办法中的好办法,本人愿尽力一试。”事情十万火急,万贞儿的人随时都有出现的可能,纪宫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抱起孩子,再仔仔细细的瞧一瞧,尤其特别注视一下头顶心一块杯口大小的秃发之处,及右手臂上的一处胎记,然后小心翼翼的以黄绢包好,取出两锭银子,一并交给来人,猛地双膝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道:“这孩子是皇上的骨血,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储君,恩公务请格外费心,并受本宫三拜。”言毕,果然磕了三个响头。来人目光如电,扫视一下堂内简陋的陈设,道:“娘娘尽管放心,既然已经答应你了,自当尽心尽力。”话落就待举步离去,纪宫人忽然向前爬行数尺,急声说道:“请恩公留步,本宫尚未请教你的尊姓大名?”来人迟疑了一下,道:“过路之人,何必留名,而且,如此机密大事,越隐秘越好。”“可是,”纪宫人起身说道:“再生之德,没齿难忘,日后相逢,本宫该如何称呼恩公?”“你就叫本侠假面人吧。”“假面人?”“不错!假面人!”纪宫人兀自牢记心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翠绿色的玉镯来,在石柱上猛一敲,立告一断为二,将其中一半交给假面人,郑重其事的道:“请恩公小心收藏,他日我们母子相识,但凭此镯。”将孩子抱过来,又亲热了好一会儿,才难舍难分的目送假面人离开安乐堂。安乐堂外正风雨交加,假面人显然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接连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烟雨朦胧中。出得后宫,北京城内同样一片死寂,绝大多数的家户皆进入沉沉梦乡。假面人很快地盘算了一下,觉得万贞儿父女如狼似虎,寄养在城里,恐非善策,还是送往穷乡僻壤之地较为稳妥。主意一定,不再迟疑,出城迳向西去,当他正漫无目的地奔波于崎岖山间时,皇子的一阵啼哭,使假面人猛然意识到,不仅仅是替他找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就可以,还必须是一个初生婴儿之家,有足够的奶水,方足以活命。现在,他不单要在荒山野地里,遍寻农舍猎户,还要侧耳细听那一家有婴儿啼哭之声。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翻越过多少个山头,突然间,在三间四面修茸的茅草房子里传出一阵婴儿啼哭声,而且还亮着灯火。“笃!笃!笃!”假面人大为振奋,趋前就伸手叩门。开门的是一个三十不到的粗壮汉子,堂屋里摆着不少兽皮兽肉,以及刀叉弓箭,一望即知是一位猎人无疑。假面人单刀直入的道:“府上好像有初出生的婴儿?”猎人未开言便大张着嘴笑了,道:“是呀,我们那一口子,五天前才替我生了一个胖小子。半夜里哭闹不休,他娘正在喂他吃奶呢。”见假面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甚感纳闷,又道:“三更半夜的,这位大爷怀抱婴儿是——”假面人并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接口说道:“是有一件事,想跟这位大哥商量商量。”山野之人最是笃实热诚,猎人忙不迭的拉了一条板凳,请他落坐,还献上一杯凉茶,道:“是什么事请这位大爷直管吩咐就是,只要小人能够办得到的事一定没问题。”假面人沉吟一下,临时编了一个故事,说是城里一户富豪之家,生了一个儿子,算命先生说他命中带克,必须在外面寄养一段时日,同时还必须将别人的孩子带回府去,交换抚养,方可保住性命,为此,这位富豪愿出白银百两,以为报酬。将纪宫人交给他的银子取出来,放在板凳上。猎人是个爽快的人,马上说道:“寄养这位少爷的事,即使没有代价,小人亦可满口答应,如果是交换扶养,我们那一口子可能会舍不得大狗子。”内室里响起一阵细碎的步履声,一位妇人抱着婴儿走出来,劈面说道:“我当然舍不得,大狗子就是我的命。”假面人连忙起身说道:“大嫂,这只是临时交换,快则三五天,慢则半月就可以换回来。”妇人紧抱着孩子,向后退了几步,道:“不行,我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我的大狗子。”假面人无奈,又从怀里掏出一锭约莫十来两重的金锭子来,放在板凳上,正经八百的说道:“这样吧,大嫂,我再加黄金十两,务请贤伉俪大力成全。”白银百两,再加上十两黄澄澄的金子,他们一辈子只怕也赚不了这么多,猎人夫妇暗自窃喜不迭,心里早已答应了,但猎人仍心存顾忌,细加盘问道:“这孩子到底是那一家的少爷?”假面人当然不能说真话,只好信口胡诌道:“是朝中一位大官的长孙。”猎妇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又是谁?为什么要遮头盖面?”假面人道:“此事只是受人之托,本侠另有不得已的苦衷,请大嫂见谅。”“是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是为了躲避一个女人。”“你怕女人?”“是一个很厉害的女人,说出来大嫂也不认识。”猎人不待他媳妇开口,便抢先说道:“就是嘛,咱们成天生活在山里面,连北京的城门开在那一边都不知道,会识得几个人。”妇人还是不放心,道:“你说过,快则三五天,慢则半月就会将我们大狗子送回来?”假面人点点头,道:“那当然。”猎人道:“人家的少爷是金枝玉叶,我们家的大狗子算老几,就是送给人家也不见得会要,若是有人愿意收留,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将大狗子交给这位大爷吧。”猎妇心想也是,山野之人,三餐难继,谁会来骗自己的孩子,况且人家还留下一位小少爷,只要自己母子分离个十天半个月,就可以赚进一大把金银,这种事就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何乐而不为?当即听丈夫的话,将大狗子交给假面人,把皇子抱过来。假面人不再停留,嘱猎人夫妇好生照顾孩子,身形一长,便即告辞而出。很快的,他便连夜折返皇宫大内,重回到安乐堂,将孩子交在纪宫人手中。纪宫人大吃一惊,起先还以为是假面人食言反悔,未将皇子送出紫禁城,后见怀中婴儿眉目粗俗,青布包裹,并非自己骨肉时,更加惊疑不定,连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假面人慢条斯理的道:“皇子已寄养在一位猎人家里,这孩子叫大狗子,是猎人之子。”纪宫人还是不明白他的用意所在,道:“恩公带大狗子回来做什么?”假面人胸有成竹的说道:“一路之上,本侠曾详加盘算,娘娘十月怀胎,顺利产子的事,万贞儿不可能不知道,恶妇一旦找上门来,娘娘如何自圆其说?找不到孩子,她绝难善罢甘休,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追查皇子的下落。”纪宫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道:“本宫急昏头了,一时间倒没有想到这许多,只是这一来,岂不要白白牺牲人家大狗子的一条命?”“为了永杜后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再说,事情也许不至于如此悲惨。”“恩公有何高见?”“万贵纪假装怀孕,或许她会将大狗子夺去,视为己出。”纪宫人闻言大喜,连赞:“恩公妙计!”假面人不敢久留,趁天色尚未破晓时匆匆离去。折腾了一夜,纪宫人心力交瘁,当晨曦爬上窗棂时,终于昏昏睡去。这一觉直睡到午正时分,还是被大狗的哭叫声,与急促的叩门声所吵醒。蓦闻“轰”的一声,柴门卒被两名太监撞破,扬目望去,万贞儿面笼寒霜,有如一座冰山似的立在门外,那高耸的肚皮,看起来不够匀称,一看就晓得是假装的。左右各有四名宫女,两名太监已跨进门槛,万贞儿毒如蛇蝎,纪宫人早已吓傻了,急忙连滚带爬的扑下床来,跪在地上说道:“犯妇纪翠绫叩见贵妃娘娘。”冷冷的“嗯”了一声,两道电炬似的眸光直盯着纪宫人已消失的大肚皮,万贞儿语冷如冰的道:“你已经生了?”慑于万贵妃的淫威,纪宫人早将皇子已送离后宫的事给吓忘了,战战兢兢的说道:“没有……我没有怀孕,也没有生孩子。”三宫六院,处处都有万贞儿的爪牙眼钱,整个后宫,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中,纪宫人堕胎无效,行将临盆的事,万贵妃自然了若指掌,之所以未进一步加害,乃是因为她临时变了主意,想将错就错,欲把纪宫人的孩子据为己出。因此,纪宫人的话她当然听不进去,纤手一挥,马上下令搜查。两名太监躬身应是,早已跨步而入,纪宫人还没有来得及拦阻,大狗子已经被人抱出门去。看到孩子,纪宫人才陡然明白过来,被抢去的是大狗子,为免万贞儿犯疑生变,纪翠绫只好假戏真做,呼天抢地的哭喊着追出去。“还我的孩子来,还我的孩子来!”“去你的,贵纪娘娘肯收留他是他的福气!”一名太监,飞起一脚,又将纪宫人踢回安乐堂去。而万贵妃,在八名宫女的簇拥下,早已离开。这一切被藏身树上的假面人全部看在眼里,他耸耸双肩,得意的笑笑,当即踏树越屋而去。这个假面人,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人知他是谁,但从种种迹象看,此人来头可能不小,而且足智多谋,离开紫禁城后,曾将过去半日一夜的经过仔细思量一遍,发现自己在忙乱之中犯了错误,以大狗子的资质,容貌、衣着,断难逃过万贞儿的慧眼,迟早会被人识破。他双眉一挑,计上心来,暗道:“为了确保皇子的安全,看来我必须使一些必要的手段,只是,当初为逃避是非才躲进皇宫大内,如今无意中似又卷入另一场更大的是非之中了。”轻轻的喟叹一声,将帽沿拉低一些,出西门,他又来到猎户的家里。他不是空手来的,顺便带来一些时鲜瓜果,可口糕饼,猎人夫妇视他如上宾,招待极为殷勤。假面人啜了一口茶,道:“自从我昨夜离开之后,可有什么陌生人来过?”猎人望了妻子一眼,道:“没有。”假面人侧耳一听,内室里有儿啼之声,道:“孩子还好吧?”猎妇道:“很乖,吃过奶刚睡着。”假面人一怔,道:“那怎么会有儿啼之声?”猎人笑嘻嘻的道:“这不是大爷你带来的那位小爷。”“那是谁?难不成是这位大哥双喜临门,连得二子?”“不是的,我们可没有那么大的福气,是方大人家的二少爷方少英。”“那位方大人?”“就是御史方正大人呀。”“真对不起,还没有请教这位大哥如何称呼呢。”“小人牛兴。”“牛大哥,方家的二少爷,怎么会跑来你们牛家?”“哦,事情是这样的,方夫人生产之后,身体十分虚弱,没有奶水喂孩子,碰巧我们有一位亲戚在方御史家做老妈子,所以就送过来,打算寄养几天。”“昨天夜里,我怎么没有注意到。”“那时候,二少爷正在屋里睡觉。”“哦?方少爷是什么时候寄养在府上的?”“差不多三天了吧。”“这位方御史为官可清正。”牛兴特意到门外去瞧瞧,见四下无人,这才郑重异常的说道:“清正得不得了,敢言敢谏,不畏权势,连万太师都要惧他三分,满朝文武,全城百姓,都尊称方大人是铁血御史。”假面人频频颔首,没有表示任何意见,少顷才又说道“本侠此来,是想将孩子带走一下。”猎妇听方二少爷哭得凶,已将方少英抱出来,正在喂奶,闻言插嘴说道:“要带哪位少爷走,那我们大狗子呢?”假面人笑道:“大嫂误会我的意思了,本侠只是想将孩子带走一天。”猎妇道:“要带到什么地方去?”假面人道:“庙里,算命先生说,这孩子如果能够在庙里,在菩萨的莲花座上待一天,就可以化解不少劫难,可以缩短在外面寄养的时间,假若能再与别的孩子换穿衣服,则时间还可以更短。”猎妇道:“这位大爷是说,如果方二少爷的衣物给他穿用,我们家大狗子就可以很快抱回来?”假面人道:“嗯!算命先生是这样说的。”村夫村妇,最是迷信不过,假面人胡言一通,牛兴夫妇却信以为真,当真照着他的意思,将方少英的衣服全部换穿在皇子的身上,连襁褓也换了过来,交在假面人手中。假面人望着将晚的天色,道:“牛大哥,孩子必须在天黑之前送进庙里去,就此告辞。”检查一下顶门秃发,右手手臂上胎记,认定确属皇子无误,当即告辞而去。假面人当然不会去庙里,踏着夜幕,他又再度返回北京城,经一路打听后,来到铁血御史方正的家里。方御史得到家丁的禀报,当他迎出门来,看见的是一个戴着橡皮头套的人,而怀中婴儿的衣物又似曾相识,不禁脸色大变,道:“尊驾何人,来此何事?”假面人将声音压得很低:“本侠是慕名而来,想与,大人共谋一件机密大事,可否借一步说话?”方御史犹疑一下,随后便一口答应下来,将假面人领进一间密室。足足在房子里密谈了半个时辰,两人才启门而出。假面人道:“事关朱明命脉,皇室传承,任重而道远,嗣后一切,全凭方大人全权作主。”方御史清瘦的脸上流露出刚毅之色,抱拳说道:“食君禄,报君恩,只要我方正命在,定将皇于教养成人,绝不允许万贞儿伤害到他。”“方大人,你忘了,从此刻起,他已经是你们方家的人。”“对,他叫方少飞。”“那半个玉镯,务请小心收藏,日后他们母子相认,全凭此镯。”“我知道,请侠士惠赐大名,以便联系称呼。”“为少飞的安危计,本侠决定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当我踏出此门后,江湖上也永远不会再有假面人了。”这几句话,假面人说来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话一说完,人也一揖而别,转眼就不见了。真的,自此而后,这位假面人,就如熄了的灯,散了的烟,陨落的流星,从此一去不复返,端的没有再出现过。由于大皇上十岁的缘故,万贞儿未能封后,但论权势,讲威风,她的锋头却远在皇后之上,单就居处而言,就是三宫中最豪华气派的玉华宫,可以说,虽无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此刻,正当薄暮时分,玉华宫内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显得格外热闹忙碌,因为,早在半日之前,便故意放出风声,万贵妃行将临盆分娩,决定在今天晚上,将纪宫人所生的皇子,实际上是牛家的大狗子,煞有介事的“制造”出来,当作是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就在大家兴高采烈,期盼吉时到来的时候,一名宫女慌慌张张跑到万贞儿身边说道:“启奏贵妃娘娘,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万贞儿正挺誊个假的大肚皮,躺在床上“待产”,闻言愣了一下道:“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宫女趋前说道:“奴才负责照顾纪宫人所生的那个孩子,越看越犯疑似乎不像是皇上的骨肉。”万贞儿坐起半个身子来,道:“阿香,你是怀疑那贱人偷汉子。”宫女阿香道:“不是偷人,而是可能根本不是纪宫人生的。”万贞儿瞪大了眼,道:“你怎么有这种想法!”宫女阿香一本正经的道:“这个小家伙容貌庸俗,粗布衣裳,包在外面的还是一件男人用的破夹袄,后宫里那里会有这些粗俗东西。”万贞儿一心只想着如何生个龙子,如何攀登后位,如何将皇上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迄未正眼瞧过那孩子一眼,听阿香的如此说,不由心头一震,道:“快把那个杂种抱来我看看。”阿香连声应是,很快便将大狗子抱进来。万贞儿定目一看,可不是吗?浓眉,阔嘴,厚唇,一双眸子呆呆地哪像是龙种,纪宫人也绝对不可能生出这么粗俗的娃儿来,再看看衣着,更加不堪入目,皇宫大内,触目皆是绫罗绸缎,宫女们压根儿就不曾见过如此粗糙的东西。事实摆在眼前,万贞儿花容大变,自己假如真的“生出”这样的孩子来,恐怕非但难以博得皇上的欢心,说不定连目前的权位都保不住,当下疾言厉色的说道:“你们发什么呆,还不快去拷问那个贱人,到底跟谁掉了包,火速将真正的皇子抱回来。”玉华宫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万贞儿的心腹亲信,立有两名太监,两名宫女,领命办事去了。宫女阿香道:“娘娘生产的事,是否还照预定计划进行?”万贞儿说道:“先拖一拖,等一等再说。”“可是,消息已经传出,拖久了别的嫔妃一定起疑。”“不会太久的,安乐堂那边很快就会有结果。”“万一纪宫人坚不吐实怎么办?”“那就只好错到底,先拿这个小杂种暂时充数,然后再想法子找替身!”“以这个小家伙的粗俗模样,皇上一定会生气。”“这倒无妨,本宫会设法不让皇上见到他。”“娘娘得子,皇后及其他的嫔妃们,必然会纷纷前来道贺,那时又该如何去应付?”“从现在起,封锁玉华宫,不是咱们的人,一概不准出入。”“是。”“还有,把他的衣物剥下来,烧掉,换穿宫里的东西,以备万一之需。”“是,是!”阿香等众宫女唯唯应诺,分头行事。不久,前去安乐宫的宫女太监也回来了,万贞儿迫不及待的道:“怎么样,那贱人招了没有。”一名太监说道:“纪宫人死不认帐,一口咬定这个孩子就是她亲生的。”“她不承认掉包的事?”“断然否认。”“宫里那来的粗布衣物?”“纪宫人说是她入宫时穿来的,自行修剪而成。”“你们为何不严刑逼供?”“已经打了个半死,她还是不肯说实话。”一名宫女插口说道:“这个贱人刁得很,我们打她,她自己就去撞墙,寻死寻活的,惟恐她死掉断了线,只好暂且作罢,请娘娘定夺。”事到如今,一时半刻之间,万贞儿也没了主张,沉思半晌后才说道:“本宫分娩之事,已如箭在弦,不得不发,偏偏这个小杂种又难登大雅之堂——”言犹未尽,宫女阿香进来禀道:“外面有一位太监,说是有机密大事欲求见娘娘。”万贞儿道:“是谁?”宫女阿香道:“来人自称是汪总管身边的张敏。”万贞儿道:“什么事?”宫女阿香说道:“张敏说,要面禀娘娘。”太监总管汪直权倾朝野,主持西厂之后,更是杀人如麻,人见人怕,而他能有今日的气候,却完全是靠万太师父女在背后撑腰,因为,万太师是他嫡亲的舅舅,万贞儿是他的表姐。张敏既是汪直的人,万贵妃自然无所顾忌,马上命人将他请进来。此人的身材甚是昂藏魁梧,鹰钩鼻,三角眼,眉毛短而粗,脸上挂着一脸的媚笑,一踏进门内,便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口内称道:“奴才张敏,给娘娘磕头。”从古至今,大凡有权有势的人,大都喜欢看这种嘴脸,万贞儿也不例外,一见他就觉得投缘,笑盈盈的叫他起来,道:“你叫张敏。”张敏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是。万贞儿又道:“你是我表弟的人?”张敏道:“不敢,承总管大人厚爱,经常使唤奴才。”万贞儿仔细的打量他一下,道:“你究竟有何机密大事?”张敏的三角,眼环顾左右一遍,神秘兮兮地说道:“事非等闲,奴才想与娘娘单独谈。”万贞儿瞅一眼左右的太监、宫女,道:“这里的人都是本宫的心腹,天大的机密也不会泄露出去,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宫女太监反应敏锐,也不待张敏开口,已经有数人欺至门外窗下,以防有人窃听。张敏双脚轻移,凑近一些,以诡秘的神态,低沉的音调说道:“娘娘是否已将纪宫人生的孩子抱回玉华宫?”万贞儿十分机伶,不否认,也不承认,模棱两可的道:“你说下去。”张敏的声音更低:“那个孩子是个冒牌货。”万贞儿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张敏道:“奴才曾亲眼目睹,有人将皇子抱离安乐堂。”“是甚么人?”“一个戴着橡皮头套的假面人。”“假面人将皇子抱到哪里去了?”“出西门,送进西山的一家猎户家中。”“那假皇子又是那里弄来的?”“可能是与猎户的儿子掉包。”“后来呢?”“假面人又重回后宫,将假皇子送进安乐宫。”“张敏,这些事都是你亲目所见,没有撒谎?”“都是奴才亲目所见,如有半句谎言,不得好死。”事情急转直下,绝望之中,又有一线曙光,但有些事万贞儿仍不甚了了,继续追问道:“皇宫大内,戒备森严,假面人是如何出入的。”张敏道:“此人身怀绝技,高来高去,没有一个人曾发现他。”“你怎么没去知会皇宫大内高手?”“为了争取时间,奴才是自己追下去的。”“你与他曾正面相遇了?”“说来惭愧,奴才被假面人远远抛在后头,并未正面相遇。”“他与那贱人是何关系?”“可能只是不期而遇。”“那猎户又是他的什么人?”“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张敏,照你的说法,皇子目前仍在那猎户家中?”“未得娘娘的旨意,奴才不敢轻举妄动。”“如此说来,我那位表兄汪总管还不知道这件事?”“是的,娘娘便是第一位得知此事的人。”万贞儿站起身来,亲昵的拍拍张敏的肩胛,以异乎寻常的语气说道:“很好,你的处置十分得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本宫是第一人,也是最后一人。”语音一顿,转身对曾去安乐宫拷打纪宫人的一名太监说道:“王管事,你去拿一百两金子来,本宫今天要重赏张太监。”玉华宫的管事太监王立,如言照办,马上便捧来了一锭一百两重的金元宝,张敏却登龙有术拒不接受,以退为进的伏地禀道:“娘娘恩赐,奴才心领,愧不敢受。”亮光闪闪的金元宝会往门外推,王立、阿香等人大感诧异,万贞儿道:“张敏,你可是嫌少?”张敏肃容满面的道:“承娘娘恩典,采信奴才所言,在事实真相尚未查证清楚,皇子还没有回到玉华宫前,奴才不敢受赏!”摆出了一副忠肝义胆,深深打动了万贞儿的心,接连赞了三声好,说道:“张敏,你说说看,本宫应该如何面对这个变局?”张敏知道万贵妃是有心考考自己的才识,当即正容说道:“依奴才之见,当务之急莫过于先将皇子秘密的接回玉华宫中来。”“本宫亦有此同感,问题是如何进行,是由玉华宫的人直接介入,还是另辟蹊径?”“为免惹人注目,奴才以为应另谋途径。”英雄所见略同,万贞儿更加激赏他的才智识见,道:“好,事情就这么决定,立刻进行。王管事,你领着张敏去见太师,请他老人家派数名得力高手,从旁协助,你暂时就留在太师府,待张敏夺得皇子后再一同返宫。”另行叮嘱了太监王立几句话,两个人齐声应命,联袂离开玉华宫。途中,王管事语重心长的说道:“张兄登龙有术,逢迎及时,倘若真能寻得皇子,可是天大的一件大功,贵妃娘娘必将你引为心腹死党。”张敏很懂得捧拍之术,故意走在王立的后侧,低声下气的道:“一切还全仗王管事提携,他日若有所成,你吃肉,我喝汤,绝无二心。”这个马屁拍得够足,王立笑笑,道:“你知道分寸就好,希望你所言属实,别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张敏沉声说道:“这个小弟知道,张敏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跟娘娘开玩笑。”二人边说边走,奔势极快,不一时已到太师府。万贞儿乃是万太师之女,王立常在太师府走动,用不到通禀,便直接登堂入室,来到万太师的书房里。万太师正与儿子万大才在书房商量事情,一见王立,万大才马上起身说道:“王管事,我姐姐‘生了’?”王立道:“还没有,我们正是为此事而来。”万太师扶正一下老花镜,瞄了张敏一眼,道:“这位是谁?此来何事?”王立道:“这是张敏,汪总管那边的人,我们娘娘想请示太师派几名得力高手,帮这位张兄弟去办一件事。”万大才道:“是什么事,需要如此劳师动众?”王立趋前在万太师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万太师的脸色接连数变后道:“好!没有问题,太师府里现在就有三个现成的武林高手。”一扭头,又对儿子万大才说道:“大才,去将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他们三个叫进来。”哈山克是一位藏僧法师,一身大红袈裟,十分惹眼,尤其身材高大,目如铜铃,一双大手像是芭蕉扇,武功更是高不可测,人见人怕。费无极是个道士,自称逍遥子,与哈山克恰恰相反,瘦削干瘪,皂色道袍,黑色寿字帽,功力却十分了得,在江湖上是一号响叮哨的人物。花三郎则与这两个人完全不同,是有名的江湖浪子,貌不出众,功力也平平,唯一值得他自豪的就是他的鬼点子特别多,尤其好色成性,恶名昭彰。一经传唤,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书房。大法师哈山克扫了王立、张敏一眼,大模大样的道:“老太师唤贫僧等三人来,可是有什么重大之事?”万太师干咳了一声,道:“想请三位陪这位张兄弟去一趟西山。”逍遥子费无极道:“哦?去西山做什么?”万太师道:“去抱一个孩子。”江湖浪子花三郎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一句:“去抱一个孩子?”万大才道:“不错,是去抱一个孩子。”花三郎道:“抱孩子应该去找老妈子,何必这等劳师动众。”这三个人都是望重一方的人物,在太师府内甚受礼遇,纵然放言高论,亦不以为忤,万太师笑道:“老夫叫你们去,当然是有原因的,十有八九会遇上一个扎手的家伙。”哈山克道:“是什么扎手家伙?”张敏及时插言道:“一个神龙见首不现尾的假面人。”逍遥子宣了一声无量寿佛,道:“什么真面人假面人,要是落在我费无极手里,保证要他变成死面人。”万太师一本正经的道:“好极了,假面人,以及与他有关的其他人,绝对留不得,一概格杀!”花三郎右掌一横,做了一个杀人的架式,道:“老太师,干这个咱们三个是大行家,绝对万无一失。”万太师道:“没有闪失就好,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跟着这位张兄弟去吧。”张敏正急着立功,闻言正中下怀,当即告别太师父子,与这一僧一道一俗,连夜出城西去。一路疾行紧赶,不久便进入山区,牛兴家的那三间茅屋已遥遥在望,却不曾见到假面人。花三郎有点不耐烦了,嘟嘟喃喃的道:“喂!我说张兄,三更半夜的,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把我们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到底还有多远?”张敏向前指指,道:“快了,就是那三间茅草房。”逍遥子费无极道:“怎么没见那个假面人?”大法师哈山克说:“是呀,逮不住这个家伙,咱们如何向太师交代?”假面人行踪飘忽,哪有一定的准儿,张敏正感无从作答,突然发现,在左前方一棵合围大树下,赫然站着一个头戴毡帽的昂藏汉子,不是假面人还会有谁。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也都发现了,四个人脚底抹油,猛往前冲,直到丈许外才停下来。花三郎朝假面人望望,对张敏说道:“张兄,你说的那个扎手的家伙就是他吗?”藉着皎洁的月色,张敏清清楚楚看到他的橡皮头套,不假思索的道:“错不了,就是他。”他二人一搭一唱,假面人却如泥塑木雕的一般,一点反应也没有。哈山克甚觉纳闷,朗声说道:“相好的,报上名来咱们好动手,佛爷我向来不杀无名之人。”假面人没有答话,也没有动一下。逍遥子费无极破口骂道:“他妈的,你聋了?哑了?瞎了?再不答话你就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假面人依然故我,还是不言不动。花三郎蓦地大吼一声:“看掌?”人随掌进,掌随人发,呼啸的劲风激起无数落叶,满地黄沙,一出手就是杀着,的确猛锐难当。然而,攻至一半,眼看就要得手时,却又硬生生的将掌力收回。张敏愕然一愣,忙问道:“花兄怎么了?”花三郎老大不高兴的道:“这家伙早死了!”大伙儿上前一看,假面人是被人用绳子吊在树上,双足离地面足有三四寸高,身体早已僵硬,显然气绝已久。可是,全身上下,却找不到任何足以致命的伤痕。这个人是如何死的,凭哈山克等人的经验阅历,居然一无所知。假面人绝非等闲之辈,殆无疑义,是谁有这种本事能置他于死地?可惜,出手之人不着痕迹,根本无从推断,更令人疑云满腹,莫测高深。难道……难道……大法师哈山克上前恶狠狠的踢了假面人的尸体一脚,道:“死了也好,免得咱们再费手脚。”逍遥子费无极比较心细,道:“好歹咱们也得弄清楚这家伙究竟是谁,好向太师有个交代。”花三郎也说道:“道兄所言不假,查不清楚这家伙的身份,老太师一定会怪罪的。”言毕,立将假面人的毡帽、橡皮头套一并取下来。这事简直是奇极了,呈现在头套下的是一张极为恐怖的脸孔,没有头发,没有眉毛,也没有清晰的口眼耳鼻,有的只是几个窟窿,面部刀伤累累,凹凸不平,整个头脸红红的,像是剥了皮的猴头。原来,这假面人是一个没有人皮的人。花三郎惊疑满面的道:“此人手法十分高明,看不出来是新伤还是旧痕,但他既以头套遮面,应该属旧痕无疑。”大法师哈山克粗声大气的道:“没有错,一定是陈年旧伤,因为他有一张见不得人的脸,所以才戴上橡皮头套,以假面人的姿态出现,但不知这位张兄弟意下如何,死人究竟是否你所目睹的假面人?”张敏比手划脚的估量一下死者的身高,看一看他的衣着,道:“一点不错,张某目睹之人就是这家伙,死了就算了,别再管他,咱们快去抱那孩子要紧。”假面人已神秘死亡,唯恐事情发生变化,话还没有落地,张敏已一马当先的爬上山坡,来到牛兴家的门外。通!通!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牛兴夫妇从睡梦中吵醒,打开房门一看,连一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恶煞般地冲进来四人。张敏好快的动作,一把就扣住了牛兴的手腕,声色俱厉的道:“孩子呢?”牛兴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呆了,但他天生力大如牛,猛然一甩,居然挣脱了张敏的掌握,道:“什么孩子?”张敏的眸光在房里扫来扫去,口中说道:“寄养在你家的那个男孩。”牛兴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搜!”张敏当然不信,立即下令搜查,当先闯进卧室去。卧室内,牛兴的老婆正拥着方家的二少爷方少英同被而眠,张敏不由分说,上去就将方少英强行抱过来。牛兴是猎人,力气大,刀法也不赖,操起一把刀来闯进卧室,杀气腾腾的道:“放下,你要是敢动孩子的一根汗毛,老子就宰了你!”刀光映着灯光,一眨眼已经在张敏面前尺许之处。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花三郎等人就在他身后,哈山克拍一下牛兴的肩膀,道:“傻小子,玩狠动粗佛爷就是老祖宗,陪贫僧玩玩吧。”牛兴骇然一惊:“看刀!”乍然一个急转身,挥刀就砍,猎刀厚重,威力十足,照准哈山克的胸腹斩下来,吓得牛兴的老婆蒙住被子不敢看,以为自己的夫婿一定会闹出人命来。哈山克好厉害,一不闪,二不避,没见他怎样着势,已轻描淡写的将牛兴的猎刀夺下,反手一送,送进牛兴肚子里去,可怜这位笃实忠义的猎人,仅仅留下半声惨叫,便被开肠破肚而亡。牛兴身手矫健,刀法精纯,在山区猎户中是公认的一等好手,猎妇听到惨叫,料定是丈夫杀人了,那知,探头一看,始知丧命的原来是自己的夫君。这一惊非同小可,情急事危之下,那还顾得了羞耻礼俗,赤裸着大半个身子,扑下床来,扑在牛兴的尸体上放声痛哭不止。逍遥子费无双眉一挑,道:“张兄,这个婆娘如何处置?”张敏不假思索的说道:“斩草除根,杀!”猎妇虽说是村女野花,却颇具几分姿色,尤其赤身露体之下,仅仅穿着一件红肚兜及一条亵裤,臀肥丰胸,曲线玲珑,别有一番撩人的韵味,江湖浪子花三郎口中啧啧有声的道:“杀了多可惜,先让花某玩玩再杀不迟。”说干真干,连拖带拉的将牛兴的老婆弄上了床。正巧张敏也在床上,翻箱倒柜的将假面人给牛家的金银全部搜了出来,花三郎信口说道:“张兄,怎么样,要不要尝尝野味?”身为太监,那个“宝贝”早就被阉了,张敏哪还有本钱吃野味,这简直是拿他穷开心嘛,张敏脸色一沉,没有答腔,跳下床来出门去。花三郎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说道:“抱歉,花某忘记张兄没有那玩意儿。”哈山克、费无极、张敏在外面等,花三郎在里面兴云作雨,才一忽儿工夫,江湖浪子便出来了,费无极笑着道:“三郎,怎么这么快,你的‘功力’是不是退步了?”花三郎吐了一口唾沫,道:“别提了,那婆娘辣得很,已咬舌自尽。”望望天色,三星已至头项,正当二更时分,四人合计一下,将假面人的尸体也搬上来,放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逍遥子费无极道:“忙乎了大半夜,咱们该回城覆命去了吧?”张敏“嗯”了一声,将方少英好生抱好,朝山下行去。花三郎凝视着方少英,道:“张兄,这小家伙究竟是谁?荒山野地的,凭那条莽牛,绝对生不出这么清秀的孩子,也惊动不了咱们老太师,莫不是另有甚么玄虚秘辛不成?”张敏道:“我也不清楚,小弟只是奉命行事。而且,有一句话张某坦诚相告,这件事三位务请守口如瓶,最好彻底忘掉,不然,说不定会招来杀身之祸?”这三个人都是老江湖,深知与人共机密的可怖,一个不小心,随时随地都有被杀人灭口的可能,三人相互一望,皆面有惊色,谁也不敢再询长问短。返回太师府,禀明太师,老太师苦候了大半夜,总算放下心来,立命王立与张敏火速入宫,免得误了万贵妃的大事。玉华宫的灯火,打从天黑起,一直亮到现在,其他的嫔妃宫女们议论纷纷,怀疑万贞儿是“难产”,甚至有人默祷上苍,希望她最好一命归阴,拔掉这株毒草。万贞儿自己同样万分焦躁,不停的在寝宫内来回踱着,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玉华宫更是三步一宫女,五步一太监,只要一有王立、张敏的影子,马上就会将消息传进去。不幸的是,这一个消息始终没有传进来。一名宫女汗都急出来了,搓着双手说:“怎么办,眼看天就要亮了,王管事他们要是再不回来,只好拿那个野孩子充数了。”宫女阿香道:“我看那个张敏,八成是胡吹八扯,乱吹一通。”万贞儿忽然停下脚步,从齿缝里崩出两句话:“应该不会,谅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宫女阿香道:“可是,已经差不多去了一整夜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万贞儿道:“你们再到外面瞧瞧去,若在破晓之时还没回来,就照原先的计划行事,无论如何,本宫今天非要生一个孩子出来不可。”适才发话的那名宫女挺身应命,一阵风似的出去了。另一名宫女却从另一道门匆匆而入,道:“娘娘,好消息,王管事他们——”一语未毕,王立、张敏已鱼贯而入,宫女阿香抢先说道:“怎么搅的,去这么久,整个玉华宫的人都快急疯了。”张敏道:“我的姑奶奶,是夜路,也是山路,一来一去数十里,入宫之后又得躲躲藏藏,怕被别宫的人撞见,我们是从后门进来的。”一边说,一边走,一边喘气擦汗,见到这般情景,谁也不忍心再责备他。万贞儿望着他提在手中的一个篮子,道:“事情办好了吗?”张敏心细如丝,为避人耳目,特意在太师府借了一个竹篮,将孩子放进去,再覆以青布。闻言打开青布,连篮子送至万贵妃面前,道:“托娘娘的福,一切顺利!请过目。”万贞儿定目一瞧,道:“嗯!蛮清秀的,看起来是有几分像皇上的样儿。”宫女阿香也在一旁猛敲边鼓:“瞧瞧这小裤小袄,以及外面的黄绢,都是宫里的东西,这一次一定错不了啦。”张敏拨动一下黄绢,从下面取出两锭银元宝,一锭金锭子来,满脸谄笑的道:“这里有更重要的证物,银元宝上面烙有后宫的戳记。”万贞儿顺着张敏手指之势看一看,道:“没错,是宫里的库银,这金子却不是,那来的?”张敏道:“可能是假面人给的,也可能是那姓牛的猎人原有的,奴才不清楚。”“对了,可曾相遇见那假面人?”“假面人已经死了,娘娘大可高枕无忧。”“他是怎么死的呢?此人到底是何来历?”“奴才到的时候他已气绝多时,死因不明,至于他的来历,更是无人知晓。”“依你看,杀他的人会是甚么动机?会不会与皇子有关?”“可能纯粹是江湖仇怨,应与皇子无关,不然那猎人夫妇定会波及。”“你不说本宫差点忘了,那猎人夫妇你是如何处置的?”“先杀掉灭口,然后放了一把火。”“好!好极了。太师府是派谁跟你去的?”“哈山克、费无极与花三郎。”“他们可知事情的真相?”“不知道,但免不了会犯疑。”“你随时注意他们的言行,必要的时候本宫会叫人连他们三个人也干掉。”“是,奴才已经警告过他们了。”“张敏,你的武功怎么样?”“曾跟汪总管学过,但功力尚浅。”“以后多跟王管事学学,以前他在东厂的时候,曾有一刀下去连斩十二颗人头的辉煌记录,所以,宫里宫外的人都叫他快刀王立。”“是,只要王管事不嫌弃,奴才必定全力以赴。”张敏唯唯诺诺恭谨有加,应对之间处处流露出忠心与机智,万贞儿大为激赏,当众宣布了,叫张敏不必再回汪直那里去了。从此就留在玉华宫,引为亲信心腹。同时,不但将牛兴家搜来的金银全数赏给他,还另外赏了他三百两金子。张敏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又工心计,深会专营之道,在私底下立即分了二百两金子给快刀王立,剩下来的金银则分送给万贞儿身边的宫女太监,他自己什么也没有留,却赢得了大家的心,视他如好朋友,好兄弟。宪宗朱见琛终于喜获麟儿,赐名-桢,乃万贵妃所生,朝廷上下皆一片腾欢,当朱-桢弥月之时,皇上还特地与王皇后、万贵妃大宴群臣,以示庆贺。至此,万贞儿的第一步计划是完全成功了。接着,她马上进行第二步计划,想办法请皇上册立朱-桢为太子,然后就要逼宫问鼎后位。朱见琛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从小又习惯于受万贞儿的摆布,虽然没有完全同意,却也并未正面反对。万贵妃周全的安排,就在筵席之上,依附万太师父女的一干奸佞小人,便当众提出欲请皇上早立储君,立朱-桢为太子的事。不料,以御史方正,大学士林田甫,翰林马友德等人为首的一批朝廷重臣却一致反对,认为朱-桢乃庶出,并非嫡生,不宜立为太子,何况皇上、皇后正值英年,不愁没有子嗣,应从长计议。由于反对的声浪太大,万贞儿的第二步计划便就此告终。影响所及,问鼎后位的野心也不得不暂时搁下来。万贞儿父女恨透了方正、林田甫,马友德这一批人,自此而后,朝中正邪忠奸,壁垒分明,明争暗斗,波涛汹涌,有数不清的仁人志士丧生在万太师父女血淋淋的魔掌下。环境虽然恶劣,方御史依然一本初衷,毫不气馁,在他的严格管教下,方少飞已平安的渡过八个年头。方少飞出落得眉清目秀,聪明伶俐,百家姓、千字丈,滚瓜烂熟,论语孟子亦可琅琅上口,性直好动,喜欢打抱不平,久而久之,便自然而然的成为附近孩子群的头头。一日,方少飞与林田甫的女儿林玲,在路上玩滚铁环,一路滚呀滚的,不知不觉中竟然滚到太师府的大门口来了。林玲抬头一看,吓得脸都白了,道:“少飞哥,糟了,爹一再交代,不准我到这个地方来。”方少飞同样吃了一惊,道:“我爹也是这样说的,这里面住着一个大奸臣,咱们快走。”掉转头来,正想滚着铁环往回走,不知何时,突然冒出两个年龄相彷的小孩子来,将铁环抢走。这两上孩子,一个浓眉大眼,甚是粗俗邋遢,另一人则白白净净,颇为俊秀,穿绸戴缎,均十分讲究。方少飞小眼一瞪,道:“你们是谁,快把铁环还给我们。”浓眉大眼的孩子不但不还,还索性将铁环扔到房上去了,盛气凌人的道:“你们刚才说甚么?”另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说道:“我明明听到有人说,这里面住着一个大奸臣,是谁说的?”方少飞挺身而出,道:“是我说的,方少飞。”浓眉大眼的孩子跨前一步,紧握住两只小拳头,一副准备揍人的架式,趾高气扬的道:“你知小爷爷我是谁?”方少飞道:“我管你是谁?”浓眉大眼的孩子道:“我叫万家栋,万大才是我爹,万太师是我爷爷。”特别将他的同伴拉到身边来,又道:“这是我的表弟朱-桢,见了皇子殿下,还不快下跪。”方少飞天生的倔脾气,昂着头说:“我偏不跪,你敢怎么样?”朱-桢抡起了小拳头道:“不跪小王爷就揍你。”万家栋更凶,已冲到方少飞面前来,气势汹汹的道:“方少飞,告诉你,下跪不算,还得向我爷爷赔不是。”“赔什么不是?”“赔骂我爷爷的不是。”“你爷爷本来就是大奸臣嘛。”“你再说一遍我就打烂你的嘴。”“我偏要说,大奸臣!大奸臣!”万家栋气得满脸通红,小拳头像雨点一般落在方少飞的身上,方少飞毫不畏缩,以牙还牙,与万家栋大打出手。这位万家栋不是别人,正是猎人牛兴的儿子牛大狗,当年假面人的移花接木之法,抱进玉华宫,本来是想冒充皇子的,后来真相被人识破,阴错阳差的太监张敏又弄进来一个方少英,牛大狗便成了多余的累赘。万贞儿怕惹麻烦,命张敏连夜将牛大狗送出紫禁城,来到太师府,原意是想将孩子掐死后,就神鬼不觉的埋葬在后花园里,岂料,万大才婚后年久无嗣,一时兴起收养之心,误打误撞的,牛大狗便变成现在的万家栋。万家栋的骨子里流的是他生父牛兴的血,自然继承了生父的神勇大力,块头也比同年龄的孩子大一号,又跟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学会一点拳脚架式,方少飞岂是他的对手,三拳二脚便被打得鼻青脸肿。林玲睹状大惊,道:“少飞哥,我来帮你。”一个女娃儿能有多大的力气,小拳头才递出去一半,就被朱-桢截下拦腰抱住了,口中不干不净的说:“好标致的妞儿,将来我要娶你做妃子。”林玲羞得面如艳阳,大声吼叫道:“不要脸!不要脸!谁要做你的妃子。”挨命挣扎,就是挣不开,方少飞跑过来给了朱-桢一拳,才将林玲救下来,道:“林玲,你快走,我来对付他们。”林玲已如惊弓之鸟,拔腿就跑,一面嚷嚷道:“少飞哥,你也走吧,以后多找几个人再狠狠揍他们。”朱-桢看上了林玲,不肯就此罢手,随后追下去,被方少飞截住,万家栋早已赶到,与朱-桢联成一气,猛揍方少飞。一个万家栋,方少飞都招架不了,再加上一个朱-桢,更加不济,一眨眼的工夫便支持不住了,只好开溜,跑前去老远了,还回过头说道:“万家栋,朱-桢,你们给我记着,这笔账我方少飞一定要讨回来。”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二章 癞痢头小孩 无辜遭杀害 朱-桢、万家栋追了几步没追上,便停下来了,朱-桢拍着小手,哈哈大笑,万家栋大声吆喝道:“方少飞,不怕死你就再来吧,下一次小爷爷要打断你的腿,叫你跑不了。”这时候,万太师、万大才、张敏、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等人,听得家丁禀报,已来至门口,万太师看得真切,满面欣悦,道:“这个方少飞与林玲是谁家的儿女?”太监张敏弯腰哈背的说道:“回老太师的话,奴才认得他们,那个方少飞是御史方正的儿子,林玲是大学士林田甫的女儿。”万太师听他这么一说,可乐了,笑得前仰后合,声若洪钟的道:“打得好,打得好,方正、林田甫这两个匹夫,在朝中处处与老夫为敌,可惜圣眷正隆,一时半刻之间扳他们不倒,我的宝贝小孙子能狠狠揍他们的儿女一顿,正可消消老夫的胸中怒气。”朱-桢、万家栋已折转回来,万太师一手拉一个,赞赏有加,又转对哈山克等人说道:“给我好好调教,老夫要他们将来都成为武林高手,天下无敌。”方少飞的鼻子嘴角都淌下了血,衣服也破了,身上更是一块青一块紫的狼狈不堪,一口气奔至巷口,林玲已在拐角处等着他,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哗得一声就哭了,道:“少飞哥,都是我害你的,要不是我招你出来滚铁环,也不会挨揍,现在该怎么办?”方少飞却甚镇静,道:“没有关系,找个地方洗洗脸,再休息一下就好了。”林玲道:“好,我陪你去,顺便再找人家借用一下针线,我帮你补衣服。”“不,你回去吧,我们出来已经很久,你娘一定很着急的。”“可是,谁给你缝衣服呀?”“不要缝,我说是被树枝钩破的,只要爹不在,娘骂两句就过去了。”“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人家说做朋友要共患难。”“林玲,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再不回家一定会挨骂的,走吧,不听话我以后就不跟你好了。”从小,林玲就与方少飞玩在一起,早已习惯听他的话,听他这么说,知道自己再不回家,方少飞一定会生气的,只好嘟呶着小嘴,甩着小辫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家的路上走。方少飞知道,两条街外,一条巷子底,有一座小庙,庙里有个池塘,目送林玲去远后,他便独自走近小庙去。先将衣服弄干净,蹲在池塘边,好好将小手小脸洗一洗,然后坐下来,一边休息,一边望着水中影子,看自己脸上还有没有血。看着看着,还没有看清楚自己的样儿,却见水中出现另一个奇怪的倒影,抬头一看,对岸的草地上,站着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斗笠的周围围着一圈黑布,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耳目口鼻。戴斗笠的人已缓缓走来,停在他一侧丈许处,慢吞吞的笑着说:“挨揍了,是不是?”方少飞一怔,站起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戴斗笠的人说道:“我在附近看见的。”方少飞理直气壮的道:“一对二,挨了揍也不丢人。”戴斗笠的人再向前挪了两步,竖起大拇指,说道:“好!你很勇敢,还痛不痛呀?”“已经痛过去了。”“想不想学功夫呢?”“你是说学揍人的武艺?”“想揍人,得先学习挨揍。”“我不懂。”“与人打架的时候,免不了会挨揍,如果三二下就被人家打倒在地,如何去揍人?所以必须先经得起揍,再进而能够避开别人的攻击,然后才有揍人的机会,对不对?”“我有一点懂了。”“你还没有说出愿不愿意跟我学功夫呢?”方少飞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答非所问的道:“你是谁?”戴斗笠的人道:“你还小,告诉你也不认识,以后就叫我布笠人吧。”方少飞大模大样的道:“我爹说,不可以跟来路不明的人打交道。”布笠人笑呵呵的道:“方少飞,你想到那里去了,一个坏人,会教你揍人的武艺吗?”“你怎么知道我叫方少飞。”“是你自己在太师府外面说的呀。”“嗯!我是说过,爹交代,一个人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到底学不学?”“先露两手让我瞧瞧,起码要比太师府的那两个坏蛋棒,我才学。”“赫……徒弟居然考起师父来了,真是后生可畏!”话虽然这样说,并没有拒绝方少飞的要求,双脚一弹,人已离地飞起,只见他在池塘之上三起三落。奇巧无比的捉到了三条活鱼,人却滴水未沾。轻轻巧巧的到了对岸。方少飞惊为天人,方自叫了一声:“好!”布笠人手一扬,口中口叫道:“小心了!”三条活鱼冲着他的面门飞过来。急切问,方少飞向旁一闪,活鱼擦身而过,撞上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布笠人又射出一根枯枝,后发而先至,将三条鱼串在一起,插在树身上。方少飞鼓掌喊叫道:“好棒啊,好棒啊!”布笠人兴犹未尽,过来挥掌在树身上一拍,三条鱼立又反弹出来,将枯枝取下,以枝代刀,倏忽间如飞梭往复,一阵扫斩,三条活鱼瞬间便被削成无数碎片,似浮萍般飘落水面。轻功、暗器、掌功、刀法,一下子全部展露出来,精绝超卓,叹为观止。方少飞的两只眼珠子都看直了,直着喉咙嚷,道:“我要学,我要学,快教给我,快教给我。”但一转瞬间,脸上企盼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又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爹管束很严,不准乱跑,更不准跟陌生人随便来往,请你到我家去,亲自跟我爹说一声,好不好?”布笠人迟疑一下,蹲下来,拉着他的手,以极其亲切的语气说道:“少飞,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秘密是不是?像你不想把被人撕破衣服的真相说出来,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方少飞学着大人的样子,郑重的说道:“是呀,我与林玲就有许多属于我们两个人自己的小秘密。”“这件事就算是你与我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好是好,可是,爹不答应,我不能随便跑出来。”“白天,你在家里做什么?”“有一位曾经教过皇上的老儒,在家里教我读书。”“没有休息的时间?”“只有晚饭后可以出来找熟识的小朋友玩。”“现在又不是晚饭后,你怎么可以出来?”“老师有事,我在家自习,林玲来找我玩,是经过娘许可的。”“晚上又做什么?”“有时背书给爹听,有时教我写字,有时候讲故事,说些做人处事的道理,更忙。”“你爹睡的早不早?”“因为要上朝,我爹娘他们很早就睡了。”“那就好,等你爸爸、妈妈睡了以后,再偷偷跑出来学功夫。”总算找到了适应的时间,方少飞高兴得跳了起来,道:“什么时候开始?”“嗯!越快越好,今天晚上就开始好了。”“地点呢?”“这个地方很僻静,就在这里吧。”“好,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脱下帽子,撩起小长袍,就要行拜师大礼,却被布笠人阻住了,道:“只是一些雕虫小技,又是在秘密的情况下进行,不敢言师,以你的资质秉赋,应该有更高明的人来教导才是,不过,我倒有一个小小的条件想先说在前头。”方少飞道:“是什么条件?”“你学功夫,是不是想狠狠的揍朱-桢与万家栋一顿?”“他们欺人太甚,当然要揍。”“揍一顿是可以,但是绝对不可以伤人。”“为什么?”“因为朱-桢是皇子,伤了殿下,会给你爹惹麻烦。”“万家栋是大奸臣的孩子,该打该杀吧!”“也不可以,万太师是你爹的死对头,他会挟怨报复。”“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我何必要学功夫?”“学武首重强身,次在自卫,也就是要经得起揍,躲得开揍,甚至让人揍不到你,惩治恶人,为百姓除害,是迫不得已的事。”方少飞小眼一瞪,道:“像老奸臣算不算是恶人?”“算,而且还是个大恶人。”“那为什么不可以杀了他?”“少飞,大人的世界十分复杂,必须讲时势,看时机,不可以说干就干,更不可以蛮干,一旦时机成熟,自然会把他杀掉的。”布笠人言之有理,方少飞没再说话。从当天开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便偷偷地来到这座小庙,与布笠人进行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这个小秘密。这位神秘人物似非庸手,一开始并没有教他扑击攻守之技,而是从运气吐纳的内家功夫下手,常常在冷石板上一打坐就是大半夜,一年之后,才稍稍教了他一些闪躲腾挪的身法,至于拳掌脚法,两年之后才稍有涉猎,绝大部分的时间,几乎全部耗在基础内功的修练上。是以,在往后的这一般日子里,方少飞虽然也曾不时与朱-桢,万家栋狭路相逢,甚至彼此纠众寻仇打群架他却一直处于下风劣势!不过,起先他发现,自己果然比以前禁得起揍,万家栋结实的拳头,打在自己身上,不再像以往那么痛。后来,他可以在危急的关头,轻易的避开朱-桢他们的攻击,而且,在心性修养方面,也比过去更加沉着冷静,这正是修习内功的反应。最明显的是,他精神饱满,内力充沛,尽管睡眠的时间不多,却一点也不感觉到疲倦,尤其力气大增,一拳打出去,已可轻轻松松的打碎一块砖。三年以后,他已经可以和万家栋打成平手,比朱-桢略高半筹,但如二人齐上,则还是免不了落败。四年后,更上一层楼,方少飞匹马单枪,居然跟万家栋、朱-桢打了个秋色平分。又过了半年,也就是方少飞十三岁的那年,一个傍晚,在方御史许可的时间内,他与林玲携手来到小庙内。“少飞哥,你真的已经向万家栋下了挑战书?”“嗯!是我托人送过去的。”“他接受没有?”“他已接受了,还扬言一定要我的好看。”“你有把握打赢吗?我是说如果朱-桢也帮忙的话。”“起码不会输。”“少飞哥,我觉得很奇怪,你近来好像很会打架。”“林玲,我不想再瞒你,长久以来我一直在跟人学习打架的本事。”“是谁呀?我也跟着你一块儿学好不好?”“我也弄不清楚他是谁,很怪,但却是一个心地很好的人,你不要去学,太苦,三更半夜的,也太危险。”林玲闻言大是不悦,美丽的脸蛋儿马上变了颜色,跺着脚说:“我偏要,人家每次看你被万家栋打得惨兮兮的,想帮你却帮不上忙,说多着急就有多着急。再说,那个朱-桢也是个坏胚子,每次见到我,不是胡说八道,就是毛手毛脚,学一点功夫,人家也好保护自己。”听她说的有理,方少飞想反对也找不到适应的理由,道:“好吧,我跟布笠人说说看,如果他不同意,你可不要怪我。”林玲道:“你可一定要尽力,不得随随便便说一声就算了,要是被我发现你在敷衍我,我就不再理你了。”方少飞笑道:“不会的,我既然已经答应你了,就会尽力而为。”晚霞烧天,归鸦满天飞,林玲道:“怎么他们还不来,挑战书上你有没有写时间?”方少飞道:“有,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话甫出口,步履之声传处,万家栋与朱-桢已肩并肩的走进来。同样是十三岁的年纪,万家栋看上去至少比方少飞要高一个头,彷若一个小大人,手里面还拎着一把刀,映着夕阳,华光四射。朱-桢的身材,跟方少飞不相上下,右手提着一根枣木棍,一踏进庙门,一双眼珠子就不停的在林玲身上转来转去。林玲好不自在,故意将目光移到别处去,道:“你们带刀又带棍的,想干什么,要杀人啊?”万家栋歪着头,斜着眼,神气活现的道:“杀人也许未必,想要好好教训姓方的倒是的。”方少飞道:“杀人也无妨,只怕你没有这个本领。”朱-桢道:“不杀人也可以,那咱们赌个采头。”方少飞道:“赌什么采头?”朱-桢瞟了林玲一眼,道:“就以林玲姑娘做采头如何?”方少飞听得一愣,道:“无聊,林姑娘怎么可以做采头。”朱-桢胸有成竹的道:“假如你输了,就当着大家的面宣布,与林姑娘绝交,从此不再往来。”方少飞怒道:“打架归打架,朋友归朋友,你不要胡拉八扯。”朱-桢面带冷笑,方欲出言,万家栋抢先说道:“然后,我那贵妃姑姑,再找一个适当的时间,派人到林大学士家去下聘,将来娶林姑娘做妃子。”林玲双眼发直,面色铁青的道:“做梦,我死也不会嫁给万贞儿的儿子。”朱-桢道:“你不答应没有关系,只要你爹不反对就成了。”方少飞怒冲冲的道:“我反对,这太荒唐了!”万家栋举起刀来,在方少飞的面前一晃,道:“你如果胆敢反对,小爷爷我就要改变主意,今天晚上就宰了你。”方少飞傲然说道:“可以,砍头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朱-桢威胁道:“方少飞,以一对二,以拳头对刀棍,你自信能赢得了吗?最好别拿自己的小命当赌注。”方少飞将林玲拉到一边去,足踩七星步,已拉开架势,道:“别再-哩八嗦,咱们该动手了。”万家栋咬着牙应了一声:“好!”猛地一个大跨步,挥刀就砍,力足劲沉,快如闪电,砍的又是方少飞吃饭的脑袋,林玲吓得面无人色,惊叫不己。方少飞却异常镇静,依然卓立原地未动,待万家栋的刀将要砍上头来的那一瞬间,乍然一矮身,刀锋掠项而过,接着一掌横劈而出,朝万家栋背上劈到。万家栋用力过猛,本来就已经收不住势子,背上又吃了方少飞的一掌,直冲出七八步才停下来。打跑一个万家栋,又上来一个朱-桢,枣木棍舞得虎虎生风,劈头盖面打下来,无奈方少飞身法奇快,步履飘忽,每每在得手的刹那失去踪影,最后,居然一棍打在一棵大树上,震得他双手发麻。而方少飞则依旧卓立在原来的地方,朗声说道:“你俩干脆一块儿上吧,这样省时省力得多。”这话是多余,因为万家栋与朱-桢,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一个挥刀,一个舞棍,已从两侧包抄过来。他们那知道,此刻的方少飞,已非四年前的吴下阿蒙,内功基础已有相当火候,刀棍临身,面不改容,双掌齐出,惊险万状的攻向二人握刀使棍的手。这是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危险万分,即便是成名好手,非至万不得已,亦不敢轻易施展,万一失手,就有丧命之虞。万家栋跟哈山克他们学艺已久,自然懂得利害,睹状喜孜孜的道:“你这是自寻死路!”陡然间,腕上又加了三分劲力,全力压迫下去。朱-桢也是同样的心意,劲道十足,存心要方少飞当场出丑。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二人将得手未得手的节骨眼上,方少飞突然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向前飘了半步。这是死里逃生的半步,也是胜败攸关的半步,二人招式已经用老,收手业已无及,咔唰!一声,刀棍相撞,朱-桢的棍子被万家栋的刀削去一大截。方少飞好妙的功夫,一记回马枪,在二人背后猛拍一掌,接着又双脚齐飞,在他们的屁股上猛力一踹。“下去吧!”随着这一声喝,万家栋与朱-桢,马步不稳,向前猛冲,噗通!噗通!两声,掉进了小池塘。方少飞不为已甚,并没有追打落水狗,站在岸边,义正词严的说道:“你们两个给我听清楚,以后最好别再随意欺负人,要是不知悔改,下次被我堵上,就不会这么便宜了。”回过头来,拉着林玲,掉头就走。行至门口,却被哈山克等三人一字排开,堵住去路,花三郎面带阴笑的道:“小子,看不透你还真有两下子,你师父是谁?”方少飞没好气的回答说:“我没有师父!”脚下并未止步,想从夹缝中往外钻。逍遥子费无极伸手一拦,道:“没有师父,那来这一身好功夫?”方少飞道:“无师自通,是我自己瞎摸的。”大法师哈山克阴恻恻的冷笑道:“小混蛋,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揍了我的徒弟,佛爷我就要从你师父身上讨回来,你回去告诉他,明日此时,我们在此候教。”一则未曾正式拜师,再则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方少飞自然不便代布笠人接受挑战,说道:“我说过,我没有师父,不会有人来赴约,你们来也是白跑。”花三郎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唬道:“小家伙,你要想清楚,师父不出面,这笔账就要由你这个做徒弟的一个人独自扛下来。”方少飞道:“没有关系,只要他们两个不怕挨揍,我愿意随时候教。”花三郎上前一步,道:“你可是愿意接受三爷我的挑战?”方少飞一怔,道:“说了半天,你们不但以多欺少,还想以大欺小。”花三郎道:“有什么不可以,皇子殿下与万少爷,都是金枝玉叶,即使打死你也不用偿命。”这时,万家栋、朱-桢已从池塘里爬起来,趁着方少飞说话不留神,左刀右棍一齐从身后攻上来。万幸方少飞习武有年,警觉性高,察觉身后有异,急忙向一侧闪跃,险险避过万家栋致命的一刀,突觉脚下被花三郎一绊,一个踉跄,却未能及时躲开朱-桢的闷棍,右肩头挨了一记,闷哼声中,人也跟着趴下了。万家栋、朱-桢怎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涌而上,拳脚交加,方少飞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遑论还手反击了。林玲见眼看就要闹出人命来,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的放声喊叫道:“杀人了,杀人了,万太师的孙子要杀方御史的儿子啦。”这一着还真灵,盖因林玲是大学士林田甫的女儿,方御史在朝中素以敢言著称,连皇上都敬畏他三分,非寻常百姓之家的女儿,万太师不能不有所顾忌。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深明个中利害,自然不敢贸然纵徒行凶,听林玲这么一嚷,当即一哄而散。万贞儿处心积虑的将朱-桢弄到手,主要就是想设法让朱见琛封他为太子,然后自己再母以子贵,问鼎后位。没料到却遭到挫败,因此她对朱-桢也就不再重视,大部分的时间都寄养在太师府,跟万家栋在一起鬼混;她自己则将全部精力集中在蛊惑皇上这一件事情上。偏偏,百密一疏,往事又告重演,继纪宫人之后,一位姓孔的妃子又孕了,“破孕汤”无效,再度为皇上生下一个皇子。这一次,万贞儿改弦易辙,未再玩假怀孕真夺子的把戏,就在孔妃临盆,皇子呱呱坠地的同时,便即令宫女阿香将其扼杀。后患是除去了,万贞儿的愤怒却并未消去,对太监张敏道:“张管事,去,立刻将太医郝柏柳给本官叫来!”张敏登龙有术,表现不凡,快刀王立升任锦衣卫指挥后,玉华宫的管事一职,马上由他来接任,从一个默默无闻的阉人,一跃而为仅次于汪直、王立的第三号人物,速度不谓不快。闻言连声应是,领命而去。说实在的,张敏能是今日的地位,也绝非幸致,忠心不二,办事敏捷,是他成功的条件之一。去没多久,便领着郝太医回来了。这位郝太医真令人不敢恭维,五短身材,矮胖痴肥,鼠目蒜鼻,留着两撇八字胡,远远望去好像是一个大水缸。一见到万贞儿,便跪倒在地,口称娘娘,以君臣大礼参见。万贞儿铁青着脸,冷声说道:“郝柏柳,听说你在太医院是最蹩脚的一个庸医,文武百官都在背后叫你‘好不了’,是也不是?”张敏已经给他打过招呼,叫他小心侍候,郝柏柳跪在地上,诚恐诚惶的说道:“启禀娘娘,那是因为他们常见奴才在玉华宫走动,眼红生妒,故意侮辱,其实奴才的医术是第一流的,尤其妇科百病,最为拿手,调经理带,保胎堕胎——”一听到堕胎,万贞儿就火冒三丈,柳眉横竖的道:“好了,别再吹,我问你,本宫服用你的催孕药少说也有十几年了,效果在那里?”郝柏柳摸着八字胡子,支支吾吾的道:“这……这可能是皇上耗损过度,精弱肾虚使然。”“胡说,十夜之内,皇上至少有五六夜留宿玉华宫,再在皇后那边睡上三二夜,轮到其他嫔妃宫娥的机会少之又少,后宫之内,却先后传出了柏贤妃、纪宫人、孔妃怀孕生子的事,你如何自圆其说?”“这可能是各人体质不同使然,奴才斗胆建议,日后再用‘破孕汤’时,可否由奴才亲自诊断,然后再分别下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本宫是在追查以前的事,我很担心,还有别的孩子寄养在外面。”“这个娘娘尽管宽心,纵然胎儿未被‘破孕汤’所毁,也必然会留下明显的后遗症,不难查明。”“什么后遗症?”“轻则鲁钝,重则痴呆。”“没有更明显的特征?”“有,所有的胎儿,头顶心都会有一块地方光滑如镜,终生毛发不生。”万贞儿的脸色更加难看,迫不及待的问张敏:“皇子当年可有这现象?”张敏躬身答道:“最初是有,后来就慢慢长出头发来了,但顶心处似乎较别处显得稀疏。”郝柏柳急忙补充道:“这可能是最轻最轻的征象,一般比这要显明得多。”万贞儿又问宫女阿香:“孔妃所生的这个孩子,情形怎样?”宫女阿香以肯定的语气道:“是很显明,头顶上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光秃秃的一根毛发也没有。”至此,万贵妃的脸色才稍稍和缓一些,道:“好了,你去吧,好好为本宫办事,将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郝柏柳叩头谢恩道:“谢娘娘恩典,他日但有使唤,虽万死不辞,日前接娘娘密旨,命奴才研究无色无味的绝毒之药,正在加速进行,一有结果,立刻会进宫呈献。”话毕起身,倒退着出去。万贞儿对这种人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她所以能够掌握群小,呼风唤雨,自有她高人一等的手碗,郝柏柳还没有走出玉华宫的大门,张敏便从后面追上来,送上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说是万贵妃送给他买茶喝的。郝柏柳也是开窍的人,当即回赠张敏一百两,两人从此订交,朋比为奸。万贞儿则忧心忡忡,陷入沉思中。她在想,有柏贤妃、纪宫人、孔妃的例子在前,谁敢保证会没有漏网之鱼?万一漏掉一个,可是天大的后患,必然会给自己带来严重威胁。兹事体大,一时间她也拿不定主意,该如何,面对这件事,心意三转,决定与父亲、兄长当面好好合计合计,然后再作定夺。当即轻装简从,来到太师府,直接找到父亲,命人请来兄长,叫张敏关门,还下了闩。万太师见到这般情景,甚是骇异,道:“贞儿,发生什么事了?”万贞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依爹看,会不会有别的王子流落民间?”老太师闻言,神色一紧,沉声说道:“这个可能性绝对存在,可真是一个莫大的隐忧。”万大才的脸色更加凝重:“而且,数目年龄不详,又不知流落何方,的确是一件天大的麻烦事。”老太师道:“贞儿,你有何打算?”万贞儿道:“我想借重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他们三个,凡是见到癞痢头的小孩就杀掉。”老太师道:“这恐怕不妥吧,一方面癞痢头的孩子数不在少,他们三个必然疲于奔命,另方面大家都晓得这三个人是太师府的武师,难免授人口舌,方正、林田甫、马友德、冯子贞这批家伙,一定会借题发挥、闹到皇上那儿去。”万大才道:“何不干脆动用锦衣卫,快刀王立是姐姐一手提拔起来的人。”老太师摇了摇头道:“也不行,道理相同,说不定会弄巧成拙,动用锦衣卫理当获得皇上圣命,才不会被人捉住小辫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万贞儿大为焦急起来,道:“那到底怎么办才万无一失?”老太师沉思有顷,忽然面露喜色的道:“为父的这里倒有一个一石二鸟的两全妙计。”万贞儿大喜道:“什么妙计?”“你回宫之后,可以选择一个适当的时机,向皇上当面禀告,说你做了一个恶梦,梦见一个癞痢头的小孩,冲进御书房,将皇上杀死,然后将龙袍皇冠戴在自己身上,请圣上速颁密旨,捕杀阴谋篡位之人。”“嗯!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只怕皇上不见得会相信。”“第一次他也许不信,你可以绘声绘影,反复表演,只要唱做俱佳,次数多了,他就会相信的。”“对,只要取得皇上的密旨,我们就可以明目张胆的大肆搜捕,甚至可以假公济私,向林田甫那一帮专门跟咱们父女作对的人开刀。”老太师乐得嘴都合不拢来了,说道:“不错,这就是为父所说的一石二鸟之计。”万大才这时“哦”了一声,道:“我想起一件事来,方正的儿子方少飞,不论冬夏,头上都戴着一顶帽子,有可能就是一个癞痢头。”方御史的儿子有可能是流落在外的皇子,这还得了,万贞儿惊得花容大变,道:“大才,你可曾见到他的头?”万大才道:“小弟不曾见过,家栋他们常常揍那小子,应该知道才是。”这事非同小可,万贞儿一点不敢马虎,立刻命张敏将二小叫进书房来,道:“快说,你们曾否见方少飞脱下过帽子?”朱-桢道:“没有,那小子的头好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论何时何地从未见他脱过帽子。”万家栋也说:“可不是吗,有一次,他的帽子被我打掉了,方少飞急得不得了,一手遮头,一手拾帽子,连个屁也没有放就溜了。”老太师道:“家栋,你看清楚他的头顶没有,与常人有何不同之处?”万家栋道:“孙儿没有注意。”万大才道:“这样吧,找个机会,想法子摘下他的帽子来看看。”朱-桢嗫嗫嚅嚅的道:“这恐怕不易办到。”万贞儿不明所以,道:“桢儿,这是为何?”朱-桢道:“因为我们打不过那姓方的。”老太师听得一呆,说道:“什么?我们万家的子孙,输给了姓方的儿子,这还得了,大才,去告诉哈山克他们,赶快设法扳回劣势,否则就叫他们滚蛋,另请高明。”计议己定,万贞儿不再久留,转回玉华宫后,刻意打扮了一番,还特别为朱见琛做了几样可口的菜肴,当张敏将皇上请到时,万贞儿百般娇媚,风情万千,故意将他灌醉,三更半夜的时候,便将万太师设计的情节,有板有眼的说给皇上听。她灌醉朱见琛的目的,原意是想藉他神智不清时,能糊里糊涂颁下一道密旨,岂料偷鸡不成蚀把米,皇上一夜酣睡,全部白搭。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第二次万贞儿没敢让皇上喝半口酒,在锦榻之上施展出浑身解数,使朱见琛好好乐一乐,翌日晨起,万贞儿始将“梦”中之事禀明。朱见琛笑道:“贞儿,梦中之事,不足采信,你大概太关心朕了,所以才做那种恶梦。”万贞儿连番失利,大是懊恼,终于被她想出一个奇策妙计,这日夜晚,与皇上春风一度后,便假装沉沉入睡,夜半时分,以梦呓的语调,加上逼真的表情动作,煞有介事的将虚构的故事表演出来,真好似在梦中遇见了什么惊骇恐怖的事。朱见琛被她的尖叫声惊醒,见万贞儿满头大汗,一脸惊惶,时而呼喊陛下,时而叱斥狂徒,最后赤身露体的跪在床上,痛哭失声,涕泪交流,当真是唱做俱佳,唯妙唯肖。连忙将她叫醒,万贞儿故作讶异状,道:“皇上,这是什么地方?可是九幽地狱?”朱见琛道:“这是玉华宫,你胡说些什么?”万贞儿说道:“可是,臣妾明明亲眼见皇上被人用剑刺死,呶,剑就刺在胸膛上。”伸出羊脂般的玉手,在朱见琛的胸膛上摸来摸去,皇上紧握住她的手,道:“贞儿,你又在做恶梦了。”万贞儿摸了一把泪,以异常郑重的语气说道:“这不是梦,臣妾很担心是一个不祥的征兆,因为如果是梦的话,不可能三次看到的景象完全相同。”朱见琛此刻也不由有点动摇,道:“你说你看见三次完全相同的景象,朕被人用剑刺死了?”“是的,凶手也是同一个。”“是什么人?”“一个癞痢头的少年。”“有多大年纪?”“大概有八九十几岁。”“到底有多大?”“臣妾被吓坏了,无法确定,大约在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这个孩子可曾开口说话?”“他说他是奉关帝之命,来夺大明江山。”万贞儿演得逼真,朱见琛深信不疑,在她旁敲侧击的怂恿下,果然颁给她一道密旨,命她知会万太师、锦衣卫,将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癞痢头孩子,以及一切阴谋造反者,一律就地正法。行动快速无比,第二天便展开了,北京街头,鬼哭神嚎,不少癞痢头的孩子皆做了刀下之鬼。翰林马友德的儿子,因为头上长了一个疮,被快刀王立当场劈死。侍郎冯子贞的么儿更倒楣,头顶不小心被石子砸了一个洞,贴上一块膏药,也被花三郎视作癞痢头,在万太师公报私仇的唆使下,做了屈死鬼。疯狂的屠杀行动一直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处处都有孩童遇难,处处都有孩童陈尸,然而,万贞儿父女为恐打草惊蛇,始终密而不宣,死难的孩子们竟无一人知晓何以获罪致死。因而人们惊惶失措,草木皆兵,却不知如何防患于末然。通!通!通!二更时分,方御史家的大门被人擂得震天价响,方正披衣开门,见是翰林马友德,惊疑不己的道:“马大人深夜造访,神色惶急,可是发生什么重大事故?”马友德泪眼滂沱的道:“老贼横行无忌,小犬惨遭王立杀害致死,请方大人奏明皇上,为小儿申冤。”对这件事,方御史尚属初次听闻,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经纬轮廓,侍郎冯子贞又哭诉上门,大家交谈之下,这才得以知晓一个大概。冯子贞悲愤激昂的道:“小儿个人的生死事小,天下孩童的生死则事大,下官此来,主要是想请方大人火速进宫面圣,救救天下百姓的孩子。”马友德接口说道:“同时,方大人的大公子少俊,二公子少飞,可千万要小心提防,别遭了好人的毒手。”一语提醒梦中人,方大人大吃一惊,正想入内去叫孩子,门外人头钻动,快刀王立、大法师哈山克、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还有太监张敏,己领着大批锦衣卫,将方宅团团围住。方御史紧走几步,原想冲出门去和他们理论,反被王立推回房里来,冷言冷语的道:“方大人,外面风大,还是屋里比较好。”说着,与张敏等五人一字排开,将整个房门全部堵死。其他的锦衣卫动作也不慢,窗前窗后,门里门外,皆有人把守,可谓密不透风,滴水不漏,任何人休想自由出入。方御史不禁大为光火,沉脸说道:“本官好歹也是朝廷的命官,尔等如此嚣张跋扈,心目中可还有王法?”张敏走上前来,三角眼在方正、马友德、冯子贞脸上打了一个转儿,阴阳怪气的道:“咱们此来,正是在执行王法。”方御史不肯示弱,厉声责问道:“执行什么王法?”快刀王立截口说道:“方大人,请别将话题扯得太远,快将府上的两位公子请出来,有一件事下官想证实一下。”方正在朝中,连皇上都敢顶撞,怎会怕他一个锦衣卫指挥,正气凛然的道:“慢着,本官想先知道,马、冯二家两位公子的死因。”张敏冷声答道:“只有四个字:阴谋造反。”马友德、冯子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齐声反问道:“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阴谋造反?”快刀王立道:“一点不差,是有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企图篡夺皇位,下官等乃遵旨行事。”方御史愤怒不已的道:“哼!我看你们八成是假传圣旨,公报私仇。”张敏嘿嘿一声冷笑,道:“方大人,假传圣旨是会砍头的,不信可以进宫面圣查清楚。”方正怒声喝斥道:“本官会的,今日早朝,定当奏明圣上,问尔等一个滥杀无辜之罪。”快刀王立道:“方大人的两位公子该请出来了吧。”花三郎也在一旁猛敲边鼓:“以方大人的身份地位,一旦逐室搜查,大家的颜面都不好看。”方正、马友德、冯子贞乃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凭的只是满腔志节,一身傲骨,根本无法与这群如狼似虎的武林高手抗争,方正心念电转:“看来我们方家命中该绝后,少俊这孩子可能免不了会惨遭毒手,但无论如何,老夫即使拚了这条命不要,也不能让皇子少飞受到伤害。”当即命夫人将少俊叫出来。快刀王立目赛铜铃,凝视着这个英挺俊拔,充满书卷气的孩子,道:“你叫什么名字?”“方少俊。”“今年多大?”“十五岁。”就问了这么两句话,王立就不再言语,提着刀走上前去。随着他沉稳有力的步履声,空气马上变得紧张起来,方御史、冯子贞等人皆摒息以待,心急如焚。方夫人吓得脸色铁青,浑身打颤,紧搂着方少俊,死也不放。事情的发展,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快刀王立朝方少俊头顶上瞧一瞧,拍一下,道:“没事,你可以去睡觉了。”一丝喜悦方自大伙的心田升起,可是,王立回转身来,马上又拉下了脸,道:“还有二少爷少飞呢?”方御史早有盘算,硬着头皮说道:“不在,到他姥姥家去了。”张敏不信,讥讽道:“方大人一向以敢言著称,是有名的铁嘴,想不到说谎的本领也不差,昨晚还有人见他跟林大人的女儿在一起泡,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他姥姥家去了。”方御史暗自心惊,口气不改:“是昨天夜里去的。”快刀王立当然不信,道:“方大人,下官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既然二少爷不在府上,不会反对搜查吧?这样下官也好有一个交代。”方御史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冷哼一声,没有言语。王立挥挥手,早有数名锦衣卫一涌而入,逐室搜查。方御史的打算是,经过这一阵子骚扰,少飞应该已有所警觉,随便找一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或可逃过此劫。他那里知道,少飞此刻尚在庙里练功,根本不在家里。锦衣卫当然搜不到他,王立、张敏自己去搜,依然毫无所获,不由得他们不信。王立忽然换了一副笑脸,道:“不知方夫人的娘家在那里?”方夫在信口说道:“在外地,很远,很远。”张敏说道:“二少爷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方御史道:“不一定,也许很快,也许会住上一阵子。”快刀王立笑呵呵的道:“方大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例行公事罢了,等二少爷返府后,请知会一声,下官来应个卯就可以了,不会有事的。”此人老奸巨滑,欲擒故纵,再三赔罪后始行率众离去。弄得方御史夫妇,马友德、冯子贞等人满头雾水,到现在为止,还不晓得万贞儿父女为什么要杀害一些孩子。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马友德、冯子贞已离去多时,方御史也换上朝服,准备上朝面圣,而方小飞却依旧未归,方夫人到处找不到儿子,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蓦闻少飞的房外,有轻微的响动声,夫妇二人跑过去一看,只见方少飞撬开窗子,蹑手蹑足的跳进来。方御史先是一喜,虚悬着一颗心终算落地,但他虽明知少飞贵为皇子,却丝毫不放松管教之责,马上沉下脸来,严词质问道:“你到哪里去了?”“这——这——”少飞不擅说谎,又不敢说实话,这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方御史毫不放松,继续追问:“说!深更半夜的,你野到哪里去了?不说实话,为父的今天要请出家法来,好好的惩治你这个不肖的子孙。”事已及此,方少飞知道不说实话是不行了,只好据实说道:“孩儿是在跟人学功夫。”“跟谁?”“嗯……我也不知道,他叫我叫他布笠人。”“少飞,为父的是如何交代你的,不许你跟来历不明的人打交道,你怎么不听话。”“爹,布笠人是个好人,教给孩儿好多好多武功,我已经跟着他学了四五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方御史暗道一声:“惭愧!”孩子跟人学了四五年的功夫了,自己竟懵然无知,脸色稍稍一变,语气也温和多了,说道:“你每天什么时候去练功?什么时候回来?”方少飞道:“每天爹娘就寝后去,差不多起更的时候回来,有时候晚一点,也不会超过二更。”“那你今天为何回来的特别晚?”“布笠人今天教的功夫很难练,我一直到练熟之后才离开,所以回来的晚了。”妇道人家,最关心的是孩子的身体健康,方夫人拉着少飞说道:“傻孩子,白天读书,晚上练功,太苦太累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娘,好跟你爹商量一下,把布笠人请到咱们家里来。”方少飞拍一拍自己的小胸脯,说道:“不会的,孩儿不累,反而比以前更加结实。”他那里知道,由于自己练功晚归,竟然无巧不巧的救了自己的一条命。方御史的想法更深入,觉得布笠人绝非泛泛之流,必然大有来历,说道:“少飞,能不能将你的师父请来,为父的也好当面谢谢人家。”这下方少飞可为难了,道:“布笠人好像不大愿意跟外人交往,孩儿说说看,他老人家来不来可一点把握也没有。”方夫人问道:“你们练功的地方在哪里?”少飞道:“就在麻子胡同底的那个小庙里。”方御史想到,从此刻起,少飞断断不可再公然露面,故而临时改变主意,道:“少飞,你暂时不可以再到小庙去,为父的今天晚上自己去找布笠人当面致谢。”少飞乃小儿心性,不知天高地厚,道:“为什么不可以再去?”方御史道:“当然是有原因的,小庙不可以去,大门也不可以出,只要有人敲门,你就躲到地窖里去。”少飞见父亲说来肃穆郑重,那敢追问原由,道:“好吧,孩儿暂不出门就是,但是见到布笠人的时候,爹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因为这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一个小秘密,我不应该在没有得到布笠人的话以前就告诉两位老人家。”天己破晓,鸡鸣不己,是该上朝的时候了,方御史笑笑,嘱咐妻子格外小心,匆匆出门而去。可是,半个时辰不到,方御史便又匆匆折返,方夫人甚觉诧然,道:“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铁血御史方正慨然一叹,道:“别提了,皇上今天根本没有上朝。”方夫人差点气昏头,道:“这怎么得了,万贞儿的爪牙正在四处杀人,这个昏君却躲在后宫不上朝。”“这也不能全怪皇上,一定是万太师父女定下的釜底抽薪之计,故意将陛下缠在玉华宫。”“为了拯救那些无辜的孩童,你就该闯进后宫去见驾。”“万贞儿早已算到,后宫外布满了他的鹰犬,我与林大学士田甫兄联袂闯宫,却被他们强行阻住,不得其门而入。”“可恶,可恶,这个妖妇简直太可恶了!”“万贞儿天生尤物,皇上宠幸有加,你骂破了嘴也没有用,今晨,在后宫门外,突然之间,我觉得我们这些文弱书生似乎也该建立一股力量。”“什么力量?”“足与王立、张敏他们抗衡的力量。”“这怎么可能,听说王立一刀下去,可以砍掉十二颗人头,你们这些文人只会耍笔杆,如何与杀人魔王抗争?”“我已经与田甫兄合计过了,武林中多的是奇才异士,多的是大义凛然的侠客。”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三章 出师遭挫折 血溅清河镇 方夫人道:“话是不错,但咱们与武林中人毫无渊源,根本无从着手。”方御史立即回答道:“你忘了,今天晚上就有一个机会。”“哦!对了,布笠人一定也是武林中人。”当然,布笠人是武林中人,而且有理由相信,还绝不是一位默默无闻的无名之辈。可惜,当方御史来到小庙时,并没有见到布笠人的影子。“大概是我心急脚快来早了,记得少飞说过,他来练功的时间是在我们入睡之后。”想着想着,信步所之,就在庙内一边踱着方步,一边仔细琢磨如何来对付这一班奸党。也不知过了多久,三星已将至头顶,蓦见墙上一条黑影一闪而入,以凌空飞渡的绝妙身法,轻巧快捷的落在池塘边上。“什么人?”布笠人反应好快,方御史尚在十丈以外,便已警觉,方正快步迎上来,恭恭敬敬的道:“敢问这位大侠可是布笠人?”打量了一下来人,布笠人道:“没错,这位先生是——”铁血御史方正道:“下官方正,小犬少飞承教,下官是特来致谢的。”当真深施一礼。布笠人连忙还礼,说道:“浅陋薄技,难登大雅之堂,更不敢言师,倒是方大人为民喉舌,砥柱中流,天下百姓莫不钦仰。”语音一顿,接着又道:“少飞那孩子没有来?”方御史将身历之事说了个大概,道:“幸亏少飞在此练功未归,不然将难逃劫数,不知大侠对此可有所耳闻?”“知道一些,据闻此事完全是万太师父女的一石二鸟之计,今夜本想趋府拜谒,顺便告知少飞别再来此练功,后来又觉贸然,故而作罢。”“大侠可否将奸贼父女的一石二鸟之计惠告?”“据说,万贞儿想将流落在民间的皇子一网打尽。”“有皇子流落民间?”方御史心头砰!砰!乱跳,力持镇定道:“她是怎么知道的?”“由于有一个姓孔的妃子,最近在宫中偷偷生下一个皇子,因而作此推断。”“天下的孩童何止千万,她如何辨识呢?”“听说皇子的头顶光滑如镜,不生毛发。”“哦!”方御史目瞠结舌,多一个字也不敢说。“另外,他们会利用这个机会,铲除异己,一石二鸟,同时,已获皇上颁赐密旨,以合法掩护,这一场劫难恐怕已是无法避免。”内幕秘辛,在布笠人道来,如数家珍,着实令方御史大大地吃惊不己,更加坚信此人必然大有来历。以试探的语气说道:“就目前的情势而言,大侠以为下官应持何种态度?”布笠人略一寻思,道:“道消魔长,邪盛正弱,单凭了腔孤忠,势难力挽狂澜,除非得到有力支援。”“何谓有力支援?”“万贞儿内得皇上宠幸,外有王立等人臂助,可以说是处处得心应手,此刻寄望陛下回心转意,不再听信妖妇之言,可能比登天还难,唯一可行的是从剪除她的党羽下手,而张敏、花三郎等天皆身怀绝技,非得武林高手鼎助难竟全功。”这话正好说到方御史的心坎里,道:“以大侠的身手,难不成无法除此妖妇奸臣!”“独力难挽危厦,何况小弟另有隐衷,亦有所不便。”“那么,可否请兄台代为引介仁人志士?”“小弟早已退出江湖,昔日老友,或则金盆洗手,归隐林泉,或则风流云散,不知所之,恐亦心余力绌,爱莫能助,但目前武林大势,自信仍有相当了解,或可供方大人参考。”不待方御史追问,布笠人便将武林中现时的大概情况说出来,并加按语分析,虽是外行人,亦不难了然于胸。论功力,讲辈份,目前武林之中称雄道霸的人物,首推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南僧,又称南海神僧,佛号无心,他的“无量佛寿功”,法力无边,无人能敌,“七巧掌”更是神鬼莫测,独步武林,长年隐居南海,甚少涉足江湖,是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北毒,就是百毒尊者,姓石名天,是用毒的老祖宗,精研百毒,冠绝群伦,为人又复心狠手辣,是第一号大魔头,“百毒指”令人防不胜防,“百步拳”更是威猛绝伦,相传凡是中了百毒尊者百步拳的人,走不出一百步就会倒地身亡。东丐,是丐帮帮主,姓金名八、由于德高望重,大家都管他叫金八爷,丐帮传统的打狗棒法,只有金八爷一个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迷踪拳”是他的拿手绝活,挨了揍,人们往往还弄不懂金八是如何出招的。此人嗜酒如命,常常为了一怀美酒千里跋涉,甚至为奸人所用,或沦为窃贼亦在所不惜。西仙,就是芙蓉仙子,是一个凶狠霸道的女人,为人行为放荡,貌美如花,偏激嗜杀,喜怒无常,“元阳真功”与“粉蝶掌”,都是人见人怕的厉害功夫,谁也不敢去招惹她,世居“芙蓉谷”,君临西陲。除了这“四大名宿”之外,还有“黑白双煞”、“神州三杰”,以及数不清的流派帮会,与道不完的英雄豪杰,对每一位重要的武林人物皆能细加剖析,严分正邪。最后,布笠人语重心长的总结道:“南僧乃神仙中人,可遇而不可求,北毒乖张,不走正道,不足以言君国大事,东丐浪迹四方,逐酒而居,寻访无处,西仙偏激淫荡,更非侠义道中人,方大人只要能觅得一批与神州三杰相仿佛的武林人物,假以时日,便可有所作为。”方御史像听故事一样,牢记心头,拜别了布笠人后,马上走访大学士林田甫,并连夜召来马友德、冯子贞等数人,大家齐集林宅,秉烛夜谈,为剪除鹰犬,号召侠士的大计筹思良策。丧子之痛,痛彻心脾,新仇旧恨,齐涌心头,冯子贞、马友德表现的最愤慨最积极,异口同声的说道:“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必须以牙还牙,不将王立、张敏、费无极等鹰爪除掉,天晓得还会有多少百姓遭荼毒。”大学士林田甫道:“两位大人之言皆甚是,此乃当务之急,只是我辈素以笔砚诗书为伴,未曾结交江湖豪侠之士,短时间之内恐怕难见成效。”待郎冯子贞道:“救人如救火,一时一刻也不能等,下官主张应主动奔走呼号,四出寻访,务必在极短期间建立起一股对付老贼父女的力量。”翰林马友德也愤愤然的说道:“这是唯一的途径,绝无第二条路可走,下官有一位远房的亲戚,在武林中颇负盛誉,只要他能登高一呼,必将风起云涌,八方响应。”冯于贞意兴风发的道:“对,咱们就这么办,马大人的贵戚,再加上布笠人提供的线索,已有脉络可寻,下官愿充当马前卒,四出奔走,即使因而摘掉乌纱帽,身首异处,亦在所不惜。”由于马友德、冯子贞的表现异常激动,在场其他的诸人亦受感染,纷纷慷慨陈词,愿为苍生效命;大家争先恐后的皆愿作马前卒。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第二天便展开行动,而且进行的非常顺利,基于义愤,基于对万贞儿女父女恶行的不齿,基于为民除害的抱负,三山五岳的江湖朋友,各门各派的武林豪客,皆千里赴义,争相投效,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有三十余位侠义之士涌进北京城。为了统一事机,为了研商行动的步骤、层次与细节、经过一番初浅的接触后,大家一致决定,应该选一个日子,齐集一堂,作一个通盘的商讨。这日,正是群英大会正式举行的日子,马友德、冯子贞等数人已先一步前往预作安排,大学士林田甫的马车就停在方家门口,两个人正在作最后的意见交换,准备即刻启程赴会。布笠人却在这个时候,仿若幽灵鬼魅般也来到方家。他的出现,颇令方正、林田甫感到意外,二人互望一眼,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布笠人有已自行开口,单刀直入的道:“敢问两位大人,天下英雄可是要在今日举行群英大会?”自从上次小庙相会后,方御史没再见过布笠人,林田甫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布笠人怎么得知群英大会之事?方御史的确感到万分骇异,林田甫惶然说道:“大侠是如何知道的?”布笠人说道:“与会者人多口杂,难保不会走漏风声,重要的是,是否真有其事?”方御史沉重的点点头,道:“这是事实。”“预定的时间定在半个时辰之后?”“对。”“地点在城北的清河镇?”“也对。”“快,快去通知他们,群英大会取消,大家立刻退出清河镇。”“这是为何?”“机密已经外泄,万贞儿准备一网打尽。”林田甫的脸都吓白了,道:“真有这种事?”布笠人道:“大概八九不离十,老夫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林田再道:“大侠何以得知此事,乞道其详!”“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刻无暇细谈,老夫另有事先走一步,两位大人亦请火速上路!”说走真走,二人的眼皮子才眨一下,布笠人已穿窗越屋而去。方御史与林田甫也不敢怠慢,跳上马车,也随后驶离方宅。快马加鞭,一路疾驶,甫过清华园,蓦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骑绝尘而来,待行至近处见马上之人混身是血,正是马友德的那位远亲“银枪”胡金标。银枪的矛头不见了,仅余下半截银色的枪柄,人半伏在马背上,看来伤势还不轻。车、马相会,彼此紧急煞住,方御史打了一个冷颤,道:“胡大侠,你是怎么了?”银枪胡金标道:“两位大人,清河镇那边出事了。”林田甫心急口快的追问道:“出了什么事?”银枪胡金标恨声说道:“江湖中人,良莠不齐,龙蛇混杂,咱们又操之过急,被宵小趁虚而入,将消息出卖了,妖妇父女的爪牙已闻风赶至清河镇。”方御史心痛如刀绞,道:“老贼派去多少人。”胡金标道:“几乎是倾巢而出,西厂、锦衣卫,以及太师府的鹰犬大多都到了。”“当时的情形如何?”“双方一言不合,随即刀戈相向,展开一场混战。”“咱们约有几分胜算?”“彼此众寡悬殊,我方又乏顶尖的好手,能够支撑个把时辰就不错了。”“胡大侠是怎么逃出来的?”“是冯大人命我杀出重围,来寻两位大人。”“冯大人有事交代?”“请两位大人即刻折转,千万别去清河镇!”镇字出口,人已虚脱,因胡金标伤势极重,全凭精神力量在硬撑,此刻任务已毕,顿呈不支,终于因失血过多,坠马身亡。这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大学士林田甫好不悲愤,为之热泪沾襟,以斩金截铁的语气说道:“我要去,要死大家死在一起,我林田甫绝不偷生。”铁血御史方正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道:“大丈夫当视死如归,即刀镬加身亦无所惧,林大人,咱们走。”林田甫却不表同意,道:“不!清河镇有下官一人已足矣,请方大人火速返京面圣,也许可以挽救几条人命。”方御史本来大力反对,但林田甫坚持已见,方正心念三转之后,勉为其难的说道:“好吧,但请林大人务必见机行事,泰山鸿毛之间知所抉择,别中了那老贼的圈套。”合力将银枪胡金标的遗体拖至路旁,草草地覆盖了一些黄土,林田甫继续驱车北进,方御史则骑着胡金标的马回京。到得清河镇,找到赵家古屋,恶战比预期中结束的要早得多,呈现在林田甫眼前的是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到处都是死尸,到处都是鲜血,与会的英雄豪杰差不多都死光了。马友德、冯子贞,数名朝中大臣,以及几位武林朋友,共是十三人,则被人像猪狗一样,用一条长绳子,串连捆绑在一起。太监总管汪直,锦衣卫指挥快刀王立、玉华宫管事张敏,乃至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等人则环立四周,一个个踌躇满志,得意非凡。林田甫差点没有急昏,飞快的冲上前来,紧抓住马友德、冯子贞的一只手,道:“两位大人……”就说了这么一句话,被一阵心酸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张敏哈着腰,横着身子走过来,挤眉弄眼的道:“林大人大概也是来参加群英大会的吧!”翰林马友德不等他开口,便抢在前头:“阉贼,你休得诬攀,林大人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扯不上。”林田甫会意,气忿忿的道:“本官是来阻止你们胡作非为的。”张敏斜着眼珠子打量了一下,满面不屑的道:“就凭你小小的一个大学士,能阻止得了?”林田甫将身子紧贴在马、冯二人的身边,道:“本官但有一口气在,你们就休想滥杀无辜。”快刀王立大踏步的走过来,戟指吼叫道:“林大人,你要搞清楚,他们可不是无辜的人!”林田甫反唇相质:“何以见得?”王立指着满地的死尸,道:“马翰林、冯侍郎等人食君禄不知感恩尽忠,居然勾结江洋大盗,武林败类,在此秘密集会,阴谋造反。”林田甫的额头都急出冷汗来,道:“阴谋造反,罪不在轻,除非有真凭实据,不得草菅人-命。”太监总管汪直大刺刺的道:“事实俱在,人证物证惧全,林大人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脱不了他们的罪。”望了王立一眼,又道:“我看咱们也不必将乱党押回京里,斩首示众,就在此地解决掉算了。”王立颔首称善,大刀一挥,刀光四射,眼看就要行凶杀人,林田甫急忙伸手阻止道:“慢着,方御史马上就会到。”张敏听得一愣,道:“方御史他来干嘛。”林田甫道:“方大人入宫见驾,很快就会赶到清河镇,谁要是胆敢妄自屠杀,可是欺君重罪。”汪直嘿嘿冷笑一声,说道:“林大人,用不着唬人,本总管就是奉皇上圣旨行事。”林田甫据理力争道:“就算是圣命,也必须交刑司审讯后才可以定罪。”快刀王立道:“林大人之言差矣,我们有权就地正法!”法字尚未落地,大刀已经举起,只见刀光一阵猛闪,血雨如注,惨叫不绝,可怜十三颗人头,一瞬之间便告全部落地。张敏是个马屁精,不放过任何机会,竖起大拇指,尽拣好听的说:“恭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贺喜王大人一刀连砍十三颗人头,又创下了新记录。”王立自觉得意非凡,仰天大笑不止。汪直、哈山克等人亦与有荣焉,同声大笑,整个赵家古屋,悉被笑声所淹没。就在这一片充满讥讽、潮弄、冷酷的笑声中,所有的鹰犬,一下子就走光了。古屋的庭院里,仅仅还剩下大学士田甫一个人,以及一地的死尸,鲜血。这个打击实在太大,林田甫的精神几乎要崩溃,一时悲从中来,钻进了牛角尖,呼天抢地的说道:“冯大人,马大人,我林田甫也不想活了,二位英灵不远,请稍候咱们同赴黄泉……”猛一头撞向石柱,脑袋开花,闷哼了半声便倒地不起。“爹!爹!”林玲有一位姨妈住在清河镇,三天前她就来了,听人家说父亲也来到此地,特地跑来瞧瞧,那知道才一入门,便遇上这个悲惨场面,扑倒在父亲身上,哭叫个不停。林田甫扑倒地上,任凭爱女哭断肝肠,始终没有半丝反应。忽然,身后一个慈祥可亲的声音说道:“小姑娘快起来,让老衲看看。”林玲起身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位身披袈裟,足履雪靴,慈眉善目,年逾古稀的老和尚。急忙闪到一边去,连说:“快请救救我爹!快请救救我爹!”老和尚闷不吭声,俯下身去,先察看一下头部,再把一下脉搏,然后将林田甫扶直靠在石柱上。林玲迫不及待的道:“老禅师,我爹还有没有救?”老和尚双掌合十,口中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令尊一息尚存,回生有望。”林玲含着泪跪倒在老和尚的面前,道:“那就请赶快救救我爹吧,林玲给你老人家磕头。”小脑袋像捣蒜,果然磕个没完没了。老和尚笑笑,没有开腔,从怀里取出两个药瓶子来,内服的,撬开林田甫的嘴,喂服三粒;外敷的,则在他的头上涂了一层。接着盘膝坐在对面,以右手掌抵住林田甫的心口。也不知是灵药奏效,还是老和尚的真元建功,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总之,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大学士林田甫便悠悠醒转。林田甫的神智仍恍恍惚惚,梦语般说道:“这是那里?可是阴曹地府?冯大人跟马大人呢?”林玲哭喊道:“爹!这是清河镇的赵家古屋,爹没有死,是这位老和尚救了爹的。”大学士林田甫望着遍地血污,悲不自胜的道:“大家都死了,我有何颜偷生于世,还是死去的好。”老和尚大不以为然,道:“死者已矣,再多死十条命也是白搭,为今之计,理当忍辱负重,徐图再起,肩负起为死者复仇的重责大任。”林田甫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道:“万贞儿父女的势力遍及朝廷内外,又有魔徒杀手助虐,复仇谈何容易,徒增讪笑屈辱,还是早死的好。”老和尚道:“林大人说那里话来,须知君子复仇,十年不晚,大可不必汲汲于时间的久暂,只要心诚意坚,持之以恒,何仇不可报,何敌不可诛。”“老禅师之言固是,奈撼泰山易,撼老贼父女难。”“文人论战,失之怯懦,应知以予之矛,可攻予之盾,万家父女倒行逆施,神人共愤,民气可用,民心可恃,武林中可用之才更是不知凡几。”“下官与方御史已经试过,结果一败涂地,全军覆没。”“这要怪你们自己出之草率,操之过急。”“依大师之见,该当如何?”“掌握时势,广结善缘,用人须严谨,纳贤宜缜密,知人善任,可先立于不败之地,造就人才,则更事半而功倍。”老和尚言来精辟入理,头头是道,他林田甫满腹经纶,仍自叹弗如,钦敬之心,油然而生,早将寻死的念头抛诸脑后。决心振作精神,从头再来,与万贞儿父女周旋到底。道:“听禅师一席话,茅塞顿开,再生大恩,不敢言谢,请受下官三拜。”话毕,就要弯身下拜,老和尚轻轻挥手一指,立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阻住,再也拜不下去,只听老和尚笑容可掬的道:“你不必谢,也不必拜,只要答应老衲化个缘就成了。”林田甫道:“化缘?化什么缘?”老和尚指着林玲道:“想收这位小姑娘为徒。”方少飞小庙学艺,痛揍万家栋、朱-桢的事,林玲津津乐道,早就羡慕死了,可惜布笠人并没有答应也传授给她,今天好不容易逮住这个机会,不等父亲点头,便抢着说:“我愿意,我愿意!”光说不算,紧接着,便行了三拜九叩的拜师大礼。这事实也出之草率,因为林田甫尚不知老和尚是何来历,但师父已经拜了,自然不便出言反对,呆立一旁,未置可否。老和尚好锐利的一双眼睛,早已看出端倪,说道:“林大人如果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想拜老衲为师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林田甫忙说道:“那里,老禅师肯收小女为徒,是她前世修来的福份,岂有不愿之理。下官林田甫,不知大师上下如何称呼?”老和尚说道:“天心即我心,老衲无心。”言罢,一阵哈哈大笑,拉着林玲便走。“无心?这不是四大名宿之首的南海神僧吗?”林田甫心念至此,好不兴奋,别说是收女儿为徒,就是他自己本人,倘若参拜在神僧门下,亦是求之不得的事,急忙说道:“神僧请慢走,下官还有许多事想当面请教。”这话等于白说,神僧无心已离开赵家古屋。林田甫不死心,脚底抹油追出去,那还有无心和尚的影了。这么好的机会,竟然失之交臂,林田甫好不懊恼,连声责备自己:“糊涂!糊涂!”※※※※※※北京城的烤鸭,历史悠久,古今中外驰名。楼外楼的烤鸭,更是北京最负盛名的佼佼者。然而,偌大的一座楼外楼,放眼望去,除店家侍者外,并无一个食客。六角形的楼上,却摆着六张桌子,各有一名侍者在一旁候着,桌上光溜溜的空无一物。店家在楼下,就站在门口,翘首张望,若有所待。忽见东边街口,出现一位怪人,身材高大不说,一张脸红喷喷的像猴屁股,更似喝醉酒的醉汉,虎目浓眉酒糟鼻,单着外貌就够吓人的。也不知从那里弄来一个大香炉,就托在他右手掌上,香炉里注满了美酒,酒香四溢,足足有三百来斤重,引得路人一阵哗然,纷纷驻足而观。醉汉高视阔步,举重就轻,根本没理会围观的人,一径走进楼外楼。掌柜的赶紧迎上前去,低声下气的说:“贵客可是订席的人?”“嗯!”醉汉就应了这么一个字,便兀自上楼去了。行至梯口,忽又回过头来,道:“钱付过了吧?”掌柜的三步两步的趋前说道:“三天前就有人付过了。”“整个楼外楼,老夫全包下了,不得对外营业。”“小的知道,已宣布歇业一天。”“钱够吗?”“够了,还有多呢。”“多的就赏给伙计们了。”“谢大爷!”“谢大爷!”前一句出于店家之口,后一句则系侍者们齐声所发。醉汉未再多言,举步上楼.,由于香炉太重,楼板吱吱作响,不胜负荷,足迹经过之处,甚且摇摇晃晃,若置身树梢,全楼的人皆吃惊不已。在大伙儿诧异的目光中,醉汉落座在正对门口的一副座头上。大香炉就放在桌子的正中央,又是一阵吱吱呀呀。侍者献上一杯香茗,醉汉不喝茶,倾倒于地,却舀了一杯酒来喝。才啜了半口,门口便又有人出现,来人身穿黑花织锦缎长袍,足履呢质千层底鞋,年约四十出头,双目炯炯有神,手中托着一支四角形,三尺来长的铁锏。这铁锏十分奇特,系以三十二张天九牌组合而成,牌面向外,天地相对,二板长三,一目了然,远远望上去倒象是一座玲珑别致的宝塔。来人没理会店家的逢迎,举起铁锏,朝楼上拱拱手,叫了一声:“大哥。”毕直的走上楼去,落座在醉汉右手边的座头上。将铁锏放在桌面上,望望醉汉左手边的空桌,道:“三妹还没有来?”醉汉道:“大概差不多也该到了。”谈话到此为止,醉汉继续喝闷酒,来人开始拆卸他的铁锏,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才一忽儿工夫,三十二张天九牌便拆解完毕,然后洗牌、叠牌、发牌,竟然自己跟自己赌起来。此人好大的雅兴,跟自己赌照样呼卢喝雉,兢兢业业,神情随着牌面的变化而变化,乐不可支。这两个人,一个喝酒,一个玩牌,没留意楼下又上来一个头挽云髻,面若桃李,年约四十上下的女子。此女面目姣好,顾盼生姿,只可惜额头之上有一块铜钱大的疤痕,实乃美中不足。抑有甚者,肩头,项间,双手,两臂上爬满了数条长蛇,蠕蠕而动,令人望面生畏。幸好,这些蛇很快便钻进她的衣袖中,侍者抹了一把汗,这才敢趋前献茶。弄蛇女子目注醉汉,赌徒,抱拳说道:“请大哥二哥恕小妹来迟一步。”醉汉灌了一杯酒下肚,道:“不迟,愚兄与老二也是刚到不久。”赌徒摸了一把牌,边看牌边说:“是嘛,那三个兔崽子还没到呢。”弄蛇的女子朝门口一指,道:“二哥,他们已经到了。”顺着她的纤纤玉手望去,大门口一字儿排开,大踏步的走进来一僧,一道,一俗。大法师哈山克,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上得楼来,各据一方,与醉汉、赌徒,蛇女遥遥相对。花三郎认得他们是鼎鼎大名的“神州三杰”,那醉汉是“醉侠”卜常醒,赌徒乃“牌仙”包布书,女的则是“玉面观音”彭盈妹。当下高举着拳哈哈笑道:“庐州一别,咱们大概有十好几年没见面了吧?”玉面观音彭盈妹一脸煞气,语冷如冰:“屈指算来,已经整整十五年,三位隐身有术,攀龙附凤,干上了太师府的教师爷,要不是清河镇一战,引起武林侧目,消息传遍江湖,我们兄妹还不晓得三位原来是躲在北京城。”逍遥子费无极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好说好说,不管怎么样,咱们今天终于又碰面了,他乡遇故知,幸何如之,幸何如之。”油光发亮热腾腾的烤鸭已端上桌,醉侠卜常醒将侍者支开,郎声说道:“撇开善恶正邪不谈,三位肯依约赴会,倒不失为是一个信人,来,老夫先敬大法师一杯。”没见他如何使劲出力,举起大香炉,-投一送,便如装上滑轮般,四平八稳的飞出去。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哈山克自然识货,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单掌一手托,顺势绕了一个圆弧,藉以消卸部份劲道,待香炉稳住,这才舀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道:“施主厚赐,愧不敢当,幽燕北地,想不到还能喝到庐州佳酿。”右手一送,左掌一推,大香炉又滴酒不溢回到卜常醒掌中。醉侠如法泡制,再敬逍遥子,费无极饮酒,二人还炉如仪,同样表现惊人的内力。花三郎则稍逊半筹,送返香炉时,用力不均炉口微倾,溢出了水酒数滴。大法师哈山克横扫三人一眼,道:“三位千里迢迢,来京邀晤贫僧等人,不知有何见教?”玉面观音彭盈妹寒脸说道:“专程来催讨十五年前的陈年老帐。”逍遥子费无极道:“我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还是为那件鸡毛蒜皮的芝麻小事,贫道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彭盈妹冷哼一声,道:“道兄好大的忘性,一条人命可不是小事,请别自作轻松。”她记得很清楚,十五年前,在庐州府,有一户贫寒人家,生了一位姑娘,才十四五的年纪,就出落的跟花儿一样的美丽,不知倾倒了多少少年郎。一天,被一位姓万的青年撞见了,惊为天仙,马上就爱上了这位姑娘,三天两头,有事没事,就往姑娘家里跑,死缠活缠,软硬兼施,要姑娘跟他好,姑娘却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青年曾经将白花花的银子堆得她一样高,姑娘不为所动,找一个媒婆来想要正式迎娶,同样遭到姑娘父母的严词拒绝。因为,万家在地方上是有名的恶霸,万公子是一个标准的花花大少,成天花天酒地,不知糟塌了多少良家妇女,姑娘的双亲宁愿将女儿嫁个穷小子,也不肯进万家的门。这个禽兽不如的万公子,恼羞成怒,就当着她父母的面,欲强行奸污,姑娘抵死不从,父母舍命护救,却被万公子身边的一个打手打了个半死,姑娘也终于被万公子夺去童贞。奸淫不算,由于姑娘口咬手抓,使万公子挂了彩,一不做,二不休,竟然连人也活活的打死了。姑娘的父母不依,一状告到官里,那知庐州府那个狗官,不但不治万公子的罪,反而责他们夫妇挟嫌诬告,打了四十大板,还被那位万公子,以及他身边的打手花三郎好好的奚落了一番。这时候,姑娘的父母才查清楚,万公子在京里有一个做太师的叔叔,还有一个做贵妃的堂姐,都是庐州知府惹不起的人,他们知道,凭自己一个升斗小民,在官官相护的情形下,告到那里也没有用。但又心有不甘,辗转打听有一个叫彭盈妹的女侠,专门为民除害,打抱不平,遂登门求告,乞施援手,好为惨死的女儿申冤。彭盈妹毫不考虑,便当面答应下来,翌日一早,就直接找到万家来。万家的人当然不承认这档子事,立命家奴驱赶,花三郎狗仗人势,率先出手打人,彭盈忍无可忍,打退花三郎,还狠狠的揍了万公子一顿。这下老太爷可急了,当场悬下重赏,谁要是杀了彭盈妹,赏白银千两,活捉五百两,重创三百。也事该彭盈妹倒楣,正巧有一个藏僧哈山克,一个老道费无极,从万家经过,立与花三郎联成一气,围攻彭盈妹。敌众我寡,彭盈妹那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交手不及三十合便告不支,只好带伤退走。她伤不在轻,调养三个月始告复原。而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在这三个月之内,则早已成了气候。原来就在彭盈妹负伤退走后,万公子父子对哈山克、费无极的武功大加赞赏,重赏不算,还将二人视作上宾,留在府中当护院武师。于是,万公子更加如虎添翼,带着这三个无赖,到处为非作歹,惹是生非,市街之上,他们的足迹所到之处,百姓莫不退避三舍,谁要是胆敢瞪他们一眼,或是稍有不敬,不是拳打,便是脚踢,轻则伤身,重则丧命。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三个由于臭味相投,狐假虎威,在私底下也做了不少欺压善良,丧心病狂的勾当,庐州的老百姓对他们三个人,可谓畏如蛇蝎,惧似虎狼,在当时,民间就流行着这么两句儿歌:“恶犬猛虎两不怕,最怕庐州僧道俗!”从此,庐州人就管他们三个人合称“庐州三凶”。彭盈妹的伤是好了,额头之上却留下一个永难磨灭的疤,自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先找到她的结拜二哥牌仙包布书,可惜大哥醉侠卜常醒,因事他往不遇,兄妹二人不耐久等,又找上万家的门。不幸,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正当气焰高潮,再加上万家豢养的家奴打手不计其数,他兄妹二人并没有讨了好。数月之后,待与醉侠卜常醒会齐,三度登门时,万公子远赴外地,庐州三凶也已不在万家,这一蹉跎就是十五个年头。事实上,三凶是因为在庐州“表现杰出”,万贞儿父女又正当需人孔亟的时候,被万太师召来京师。可恼神州三杰在清河镇一战后才得到消息,故而不远千里赶来寻仇。花三郎闻言双眉一扬,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档子事你应该找万大智,干我们屁事。”彭盈妹勃然大怒道:“闭上你的臭嘴,没有你花三郎助虐,那位姑娘也许还不至于死,再说,姑奶奶额头上的这一块疤,可千真万确是你们三位的恩赐,岂能不知‘恩’图报。”撕下一只鸭腿,照准花三郎的眉心打过去。一掷之力,劲道十足,快疾如风,花三郎也不是省油的灯,头一昂,口一张,便将鸭腿咬住,三口二口吃个精光,然后用力一吐,又将腿骨还给彭盈妹。道:“女侠厚赐,却之不恭,无以为报,送你几颗花生吃吧。”抓起一把花生,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打出去。彭盈妹与花三郎是邻桌,彼此近在咫尺,花生出手就到,数目又多,全身要害悉在受袭范围之内,换了旁人,定会当众出丑。好个彭盈妹,临危不乱,出手如电,双掌一阵猛抓,立将袭来的花生攫去大半,袖中又放出数条长蛇,剩下来的花生亦被吞噬一空。花三郎没料到她有此怪招,正自惊愕间,彭盈妹以蛇当鞭,左右开弓,已自以排山倒海之势扫过来。蛇儿曾经过特殊训练,身上又缠着有乌金丝,刀剑不入,但见蛇影漫天飞窜,有如蝗群雀阵,忽高忽低,倏左乍右,或扫或抽,神鬼莫测,害得花三郎鸡飞狗跳,东躲西藏,处境极为狼狈。“看打!”猛可闻,彭盈林一声暴喝,撤回长蛇的同时,射出三粒花生,花三郎惊魂未定,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额头之上一阵急痛,三粒花生已呈品字形嵌入肉中。气得花三郎暴跳如雷,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踢翻桌椅,就要跟彭盈妹拚命,牌仙包布书忽然拿起一张大天牌来,在桌子上猛一拍,道:“花兄想拚命也别急在一时,你们那一位先陪包某玩两把牌如何?”逍遥子费无极冷笑一声,说道:“包布书,你是郎中,是老千,是牌仙,是职业赌徒,一向包赢不输,贫道不会上你的当。”牌仙包布书道:“这是什么话,老夫凭的可是真本事,绝不偷牌使诈,不信就由道兄来发牌好了。”唏哩哗啦一阵响,包布书真的要将牌搬到邻桌去,费无极却连连摇手,说道:“谢了谢了,贫道不擅赌,包兄省省力气吧。”包布书道:“道兄不发牌,可休怪包某作弊。”洗好牌,叠了十六叠,还正经八百的掷了骰子,依序发牌,又道:“这是道兄的牌!”嗖!嗖!两声,只见两张牌已自离桌飞起。费无极亦非易与之辈,且早有防备,单手一探,便将铁牌攫住。讵料,包布书的铁牌连环发出,快如弩矢,费无极百密一疏,叭!叭!两响,左右面颊挨了两记,各自清清楚楚的印下一个二板,一个长三。哈山克睹状大怒道:“三位都是赫赫有名的一方霸主,怎么尽玩些偷鸡摸狗的鬼魅技俩,也不怕贻笑武林。”醉侠卜常醒道:“大师父急什么,这只是几道开牌小菜,大餐还在后头呢。”哈山克说道:“区区小事,何必如此大张旗鼓呢,三位到底想怎么样,不妨直说。”卜常醒道:“大师父既然这样说,老夫也不再转弯抹角,不论是单打独斗,或是齐打群殴,悉听尊便,十五年前我卜常醒未躬逢其盛,今天无论如何要分出个胜负死生。”牌仙包布书接着说道:“若是单打独斗,我们兄妹三人,随你们挑,随你们划道儿,不管水里火里,保证敬陪末座,绝不皱眉头。”逍遥子费无极道:“多年不见,干嘛一照面就动粗,多煞风景,楼外楼的烤鸭,名满京都,三位还没有动口呢。”手一扬,整只鸭子,照着卜常醒劈头盖面打过去。卜常醒不慌不忙,炉口一斜,用香炉将烤鸭接住,变成一只醉死鸭,然后沉声说道:“那里,三位是客,请先用!”大香炉又如装上轮子一般,滑向哈山克。这一次,哈山克并没有伸手去接,卜常醒甫一出手,哈山克也同时发出一股强猛无匹的暗力,两股力道相互抵拒,香炉顿呈停滞状态,虚悬在半空中。香炉重达三百斤,能够使它虚悬半空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仅需要极为精湛的内力,尤其危险万分,只要哪一方不支退缩,马上就会命丧当场,被大香炉砸成肉泥。僵持的时间并不长,仅半盏茶的工夫,哈山克已是汗下如雨,香炉也开始向他这边偏,费无极见势不妙,弹身而上,以双掌贴附哈山克背后,源源不断的内力,立即透过费无极的双掌由哈山克的双臂发出。包布书破口大骂道:“卑鄙,你们又想以多为胜!”话一出口,人已纵起,照着葫芦画个瓢,与卜常醒连成一气。那边,花三郎也跑过去凑热闹,这边,彭盈妹不甘寂寞,三对三,就隔着天井,拚斗起内力来。拚内力,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恶浪滔天,凶险异常,落败的一方,不是力尽而亡,就是被对方震毙,何况中间还有一个大香炉,更加险恶可怖。已经过于一盏茶的工夫,彼此秋色平分,看汗珠,论神色,则三杰略占上风。果然,大香炉已开始移动,虽只是一分一毫,但落叶知秋,胜负之局已现出端倪。蓦然间,楼下传来了一声断喝:“住手!”随着这一声喝,像冲天炮似的从下面冒上来一个人,双掌在香炉底下猛一旋一托,就好像打飞被卡住的弹珠一般,香炉立告脱出双方的暗力范畴,飞上屋顶去。蓬!香炉一去,双方暗力接实,轰然巨震声中,六个人齐齐向后一仰。反震之力,实在大得惊人,竟将楼板撞断,纷纷落到楼下来。定目处,只见楼下涌进来十二名锦衣卫,快刀王立已将落下来的香炉接住,平平稳稳的放在地上。江湖浪子花三郎喘着气说:“王大人好功力,在北京城恐怕很难再找出第二人来。”醉侠卜常醒一怔,抱拳说道:“这位王大人可是昔日的大内高手,曾威震大江南北,今日的锦衣卫指挥,快刀王立王大人?”不知何时,玉华宫的管事太监张敏也跑来了,闻言代为吹捧道:“我们这位王指挥,最近在清河镇,又创下了一刀连砍十三颗人头的新记录,所以北京城里一片宁静,谁也不敢在此兴风作浪。”这话挑明了是在向神州三杰示威,警告他们别在此惹是生非。听得包布书大为光火,道:“这样说来,两位是来助拳的咯?”快刀王立哈哈大笑,说道:“没有的事,如果三位不反对,王某倒想权充和事佬。”卜常醒道:“此事纯属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不敢劳动朝廷命官。”王立一听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心中大是不悦,但此人城府极深,仍然面带笑容,不露丝毫痕迹,道:“那当然,只要不是阴谋造反,或图谋不轨,本官无权过问,绝对置身事外。”玉面观音彭盈珠上前一步,道:“好一个置身事外,适才若非王大人及时出手,他们三个可能已经吃了大苦头。”快刀王立笑道:“三位请别误会,王某只是前来劝架,怕你们两败俱伤。”彭盈妹词锋咄咄迫人的说道:“既然不想管闲事,那就请王大人让开一步,我们神州三杰跟他们三个人的事还没有了结呢。”娇躯一挪,莲步轻移,正要闪过去找花三郎一决高下,王立伸手一拦,道:“请看在老夫薄面上,化干戈为玉帛,不论是卜醉侠、包牌仙,彭女侠,或是太师府的这三位教师爷,都是一时瑜亮,人中龙凤,千万别因此伤了和气。这样吧,后日此时,王某愿在此设宴,为大家化解这一场是非,保证皆大欢喜,到时候大家说不定已经变成一家人了。”醉侠卜常醒道:“恕卜某愚鲁,不知王大人意在何指?”张敏道:“这还不明白,是王大人爱才惜才,想重用三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日后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尽的富贵。”说了半天,王立是想拉拢自己兄妹,助纣为虐,心里好不恼火,卜常醒与弟妹交换一个眼色,道:“卜某一介武夫,从来也不想入仕为官,王大人的美意恐怕只有心领。”快刀王立道:“卜兄真是快人快语,相信后日此时,三位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也不会再与教师爷计较那些芝麻小事。咱们后天见!”手一挥,立与哈山克等人步出了楼外楼。彭盈妹拔腿欲追,却被i\常醒拦住了,道:“三妹别莽撞,在没有撕破脸以前,咱们还不便跟王立正面冲突。”包布书道:“大哥之言极是,除非必要,咱们大可不必树这个强敌。”彭盈妹道:“难不成就此便宜了那三头恶狼?”卜常醒道:“当然不,错过今天,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彭盈妹道:“如此,后日之宴咱们要不要参加?”卜常醒道:“宴无好宴,王立这个阉贼,功夫一流,心机也是一流的,无疑他会威胁利诱,软硬兼施,届时如已将三凶的事解决,大可一走了之,否则,到时候再作计较也不迟。”主意既定,三个人再无异议,也随后出门而去。人走了,可是,他们在楼外楼的事迹,却透过店家侍者的口传遍整个北京城,当夜晚上,便传到大学士林田甫的耳中。错过一个南僧,令林田甫引为一大憾事,这一次,他决心不能再错过这神州三杰,于是来到方家,将耳闻之事说出来,道:“方大人,三杰在楼外楼的表现,的确大快人心,知道的人莫不暗中叫好,我们是否应该把握机会,与卜大侠他们碰个头?”方御史不假思索的道:“据布笠人说,醉侠卜常醒牌仙包布书,与玉面观音彭盈妹,都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奇侠,如能得三杰臂助,定可有一番作为,但不知他们三位下榻何处?”林田甫道:“这个就不清楚了,问问楼外楼的掌柜,应该不难查明。”方御史颔首称是,说道:“对,那掌柜的应该知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立刻去。”披了一件外套,正要出门,方少飞突然从里面跑了出来,说道:“爹,我也要去。”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四章 阉贼如虎狼 追杀秃少年 方御史一见是少飞,急忙回转身来,厉色说道:“少飞,你不待在地窖里,跑出来作甚?”少飞结结巴巴的道:“人家在地窖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月,既不能去小庙练功,,林玲又跟着南僧走了,也没有人陪我玩,都快闷死了。”“你哥哥不是常陪着你吗?”“别提哥哥了,他只会啃书,根本不会玩。”“快回地窖去,你现在不能出门。”“这是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在外面玩。”“因为有人要谋害你。”“爹,谁想要谋害我?是不是万家栋的爷爷,那个老奸臣?”“嗯!大概差不多,快去,没有爹娘的呼唤,千万不可以再出来”“是,爹!”嘴里这么应着,但他毕竟是小孩心性,那能完全体会父母的苦心,撅着嘴,慢吞吞的往里走。真是合该有事,正当此时,哈山克与费无极乍然从正门闯了进来。方少飞大惊,拔腿就跑,却不小心将帽子掉在地上,待他拾帽戴好再跑时,花三郎与张敏已将客厅的后门堵住,无路可走。这一惊非同小可,方御史急如滚油浇心,故作镇静的道:“你们来干什么?”逍遥子费无极道:“记得上一次王大人曾交代,二少爷返府之后,请即知会一声,大概方大人是贵人多忘事,我们只好再来叨扰。”方御史指着少飞,忍气吞声的道:“少飞这孩子,今天下午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向王大人报告,四位请回,明儿一早,下官自会带孩子去见王指挥。”江湖浪子花三郎的额头上,还可以清楚的看到被花生击伤的痕迹,闻言冷笑道:“方大人,不必费事,咱们查证一件事就走。”方正道:“你们要查些什么?”张敏道:“小事,请二爷将帽子脱下来。”方正道:“为何要脱帽?”费无极脸上的二板长三印痕仍在,嘿嘿冷笑道:“没有什么,只是想看清楚,二少爷是否是我们要找的人。”林田甫道:“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人?已经杀了那么多孩子,难道还不够?”哈山克说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林大人如果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贵妃娘娘。”铁血御史方正不禁怒气横生的道:“你不必拿万贵妃来压人,他日恢复早朝,得见皇上,一定要奏请陛下清查此事。”张敏根本未将方御史放在心上,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的事却必须现在办,请勿拖延时间。”方御史道:“小犬就在这里,没有人遮住你们的眼。”花三郎道:“请脱下帽子。”方御史道:“是否你们要找的人,一看便知,何必要脱帽。”费无极道:“脱下帽子更清楚,免得认错人,造成冤枉,这是为二少爷好。”方御史道:“抱歉,要看就这样看,本官不接受胁迫。”哈山克狗仗人势,那会听他的,道:“那我们只好也说一声抱歉,要自己动手了。”话落脚起,果真大踏步的朝方少飞径直走过去。接着,费无极也跨步而进,与哈山克齐肩并步。那一边,花三郎与张敏也凑上来了,彼此前后呼应。方夫人与方少俊被堵在门外,急得一颗心快要跳出口腔,紧握的拳头淌出了汗水,却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一点法子也没有。方御史更急,他心里雪亮,少飞的头顶上有一块杯口大的地方光滑油亮,毛发不生,更明白他的真正身份,而且方御史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万贞儿父女此次大肆捕杀孩童,十九就是为了少飞。可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眼看大难临头,竟然无力施救,当下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阻住哈山克、费无极的去路,道:“站住,你们只是太师府的鹰犬爪牙,并非朝廷命官,无权搜查民宅。”同一时间,林田甫也冲了出去,挡在张敏、花三郎前面,道:“方御史乃我朝重臣,皇上倚畀甚殷,尔等不得无礼。”突闻门外响起一阵哈哈大笑,快刀王立跨步而入,身后还跟着一大群锦衣卫,方御史不由心头泛寒,暗暗叫了一声:“苦!”快刀王立抢在哈山克、费无极的前面,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方大人,我这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算不算得朝廷命官?有没有权搜查民宅?”方御史冷哼一声,道:“是命官也得奉旨方能行事。”“下官正是奉旨行事。”“请拿圣旨来。”“下官奉的是密旨,倘有违失,方大人尽可奏请皇上查证。”在法言法,王立立场严正,方御史无词以对。快刀王立更加得意,趾高气扬的道:“方大人既然无话可说,下官可要采取行动了,违抗圣旨,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盼两位大人三思!”提着大刀,越众而前,屋内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方御史上前强行拦住,被王立一把推倒在地,方少飞不忍爹爹受辱,大声吼叫道:“脱帽就脱帽,有什么了不起,休得对我爹爹无礼!”抓住帽沿,当真就要往下脱。窗外突然有人接着他的话头说道:“小友之言不差,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一顶小小帽子,何须大费周章,脱就脱,怕什么。”有一个红脸大汉破窗而入,正是醉侠卜常醒。人影晃动,烛光摇曳,牌仙包布书,与玉面观音彭盈妹也接踵而至。卜常醒的话是这样说,伸手一拍,一只手掌却压住了方少飞的帽子,反而脱不下来。神州三杰鼎足而立,正好将张敏等人堵在外面,快刀王立疑云满面的说道:“三位来方家有何事?可是要举行群英大会?”包布书连忙摇手道:“王大人请勿乱扣帽子,三杰此来纯粹是巧合。”快刀王立脸孔阴沉沉的道:“巧合?到底是怎么个巧合法?”彭盈妹道:“我们兄妹三人是跟踪庐州三凶来的,如此而已。”张敏骂道:“难怪一出太师府,尾巴就好像被人咬上了,原来是你们三块料,真是阴魂不散。”无意中,这等于替三杰洗清嫌疑,快刀王立扫了林田甫一眼,道:“林大人该不会也是跟踪张管事他们来的吧?”林田甫冷言冷语的道:“下官只是来串门子,王大人别想歪了。”快刀王立语带威吓的道:“不是开群英大会就好,马友德、冯子贞的殷鉴不远,盼勿重蹈覆辙。”方御吏面带冷笑,没有答腔。王立又道:“二少爷说要脱帽,怎么还不脱?”方少飞怒道:“本少爷早就要脱了,是你们故意在打岔。”毫不迟疑,方御史刚叫了一声:“孩子!”还没有来得及阻止,方少飞已经将帽子拿了下来。帽子下面,好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哪来的秃顶。花三郎不由的看傻了,道:“他妈的,真是怪事,刚才这小子俯身捡帽子的时候,好像看到一块杯口大的秃发,怎么不见了。”卜常醒道:“花三郎,我看你是酒色过度,未老先衰,老眼昏花看走了眼。”方夫人更加惊奇,她怎么也想不透,少飞的顶心怎么一下地长出头发来,以为是有神灵庇佑,暗地里,观音菩萨、王母娘娘、玉皇大帝……反正她知道的神仙,差不多都念遍了,感恩的言词更是没完没了。方御史自然不会作如是观,心知必系神州三杰暗施助力,但究竟毛发是如何长出来,他也不甚了了,对快刀王立道:“王大人现在可以看清楚了吧?”王立死盯着少飞满头的黑发不放,道:“嗯!是看清楚了。”“可是王大人要找的人?”“似乎不是。”“不是就好,现在夜色已深,诸位该请回了。”方御史言词逼人,已下了逐客令,没有十足的理由,连王立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免得被他抓住把柄,在庙堂之上大发议论,闻言讪讪一笑,转对神州三杰道:“楼外楼之会,三位考虑的怎样了?”醉侠卜常醒未加思索,便朗声说道:“承王大人厚爱,敢不从命,届时敝兄妹定当准时赴宴,亲聆教益。”快刀王立没想到仅数个时辰之隔,神州三杰便想通了,一口答应下来,不禁乐陶陶的有点喜不自禁,道:“承三位看得起,王某就此谢过,咱们后会有期。”环施一礼转身就走,一霎时,所有的鹰犬爪牙便奔走一空。林田甫、方正这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一颗虚悬的心总算落下来。方夫人将少飞紧紧的搂在怀里,喜极而泣,已是热泪盈眶。方御史道:“若非三位暗施助力,小儿可能早已没命,请受我方正一拜。”卜常醒急忙阻止道:“方大人,快别这样,此乃我侠义道中人份内之事,何足挂齿。”林田甫道:“少飞的头发是如何长出来的,可否请明示,以启茅塞。”卜常醒从方少飞的手中取过那顶皮帽来,指着顶心杯口大的一个洞说:“这只是雕虫小技,不值方家一笑,卜某是藉那一拍之势,以内家真力将一块皮毛附着于头皮之上,恰巧皮毛与头发颜色相同,长度相当,群魔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方少爷的头上,没有发现破帽子,故而轻易蒙混过关。”醉侠说的轻松,方御史却惊为天人神技,道:“卜大侠怎知小儿头上秃顶?”包布书笑道:“我们追三凶来到屋外时,正巧二少爷俯身拾帽,无意中看到的。”林田甫道:“三位在楼外楼大展雄风,戏辱三凶的事,北京城的老百姓莫不拍手称快,下官不明白为何又答应王立的邀宴?”彭盈妹一本正经的道:“那是我大哥的缓兵之计,试想,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们兄妹一口回绝,免不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三杰生死事小,时间一久,万一被他们发现方少爷的破帽子,麻烦可就大了。”方御史语意深长的道:“神州三杰,名满江湖,下官早已听人说过,只惜天各一方,无缘识君,今日得见侠面,冥冥中似有天助,三位此来京都,不知有何要事待理?”醉侠卜常醒道:“表面上来看,我们兄妹是为寻仇而来,事实上也的确与三凶有点过节,实则是因万贞儿父女太过嚣张,动辙残害忠良,尤其清河镇一战,武林同愤,是想来请教高明,有无除奸报国之路。”包布书补充说道:“我们本来就决定待三凶事了之后,便来拜访两位大人,今夕神差鬼遣,竟被花三郎他们引来贵府,在时间上来说反而提前了。”方御史的双目一阵转动,似已有了某种决定,道:“三位侠肝义胆,下官敬佩无已,今有一事相求,尚祈俯允。”卜常醒见他神色有异,情知事非等闲,忙道:“是什么事?请方大人明示,但凡能力所及,敝兄妹绝无二言。”方御史指着方少飞道:“想请三位收小儿少飞为徒。”神州三杰原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结果只是收一个小徒弟,起先不免心里有点失望。但继而一想,方御史为人义薄云天,应非自私自利之人,再听王立等人的所言所行,觉得方少飞定非普通孩子,方御史此举定有其深意。卜常醒略作沉吟后,随即正容说道:“辱承见重,敢不从命,只是卜某三人德不足以润身,技不足以保命,恐怕有负二少爷的优异资质。”方御史道:“卜师父过谦了,能拜三位为师,是少飞前世修来的福份。”立刻命少飞当场行了三拜九叩的拜师大礼。行礼既毕,方御史立又说道:“恕下官失礼,既不准备为三位接风,亦无暇饯行,请带着少飞连夜离去吧。”弄得包布书满头雾水的说道:“这么快走?”方夫人也大表反对,道:“老爷,再怎么快也得让我们娘儿俩再叙一晚,明儿一早再走不迟。”慨然一叹后,方御史沉声说道:“唉!娘子,我又何尝不想跟孩子多叙叙,然而,王立、张敏他们都是鬼灵精,我是提心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破绽,去而复返,果不幸而言中,少飞的这条命可能就保不住了。”彭盈妹道:“方大人的意思是,王立他们要杀像少飞这样秃顶的孩子?”林田甫道:“正是如此,像这样的孩子,已经被他们残杀了很多。”包布书道:“这是为何,他们凭什么敢如此横行?”方御史道:“据下官多方打听的结果,万贵妃假设托梦中之事,向皇上诬指一个癞痢头的孩子阴谋篡夺江山。”卜常醒道:“实际的目的又何在?”方御史痛心疾首的道:“有的说是万太师父女为了排除异己,有的说是为了捕杀流落民间的皇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可能二者兼而有之。不巧小儿亦患有秃顶之疾,可谓危在旦夕,请火速带离此地,以策安全。”“哦!哦!”卜常醒一连惊哦了两声,心中似已明白了二三分,郑重其事的道:“适才之事,的确破绽甚多,王立只要稍用心思,便可省悟过来,事不宜迟,我们兄妹就此告辞。”拉着方少飞,立与包布书、彭盈妹穿窗而出。方夫人追至窗边,泪流满面的道:“少飞,出门在外,要听师父的话。孩子还小,请彭师父多费心。”方少飞叫了一声:“妈!”以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彭盈妹道:“请方夫人放心,我们会把少飞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照顾。只要我们兄妹一息尚存,少飞的安全绝对不会有问题。”话落,人已越过后花园的粉墙。却闻前院有人直着嗓门叫:“方大人!方大人!”方御史飞步而出,见是王立、张敏等人果然又折转回来,心头不由一震,道:“王大人可是忘了什么东西?”快刀王立迳直的来到客厅里,道:“没掉东西,倒是忘了一件事。”方御史故作不懂,也不追问-王立道:“二少爷呢,可否请出来再见一面?”林田甫道:“刚才你们不是已经见过了吗?”费无极道:“刚才一时疏忽没细看,想再检查一下二少爷的头。”方御史回答道:“对不起,少飞他不在。”张敏眼睛瞪得老大,道:“什么?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二少爷他就不在了?到那儿了?假如张某没有记错,方公子好像刚刚才走亲戚回来。”方夫人灵机一动,信口胡诌道:“上一次是到我娘家去,这一次是跟我妹妹走的。”花三郎说道:“走亲戚哪里有赶夜路的。”方夫人道:“舍妹来京玩,是因为,临时有急事,故而连夜出城。”哈山克道:“令妹住在那儿?”方夫人道:“很远,在保定府。”张敏道:“保定府那么宽,总该有个详细地址吧。”方御史道:“我们根本没去过,谁知道。”像是审问罪犯,轮番上阵,步步紧迫,费无极道:“那个酒鬼、赌徒、玩蛇的女人又到那里去了?”林田甫道:“走了,跟诸位只是前后脚之差。”快刀王立半信半疑,下令搜查,自然找不到方少飞,也不可能揪出神州三杰,却被花三郎找到方少飞的那顶破帽子,指着破洞给王立看,道:“王大人,你瞧,破洞的大小正好遮住秃顶,一定是姓卜的老小子使的鬼,我说嘛,花某怎么可能看走眼。”取过帽子,王立仔细的端详一番,对方御史道:“方大人,这顶皮帽可是二少爷刚才戴的那一顶?”方御史断然否认道:“不是。”王立道:“我倒觉得完全一样。”“这是一顶旧的,那一顶是新的。”“这个洞是怎么来的?”“是被勾破的。”“这么巧,勾一个圆洞?”“可能是本官记错了,那也许是火烧的。”“方大人,是火烧的,应该有烧过的痕迹。”“时间久了,焦痕自然会消退。”“可是,帽子上干干净净,怎么没见灰尘?”“贱内有洁癖,是她经常清理。”“哦!方大人说谎的本领太差,一个有洁癖的人,不应该将破旧的帽子放在客厅里。”王立词锋犀利,步步为营,逼得方御史无词以对,也使事情更加明朗,花三郎趋前附耳说道:“王爷,我看方少飞八成是跟神州三杰逃跑了,此时追人要紧,何必跟姓方的泡蘑菇。”快刀王立亦有此同感,果然不再言语,领着大伙儿立刻退出方家。就在大街之上,作了一番调度,命属下锦衣卫,去各城查问,看是否有神州三杰与方少飞这样的人出城而去。并说道:“通令各门守军,见到他们四个人,立即逮捕归案,若有人胆敢反抗,可就地正法!”锦衣卫遍布各地,眼线更是无孔不入,消息传递,异常迅捷,王立返回紫禁城,才休息片刻,已有消息传来,神州三杰带着方少飞,已出正阳门南遁。王立追问道:“的确是神州三杰与那姓方的小儿?”回报的锦衣卫道:“神州三杰各有特征,不难辨认,南门守军曾亲眼见他们带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出城而去。”“这是多久的事?”“大约半个时辰前后。”快刀王立精神一振,提着大刀就往门外冲,差点跟从门外进来的张敏撞了个满怀。二人一阵错愕后,王立道:“如何?咱们那位主子怎么说?”张敏摆下一副苦瓜脸,道:“别提了,娘娘发了火,我第一个挨刮,骂咱们办事不力,连一个黄口小儿也捉不住。”“都是神州三杰从中捣鬼,这也不能全怪咱们。”“小弟也是这样说,并在娘娘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要将方少飞捉回来。”“这不难办,目前神州三杰的行踪业已查明,他们是从正阳门逃走的。”“这我知道,娘娘也得到消息,特命小弟代为传达两件事。”“娘娘有何旨意?”“命令王大人,立刻将秘密集训中的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全部投入捕杀行动。”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是万贵妃最得意的一张王牌,由她的亲信在大内高手中亲自挑选,或收买江湖上的亡命之徒组成,交王立秘密训练,准备执行特殊任务。对这些人的本事,王立知之甚详,现在万贵儿居然要一下干全部投入,不禁使他大大地吃了一惊,道:“神州三杰固然扎手,凭王某手中宝刀,不见得对付不了,用得着这么多人?”张敏肃容满面的道:“娘娘面谕,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宁可错杀百个,不得放走一人。”“娘娘还有何旨意?”“有,这一次的行动由万大人统一指挥。”“那个万大人?”“就是娘娘的兄长万大才万大人。”“哦,是他,咱们是在此待命,还是前去太师府会合?”“为免过于招摇,命咱们先到城外,再行会合,太师府那边已有专人通知。”“好,这事就这么办,张兄弟请在此少待,老夫这就去调集人手,谅他神州三杰就算肋生双翅,也休想逃出王某的手掌心。”快刀王立是一等的武林高手,也是一流的将才,何消顿饭工夫,便将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以及辖下锦衣卫调集齐备,整装而发。来到南门外,万大才与庐州三凶早已候在那儿,王立趋前为礼,恭恭敬敬的说道:“万大人,王立率众报道,请大人示下。”万大才从小就是一个花花大少,文无法治事,武难以克敌,凭着父姐的关系,在朝里弄了一个闲差事干,成天花天酒地。闻言自我解嘲的笑笑,拍着王立的肩膀道:“王大人,我吃几碗饭你又不是不清楚,表面上由我指挥,实际上你看着办吧,我乐得清闲。”这种事王立已习以为常,不再多言,立命三十六名侦缉手以扇形队形前导,十二刀客居中,锦衣卫稍后,自己与万大才、庐州三凶殿后,向南放步挺进。三十六侦缉手都是追踪的好手,具备各种识别敌踪的本领,有一对夜猫子似的眼睛,有一双猿猴似的腿,敏捷迅速,神鬼莫测,任何人只要被他们钉上,很难有漏网的机会。一口气追出去百十来里,天将晓时,前面数里处“嗖!”的一声,有一支响箭冲天而起,箭簇之上还闪闪发光,好似鬼火。万大才的轻功自然不能与王立等人相提并论,这一阵赶下来,已经是气喘如牛,听到响箭,连忙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快刀王立道:“是响箭,侦缉手供连络用的。”万大才道:“那闪闪发光的鬼火又是什么?”张敏道:“回大人的话,箭头上涂以磷粉,晚上就会发光。”万大才茅塞洞开的道:“这样说来,发出响箭,就是表示已有发现?”快刀王立道:“应该是这样,没有发现他们不敢乱放响箭。”脚下陡地加快,来至前面一看,只见已有四名刀客赶到现场,一棵大树之上捆着一名锦衣卫,口里塞着四张天九牌,人还活着,就是不能说话。王立取出他口中的天九牌,道:“我令你在京城盯神州三侠的梢,你却跑来这里干什么?”被缚的锦衣卫在同伙的协助下松了缚,答道:“大人,属下就是盯他们的梢来到此地的。”“混帐,发现他们开溜,为何不及时禀报?”“他们速度太快,好像奔丧一样,属下根本没有机会。”“哼,没有杀掉你算你走运。”“依属下看并非走运,而是想借属下的口,传几句话给王爷。”万大才、王立相视一惊,张敏道:“老赵,神州三杰说什么?”锦衣卫老赵道:“卜常醒说,很抱歉无法赴王大人楼外楼之宴,同一时间愿在保定府‘醉仙楼’与大人把酒言欢。”快刀王立的眸子陡地一亮,道:“他们往那里去了?”锦衣卫老赵指着往保定的岔路道:“前面是一条三岔路,一往保定,一去山东,一步走错很可能就要错失逮回方少飞的机会,兹事体大,请万大人作主。”万大才沉吟一下,道:“天下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难有定轨,为两全计,兵分二路如何?”快刀王立道:“兵分必弱,兵家大忌,况且神州三杰绝非庸手,怕的是两头落空。”花三郎是个鬼灵精,足智多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们用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必然绕道向东。”快刀王立猛地一击掌,道:“着,花兄此言极是,老夫亦有此同感,咱们往东去。”锦衣卫老赵道:“可是,卜常醒正经八百的,诚诚恳恳,不像是骗人。”快刀王立一巴掌打过去,怒冲冲的斥责道:“见你的大头鬼,滚回去卷铺盖吧,锦衣卫里没有你这样的脓包。”发出讯号,通知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原地左转向东而去。神州三杰的确是往东边去的,尽管使出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不曾投宿住店,亦不曾吃饭打尖,三餐完全以干粮充饥,二日二夜一路奔跑下来,早已进入山东境内。紧张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一些,在一个偏僻的山村里,找了一家小店,好好的吃了一顿晚饭,要了两间上房,准备在此过夜。方少飞出身官宦之家,几时吃过这种苦,虽然一多半的时间系由三位师父轮流背负,依然疲累不甚,甫一上床,便呼呼入睡了。醉侠卜常醒见包布书的脸色怪怪的,道:“二弟,这两天你好像不对劲,是不是那里不舒服?”牌仙包布书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没有,只是心里觉得好窝囊?”玉面观音彭盈妹道:“窝囊?窝囊什么!”包布书振振有词的道:“咱们千里迢迢的赶到北京,是为了找三凶算帐,在楼外楼时何等风光,曾几何时,一夜之间却突然变成丧家之犬,没命似的逃,这还不够窝囊?”醉侠卜常醒拍一下包布书肩膀,道:“二弟,愚兄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在怀疑我们是否值得为方御史受这么大的屈辱?”包布书并不否认,一本正经的道:“方御史为官清正,敢言直谏,是有名的铁血御史,这个做小弟的当然知道,但也似乎不该为了一己之私拴住三个人,断了咱们的除奸报国之路。”彭盈妹有不同的意见,道:“二哥,你可能错了,依小妹看,方御史此举必有深意,少飞这孩子一定大有来历。”卜常醒欣然点头道:“愚兄亦有此同感,方御吏虽未明言,但察言观色,当可思过半矣,再看万贞儿大张旗鼓的架势,少飞应非御史亲生,这就是愚兄为何答应收少飞为徒,千里亡命的原因。”这些道理包布书当然也懂得,只是一向挺着胸脯走路的他,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一时想不开,钻到牛角尖里去,闻言脸色一整,说道:“难道……少飞真的是——?”话至此,三人突然齐声一喝:“什么人?”卜常醒破窗,包布书夺门,二人闪电纵出,彭盈妹则守在床边,未敢轻离。二侠眼见屋顶之上泻落一条黑影,不管三七二十一,劈面各击一掌,人也跟着堵上去,身手敏捷,威力无边。来人身手绝佳,双掌齐出,分拒二人,硬将卜包耆的千斤掌力接下来,道:“两位快请住手,老夫是专程来奉告少飞的身世的。”此人头戴斗笠;周边还围了一圈黑布,耳目莫辨,卜常醒已了然于胸,抱拳说道:“阁下大概就是少飞所说的启蒙之人布笠人了?”布笠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扬目望着熟睡中的方少飞。彭盈妹迎出来道:“布笠人,你真的知道少飞的身世?”布笠人道:“当然,是方御史怕三位心存疑虑,更为了确保少飞的安全,特命老夫前来说明。”包布书迫不及待的道:“少飞莫非真的是皇子?”布笠人环视一周,见四下无人,这才小声说道:“没有错,少飞系纪宫人所生,由假面人偷抱出宫,辗转寄养在方家的。”卜常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道:“少飞自己知不知道?”“不知道,往后三位仍然将他当成方家的人好了,将来长大成人,时机成熟后,方大人自会说明一切,在此之前,务请守口如瓶,以免节外生枝。”卜常醒频频颔首应命,道:“请恕卜某眼拙,可否请教阁下是那位大宗师?”布笠人笑道:“不敢,卜兄抬举了,老夫另有难言之隐,眼前还不便以真面目示人。”包布书道:“以阁下的功力修为,无疑在我们兄妹之上,且有启蒙之实,何不收归门下,亲自调教?”布笠人仰首一叹道:“理由相同,情非得已,尚祈三位海涵。”彭盈妹道:“小妹发现,少飞这孩子禀赋极佳,且已有相当的内功基础,今后不知当如何调教,请示一言。”布笠人道:“少飞的确天赋异禀,乃练武的上驷之材,修习内家吐纳之术已有四年以上,以后除应在内功修为上继续痛下苦功外,宜开始传授拳掌刀剑之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唯一令老夫提心的还是安全问题。”醉侠卜常醒道:“此处距京城已远,还会有问题?”布笠人道:“事实上快刀王立已率众追来了,距此尚不足半天的路程。”包布书大吃一惊,道:“这么快,看来我们的暗渡陈仓之计是白玩了。这样也好,干脆将姓王的解决掉,一了百了,免得他再阴魂不散,死缠活缠。”布笠人道:“请别低估了王立的实力,庐州三凶不算,他还带来了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就是南僧、北毒、东丐、西仙也不见得能稳操胜算。”彭盈妹道:“依阁下高见,咱们兄妹该如何?”布笠人道:“火速离此,找一个荒僻无人之地隐居下来,须知皇子安全第一,切不可逞一时之勇。”勇字尚未出口时,蓦见不远处一座小山之上冒出一团火光,布笠人惶声说道:“糟了,侦缉手已经发现咱们。”卜卜常醒莫名所以道:“这火光是侦缉手传递消息的讯号?”布笠人道:“烽火,响箭都是他们惯用的讯号,烽火一起,就表示发现敌踪,万贞儿的鹰犬很快就会围拢上来,快,咱们必须马上离开。”情急事危,有如火烧屁股,彭盈妹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抱起熟睡中的方少飞,跟着大家奔离客栈,来到大街上。侦缉手动作好快,已有一人出现在街头,包布书二话没说,打出两张天九牌。包布书的铁牌暗器,名震江湖,侦缉手一点也不敢大意,猛一矮身,天九牌擦顶而过,打落了一顶绣有“十三”字样的帽子。身形一闪,人去如烟,布笠人动作更快,十三号侦缉手还没有摸清楚他的方位,布笠人已一掌贯顶而下。噗!噗!两响,包布书的第二波天九牌亦适时打到,插入他的左右胁骨中,当场倒地了帐,魂归离恨天。可是,在他临气绝前的一刹那,却及时发出一支响箭。响箭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碧绿色的磷火升起有十余丈高,布笠人睹状大惊,以最快的速度,取回四张天九牌,交给包布书,道:“以后最好别留下任何线索,刀客马上就到,咱们从街尾走。”包布书收起天九牌,暗道一声:“惭愧!”大家发足直往街尾奔,猛抬头,街尾已黑忽忽的站定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宽厚胸膛上有一个刺青字:“五”,背上背着两把大刀,当街而立,像一座山,如一只虎。布笠人作了一个手势,叫大家的步子缓下来,小声说道:“这就是万贞儿秘密训练的刀客丫又叫死士,他们的信条是:不是成功便是成仁!换句话说,杀不了刀客就休想摆脱他。”醉侠卜常醒道:“这个卜某理得,这条猪交给老夫了?”身形一长,弹飞而起,人尚未到,刚猛的掌风已自卷起一股狂涛,狂涛之外,刀光映月,五号刀客已抡起双刀,撒下一道白茫茫的刀幕,封住去路。卜常醒大怒,硬冲硬撞,刀客强封强拦,就在大街之上,大打出手。刀光掌影,快攻猛打,霎时便交手三十合,卜常醒是占了上风,但凭他的身份地位,没能制伏这无名刀客,却引为奇耻大辱,从而也是更加坚信布笠人所言非虚。一念及此,轻敌之心顿敛,立将功力叫足十成十,全力拚搏。事情急如燃眉,多拖延一份,就增加一分危险,布笠人哪还顾得下江湖规矩,招招手,与包布书齐步纵出。卜常醒掌若烙铁,疾取中盘胸膛,刀客回刀横斩,欲断他右臂,却被包布书的铁锏架住,另一把刀也为布笠人封死,一掌击实,骨碎肉裂,留下一个三寸深的手印。彭盈妹道:“死的好,这下十二刀客变成十一刀客了,三十六侦缉手也剩下三十五个了。”布笠人道:“彭女侠,这些刀客,侦缉手只有号码,不用名姓,而且还有充足的预备手,死一个补一个,死一对补一双,杀也杀不完,死也死不光。”对刀客的本事,卜事醒是领教过了,的确不含糊,道:“这样看起来,想除掉万贞儿父女确非易事,摆在眼前将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路。”布笠人道:“所以方御史才决定采取守势,广结善缘,将希望放在将来,请三位护着少飞,即刻上路,十日期间,千里之内,绝不可稍作停留。路线尤宜煞费心思,声东击西,故布疑阵,皆不失为可用之计。任重而道远,勿争一日之短长,勿负御史大人重托。”包布书深为布笠人的凛然言词感动,神情激动的说:“请回报方大人,从此刻起,我们兄妹愿作丧家之犬,埋名隐姓,浪迹天涯,只要神州三杰一息尚存,少飞就不会有事。”经过那一阵激烈的打斗,方少飞已惊惶,一见布笠人喜不自胜道:“布笠人,这是什么地方,好黑啊,快带我回去,我要找我娘。”一跃下地,扑向布笠人,抱着他的手不放。布笠人轻抚着他的头,好言安慰道:“少飞,万家栋要打你,大奸臣要杀你,现在还不能回去,快跟着三位师父去吧,将来长大成人,学得一身好本事,再回来打万家栋,杀大奸臣。”方少飞毕竟还是一个孩子,离京之后,艰辛备尝,思母心切,硬是嚷着要回家,经大伙儿说好说歹的一番劝勉,这才回心转意。十三号侦缉手,五号刀客虽死,但消息已经传出去,其余的刀客、侦缉手,以及万大才率领的大队人马却随时随地有出现的可能,事情仍然十万火急,大家互道珍重,随即分手。又是一路狂奔,急急如漏网之鱼,丧家之犬,餐风固不待言,连宿露都不可能,其艰难困苦之处,较前数日犹有过之。走的都是荒山野地,单挑人迹罕至之处,有时连干粮都买不到,必须以野果溪水充饥。为了要躲避可怕的侦缉手,有时又必须走曲线,拐弯路,甚至故布疑阵,九转十八弯的走下来,更加艰困坎坷,疲惫不堪。所幸,没再见到厉害的侦缉手。没再遇上可怕的十二刀客死士。快刀王立的大队人马也始终未曾正面遭遇。终于,平安的度过了十天。由山东折转直隶,渡黄河,到达河南,算算距离,当亦在千里之外。大家总算可以喘一口气了,在一处小镇饱餐一顿后,包布书道:“大哥,王立那个老小子,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可能正在吹胡子,瞪眼睛,为找不到咱们而发愁,咱们大可在这儿好好歇上几天,再定行止。”醉侠卜常醒却大不以为然,郑重其事的道:“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们即刻入山露宿。”好不容易吃一顿饱饭,歇一下脚,方少飞一听说又要走,马上愁眉苦脸的道:“大师父——”仅仅叫了一声“大师父”,以下的话就被卜常醒打断了,道:“少飞,你是读书人,孟老夫子说的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的话,你应该十分了解,别说孩子话,熬不过黑夜,怎么到得了天明。”买了一些干粮,这三大一小又匆匆进入山区,天黑之前,幸运的找到一座破旧的神庙歇下来。人真是最奇怪的动物,天天食肉,不知肉之甘美,十天不曾好好睡过,躺在石头地上,感觉比睡龙床还舒服。神州三杰临深履薄,轮流守夜,直至日上三竿,始全部睡足醒转。伸了一个懒腰,彭盈妹道:“大哥,旬日奔波,应已摆脱阉贼掌握,我们是否应该为未来的去处有所决定,以便安定下来好好调教少飞这孩子。”醉侠卜常醒道:“这些愚兄昨夜已想过,最安全的去处最好是远走边荒,但眼前盘缠将尽,却更为迫切。”卜常醒道:“咱们既不会偷,也不能抢,只有潜回庐州老家,筹足了银子再走。”包布书、彭盈妹一齐称善,正要离开山神庙,庙门口人影闪动,万大才与快刀王立已并肩走进来。张敏、庐州三凶紧随在后,一大群锦衣卫左拥右护。三十六侦缉手站满所有的围墙,十二刀客一个个手握双刀目射凶芒,已越墙而入,将山神庙团团围住。山神庙乃依山而建,现在被三面包围,简直蚊蚋不入,滴水不漏,包布书打了一冷颤,说道:“你们来的好快!”快刀王立行至相距丈许之处才停下来,道:“不快!你们的行踪早在昨晚入山之初,就已被侦缉手掌握,只不过老夫为了调集人手,以便好好的招待你们,到现在才入庙罢了。”卜常醒命彭盈妹小心护住方少飞,沉声说道:“王大人,你一路紧迫到底意欲何为?”快刀王立哈哈一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只要将姓方的小儿交出来就没事了,如三位愿意入仕为官,相信老太爷一定会重用。”万大才说的更露骨:“老太师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机会别人打着灯笼找不到,可别把到手的荣华富贵往门外推。”彭盈妹听得刺耳,寒脸说道:“你是什么东西?”万大才挺着胸脯说:“本官万大才,老太师正是家父,万贵妃是家姐,新上任的庐州知府万大智是我堂兄——”以下的话被彭盈妹愤怒的吼声淹没了:“闭上你的嘴,你们万家一门奸恶,没有一个好东西,神州三杰即使沦为乞儿,饿死路旁,也不会吃你们万家的饭。”万大才勃然大怒道:“彭盈妹,你别给脸不要,单选死路走,埋骨荒山,岂不虚度一生。”为了万大智,彭盈妹含恨十五年,一见到万家的人就有气,怒不可当的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神州三杰可不是吓大的,你少来这一套。”快刀王立望了卜常醒一眼,道:“三位是否投效老太师,暂且别谈,关于方少飞的事卜大侠怎么说?”匆忙离家,方少飞忘了戴帽子,那块皮毛又早已不知去向,杯口大的秃发处大家有目共睹,此刻想再遮掩已来不及,卜常醒只好硬着头皮说:“什么怎么样?”“将方少飞交出来。”“你凭什么要带走方少飞?”“因为他是钦命要犯?”“这么小的孩子会犯法?”“罪证就在他的头顶上。”“天下秃顶的孩子多的是,王大人别滥杀无辜。”“宁可错杀一万,绝不放走一人,这是圣上的旨意。”“我看是万贞儿父女的私意,皇上不可能如此残暴。”“信不信由你,卜常醒,犯不着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断送了你们兄妹自己的大好前程。”“王大人,你听清楚,少飞现在可不是不相干的人。”“他是你们的什么人?”“是老夫兄妹新收的徒弟。”太监张敏的三角眼,从神州三杰的脸上一扫而过,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这岂不是引火自焚,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要,偏偏将祸害往自己身上兜。”包布书眼一瞪,道:“老子高兴!”花三郎冷笑一声,道:“高兴的代价太贵,很可能会赔上三条命。”“放屁,老子先宰了你!”包布书好暴燥的脾气,手一扬,打出三张天九牌。花三郎吓一跳,闪身避开,后面的锦衣卫却来不及躲,惨嗥声中,一死二伤。死了一个人,快刀王立似乎无动于衷,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双眸直瞪瞪的死盯卜常醒说道:“你还没有回答王某人的话。”醉侠卜常醒道:“假如老夫说个不呢?”“命丧野庙,魂归九幽!”“好,你可以动手了,卜常醒愿敬领高招。”“一念之差,阴阳两隔,你不多考虑考虑?”“既有师徒之名,自当情同父子,卜某不会将自己的徒儿往虎口里送。”“卜常醒,五号刀客的功力你已经领教过了,如果十二死士一齐上,你自信可以支持多少招?”“哼!多少都一样,大不了一死以全义。”“人死不能复生,盼再三思。”“九思也是同一个答案,神州三杰即使粉身碎骨,也要与你等周旋到底!”给二弟使个眼色,叫包布书与自己采取同一行动,杀出一条血路来,好让彭盈妹带着方少飞突围而出,当下一声狮子吼,一个用掌,一使锏,照准王立、张敏、庐州三凶立身之处攻上去。万大才站在一旁发号施令道:“给我杀!”哈山克、费无极如响斯应,首先电纵而出,从左侧包抄,花三郎、张敏从右侧攻来,王立的大刀划下一道银弧,道:“想死王某就成全你们!”刀快如风迎面砍,甫与包布书的铁锏一接触,卜常醒昆仲猛地一个大回旋,舍正面不攻,扑向侧面,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手狠招,掌风呼啸,锏影如山,端的猛锐凌厉,石破天惊,神州三侠确非浪得虚名。二人声东击西,攻王、张是虚,攻刀客锦衣卫是实,一阵猛打猛攻,对方阵脚已呈不稳,可恨刀客却寸土不让宁死不退。“杀!”“杀!”同样的一个字,同时出自卜常醒、包布书之口,二人心意相通,全力拚搏,当!铁锏将双刀架住,包布书曲膝一捣,正中下腹,刀客马上瘫下去,接着锏顶开花,天九牌如箭激射,又连伤数名锦衣卫。与此同时,另一名刀客也在卜常醒掌下重创而倒,锦衣卫东倒西歪,已被杀出一条血路。可是,一丝喜悦的念头甫自脑际掠过,彭盈妹、方少飞才冲出去二三步,更多的刀客,更多的锦衣卫已如潮水般涌来,将缺口完全堵死。不仅如此,包围圈一下子缩小许多,将四人逼到正殿的门口。万大才大呼小叫的道:“识时务者是俊杰,只要交出这个小杂种,万家的大门依然是敞开的。”包布书破口大骂道:“你放屁!”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五章 鹰犬够凶狠 追杀方少飞 一张天九牌破风而出,万大才一侧身,砰!的一声,躲过脑袋,却躲不过肩膀,右肩头当场开了一朵巴掌大的血花,吓得万大才叫了一声:“我的妈呀!”躲到大伙儿后面去。快刀王立越众而前,朗声说道:“你们已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再作困兽之,斗就未免太不识相了,万大人宽宏大量,万家的门现在还没有关。”张敏、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等人也在一旁摇旗呐喊,竭尽威胁利诱之能事。卜常醒却充耳无闻,对彭盈妹道:“三妹,到里面去瞧瞧,如有出路就带着少飞逃走。”彭盈妹心里一酸,拉着方少飞往里走,卜常醒操起了门口的一只大香炉,当门而立,慷慨激昂的道:“不怕死的你们直管上,香炉底下无完尸!”在楼外楼,庐州三杰早已见识过大香炉的威力,此刻一夫当关,更是威风八面,硬冲硬闯,必然伤亡惨重,一时半刻之间王立真还想不出一个破敌之计。大法师哈山克忽然说道:“咱们上房去。”大红袈裟猛一抖,第一个登上屋顶去,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接踵而上,三个人掀开瓦片,猛往地上扔,刹那间掀空一大片,只要再拆掉栈板,山神庙就会开天窗。快刀王立喜形于色,自不必急于强攻,卜常醒、包布书却暗暗叫苦不迭,心知在劫难逃,今天这个劫难恐怕已是无可避免。自己兄妹的死生固微不足道,皇子若因而惨遭不幸,何以对方御史、布笠人?屋漏偏遇连夜雨,船破巧遇挡头风,彭盈妹过来说道:“大哥,这庙乃依山而建,后墙就是山壁,连神龛都是穿凿而成,根本无路可通,两侧虽为土墙,但外有强敌,依然是死路一条。”快刀王立声若洪钟似的道:“不错,是死路一条,想活命只有竖白旗。”方少飞乍然挣脱了彭盈妹的手,一面向外奔跑,一面大声地说道:“要杀你们就杀我一个人好了,可别难为我的三位师父。”王立睹状大喜,伸手就去抓人,卜常醒情急之下,掷出大香炉,猛砸王立,在包布书拉回方少飞的同时,王立也将那只大香炉接住了。“找死!”王立挟怒出手,大香炉带起一片狂飙,疾取方少飞的后脑勺,彭盈妹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大香炉笔直的朝侧后墙飞去。香炉太重,王立的推力又大,但闻“轰轰隆隆”一声响,后墙被砸一个大窟窿,香炉穿壁而出。此乃理所当然的事,不足为奇,奇的是一转眼间,又是一声“轰轰隆隆”,那只大香炉居然又撞破一个洞飞回来了,路线也完全一样,目标就对准快刀王立。王立吓一跳,慌忙伸手去接,却被强猛的力道推后四五步。万大才如坠五里雾中,道:“莫非有鬼?”大窟窿里有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说道:“好小子,敢咒我老人家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应声走出一个身穿破衣,白发蓬乱,手提竹杖,肩背葫芦,睡眼惺忪的糟老头来。“是东丐!”“是金帮主!”“是金八爷!”你一言,我一语,大家齐声惊呼,敬畏之情溢于言表。东丐名头太大,全场鸦雀无声,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不敢再拆屋顶,偷偷溜下来。金八爷揉一揉睡眼,拖着鞋,叭哒叭哒的走到门口,道:“刚才是那一个不长眼的小子乱扔香炉?”方少飞伸手一指王立,道:“是他,香炉在他手上呢。”东丐金八瞄了他一眼,慢慢的道:“原来是你呀!王大人,你好像升官了,大概又杀了不少人吧?”快刀王立放下香炉,恭谨有礼有道:“不敢,晚辈王立问候金前辈。”东丐金八拍打一下漏酒的葫芦,道:“问候倒不必,眼前的这笔账应该先算一算。”“算账!算什么账?”“打坏了我老人家的酒葫芦,至少损失十斤好酒。”“哦!这是小事,改天晚辈赔八爷百斤。”“绿芙蓉”“‘绿芙蓉’只有‘芙蓉谷’才有,别无分号,西仙王立可惹不起。”“然而,我老人家损失的正是‘绿芙蓉’,还是不久前潜入芙蓉谷偷来的,你怎么赔?”“皇上亦嗜酒,大内有御酿‘女儿红’,如何?”“好吧,改天你搬十大坛出来,就马马虎虎算了。”方少飞就站在东丐旁边,金八爷摸摸他的头,道:“小孩子家看甚么热闹,那个大窟窿里有半只被砸烂的烧鸡,就赏给你了。”卜常醒闻言如梦初醒,给包布书、彭盈妹使一个眼色,拉着方少飞就走。快刀王立见状大急,提着大刀就要率众闯入,却被东丐拦住了,道:“王大人,咱们的账没有算完。”“还有什么账?”“我老人家有一只烧鸡,被人砸得稀烂,剩下来的还不到半只。”“这简单,赶明儿赔八爷十桌酒该够了吧?”“够了,只要不亏本就成。”这时,神州三杰已带着方少飞钻进那个香炉洞,发现原来是一个天然生成的山洞,洞内铺着一堆零乱不堪的干草,果然有一只被砸成肉泥的烧鸡。洞穴深处有一通道,足可容一人出入行走。卜常醒不遑多想,也无暇偷听金八爷的胡诌八扯,立与二弟三妹,护着方少飞,向那个不知通往何处的通道行去。耳畔又传来东丐金八的声音:“鸡、酒的账算好了,下面的账就难算了。”快刀王立吹须瞪眼的道:“八爷,你还有账?”“我老人家正在睡大觉,而且还正在做着好梦,觉好补,梦却难圆,你如何赔我?”这简直是找碴儿嘛,明摆着是故意为神州三杰制造逃走的机会,万大才怒气冲天的道:“姓金的,你别倚老卖老,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再加上太师府的三位教师爷,管保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以下的话神州三杰就听不到了,隐隐约约似有打斗之声传来。山洞很长,弯弯曲曲的行出百十余丈之后,始重见天日,原来已到了山的另一边。强敌就在那边,随时都有追来的可能,大家一刻也不敢多停留,顺着山谷飞奔而去。为了不辜负方御史、布笠人的重托,为了皇子的安全,更为了日后除奸报国的大事,神州三杰只好忍辱负重,再度迈开逃亡的脚步。又是一连串的艰辛岁月,又是一连串捉迷藏式的惊险历程。虽曾被侦缉手撞见,所幸应变及时,烽火,响箭未发前便将人毙在当场,灭迹毁尸,亦曾发现刀客的魅影,经巧施妙计,卒未正面相逢。半月之后,神州三杰终于无声无息的回到自己的家乡庐州。玉面观音彭盈妹住在乡下,又是顺路,他们决定先到彭家去,当大家摸黑来到彭家大院时,却发现彭家已是人去屋空。彭盈妹不禁心头一震,暗想:“难道爸妈他们遭了意外?”不祥的念头在脑袋里直转,她很快想到,新上任的庐州知府是万家的人,如果说万大智得到他叔姐的指示,对她的家人采取报复,这个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遍寻屋内,并无陈尸,有翻箱倒柜的痕迹,一些贵重的细软也不见了,事情透着古怪,大家百思不解。彭家系独门独院,并无近邻,又不便去挨家挨户的问,三个人琢磨一下,觉得不管彭家发生何事,包家一定有所耳闻,只要到包家一问,当可了然于胸。包家住北关,四合院,大房子,大家不敢敲门,越屋而下,糟!黑忽忽的,空荡荡的,同样不见一个人。牌仙包布书急得直跳脚,道:“这是怎么搞的,假如真是姓万的对彭包二家有所不利,咱们就砸烂庐州府。”醉侠1、常醒轻声说道:“二弟,别说气话,是官兵不该翻箱倒柜,是强盗应该有争斗迹象!两个都似乎不太像,说不定另有隐情。”彭盈妹叹道:“大哥,先别谈家人们的死生下落,眼前弄不到盘缠咱们就无法远走他乡,如何安稳无虑的调教少飞这孩子?”卜常醒道:“无防,盘缠费用,由大哥一人负责,卜家虽非富户,四个人十年八年的生活还负担得起。”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懂事,离京之后历经艰险,懂得更多,眼见三位师父为自己受尽屈辱,吃尽苦头,实在于心不忍,这时大人大样的说道:“请别再为徒儿受苦受难了,少飞这就去庐州府,干脆让他们捉住算了,免得再连累三位师父。”卜常醒闻言大为不悦,脸一沉,板起面孔责怪道:“胡说,你爹将你交给师父,是希望你能学一身万人莫敌的功夫,做一番顶天立地的事业,现在可好,吃了一点苦,受了一点罪,就要打退堂鼓,还能成甚么气候,对得起你爹娘吗?对得起布笠人吗?对得起我们三位师傅吗?你可曾知道,师父为你,已经很久滴酒不沾了。”彭盈妹一见大哥发了火,忙将方少飞拉到自己身边来,道:“大哥,少飞这孩子也是一番好意,不忍见咱们继续亡命,再受屈辱,你又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其实,卜常醒何曾生气,他是有意借题发挥,因为他发觉少飞性情刚烈,重义轻生,深恐有一天他不忍再连累自己兄妹三人,真的不告而别,甚至自投罗网,以图一了百了,那还了得。因此故意给他一个当头棒喝,坚其心志,从而为日后练功的苦日子作好心理准备。这一着果然奏效,方少飞忙不迭的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道:“请你老人家息怒,徒儿以后再也不敢胡思乱想,惹你老人家生气了。”包布书将方少飞拉起来,装腔作态的道:“听话就好了,以后再胡说八道,小心二师父打你的屁股。”彭盈妹望望天色,道:“大哥家住城里,知府衙门就在附近不远,我们就这样贸然前去,是否妥当?”卜常醒道:“这个愚兄也想到了,咱们化个装再入城。”大家一齐入内,出来时包布书、彭盈际已经变成一对老态龙钟的老夫妇,方少飞扮作土里土气的乡下孩子,卜常醒则是一身车把式的打扮,面黑如炭。就这样,这几个冒牌的夫妇,主仆、祖孙,驾着一辆马车,堂而皇之的驶进庐州城。车抵家门附近时,远远就看到,卜家的大门半开半掩,卜常醒缓缓驶近,发现有一个人鬼头鬼脑的正在门口外张望。卜常醒懔然一惊,过门而不入,将车驶进一个废弃不用的染坊。包布书道:“怎么了,刚才的那个人不是大哥家的?”卜常醒忧心忡忡的道:“不是,愚兄怀疑我们卜家也出事了。”意外一波接着一波,彭盈妹忧心如焚的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卜常醒道:“你们先在此歇着,我过去瞧瞧再说。”也不管他们是否同意,身形一长,人去如烟,抽冷子窜上屋旁一棵合围大树。居高临下,又是自己的家,景象一目了然,只见花架下荷池旁,回廊上,阁楼边,处处皆埋伏着有人,鬼影憧憧,草木皆兵。房里的灯火却是亮着的,偶而还会有人出入。卜常醒注目良久,未敢妄动,返回原处后道:“事情不妙,寒舍已在庐州官兵的控制之下。”包布书一怔,问道:“万大智想干什么?”卜常醒道:“显而易见,姓万的已得到老贼的指示,布下天罗地网,欲将咱们兄妹一网打尽。”彭盈妹道:“这样看起来,包、彭两家的变故也是万大智的杰作!”“应该设错,他们大概是想将咱们集中到此地来,方便行事!”“大嫂跟孩子们,他们还在家?”“在,都在,连家父母在内,都还是好好的,这是他们的饵,眼前还不会有危险,再说筹不到银子,咱们也动弹不了。”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文钱难倒英雄汉,无钱寸步难行。凭庐州府的官兵衙役,当然不会放在神州三杰的眼内,怎奈投鼠忌器,一旦打起来,免不了会累及家人。包布书擂一下车板,咬着牙说:“可恨!可恨!万家实在太可恨了,有朝一日,非要将万家的人杀个鸡犬不留!”骂归骂,恨归恨,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大伙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点主意也没有。忽然,卜常醒拍一下大腿,道:“有了,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这么办!”这话没头没脑,弄得彭盈妹满头雾水,道:“大哥,是什么神机妙算?”卜常醒将二人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彭盈妹不停的称善叫好,包布书道:“我陪大哥一块儿去。”醉侠卜常醒摇摇手,道:“我一个人就够了,人多反而不便。”半时半刻也不敢耽搁,穿过两条街,绕到知府衙门的后院,弹身上房,悄没声息的落在院内。一条狗,张开嘴,还没有吠出声来,就被卜常醒揪住尾巴,摔死在墙外。一名护院,才跳了出来,刀尚在鞘内,卜常醒已扣住了他的腕部脉门,另一只手抓紧天灵盖,沉声喝问道:“你怕不怕死?”蝼蚁尚且贪生,人怎么会不怕死,护院吓得浑身发抖的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卜常醒收回天灵盖上的手,道:“怕死就好说话,万大智在那里?”“刚才在五姨太的房里,后来又离开了。”“老夫是问你现在!”“府里又抓来一位姑娘,他……他好像正在……”“快说,在什么地方。”“在……大概在知府大人书房里。”“书房又在何处?”护院指向天井尽头的小花圃,道:“就在花圃一侧的拐角处。”卜常醒朝那边望望,道:“柴房又在什么所在?”“在东北角的墙脚下。”“好,带我去!”护院奇怪卜常醒要去柴房做什么,但又不敢问,只好领着他来到东北墙脚柴房内。卜常醒见里面有一大堆新柴,命令护院弄了一个大洞,叫他自己跳进去,护院脸都吓白了,道:“大爷千万高抬贵手,小的是不得已才来当狗腿子的,家有八十老娘,九十老——”醉侠冷哼一声,道:“哼!没有出息,老夫并没说要杀你,只想让朋友你在此歇歇,明日此时就没事了。”屈指一挥,立有两股劲风箭射而出,护院仅仅哼了半声便僵住不动了,点穴手法高明已极。将新柴覆盖在护院身上,卜常醒从容的步出柴房,走向书房。在天井里就听到书房里有女子尖叫的声音,庐州知府万大智像一头恶狼,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衣裳撕得丝丝缕缕,小姑娘紧抓住亵裤死命不放,正奋力相抗。万大智是个急色鬼,眼看着一头白白净净的小肥羊摆在面前,就是吃不到口,比一个得了狂犬病的人喝不到水还难过,气急败坏的呼着道:“死丫头,你休想逃出本府的手掌心,依了我,万爷一高兴,也许会娶你做七姨太,不然的话,小心你爹你娘的命!”小姑娘吓坏了,依也不好,不依也不好,泪流满颊,放声大哭起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卜常醒的声音在门外说道:“万大智,你已经有五六个老婆,还想搞嫩芽,未免太贪心了吧。”发话之初尚在门外,话声未落,不但已闯进书房,且已将万智的麻穴制住,像木偶似的杵在原地不动了。万大智张口欲呼喊衙役捕快,卜常醒拔出一把匕首来,抵住他的咽喉,道:“你最好别嚷嚷,这书房如果再闯进来第四个人,老夫就要你的命!”刀尖一挺,先在他的喉结上划一道血口子,以为警告,万大智丑态百出的道:“好,本府不叫,壮士可千万别伤本府的命。”卜常醒先不理他,叫小姑娘火速离开,然后才说:“想活命可以,那要看你的表现如何。”万大智惶恐万状的道:“只要不杀人,其他的事本府都可以听你的。”卜常醒没料到万家的人原来如此怕死。灵机一动,在怀里一阵搓揉,由于月余未曾沐浴,污垢甚多,很快便搓出一颗黑色丸子来,交给他,道:“万大人,为了证明你是否真的听话,请先将这粒药丸服下去。”为了活命,万大智那有违抗的胆子,口一张,囫囵吞下。卜常醒笑道:“很好,谢谢万大人的合作,不过有一点老夫应该言明,这是一粒绝毒的毒药,十二个时辰以内若无解药服用,将必死无疑。”万大智气忿忿的说道:“老匹夫,你说不杀人,怎么又下毒,哼!简直言而无信。”卜常醒说道:“知府大人放心,只要你肯实话实说,到时候老夫自会给你解药吃。”有了“毒药”,谅他不敢妄动,索性收回匕首,解开他的麻穴。万大智活动一下筋骨,道:“你说吧,夜闯庐州府,究竟为了何事?”“首先我想知道,卜家的官兵捕快可是大人派的?”“不错。”“你凭什么私困民宅?”“万太师飞鸽传书,本府要捉拿钦命要犯。”“这样说来,北关包家的人也是你派人抓走的咯?”“绝无此事。”“你说什么?不是你干的?一样的案情,会有两样待遇?”“老太师的命令自然是神州三杰一起抓,于理包家亦当有人埋伏,只惜一步走迟,包家的人全逃了。”“逃到那里去了?”“知道的话早就抓回来了。”“你没有骗人?”“本府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那么,彭家全家失踪的事也与庐州府无关?”“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原先大家都料定,彭、包二家人失踪之事,必然是庐州府一手包办,现在都突然走了样,顿令卜常醒如置身云中,摸不清这中间到底透着什么古怪。“万大人,老夫想知道,令弟万大才与快刀王立他们现在何处?”“不远,今天不到,明天大概一定可以到。”“可知那神州三杰的行踪?”“据判断,必会潜回府州。”“故而张网以待,对不对?”“本府只是奉命行事。”“好了,谢谢万大人的合作,咱们该走了。”“走?要到那里去?”“去卜家。”“去卜家干什么?”“到时候自会明白,同时老夫郑重警告你,不论遇见任何人,皆不得有任何异样的言行,像往常出府逛花街一样就行了,老夫就跟在你后面,倘有半丝半毫的闪失,一个对时之后,你那六个老婆就可以为你收尸了。”言毕,打开房门,作了一个请他出门的手势。万知府身中“剧毒”,别无选择,他只好任卜常醒摆布,乖乖的步出后院侧门。二人一前一后,穿街过巷,与包布书、彭盈妹会齐之后,才大模大样的来到卜家。彭盈妹一见到万大智就火冒三千丈,要不是留着他这条命尚有大用,早就一掌将他劈死了,道:“姓万的,你听清楚,立刻将所有的官兵捕快全部撤走,卜家的人若是少了一根汗毛,你就必须付出十倍的代价!”这正是卜常醒最初的构想,欲以万大智的命要胁,迫他撤走官兵,这样便可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将卜家的人救出,一起远走高飞。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地出乎他们每一个人的意料,当他们押着万大智,踏进卜家的大门时,院子里都是死人,没有活人,横七竖八的,触目皆是。死者赫然都是庐州府的官兵捕快。卜家的人并没有遇难的。可也没见到半个活人。卜常醒飞快的转了一圈,家里的一些银钱细软全都不见了,彭盈妹走过来说道:“三家的遭遇差不多,难不成是遭了强盗?”包布书道:“强盗只抡银钱,没有理由将三家的人全部带走。”卜常醒察看一下痕迹,道:“来人系乘马而来,人数众多,此刻循线追下去,也许还来得及。”彭盈妹一把揪住了万大智,道:“好,解决了这个狗官咱们就上路。”万知府骇得全身发抖,两条腿软得更似煮熟了的面条,几乎要瘫下去,对卜常醒道:“这位黑面壮士,你亲口答应不杀本府,现在怎么又变卦了?”卜常醒给彭盈妹使一眼色,叫她放开万大智,信口编了一个姓,说道:“张大爷说不杀你就不杀你,万大人可以回府了。”万大智怎么肯,低声下气的道:“张大爷,你还没有给本府解毒药呢。”卜常醒“哦”了一声,将他领进一间空屋,命他钻到床下去,如法泡制的搓了一团乌黑汗臭的污垢,放在地上,道:“万大人,这种解药很特别,必须昏睡十二个时辰才有效,呶!解药在此,张某现在帮你点睡穴,咱们有缘再见了。”万知府欲语未语,但觉身子一麻,一阵昏眩袭上头来,马上昏昏入睡。彭盈妹指着地上的丸子,道:“大哥,这是什么东西?”当卜常醒说出“解药”的来历时,大家不由皆哈哈大笑起来,连日来万家的鹰犬死追活缠,受够了委屈,今日总算在万大智的身上出了一口气。彭盈妹收起笑声,踢了万大智一脚,恶狠狠的道:“为了成全我大哥的千金一诺,今天便宜你这狗官,下次见面之时,也就是你的纳命亡魂之日。”欢乐总是短暂的,笑声一效,马上又回复到现实中,盘川无着,追兵已近,三家的家人又生死下落不明,忙又驾着马车,朝城南驶去。傍晚曾下过一场小雨,蹄痕甚是显明,此时早已雨过天晴,明月高照,流辉如洗,痕印清晰可辨,神州三杰心急如焚,一路向南,卜常醒将皮鞭舞得震天价响,一鼓作气追下去二十余里。糟糕,蹄痕突告左转往东,再往前行数里,便是崎岖山路,马儿踏石无痕,线索遂就中断,顿失凭依。偏偏前面又是一条岔路,卜常醒勒马停车,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追起。还是方少飞耳尖,突如其来的说道:“三师父,听,那边好像有打架的声音呢。”彭盈妹侧耳细听,果然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听到有刀剑相撞,惨叫的声音传来。卜常醒、包布书也听到了,辨明系来自右前方,当即掉转马头,疾驶向左边岔路。也不过才驶出去二三里地,怪哉!喝叱惨叫之声突然静止下来。三杰相顾失色,卜常醒快马加鞭,通过一条不太长的狭谷,地势渐行开阔,再行里许地,便见到不少散乱奔窜的马匹,且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顺风吹来。扬目望去,前面黑忽忽的,有翻覆的马车,也有倒毙的尸体。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还有方少飞,四个人像快速旋转的陀螺,在尸堆中一阵乱转。他们发现,死者中有数名锦衣卫。死的最多的是一大群身份不明的黑衣蒙面人。而死的最惨的则是卜常醒的父母妻儿,身首异处,尸骨不全。一下子,卜常醒傻了!呆了!僵了!硬了!杵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仿若一尊石像,一个泥人。他没有喊,没有叫,没有骂,也没有哭!甚至连半滴眼泪也不曾掉下来!他不是不想喊,不想叫,不想骂,不想哭,不想掉泪,而是事情来得太突然,太令他悲痛,使他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心灵冲击太大,好像突然间整个人全被冻结起来似的。这实在是一个极端危险的情况,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发疯发狂,彭盈妹淌着一脸的泪水,抓住卜常醒的一只手猛摇,呼天喊地的叫:“大哥,你哭呀。”卜常醒呆滞的目光,茫然的望着远方,没有任何反应。包布书慌了,上前猛摇他的身子,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杀妻之恨,不能不报,大哥,你要保重啊!”一时悲从中来,已是涕泪交流,泣不成声。方少飞同样悲不自胜,噗通!一声,跪倒在卜常醒面前,哭喊道:“大师父,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想不开,记得师父曾教训徒儿,要吃得起苦,受得难,禁得起煎熬,你老人家也应该更坚强才是,将来好去杀那个大奸臣,以及无恶不作的万贞儿。”三个人泪眼相对,泣声凄楚,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怆然涕下,终于将卜常醒从心神崩溃的边缘唤回来,哇!的一声,扑倒在父母妻儿的身旁,痛哭出声。包布书、彭盈妹虚悬着一颗心,这才稍稍放下,陪着卜常醒掉了一会儿泪,开始在散乱的尸堆中,寻找是否有生还者。死者多数是死于刀伤,且从现场有锦衣卫的死尸判断,杀人的凶手应是快刀王立、十二刀客、庐州三凶那一伙人无疑。然而,死的最多的黑衣蒙面人是何方神圣,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是掳人劫财的强盗?是拔刀相助的侠士?同样扑朔迷离,讳莫加深。黑衣蒙面人的蒙面巾,被彭盈妹、包布书一条条的掀开来,都是生面孔,没有一个是熟识的。还是方少飞眼尖,叫道:“二师父,三师父,那边有一个人在动。”果不其然,就在包布书的后面,一块大青石的下边,躺着一个人,身子动弹了几下,坐起来,用力摇一摇头,猛地站了起来,宛若没事人似的。彭盈妹跨步而上,手里面抓住两条蛇,作势待发,面无表情的道:“你是什么人?”黑衣人扯下蒙面巾,露出一张四十多岁的方面大脸,朝醉侠那边望望,二话不说,放步奔过去。包布书大怒:“你想干什么?”伸手拦阻,没料到黑衣人身手极为矫健,居然未能截住,身形三闪,人已到了卜常醒身边。彭盈妹弹身而上,左掌右蛇,包布书右锏左掌,兄妹二人正打算要动手,那方面大脸的汉子跪倒在卜常醒面前,声泪目俱下的说道:“师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请师兄杀了我好了。”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包布书、彭盈妹听得一呆,这位黑衣人原来是大哥常常提起,而又缘悭一面的师弟——铁掌游龙吴元俊。醉侠卜常醒抹了一把泪,忙将师弟拉起来,二人相对而立,道:“元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向在南方,甚少涉足中土,跑来庐州作甚?”铁掌游龙吴元俊向包布书、彭盈妹打了一个招呼,道:“此事说来话长,由于无意中介入一桩江湖恩怨,而结识了巢湖三十六寨的总寨主。此后,每当老寨主有事江南,必与小弟把酒言欢,久而久之,已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小弟视他如父亲,老寨主亦将小弟当作子侄看待,后来干脆将小弟收为螟蛉义子。”卜常醒道:“这中间,师弟一直没有来巢湖?”铁掌游龙吴元俊说道:“小弟天生的劳碌命,杂务缠身,想来却始终抽不出空来。”“那这一次怎么来了呢?”“数月前义父得了重病,小弟不能不来。”“但愿老寨主能早日康复,此老的口碑一向很好,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侠义中人。”“很不幸,小弟到总寨还不到一个月就撒手西归,临终前,并当着三十六寨主的面,将总寨主的重责大任交给小弟,丧礼加上责任,足足忙了个把月始稍见头绪,当元俊有时间来拜望师兄时,你们神州三杰已经远赴北京,不久江湖上便传出师兄为了一位御史的儿子,而亡命天涯的消息。”“于是,你想到了救愚兄的家人?”“是的,万贞儿父女姐弟恶如虎狼,小弟想请大嫂他们到姥山暂住,以避风头,并将金银细软带走,免得便宜了万大智那个狗官,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此遭了劫,反而断送了大嫂他们的性命,请师兄杀了小弟好了。”经过了这一阵子交谈,卜常醒的情绪已大致稳定,握住吴元俊的手,含泪说道:“元俊,别这样说,你没有错,愚兄反而应该感激你。”铁掌游龙吴元俊说道:“快刀王立那一群王八蛋来得太快,也太狠,说来惭愧,我们几乎是在无力抗拒的情形下被屠杀的。”“快刀王立、庐州三凶、还有十二刀客,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四个人加起来也不见得能讨了好,但不知这一群鹰犬往何处去了?”“万大才他们是从城外抄过来的,以为是师兄与家人结伴逃亡,当他们弄清楚神州三杰不在现场,也找不到要找的小孩时,一阵疯狂屠杀后,便向南追下去,可能他们误以为师兄等先一步逃了。”“哦?快刀王立可曾查清楚师弟的来历?”“没有,寨子里的人皆黑巾蒙面,守口如瓶,一点口风也没有泄出去。”“没有就好,一旦走漏风声,万贞儿说不定会血洗巢湖三十六寨。”“师兄,不是小弟卖瓜说瓜甜,巢湖三十六寨在老寨主数十年的刻意经营下,已有坚实的基础,王立胆敢来犯,小弟就将他拖下水去喂王八。”包布书见他全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甚觉诧异,这时插言道:“王立一伙,素行阴狠毒辣,赶尽杀绝,吴兄何以能够虎口余生?”吴元俊道:“这件事连我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彭盈妹道:“此话怎讲?”吴元俊道:“混战之中,眼见大嫂,部属伤亡殆尽,原想以死相殉,故而力战不退,后来也不清楚是有人误打误撞的点了我的穴道,还是有人故意救吴某一命,总之,一阵天旋地转便倒下了,直至你们到这时才自行醒过来。”卜常醒奇道:“如果说是有人存心援手,会是谁?”包布书道:“不可能,魔群之中哪来的有心人,八成是误打误撞的。”卜常醒点点头,亦深以为是,道:“元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三妹的家人可是你接走的?”铁掌游龙吴元俊道:“得知你们出事的消息后,曾细加思量,师兄家在城里,距知府衙门又近,顾忌颇多,所以先将彭家的人接走,其次是包府,最后才到卜家,不巧这时候卜府已被官兵捕快控制,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兵分二路,前门佯攻,后门突袭,幸而一举奏功,刹那之间便将那群狗腿子给解决了,卜家大小毫发未损,谁料到后来——”后来的事太悲惨了,望着满目的残尸,吴元俊不忍心再细说当时的经过。彭盈妹道:“家父母现在何处?”吴元俊道:“包、彭二府的人均已安顿在巢湖姥山总寨内,大家很快就可以见面。”卜常醒道:“你的意思是想接大伙儿去姥山住?”“是呀,小弟原来就是这样计划。”“愚兄另有打算,只是想回来取些盘缠,远走边荒。”“师兄认为巢湖姥山不安全?”“更不想连累师弟,尤其是成千上万的弟兄。”“卜师哥,你放心,姥山四面环湖,王立一伙插翅也飞不过,外围又有三十六寨屏障,水上不比陆地,小弟巴不得他们来尝尝苦头,至于弟兄们更没有话说,大明子民有那一个不恨万贞儿的。”“不错,巢湖姥山的确是个最安全的好去处,四面环湖,外有三十六寨屏障,乃天险之地,易守难攻,老夫赞成在此定居。”后面这一句话是布笠人说的,话到人也到,卜常醒替吴元俊、布笠人略作介绍,并将别后之事说了个大概,道:“你怎么也到庐州来了?”布笠人道:“老夫一直在盯王立他们的梢。”“鹰犬此刻在那里?”“已在南方二十里外,假如老夫的计划没有失败,他们也许会不再回头,一口气追赶到江南去。”“阁下莫非另有巧安排?”“是的,弓某已安排了三老一少,三男一女,乘马一路南下,等他们发现追错目标时,最快也在千里以外!”“你刚才说弓某?”“没错,狡兔煮,良弓藏的弓。”“是本姓?”“自然不是,是为称呼方便,临时取的代姓。”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以及方少飞,皆颇感失望,吴元俊道:“师兄,事不宜迟,快将府上金银细软搬上车去,掘一个大坑,将大家暂时葬在一起,然后就连夜到巢湖去吧。”神州三杰投来征询的一瞥,布笠人说道:“金银细软可以带走,埋尸的事千万不可。”卜常醒一愣,吴元俊道:“弓兄是要这些人暴尸荒野?”布笠人道:“正是如此,卜府之人若无人收埋,证明卜大侠亡命在外,他们就休想查出任何线索来。”这个决定是很残酷的,甚至不人道,想到皇子的安全高于一切,卜常醒吴元俊皆毫无怨言的接受了。将金银细软搬上车去,吴元俊找回来自己的坐骑,正打算挥鞭上路,布笠人却另有意见:“吴兄请勿与他们同行。”吴元俊大惑不解的道:“哦?这是何故?”布笠人条理分明的道:“他们四个人都经过化装,即使被人识破,也不会扯到你吴总寨主身上,吴兄日后要是有什么纰漏,自然也不会牵连到神州三杰,老夫的意思是尽量拉大你们师兄弟之间的距离,免得启人疑窦,发生联想。”方少飞天真无邪的道:“三位师父的化装术最差劲了,被吴师叔,弓先生一眼就识破了。”布笠人笑笑,道:“化装术本来就是假的,只能骗骗半生不熟的人,骗熟人谈何容易。”微顿又道:“为了确保少飞这孩子的安全,弓某斗胆建议,吴兄最好主动的跟万知府打打交道。”吴元俊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反问道:“弓兄要吴某跟那个狗官攀交情?”布笠人一本正经的说道:“兵不厌诈,能跟姓万的攀上交情,即使是诸葛再生,也绝对想不到他们四个人会藏身在巢湖姥山。”铁掌游龙吴元俊道:“话是不错,但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也得有适当的机会。”布笠人道:“眼前就有一个攀龙附凤的绝佳好机会。”吴元俊道:“什么好机会?”“去卜家,解开万大智的穴道,揭开毒药骗局之谜,保证性万的会把你当活神仙,这个朋友就交定了。”“弓兄可曾想到,一旦过从甚密,那狗官说不定要到姥山去逛逛也说不定。”“你最好主动邀请他去,这样姥山才更安全!”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都一致认为这是一条绝妙好计,万一将来有什么漏洞破绽被人发现,亦可以及时补救,更可从万大智那儿随时得知王立、张敏的行止动态。主意一定,吴元俊将赴姥山的路径、连络方法等说清楚后,大家便分手各奔前程。庐州距巢湖并不远,仅数十里地,天方破晓,便到了北岸。卜常醒十分小心,找了一个荒僻无人之处将车停下来,撮口为哨,三短二长,待湖中小船闻讯靠岸,说明来意后,大家这才将东西搬上船去,马车则连马推到湖里去,这样就是三十六侦缉手追查至此,也只有望湖兴叹的份儿。当天下午,神州三杰便由水路到达姥山,进入总寨,除去化装,包布书的妻儿,彭盈妹的父母,早已闻风赶来,大家久别重逢,喜极而泣,益令,、常醒倍增无限凄怆。铁掌游龙吴元俊是第二天傍晚才到的,布笠人妙计得售,万大智果然上了恶当,把吴元俊当作救命恩人,一定要留他在知府衙门里盘桓了一整天才放人走。吴元俊早有妥善的准备,总寨的后面,有一栋别院,包、彭二家就安顿在这里,而且划为禁区,有专人把守,任何人皆不得随便出入。别院的后面,山脚下,另有五间精舍,则专供三杰与方少飞起居练功之用。为了感谢吴元俊的仗义臂助,彼此也实在一见投缘,到达姥山的第三天,四个人便结拜为异姓兄妹,卜常醒仍然最大,吴元俊行二,包布书退居第三,彭盈妹依旧殿后。从此,神州三杰变成四杰。无形中,方少飞又多了一位师父。方少飞为人本就聪明透顶,资质极佳,又肯学肯练,学什么像什么,练什么是什么,再加上四位师父的严加管教,五年多的时间,便将他们四个人的功夫全部学会了,虽然火候尚嫩,但与任何一位师父动手喂招,已足可支撑三百合而无败象。当然,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彭盈妹也没闲着,课徒之外,自己也在痛下苦功,功力皆大有精进。这中间,吴元俊与万大智走得很近,万知府亦曾来过姥山数次,从他人口中得知,王立那一伙人急得鸡飞狗跳,却始终查不出方少飞师徒的下落来。逼得万贞儿悬下重赏,捉到卜常醒、包布输、彭盈妹者,赏白银十万两,方少飞五十万两,通风报讯而确实无误者半。布笠人亦曾来过两次,只是每一次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传达一些必要的讯息后便即离去,不作深谈,亦不作久留,更是不愿谈到他自己,透着无限的神秘。好在,大家皆习以为常,很能体谅他的苦衷,没有人认真去追查他的身份来历,大家也一致坚信,布笠人来头不小,是侠义中人,却别有一番不便告人的不凡际遇。这日,师徒五人正在精舍前的广场上练功喂招。魏总管忽然神色慌张的跑来说道:“禀总寨主,有一艘画舫驶近姥山,船上的人要求来咱们总寨一观。”吴元俊脸色大变的道:“魏总管,你是干什么吃的,本总寨主早在数年前就宣布,姥山四周十里内的水域全部封锁,任何外船皆不得通行。”魏总管愁云满面的说道:“这个属下知道,曾派出数十条船在水上封堵,奈何画舫太大,舫内之人武功又高,根本堵不住。”吴元俊更加困惑了,是谁有这么大的本领,能令巢湖的水上蛟龙束手,当下急急追问道:“可是官衙的水师?”魏总管道:“是西仙白芙蓉。”“西仙白芙蓉”四个字一出口,神州四杰皆大吃一惊,吴元俊道:“她来干什么?挡驾!”魏总管道:“西仙白芙蓉已经撂下狠话,说总寨主要是不亲自出来迎接,她就要硬闯了。”吴元俊道:“这是什么话,按照江湖规矩,她应该先投帖,再拜山。”“属下也是这样要求,那白芙蓉不答应。”“她怎么说?”“先拜山,后补帖。”“岂有此理,她简直没把我巢湖三十六寨放在眼内。”铁掌游龙吴元俊目注醉侠卜常醒,道:“兹事体大,请大哥作主。”卜常醒有意测验一下方少飞的胆识见地,道:“少飞,你已长大成人,为师的想听听你的意见?”十八岁的方少飞,长得眉清目秀,英挺俊拔,已经差不多跟师父一样高了,在四位师父的悉心教导下,不仅学得一身绝技,江湖典故,武林轶事,亦了如指掌,尤其颖慧过人,往往能见人所不能见,言人所不敢言,闻言略作寻思,毕恭毕敬的道:“南僧、北毒、东丐、西仙乃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徒儿以为,在可能范围内,没有树强敌的必要,但西仙若欺人太甚,又当别论,大可诉诸一拚,凭咱们三十六寨的水陆实力,芙蓉谷远来巢湖,力量有限,不见得真能讨了便宜。”微微一顿,接着又换了一副庄严肃穆的神情,道:“简而言之,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自当挺身而战,退缩适足以助长敌焰,迎接挑战应为解决问题的正道,不知四位师父意下如何?”这番话说来不亢不卑,头头是道。四杰相顾欣然,不停的点头称许,二师父吴元俊道:“小飞,关于眼前的这一件事,师父想知道你的具体意见。”方少飞不假索的道:“西仙若照规矩正式投帖,师父自当以礼相迎,今却反其道而行,显然意存轻视,没有出迎的必要,只要请魏总管传个话出去,口头表示欢迎就够了。以后的发展,端视西仙的态度而定,可和可战,可礼可兵!”十八岁还是一个大孩子,能有此气度胆识,委实令四杰喜出望外,他的意思圆通而面面俱到,无懈可击,四杰照单全收,铁掌游龙吴元俊道:“魏总管,你听到没有,就照少飞的话去做好的,说请她自行入寨,老夫在总寨候驾。”魏总管领命自去,吴元俊也跟着离开精舍,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方少飞则仍留在原地,继续练武,如无必要,他们还不想在此时此地公开抛头露面。谁料,事情的发展,并没照着四杰的意思进行,魏总管才跨出别院,吴元俊的一只脚尚未踏出,另一名管事已飞奔而到,劈面就说:“西仙已强行登岸,是迎是战,请总寨主示下。”吴元俊道:“不迎不战,让她进来好了。”那管事办事甚是精明,登上一处高地,拿出一面旗子,一阵招展摆动,已将总寨主的指示传了出去。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六章 西仙好霸道 欲强占姥山 西仙的动作好快,管事收起旗子,跳落地面,跟着吴元俊才出去十余丈,远处人影闪动,芙蓉谷的人已绕过总寨,朝禁区行来。赫!芙蓉谷好大的气派,前面有两排二十四名男子前导,皆身穿青色紧身衣,腰系白色丝巾,大红的丝穗迎风招展,头戴英雄帽,胁佩钢刀,一个个不单身材一般高低,体态也是一样的不肥不瘦,都是二十上下的美儿郎。可惜,俊美有余,脸色却俱皆苍白如纸。江湖上盛传,西仙淫荡成性,这些男子都是她的面首,也是她吸取元阳真精,修练“元阳真功”的主要对象。两排青衣男子的后面,是两顶装饰华丽的暖轿,各有四名佩剑少女相随,前面的女子穿红,后面的少女着绿。轿帘飘闪看到里面坐着有人,却难窥庐山真面目。后面同样有二十四名青衣佩刀的男子殿后。前推后护,浩浩荡荡,西仙白芙蓉的气派的确不小。铁掌游龙吴元俊生怕她闯到禁区来,急忙快步迎上去,将芙蓉谷的人堵在总寨的后门前,朗声说道:“哪位是西仙白谷主,巢湖三十六寨总寨主铁掌游龙吴元俊在此相候。”这话说的很有分寸,软中带硬,刚中含柔,既未热情相迎,亦未拒人于千里之外,意即待西仙表态,再定进退。语声中,总寨的护法、执事,以及部份分寨的寨主、香主们,已领着大批高手,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四周布下一道厚厚的人墙。珠帘轻启,丽影乍闪,在两名男子的牵引下,从第一顶轿内步出一位艳光四射,面如朝霞,看上去顶多不过三十出头,穿着一身雪白宫装,肩部缀有羽翅,宛若仙女似的少妇。从第二顶轿内走出来的则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紫衣姑娘,貌相酷似少妇,美若天仙,一脸童真,不似少妇那般趾高气扬,盛气凌人。少妇轻移莲步,向前走了数尺,先打量了吴元俊一眼,才开口说话:“本仙子便是芙蓉谷主白芙蓉。”吴元俊直接的反应就是觉得白芙蓉好年轻,盖西仙成名已久,雄霸武林,应该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才对,心里这样想,便脱口说出来:“白谷主好年轻。”西仙白芙蓉最喜欢人家称赞她年轻貌美,格格一笑道:“不年轻了,算起来差不多可以做你的娘。”这是什么话,一张嘴就占人的便宜,吴元俊脸上一热,正待反唇回敬,西仙子却命一红衣少女送上来一张大红拜帖,道:“本仙子说过,先拜山,后投帖,总寨主幸勿见怪。”一冷一热,颇令吴元俊难以适应,人家既以礼相待,自不便慢待娇客,当即作了一个请客人入内的手势,道:“那里,都一样,请白谷主入总寨喝茶。”西仙白芙蓉游目四顾,雀然色喜道:“不必了,此处满目青山,一片苍翠,再衬以碧水蓝天,嵯峨奇石,实乃人间仙境,如果总寨主不介意的话,本仙子想到处走走。”说是征求吴元俊的同意,实则不待铁掌游龙表示意见,便兀自行了开去。吴元俊睹状大为不满,但西仙尚称友善,又不便发作,只好暂时隐忍,强作笑脸相伴。西仙的兴头真不小,东走走,西逛逛,俨若帝后将相在巡视领地子民似的,还不时提出意见,侃侃而谈,或褒或贬。大部份的胜迹美景全被她浏览一空,西仙信步,从另一边走向禁区别院,比手划脚的道:“这个院子闹中取静,颇有诗意,后面那几间精舍,依红伴绿,彷若图画,尤其令人心向往之。”吴元俊耳闻目见,心头骇然,故意抢在她的前面,存心将她引到别的地方去,没话找话说的道:“白谷主此番东来,是想与南僧、北毒、东丐一争短长?还是另有他事?”西仙白芙蓉答得妙:“都是!”“都是?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到底谁是天下第一?”“到目前为止:各有千秋,难分轩轾。”“将来的局面又如何?”“八仙过海,各凭巧妙。”“另外,白谷主尚有何事?”“芙蓉谷远离中土,地处蛮荒,住腻了,就想在中原觅一处神仙所在,以便迁居。”“找到了吗?”“找到了。”“在哪里?”“就是这里——巢湖姥山!”吴元俊胡拉八扯,原本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免得被她识破皇子方少飞的行藏,盖少飞此时年龄尚幼,功力尚浅,万贞儿父女的恶势力正如日中天,一切的时势皆未成熟,必须在此继续磨练数年,方可待机而动。结果,扯来扯去反而惹上麻烦,忙道:“白谷主别开玩笑,姥山不过是一个荒山野庙,那里容得下你这位大神仙。”西仙白芙蓉却正经八百的道:“谁跟你开玩笑,本谷主真的看中此地!”“白谷主没有说错吧,这是巢湖三十六寨的总寨所在。”“你可以搬。”“白谷主想强占?”“那只是最后手段,现在本仙子只想买。”“不卖!”“我可以出高价。”“这是老寨主毕生心血的结晶,无价可出。”“那交换好了。”“拿什么换?”“西域芙蓉谷。”“蛮荒之地,不适合水上儿郎。”“吴总寨主,你别忘了,芙蓉谷的‘绿芙蓉’酒,天下驰名。”“可惜吴某不是东丐。”“说了半天,你怎么不上路。”“先人的基业吴某实难从命。”“你这是逼本谷主采取最后手段。”“如果白谷主要用强,吴某只好挺身一战,虽毁宗灭派,血染黄沙,亦无所畏惧!”“好大的口气,只怕你将三十六寨的喽-全部调集来也不堪一击!”话一出口,身形疾转,朝别院走去。这话口气太大,根本没将吴元俊看在眼内,不禁激起了他的万丈豪情,暗中提足了两掌力,径行堵截,口中傲然道:“请留步,前面别院乃本寨禁区,外人不得擅入。”西仙白芙蓉好霸道,照走不误,道:“本仙子百无禁忌,十三岁就偷吃了禁果,那管什么禁区不禁区。”香风一掠,眼看就要到达别院,吴元俊忍无可忍,呼!地拍出一掌,那知西仙身法诡异,恍如幽灵鬼魅,掌风未到,已没了人影,反在侧后响起了她银铃似的冷叱:“给我拿下!”“是!谷主!”两名青衣男子应声而出,反手欲扣吴总寨主的双腕,吴元俊怒极而吼道:“放肆!”抖臂震开,另两名男子又接踵而至,为魏总管与一名护法截下。吴元俊弹身而起,凌空连翻三个肋斗,落在别院门前,堵住西仙去路,怒气冲天的说道:“白芙蓉,巢湖三十六寨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请别欺人太甚!”西仙面带冷笑,依然继续前行,语冷如冰的道:“恰恰相反,本仙子最喜欢惹事,这样才够刺激,凡是我看中的东西绝对跑不了,谁要想出手阻挡,那是自寻死路。”边走边说,神态从容,好像在逛大街,料准了吴元俊拦不住她。那紫衣少女,还有四红四绿八名女婢,紧跟在后面,正嘻嘻哈哈的说笑着,没有一点恶战一触即发的味道。而事实上空气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一个要硬闯,一个要强行封阻,只要双方一接触,必然万分险恶,石破天惊。近了,近了双方的距离尚余一丈、八尺、七尺、西仙已运足了“元阳真功”,吴元俊也下定了一拚的决心,彼此虎视眈眈,一场生死之搏似已无可避免。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就在别院之内,外面的一切自然耳闻目见,他们三个人更明白,凭吴元俊一人之力,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下西仙的雷霆一击。三个人眉目传语,心意已通,与其被她闯进来发现,何如挺身而出,就在西仙欲发招未发招的那一瞬间,三杰一齐纵出,与吴元俊立在一起。看得西仙愕然一愣,脚步也跟着停下来,道:“江湖传言,神州三杰已失踪多年,原来是窝在这儿。”“窝”字她特别加重语气,竭尽揶揄讥讽之能事。卜常醒为息事宁人,故作轻松的道:“老夫兄妹与谷主同好,看上了姥山景色如画,故而流连忘返。”双方的对峙,众人的话语,丝毫引不起紫衣姑娘的兴趣,一侧身,领着四名绿衣少女,溜进别院去。“站住!”“站住!”别院内戒备森严,立有数人上前阻路,四名绿衣少女二前二后,且战且走,但谁也拦不住这主仆五人。别院的建筑庄严壮丽,古色古香,紫衣少女摸摸这,敲敲那,蹦蹦跳跳,兴奋已极,不知不觉已来到了通往精舍的那道月门前。两名绿衣少女跨步而过,忽然,有人喝道:“非请莫入!”立有一股强劲的掌风袭到,少女马步不稳,当场倒退回来。定目处,面前已多了一位美少年——方少飞。姑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英俊飘逸的美少年,心儿似遭电击,怦怦狂跳不已。经过一阵四目相对,手足无措的尴尬时刻,紫衣姑娘上前数步,一脚踩住门槛,指着自己的鼻子,很调皮的说:“我是不是很丑?”方少飞实话实说道:“不!很美!很美!”姑娘娇滴滴的笑着道:“那是你讨厌我?”“那儿的话,我可没有这样说。”“既不嫌丑,也不讨厌,为何不许我进来?”“哦,原来是为了这,对不起,请!请!”紫衣姑娘真不含糊,单刀直入,就这么三言两语就跨进入月门,也跨进入方少飞的心坎里。年轻人的交往多凭直觉,只要对上眼,搭上腔,距离就会很快缩小。紫衣姑娘在精舍外转了一个圈子,忽然说道:“喂,你叫什么名?”“方少飞。”“今年多大?”“十八。”“嗨!我们是同年,你几月生?”“三月。”“我是九月,你大我半岁。”姑娘大方的可以,甚至可以说有点野,方少飞陪着她在山边看野花,道:“我还没有请教姑娘的芳名呢?”“我叫张亚男。”“女孩子怎么有个男字?”“大概是我娘希望我是男孩吧。”“令堂大人是——”“西仙。”“什么?你是西仙白芙蓉的女儿?”“是呀,我是跟我妈一起来的,你不知道?”“哼!”西仙闯寨的事方少飞当然知道,但他一直躲在精舍里,未眼见他们母女,及闻她是西仙之女,大起反感,冷哼一声后便不再开口。最细女儿心,张亚男自然晓得是怎么回事,陪着一脸的笑,道:“方少飞,你生气了?”“听说你娘要霸占我们姥山,能不生气?”“假如真有这一天,到时你可以留下来。”“谢了,在下不会那么厚脸皮,再说,你娘也不见得真能霸占去。”“别谈这些伤感情的事,谈谈我们自己的事好了。”“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好谈?”“小妹很想交你这个朋友。”“在下不敢高攀。”“我娘的事归我娘,我的事归我,不要混为一谈好不好?”“抱歉,在下只知西仙要霸占姥山,我就不能跟她的女儿做朋友。”“哎呀,你这人真驴,为什么不能分开来看?”“母女连心,怎么分?”“哼!女大当嫁,迟早还是要嫁出去的。”“嫁不嫁,是你的事,与我何干?请吧!”一名绿衣少妇一听方少飞下了逐客令,玉面乍变,冷声叱道:“你神气什么,我家小姐愿意跟你做朋友,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别不识抬举。”动口不足,继之动手,玉腕连翻,就是三招快攻,存心要给方少飞一点颜色看看,方少飞却未予理会,冷哼声中,掉头而去。这明摆着是憎恶西仙的霸道作风,对张亚男不屑一顾,逐客不成,干脆自己走开,落得个清静。这对张亚男来说,实在太难堪了,甚至是一种侮辱,四名绿衣少女互换一道眼神,走势如风,方少飞但觉绿影闪动,香气袭人,四女已落在四周,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攻上来。“住手!”一声娇叱,一条丽影,接着又是四声清清脆脆的巴掌声,四女压根儿就没有看清楚张亚男是如何起身,如何出手的,脸上热辣辣的,青筋暴现,身不由已的退下去。张亚男以愤怒的语气说道:“方公于是我的朋友,不得无礼。”早行发话的那名少女说道:“小姐,人家都已经下了逐客令,这种朋友不交也罢。”张亚男的话好坦白:“我喜欢他,不管他是怎样对待我,我都把他当作朋友看待。”这一来,顿使方少飞为难起来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西仙为人如何,起码张亚男对自己毫无恶意,再给人家脸色看,未免不近情理,一时间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傻呼呼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西仙的名头太大了,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为了皇子的安全,又存心求全,除非万不得已,自然和为贵,以免两败俱伤。是以,三人冲出别院后,并未立即动手,卜常醒委婉陈词,希望西仙收回成命,勿存霸占姥山之心。西仙偏激成性,一向我行我素,却软硬不吃,谈判极为艰辛,彼此尖锐对立,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这时候,西仙白芙蓉显然有点不耐烦了,寒着脸说:“好了!别再-哩八嗦的,本仙做事向来说一不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让开,这座别院本仙子还不曾参观呢?”呢字出口,便大摇大摆的冲着四杰走过去。毫无疑问,西仙存心在向神州四杰挑战,甚至可以说是示威,无视于他们的存在,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在这种情形之下,四杰别无选择,只有诉诸一战。醉侠卜常醒第一个扑出去,全力封阻,结果失败了。铁掌游龙吴元俊是第二个,丝毫也阻不住西仙前进的脚步。牌仙包布书一下子打出三十二张天九牌,竟如泥牛入海,没有一张沾上白芙蓉的身,输了。玉面观音彭盈妹放出了十二条长蛇,悉被芙蓉仙子的“元阳功”震毙,近身不得。西仙白芙蓉连闯四关,面不改色,此刻已入院中,仰观雕梁画栋,俯视绿草如茵,频频颔首道好,一眼见女儿亚男在月门外,招手说道:“亚男,这个地方好不好?”张亚男像蝴蝶似的翩翩而来,兴致勃勃的道:“好,好极了。”西仙白芙蓉朝四下里望望,道:“将来,我们母女就住在这栋别院里好了。”张亚男喜不自胜的道:“好啊,此处清静幽雅,我可以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我爹。”西仙脸色微微一变,但瞬即消逝,转对神州四杰说道:“这个地方我们母女都中意,不论是买、是换、是霸占,悉听尊便,是要定了,快则一月,慢则百日,本仙子必会来此定居,请及早搬迁,告辞了!”说来言不疾,色不厉,从从容容,好似在对下属下命令,视巢湖姥山为掌中物,仿佛这个地方原来就属于她的一样。母女二人坐上轿子,在八女四十八男的簇拥下,离开总寨,登上画舫,扬帆而去。包布书、彭盈妹、以及吴元俊,再一次受屈辱,几次三番想将西仙截下,放手一搏,却被卜常醒阻住,只好忍下来。西仙白芙蓉去后的第三天,庐州知府万大智派他的亲信师爷来传话说,明天万知府要作客姥山,约午前可到,还送来美酒十坛,锦缎十匹,以及许多珍奇山产与时鲜礼品。万大智把吴元俊当作救命恩人,后者又存心巴结,二人过从甚密,万知府作客姥山,本是司空见惯的事,但这一次情形不同,因为据师爷说,知府大人只是陪客,真正的主客是他叔叔万太师,韩师爷郑重其事的说:“老太师权倾朝野,德被四海,知府大人特别嘱咐,要好生接待,多准备巢湖特产金钱鱼,以飨佳宾。”吴元俊心里直犯嘀咕,弄不懂万太师此来姥山何意,以试探的说道:“老太师肯驾临姥山,是吴某的荣宠,不知此来姥山可有甚么特别的原由?”说话中,按照往例,魏总管送上来一包银子,孝敬韩师爷。韩师爷老实不客气的收下银子,笑呵呵的道:“老太师返乡省亲,为他的兄长,也就是知府大人的尊翁贺花甲之寿,顺便来此一游,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吴兄只要将闲杂人等遣开,别扫了太师的游兴,多备些金钱鱼就行,老太师吃饭就走。”吴元俊还是不放心,陪着笑脸道:“老太师位高权重,随行之人必多,请韩师爷明示,免得疏于接待,简慢了贵客,令知府大人失面子。”其实他是探听虚实,韩师爷板着手指头说道:“还有知府大人的堂弟万大人,侄儿万家栋万少爷,最重要的一位客人是皇子殿下。”“没有锦衣卫或大内高手护驾?”“大概没有,此来纯属私游,并非公干。”吴元俊最担心是消息外泄,引来鹰犬爪牙,话虽如此说,他的心情仍如绷紧了的弓,送走韩师爷后,马上来到别院,将上情告知众人。卜常醒揣摩了一下,说道:“就常情常理而言,可能正如韩师爷所言,老贼此来,纯粹是即兴游湖,并无任何特殊的意义。”吴元俊面带忧色的道:“小弟是怕,经西仙日前一闹,少飞在此的消息外传,老贼另有阴谋诡计。”方少飞想一想,道:“应该不会,果真如此,大奸臣何至于专程派人来通知咱们。”彭盈妹道:“少飞之言不差,万大智是个草包,或许有做糊涂事的可能,万太师则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没有理由泄自己的底。”包布书猛地一拍大腿,道:“这样最好不过,咱们大可以利用这个天赐良机,宰掉这头老狐狸!”卜常醒字斟句酌的说道:“这件事咱们必须好好合计合计,不宜卤莽,万德山虽然罪恶滔天,该杀,但暗杀朝廷重臣,毕竟非同小可,何况杀了一个万德山,还有一个万贞儿,非旦消灭不了他们的恶势力,妖妇还会借此大肆杀戮,株连无辜。”铁掌游龙吴元俊道:“依大哥之见,我们该如何面对此事!”忽见魏总管入内禀道:“总寨主,布笠人弓先生求见。”大家正为万德山来游湖之事忧心,不知如何应付才好,一听布笠人来了,不由皆喜形于色,吴元俊忙道:“弓先生人在那里?”“已经在总寨客室。”“快请!快请!”“是,总寨主。”魏总管躬身告退,四杰与方少飞迎了出来,不久,布笠人便来到别院,六个人马上进入一间花厅,闭门密谈。首先,四杰将方少飞的武功进境,生活近况,乃至西仙大闹姥山的事,细说一番。对白芙蓉,包布书至今仍耿耿于怀,愤愤不平的道:“说来真丢人,以前是被王立死追活追,急急如丧家之犬,现在可好,西仙那个老妖婆又看中了姥山,想要赶咱们走,照着我老包的性子,早就跟他拚了,强龙不压地头蛇,合神州四杰之力,我就不信打不过一个白芙蓉,偏偏大哥顾虑多,一再委屈求全,心里头真不是味道。”布笠人迟疑一下,道:“有几句不中听的话,幸勿见怪,凡事两害相权取其轻,包兄侠肝义胆,急人之难弓某没话说,就是性子太急,还好卜大侠处置得当,果真打起来,结果不问可知。”方少飞道:“结果会怎样?”布笠人道:“不是老夫说泄气话,在座之人,没有一个是西仙的对手,包括弓某本人在内。”方少飞不服气,道:“假如四位师父一齐上,再加上我呢?”布笠人道:“顶多两败俱伤。”“甚么?还不一定是两败俱伤?”“正是如此,要知道,高手过招,功力差一分,就会险十分,说两败俱伤是高估,稍有不慎,说不定就会有人命丧当场呢。”“西仙这么厉害?”“当然,四大名宿都是顶尖的人物,岂是浪得虚名。诸兄忍辱负重,在此课徒练功,为的是除奸报国,倘若为逞一时之快,而毁了可用之身,岂不冤哉枉也。”卜常醒连连称善,彭盈妹亦有同感,包布书则哑口无言,吴元俊说道:“照弓兄的意思,巢湖姥山岂不要白白的送给那西仙白芙蓉?”布笠人道:“那倒未必,好在咱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筹思对策,起码要取得相等的代价。”“弓兄有何高见?”“譬如说可以跟她交换。”“换?换甚么?”“换一颗或许多颗人头。”“换谁的人头?”“万贞儿父女、快刀王立、庐州三凶、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这些都很划算。”此言一出,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彭盈妹、方少飞莫不欣然色动,这是绝妙的“借刀杀人”之计,若真以能以姥山总寨为代价,借西仙之力,除奸灭恶,可谓上上之策。退而言之,就算西仙讨价还价,不肯照单全收,只要能够杀掉其中之一部份首恶份子,亦不无杀鸡儆猴的作用,对今后除奸的工作大有助益。最重要的是,这一来奸党必与西仙结下深仇,日后仇连恨接,自然争战不休,大大削弱了彼此的实力,堪称一箭双雕,有百利而无一害。于是,铁掌游龙吴元俊以肯定的语气说道:“好,如果西仙白芙蓉再来,咱们就跟他以人头交换,相信老寨主地下有知亦会欣然首肯的。”西仙欲强占姥山之事,本为一大屈辱极为棘手,经布笠人这一巧安排,反而制造出一个大好的除奸机会,大家如释重负,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总算一扫而空。方少飞道:“弓先生,家父家母近况可好?”布笠人道:“令堂思儿心切近来身体大不如前,不过尚康健,勿须过虑。万太师一口咬定你就是阴谋窃国者,并以此为借口,几次三番要捕方御史下狱,后因缺乏有力证据而作罢,未敢造次,方大人目前仍在继续为除奸之事奔走呼号,但做法更为圆熟,安桩布卡,不着痕迹,奠基扎础,徐图发展,寄希望于未来。”方少飞闻言甚慰,继道:“万贞儿可又有甚么新花样?”布笠人道:“这个婆娘,满脑子的鬼主意,一肚子坏水,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说也说不尽,道也道不完,只要她还活着,其他的嫔妃宫娥,乃至反对她的文武百官就没有好日子过。”彭盈妹气狠狠的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看将来跟西仙交换的时候,干脆将万贞儿列为第一目标。”大家齐声赞好,只要拔掉这株毒草,万德山顿失奥援,气焰必然大为先色,除奸的工作等于成功了一大半。方少飞道:“林玲随神僧学艺南海,可曾艺成返京?”布笠人道:“听林大人说,目前已离南海,正在返京途中,林姑娘师出名门,定非庸手,你也长大艺成,退守的日子,理当到此为止,该是采取主动反击的时候了。”醉侠卜常醒道:“眼前就有一个反击的机会,尚祈弓兄妥为运筹。”布笠人道:“甚么反击的机会?”吴元俊道:“万德山明日要作客姥山,想吃金钱鱼。”布笠人说道:“老夫正是为此事而来的。”包布书问道:“弓先生也知道这件事了?”布笠人道:“老夫一得到消息,便匆匆而来,弓某是耽心这中间另有毒计。”卜常醒一愣,道:“弓兄可是有甚么线索?”“唉!知道就好了,就是不清楚才令人心焦。”“据说万德山系为乃兄做寿而返,此来纯粹为了游玩。”“为他老哥做寿是实,游玩则大有商榷余地。”“万太师老奸巨滑,倘若另有图谋,似无事先通知的可能。”“卜兄所言固是,正因为万德山老奸巨滑,谁敢保证他用的不是计中计?”“此事不难查证,应有征兆可寻,若有王立、三凶、刀客等随行,其居心自然不言可知。”“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这些鹰爪并未跟在老贼身边。”“也许是弓兄多虑、老贼真是为吃金钱鱼而来。”“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王立等人虽未跟万德山南来,但也并未出现他处,陡然之间这一拨子人全部失踪了。”吴元俊忽然一惊,道:“弓某是怕万德山表面上打着游山玩水的旗号,令咱们疏于防范,实际上却令快刀王立率众倾巢来犯,攻其无备。”方少飞神色一紧,道:“果不幸而言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这个大奸臣诡计百出,不可不防。”卜常醒急问道:“弓兄可有何应敌妙计?”布笠人道:“目前虽然尚不知老贼目的何在,我们必须作最坏的打算,老夫建议宴设‘怡然亭’,以防不测。”吴元俊道:“弓兄是说那座建在湖水之中,只有一桥可通的木造敞亭?”“嗯!就是那里,‘怡然亭’四面环水,一旦有变,堵住小桥就可将他们困在亭内。”“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皆靠水为生,这时候再将木亭破坏,王立、刀客再厉害也没有皮调,弓兄妙计。”“所以,希望吴兄即刻传下令谕,将所有三十六寨的好手,尤其是水中的高手,全部调集总坛备用,老贼一到,便即入水侍候,待机而动。”卜常醒道:“老夫等兄妹三人,该以何种身份面对此事?”布笠人说道:“在可能范围之内,最好不要公开露面,但凭吴兄一人,又恐无法应付突然,不妨乔装成为侍者,随机应变。”发出一阵呵呵的笑声,又特意叮嘱道:“化装上可要多下一番功夫,被老贼识破可不是闹着玩的。”彭盈妹说道:“放心,吴三哥精通易容之术,就算弓先生随老贼同来也识不破的。”大家都有任务,就是方少飞没有,心中甚感纳闷,道:“弓先生,我干什么,听说万家栋,朱-桢也要来,能不能狠狠揍他们一顿。”布笠人笑道:“少飞,听你二师父说,你的水中功夫青出于蓝,已不在师父之下,就躲在水中好了,万家栋、朱-桢若落水,可以略施小惩。”方少飞困惑不解的道:“略施小惩?他们一个是大奸臣的内孙,一个是外孙,这样岂不太便宜他们?”布笠人的声音有点改变,显得很严肃,道:“少飞,还记得吧,你八岁那年,在小庙里,老夫曾经说过,可以揍他们一顿,但不可伤人,现在也一样,毕竟他们还是个大孩子,上一代的罪孽不应该由他们承当。”朱-桢实际上是真正的方家二少爷方少英,而万家栋则是猎人牛兴的儿子牛大狗,不知布笠人是基于他口中所说的理由不愿殃及后代?还是知晓这一段鲜为人知的内幕秘辛,若是后者,则他的身份就更令人讳莫如深了。方少飞已经大了,对这样的答覆,当然不尽满意,想要追根究底,然而,话还没有出口,布笠人便设词告辞而去。对布笠人,大家都有一份特殊的神秘感,他究竟是谁?,是什么身份,什么采历?他的消息为什么这样灵通?他还知道些什么?他又在逃避什么?这是一个谜,一个只有布笠人自己可以解开的谜。布笠人走了,这个谜却依旧留下来,留在大家的心中。过去,也曾有人问过,但布笠人没有说。现在,大家相处日久,熟了,他不说,大家反而不好意思再问。大家相信,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大家更认为,他绝对不是一个简单人物。布笠人已去,万德山来访在即,他们也没工夫想这些事,要做该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必须作万全的准备,方可立于不败之地。三十六寨散居各地,调整起来谈何容易,吴总寨主一下子派出三十六条快船,同时传令,有的由于距离太远,往返费时,翌日近午,也仅仅到了二十六寨。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方少飞、以及陆续到达的各寨高手,俱已各就各位,总寨的大厅内仅余吴元俊,魏总管与另外四名一流好手等六人,吴总寨主心焦如焚的道:“真急死人,到时候人手不足,出了事情怎么办?”魏总管趋前说道:“相去甚远,时间又如此急迫,赶不及乃意料中事,请总寨主勿为此烦心。”铁掌游龙吴元俊道:“赶不及也就算了,最怕是那老贼到达之后,他们也及时来凑热闹,被万德山识破就糟了。”魏总管道:“这倒不会,属下已派船出去叫迟到的各寨暂时勿来总寨,在数里外待命即可。”吴元俊大加称许道:“好极了,歪打正着,这样咱们等于又多了一支伏兵。”话至此,有人来报,万太师已到,吴元俊整了整衣冠,随即领着其余五人步出总寨,迎向码头。万德山的船好大好漂亮,龙头双桅,足有百尺来长,甲板上的舱房美纶美奂,万大智正陪着万太师,指指点点,有说有笑的,似正在欣赏山水。展目望去,船上人数不算太多,仅零零落落十数人,吴元俊心下稍稍一安,暗想:“莫非咱们疑心生暗鬼,老贼真的是来游山玩水的!”心念间,韩师爷已首先步下船来,肥胖的身材,走起路来像是在滚,三步两步的迎上前来,道:“总寨主,一切都准备好了吧。”铁掌游龙吴元俊道:“幸不辱命,一切俱已就绪。”韩师爷指着魏总管等五人说道:“魏总管他们来做什么?”吴元俊一怔,道:“准备来侍候老太师。”韩师爷道:“老太师自有专人侍候,用不到,快请退下,有总寨主一人迎接就够了。”吴元俊留下这五名高手是有其特别作用的,一则可以随时传唤,与各路人马联系,再则一旦发生突变,打算用来封桥阻路,闻言甚觉讶然,但又不能不遵,给魏总管使个眼色,叫他们潜往“怡然亭”待命。眼见万德山在庐州万知府的扶持下,已自扶梯往下走,吴元俊忙不迭的迎至梯口,诚惶诚恐的说道:“草民吴元俊,恭迎老太师驾临姥山。”万德山步下扶梯,紧握住吴元俊的手,笑哈哈的说道:“那里,老夫来的卤莽,有劳总寨主费神,听大智说,总寨主当年曾救他一命,算起来是我们万家的大恩人哩。”吴元俊忙道:“不敢,当年之事只是适逢其会,草民怎敢居功。”就那么三言两语的工夫,朱-桢,万大才、万家栋,张敏等人,已陆续步下船来。接着又下来六个身材高矮不一,太阳穴高高隆起,显然是内家高手,但穿的却是仆役的衣裳,吴元俊不识其为何许人,万知府亦未作介绍。万德山游目四顾,对此地的湖光山色赞不绝口,万知府道:“老太师返京在即,来去匆匆,是先品尝金钱鱼?还是先游山?不知总寨主是如何安排的?”吴元俊胸有成竹的道:“老太师舟船劳顿,请先小歇,食过湖鱼之后再行观赏山色如何。”万德山倒显得十分随和,回答道:“客随主便,总寨主怎么安排,就怎么好了。”吴元俊躬身应诺,照着原定计划,将万太师一行引向“怡然亭”,万大才一见是一个四面环水的亭子,只有一条独木桥可通,脸色微微一变,道:“怎么是一个亭子。”言下之意,是嫌亭子太小,不够气派,岂是待客之道,也觉得太危险,恐生意外。万太师果然停下了脚步,吴元俊急忙解释道:“金钱鱼乃巢湖名产,最佳的吃法是活捉、现煮、现吃,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好滋味。”庐州万知府也在一旁猛敲边鼓,道:“叔叔,想享受美味,非‘怡然亭’莫属,侄儿每次前来,总要在亭内消磨上大半天。”万太师瞧了他一眼,微有愠色的道:“大智,你除了吃喝玩女人之外,还会什么,京城里边风风雨雨,有关你的传言很多,最好收敛一点,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方正,林田甫那一干人的手里就麻烦了。”万知府唯唯应诺,老太师口里说着,脚已踏上小桥,走进“怡然亭”。“怡然亭”内甚是宽敞,早已摆好六张桌面,其中五张供万德山,万大才,万家栋,朱-桢,万大智使用,另一张是专门为仆役准备。另外,卜常醒乔装成钓叟,正在凭窗垂钓。包布书是一身厨师打扮,正在升火待煮。彭盈妹白裙白帽,则是一个标准的跑堂。这三个人皆经过刻意的化装,就算布笠人在场,也休想认得出。倒是万太师的六名仆役,化装术不怎么高明,彭盈妹端茶送水中,略加注意,已认出来是快刀王立、大法师哈山克、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与两名刀客所冒充。王立,庐州三凶的出现使彭盈妹马上意识到来者不善,万德山果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兄妹师徒匿居姥山之事可能业已泄漏,暗道:“这样也好,新赊旧欠,咱们就一下子解决吧,‘怡然亭’下的大餐,保证是足够尔等享用。”忙将这个讯息,以目示意,转达给卜常醒、包布书、吴元俊,及在水中待命的方少飞等人。王立一见亭内有闲杂人等,抢上去数步,一把抓住了卜常醒的肩胛,道:“总寨主,这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吴元俊心内吃惊,口中不慌不忙的道:“啊!为了一饱老太师、皇子殿下,与诸位大人的口福,必须现钓,现煮,现上,他们三个人都是个中高手,千金难求,老太师若是嫌这些渔夫渔妇碍眼,可以立刻叫他们走。”万德山放声一笑,道:“无妨,临湖垂钓,乃人生一乐,老夫正想观赏一下渔夫的高超钓术。”王立只好松开手,退立一旁。卜常醒好高明的钓术,大家甫依序坐定,他已经钓上来一条活蹦乱跳的活鱼。实则卜常醒对垂钓纯属门外汉,吴元俊早已命人捕了一批金钱鱼存放水中,只要钓钩动一下,方少飞就会捉一条挂上,不费吹灰之力。但万德山等人眼见卜常醒速度奇快,钓术高超,却惊为神钓。叹为观止,齐将目光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来。就在大家目驰神游之际,鱼香之味早已充塞“怡然亭”,包布书现卖,手艺还不赖,色香味俱佳。当彭盈妹将一条条蒸、炖、烤的鲜鱼送上桌时,吴元俊指着那金黄色,大如铜钱的鱼鳞说:“金钱鱼最珍贵的就是鱼鳞,必须连鱼鳞烧才甘美可口,请诸位大人慢慢用,慢慢用。”言毕,又退回原处,垂首而立,恭敬有加。卜常醒不停的往上钓,包布书不停的蒸、烧、烤,彭盈妹不停的往桌子上送,万太师等人边吃着鲜鱼,喝着美酒,边观赏山光水色,其乐融融,看不出有丝毫恶战即将爆发的迹象。正当吴元俊摸不透万德山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万大才开口了:“吴总寨主,光是吃喝闷得慌,总寨主可有安排什么助兴节目。”吴元俊愕然一惊,道:“韩师爷不曾交代,草民毫无准备,这——”万德山打断他的话,道:“没有关系,即兴亦可,老夫倒有一个好主意。”吴元俊恭恭敬敬的道:“请老太师示下。”招一招手,立有一名刀客应声行至桌前,万太师笑容可掬的说道:“巢湖三十六寨,纵横七海,称霸五湖,麾下定有奇人异士,这样吧,请总寨主派一位武林高手出来,跟本太师的护卫印证一下武学如何。”吴元俊没想到他会有此一着,更猜不透他的用意何在,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法与卜常醒等人商酌,只好故作推诿的道:“常听知府大人言讲,太师府卧虎藏龙,高手如云,小寨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呢。”万知府道:“不要紧,彼此比划比划,只要能博得老太师一笑就行了,无所谓输赢。”在这种情形之下,不答应也不行,吴元俊只能将先前跟在自己身边的一名护法叫进来,道:“这位爷想指导一下咱们的技艺,要虚心学习,不可莽撞。”那护法点头应命,万太师及时笑容满面的道:“总寨主太谦了,你尽管施展就是,能杀得了太师府的护卫,老夫重重有赏。”刀客踏上半步,亮出了一把刀。护法拉开架式,拔出了一支剑。“请!”“请!”二人同时发话,同时发招,但是刀客快了半分,“开山断流”,已一刀贯顶劈下。护法吓一跳,心说:“这小子的刀法好快!”急忙举剑封闭,刀客的刀法不单是快,而且重,护法根本招架不住,一丝骇意方自脑际闪过,“咔唰”一声,剑已应声而断,只觉得在头顶上一阵火辣,双眼发黑,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魂归西天。一招,仅仅一招就要了一条命,刀客的功夫好厉害。吴元俊看得瞠目结舌,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仍在继续做他们份内之事,视如不见,听如未闻,在心里却在暗暗盘算,不知是万德山喜欢拿杀人当消遣?还是已知皇子方少飞藏匿在此,故意示威,真相未明前,四个人眉来眼去,决定暂时隐忍不发,静观事态发展。万德山面不改色的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贵属显非栋梁之才,总寨主大可不必为他而伤感,假如吴寨主不反对的话,老夫可以将这名护卫奉送,以为补偿。”吴元俊忙道:“谢谢老太师的厚爱,愧不敢受,乌合之众恐怕耽误了这位爷的前程。”万德山哈哈笑道:“要不要全凭总寨主做主,暂且别谈,倒是贵寨享誉武林,必有真才实学之士,快请一位出来,给老夫的护卫一点颜色瞧瞧。”吴元俊深知刀客功夫了得,再叫一个人来等于白白送死,忙道:“这位爷天人神技,草民下属百不敌一,不敢再在老太师面前献丑。”万家栋也插言道:“是嘛,我爷爷最爱看人家打架,越是惨烈越好,谁要是能够杀了这位护卫,爷爷一定会保他当大官的。”你一言,我一语,看情形吴元俊如果不答应,就会伤“和气”,而神州四杰的打算则是,为了皇子的安全,除非万不得已,还不想踉他们正面冲突。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随便找来一名喽-,滥竽充数,虚应故事。结果不问可知,一刀毙命。接着,吴元俊又被迫叫进来两个人,仍难逃刀客追魂一击。这简直是有计划的屠杀。只是,这屠杀是在谈笑之中进行。神州四杰,以及在水中的方少飞等从,肺都气炸了,但眼见快刀王立,庐州三凶,两名刀客在场,天晓得大船之内还藏有多少高手,抛开皇子的安危不谈,连在水中的埋伏计算在内,一旦动起手来,依然没有绝对的制胜把握。没有把握的仗,当然要慎重考虑,卜常醒暗示大家,要忍!忍!忍!刀客已退,万家栋却突然跳了出来,道:“爷爷,我也要玩。”拿杀人当游戏,这就是万德山教导出来的好孙子,万大才道:“总寨主,贵寨可有与家栋相当的少年英豪,可否请出来陪小儿走几招?”吴元俊毫不考虑的道:“没有。”万太师接问道:“总寨主难道不曾授徒?”吴元俊道:“迄未收徒。”万太师道:“可是,老夫风闻,总寨主好像曾经收过一个徒弟。”四杰闻言心头俱是一震:“莫非老贼已经获知内情?”吴元俊还算沉得住气,先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是啊,五六年前是收过一个徒弟,可惜这孩子不是练武的料子,待不到半年,草民就打发他回家了。”万德山并未深究,将孙儿家栋叫回来,道:“贵寨之内应该有更高明的人物才对,可否再请几位一流好手出来,亮亮真功夫,让老夫一开眼界?”吴元俊道:“本寨已经没有人了。”万大才道:“巢湖三十六寨,少说也有三千人,总寨主在说笑话。”“事情是这样的,唯恐扰了老太师的游兴,早在昨天夜里草民就将总寨的人遣走了。”此刻,快刀王立忽然一指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道:“这里不是还有三位吗?”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七章 秘蜜已泄漏 姥山被围剿 三杰大惊,吴元俊抢先说道:“他们是草民从外地请来的,不会武功。”快刀王立道:“不会武功,较较手劲也可以。”他可不是说着玩,卷起袖子,拉来一张椅子,又道:“你们那一位先来?”又是霸王强上弓,卜常醒深知不跟他扳扳腕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得放下钓竿,过来说道:“请这位大爷高抬贵手。”蹲下半个身子,本打算应付一下,输了就了事,那知两只手甫一接触,猛可间,王立突地拔刀在手,照准他的脑袋砍下来。变生仓卒,彼此又近在咫尺,不躲必然脑袋开花,躲吧自己的身份马上就被揭穿。其实,他根本没有时间想这些事,完全是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一跃避开。一跃之势,美妙绝伦,王立一刀落空,砍碎了一张椅子,大声喝问道:“你是谁?可是那个醉鬼卜常醒?”“上!”时机稍众即逝,神州四杰那有时间理会他,卜常醒一声令下,方从四个不同的方向攻向万德山。擒贼先擒王,这是他们既定的计划,尤其是猝然施袭,应可十拿九稳,怎奈庐州三凶、张敏以及两名刀客的反应出奇的快,四杰攻到的同时,万德山的四周已多了一道肉屏风,十个人硬拚一招,胜负难分。快刀王立已经猜透了十成十,挥舞着大刀,道:“果然是你们三个,快说,钦命要犯方少飞那小子呢?”神州四杰心里明白,他们致胜的机会只有适才那一瞬一招,一击不中,凭自己四人之力,已无取胜的可能,必须照计行事,在水中一较短长。王立余掌未落,四杰弹身倒纵,已跳落水中。这就是开始反击的信号,四杰一纵出亭外,方少飞等人便掌剑刀斧齐舞,以最快的速度破坏“怡然亭”,部份高手并以长枪长矛穿刺木板,或以暗器施袭,霎刻间“怡然亭”内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轰隆隆”的一声,亭子塌下一角,脚下又莫名其妙的冒上来无数刀剑枪矛,暗器复如雨点般洒下,万德山吓得面无人色,在两名刀客的严密保护下,冲上小桥,向岸边飞奔。四杰计划周密,哪有活路可逃,魏总管早已领着三名护法,及一批事先埋伏的高手,将通路封死。情况险恶万分,惨叫声此起彼落,庐州知府万大智连中数枚暗器,身上血流如注,痛得他连声鬼叫不已。万大才的脚板被长矛穿了一个大洞,就成跛脚鸭。其余诸人亦皆或多或少的挂了彩,受了伤。四杰借着地利水势,占尽了上风,眼看胜利在望。“怡然亭”已全部倒塌,还剩下半截摇摇欲坠的小桥,靠岸的那一边,魏总管早将桥墩砍断,卜常醒、方少飞等人又在水中大声喊:“杀!”不时冒出水面,凌空出击,一向呼风唤雨的万太师,已成俎上之肉,瓮中之鳖。实则万太师是有备而来,在“怡然亭”内命刀客以较技为名逞凶,就是有计划的行动。其实,万德山早已得到消息,得知方少飞师徒匿居姥山,杀人的目的,一方面固在削弱敌方实力,主要还是想逼方少飞师徒现身,没料到四杰早有应敌之策,目的未达,竟遭反制,自己反而陷身险地。不过,并非绝地,因为他也预置有可怕的伏兵。正当魏总管领着一拔子人,张弓搭箭,准备射杀万德山父子祖孙,王立、张敏等一干鹰爪时,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已如幽灵一般从后面掩至,不问青红皂白,不管张三李四,逢人就杀,遇人就砍,一场混战下来,前后不过转眼工夫,魏总管等人便皆遇难身亡,做了刀下之鬼。岸上阻碍一除,两名刀客架着万太师飞上岸去。其余的人却没有他那么幸运,一步之差,小桥已倒,全部落入水中。天赐良机,失之不再,卜常醒、包布书、彭盈妹、方少飞在心中积压了太多太多的怨恨与屈辱,这下可逮住了报复,泄恨、除奸的好机会,大家利用五六年来苦练的绝佳水性,在水中展开了一连串壮烈的扑杀行动。眼看快刀王立抓着一块浮木,正在往上爬,卜常醒潜行丈许,乍然冒出半个身子,咬牙切齿的喝道:“姓王的,阎王叫你三更死,不会留命到天明,明年此日,就是你的忌辰!”夺下浮木,劈面就是一拳打过去。通!这一拳好重,正中胸膛,王立当场喷出一口血水来,但他生性狡猾,竟利用这一拳之力,弹出水面,再一个大回旋,人已上了岸。大家的化装给水一泡,早已洗尽,恢复了本业面目,王立一见是卜常醒,暴跳如雷的道:“醉鬼,果然是你,这笔账老夫要你付出干百倍的代价来。”醉侠卜常醒道:“别喳呼,有种你就跳下来。”快刀王立是个旱鸭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无计可施。庐州三凶、张敏、万大才可没有这么幸运,被包布书、吴元俊在水中揍得晕头转向,飘来荡去,最后还是踏上断裂的桥桩,相继逃到岸上去。均已变成落汤鸡,狼狈不堪。万大智的遭遇最惨,好不容易抓住一块木板,正打算游到岸边去,先是被人在右脚上捅了一刀,后来左腿也被人从水中拉住了,正自惊惶间,彭盈妹拨开一道水花,游过来说道:“万大人,还认识我彭盈妹吗?”万大智一听是彭盈妹,本来就已经吓出窍了的魂,这时已不知去向,想逃吧,水里边又有人拉住不放,丑态百出的哀哀求情道:“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为了万大智,含恨十五年,至今额头上还留下一个伤疤,正因为奇仇未报,她仍待守闺中,彭盈妹岂会轻轻放过他,恶狠狠的道:“万大智,我可以饶你,但被你奸污,难以数计的妇女却不饶你,留你在世,天晓得还有多少人要遭殃。”万大智的骨头,一下子全酥了,软了,告饶的话一箩筐,道:“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姑奶奶大慈大悲,肯饶我一命,从今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不敢凌辱妇女了。”水里不比地上,但他还是不停的磕头,弄了一头的水。彭盈妹那有闲情跟他磨蹭,寒脸说道:“既知现在,何必当初,到阎王老子那边忏悔去吧。”心一横,牙一咬,出掌如电,蓬!一掌贯顶而下,脑浆迸裂,仅在水中冒出一小串气泡,便告气绝身亡,沉入湖底。喷出的鲜血,却染红了三丈方圆的水面。同一时间,朱-桢、万家栋那边也有好戏上演,这两位“表兄弟”运气不坏,落水之后,马上抓到一张大桌面,朝岸边游去,此刻,卜常醒正在对付快刀王立,包布书、吴元俊在追逐张敏他们,彭盈妹跟万大智冤家路窄,更是分不开身,这二人近来又跟着王立学了不少绝活,万家栋天生神力,更是如虎添翼,吴总寨主的属下勇将居然拦他不住,被他连杀数人,突出重围。突见侧旁浪花汹涌,水纹有异朱-桢方自说了一句:“是不是鱼?”方少飞已自水中窜出,一屁股坐在大桌面上,道:“是吃人的鱼!”方少飞、朱-桢、万家栋,这三位儿时的“游伴”,这时俱已长大成人,且多年不见,自然甚觉陌生,方少飞还好,在“怡然亭”时,他已在水中识得二人,朱、万则一时竟认他不出,齐声渴道:“哪来的野小子。”猛地摇晃一下桌面,吓得二人赶紧死抓住桌面不放,方少飞从容不迫的道:“才五六年不见,你们真的不认识我了?”朱-桢定目细看,忽然惊叫道:“你——你是方少飞?”方少飞目注二人,道:“不错,我正是曾经被你们欺负过的方少飞。”万家栋舞动着手中钢刀,厉色喝道:“好啊,原来是你,我爷爷正愁捉你不到,看刀!”这小子真狠,说干就干,一刀劈头砍下。朱-桢动作也不慢,适时刺出一剑,外加一掌。二人出手极快,招式又狠,存心想要方少飞的命,刀光剑影之中,方少飞已一个筋头,又翻进水中,刀剑已近,目标顿失,想收也来不及,哨的一声火星进裂中,二人反而窝里反自己干上了。这一刀一剑皆使足了全力,一撞之后,余力未尽,齐皆砍进桌面里去。“表兄弟”二人吓一跳,正想全力拔出来,大桌面好像长了翅膀,向上面飞起来,而且力道甚猛,一个不小心,万家栋的下巴被撞得皮破血流。桌面不会长翅膀,也不会自己飞起来,自然是方少飞在作怪,二人惊魂未止,桌面又陡然下降,在他们的头上撞出个包,上半身更是一块青,一块紫,还沽咚咕咚喝了不少水,连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方少飞这才歇下手,一屁股坐上大桌面,稚气十足的说道:“你们来捉呀,杀呀!”万家栋鼻歪嘴斜的吼叫道:“小爷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腾出水面,扬掌猛攻,这小子牛性大发,尽管连番受挫,依然狠劲十足,恨不得一掌将方少飞劈成肉泥血酱。方少飞冷然一晒,臀下用力,恰好桌面飘退两尺,万家栋一掌落空,打在桌面上,劈!水花乱溅,一只手掌马上肿起来三分高。“你找死!”朱-桢从身后攻来,喝声中方少飞飞起一脚,正好踢中他的腮帮子,身子一旋就沉入水中不见了。万家栋根本不会水,必须扶着桌面,但他生性好强好斗,至今仍不服输,破口骂道:“不要脸,仗着你会水就欺负人,有种的咱们到岸上去。”方少飞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以二对一,以多欺少,那里吃什么亏。”万家栋气得连脏话都骂出了口:“操你妈,小爷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方少飞双脚在水中一拨,桌面向前猛一撞,撞得他身子一歪,索性将钢刀拔出来交给他,道:“杀呀,刀在你手中,头在我脖子上,有本事就来拿。”万家栋怒吼一声,道:“小爷我正要来拿!”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一次不敢直砍,改用横扫,刷!刷!刷!一瞬间便是五六个来回,刀法奇快,颇有他师父快刀王立的几分功架。不论是谁,一旦被他得手,不削成薄片才怪。却连方少飞的毫毛也没沾到,刀锋掠顶而过,方少飞已沉入水中,因恨他手段太辣,立将万家栋拖下来,按住他的脖子,狠狠的灌了他一肚子的水,气忿忿的说道:“万家栋,你好毒辣的手段,我今天就将你葬在此地喂鱼虾,免得将来仗势欺人。”灌水已足,又饱以拳脚,眼看万家栋已是奄奄一息,忽然想起布笠人的话来,只可以狠狠的凑他,绝对不可以杀他,心想:“这究竟是为什么,难不成我与他之间还会有什么瓜葛?”他哪里知道,牛兴夫妇曾为他丢了二条命,万家栋正是恩人之后,但他对弓先生的话一向谨遵不违,想到这里,气便消了,将他拖出水面,放在桌子上。朱-桢也喝了不少水,抓着一块小木片,正载浮载沉,方少飞虽然不知道,假如他是方御史的养子,那么,现在的朱-桢,应该是他的二哥,而是基于布笠人的嘱咐,也找来一块大木板,将他拖上去。这个时候,正是王立、张敏、万大才、庐州三凶逃上岸去,万大智亡魂丧命的同一时间,也正是神州四杰师徒最得意的时刻。因为,就在朱-桢、万家栋半醒半昏,半飘半游至岸边,被王立、张敏救上岸的当口,四下里号角齐鸣,喊杀震天,万太师调集的兵船水师,已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开到。方少飞抬头一看,天哪!黑压压的一大片,少说也在百条以上,水军皆齐集船头,张弓搭箭,蓄势待发。万太师睹状好不兴奋,一面作着手势,一面拉大嗓门,声若洪钟似的道:“给我杀!”船上马上有了反应,号角再起,是发箭的讯号,密密麻麻的箭雨,像铺天盖地的蝗虫,似遮天蔽日的乌鸦,更好似雷公发怒,撒下万道闪电,湖面上乒乒乓乓处处都是箭簇。水师发出来的箭实在太多,而且持续的时间又长,躲不胜躲,防不胜防,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们抵挡不住,立刻有伤亡出现。兵船且战且进箭雨且行且发,像赶鸭子一样,吴元俊安排在水中的弟兄很快便被驱赶至一处极小的水域,伤亡却大大地增加。万太师拉直喉咙喊叫道:“杀掉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彭盈妹者赏银百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万太师在岸上话甫出口,水军便执刀持矛,争先恐后的跃落湖中。水军人数太多,又极骁勇善战,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无法招架,霎时便已溃不成军。卜常醒声急语快的说道:“元俊,你不是说还有一支伏兵吗?”吴元俊道:“还有十寨人马,被魏总管安排在数里外待命,但以目前的情形看来,这十寨的弟兄可能业已遭劫,即使幸而未为水师发现,及时赶来,恐亦非水军的敌手。”包布书道:“那怎么办,干脆杀上岸去,跟他们拚了算了。”卜常醒道:“杀上岸去,合咱你四人之力,打不过王立、刀客,留在水中,也不是水军的对手。”彭盈妹亦知处境艰险,凶多而吉少,道:“那依大哥之见,该当如何?”卜常醒道:“咱们兄弟的死生微不足道,无论如何得设法让少飞逃出去。”方少飞不以为然,道:“四位师父不走,少飞也决定不走,要死大家死在一起。”卜常醒闻言大为不悦,板起脸孔斥责道:“胡说,为师的含羞忍辱,将你教育成人,为的是除奸魔,伸正义,不是叫你寻死觅活,立刻给我潜离姥山上岸去,这是师命,不得有违。”师命如山,尽管方少飞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却不敢违抗,只好含泪答应下来,道:“大师父,徒儿上岸之后,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吴元俊望望将晚的天色,道:“你绕过姥山,在西边上岸,三河镇的西头街尾有一家烧腊店,是魏总管他爹开的,为师的得能侥幸不死,明日清晨,会在那里候着。”卜常醒补充了一句:“若超过午时未到,多半吉少凶多,你不必久候,应即刻远离巢湖,设法与布笠人取得联系,再定行止。”这话无异在交代后事,方少飞心头一酸,泪已簌簌而下,但师命难违,只好潜入水中,用力游开。神州四杰则浮出水面,四处冲杀,藉以乱人耳目。方少飞凭着自己的机智与本事,总算逢凶化吉,履险为夷,顺利突出围困,当他登上岸时,已是精疲力竭,夜幕也早已深垂。远远望,姥山那边一片火海,巢湖三十六寨的基业尽付之一炬。隐隐中尚有零星的杀声传来,一股寒意不由的从他的脚底升上,而他的心却在一个劲的往下沉。显然恶战已近尾声,四杰命运未卜,方少飞一脸怅惘,满心凄苦,夜风过处,陡觉透骨生寒,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湿淋淋的,更由于在水中浸泡太久,双掌尽是水皱,甚感不适,心想:“不论如何,我也应该先将衣服烘干歇一下,明晨才有精神去找师父,倘若一病不起,如何对得起四位老人家。”当即向附近农家借了火种,在荒山里找了一个洞穴,拾柴引火,烘干衣服,就在山洞之内,昏昏睡去。由于疲劳过度,这一觉竟然睡过了头,直至第二天的日上三竿时分才醒过来。急忙向西行去,找到三河镇,在西边的街尾,果然有一家“老魏烧腊店”。奇怪,大白天的,烧腊店的门面半掩半闭,竟未开门营业。“笃!笃!笃!”叩门三响,里面也没有人出来应门。“请问里面有人吗?”屋内静悄悄的没有反应。“请问有人在家吗?”死寂依旧,无人答话。方少飞愣了一愣,侧身而入,店内烧鸡腊肉,火腿香肠,琳郎满目,但入鼻的不是肉香,却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在柜台上,赫然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却不见尸身,方少飞壮着胆子,朝柜台内一望,原来尸身就倒在里面,是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再往里去,是一个小天井,也是一个小的三合院,在水井旁又发现一具尸体,是一位老妇人,井边还有一堆待洗未洗衣物,无疑是在晨起洗衣之时,被人闯入,一刀毕命。方少飞越看越是心惊,自己与师尊在此有约,烧腊店却闹出人命来,不知四位师父是否来过?杀人的凶手又是谁?满腹的疑云正无法索解,忽闻东厢房内有呻吟的声音,方少飞冲进去一看,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卧血泊中,全身伤痕累累,已是奄奄待毙。方少飞俯下身去说道:“老人家可是姓魏?”好半天老人才睁开一双无神的眼睛,望着他,有气无力的说道:“老汉是姓魏,你大概就是方公子吧?”方少飞从小饱读诗书,颇懂得敬老之道,毕恭毕敬的说:“是,在下方少飞,老先生想必就是魏总管的老太爷?”老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眼眶内淌下了两行老泪。方少飞注视一下屋内的陈设,皆井然不乱,老人的手边还放着一个青布包袱,显非盗匪所为,道:“老先生,这是什么人干的?”老人喘息一阵,道:“是一个跟公子差不多大的少年人。”“少年?他是谁?”“老汉也不清楚,跟在他身边的人叫他万少爷。”“哦,我知道了,这个小子高高大大的,使一把刀?”“是使刀,也很高大。”“他身边还有什么人?”“一位锦衣少年,一个和尚,一个道士,还有一个俗家人。”“他们为何要杀老丈全家?”“他们是在追查公子的下落,老汉说不知道,那个被称作万少爷的人就挥刀行凶。”“可恶!可恶!这小子实在太可恶,下次再遇上他绝不轻饶。”“方公子认识他?”“嗯,他叫万家栋,是大奸臣万德山的孙子。”微微一顿,方少飞随又说道:“我师父他们来过没有?”老人已是气若游丝,拚足余力说道:“总寨主一早曾经来过。”“只有我二师父一个人?他人呢?”“嗯……就是寨主一人,已经走了,”用力将那青布包袱提起来一寸多高,说道:“总寨主命老汉将这个包袱交给方公子。”方少飞急急迫问道:“我其他三位师父呢?二师父到那里去了?”老人提着那个青布包袱,一直不放,摇摇头,表示不知!方少飞接过包袱,道:“我二师父可有什么话交代?”老人的伤势太重,失血又多,此刻已濒油尽灯干之境,仅仅吐出来一个字:“有。”方少飞用手扶正老人将要垂下去的头,道:“我二师父说什么?”老人的刀伤处已经冒出气泡,呼吸若有若无,鼓足最后的一点点力气,也仅仅说出“总寨主交代”五个字便告撒手西归,至于铁掌游龙吴元俊交代了些什么?卜常醒、包布书、与彭盈妹的生死下落如何,也跟着他的死亡带到阴曹地府去了。方少飞急得不得了,奈何人死不能复生,急也是白急。想起了老人交给自己的包袱,以为里面或许可以寻得一点蛛丝马迹,可是,打开来一看,那只是一包银子,并无片纸只字。他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孤独无助,从小有父母的呵护,及长大又有师父的关注,而现在他却必须由他自己来决定他该走的路。“先回去姥山一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查不明师父们的行踪死生,我心何安?”心意既决,随即退出老魏烧腊店,回头路向东行去。由于业已拿定主意,心绪自然平静不少,他自昨午起便粒米未进,这时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于是信步走进一家饭馆。正当午膳时分,馆子里生意不恶,已上了八九成的座,方少飞选了角落里的一个空位坐下,叫了一碗面,四个馒头。正吃喝间,中间的桌座起了争执,一位穿着华丽,秀发蓬乱,脸上似是涂抹了不少尘垢泥污的姑娘,喝饱喝足之后,起身就走,被小二哥在门口拦下来,道:“姑娘,你还没有付银子。”姑娘摸嫫口袋,惊“哦”一声,道:“哦,对不起,我忘了带银子,挂个账好了。”小二哥一怔,指着壁上的牌子道:“现金交易,恕不赊欠。”姑娘蛮不在乎的说道:“那我改天给你送来好了。”绕过一张饭桌,想要出门而去。却被小二哥死死拉住不放,并向姑娘吼叫道:“想白吃白喝是不是?告诉你,办不到,看你灰头土脸,却穿绸戴缎,不伦不类的准不是什么好东西……”姑娘被他的恶言恶语所激怒,反唇相骂道:“人不死,债不烂,杀头也不过碗大的一个疤,你凶什么,惹恼了姑奶奶,小心我砸烂这个鸟店。”二人越吵越凶,掌柜的,跑堂的,甚至打抱不平的食客也上来帮腔,双方拉拉扯扯,闹得不可开交。姑娘自知理亏,倒还颇知自制,掌柜的却得理不饶人,硬要拉着姑娘见官去,方少飞见此情景,心生不忍,招招手,说道:“掌柜的,这位姑娘一共欠了你多少银子?”掌柜的过来说道:“这个野丫头穷装阔,点了满桌的菜,不过浅尝即止,客官,他这桌饭菜一共是一两二钱三分。”方少飞心想:“没有银子又不太饿,干嘛点那么多菜,真是神经病。”打开包袱,取出一绽一两半的碎银子,交给掌柜的,指着自己的桌面,道:“两桌加在一起够不够?”掌柜的见有人付账,马上堆下一脸的笑容,连说:“够了,够了。”扭过头来,又对那姑娘说道:“今天算你走运,遇上这位好心的公子,还不快谢谢人家。”姑娘倒还真听话,上前福了一福,娇滴滴的道:“谢谢公子慷慨解囊。”方少飞笑道:“哪里,出门在外,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姑娘请坐。”姑娘毫不客气的坐下来,两只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的在方少飞身上转来转去。看得方少飞怪不好意思的,道:“姑娘吃饱没有!”姑娘好大方的道:“如果你要请客,我还可以再吃一点。”方少飞本来是句客套话,但话既出口,自然无法收回,也不能不请,笑道:“姑娘要吃什么,请自己点吧。”姑娘毫不客气,端足了架子,对掌柜的说道:“照姑娘我所点的样子,再来一桌。”方少飞心说:“开什么玩笑,刚才那一桌菜,根本没有吃多少,现在又要,你倒真会慷他人之慨。”心里虽然这样想,却又不便说话,只好叫掌柜的照着姑娘的意思去办。生意人唯利是图,掌柜的尽管觉得姑娘未免太过份,甚至是有意作弄人,菜还是照做照上,很快便摆满一桌子。方少飞见她连筷子都不曾动一下,道:“咦,你怎么不吃呀?”姑娘双手支颐,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道:“你吃吧,这一桌菜本来就是为你叫的,出门在外,四个馒头一碗面太寒伧,也不营养。”闹了半天,菜是为自己叫的,方少飞简直有点哭笑不得,略带愠意的道:“什么?是为我叫的,对不起,在下一向饮食简单,已经吃饱了,你自己享用吧。”取出一锭碎银子来,就要付账离去,姑娘却抢先会了账,深情的说:“方公子,算我请客,吃点嘛,饮食太简单对身体不会有好处。”方少飞闻言几乎要昏倒,转弯抹角的老半天,原来她自己有银子,摆明了是在戏耍自己,气忿忿的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方?”姑娘笑嘻嘻的道:“我们是老朋友了,当然知道。”“老朋友?姑娘何人?”“我姓张。”“姓张?叫张亚男?西仙白芙蓉的女儿对不对?”“对呀,一回生二回熟,所以我说咱们是老朋友了。”“哼!谁跟你是老朋友,再见。”拎着包袱,出店而去。张亚男追出来,跟他并肩而行,柔情似水道:“少飞,你生气了?”方少飞听她猛套近乎,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更加不悦,道:“你我河水不犯井水,请别跟着我。”“听说姥山已经被万太师烧成灰烬,你打算上那儿去?”“你管不着。”“少飞,你肯为一个陌生的姑娘会账请客,就一点也不关心离家出走的老朋友吗?”“谁离家出走?”“我!”“你干嘛要离家出走?”“去找我爹。”“你爹又是谁?像西仙那种女人也结过婚?”“请别批评我娘,任何人都有好的一面。”“你还没有说令尊高名上姓?”“你爹叫张峻山,人称‘八斗秀士’,才高八斗,文武全才,前几天偶闻江湖传言,说我爹隐居北京,娘又不准我去找他老人家,只好偷偷的跑出来了。少飞,你是北京人,可听说过我爹的名字?”“没有。”“起码你对北京很熟,你陪我去好不好?”“没空,我要到姥山去。”“我先陪你去姥山,然后再结伴北上好不好?”“不好!”“少飞,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怎么老是这样冷冰冰的。”“很简单,因为你是西仙白芙蓉的女儿。”“天下多得是出污泥而不染的例子,何况我娘并不如你想像中那么坏,家父更是望重江湖的侠义中人,别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好不好!”“在下只知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张姑娘,例外的例子并不多。”方少飞对张亚男成见甚深,不愿再跟她多言饶舌,陡地加快脚步,如飞前奔!想将她甩掉,奈何张亚男乃西仙之女,不论武技轻巧,皆属一流身手,那里能甩得掉。眼看三河镇已远抛在身后,张亚男仍死缠不放,方少飞没好气的道:“张亚男,你到底想干什么?”张亚男一点也不生气,笑盈盈的道:“陪你到姥山去呀!”“谢了,我不需要人来陪。”“不谢,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别再烦我好不好。”“就当我不在身边好了。”“张亚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可理喻。”“为什么不说你拒人于千里之外,太不近情理?”方少飞又好气,又好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正感不知如何是好间,从巢湖方面箭也似的奔来一红二绿三位少女,两名绿衣少女还抬着一顶华丽的轿子,不偏不倚,就停在路当中,堵住二人的去路。这红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西仙白芙蓉身边最有名的“四凤”之首金凤,双目直瞪瞪的望着张亚男,语气之中含有命令的味道:“小姐,请马上跟我回去。”张亚男本来躲在方少飞的身后,见她开口就叫小姐,而方少飞又不答腔,只好故作糊涂的道:“喂,你在跟谁说话。”金凤道:“就是跟你,小姐!”张亚男道:“我是媳妇,不是小姐,这位方公子就是我的相公。”方少飞听得怪别扭的,什么人不好冒充,偏偏要冒充别人的老婆,也亏她说得出口。金凤冷冷一笑,寒脸说道:“小姐,你的化装术还差得远,别以为在脸上涂两把灰,我就认不出你,别胡闹,快回去吧,再晚了恐怕任谁也救不了你。”张亚男见行藏已露,干脆取出一块布来,一阵擦抹,又恢复了她本来俏丽的模样,一本正经的道:“我不回去,离开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过,找不到我爹就不再见我娘。”绿衣少女是张亚男自己身边的使女春兰,略高,年约二十出头,稍矮的年纪也略小的叫夏荷。春兰焦急的说道:“小姐,使不得,谷主交代,即使抬也要将小姐抬回去。”张亚男双眼一瞪道:“你们想用强?”金凤道:“谷主是这样吩咐的,必要的时候属下可以动武,小姐,你心里有数,你不是我的对手。”张亚男当然明白,金凤虽仅二十五六的年纪,内外功夫却俱属一流,尤其心狠手辣,不知毁了多少成名的人物,早在江湖上闯出一个“辣手娘子”的名号,但她不肯服输,故意摆出一副准备动手的架势,道:“金凤,你要弄清楚,我们是两个人,以二对一,你不见得能讨了好。”金凤冷哼一声,道:“行前谷主特别交代过,小姐最好听清楚。”张亚男道:“我娘还说什么?”使女夏荷望了方少飞一眼,道:“如果发现有人拐诱小姐,一概格杀毋论。”方少飞暗道一声:“莫名其妙!”张亚男打了一个寒颤,辣手娘子金凤上前一步,对方少飞说道:“方公子,你是聪明人,最好不要插手芙蓉谷的家事,免得招来杀身之祸。”这语气,这神态,简直没把方少飞放在眼内,不禁激起他的万丈豪情,怒冲冲的道:“这事本来与我无关,可是我现在却非要插手不可。”金凤挽起一掌真力,作势待发的道:“这是为何?”方少飞傲然言道:“主仆有别,你这一个贱婢,居然如此跟小姐说话,未免太过份了!”金凤娇叱道:“好小子,你乳臭未干,竟敢教训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看掌!”这女人好烈的性子,话落招出,劈面就是三招快攻,方少飞不退反进,立即反手还击,刹那间,两人便硬拚了三掌,方少飞攻守井然,进退有序,丝毫没有惧色。辣手娘子金凤自视太高,对这样的结果似是大为不满,杀气腾腾的道:“看不透你还有点本事,是我低估你了,来,试一试芙蓉谷的‘粉蝶掌’!”方少飞道:“试就试,有什么大不了,久闻芙蓉谷的‘粉蝶掌’名震江湖,早想见识见识。”双方剑拔弩张,眼看又要斗起来,张亚男深怕方少飞吃亏受辱,忙横身立在二人中间,道:“好了,金凤姐,我跟你回去就是,别难为人家方公子。”辣手娘子金凤撤掌说道:“那就请上轿吧,小姐。”张亚男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道:“要我回去可以,你们必须接受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让春兰、夏荷坐轿,我们两个人来抬。”“小姐抬轿?别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吧?”“这只是条件,你别想得太多。”“如果属下不答应呢?”“那我就不回去,看你怎么交差。”“好吧,就破一次例,当一次轿夫,小姐请抬前面。”“我要抬后面。”“这是为什么?”“不为什么,我高兴。”“好了,我的姑奶奶,一切都依你就是。”金凤依了,春兰、夏荷可是不依,主仆尊卑有别,二女怎么也不敢让小主人来抬着走,还是张亚男好说歹说才将他们送上轿子。张亚男真会演戏,放下轿帘,郑重其事的跟方少飞道别,辣手娘子金凤道:“小姐,我们该走……”“了”字尚未出口,蓦觉背上一麻,张亚男趁她说话不备间,已点了她的“麻穴”,一个人傻呼呼的站在那里不动了。也许是觉得她对自己真的不错,也许是觉得她跟她的母亲不一样,甚至他压根儿就很喜欢她,方少飞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总之,敌意在消退,友谊在滋长,关切的说道:“张姑娘,轿子里还有两个呢。”张亚男扮了一个鬼脸,道:“早在我放帘子的时候就制住了,咱们走,到姥山去。”方少飞道:“他们怎么办?”张亚男道:“没有关系,两个时辰之后穴道会自解,到时候他们长了翅膀也找不到咱们。”一下子,二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方少飞不再反对她陪自己去姥山,彼此齐肩,向东疾驰而去。谁料,仅仅才奔出去数丈远,前面人影闪动,迎面冲上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大法师哈山克,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失-桢居右,万家栋居左,另有两名刀客,七个人成一字排开,横在路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万家栋一开口就没有好听的:“好啊,方少飞,终于给小爷爷我堵上了,这里没有水,我看你还能窝到那里去,今天要开膛破肚,吃你的心。”他可不是虚张声势唬人,刀已亮出,双脚不停的在移动,正在寻找最有利的角度与时机。方少飞傲然卓立,毫无俱色的道:“好极了,我也正愁找你不到!”万家栋一怔,说道:“你找小爷我干吗?”“我想知道,三河镇魏家一门三口是不是你杀的?”“是又怎么样?”“魏老全家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因为那个老家伙是巢湖三十六寨的人。”“你怎么知道?”“我们盯吴元俊的梢,见他走到了老魏烧腊店,那还错得了。”“我另外三位师父没去?”“哼!老早就到鱼肚子里去了。”方少飞一听三位师父已死,痛如刀绞,怒吼一声:“纳命来!”双掌齐出,以雷霆万钧之势急攻过去。万家栋不退不避,挥刀就砍,朱-桢在水里也吃过方少飞的亏,怀恨极深,也一声不响的从一侧攻来,决心要置方少飞于死地。二人攻势猛锐,步步近逼,方少飞分拒二人,猛攻猛冲,打得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张亚男忽然破口骂道:“不要脸,以多欺少,简直卑鄙无耻。”玉掌倏翻,掌影乱飞,好似有无数的彩蝶翩翩起舞,明明从左侧攻到,急切间又飘往右边,弄得朱、万两人晕头转向,攻守失据,败亡乃指顾间事。还是大法师哈山克识货,大声嚷嚷道:“西仙的‘粉蝶掌’,快退!”朱-桢知道厉害,抽身却抽不出来,因为漫天的掌影,根本找不到退路,一个不小心,被掌风扫中,这才歪歪斜斜的退到一边去。万家栋的情况更糟,吃了张亚男的一掌,又被方少飞扫中一脚,一个踉跄,差点栽下去。张亚男得理不饶人,扬掌欲待再上,早被逍遥子费无极挺身截住,道:“西仙白谷主是你什么人?”“家母!”张亚男说。西仙的名头太响,庐州三凶齐皆大吃一惊,江湖浪子花三郎皮笑肉不笑的道:“哦,原来是白前辈的女公子,恕花某失敬,我们在逮捕钦犯,请勿妨碍公务。”张亚男嗤之以鼻,道:“我管你什么公务不公务,方公子是我的朋友,谁要侵犯他,我就跟谁没完。”哈山克冷笑一声:“女娃儿,白谷主的‘粉蝶掌’固然厉害,但你的火候还嫩得很,别给脸不要,自讨没趣。”张亚男脸一沉,道:“老秃驴,你想要干什么?”哈山克道:“请姑娘置身事外。”“办不到!”“办不到就连你也一起拿下。”“你敢!”“老衲乃是奉命行事,没有什么不敢的。”招招手,两名刀客立即抢上前来,双手握刀,在胸前交叉,眸中凶芒闪闪,一步一步的逼向方、张二人。刀客的本事方少飞是见识过的,忙附亚男耳边说道:“这两个家伙都是亡命之徒,不死不退,没完没丁,最是难缠不过,请别为我惹祸上身,快走吧。”张亚男不假思索的道:“少飞哥,我张亚男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死咱们一块儿死,怕什么。”这丫头的点子的确不少。话出口后,却拉着方少飞转身飞奔退至轿旁,出手如电,一下子就将辣手娘子金凤与春兰、夏荷的穴道全部解开了,道:“金凤姐,我娘是要你们寻回一个活蹦乱跳的女儿,还是一具尸体?”金凤道:“当然是要活的。”“那你们就帮我收拾这几个混蛋。”“小姐,属下麻穴被制,虽然无法行动,你们的话却听得见,人家是冲着方少飞来的,你又何必往自己身上兜,放手不管就没事了。”“不行,方公于是我的朋友,这档子事我是管定了,你们要是不帮忙就站到一边去,我自己来。”金凤见她心坚如铁,素知只要是她决定了的事,任何人也休想改变,只好勉为其难的道:“好,好,我帮你的忙就是,但小姐可不能耍花样趁机再开溜。”话犹未落,庐州三凶已率众追到,金凤、春兰、夏荷不敢怠慢,连忙挺身截下,辣手娘子站立轿前,威风八面的道:“站住!你们听着,谁要是敢动我家小姐的一根汗毛,就是与芙蓉谷为敌。”西仙是响叮当,叮当响的人物,三凶当然不愿意轻易招惹,江湖浪子花三郎油腔滑调的道:“我说金大奶奶,咱们今天是要逮捕钦命要犯方少飞,岂敢找贵少主人的麻烦,请借一步路,促住姓方的小儿,我们马上就走人。”张亚男就站在辣手娘子的身侧,猛给她使眼色,金凤沉声说道:“不行,方公于是我们小姐的朋友,请放过今天,它日你们再相遇便不关我们的事了。”一名八号刀客双刀猛一撞击,发出一阵“铿锵锵”的清脆声响,冒出几许火星,怒发冲冠的骂道:“他妈的,你这是给脸不要脸,竟然敢与朝廷为敌,再不让路老子就将你劈成两半。”强将手下无弱兵,金凤一向目空一切,岂肯受这刀客的鸟气,双方一言不合,便即大打出手,不一会春兰、夏荷与庐州三凶等人也全部投入,打起烂仗混仗来。张亚男眼见时机业已成熟,冲着方少飞挤挤眼,拉着他的手,悄没声息的离开了。此刻,方少飞对她的成见已一扫而空,对她的机智,灵巧,心里由衷叹服,跟她在一起,渐渐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宣的舒畅与快慰。“少飞呀,咱们快走,他们这一架打不久的。”“嗯!我也是这样觉得,一发现咱们不见了,他们就没有理由再打下去。”“所以说咱们要快,免得被他们追上来缠住。”脚底抹油,腿上使劲,二人的轻功都不弱,一眨眼的工夫便奔出百十来丈。果不其然,两人登上一座小山,回头一望,三凶与金凤等人的混仗已停,双方有志一同,已咬着尾巴追上来!祸不单行,近旁不远处,“砰!”的一声,一支响箭冲天而起。方少飞脸色倏变,道:“要糟!”张亚男道:“怎么了?”“那是侦缉手的连络讯号,响箭一放,快刀王立与刀客很快就会出现!”“江湖传言,这个姓王的是大内第一高手?”“大家都这样说,他有一刀连砍十三颗人头的纪录。”“好,咱们‘逗逗’他。”“亚男,你说‘逗逗’?还是‘斗斗’呀?”“如果传言不假,咱们十九‘斗’不过他,只好‘逗逗’他。”“怎么‘逗逗’?”“现在还不知道,到时候再随机应变好了。”三言两语说下来,事情已起了变化,快刀王立领着三十六侦缉手出现在左侧,张敏与十二刀客出现在右侧,后面的追兵已近,呈三面包围的态势。巢湖遥遥在望,前面则是一片汪洋。“少飞,你会不会水?”“不单会,还棒得很。”“那就好,我也不赖。”“亚男,你预备——”“哦?那是最后一条路,现在还用不到。”“那你打算如何对付这群杀人魔王?”“我已想好了,等一下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吭气,如果合作无间,就可以好好逗耍一下这个老魔头。”“好,我全听你的。”人影狂窜,快如飞俊,这时候快刀王立已抢到正面去,四方八面的人亦皆电奔而到,将二人团团围死。不论是快刀王立,或是庐州三凶,十二刀客中的任何一个人,方少飞都难以招架,现在一古脑都到齐了,围得密不透风,就算是四位师父在场,只怕也是一个必败的局面,方少飞委实想不透,张亚男有何退敌妙计。正自忖思间,耳畔响起张亚男蚊蚋似的声音:“委屈你了!”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方少飞还没有弄懂她的意思,右碗已被她扣住,弯到背后去。此举大出众人意表,齐皆一愣。张亚男大声说道:“谁是锦衣卫的王指挥王大人?”王立跨步而出,道:“老夫正是。”张亚男说道:“告示上说,捉住方少飞的人有五十万两银子的赏格,这可是真的。”王立正容说道:“当然是真的。”张亚男说道:“那就让路,本姑娘要押着这小子上京去领赏。”王立注视一下方少飞,一脸痛苦之色,似是腕脉被制,气血逆转使然,道:“你把他交给本官就是,赏银自会给你。”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八章 逃避敌退击 急如丧家犬 张亚男正经八百的道:“人心不古,我怕有人抢功邀赏黑吃黑,我要亲自押他去见万贵妃。”万家栋道:“师父,别上她的当,他们是一个伙的,这鬼丫头叫张亚男,是西仙的女儿,一脑子的鬼主意,小心她使诈。”王立略一沉吟,道:“张姑娘,除非你能说出一个令人折服的理由,否则本官歉难从命。”“我不懂你的意思。”“你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曾经是。”“你为何要出卖朋友?”“一句话,为了白花花的银子。”“没有其他的原因。”“够了,为了争财产,兄弟尚且反目,五十万两银子可以过八辈子好日子。”“理由是很充足,但老夫还是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为什么?”“怕你使诈。”“开玩笑,谁会将五十万两银子往门外推。”“不推就好,只要你将方小儿交给老夫,就少不了你的银子。”“本姑娘说过怕黑吃黑。”“假如老夫不答应呢?”“哼!那我就杀了他,谁也别想领到赏!”“哈哈哈,张姑娘,你错了,朝廷的赏格是死活不论。”张亚男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以为只要假戏真做,就可以争得一线生机。但她乃是冰雪聪明之人,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道:“既然如此,我就死给你们看。”太监张敏莫名所以的问道:“此话怎讲。”张亚男振振有词的道:“本姑娘要是被你们逼死,我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那一个自信是我娘的敌手!”这话倒不是吹牛,他们之中的确没有一个人是西仙白芙蓉的对手。快刀王立的念头一阵转动,觉得如非必要,实在犯不着招惹西仙,与其擅树强敌,不如姑且让她一步,由她押着走,凭自己数十人之众,就算张亚男有通天的本领,也休想逃出大家的手裳心。是故,快刀王立朗声说道:“老夫依你就是,咱们这就上路吧。”张亚男反而拿起跷来,道:“且慢,我还有条件。”太监张敏一脸怒气的道:“你的名堂真不少,还有条件,说吧,王大人可没工夫与你穷泡。”张亚男道:“不许有人走在本姑娘前面,只可以在十丈以外跟进,走什么路线完全由我决定,你们无权过问。”条件还不算太苛刻,快刀王立一口答应下来。于是,张亚男“押”着方少飞,大伙儿紧跟在十丈以外,向碧波万顷的巢湖行去。张亚男打算到了湖边,借水路逃走。可是快刀王立也不傻,立刻派了一拨子人已抢先奔到湖边去,张亚男神色一紧,正感进退两难,忽见东丐金八爷架着柴火,垂着钓杆,在湖边一面垂钓,一面烤着金钱鱼,当下灵机一动,她又有了新点子。急忙快步而上,对东丐说道:“吃金钱鱼,喝绿芙蓉,是绝配,也是人生一大享受,八爷知不知道?”东丐金八双眼一翻,道:“废话,这还用得着你说,只可惜没有绿芙蓉,说也是白说。”张亚男跨步而过,到了东丐身后,道:“我有。”东丐满脸不悦的道:“鬼扯,绿芙蓉只有芙蓉谷才有,别的地方花钱买也买不到。”张亚男道:“八爷好大的忘性,前次你到芙蓉谷偷酒喝,还是我放你一马,你这么快就忘了。”东丐这才看清楚她的面貌,大喜过望的道:“哦!你原来是西仙的那个宝贝女儿,绿芙蓉在那儿,快拿来救救我老人家好不好。”张亚男道:“这个没问题。可是我现在有麻烦,你看看后面那些混蛋……八爷只要帮我打发走这一群混帐,保证少不了你老人家的酒喝。”顾不得东丐金八爷是否答应,话一说完,立与方少飞箭也似向前飞奔而去。山径背山面湖,这条路甚是狭隘,东丐当道而立,王立等一大群人全被金八爷挡下了。张亚男、方少飞只这一会功夫便从从容容的奔出去数里之遥。脚下是一道悬崖,再往前可以看见一叶孤舟停靠岸边,远远望去,姥山余烬未熄,仍在冒着浓浓黑烟。方少飞心头一酸,忍不住掉下泪来,张亚男遽然花容色变,惊叫一声道:“完了。”“怎么了?”方少飞说。张亚男指着远处的一顶轿子,轿子后面还有一大群人。“我娘来了,要是被捉回去,我看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我爹,也见不到你少飞哥了。”声悲语戚,神凄气急,“有如大难临头,不胜惶恐之至。方少飞见张亚男吓得花容大变,心下十分不忍,忙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亚男不假思索的道:‘先躲一下再说。’拉着方少飞躲下悬崖。悬崖甚是陡峭,寸步难行,二人攀藤附葛,好不容易才下去五六丈远,来至一方巨石之下,方少飞道:‘这地方不错,就在这儿躲一躲吧。’张亚男道:‘这里不好,前面有一个山洞更安全。’说着,沿着石壁,当先向侧下攀附行去。行出去数丈,”果见一个天然生成的山洞,甚是宽广幽静,里面赫然还摆着一个泥盖密封的罐子,方少飞奇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山洞?”张亚男含情脉脉的望着他,道:“前几天,我们的画舫经过这里时,我曾经跑上来过。”方少飞一怔,道:“你跑到这里来干嘛!”张亚男指指身后的酒坛子,道:“为了藏这一坛子‘绿芙蓉’。”方少飞原以为她对东丐金八爷的话,纯粹是胡诌八扯,想不到她真的藏有“绿芙蓉”,道:“你怎知我们会遇上金八爷,而预藏有‘绿芙蓉’。”“其实,我藏酒的目的只是为了好玩,看将来谁有福气喝到这坛‘绿芙蓉’,不料歪打正着,现在正好用得上。”“可不是嘛,要是东丐发现咱们骗了他,喝不到‘绿芙蓉’,那他准会闹翻了天呢。”“这下可好,我要利用这一坛子酒,好好跟金老头讨价还价一番。”“你又有什么新主意。”“先别谈这些,咱们坐下来,谈谈你吧。”“谈我,我有什么好谈的!”“你这个人是怎么搞的,干嘛坐那么远,怕我吃了你是不是?——嗯,这还差不多,这才象一对老朋友嘛。”“张姑娘,你——”“慢着,我叫你少飞,或少飞哥,你却叫我张姑娘,真是的,有多生分,你就不能改改口?”“好,那我就叫你亚男好了。”“嗯,这还差不多,听起来也顺耳多了。”“亚男,你还没有说要我谈一些什么?”“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我就是方少飞呀!”“我知道你叫方少飞,但我想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方少飞就是方少飞,有什么真的假的。”“可是江湖上却盛传你是皇子殿下。”“胡说,皇子殿下应该住在紫禁城,我从小在方家长大,是方家的子孙。”“可是,有人说你头上的秃发就是证据,那是因为曾经服用了北毒石天一个蹩脚的徒弟——好不了的‘破孕汤’的缘故。”“这大概是巧合吧。”“万贞儿父女肯花五十万两银子的赏格捉拿你,你又如何解释?”“谁知道,也许是他们误认为我就是他们要捉的人,事实上天下秃顶的人多得很,不一定与‘破孕汤’有关。”二人促膝而谈,情意绵绵,早将西仙就在上头上的事置诸脑后,张亚男忽然换了一副肃穆郑重的面孔,道:“少飞哥,假如你真的是皇子,将来又做了皇上,你打算讨几个媳妇。”方少飞从来不曾与人谈论过男女间的事,闻言脸上一阵滚烫,面红耳赤的道:“亚男,你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皇子,将来也不可能成为皇上,干嘛说这些不相干的话。”“我是说假如。”“当然是一个。”“听说后宫之内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子,再加上宫女,少说也有三千人哟。”“我爹常说,宫女最可怜,有的人终其一生也难得见上皇上一面,常规劝人家,宁为村妇,勿为宫娥。”张亚男满意的笑笑,话到口边,忽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听到,有人正在向山洞接近,二人不由皆大吃一惊。山洞就只有这么大,并无支穴,想躲也没有地方躲,两人急忙一跃而起,贴站在洞壁之上。张亚男虽是绝顶聪明,此刻也没辙了,只好寄望奇迹出现,不要被母亲发现。不一时,洞口终于出现了两位绿衣少女,正是她的贴身使女秋菊与冬梅,忙将二人一把拉过去,并以食指搁在唇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我娘呢?”秋菊噤声道:“在上面。”冬梅也低声说道:“小姐,快出来吧,谷主正在到处找你呢?”张亚男一把将二女拉进洞里,道:“我娘知道我在这里吗?”秋菊道:“现在还不知道。”“那你们跑到此地来作甚?”“银凤姐在崖头上发现两个人,其中一人好像是小姐,一闪即逝,所以停下轿来,谷主命大家四处搜寻。”“你们怎么会想到这个地方?”“前次小姐搬一坛酒放进来时,我们曾亲眼目睹。”“死丫头,你好尖的眼,有没有告诉我娘?”“没有小姐的许可,我们怎么敢。”“银凤他们是否敢肯定,看见的人确实是我。”“只是说好像,无法确定。”“可看清楚我们逃往何处?”“两位的身法太快,谁也没有看清楚呢。”“那就好办,你俩快上去,告诉我娘什么也没看见。”冬梅却不敢苟同,硬着头皮说道:“芙蓉谷的规矩,谎报事实是会被逐出门墙的。”张亚男脸一沉道:“你们不说,我娘怎么会知道。”冬梅道:“谷主神通广大,迟早会查清楚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替你们承担一切。”“到时候只怕小姐连自己也救不了,哪还顾得上奴婢。”“秋菊,冬梅,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不照着我的话去做,我现在就将你俩推下去。”她可不是虚张声势,说着玩的,当真运足了两掌真力,作势欲发。蓦在此刻,崖头之上传来了西仙白芙蓉的声音:“秋菊、冬梅,你们到底找到亚男没有?”张亚男神色一紧,两只手掌已经贴到二女的心口上,秋菊怎敢造次,拉直嗓门喊道:“回谷主的话,下面什么也没有看见。”“那就上来吧,可能是银凤看走了眼,那两个人早已去远,本谷主亲自出马,就算她飞天入地,也非要将她捉回来好好教训教训不可。”“是,谷主!”二女唯唯应诺,告别张亚男,悄然离去。方少飞拉长耳朵,直至崖头的脚步声远去后,才正容说道:“亚男,令尊与谷主之间似乎很不融洽?”张亚男悲声一叹,道:“唉!岂止是不融洽,简直跟仇人一样。”“令尊是何时与白谷主分手的?”“听说当我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我爹就不告而别。”“是令堂告诉你的?”“家母说我爹早已过世,是奶娘偷偷告诉我的。”“可知他们分手的原因?”“据说是意见不合。”“可曾见过令尊的面?”“打从出娘胎起,我就没有见过爹的面。”“如此说来,令尊隐居北京的事,也仅止于传闻而已?”“事实确是如此。”“那你如何去寻找?”“只好碰碰运气。”“碰运气?那不是等于大海捞针。”“海底捞针也得捞,不见父亲,我死也不甘。”这是一段极为不幸的遭遇,一经触及,皆会引起她无限的孺慕之思,更会在她的心理造成沉重的震撼,她不愿意再想下去,更不愿再往下谈,长长的吁一口气,向那一坛子酒走去。张亚男心思细密,不但搬来一坛子酒,还附带着一个杓子,三把锡壶,打开泥封,舀起一壶酒,自顾自的先喝了三大口,心情这才稍稍平稳下来,然后将锡壶递给方少飞道:方少飞虽然从来不曾喝过酒,但酒坛子一打开,便闻到一股子浓郁的酒香,复经张亚男一再怂恿,便也拿起酒壶来喝了一口。好香,酒入口即化,变作一股浓郁的香气,精神来禁为之一振。张亚男问道:“少飞,香不香?好不好喝?”“好香,好好喝啊,芙蓉谷的‘绿芙蓉’果然名不虚传。”“好喝就多喝几口嘛。”“好,我再喝两口。”“干脆把这一壶酒全喝了好啦。”“不行,喝多了会醉,我们还要去姥山呢。”“令师亦嗜酒,带一壶去给卜大侠喝吧。”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一提起醉侠卜常醒,方少飞便如遭雷击,双眸直瞪瞪的望着姥山方面的无尽烟云,再也不说话下。张亚男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忙将话头打住,先装满三壶酒,一壶交给方少飞,剩下来的两壶自己收起来,然后抱起酒坛子,出洞而去。当张亚男将“绿芙蓉”存放在另一个较小的洞穴折返时,方少飞依然一言不发,这一下她可真有点急了,双手扳住他的肩膀,四目相对,柔情万千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将酒藏起来?”方少飞自然明白她用心良苦,怕自己悲伤过度,赶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不是已经替我问了吗?”“我是怕八爷这个老酒鬼一下子全喝光。”“咱们不是答应,八爷,要给他老人家酒喝吗?”“一口是喝,一壶也是喝,我带给他两壶酒自然没有失信于他。”“你留好么多酒做什么?”“自然另有妙用。”“什么妙用?”“你猜猜看。”“你的点子太多,我恐怕猜不到,大概是又想留待有缘吧。”“不对。”“哦……那是想逗逗金八爷,让他慢慢喝。”“也不对。”“其他的我就猜不到了,你自己说出来吧。”“现在还不能说,等八爷到了之后,你就会明白的。”“你怎么断定八爷准会来?”“嗜酒的人,嗅觉特别灵敏,‘绿芙蓉’一开坛,数里之外,他就可以闻得到的。”余音绕耳未尽,突闻有人接口说道:“女娃儿之言不差,‘绿芙蓉’乃人间极品,足可传香十里。”发活之初尚在崖头,话一落地,人已进了山洞,一身百宝衣,一脸邋遢相,不是东丐还会有谁。东丐手提钓杆,还串着七八条烤好的金钱鱼,一照面,开口就问道:“快拿酒来。”张亚男取出一壶酒,在他面前晃了晃,嘻笑脸的道:“酒在此,但是现在还不能给你喝。”东丐舔一下嘴唇,骂道:“好刁的丫头,比你娘还难缠,有屁就放吧。”“京里来的那一群大内阉贼,怎么样了?”“全跑了。”“我娘呢?”“西仙?没看见。”张亚男闻言,心下大安,递给他一壶酒,笑盈盈的说道:“酒在这儿,请喝吧。”东丐拔开壶塞,咕咚咕咚两三口便喝光了,再舔一舔嘴唇,道:“就这么多?”张亚男慢条斯理的道:“嗯,一件事一壶酒,想要再喝,必须另行商量。”“怎么商量?”“譬如咱们可以交换。”“你要交换什么?”“八爷的‘打狗棒法’就可以换酒喝呀!”“打狗棒法只传丐帮弟子,从不传外人。”“‘迷踪拳’也可以。”“丫头,你娘的‘粉蝶掌’已经够厉害了,干嘛还要学老叫化子的馊本事?”“多多益善,下次见面时我想要亲自对付快刀王立他们。”“女娃儿,王立乃是大内第一高手,即使你学会了我老人家的打狗棒法,也不见得马上就能奈何得了他。”“八爷,可有什么速成的好法子?”“有,除非你能得到‘玄天真经’,修得‘玄天大法’,或真经上所载的罕世奇功。”方少飞正为张亚男的智谋叹服,居然想得出以酒换技的点子,闻言双眉一扬,道:“常听四位师父讲,‘玄天真经’是天下第一奇书,是三百年前的一位武林奇人的遗著,书中所载功夫皆武学精华,只要学得一掌一剑,便可终生受用不尽。”张亚男接着补充道:“这本奇书,在二十几年前,曾一度出现江湖,四大名宿还为此曾在华山之巅斗了一场。”东丐金八爷道:“没错,那一仗波浪壮阔,惊天动地,整整打了三天三夜。”方少飞道:“结果是谁赢了?‘玄天真经’落入何人之手?”东丐摇摇头道:“谁也没有赢,谁也没有得到真经,正当我们四个人逐对厮杀,热战方酣,斗得难解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本‘玄天真经’竟告不翼而飞了。”这件事,除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四位身历其境的当事人外,甚少有人知晓,方少飞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为真经的下落着急起来,道:“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丢了呢?”张亚男道:“据家母说,是被人偷去的。”方少飞道:“谁有这个本事,敢在南僧,北毒,东丐,西仙的身边偷东西?”张亚男道:“是黑煞龙飞与白煞铁虎。”方少飞脱口惊叫道:“鼎鼎大名的黑白双煞?”东丐金八道:“一点不错,就是这两个老混蛋。”方少飞疑云满面的道:“这两个老魔头,好像已经有很久不曾在江湖上露面了。”东丐道:“怀璧招灾,黑白双煞为了一本‘玄天真经’,曾吃足了被人争夺追杀之苦,后来听说二人分道扬镳,不久便在江湖上消失了。”方少飞一愣,道:“是死了?还是隐姓理名?”金八爷神秘兮兮的望了张亚男一眼,道:“这话应该问张丫头。”张亚男莫明其妙的道:“问我?我怎么道。”金八道:“你娘没有提过当年千里追杀黑煞龙飞的事?”张亚男道:“只字未提。”东丐金八爷道:“当时江湖上有一种说法,白煞铁虎在北京城被北毒盯上了,双方一场恶战下来,铁老魔身中剧毒,躲进了紫禁城,至今行踪不明。”张亚男道:“黑煞龙飞又如何?”东丐道:“龙老魔是被你娘盯上的,一直追赶到黄河之南。”方少飞急急追问道:“后来怎样?”东丐道:“西仙守口如瓶,连她自己的女儿都不肯说,外人自然更加讳莫如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白芙蓉绝对没有得到‘玄天真经’。”“何以见得?”“以西仙的心性,她如果得到真经,练成盖世神功,一定会在武林中掀起狂风巨浪,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安份。”张亚男白了东丐一眼,道:“少在背后说我娘的坏话,我问你,还想不想喝‘绿芙蓉’?”东丐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想,磕了半天的牙,口正渴着呢。”“那八爷是答应以酒易技了?”“好吧,我老人家的这点破功夫,能够换碗酒喝也不赖。”“怎么个换法?”“老叫化子教你三招‘迷踪拳’,你供我喝一辈子的‘绿芙蓉’。”“太贵,我不干。”“怎样才算合理?”“一壶酒换一招。”“太便宜,算了。”“算就算,八爷不喝给土地公喝。”好个张亚男,做事干净俐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拔开壶塞,唏哩哗啦的便将一壶酒倒在了地上。美酒落地,酒香上冲,一霎时,整个山洞悉被浓郁的香气所充塞。直把个东丐薰得酒瘾大发,猛打呵欠,道:“丫头,说你刁你真刁,我老人家今天算服了你啦,马马虎虎,看在你上一次曾助老化子一臂之力的份上,拿二十壶酒来,先教你十招。”张亚男道:“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先学三招三壶酒就行了。”东丐眼一瞪,说道:“你们是几个人学?”张亚男道:“自然是两个。”东丐道:“这不就结了,两个人学三招,要六壶酒才成,别打马虎眼。”张亚男也不再跟东丐讨价还价,递给他一壶酒,待金八爷喝光后,又去舀来两壶,道:“八爷,这三壶算是订金,待我们学会之后再孝敬你老人家另三壶。”东丐那有闲工夫听她唠叨,拨掉壶塞,正在猛灌“绿芙蓉”,一口气将两壶酒喝了个精光,还吃了三条金钱鱼,脸上红喷喷的,精神也来了,抹了一把嘴,卷起袖子,摆好架势,郑重其事的道:“娃儿们,看好了,在商言商,我老人家只练一遍,多一遍就要再加六壶酒。”话是这样说,其实东丐打心眼里喜欢这两个孩子,先以慢动作演练一遍,细致末节,变化繁复的地方,并不厌其烦的详加解说,直至二人完全领悟为止。接着又练了一趟快的,但见拳影飘忽,步法诡异,忽东乍西,倏南又北,明明见他一拳打到方少飞头上来,落拳之处却在另一个方向,张亚男看准了他要夺自己手中的空酒壶,却从地上拾起子一条金钱鱼,“迷踪拳”拳法的确神鬼莫测,诡异绝伦。名副其实的“声东击西”,“偷梁换柱”,“釜底抽薪”。三招绝技,足足花费了东丐半个多时辰,这时撤拳收势,笑呵呵的道:“好了,娃儿们自己练吧,能学多少,全靠你们自己的造化,我老人家先到外面去溜鞑溜挞,等一下再来喝那三壶酒。”果然头也不回的走出山洞去。方少飞,张亚男早已陶醉在东丐神奇绝妙的拳法中,不待八爷开言,已自学模学样,两个人全神贯注,专心一意,彼此切磋,相互琢磨,午时过后,便将功架步法练熟,所差者仅功力火候与巧妙的变化。东丐一去不返,方少飞颇觉意外,道:“咦,八爷呢?”张亚男抿嘴一笑,道:“我知道。”“在哪儿?”“八成是去偷酒喝去了。”步出大洞,进入小洞,张亚男料事如神,东丐金八喝得酩酊大醉,已醉倒在山洞里,身体歪七扭八的,酒坛子仍紧紧捧着不放,里面的酒已所剩无几。醉得七荤八素,爬都爬不起来了。口里边还不停的梦呓着嚷嚷道:“好酒!好洒!”张亚男走上前来,将东丐扶正睡好,装满了一壶酒,道:“少飞哥,咱们也该走了。”方少飞望着金八,说道:“八爷怎么办?”张亚男笑道:“别管他,八爷睡一觉就没事了。”穿出悬崖,不远处有一条船停靠岸边,方少飞识得那是三十六寨的东西,二人跳上小船,直划姥山。往日巢湖水面上,白帆点点,往来穿梭,处处可见三十六寨的船只,今日却但见湖水漾漾,空无一帆。映入眼底的,只有碎船、破帆、与浮尸!以及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其他漂浮物。姥山的火大致已经熄了,仍有数处冒着零星的清烟。踏着夕阳,二人从“怡然亭”旧址登岸,而“怡然亭”早已荡然无存。“怡然亭”附近的水域最为触目惊心,由水师发射出来的箭杆,密密麻麻的几乎封闭了全部水面,湖水是血红色的,浮尸身上中箭无数,已经变成马蜂窝。雄伟壮丽的总寨已完全倒塌,古色古香的别院也化为灰烬,寨子里非但找不到一个活人,连半只活鸡活狗也没见到,当真是鸡犬不留。大师父醉侠卜常醒到哪里去了?活不见人,方少飞找不到。三师父牌仙包布书到哪里去了?死不见尸,方少飞找不到。四师父玉面观音彭盈妹同样如石沉大海,也没有半点消息。唯一得知生还的二师父铁掌游龙吴元俊,偏偏又行踪不明,无从查证。“师父!师父!师父!”方少飞痴立在半毁的精舍前,望着苍天呼喊着。除了浪声,便是风声,那里会有人应声。张亚男伸出一双柔荑玉手,抓住方少飞的双臂,无限娇柔的说道:“少飞,不论是卜大侠,包大侠,或是彭女侠,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无论如何,自保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方少飞的眼眶里满含着泪水,戚然言道:“水师人数太多,乱箭如雨,不怕一万,我是怕万一!”“不会的,三位身怀绝技,水师再多也奈何不了他们。”“可是,去三河镇的为什么只有我二师父一个人?”“吉人自有天相,也许他们有事先一步走了,也许是另有别的原因,别老是往坏的地方想嘛,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最重要。”“眼前有什么问题?”“瞧瞧,天已经黑了,肚子也快要饿扁了,即使赶夜路,也得先要塞饱肚子才行。”“精舍尚有三间未毁,住的地方不成问题,吃的东西更简单,别院内的厨房尚称完好,一定可以找得到。”“有吃的就行了,咱们不住这儿。”“那要住那儿?”“家母找不到我一定不会死心的,我想还是尽速离开此地的好。”在姥山找不到三位师父,方少飞也正想到别的地方去碰碰运气,自然不会反对,两人到别院厨房内找到很多好吃的东西,张亚男亲自下厨,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带了不少干粮,乘原船连夜泛舟北上。巢湖水域辽阔,到得岸,已是翌日午后。没有二师父铁掌游龙吴无俊的消息。其他三位师父的行踪亦杳如黄鹤。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数约三千,一下子竟如逝去的水,冲散的烟,居然一个也没遇上。最奇怪的是,一向神鬼莫测,往往在紧要关头必会现身,身份来历如谜的布笠人,在这个最需要他的时刻,竟也没了消息。方少飞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局面,对自己未来的行止,必须由他自己来下决断。经过一番慎密商讨,一则为了张亚男寻父,二则为了方少飞思亲,三则他认为,四位师父找不到他,十之八九也会往北边去寻找,于是,两个人一致决定到北京去。事情一经决定下来,马上付诸行动,顺着官道,一迳向北。晓行夜宿,一路无话,这日在龙冈打完尖,上路不久后,发现似是被一个庄稼汉打扮的粗俗汉子盯上了梢。张亚男道:“少飞,咱们可能被人盯上了。”方少飞道:“嗯,打尖的时候这家伙就坐在咱们斜对面,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可能是令堂派出来的人。”“不像,芙蓉谷的人差不多我都认识,而且他们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没有这样粗俗的人,我怀疑他是三十六侦缉手。”“也不像,侦缉手服饰鲜明,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同时,此人如果真是王立的爪牙,应该早已放出响箭才对,或许是咱你想歪了,根本风马牛不相及。”“不管他是芙蓉谷的人,或是侦缉手,甚至毫不相干,我都有办法掀开他的底,一试便知!”“女日何试?”“跟他捉迷藏。”陡地舍弃官道,朝西边的山区奔去。二人奔势极快,霎时间已在三数里外,讵料那庄稼汉东非庸手,也咬着尾巴追上来了。换了一个方式,两人突然将脚步放缓,溜达着走,庄稼汉也跟着慢下来,亦步亦趋,不即不离。至此,事情已可肯定,庄稼汉在盯二人的梢,只是,尚不知他是西仙的徒众?还是万贞儿的鹰犬?张亚男的名堂最多,又是一阵快跑,一阵溜踺,再一阵狂跑后已至半山腰,霍地一个急转弯,两人一齐躲到一方巨石后面。庄稼汉措手不及,追至切近时,乍然目标顿失,正自四顾茫然间,猛听有人娇叱一声:“看掌!”还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叱声的方向就是三招快攻。事实恰恰相反,张亚男在石右发声,却从石左冲出方少飞来,正好在计稼汉的身后,一掌印上他的后心。仅仅用了四五分的劲,并未施杀手,饶是如此,庄稼汰依旧吃不消,闷哼声中,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方少飞急步跟进,沉声喝问道:“是谁派你来的?”庄稼汉也不答话,翻身劈面一掌,方少习反手还击,力猛如山庄稼汉技逊一筹,倒退两步。这时候,张亚男发现地上有一个猎人捕兽的绳套,当下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待庄稼汉踏入绳套时,猛地一拉高悬大树横枝上的绳头,那庄稼汉“哎唷”一声,立被头下脚上的倒吊在半空中。张亚男走上前来,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语冷如冰的问道:“你认识姑奶奶我?”庄稼汉摇摇头,道:“不认识。”“那你不是芙蓉谷的人?”“当然不是。”方少飞接口说道:“既非芙容谷的人,那一定是万贞儿的豢养的走狗。”庄稼汉断然否认道:“不是!”“那你为何要盯我们的梢?”“我没有盯你们的梢!”张亚男玉面一寒,道:“别听他鬼扯,搜他的身。”嘶啦一声,撕破他的外衣,赫然发现他穿着一件十八号的号衣。同一时间,方少飞也从他身上搜出三支响箭来,现在证明他乃三十六侦缉手之一。方少飞用箭尖抵住了他的下巴,二人正好四目相对,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十八号侦缉手双目怒视,闭口不言。“毫无疑问,你的目标正是我,对不对?”“假如你确实是方少飞的话,那就对了。”“奇怪,你为什么没有放响箭?”“因为在此刻之前,还无法肯定,同时也没有这个必要。”“为什么?”张亚男见他又闭上嘴巴不答腔,手起掌落,重重地打了他两巴掌,怒冲冲的道:“老小子,我张亚男可不是方公子,不会那么宽宏大量,最好问什么说什么,不然小心我给你苦头吃!”从方少飞手中取过一支箭来,立刻插进十八号侦缉手肩胛内寸许深。十八号侦缉手痛得直冒冷汗,忙道:“好,我说,我说,那是因为王大人,花三郎,以及刀客他们可能并不在这附近的缘故。”张亚男进一步追问道:“在哪儿?”十八号侦缉手道:“分得很散,数日来因未再见方公子的踪影,王大人下令将搜索范围扩大至百里以内,命令交代,掌握住确实行踪后再行联络。”“换句话说,王立那个阉贼,有可能就在数十里之外,也有可能就在这附近不远?”“合理的位置应该在五十里以内,十里之内可能也有刀客。”方少飞向四下里望一望,道:“难得你如此合作,我想请教,你们为什么这样苦苦追杀于我?”“因为你是钦命要犯。”“我又没有犯法,这是从何说起?”“应该从公子的秃发说起。”“秃顶的人难道都有罪?”“确有谋夺大明江山的嫌疑。”张亚男道:“胡说,我得到的消息说,万贞儿此举主要目的是想杀害流落民间的皇子,同时借机排除异己。”十八号侦缉手点头不语。方少飞怒不可当的道:“天下秃发之人多的是,就算有皇子流落民间,又如何分辨?”“万贵妃的意旨十分明确。”“怎么说?”“宁可错杀一万,不得放走一人。”“这简直是大屠杀嘛,太可恶了!”张亚男双眉一挑,道:“岂止是可恶,应该说是可杀,咱们先拿这个老小子开刀!”拔出响箭,就要动手,十八号侦缉手吓一跳,惊惶万状的哀求道:“张姑奶奶箭下留人!”方少飞宅心仁厚,有所不忍的说道:“算了,他只是一个奴才,就饶了他一命吧。”张亚男大不以为然,词锋犀利的道:“这是妇人之仁,他一旦将消息送出去,你的麻烦就大了。”十八号侦缉手急忙说道:“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事情很简单,达不成任务就只有死,这是侦缉手的规矩。”“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侦缉手的任务主要是侦察敌踪,及时将消息传出去,我不幸被擒,自然没有达成任务,论罪只有一条死路,怎么敢自掴嘴巴,将事实抖出来。”“有没有被擒,全凭你自己的一张嘴,快刀王立怎么知道?”“响箭已失,肩胛受创,衣服也撕碎了,这已经够明白。”“对啊,如果我们放了你,你又当如何自圆其说呢?”“能瞒则瞒,能隐则隐,万不得已时只好编一个假故事骗人,不过响箭有劳两位还给我才行。”一阵迅捷的衣袂之声传起,山下箭也似的射上来两个人,一个是秋菊,一个是冬梅,二女异口同声说道:“小姐,别跟这家伙磨蹭了,快走吧。”张亚男看得一呆,道:“你们跑到此地来做什么?”冬梅道:“是跟谷主来的。”“我娘还不死心,要抓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快说呀。”“谷主来八公山是想找一本书。”张亚男跟方少飞换了一个眼色,用箭敲一敲侦缉手的头,道:“你这颗吃饭的脑袋,就暂时寄放在你的脖子上,日后事实证明,如果你所言不实,姑奶奶我会随时取走的。”三支箭全部投掷于地,与方少飞望北而去。秋菊急声叫道:“小姐,别往那边去,山下都有咱们芙蓉谷的人。”张亚男止步转身道:“那我们能往哪边去?”冬梅道:“最好上山去,连翻几个山头就没事了。”此时此地,张亚男,亦无选择余地,只有照着冬梅的意思往山上奔。狂奔半个多晨辰,已至山顶,回首一望,后面并无半个追兵,可是左前方却赫然站着四名红衣少女,正是西仙手下的大将“芙蓉四凤”。张亚男心头一寒,刹步说道:“他们可能已经发现咱们了,你一个人走,我继续前进,这样或许可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情急之下,张亚男不遑多想,一头钻进右侧矮树林,方少飞安步当车,缓步前行。当他行出十余丈后,前路被一道断崖所姐,“芙蓉四凤”也适时围丁上来。辣手娘子金凤首先开腔:“方少飞,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自投罗网。”方少飞异常镇静的道:“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这话是从何说起?”另一名叫银凤的少女更凶,凶巴巴的道:“方小子,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我们姐妹动手?”方少飞听得一楞,道:“听你的口气,好像要抓我?”叫紫凤的少女踏上一步,道:“答对了,就是这个意思。”方少飞理直气壮的道:“在下与四位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可以随便乱抓人?”叫黄凤的姑娘最漂亮,口气却冷得可以:“那是因为你小子不学好,拐诱我家小姐,谷主下令抓你,不论死活。”方少飞闻言暗中吃惊不小,但从四女言谈之中,似乎尚不知亚男系与自己结伴而来,心下又稍稍一安。当下冷然一哂,道:“这是什么话,在下与张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拐诱二字未免言过其实。”身后有一个冷峻的声音说道:“嫌难听,你就不该诱亚男离家。”方少飞猛回头,面前已停下一顶轿子,西仙白芙蓉举步而出,面冷如霜。“白前辈,这话少飞不敢苟同,我们是在张姑娘出走后才巧遇的。”“甚么巧遇,分明是事先约好的。”“白谷主真会说笑话了,在三河镇仅是第二次见面,姥山初识时几乎是不欢而散。”“方少飞,你瞧不起本仙子的宝贝女儿?”“事实是晚辈对仙子欲强占姥山的事感到不满。”“好小子,你居然敢教训起本谷主来了?”“不敢,在下说的都是老实话。”二人唇枪舌剑,针锋相对,西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尖目梢,杀机隐约可见,以命令的口吻道:“亚男呢?”方少飞睁着眼睛说瞎话,答道:“不知道。”西仙白芙蓉脸一沉,道:“你们不是在一起吗?”“到巢湖以后就分手了。”“亚男现在何处?”“可能正在上京的途中。”“她到北京去干嘛?”“找她爹。”“她没有爹!”“每一个人都有爹,正如同每一个人都有娘一样。”“亚男的爹早就死了。”“可是张姑娘得到的消息则不然,八斗秀士张前辈可能正隐居北京。”“哼!这个饶舌的人看本谷主怎么治他。”“父女亲情,乃是与生俱来,白前辈如果不反对亚男寻父,自然也不会有不告而别的事发生。”芙蓉仙子勃然大怒道:“即使是成名人物,也不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娃儿你乳臭未干,竟敢板着面孔来说教,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说,你把亚男藏在甚么地方?”方少飞天生的倔脾气,吃软不吃硬,傲然言道:“脚长在令嫒的腿上,我怎知道她到哪里去了。”“交不出亚男来,你就休想离开八公山。”“抱歉,少飞正想告辞,再见!”“放肆!给我拿下!”“是,谷主!”辣手娘子金凤应声而出,玉手倏翻,施出了绝妙擒拿术,企图生擒。方少飞知道她的厉害,不敢大意,一招东丐的“迷踪拳”,“声东击西”,奇巧无比的闪让开去。银凤睹状颇觉意外,娇叱道:“看不透你小子还有点真才实学。”话一出口,招亦出手,三招快攻,连成一气,汹涌的掌浪如怒海惊涛,翻飞的掌影若蝴蝶穿花,方少飞深知西仙的“粉蝶掌”非同小可,忙以东丐的“偷梁换柱”拳法诱敌入彀,误入歧途,从无数掌影中脱身而出。黄凤、紫凤更惊奇,齐声一喝:“是咱们低估你了。”两个人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包抄上来,决心活捉不成,就将他毙在当场。方少飞学“迷踪拳”,连前带后不过才二、三日的时间,仅学得一点皮毛功架,根本谈不上火候功力,凭借的还是跟布笠人与四位师父修练成的深厚内力基础,认真打起来,他连一个金凤都打不过,何况是二凤齐上。不过,他乃冰雪聪明之人,自有自知之明,亦自有应敌之道,二凤掌招未出,方少飞便以“釜底抽薪”分袭二女,待双凤全力迎战,四掌接实时,方少飞已借力弹起,退出二丈以外。三丈外就是断崖,向下望,目为之眩,但见十丈以下烟雾蒙蒙,深不见底,崖壁如刀削笔立,寸草不生,深不见底,不禁心头大骇,暗道一声:“要糟!”心念一动,连忙向前冲,冀图离此险地,不幸半步之差,已被西仙白芙蓉堵上了。“说!你跟东丐那个老酒鬼是甚么关系?”“没有关系。”“亚男究竟在哪里?”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九章 流沙谷遇救 习得玄天功 方少飞说:“知道也不告诉你!”“那你就死吧!”西仙白芙蓉好厉害的功夫,“粉蝶掌”在她手中施展出来自又不同,只见到满天的掌影,压根儿看不清来自何方,袭向何处,只感觉气息窒息,全身承受无比重压,好像撞上了一堵铁墙,而事实是这堵铁墙正在向他撞来。方少飞能有多大的能耐,怎禁得起西仙的雷霆一击,整个身子立被弹震出四五丈远,惨叫声中,口血狂喷,彷若断了线的风筝般往断崖深处飘落。也不知过了多久,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当方少飞醒来的时候,但见烈日当空,连睁眼睛都感到困难。左右一望,自己正置身在一株枝叶纠结茂盛的老松树上。老松系生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下面是一道山谷,奇怪的是谷底白茫茫一片尽是白沙,并无涧水溪流。向上望去,只见到一线蓝天,几朵白云,绝壁高耸入云,望不到顶。察看一下胸前背后,活动一下手脚四肢,倒还没有甚么重大外伤,但运气一周天后,却发觉五脏六腑俱已受创,且伤不在轻。这还是托天之幸,老松救了他的命,若是落在山石之上,怕不早已粉身碎骨。好不容易才爬下松树,举步维艰的来到沙河边上。眼见沙河的那边,较为宽敝平坦,想过去瞧一瞧,看能否找到出路,那知,脚一踏上去便陷了下去,而且愈隐愈深,原来是流沙,方少飞心头骇然,忙不迭的收回脚来。复向左边行去,也不过才走出百十来丈,通道即被绝壁阻断。他内伤不轻,此刻已是气喘嘘嘘,不得不坐下来运气调息。糟糕,气血颇不顺畅,且有逆转迹象,运气三十六周天,也仅仅使精神好一些,对伤情毫无裨益。他必须尽速寻找一条出路,否则,不被饿死,也会冻死。于是,鼓足精神,走回头路,又向右边寻去。同样的情形又告重演,三里以外绝壁插天,通路复遭断绝。三面绝壁,一面流沙,方少飞陷落之处原来是一个绝地死谷!死亡之神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地狱九幽似亦仅一线之隔。方少飞下意识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死亡的脚步正在向自己接近。死,并不可怕,然而,眼前有太多的事情正等着他去做,他不能死!双亲、布笠人、四位师父,林玲、以及张亚男的影子,一一从他脑际掠过。他想到了马友德、冯子贞、银枪胡金标、与巢湖三十六寨为除奸而惨遭杀害的牺牲者。也想到了魏老爹,及包师父、彭师父的家人,尤其是卜师父的妻儿暴死荒野,血迹斑斑,历历如在眼前。更想到了万太师、万贞儿、王立、张敏、三凶、刀客等这一群邪魔恶鬼。其实,他如果知晓事情的真相,他更应该思念他的生母纪宫人,他的救命恩人假面人与猎人牛兴夫妇。“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起码得等我杀掉万贞儿父女以后才甘心。”方少飞昂首望天,向苍天抗议!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洪钟似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小子!你死定了!”群山回鸣,历久不衰,震得方少飞双耳嗡嗡作响,发话之人好深湛的内力。可恼回音干扰,方少飞根本弄不懂这声音来自何方。只好拉直嗓门,大声喊叫道:“前辈在那里,可否现身一见!”“一个将死之人,没有这个必要,小子安静的去吧,别扰了老夫的清静!”言毕一串哈哈大笑声,声震霄汉,依然方向不明。方少飞大为不悦的道:“你死不了,我也不见得活不成,现在你即使现身,在下也不想见你了,哼!”眼看暮色已垂,山中夜凉如冰,方少飞找了一大堆枯枝,点了一把火,就坐在沙河边上,一面烤火驱寒,一面吃着干粮充饥。忽然想起,身上还有一壶原打算孝敬卜师父的“绿芙蓉”,取出来吸了两口,陡觉一股暖流直下丹田,全身立时为之一爽。蓦然,有一个怪物,似山魈,似鬼怪,声息全无的,也不知来自何方,竟突如其来的跳落在他面前。这怪物实在恐怖,长长的头发披肩覆面,几可及地,没有小腿,只有半截大腿,双臂长满了毛,手里握着一根竹杖,身上仅兜着一块遮羞的破布,全身皮肤漆黑如炭,阔嘴虎鼻,目赛铜铃,与黑猩猩颇有几分神似。方少飞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三步,道:“你是人还是猩猩?”怪物凝视着他,声音尖锐生冷:“当然是人!”冷不防出手如电,夺过酒壶,一饮而尽。喝完了酒,舔一舔嘴,脸色却突然大变,道:“这是西仙的‘绿芙蓉’?”方少飞据实点头,没有言语。怪人似乎更加气恼,一把锡壶被他捏成一团,恶狠狠的投掷于地,道:“你是西仙那婆娘的什么人?”方少飞莫名所以的说道:“什么也不是。”“那你小子哪来的‘绿芙蓉’?”“哦,是她女儿张亚男给我的。”“如此,你是白芙蓉的女婿?”“别开玩笑,我们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呢。”“那她为何要送你‘绿芙蓉’?”“朋友有通财之义,何况只是这一壶酒。”“朋友也可以,老夫要你替西仙那婆娘赔一条命。”“听你的口气,好像跟西仙有些过节?”“不是过节,而是仇深似海,恨高如山。”“跟西仙有仇就去找白芙蓉,找我干嘛。”“因为你小子是她的朋友。”“你最好弄清楚,在下只是张亚男的朋友,和西仙半点瓜葛也扯不上。”“张亚男是西仙的女儿,怎么说没有半点瓜葛?”“他们母女完全是两个类型的人,在下仅单单交她一人,请勿混为一谈,事实上我对白芙蓉的素行亦有所不满,有一笔账正等待机会去催讨呢。”“你与那婆娘有甚么仇?”“在下坠落此地,就是被她一掌劈下来的。”怪人用竹杖在地上一撑,乍然前进五尺,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膊,沉声追问道:“这话可是真的?”方少飞苦笑道:“谁会甘冒九死之险,自己往绝地跳。”“嗯……说的也是,我问你,是否觉得气血逆转,五脏离位,四肢无力,晕头转向?”“前面三种现象都有,没有晕头转向的感觉。”怪人不敢轻忽,存心测试,见他完全答对,这才大放宽心的道:“小子,你死不了啦!你这个朋友老夫也交定了。”方少飞闻言心下稍稍一安,但随即又愁上心头,道:“死不了也没有用,如果在下的判断没有错误!此处可能是一个绝地死谷。”怪人道:“不错,这是流沙谷,除非胁生双翅,休想横渡此谷。”“三面绝壁插天,更比登天还难。”“小子,先别谈出路,你叫甚么?”“在下方少飞。”“尊师何人?”“神州四杰。”“方少飞,神州只有三杰,一个酒鬼,一个赌徒,外加一个玩蛇的女人,甚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是谁?”“五六天前,我二师父铁掌游龙吴元俊,与其余三位师父义结金兰,故合称神州四杰。”“哦,原来如此。”“请教前辈上下如何称呼?”“别叫什么前辈,咱们平辈论交。”“是,老哥哥。”“嗯,这还差不多,听起来顺耳多了——老夫龙飞。”“龙飞?黑白双煞中的黑煞龙飞!”“老弟,你也在跟着白道上的穷酸骂我老哥哥?”黑煞龙飞的名头十分响亮,方少飞的四位师父皆曾详加介绍过,连忙致歉道:“对不起,‘煞’之一字,的确欠雅,实则江湖上对老哥的风评并不算坏,仅不邪不正,亦邪亦正而已。”龙飞将及地长发,全部甩到脑后去,哈哈大笑道:“老哥哥我做事一向率性而为,笑骂由他笑骂,好恶我自为之,一旦善心大发,比菩萨还慈悲,谁要是惹恼了我,说不定就会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来。不正不邪,亦正亦邪,并非持乎之论,应该是可正可邪。”招招手,又道:“流沙谷底,夜晚奇寒无比,此非谈话之所,来,老弟,咱们到屋里去再作深谈。”龙飞双腿已断,但行动却极快捷自如,以竹杖撑地,轻轻一点便跃出七八尺。方少飞紧跟在后,绕过一方巨岩,三棵老松,来到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下。所谓“屋”,只不过是石壁下天然生成的一个洞。不过,经过龙飞的一番人工修整,石床石橱,石桌石凳,一应俱全,倒还真有点“家”的味道。橱架上摆了许多水果,果香四溢,松脂灯的火焰比蜡烛还亮。唯一缺乏的是被褥,仅靠几张草编的草席御寒。黑煞龙飞从草席之下取出一个用羊皮包着的小包来,语意深长的道:“老弟,你是否觉得,老哥哥我对你的态度转变的太快,心中疑云重重?”方少飞道:“我不否认,一直在这样想。”“老夫不想瞒你,主要是有一件事想请老弟代劳。”“什么事?只要少飞能力所及,一定效劳。”龙飞却将话题岔开了,打开小包,拿出一本书来,在手上敲打一下,道:“老弟,你猜猜看,这是什么?”猛然间,方少飞想起了东丐的话,也想到西仙此来八公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一本书,神色不由一紧,道:“莫非是‘玄天真经’?”“完全正确,这是玄天真经上册。”“下册呢?”“在我拜弟手中。”“铁虎?”白煞二字,方少飞没敢出口。“嗯!”“江湖传言,贤昆仲分手后,老哥哥曾遭西仙追杀?”“嗯!这就是老夫与那婆娘结仇的原因。”“当时的经过情形如何?”“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惨痛的往事老哥哥不愿多想,也不想多谈,总之老夫非西仙之敌,在八公山一败涂地。”“最后被她一掌劈下流沙谷?”“那倒不是,老夫落败之处在数十里外,否则,那婆娘早就找到流沙谷来了。”“那你怎么会来到此地?”“说来惭愧,老哥负创而逃,一路夜奔,那天正值月黑风高,路又不熟,是自己失足落下,摔断了双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山中无甲子,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方少飞浏览一遍室内的景物,道:“老哥哥全靠水果维生?”“偶然也会捕一只野鸟山鸡。”“冬天怎么办?”“用储存的干果充饥。”“老哥哥还没有说要小弟代劳何事?”“代老夫赴一个约会。”“跟谁?”“拜弟铁虎。”“什么地方?”“太原双塔寺。”“什么时间?”“每年的八月十五。”“怎么是每年?”“老夫兄弟分手原意是为了分散群雄的注意,各自觅地潜修玄天真经上所载功夫,每年八月十五见面,旨在交换心得,修习完毕时便互换经书。”“贤昆仲一共见了几次面?”“一次也没有。”“那真是遗憾,少飞但能不死,一定替老哥完成心愿。算起来距八月十五尚有数月之久,不急。”“很急,老哥哥我生怕来不及,错过今年,又得多等一年。”“你是怕小弟的伤好不了?”“我是怕你过不了流沙谷。”“老哥不提,小弟差点忘了,过不了流沙谷,一切都是白搭。”“所以,你必须先学会记载在玄天真经上的‘玄天大法’,‘一苇渡江’的绝技。”“小弟甚觉纳闷,双塔寺之约老哥为何不亲自赴会?”黑煞龙飞拍打一下自己断掉的双腿,道:“老哥双腿已断,习来倍感困难,根本无法渡过流沙谷,同时,上册之内,仅‘玄天大法’与‘一苇渡江’,掌中刀、指中剑皆记载在下册之内,老夫就算能渡过流沙谷,一旦重现江湖,必然群起而攻,自信尚无十足的把握将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制伏,老哥出谷之日当在习得下册掌、指、刀、剑之功后。”“既然练不成‘一苇渡江’,老哥如何离开流沙谷?”“只要学得掌中刀,指中剑便可凿壁而上。”“无功不受禄,小弟心中觉得受之有愧。”“代老哥赴约,何愧之有。”“学‘一苇渡江’已足,用不到学‘玄天大法’,吧?”“学‘玄天大法’是为了保护‘玄天真经’,你必须将上册交给铁老二,换回下册来。”“玄天真经”乃武林第一奇书,换了旁人,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方少为人方正,却不作非份之想,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弟甚感惶恐,可否另找他人呢?”黑煞龙飞肃容满面的道:“你是十几年来第一个进入流沙谷的人,老夫别无选择。”“谢谢你老哥的信任,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但不知修习这两种功夫需时多久?”“快则数月,慢则数年。”“还应该再加上疗伤的时间?”“不必,练‘玄天大法’,就等于疗伤,‘玄天大法’一旦有成,你的伤便可不药而愈。”方少飞闻言大喜,翌日清晨便开始习练……※※※※※※不知消息是从那里来的,也不知是从何时传开,总而言之,江湖上盛传,黑白双煞在八月十五日月明之夜,要在太原双塔寺携书交换。这是天大地大的一件大事情,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遍了大江南北,各地的江湖豪客,武林枭雄,皆竞走相告。南僧无心到了!北毒石天到了!东丐金八到了!西仙白芙蓉到了!“玄天真经”的诱惑力太大,三山五岳,黑白二道,凡是有头、脸的武林人物,几乎差不多已全部到齐。甚至连一些据山为寨的草寇,横行市井的小混混,也硬插一脚,想要来分一杯羹。自然早已轰动了太原,城南城北,途为之塞,饭庄客栈,人满为患,太原府动用了所有的衙役捕快,正在密切注视此事的发展。消息无疑也惊动了万贞儿,据说她已亲率快刀王立与无数锦衣卫,以及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已兼程西来,正坐镇太原。今日是八月十四,明天就是正式换书的日子,该来的大概都已经来了,城南官道上携刀带剑的朋友也大见减少。却见一位面目姣好,明丽照人,年约十八九岁的玄衣少女,正由南向北直奔而来。姑娘奔势极快,举步如飞,显然是道上人物,刹那之间已奔出百十余丈。霍然,玄衣少女为眼见之事怔住了,只见右侧密林之内赫然倒着一具尸体。死者仰面而卧,手里面的刀拔出来一半还不到,无疑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人杀了。喉结处有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约手指大小,血色呈紫黑色。经验告诉她,死者不仅负创,还有中毒的现象。姑娘神色一紧,当即踏入密林之内,向前搜寻。前行数丈,果见又有一尸横陈在地,死状如出一辙。续向前进,玄衣少女发现,密林内血腥遍地,尸积盈野,每隔数丈,必有一人或数人遭人屠杀弃尸,零零总总,已数不在少,血渍斑斑,令人怵目惊心。姑娘正自义愤填膺,猜度死者的身份与凶手的来历时,猛然听得一阵快速异常的衣袂声传处,已有两个头戴瓜皮帽,身穿皂色紧身衣的汉子横立在面前阻住去路。其中一个猴脸尖腮的汉子好凶,劈面问道:“站住!你鬼鬼祟祟的在此于什么?”玄衣少女冷然一笑,道:“不干什么,想查一下死者是谁?凶手又是何人?”另一个獐眼鼠目的汉子大模大样的道:“死者都是一群不上路的武林末流,下手的人正是咱们兄弟。”玄衣少女双眉一扬,玉面之上立刻笼上一层寒霜,声音亦告转趋冷峻:“两位是北毒手下?”猴脸大汉似是没料到,玄少女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由暗吃一惊,粗声大气的道:“姑娘何人?怎知大爷等乃尊者门下?”姑娘手指着遍地死尸,道:“他们都死于百毒尊者的‘百毒指’,难道还不够清楚么?”鼠目大汉双眼一瞪,道:“丫头好眼力,你他妈的还没有说出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一句“什么东西”惹恼了玄衣少女,乍然脸色一沉:“放肆!”双掌倏扬,快如闪电,鼠目大汉但见有漫天掌影袭来,想躲却躲不过,说时迟,那时快,叭!叭!两声脸上发热,已暴出十条明显的手指印。也不见那姑娘如何作势,人影一闪又站在了原地。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充满怒意,语气比冰还冷,神态像是在审讯罪犯:“两位与这些人有怨?”猴脸大汉道:“没有。”“那么有仇?”“也没有。”“既无怨,亦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因为他们不听劝阻。”“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一点。”“尊者不希望他们进入太原城。”“这是为什么,北毒可是想要独占‘玄天真经’?”“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姑娘我不自量力,想入城一观,不知二位意下如何。”“你最好循原路退回去。”“假如姑娘不听劝告呢?”“那就只好请你尝试尝试‘百毒指’的厉害了。”“好,那么两位一齐上吧,这样更省事!”说来从从容容的,不带丝毫火药气味,行来莲步姗姗,好像是在漫步逛街,显而易见,她压根儿没有将这两个人放在眼内。这神情,这语气,再加上刚才那两掌,二人正自有气没处发,鼠目大汉怒气冲天的道:“他妈的,老子就不信你是三头六臂的人物,‘百步拳’下保证你呜呼哀哉!”他可不是凭空说大话的唬人,真的付诸行动,而且一出手就叫足了十成十的功力,连发三拳。猴脸大汉也不稍慢,立从另一边包抄过来,“百毒指”带起一片尖锐的破空啸声,一左一右,一拳一指,二人合作无间,果然天衣无缝,威风八面。这玄衣少女似是身怀绝技,有恃无恐,拳影指风之中,仍自安步当车,缓步前行。拳影已近,眼看指风已撞上身来,猛可间,姑娘娇叱一声:“一边凉快去!”双掌倏合乍分,立有两股强大无匹的力道汹涌而出,两名北毒门下似是撞上铁壁铜墙,闷哼声中,双双歪歪斜斜退出数步。姑娘不为已甚,连回头看一下都不屑为,继续向前行去。两名北毒门下却不甘就此雌伏,互望一眼,心意已通,各自扣好一把“梅花毒针”,咬着尾巴卯上来。姑娘的后脑勺上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边走边说道:“两位最好将毒针收起来,小心自食恶果。”二人偏不信邪,硬是要与姑娘别别苗头,手一扬,姑娘急转身,同一时间,耳畔响起一声暴喝:“住手!”随着这一喝声,场中已多了一位英俊洒脱、年约二十出头的锦衣青年,企图阻止这一场拚斗。可是,一切为时已晚,二人的毒针已发,姑娘的双掌亦已递满,闪电疾射的毒针,一遇上姑娘呼啸的掌浪,宛如撞上大树的黄蜂,马上倒转回来,一丝惊骇方自二人心田滋生,便如踩到马蜂窝一般,无数的毒针全部钉打在自己的脸上,惨叫声中,双双倒地不起。锦衣青年忙不迭的取出一个药瓶,倒了两粒朱红色的药丸,给二人各服一粒,无奈毒针上的毒性太强,先服的一人获救,后服的一人已魂归离恨天。玄衣少女冷冷一笑,说道:“好厉害的毒针,好高明的解毒药,朋友大概就是北毒的高足,人称‘百毒公子’的江明川吧?”锦衣青年打量了姑娘一眼,惊为天人,暗道:“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口中笑容可掬的道:“姑娘好广博的见闻,区区正是江明川。”语音一顿,百毒公子江明川接着又道:“如果在下没有看走眼,姑娘适才所施展的应是‘七巧掌’?”“没错,看来,江公子也是识货的行家。”“彼此,请教南海神僧是姑娘的什么人?”“是家师。”“江某可有得知姑娘尊姓芳名的荣幸么?”“我姓林,单名一个玲字。”“林姑娘此来太原是探亲?抑是访友?”“都不是。”“那是……”“与江兄的目的相同,咱们就心照不宣吧。”“令师无心大师现在何处?”“大概很快就到了,你最好将那些毒徒撤走,家师他老人家最是嫉恶如仇。”“林姑娘言重了,神僧大人大度,据闻素来不与后生晚辈较斤两。”“百毒尊者则大异其趣,听说专门爱找末学后进的麻烦。”林玲已长大成人,不仅貌美如花,学得一身绝技,尤其口齿犀利如刀,令百毒公子江明川几乎无法招架,讪讪然苦笑道:“道听途说,不足为凭,其实家师对后进晚辈同样提携有加。”“那为何要在此设桩置卡,滥杀无辜呢?”“设桩置卡,纯是出于一片善意,希望那些无力争夺真经的人知难而退,勿作冤死鬼,死者则是他们自寻死路,咎由自取。”“江兄的意思是说,这是他们不听劝告,强行闯关的结果?”“可以这样说。”“姑娘我不自量力,也想入城去瞧一瞧,看来你我之间,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吧?”此乃意料中事,却得到意外的答覆,百毒公子江明川满脸谀笑的道:“姑娘美若天仙,江某巴不得多见你的几次面,岂敢出手冒犯。”林玲脸上一热,暗骂了一句:“癞蛤蟆!”一本正经的道:“这样说,我随时可以自由入城?”百毒公子江明川笑笑道:“当然!当然!”林玲不愿意和他再磨蹭,道了一声:“再见!”随即转入官道,放步而去。约莫行出去五六里地,已至太原南城门前,林玲又遇上了麻烦,城门被人群阻住,有三名捕快,十余名官兵把守着,正在检查入城的行人。城门上面悬着一张酷似方少飞的画像,正是捉拿他的布告文书,五十万两白银的赏格,不论死活等字样,系以朱笔写成,特别醒目。在捕快、官兵的后面,坐着一个宦官模样的人,胸前绣着一个斗大的“六”字,是万贞儿的三十六侦缉手之一。入城的人并不很多,检查重点集中在十八九岁的男子身上,最重要的是头部,遇有秃发者,轻则询长问短,重则留置不放。林玲睹此情状,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心上人至今并未落入魔掌,忧的是万贞儿权倾天下,方少飞逃得过今天,是否能逃得过明天。更令她担忧的是,自从她艺成出师,踏入中原后,就始终不曾与方少飞照过面,近数月来,甚至连一点消息也没有,她儿时游伴,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如今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否已另结新欢?林玲经常为此牵肠挂肚,难以释怀。依序而进,慢慢的便轮到了她,六号侦缉手突然冲着她招招手,说道:“你过来。”林玲愕然一愣,从捕快一旁擦身而过,停在六号侦缉手的桌前。侦缉手双目如电,上上下下的看了一个够,神气十足的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林玲临时杜撰了一个名字,道:“李阿兰。”“打那儿来?”“南方。”“入城去做什么?”“探亲。”“看你神采奕奕,华光内敛,分明是内家好手,对‘玄天真经’,难道没有一点兴趣?”“‘玄天真经’乃武林第一奇书,人人梦寐以求,说没有兴趣那是自欺欺人,只是太原城高手云集,能轮得到我?”“知道就好,太原府已在贵妃娘娘掌握之中,你最好别作非份之想。”传言业经证实,万贞儿果然坐镇太原,林玲心头一震,没有答腔。侦缉手指指城门上方少飞的画像,道:“这个人你认识吗?”林玲故意仔细瞧一瞧,猛摇着头道:“不认识。”“他叫方少飞,头顶心有一块杯口大的秃发,年约十八九岁,乃钦命要犯,谁要是捉到下他,便可获得五十万两白银的赏金,而且不论死活,通风报讯得以逮捕者减半。”“五十万两?这么多?”林玲故作讶异状,借以探听一下万贞儿对方少飞的行踪究竟知道多少,道:“假如碰上这姓方的,一定报告官府,但不知方少飞目前的行踪如何?”“方少飞拜神州四杰为师,曾匿居姥山五六年,万太师破姥山后,方逆在逃,一度在三河镇附近发现他的踪迹,此后便告行踪不明。”“那就应该到南方去找,张网太原府岂不白费?”“王大人判断,‘玄天真经’的事已轰动武林,方小子可能北来太原。”“嗯!有道理,只要遇上鞋方的,任何人都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侦缉手不疑有他,林玲顺利入城,她的心中却蒙上了一层矛盾的阴影。她渴望在太原城能遇上他,以便重温旧梦,这也是林玲此来的主要目的。可是,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万贞儿必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却反而又希望他不要来。太原城万家灯火,正值晚膳时分,林玲信步走进南大街一家叫“聚福楼”的饭庄。这饭庄规模不小,占有三间店面,生意尤其鼎盛,几已座无虚席,林玲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赫!聚福楼的食客十之八九都是携刀带剑的武林人物,话题全集中在争夺“玄天真经”一事上,大家添油加醋,绘声绘影,将未来的这一场争夺战,装点得波涛汹涌,险恶万分。只有墙角上的一位朋友,面壁而坐,正悠哉闲哉的自酌自饮,对周遭之事漠不关心,好像完全是一个局外人。头上还戴着一顶呢帽,帽沿拉得很低,看不清他的面貌,自然也瞧不出他的年纪,透着几许神秘与古怪。“小姐,要吃点什么?”小二就立在面前,将她的视线挡住,林玲“哦”了声,道:“随便。”开馆子最怕客人叫“随便”,一个小不心,调配的菜式不合顾客胃口,常常会吃排头,小二哥正自为难时,突闻有人接口说道:“怎么能随便,我请客,菜请林姑娘尽量点。”百毒公子江明川应声而现,从小二手里取过了菜单,双手递给林玲后,就挨着身子坐在她一旁,表现的相当熟络而又殷勤。林玲却颇觉窘迫,挪动一下身子,说道:“我们此刻才第二次见面,怎敢劳江公子破费。”江明川打从第一眼瞧见林玲,就为她的美色所动,倾慕着迷不已,怎肯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猛灌迷汤,道:“林姑娘,快别这样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们来日方长,请一顿饭只是聊表敬意而已,请别客气。”林玲苦笑道:“不是客气,而是小妹一向饮食简单,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江明川自顾自的说道:“山西最著名的是面食,猫耳朵、刀削面、拨鱼儿,这些都是别的地方吃不到的好东西,这样吧,咱们都来一点,好好庆祝一下相识之喜如何?”林玲实在不想使他太难堪,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百毒公子好兴奋,也好大方,立刻交代小二,将聚福楼最拿手的菜肴面食端上来,何消片刻工夫,便端整好一整桌,另外还打了两斤汾酒。他那里知道,林玲的一颗心全部挂在方少飞一个人的身上,那有大吃二喝的心情,随便端起一碗面,很快便将肚子塞饱了,一整桌子菜肴动也没动。江明川以为是自己叫的菜不对林玲的胃口,道:“不喜欢吃是不是,那就再换一桌好了。”林玲急忙阻止道:“谢谢!我已经吃饱了。”“林姑娘怎么不吃菜?”“一碗猫耳朵已经足够了。”“那就喝杯酒吧?”“我不会喝酒。”“山西汾酒,天下驰名,不喝你会遗憾终生的。”“遗憾就遗憾吧,天生不善饮,丝毫也勉强不得。”“饮一小杯又何妨?”“不不,小妹沾唇即醉。”“林姑娘醉丁以后相信会更美。”“请江兄别开玩笑,对不起,我想先走一步。”“林姑娘住那儿?我送你。”“谢谢了,我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呢。”“家师在太原置有产业,欢迎——”“不敢惊动石前辈,随便找一家客栈就可以了。”“林姑娘,你好像不愿意跟在下做朋友?”“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江某是指更深一层的交往。”“某家铭感五内,只是不敢高攀。”“我看八成是林姑娘已经另有意中人了?”“嗯!我是有一个要好的朋友。”“谁?”“他叫方少飞。”此话一出,居然引起了那位头戴呢帽,面壁自酌自饮者的注意,回过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林玲背向而坐,没有看到,江明川却瞧见了,老大不悦的喝斥道:“你是什么人?贼眉贼眼的瞧什么?”那人早已转回头去,慢吞吞的道:“只是一个局外人,请别介意。”言毕,拉一下衣领,起身离座,兀自出门而去。却见邻桌的一位紫衣姑娘冲了过来,单刀直入的问林玲:“你刚才说你是方少飞的好友?”林玲一怔,道:“是呀,我是说过这样的话,姑娘何人?”紫衣姑娘道:“我叫张亚男。”林玲道:“张亚男?恕我出道未久,对姑娘所知不多。”百毒公子江明川连忙插嘴道:“这位张姑娘是西仙掌上明珠,由于计谋百出,江湖上的朋友送了她一个外号——‘女诸葛’。”马屁拍在马腿上,张亚男冷哼一声,连正眼都没瞧他一下。林玲说道:“如此说来,张姑娘的父亲就是人称‘八斗秀士’的张峻山张前辈了?”张亚男道:“没错,你认识家父?”林玲笑道:“姑娘会错意了,令尊的大名是听家师说的。”张亚男寻父心急,连自己也觉得这话问的太过唐突,失声一笑,说道:“这位姐姐该怎么称呼?尊师又是那位前辈高人呢?”百毒公子江明川故作惊人之语道:“南僧、北毒、东丐、西仙之一,请女诸葛猜猜看。”张亚男兰心慧质,聪明透顶,这么简单的一个小谜题,怎能难得倒她,不假思索的道:“北毒怪癖,东丐邋遢,家母又毕生未正式授徒,只有南海神僧能调教出这样清丽脱俗的好徒弟来。”江明川闻言鼓掌笑道:“真不愧是女诸葛,一猜就中。”张亚男偏不吃他这一套,嗤之以鼻道:“少贫嘴,武侯功盖三分国,谁人能及,女诸葛三字根本是你信口胡扯,请收回去,以免亵渎了孔明先生。”百毒公子自讨没趣,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没有再言语。张亚男不疾不徐的道:“我曾听少飞哥哥言讲,南僧无心大师曾在清河镇收了林大学士的千金林玲为徒,大概就是姑娘吧?”林玲颔首表示同意,她心系方少飞,急急迫问道:“张姑娘,你认识方少飞?他现在在那里?”张亚男双手一摊,道:“不知道,我也正在到处找他呢。”林玲大失所望的道:“你们相识多久了?是在什么地方分手的?”张亚男道:“相识的时间不久,相处的日子更短,是在八公山分手的,后来听说他被人一掌劈下了悬崖。”她没敢说出手之人正是自己的母亲白芙蓉。林玲听说方少飞遇害,脸色立变,两颗泪珠立挂面颊,半响面现愠色,急急问道:“张姑娘可寻找过少飞?”张亚男赶紧好言辩解道:“事后小妹亦曾在八公山,连续搜寻数日,无奈地势过于险峻,始终一无所获。”林玲的眼眶里已充满了泪水,尽管她在设法克制着自己,语气仍然不十分好听:“于是,张姑娘就放弃搜寻,来到太原了?”凭天地良心,张亚男爱少飞之深,绝不在林玲之下,林玲一再语带责备之意,张亚男深感冤屈。不由一腔怒气自心底升起,本当发作。又一细想,林姑娘一再追问,必与少飞有何渊源。咋闻噩耗,悲从中来,一时失态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不厌其烦的解释道:“小妹是在想,少飞矢志除奸报国,想要除去王阉等这一群鹰犬爪牙,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习得‘玄天真经’的上乘功夫,他如果得知黑白双煞要在太原府交换真经的消息,一定会赶来。”林玲却大不以为然,道:“我宁愿去八公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少飞,永远不离开!”站起身来,举步就走,那知行不三步,便被东丐金八爷给挡了回来,道:“林丫头,你哭丧着脸,要去那里吊丧?”经八爷这么一问,林玲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来,道:“去八公山找少飞。”东丐先拿起桌上的一壶汾酒,喝个精光,然后口没遮拦的道:“那小子我老人家见过,命长得很,死不了。”林玲急声追问道:“八爷是说少飞业已脱险?”张亚男同样万分焦急的道:“他现在人在那里?”东丐金八嘻皮笑脸的道:“两个娃儿想到那里去了,我老人家并没有遇上姓方的那小子,仅就命相而言,他绝对死不了。”林玲道:“八爷何敢如此肯定?”张亚男道:“少飞命相又如何?”东丐金八坐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方小子命中主贵,有帝王之相,即使魂游地府,阎王老子也不敢收留他,而且——而且……”话至此,故意顿住,不再往下说,二女异口同声的追问道:“而且什么?”东丐正经八百的道:“既有帝王之相,将来势必嫔妃成群,两位也大可不必争风吃醋,后宫之内日后少不了会有你们一席之地。”男欢女悦,本人之常情,何况二女皆同此心,但东丐言来过于坦率,却令她俩甚感羞涩,一齐粉颈低垂,面如涂朱,不敢下视。百毒公子江明川命小二哥抱来一坛酒,倒了满满一大碗,道:“八爷,说了半天的话,润润嗓子吧。”东丐嗜酒如命,也不客气,端起来一饮而尽。江明川又倒了一碗,道:“山西的汾酒怎么样?”东丐道:“不怎么样,比起‘绿芙蓉’来还差一大截。”“家师在太原藏有陈年佳酣,日前曾当面交代,如遇八爷入城,务请移驾痛饮一番。”“不了,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年。”“八爷是怕家师下毒?”“石老怪虽毒,谅他还不至于在老化子面前动手脚,我老人家是另有他事,醉不得。”江明川正欲问明原委,忽见聚福楼的门外停下一顶软轿,张亚男睹状脸色大变,塞给东丐一壶“绿芙蓉”,说道:“一切都拜托八爷了,请你老人家替我遮掩遮掩。”余音尚未落地,人已从后门溜了。在“芙蓉四凤”的簇拥下,西仙白芙蓉跨步而入,毕直的来至东丐金八面前,一开口就说:“我女儿呢?”金八爷嘻嘻一笑,道:“没看见。”西仙一指他手中的锡壶,道:“老要饭的,你说谎也不打草稿,这个锡壶分明是芙蓉谷的东西。”“老叫化子也没有说不是你们芙蓉谷的东西。”“是亚男给你的?”“丫头比猴子还精,是我老人家用三招‘迷踪拳’换来的。”“她人呢?”“谁知道。”“要饭的,你少打马虎眼,有人看见她走进聚福楼。”林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百毒公子同样不明究里,本有意思将底牌掀开,却被金八爷的目光阻止住,一语双关的道:“那一定是传话的人认错人了。这家伙将来不瞎眼就会烂舌头。”西仙道:“亚男不在聚福楼,你哪来的‘绿芙蓉’?”“是在巢湖时留下来的。”“大家都知道你金八爷嗜酒如命,能留到现在?”“好酒得来不易,我老人家不得不省点喝。”吸了一口,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金八言之成理,西仙拿他没辙,只好退而求其次的道:“不谈小女离家之事,咱们谈点正经事,黑白双煞换经之事八爷认为可信度有多少?”东丐马上换了一副异常肃穆的脸孔,道:“如果当年白谷主未将黑煞击毙,老叫化子认为可信度很高,换经之事在十几年前就曾有过,据说完全是白煞铁虎唱独脚戏,此番旧事重演,定有所本,应非空穴来风。”西仙的脸上掠过一抹诡笑,道:“八爷可曾想到,如此重大之事,任何人都会守口如瓶,消息为何会不胫而走?”东丐道:“这事的确透着古怪,说不定有人在暗中定下了阴谋诡计。”“所以本仙子有一妙计在此,你我二人若是能够连成一气,应可先立于不败之地。”“什么妙计?”“东丐、西仙联手,必可夺得‘玄天真经’。”“夺得以后又如何?”“或分享,或共有,都可以。”江明川、林玲闻言齐皆脸色大变,设若西仙狡计得逞,必将对南僧、北毒构成莫大威胁,百毒公子大为不满,大声抗议道:“这不公平,家师与无心大师知悉后绝不会善罢甘休!”西仙闻言大怒,使一个眼色,“芙蓉四凤”立将二人围住,白芙蓉语冷如冰的道:“他们两个老家伙不会得知此事,谁要是敢擅离一步,便叫他命丧聚福楼。”白芙蓉的手段,他们没见过也听说过,四凤也是名震江湖,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二人面面相觑,未敢轻举妄动。东丐则不声不响,正在低头大吃二喝,享受佳肴美酒。西仙白芙蓉眉头一皱,道:“要饭的,你就知道吃喝,还没有答覆本仙子的话呢,只要你我合作愉快,包你喝一辈子的‘绿芙蓉’。”东丐金八抹了一把嘴,起身说道:“仙子盛意心领,老叫化不作任何承诺,我老人家宁可喝白开水,也不能让人牵着鼻子走。”拍拍屁股,摇摇摆摆的离开聚福楼。西仙睹状大为恼火,骂了一句:“哼!不识抬举的老匹夫!”领着四凤,随后匆匆离去。百毒公子一见有机可乘,忙不迭的跟在西仙身后追出去。林玲见此情状,心里雪亮,深知太原城内卧虎藏龙,群豪为了稳操胜券,天晓得会演出多少连横合纵,尔虞我诈的丑剧来。当即找来店家,在后面客栈里选了一间清静的上房,打算略事休息再作计议。讵料,刚刚泡好一壶浓茶,才喝了一口,“笃!笃!笃!”门外便响起一阵有节奏的叩门声。“谁?”“开门你就知道了。”语气甚是熟络,声音却颇觉陌生,弄得林玲满头雾水,打开房门一看,站在门外的居然是曾在邻桌吃饭的那个局外人。林玲错愕一下,道:“你找错人了吧?”局外人的帽沿仍然很低,林玲根本看不到他的真面目,局外人道:“如果姑娘确为林大学士之女,南海神僧之徒,就不会错!”林玲不敢大意,沉声说道:“你到底是那一位?”局外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是少飞。”林玲惊讶不已的道:“什么?你是少飞?快脱下帽子来让我瞧瞧。”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章 诡计被窥破 北毒施辣手 方少飞道:“玲妹,别挡着,进屋后咱们再谈。”林玲这才注意到,此地杯弓蛇影,自己小心过度,打开半扇门,正好将方少飞堵在门外,急忙闪向侧后,让他进来。方少飞亲自关起房门,还下了闩,始将自己的帽子脱下来。五六年不见,二人俱已长大成人,免不了会有疏离与陌生的感觉,但二人乃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起长大,仍不难从眼角眉尖,一颦一笑间,识出对方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少飞哥,我们真的已经重逢,不是在做梦?”“是真的,当然不是做梦。”“可是,我怎么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那是因为期盼的时间太长太久,也太兴奋了。”四日相对,四手紧握,一切的一切尽在不言中。良久良久后,两人才坐下来,一面喝茶一面诉说着别后诸般际遇。“玲妹,你刚才说还不曾回过北京?”“嗯!一听说双煞换经的消息,我便匆匆忙忙的赶来太原,目的就是希望能遇见你,做梦也想不到,你竟然是黑煞龙飞的代表人。”“我也没有想到,纯属意外,这完全是拜西仙那一掌之赐。”“你是什么时候到太原的?”“三天前就到了。”“住那儿?”“城外的一个祠堂里。”“有没有跟白煞接过头?”“还没有呢,等到明晚才能够见到铁虎。”“消息已传遍大江南北,是怎么走漏的?”“我也正在为此纳闷。”“会不会是黑煞在故意玩阴使诈?”“不可能,龙老哥对我很好,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作出如许事来。”“江湖险诈,波谲云诡,小心受人利用。”“退一万步讲,就算黑煞有意,流沙河乃天险绝地,一般人进不去也出不来。”事情越来越玄,令人百思不解,林玲道:“当事人只有黑白双煞,不是黑煞,那一定是白煞。”方少飞摇头晃脑的说道:“按道理白煞也不会自找麻烦,这中间一定是另有蹊跷。”林玲道:“且不管是什么玄虚,太原城里城外,山雨欲来,风声鹤唳,到达的人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多,你知道吗?”“知道,南僧、北毒、东丐、西仙等等,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一些久已未在江湖上露脸的魔头,听说也赶到太原,准备插一脚。”“最糟的是,万贞儿正坐镇太原,要捉你。”“捉我只是此行的目的之一,对‘玄天真经’的兴趣可能更高。”“那事情就更严重了,明晚你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玲妹,我是一个代表人,除你之外,没有第三个人晓得真经上册在我手中,大可以隐身暗中,待机而动,真正有危险的应该是白煞铁虎。”一语甫毕,异事陡生,方少飞猛一长身,破窗而出,后窗外有一黑衣人方自一惊,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已被方不飞擒在手中。林玲接踵而至,厉色喝道:“你是什么人?”黑衣人满面惊惶,闭口不言。方少飞拉一下帽沿,说道:“是谁派你来的?”黑衣人依旧不言不语。林玲火了,扬手给了他一巴掌,道:“你是哑巴,再不说话小心吃苦头。”意外地,黑衣人却点了点头,哼哼哈哈的哼了两声。方少飞打开他的嘴巴,马上看到,黑衣人的舌头只有一半,显然是被人割掉的,果然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当下略一沉吟,立即越墙而过,他担心另有同党,万一自己身怀真经上册的事传出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甚至惹来杀身之祸。方少飞动作飞快;一霎时便搜遍了客栈周围十数丈的地方,但觉夜凉如水,并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人。返回原地附近时,却见林玲身边已多了一个人,是百毒公子江明川,方少飞赶忙闪退数步,躲到一棵树后。黑衣人仍被林玲扣在手中,江明川疑云满面的问道:“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林玲当然不能说实话,道:“这家伙可能不是个好东西,在窗下鬼头鬼脑的不晓得在干什么?”江明川道:“为什么不问问他?”林玲道:“问他也是白搭,他是个哑巴。”百毒公子脸一沉,道:“贼眉贼眼,看他这副德性就不是好东西,八成是个采花贼,干脆杀掉算了。”不是虚张声势,真的动起手来,屈指一弹,噗!立在黑衣人眉心之间戳出一个血窟窿。“百毒指”歹毒无匹,见血封喉,那黑衣人仅摇晃了两下便栽倒了。不待林玲开口说话,江明川已将黑衣人扛在肩上,道:“留一个死人在此,寝不安枕,待江某将这家伙料理后,咱们回头再聊。”也不管林玲意下如何,起身便走。林玲黛眉双挑,忽有所悟,迅捷飞起一指,点了那黑衣人的死穴。同一时间,同一个穴道,芒际射来一缕劲风,同样打中了黑衣人的死穴,出手者是方少飞,“隔空打穴”的手法更见功力。百毒公子已去,方少飞跨步而出,林玲道:“少飞哥,你觉得江明川有问题?他好像在杀人灭口?”方少飞道:“那一指不足致死,毒性他自己就可以解,我怀疑百毒公子就是幕后主使人。”“唔!我也是这样想,所以点了他的死穴,叫他永远开不了口。”“神僧高足,果然不同凡响。”“少飞哥,你在取笑人家。”“我们那有取笑的时间,快走吧。”“走?去那里?”“双塔寺。”“不是明晚吗?”“今夜先去看看地形。”二人不再多言,为免被官兵识破,自然不敢走城门,至城东越城而过,直奔东南。双塔寺建于前朝,本为“永祚寺”,因寺内建有双塔,高耸笔立,故后人皆称双塔寺,反而不知其为永祚寺矣。塔共八角十三层,彼此相距不远,围以花栏,植以松柏,且置有石凳石椅,清幽雅致,是游人的最佳去处。方少飞、林玲到达时,正值深夜,游客早已散去,展目望去,除远处的大雄宝殿内有一线灯光,几声梵唱外,双塔附近一片死寂,并无半个人影。方少飞在双塔四周转了一圈,藉以熟悉一下地形,道:“这里地处高岗之上,四边空旷,一旦遇袭,可谓险恶至极。”林玲亦有此同感,忧心忡忡的道:“可不是嘛,这也是一个险地,我看换经之事干脆取消算了。”“这怎么可以,受人之托,必须忠人之事。”“你们到底是在塔上见面?还是塔下呢?”“双煞当时被北毒,西仙等人追赶甚急,只决定时地,,并未言明上下。”“有没有暗号什么的,你只是一个代表人,白煞如何识辨?”“有!双煞当年曾有约定,这一点倒不成问题。”话完,拉着林玲,走进左面的塔内。塔内有一条螺旋形的梯子而上,直到第十三层,俯目下望,整个太原城悉收眼底。林玲小声说道:“我反对你进入塔内,万一被困,便成瓮中之鳖,若是神龛之内有埋伏便危险,最好与白煞碰面后,另换地方再交换。”下面的活还没有说出口,蓦见右面塔内射出一条人影,似天河倒泻,若陨石落地,一眨眼便飘落地面,速度之快,身法之美,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少飞,此人头戴斗笠,外围黑布,不正是布笠人吗?”“嗯!没错,正是弓先生,奇怪,他来这里做什么!”方少飞对布笠人一向恭敬有加,每当他遇上危险厄难,只要弓先生一出现,必可逢凶化吉,此刻,方少飞又遇上了难题,正欲当面请益,不由心中大喜。可是,一刹那间,喜悦便告烟消云散,因为布笠人不稍停留,接连几个起落,便已是走得无影无踪。另一边,从永祚寺的方向,却行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个干巴巴的,好似皮包骨头的瘦削老头,一袭长袍,两绺山羊胡,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令人一望即知绝非等闲之辈。干巴巴老头的后面紧跟着八个人,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二人可以清楚看到,每人的手里提着一个像盾牌似的圆形铁板,另外还有一条麻袋,一支竹筒,腰上还别着一把刀,不知是干甚么用的。林玲紧张的心情像拉紧了的弓,噤声道:“少飞哥,千万别出声,这个老魔头咱们最好不要招惹他。”方少飞以近乎蚊蚋般的声音说道:“难不成他就是恶迹昭彰,杀人不眨眼的北毒石天?”林玲道:“错不了,他正是一身是毒的北毒!”“他带着这么多人,来双塔寺作甚么呢?”“谁知道,反正必有.所图,咱们等着瞧。”北毒石天领着八名徒众,东瞧瞧,西看看,经过一阵指指点点后,八个人一齐散开,停在八个不同的方位上。石天立在双塔中心,煞有介事地将每一个人所站的方位距离作了一番精确的调整,直至他完全满意为止。为了看得更清楚,方少飞与林玲这时已悄没声息的,步至塔底,四周的情形全部一目了然。将八个人的位置调整完毕后,北毒石天作了一个手势,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们可以开始了,要确实!要快!”他这儿话音落地,八个人立即一齐开始行动。首先,他们以刀代铲,将自己脚下的草皮,铲下三寸厚,两尺方圆的一块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然后在土地上开始挖洞,将泥土全部装进麻袋里。林玲倚窗而立,一眨不眨的密切注视着外面的一切,附耳说道:“你认为老怪物在打什么主意?”方少飞道:“很显然,北毒想在这里置一支伏兵。”“依我看,不单单是一支伏兵,而且还是一个厉害的图阵。”“是的,正是一个八阵图,系按照。八卦的方位排列,谁要是陷入阵中,恐怕很难脱身。”林玲闻言惊恐不已,紧抓着方少飞的手,道:“少飞哥,这可如何是好,万贞儿要捉你,北毒要害你,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千万别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方少飞正欲答言,忽见北毒大踏步的朝这边走来,二人神色一紧,严密备战,石天却过门而不入,兀自停在左前方丈许处的一名徒众的洞穴前。这些人都是一流好手,挖个洞乃是大才小用,何消半个时辰的工夫,便挖好一个足可容一人直立的洞穴。北毒跳进洞里去,用手比一比,距洞顶尚有半尺,拿起铁板,盖在头上,再用竹筒逐一穿过铁板上的四个小洞,向外张望,四面八方的景象尽收眼底。北毒在洞内道:“把草皮盖上来。”“是!”那人躬身应是,立将草皮覆盖上去,正好与地面齐平。北毒以竹筒,穿过铁板,在草皮上戳了四个洞。如此一来,外面的一切,在洞内依旧可以了如指掌,不知道的人却绝对想不到草皮下面会藏着有人。跳出洞来,北毒命那人将麻袋里的土搬走,叫他照着自己的样儿演练一遍。接着,北毒又指示其余七人,完全照着他的意思去做。待一切就绪,他认为完美无缺时,复将八个人召集在一起,郑重其事的说道:“你们的竹筒还在不在?”八个人一齐举起竹筒,同声应话:“在!”北毒石天道:“这竹筒妙用无穷,可以呼吸,可以观察,尤其要用它来发射暗器,不可毁损,现在检查一下,如有破损者立即掉换。”八人仔细检视没有损毁,无人掉换。“检查一下,你们的毒针有没有?”“有!”“再检查一下你们的毒砂有没有。”“有!”“干粮呢?”“足够使用!”“好!各就各位,从现在起,没有老夫的命令,任何人皆不得擅离岗位,没有老夫的命令,任何人也皆不得轻举妄动,一旦令下,务须百毒齐发,一定要一击将受袭者置之死地。”“是!主人。”八个人立作鸟兽散,各就各位,霎时间便埋藏妥当,地表面上仅仅还剩下北毒石天一人。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传处,百毒公子江明川喘着气飞奔而至,北毒石天满脸不悦的道:“明川,你怎么到现在才来!”江明川朝四下里张望一下,道:“徒儿因事耽搁了。”“为了何事?”“西仙野心勃勃,欲拉拢东丐联手,却被八爷碰了一鼻子灰,徒儿因见机会难得,想跟白芙蓉套套交情,这个老巫婆软硬不吃,居然拒人于千里之外。”“现在咱们不须跟任何人拉关系,谁要是妨碍我们的夺经计划,就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包括南僧、东丐、西仙在内。”“如果万贵妃,快刀王立等人出现怎么办?”“一样,杀!”“另外,徒儿还有一件事,想向你老人家报告一下。”“说!”“在聚福楼,发现一个自称局外人的人,行为诡秘,十分可疑,见他潜入南僧女徒林玲的房内,曾派哑奴窃听,不意事机不密,被林玲捉住了。”“你可以先将他杀掉,再救活,然后叫他写报告。”“徒儿却是这样安排,却没成功。”“怎么了?”“被人点了死穴。”北毒石天气得直跺脚,忽然怒吼一声:“什么人?”方少飞,林玲大吃一惊,眼神互换,心意已通,以为是被北毒发现了,正准备挺身而出,正前方一株老龙柏之上,乍然飘下一位紫衣姑娘来,正是张亚男。北毒干巴巴老脸上布满怒色,右手屈指待发,沉声喝问:“你来此多久了?”张亚男不慌不忙道:“刚到不久。”北毒道:“看到听到些什么?”张亚男道:“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你到的时候此地有几个人?”“就你们师徒两位。”“那你怎么可能没听到我们师徒的谈话。”“仅听到最后一句。”“说什么‘被人点了死穴’。”“你没有撒谎?”“骗你是小狗!”“丫头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是何入门下?”百毒公子江明川抢先说道:“师父,她是西仙白芙蓉的女儿,叫张亚男。”不说是西仙之女还好,一说出来反而更加重了北毒杀人灭口的决心,双塔寺预置伏兵,事关机密,他可不愿冒机密外泄之险。但他老奸巨滑,杀机一闪即逝,换了一副熟络的面孔,笑呵呵的道:“看在西仙白谷主的份上,老夫不想再追究下去,张姑,娘请便吧。”张亚男是鬼精灵,她早已发现北毒心怀叵测,有杀人的企图,自己一旦转身,很可能就会遭了他的毒手,笑盈盈的道:“我现在还不想走。”北毒一怔道:“你来双塔寺有事?”“没有,纯粹是为了赏月。”“十五的月亮才好看,你来早了。”“今天比较清静。”边说边走,装作欣赏明月的样子,实际上她意欲拉大与北毒之间的距离,并筹思应敌良策。“贤侄女好大的雅兴,三更半夜的,不怕遇上鬼?”“鬼有什么好怕的,最可怕的是人,不过有人保护,我什么都不怕。”“谁保护你?”“自然是我娘。”“西仙?在那儿?”“我们约好在此见面,大概马上就会到。”张亚男胡说八道,用的乃是缓兵之计,藉收吓阻之效,希望北毒打消杀人的念头,结果弄巧反拙,却更加速了他下手的意念,当下环目四顾并未见西仙的芳踪,嘿嘿冷笑道:“十四的月亮已经看过了,我看你就不必再看十五的月!”月字出口,招亦出手,“百毒指”的指风尖锐刺耳,有如一只搏兔扑羊的饿狼,名家手笔,果然威猛绝伦。好在张亚男有万全的准备.她本身的武功又极了得,危急间手一扬:“看打!”人已弹身而起,凌空飞渡。北毒听她口中的喊打,以为是什么歹毒的暗器,其实张亚男根本未带暗器,只是空口说白话,北毒攻势一滞,张亚男落脚处已在三四丈外。“站住!”猛听一声暴喝,好像来自地表之下,眼前飞起一张草皮,一块铁板,有一条彪形大汉从地下冒上来,挡住去路。祸不单行,百毒公子江明川动作飞快,已从另一边包抄过来,冷然一笑,道:“张姑娘,既已得知了家师的秘密,就必须灭口,你是聪明人,最好是自行了断,免得受百毒攻心之苦。”张亚男闻言火冒三千丈的道:“闭上你的狗嘴,姑奶奶即使是死,也要先拉一个来垫棺材底。”双掌齐扬,“粉蝶掌”已应势击出,但见掌影飘忽,仿若漫天彩蝶,百毒公子不敢怠慢,立即挺身迎战,与张亚男大打出手。北毒石天见张亚男与爱徒动上了手,知一时半刻之间她逃不了,转对那徒众说道:“老夫刚才是怎么交代的?”彪形大汉脸都吓白了,畏畏缩缩的道:“没有主人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不得擅离岗位。”北毒脸上笼上浓浓的杀机,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反老夫的命令?”彪形大汉双腿打颤,面如死灰的道:“属下纯出一片愚忠,是怕西仙之女逃跑了,坏了主人的大事。”“你可知道:你这样也同样坏了老夫的大事。”“杀了白芙蓉的女儿就没事了。”“张亚男固然要死,你也活不成。”“请主人饶命,再给属下一次机会。”“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死吧!”通……地一声,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彪形大汉的胸膛上。方少飞,林玲想不到北毒会对自己人也这么残酷,江湖传言,凡是中了“百步拳”的人,没有一个能走出,一百步,二人默默计数,事实比传言更惊人,才走出二十一步便倒地了帐。江明川与张亚男的恶斗已停,张亚男暗暗叫苦不迭,饶她平时计谋百出,面对北毒师徒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保命良策。北毒上前三步,杀机满面的道:“张丫头,你娘怎么还没有来?”张亚男故意朝太原城的方向望望,道:“差不多该到了。”“胡扯,老夫听说你们母女为了八斗秀士闹意见,你离家出走,跟一个姓方的小子在鬼混。”“石前辈所言不差,今夜我们母女之会,就是方少飞出面安排的,稍待方公子也会来。”“方小子来了更好,老夫可以满载而归。”“石前辈与方公子有过节?”“过节倒没有,剁下他的头来可以卖五十万两白银。”“你——你未免太毒辣了。”“不毒人家怎么会叫老夫百毒,你认命吧!”呼!“百步拳”又告出手,呼啸的掌浪激起一片狂涛,快如电,猛如山,张亚男顿觉皮紧肉痛,呼吸窒息,忙以东丐的“迷踪拳”反手还击。“迷踪拳”固为武林绝学,奈何张亚男功力尚浅,对手又是拔尖的人物,岂是北毒之敌,甫交手三招,已明显的处在下风,败亡只是指顾间事。北毒决心杀人灭口,毫不留情,虎吼声中又加子三分劲力,张亚男招架不住,拔腿就逃,江明川一个大跨步,却将她的退路堵死,发指施袭。“纳命来!”北毒一拳贯顶而下。张亚男腹背受敌,命在旦夕。“住手!”“住手!”两声暴喝,两条人影,两股劲风,方少飞与林玲双双电纵而出,发招猛攻,分袭北毒师徒二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此刻的方少飞,已具一流身手,自从学得“玄天大法”后,功力大进,同样是东丐的“迷踪拳”,在他手裹施展出来却威力大增,蓬!两拳相撞,硬生生的将北毒的“百步拳”拆解架空。与此同时林玲连发三掌,也将百毒公子逼退到一边去,张亚男之厄遂解。这事简直令北毒不敢置信,放眼当世,能够接下他这一拳的人屈指可数,当然不包括眼前的这个人,不禁呆了一呆,道:“朋友是何方神圣?”百毒公子道:“他就是徒儿曾向师父提起过的局外人。那一位是林玲姑娘,乃南僧之徒。”北毒石天怒目双睁的道:“既是局外人,怎么管起局内的事来了。”方少飞习惯性将帽沿往下拉了拉,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此而已。”“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局外人。”“老夫是问你的真名实姓。”“局外之人,何须通名道姓。”“两位来此多久了?”“比阁下早一点点。”“这么说来,两位全看见了?”“在下并不想看,是阁下强迫我们看的。”“兹事体大,你认为老夫会善了?”“你当然不会,但南僧之徒,西仙之女,皆非庸手,够忙乎大半夜的,这中间只要南僧、东丐、西仙中的任何一来到双塔寺,你就会功亏一篑,落一个以老欺小的恶名。”“对了,你与那张丫头好像都会东丐的‘迷踪拳’?”“我们是与八爷有一点渊源。”“你小子是东丐之徒?”“那倒不是。”“那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局外人!”“小子,不管你是局内人也好,局外人也罢,今夜你只是个死人。”“恐怕未必,以三对二,你不见得能称心如意。”“你可别忘记,另有七人正在暗中侍候。”“毒砂毒针,无眼无情,伤得了我们,贵师徒亦有波及的可能。”“老夫训练有素,百发百中,你们准备受死吧!”北毒是个老狐狸,深知夜长梦多,生怕南僧、东丐、西仙等人及时赶到,事情真的会功亏一篑,果不幸而言中,自己处心积虑安排的夺经计划,必将落空。事情已经摆明了,唯一的途径就是将这三个人一齐杀掉,而且要快。于是,手一招,道了一声:“上!”暗中运足了八九分的功力,右拳左指,像一只高速转动的陀螺,眨眼间便绕行一周,攻出三拳三指。百毒公子配合的天衣无逢,紧随在后,也攻出三指三拳。拳风汹涌,指影倏忽间,方少飞猛一声狮子吼,“立地生根”、“雷鸣九天”,全力挥出一拳一掌。“立地生根”乃大师父卜常醒所授掌法,“雷鸣九天”系三师父包布书传的锏法,因手边无锏,改以拳头施展,威力亦很了得,盖“玄天大法”神奇无比,方少飞功力大进,如虎添翼,拳掌挥出,立见奇效,硬将北毒围攻旋转的势力给截了下来,将他们师徒二人前后呼应之势从中切断。方少飞道:“两位姑娘,老的交给我了,小的你们好好招待招待。”张亚男早已识出方少飞的身份,但不点破,道:“好!局外人,咱们就这么办,先解决掉小的,再来收拾老的。”南僧的“七巧掌”,西仙的“粉蝶掌”,俱属武林绝学,张亚男,林玲又都是上驷之资,这一联手合击,当真石破天惊,江明川势孤力单,很快便屈居下风,险象环生。北毒老谋深算,最初本欲借雷霆万钧之势,将三人逼聚在一起,然后施放毒针毒砂,一举毙命,现在眼见计谋败露,心中着实恼火,而方少飞又功夫了得,短时间之内恐难取胜,只好改弦更张,给江明川一个眼色,攻势陡地加快,猛攻猛打。实则是佯攻,以进为退,快攻数招之后,师徒二人一个“鹞子翻身”,倒纵出去。方少飞一见大骇,忙喝道:“贴上去,黏住他们,别给他们施放毒针毒砂的机会!”林玲、张亚男如斯响应,立即付诸行动,早已将百毒公子困在原地,动弹不得。方少飞也卯上了北毒,亦步亦趋,纠缠不清。张亚男的嘴好刻薄,挖苦道:“老怪物,还犹豫什么,有什么毒招尽管使出来,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她这是一计二售,一方面消遣北毒,另方面卖了一个破绽,诱敌上钩,百毒公子不知有诈,挥拳扑攻上来,被张亚男“声东击西”、“偷梁换柱”、“釜底抽薪”,接连攻出三招“迷踪拳”,作弄得江明川晕头转向,狼狈不堪,躲过其中二招,卒被第三拳击中后背,痛得他“哎p育”一声,踉跄而退。林玲也不含糊,再补一掌,百毒公子马步不稳,一屁股栽坐下去。张亚男道:“先活捉了他再说。”林玲颔首称善,二女左右夹击,快若迅雷奔马。江明川也不是好惹的,怎能予取予求,乍然双手一扬,已打出一把毒砂,一蓬毒针。毒砂毒针都是细小之物,数量又多,最是难躲难防,二女施出浑身解数,手脚并用,且退且躲,像风车一样旋退出十好几步,总算险险避过。然而,张亚男在劫难逃,北毒眼见徒儿涉险,弹身扑救,正巧迎上惊魂未定的张亚男,石天喝一声:“来得好!”伸手疾扣她右腕脉门,方少飞,林玲齐声大叫:“张姑娘快躲!”双双发招接应,可惜为时已晚,张亚男退没三步,已被北毒生擒活捉。这一惊非同小可,方少飞大惊失色的道:“你想干什么?”北毒石天道:“不干什么,识相的你们两个最好俯首就缚。”林玲道:“你别倚老卖老,先放了张姑娘,其他的咱们慢慢再谈。”北毒公子江明川上前说道:“你少作清秋大梦,现在你们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方少飞暗将所有功力全部提聚在双掌之上,沉声说道:“我们不会受你的威胁!”北毒右手扣着张亚男的腕脉,左拳紧握,遥对着她心口,以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那就先杀掉她,再收拾你们。”方少飞双掌高举齐胸,已作好了发难的准备,道:“你最好别一意孤行,卤莽行事的结果说不定会赔上一条老命。”“小子,你虽然身怀绝技,仍非老夫敌手。”“未必,心无二用,顾此失彼,在下得手的机会极高,放掉张姑娘,我们保证三缄其口,不掀你的底。”“办不到。”“你真的要杀张姑娘?”“废话!”“你不怕西仙寻仇?”“她不可能得知此事。”“在下与林姑娘会宣扬。”“你们没有宣扬的机会。”双方南辕北辙,根本谈不拢,场中空气大紧,随时都有可能闹出人命来,恶战不发则已,一发必然是性命交关的血战,丧命的将不会仅张亚男一人。霍然,张亚男拉直嗓门,喊了一声:“妈!”这话突如其来,北毒吃了一惊,扬目四望,果见西仙白芙蓉领着“芙蓉四凤”,张亚男的四名绿衣使女,十二名俊美男子,浩浩荡荡的走进双塔寺来。张亚男发话之初,并不知母亲就在附近,纯粹是一种诡谋诈术,希望北毒分神,制造一个脱困的机会,连她自己也为这个意外的结果看得呆住了,竟忘记了乘机脱逃。西仙在暗中显然隐伏已久,现身之初已作好万全的准备,四凤等八女每人手里拎着一个铁桶,准确无比的站立在北毒所置伏兵的头顶上,踩住他们通风透气发毒针的小孔。北毒心头一震,连声喊糟,但表面上却堆下一脸的笑容,道:“啊,原来是白谷主,听亚男说,仙子要来赏月,还以为小妮子在开玩笑——”西仙白芙蓉不等他把话说完,便截口说道:“老怪物,本仙子可不是开玩笑,金凤他们提在手里的是易燃的松香油,只要一倒进洞穴去,一把火就可以将你那七个人烧成灰。”北毒干巴巴的老脸,接连变了好几个颜色,两只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阴阳怪气的笑笑,道:“伏兵系为双煞而设,并非对付白谷主,请别误会。”芙蓉仙子娇冷的声音道:“这个本仙子自然明白,但‘玄天真经’何等重要,我白芙蓉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占便宜。”北毒眼见西仙人多势众,一个不小心就会吃眼前亏,心念电转后,哈哈笑道:“‘玄天真经’本无主人之物,理当见者有份,这件事好商量,白谷主怎么说就怎么办吧”西仙打从现身到现在就没有好脸色,一直神态倨傲,面笼寒霜,道:“我的女儿尚在石兄掌握之中,在这种情形之下,根本缺乏商量的基础。”北毒惊“哦”一声,道:“老夫是跟令媛闹着玩的,请勿介意。”当即松手将张亚男放开。张亚男却不领这个情,破口骂道:“哼!少假惺惺,我娘要是不来,你早已下了毒手,这笔账将来我会加倍讨回来。”不往母亲那边去,却来到方少飞身旁。西仙睹状大怒,道:“过来!”母命难违,张亚男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到母亲身边来。芙蓉仙子怒气冲天的道:“死丫头,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不听为娘的教训,私自出走,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没有娘的许可,不得擅离一步,胆敢再犯,小心我不念母女之情杀了你!”张亚男俯首恭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西仙又对张亚男的四名使女说道:“从今以后,本谷主就将亚男交给你们,必须给我盯死盯牢,如果再被她溜掉,惟你们四人是问。”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一章 双煞换真经 寺内变屠场 这是一件苦差事,春兰、夏荷、秋菊、冬梅一千个不愿意,却不得不齐声应诺担下来。白芙蓉望了北毒一眼,道:“石兄现在可以说了,咱们到底怎么个商量法?”北毒石天却不同意,道:“老夫的七名弟兄尚在厄难之中,时间一久必将窒息而亡,同样缺乏商量的基础。”西仙略一寻思,马上招手将四凤等八人撤回。北毒这才满意的笑笑,道:“双煞换经之事,已经家晓户喻,跃跃欲试者何止千百,明日此时此地必有一番惨烈争战,双煞又非弱手,若无周全安排与支援,很可能任何人皆无法顺利得手。”西仙不耐烦的道:“废话少说,谈正题。”“老夫自信安排已极为周密,独缺支援。”“挑明了说。”“若白谷主肯与老夫坦诚合作,必然大有可为。”“真经如何处理?”“当然是利益均沾。”“一人一半?”“然后再定期交换,参研全书,你看如何?”“好!本谷主完全同意,咱们就这么办。”“北毒、西仙,你们同意,我老人家可不同意。”最后这么一句话当然不是出于西仙、北毒之口,而是从围墙外面传进来,话一落地,人也跟着跳墙而过,叭哒叭哒的,拖着鞋,大模大样的走过来。西仙一见是东丐金八,马上面冷如霜的道:“臭要饭的,你也想分一杯羹?”东丐金八嘻嘻笑道:“‘玄天真经’乃武林瑰宝,哪个不想,哪个不要?”“你想占现成的便宜?”“老叫化子自然会奉献一份力量。”“在聚福楼时,你不是不愿与人携手合作吗?”“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再不开窍恐怕连汤也没得喝。”“要饭的,北毒有伏兵,本仙子有人手,就凭你孤家寡人一个也想吃肉?”“要人简单,只要老叫化子吆喝一声,太原城的化子就可以全部集合起来。”北毒石天哈哈一笑道:“这老夫相信,论人势丐帮无疑是天下第一。”东丐金八的目光从方少飞、林玲、江明川、张亚男等人的脸上一扫而过,道:“毒兄答应老化子可以分一杯羹?”北毒道:“老夫说过,‘玄天真经’乃无主人物,自然见者有份,咱们三分天下,丐兄可以为使得?”石天本是贪得无厌,心胸狭窄之人,自无一下子变得开阔大方之理,他所以一再忍让,实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至于有多少诚意,真是天晓得。东丐金八摇头道:“瓜分真经的事,老化子不敢苟同。”西仙一楞,道:“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东丐一本正经的道:“当年华山一战,为的就的玄天真经,可惜胜负未分,真经便被双煞盗走,这段往事两位定当记忆犹新。”北毒道:“这已是老掉牙的往事,提它作甚?”东丐说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无谓纷争,我老人家认为应该继续华山未完之战。”西仙、北毒互望一眼,欲语未语,夜空中响起一声洪亮爽朗的诵佛声,随着这一声“阿弥陀佛”的声音,南海神僧飘飘然的落在场中。无心大师宝相庄严,不苟言笑,一照面便合十为礼道:“天心即我心,老衲无心,问候诸位施主。”林玲一见是师尊到了,好不兴奋,三步两步迎过去,以最快的速度,将场中的情况告诉无心,还指指点点的将方少飞、张亚男、江明川等人略作介绍。北毒迫不及待的道:“相信令高足已将实情禀明,老夫想听听大师的高见!”无心大师毫不迟疑的道:“老衲同意金施主的意见。”西仙道:“老和尚,你也认为咱们应该完成华山未完之战?”南僧庄重肃穆的道:“这是避免纷争的最佳抉择,将真经赏给获胜者,亦实至名归。”东丐金八拉直嗓门嚷嚷道:“好一个实至名归,惟有天下第一之人才配保有玄天真经。”二人一唱一和,声气相通,北毒想不答应也不行,干笑两声,道:“好吧,石某恭敬不如从命,今夜月明如洗,双塔寺宽敞平坦,正是交手的好地方,咱们现在就开始吧。”西仙芙蓉眉尖上挑,眸中精芒闪闪的道:“记得华山之战,是由南僧、北毒对阵,东丐、西仙交手获胜的二人始有争夺天下第一的资格,今天是按旧习惯?还是另行分组?”东丐粗声大气的道:“双煞未观,真经未得,你猴急什么。”北毒说道:“那咱们要待到何时才动手?”南僧说道:“自然是双煞现身,取得真经之后。”西仙道:“太原城里谣言四起,说万贞儿也志在必得,看来明日此时,双塔寺内必有一场恶斗,黑白双煞就算有十条命也活不了。”南僧笑道:“也许会风平浪静。”北毒一怔道:“大师此话怎讲?”南僧道:“老衲怀疑双煞能否准时赴约。”西仙道:“老和尚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东丐道:“这应该请教你们两位。”北毒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问我?这跟老夫有什么关系?”东丐道:“当年毒兄千里追踪,你到底有没有杀死白煞铁虎?”北毒道:“没有,仅身负重创,被他逃进紫禁城。”“毒兄没有追进去?”“进去了,却一无所获。”“依毒兄看,白煞有没有活命的机会呢?”“若无奇迹,即使不死,亦将终生瘫痪。”“换句话说,白煞能否赴约,尚在未定之天?”“应该是这样的。”东丐转过头来,又对西仙道:“黑煞的魔踪是仙子发现的,实情一直密而不宜,不知此刻可否惠告一二?”西仙道:“事过境迁,此时已无隐瞒的必要,龙老儿是在八公山被本谷主击成重伤,乘夜黑逃走后,遍寻无着。”“会不会一命归阴?”“可能没有那么严重。”“如仍健在,为何讯息全无!”“这就是令人困惑不解的地方。”“总归一句,黑煞赴约的可能是存在的?”“嗯!应该还不低。”北毒道:“老夫以为,白煞赴约的可能性也不低。”南僧道:“施主为何作此猜度?”北毒道:“玄天真经,包罗万象,必有治伤疗毒之术,白煞赴会应是想当然的事。”你一言,我一语,表面上大家的意见虽大体一致,实则双煞能否准时现身,他们却一点把握也没有。尤其这消息是从何而来,更令大伙儿深怀戒心。方少飞是黑煞的代表人,真经的上册就在他的怀中,其感受远比南僧、北毒、东丐、西仙更加惶恐不安,白煞会不会来?他毫无线索可寻,能不能顺利达成任务?在强敌环峙之下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大家又作了一番推敲,北毒找来一名待众,补足八人后,四大名宿等便相继散去。八月十五。月明之夜。天甫黑,月亮才从东方冒出半个头来,方少飞与林玲便从双塔寺的东边爬上山来。东边无路可通,甚是崎岖难行,为的是图个清静,避免纷扰,岂知行至半山腰时,却从山石之后窜出来三个人。从衣着上,方少飞分辨得出,一个官兵,一名捕快,另一人则是快刀王立的手下锦衣卫。那锦衣卫首先开口说话:“喂!你们是干什么的?”方少飞力持镇静的答道:“上山赏月的。”锦衣卫道:“去双塔寺为何不走正路——要爬后山?”林玲娇声地说道:“后山比较清静点嘛。”捕快挥刀驱赶道:“去去去!双塔寺已经封锁,不准上去。”方少飞倒抽一口冷气,道:“这是为什么?”官兵趾高气扬的道:“因为贵妃娘娘在上面赏月。”林玲道:“是那位贵妃娘娘?”捕快不耐烦的说:“是玉华宫的万贵妃。”方少飞暗暗惊异,口中却说道:“她赏她的月,我们看我们的,这有什么关系呢。”锦衣卫怒叱道:“放肆,娘娘何等尊贵,岂会与尔等一同赏月。”林玲道:“那我们就站在一边看好了,保证不打搅贵妃娘娘就是。”锦衣卫勃然大怒,盛气凌人的道:“叫你们滚就滚,还-嗦什么。”说话中,人也跟着冲了下来,装模作样,拳打脚踢,好似在驱牛赶羊,跋扈已极。方少飞是黑煞的代表人,是换经的主角,可不能迟到,那有闲工夫跟他磨蹭,只见他一咬牙,一横心,出招如电,举手投足之间,就将那锦衣的穴道制住撂倒了。捕快睹状骇然,知道遇上了扎手货,挥刀就砍,招式才递出一半不到,肩上一麻,双眼发黑,已着了林玲的道儿,躺下不动了。最后还剩下一名官兵,早已吓傻了,张口欲待呼救,方少飞动作飞快,也及时将他摆平在地。将三人稍作掩藏,急忙快步登山。方少飞的心情却更加沉重,北毒、西仙固然志在必得,南僧、东丐同样当仁不让,天知道暗中还有多少魔头在蠢蠢欲动,现在再加上一个万贞儿,可谓危机重重,杀机四伏,连他自己也弄不懂,换经之事将会怎样进行。心念间,已至围墙边,探头向内一望,怪哉,双塔寺内,红男绿女,老少皆有,来来往往的都有赏月的人,没见半个武林人物。南僧、北毒、东丐、西仙,一个也不见。北毒安置伏兵的八个地方一切依旧,并无任何异样。围墙的外面,倒是不时有人头张望,鬼影憧憧。双塔寺内显得异乎寻常的平静,平静之中却透着无比的神秘与诡异。林玲疑云满腹的噤声说道:“咦,万贞儿并不在此呀。”方少飞沉声说道:“在那儿。”林玲道:“在哪儿?”方少飞指着双塔中间的一张石椅,石椅之上坐着一个老太婆,道:“那不就是那个妖妇吗,她的化妆术虽然高明,我依然认得她,咱们小时候曾见过她的面。”在方少飞的指点下,她接着又发现,在万贞儿的四周,另有数名男女在绕着圈子徘徊,其中有快刀王立、朱-桢、万家栋、宫女阿香、万客等。而庐州三凶高踞在右面的塔顶上“赏月”。有数名侦缉手,则在左面塔顶上“看风景”。其余的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大内高手,则化装成各式各样的人物,分散各地,整个双塔寺内不见一个武林人,悉在万贞儿的严密掌握之中。林玲最关心的是方少飞的安全,眉目传情的道:“少飞哥,这里简直是虎穴龙潭,我看算了,咱们走。”“怎么可以这样,好歹也得待白煞现身之后才作计较。”“此地鹰犬密布,何异剑树刀山,就算白煞准时出现,你们如何连络?如何交换?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有死而无一生。何况暗中还有北毒、西仙他们,简直难如登天。”“一切言之尚早,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什么时候再作什么打算。”北毒、西仙就潜伏在侧面围墙之外的山坡上,由于地形的关系,在月光照耀下,对寺内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换言之,北毒预置的伏兵,仍在他的监督指挥之下。今夜,北毒带来的人不少,除百毒公子江明川外,另有十名精壮汉子环立身后,随时待命。西仙的声势更大,四凤等八女不算,还有二十四名男子,及埋伏在塔中神龛内的高手,几乎是精锐尽出。张亚男也在现场,四名使女像跟屁虫一样粘着她,寸步不离,显然已经被白芙蓉看死了,失去行动自由。她的点子一向最多,也一直在动脑筋,这时忽然说道:“娘,你老人家不觉得,这双塔内差不多都是万贞儿的人,双煞一旦露面,我们鞭长莫及,真经很可能会失之交臂。”西仙白了她一眼,道:“你以为娘是白痴,这点小事也看不出来,万妖妇已将全寺封锁,我们上山时就伤了她不少人,此刻还不便与那婆娘全面冲突。”张亚男字斟句酌的说道:“女儿也不赞成全面冲突,但混几个人进去确有其必要。”西仙脸一沉,道:“免!乖乖给我留在娘的身边,少打脱逃的歪主意!”张亚男妙计不售,反而挨了一顿骂,嘟呶着嘴,再也不敢吭气。北毒石天笑道:“这叫做女大不中留,老夫这儿倒有一个好主意。”西仙芙蓉忙问道:“毒兄有什么好主意?”“找一个婆家嫁出去就好了。”“主意是不错,可是到那里去找适合的对象?”“仙子看小徒明川如何?”“哦?说了半天,是你看上了我们亚男?”“北毒、西仙联姻,乃武林盛事,你我从此必可称霸江湖,不知白谷主以为可使得?”这二人勾心斗角,各怀鬼胎,表面上说的是一套,实际上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真真假假,谁也摸不透他们的原始本意何在。西仙略一沉吟,说道:“这事本仙子可以考虑,待真经到手之后再作最后决定吧。”北毒道:“白谷主可是在怀疑老夫合作的诚意?”“毒兄想到哪里去了,大敌当前,我是觉得,我们应该在夺经一事上多用点心思。”“仙子请放大宽心,这一点老夫保证万无一失。”“毒兄对预置的伏兵如此自信?”“当然,任何人皆逃不过石某的百毒八卦阵。”“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发动百毒。八卦阵呢?”“双煞会面换经的那一刹那。”“万贞儿,王立他们搅局怎么办?”“一齐干掉!”“取得真经后,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再大干一场,决定得主?”北毒石天干瘦的脸上,飘过一抹诡笑,二人心照不宜,尽在不言中。月儿已经升起来老高,塔影正逐渐缩小,而寺内平静无波,还是刚才的那个样子。林玲望一下月色,道:“差不多是时候子,白煞要是能来也该来了。”方少飞“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会不会是那铁老头业已死在紫禁城了?”“绝对不会。”“你凭什么如此肯定?”“因为我现在想通了一件事。”“那一件事?”“双煞换经之事,我一直守口如瓶,龙老哥被困流沙谷,想泄漏也无从泄漏,唯一的解释是,消息是从白煞口中传出来的。”“对,你这个想法我完全同意,死人是不会传消息的。”“所以说,白煞今夜一定会来。”“然而,少飞哥,有一点小妹还是想不通。”“那一点?”“换经之事,何等重要,铁老头为什么会自找麻烦?”“此事的确透着蹊跷,恐怕只有白煞自己可以提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还有,铁老头或许是被大内高手挡在外面进不来了。”“不可能,白煞身手了得,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况且万贞儿在此张网以待,怎会将鱼儿往网外挡。”“话是不错,就怕铁老头伤重残废,或万贞儿的手下认错人。”“黑白双煞,一个脸黑如炭,一个肤白胜雪,一眼就可以认出来。”忽见乔装成卖零食的太监张敏,急匆匆的从庙门外赶回来,对万贞儿道:“启禀娘娘,正主儿已经出现了。”万贞儿闻言大喜,游目四顾道:“现在何处?”张敏道:“正在上山的途中。”“两个?”“一个!”“黑煞?”“白煞!”谈话简短快速,气氛紧张凝重。快刀王立、朱-桢、万家栋、宫女阿香等人都拢过来,却没有一个人敢随便插嘴接腔。张敏举手画了一个圈子,道:“南僧、北毒、东丐、西仙等一干武林枭雄,江湖恶霸,就隐藏在四周墙外,请娘娘速作定夺。”万贵妃的脸色微微一变,道:“这事哀家早已得知,为了保全实力,暂且别去理会他们,但若有人胆敢闯进寺内来,就给哀家放手去杀!”快刀王立躬身应是,马上给刀客,侦缉手,庐州三凶、大内高手,乃至锦衣卫、太原府的捕快,官兵等,作了一个目标已现的手势,叫大家立即全神戒备,随时迎战。消息一波一波的传来,白煞一步一步的行近,在无数只眼睛的凝视下,铁虎终于在大家的视线内出现。内着紧身白衣,外罩白色长衫,脸色白苍苍的,没有一点血色,胁下佩有长剑,神态悠然自若,步伐细碎而慢,仰首望天,不知内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是来赏月的游客。林玲的一颗心紧张的快要跳出口腔来,偎依在方少飞的身旁,道:“少飞哥,你认识铁老头吗?”方少飞道:“不认识。”“你能肯定此人就是白煞?”“就龙老哥的描述,应该没错。”“万一是个冒牌货怎么办?”“不要紧,我上去跟他搭个腔就可查明。”“慢一点,看铁老头悠哉悠哉的,一点也不急,等等再说。”另一边,西仙白芙蓉也在心里犯嘀咕,道:“十好几年不见,这老匹夫看来神采依旧,较前更为硬朗结实,石兄的毒拳毒指,似乎没在他身上发生任何作用?”北毒石天面色凝重地道:“必是真经之上载有治伤疗毒之术,铁魔得以死里逃生,而且看起来功力较前尤为精进,今夜免不了会大费手脚。”南僧、东丐就在相距不远处,金八一大葫芦的汾酒已喝去大半,借以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语意深长的道:“想不到姓铁的真的没有死,今夜免不了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真是劫数啊。”“阿弥陀佛”,南僧在心底喧了一声佛号,道:“施主的想法与老僧不谋而合,宁愿铁虎埋骨紫禁城,真经从此在武林中消失,也免得生灵涂炭祸延后世子孙。”“事实如此,老和尚作何打算?”“无论如何,绝不允许落入北毒,西仙与万贞儿之手。”“对,当仁不让,老化子亦当全力以赴。”不谈群豪各有谋略,且说白煞铁虎安步当车,在双塔寺内绕了半个圈子,已逐渐接近双塔。张敏装扮成卖花生的小贩,灵机一动,凑上去说道:“老爷子,买一包花生吧?”白煞铁虎视如不见,听如不闻,兀自前行,未予答理。张敏盯了上去,拦住他的去路,道:“老爷子是在赏月?散心,还是找人?”“都不是,滚!”白煞铁虎好大的火气,在张敏不敢显露武功的情形下,伸手随便一拂,张敏便摔了个元宝翻身,四脚朝天倒下了。万贞儿微微一怔,仍不动声色的端坐原处。朱-桢、万家栋、快刀王立、一名刀客却一声不响的朝铁虎拢过来。方少飞见时机业已成熟,道:“玲妹,我该过去了,你就留在此地,除非万不得已,千万别轻举妄动。”林玲道:“万贞儿十面埋伏,危险万分,你别去。”“玲妹,别说傻话,我不能不去。”“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好了。”方少飞纵身跳过的围墙,林玲也跟着跳过来,一名刀客二话不说,挥舞着双刀猛往二人身上招呼,方少飞正想施展绝技,制住刀客,场中已起了变化,白煞铁虎的脚步陡地加快,走进右面的高塔,也就是布笠人曾进去过的那一座。对塔内的情形,白煞似是十分熟悉,乍然骈指如剑,在神龛上猛一戳。这事简直不可思议,指风过处,神龛上马上现出一个大窟窿,而且是一个血窟窿,鲜红的血水泉喷而出,仅仅听到半声惨叫便告寂止。毫无疑问,西仙安置的伏兵已去了一个。更令人惊异的是,白煞以指代剑,“指中剑”的功夫的确精湛卓绝,超人一等,从而也更加肯定了他的身份。看得几名佯作游客的大内高手心惊胆颤,未敢贸然干预。白煞拾梯而上,戳遍了每一个神龛,白芙蓉的暗桩被他全都拔光。已经到达第十三层塔顶,这是庐州三凶的地盘,大法师哈山克化装成一个绅士,故意没话找话说的搭讪道:“今夜的月色真美。”白煞根本没有理会他,兀自穿门而出,立在面对左边高塔的回廊上。江湖浪子花三郎就在他附近,靠过来数尺,道:“朋友在等人?”这一次,白煞铁虎开口了,只有一个字:“嗯。”花三郎精神一振,道:“等谁?”白煞脸一沉,道:“就是你!”此人的脾气好暴躁,花三郎跟张敏一样,也不便展露功力,被铁虎一手抓住脖子,一手兜住屁股,提起来老高,扔到塔外去。还好花三郎应变得法,凌空打了几个筋斗,稳住坠势,飘落地面,未被摔成肉饼。却引起了白煞的注意,“指中剑”的功夫又已叫足,冲着逍遥子费无极走了过去。没有万贞儿的命令,费无极不敢造次,只好闷不吭声的躲回塔里去。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白煞铁虎一个人身上,林玲、方少飞有机可乘,已悄无声息的绕过那刀客,向高塔这边走过来。正对面,双塔的另一边,却出现一位足以令方少飞大惊十次的人。来人身穿黑色紧身衣,外罩黑色衣衫,身材魁梧,脸黑如炭,远远望去一团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是黑煞龙飞!——武林中再也没有第二个像他这副德性的人。方少飞吓一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呼呼愣在原地不动了。林玲声小如蚁的说道:“这是怎么搅的?”方少飞摇头噤声道:“我也给弄糊涂了。”“真的是黑煞龙飞?”“是很像,但那是不可能的事,他离不开流沙谷。”“也许出现奇迹?”“不对,再怎么奇也无法平空长出两条腿来。”“这样说,是个冒牌货?”“错不了!是假的。”“那现在可如何是好?”“先等一等,看这个老小子到底想变甚么鬼。”“万一阴差阳错,被他将真经换走了怎么办?”“这怎么会,白煞是真的,铁虎不会认错人。”方少飞洞悉个中秘辛,不为所惑,南僧、北毒、东丐、西仙、万贞儿、快刀王立等人不明究里,,却大为紧张起来,寺内的人缩小圈子,将假黑煞遥遥围住,寺外的人一阵骚动,窜上了围墙。大伙儿千目所视,正密切注视假黑煞的一举一动。气氛紧张得令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寂静之中潜伏着无尽杀机。假黑煞不像白煞,没有装模作样,毕直的走进左面高塔内。有一点则完全相同,他好像熟知塔内一切,尤其练成了“玄天真经”上的功夫“指中剑”,芙蓉谷的桩卡被他一个不剩的拔了个精光。假黑煞到达塔顶,探出半个身子来,凝视着下面人群,似在寻找甚么。奇怪,到现在为止,他不曾向对面塔顶望一眼。而白煞铁虎也凑巧绕到另外一边去了,二人尚未照面。待白煞绕回来,假黑煞抬头,二人四目相对,方少飞清清楚楚的看到,他们彼此仅淡淡地点了点头,招了一下手,便转身下塔,走出门来。这二人那里也不去,相向迎面而行。随着这一态势,场中立刻掀起了更大的骚动快刀王立手握钢刀,严阵以待。刀客等包围的圈子更小。庐州三凶亦已泻落地面。张敏的花生篮早已扔掉。林玲、方少飞正在接近。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到达地下伏兵的外缘,石天的右手高高举起,这是准备的讯号,只要他的手一放下,便会万针齐发,毒砂满天。只有万贞儿十分笃定,还是坐在她原来的老地方,一动未动。大家都认为黑白二煞即将换经,一个个磨拳擦掌,蠢蠢待动,只有方少飞知道其中一人是冒牌货,真经的上册在他身上,压根儿就是一个骗局,深恐白煞不察受骗,大声说道:“小心——”“上当”两个字还没有出口,黑白二煞已经交会在一起,万贞儿猛地站起身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冷不防一连攻出三招。她站起来的这一个动作,就是表示下达全面格杀令,万贞儿出手的同时,快刀王立、太监张敏、庐州三凶、朱-桢、万家栋、乃至刀客等,已一窝蜂似的从四面八方攻上来。打得快,打得猛,像暴风,像狂雨,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功力弱一点的,连双煞的边都没沾上,一瞬之间就有三四名锦衣卫倒地了帐。气流在激荡,砂土在飞扬,一声轰然巨震过后,浑沌的局面霍然开朗,万贞儿等人暴退丈许,环立四周,黑白双煞仍好端端的站在圈子里,毫发未损。方少飞做梦也想不到,万贞儿居然也是武林中人,不单单是身怀绝技,更令他惊骇不已的是,万贞儿竟练成了“指中剑”、“掌中刀”、以及“玄天大法”。据地所知,普天之下只有黑白双煞各练成一半,贯通全经的人绝无仅有,万贞儿是如何习得?如果说黑煞飞龙是假的,那么,她的“指中剑”是从何处学来?方少飞亲眼目睹,见她施展出来得心应手,与白煞相较亦逊色不多。还有,一个假黑煞,铁虎不可能识不破,而他们目前却声气相通,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这又是甚么玄虚?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方少飞百思不得一解。万贞儿早就开口了,横扫二人一眼,道:“两位何人?”白煞双眼一翻,阴森森的道:“老夫白煞铁虎。”假黑煞嘿嘿冷笑道:“老夫黑煞龙飞。”万贞儿眼一瞪,道:“拿‘玄天真经’来。”白煞答得干脆:“你做梦!”万贞儿道:“不交出真经,小心哀家将你们挫骨扬灰。”双煞齐声大怒道:“凭你还不配!”从来也没有人敢对万贞儿这样说话,快刀王立第一个不答应:“大胆,我看你们是活腻了!”刷!刀出如电,劈面猛砍。可惜,他快,双煞更快,刀锋连影子都没砍到,双煞弹身一纵,落脚处已在数丈以外。万贞儿大惊:“给哀家拿下!”北毒同样万分焦急,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掉,拉直喉咙吆喝道:“杀!”高举的右手倏地放下,已传下扑杀的命令,准备连万贞儿,快刀王立等一齐杀掉。西仙白芙蓉也慢不了多少,打出讯号,发动伏兵。万贞儿、快刀王立、庐州三凶、张敏等人,咬着双煞的尾巴猛追,场中万头钻动,乱成一团。南僧、北毒、东丐、西仙、林玲,方少飞这一伙人,则擅于毒针;毒砂的厉害,未敢涉险躁进、静观其变。然而,事情的发展,真是匪夷所思,西仙的桩子早已被双煞拔掉,固不待言,北毒的伏兵也出了差错,八个人不听指挥,放着毒砂,毒针不用,一齐赤身露体的跳到坑外来。北毒的肺都气炸了,暴跳如雷的道:“你们在干甚么?”南僧看得真切,道:“施主何必动怒,伏兵并非贵属。”北毒定目一看,可不是吗,全部赤膊,胸前有一条刺青的龙,还有号码,手使双刀,这不正是万贞儿的刀客吗?忍不住破口骂了一句:“好厉害的婆娘,老夫与你势不两立!”人也跟着率众冲了进去,打算放手一搏。南僧、东丐、西仙走了个前后脚之差。林玲、方少飞不甘后人,亦投入了场中。一下子,双塔寺内变成战场屠场,八名刀客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将双煞截下来,大打出手。刀客又称死士,誓死不退,方少飞曾吃过他们的苦头,知之甚详,为白煞捏了一把汗,更为能否完成黑煞的心愿担心,暗想:“完了,八个刀客一齐上,任何人都招架不住。”他这一层顾虑其实是多余,但见十六把钢刀挥舞中,突有一条碧绿色的光幕冲天而起,所有的刀光皆为之失色。“擎天剑!”“擎天剑!”惊呼之声四起,发话者都是老一辈人物。余音未尽,金铁交鸣之声已起,白煞铁虎手执“擎天剑”,绕行一周,十六把刀,一齐被他削为两断,八名刀客二死二伤。万贞儿看得瞠目结舌,惊惶满面的道:“你究竟是谁?”白煞答非所问的说道:“咱们后会有期!”事情的发展,波涛起伏,变化多端,大伙儿尚在错愕之中,双煞已如一溜烟似的离开双塔寺。“追呀!”“追呀!”“追呀!”万贞儿、北毒、西仙都在下达命令,大家争相奔走,才一忽儿的工夫,双塔寺内的群豪便奔走一空。换经的事根本不曾开始,白煞又与假黑煞一鼻孔出气,方少飞心中忐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猛听头顶之上,砰!一声仿若有人在塔顶放炮竹。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纸屑正飘飘而下,白煞所在塔顶的外缘张开一面旗子,旗子上画着一只破碗,碗下面是两根筷子,筷子下边有一棵树,树上有两只小鸟,一黑一白。方少飞喜不自胜的,说道:“那白煞果然不假,可以顺利的完成龙老哥的心愿了。”没头没脑的话林玲怎么听得懂,道:“你在说什么?”“玲妹,你看到没有,黑白小鸟就是换经的暗号。”“画树干嘛?”“是换经的地方,表示白煞在一棵树上相候。”“破碗有什么用?”“指示方向,破碗缺口向南就是在南方。”“筷子一定也有它的作用?”“那当然,两只筷子表示在二里之外,两只筷子交叉就是在二十里外。”“我不懂,双煞亲如兄弟,何必要定下暗号?”“事情是这样的,他们怕彼此因故错过时辰,故而定下暗号,以防方一,照约定,白煞至少要在那里等我三天。”“真亏双煞想得出,这个法子真是妙极了,就算给万贞儿他们看见也猜不透,咱们走。”方少飞迟疑一下,道:“玲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想还是单独赴会比较好。”林玲倒很爽快,马上说道:“是的,玄天真经太珍贵太重要了,多一个人去白煞一定会犯疑,你快去吧,一切请多保重,我会在暗中为你掠阵的。”“好,再见。”“再见!”夜深了,月儿早已偏西,双煞系向太原城里逸去,这是南边,大地显得格外寂静清爽。约莫行出二十里左右,方少飞发现此处多为收割后的田地,并无树木,只有左侧长坡上有一棵老槐树,当即放步行去。老槐好大,少说有四围粗,覆盖面积广达半亩,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月。方少飞心想:“大概就是这棵树。”朗声叫道:“铁前辈——铁前辈!”树上树下,一片沉寂,无人应话。“铁前辈!铁前辈!”再喊一次,依然如故。“啊,对了,甩脱北毒、西仙、万贞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心里这样想,索性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等。连石头还没有坐热,蓦见从前面不远处的农舍里走出来一个人,那人正是久未谋面的布笠人弓先生,方少飞高兴的一跃而起,欢愉地道:“弓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为遮入耳目,方少飞这几天帽沿拉得特别低,又是在晚上树下,布笠人一时没识出来,待方少飞脱下帽子,这才认清楚,同样欣喜莫名,说道:“噢,是少飞呀,你到此地来作甚?姥山一别,老夫到处找你们师徒不着,这一阵子,你跑到那儿去了?”方少飞最迫切想要知道的就是四位恩师的死生下落,现在布笠人反而问起自己来,心头不由的凉了半截,道:“弓先生也不知道我四位师父的近况?”布笠人慨然一叹,道:“只知道姥山一战后,你与吴总寨主劫后余生,其余的就不清楚了。”“没有其他三位师父的消息?”“如石沉大海,照万太师的说法是凶多吉少。”“不!三位师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水性也不错,不可能发生意外。”“老夫同意你的看法,但至今没见到他们的人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语音一顿,布笠人接着又道:“谈谈你脱险后的际遇吧,你还没有说到此地来做什么?”方少飞闻言立将别后一切,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布笠人,弓先生听后紧握住方少飞的手,猛烈摇动着,迫不及待的道:“少飞,你说你是黑煞龙飞的代表人?是代表他来换经的?真经的上册就在你身上?”从来没见布笠人这样激动过,方少飞甚觉讶异的道:“是这样呀,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那个地方不对劲?”布笠人道:“没有,此非谈话之所,农舍的主人我熟识,睡了,老夫暂时在此借住,咱们进屋去谈。”领着方少飞,走进农舍,燃起灯,还沏了一壶茶,弓先生郑重其事的道:“这真是太巧了,少飞,你猜猜我是谁?”方少飞心念电转,动容说道:“弓先生莫非就是白煞铁虎?”“你想到那儿去了,老夫的脸不白不黑,怎么可能。”“那先生是谁?”“跟你一样。”“跟我一样?难道……你是白煞的代表人?”“对了,老夫也是一个代表人。”“我想起来了,昨夜弓先生曾去过双塔寺。”“去双塔寺就是为了要布置换经的号记。”“暗记是昨夜挂上去的?在下怎么没看见?”“老夫曾为此费了一番巧思,时辰不到,任何人都看不见。”“请弓先生说的详细一点。”“将旗子挂在一支韧性弹性极佳的柳条上,将柳条弯起,用线绑牢,同时绑上一柱足敷燃十二个时辰以上的粗香,结头之处再加上一枚炮竹,固定在塔顶屋梁的隐秘处,加以必要的伪装,如此而已。”方少飞像在听一则神奇的故事,拍着手赞道:“妙极了!妙极了!妙极了!这个法子的确巧妙无比,香火一燃至,绑线烧断,柳枝弹开,旗子便高高张起,真是神鬼莫测。”布笠人补充道:“还会及时放一声炮竹,引人注意,万无一失。”一阵莫名的兴奋过后摆在方少飞面前的是一连串无法思解的谜团,道:“弓先生既是白煞的代表人,他本人又跑去双塔寺干嘛?”“当时老夫亦在寺内,曾目睹一切,那是一个冒牌货。”“什么?白煞也是假的?真正的铁虎在何处?”“在紫禁城内养伤疗毒,行动不便,来不了。”“前辈是如何结识白煞铁虎的,可否请明示一言?”“结识铁虎已是十好几年前的事了,真正交往则是近数年才开始,当年铁虎身负重创重毒,奄奄待毙,老夫心生恻隐,救了他的命。”“关于白煞的事,晚辈也知道了一些,他是被北毒打成重伤之后,逃进紫禁城的。”“不错,铁老儿踏进紫禁城至今未离开一步,老夫一直为他供应饮食茶水。”“弓先生也住在紫禁城?”“经常出入。”“当时知不知道他是名震江湖的大魔头?”“那时候铁虎伤重垂危,整个人都变了样,说不清楚他的身份来历,直到数年前,还是他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他目前的情况怎样?”“内外伤已大致痊愈,巨毒未除。”“所以,他不得不委托弓先生,代他来双塔寺换经?”“更重要的是,真经上册内载有疗伤治毒之法,得不到上册,他就永远无法重见天日,这就是他自己主动揭开身份之谜的原因所在,老夫为人作嫁,来双塔寺今天已经是第五次了。”“弓先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什么事?”“换经之事,传遍江湖,想必是先生杰作?”“事实确是如此。”“这是为何?”“你猜猜看,以你的聪明,一定可以想得通。”“嗯!我明白了,四次换经不成,皆失望而归,你是怕年代久远,黑煞可能已遗忘,因而故意宣扬开来,借以引起龙老哥的注意。”“还有另外的一个原因,若能借这个机会,除掉几个贪得无厌为非作歹的魔头,未始不是一项意外的收获,起码可以重分善恶,再定正邪,更清楚的看到他们的真面目,对除奸报国之事,必将大有裨益。”“可恼万贞儿横插一脚,平空又冒出个黑白假双煞来搅局,事情并不如先生料想中那么顺利。”“万贞儿会插手,乃意料中事,老夫原以为她与北毒、西仙必将全面冲突,定可大大地杀杀她锋芒锐气,这件事几乎是完全败了。假黑白双煞的出现则纯属意外,整个局面全被他们搅乱了。”“假黑白双煞究竟是何许人,先生可知端倪?”“此二人显然已掩去本来面目,令人高深莫测。”“可以从他们的武功路子上看,少飞发现,他们两个似乎均已练成了‘玄天真经’上的功夫。”“这事老夫也看到了,确为真经上所载功夫。”“真经一直在双煞手中,他二人是如何习得?”“老夫也同样为此困惑,百思不得其解,但那‘擎天剑’的来历倒略知一二。”“‘玄天真经’、‘擎天剑’、‘九龙刀’,合称武林三宝,而在江湖上盛传,‘擎天剑’的最后一位主人是衡山老人。”“衡山老人?在下曾听四位师父提起过,这位老人家功参造化,学究天人,是老一辈前辈中硕果仅存的一位奇人,已有三四十年不曾涉足江湖。”“他是绝迹已久,不知所终,很多人均认为衡山老人可能早已撒手西归。”“擎天剑重现江湖,是否表示衡山老人尚在人间?”“这事很难下断语,老夫怀疑假白煞并非他本人。”“那会是谁?”“子侄、徒弟,甚至杀掉老人夺去擎天剑的凶手,都有可能。”“照这样说起来,无论如何,假白煞都与衡山老人或多或少有某种程度的关系?所以冒名顶替,出现双塔寺,纯粹是想骗取玄天真经?”布笠人望望窗外,道:“老夫同意你的看法。”“假黑煞又是什么人?”“从种种迹象显示,可以肯定他们是同路人。”“幸好弓先生巧想安排,将换经的时地变更,不然我们十九会上恶当。”“的确,你不识铁虎,我不识龙飞,一个不小心就会坠入彀中。”“弓先生,你可曾注意到,万贞儿那妖妇好像也会真经上的功夫?”“老夫也注意到了,这事更加令人费解。”“我觉得,妖妇与假双煞之间很可能也有一点关系。”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二章 联手破毒阵 智巧脱魔劫 布笠人问道:“少飞,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假白煞亮出‘擎天剑’,万贞儿瞠目结舌,后来又说了一句:‘你究竟是谁?’就当时的情形而言,她明知道他是白煞铁虎,似乎不该有此一问,既然问出了口,无疑断定他是冒牌货;她凭什么作此论断,由此推敲,当可思过半矣。”“唔,经你这一分析,老夫也觉得衡山老人、假黑白煞与万贞儿之间,确有相当渊源,只可惜所知有限,无法洞悉全盘实情。”喝了一口茶,布笠人又道:“少飞,咱们还没有办正事,快取出真经来瞧瞧,看是否真品!”布笠人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小包,打开后里面有半本业已泛黄的书。当方少飞拿出上册,两下里一凑,严丝合缝,果然是原来的真品无误。“玄天真经”本来就是一本,并无上下之分,当时黑白双煞迫于形势,临时拆成两半,现在真经合璧,布笠人、方少飞面对这一本天下奇书,二人皆显得异常激动,久久不能自己。半晌,方少飞才说道:“天将破晓,我们是否该趁天亮之前及早动手。”布笠人欲语未语,猛可间,噗!噗!噗!感觉到有细微的东西破窗而入,情急之下,那还有工夫分辨是什么东西?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双掌齐出,全力施展,周身布下一道真气。方少飞的反应也不怠慢,“玄天大法”应念而发,强猛无匹的暗力翻滚如涛,屋内桌飞椅碎,悉为劲风充塞,等于筑起了一道气墙,袭来之物被反射在四面壁上。是毒针。还有毒砂!二人不遑多想,双双从后面破窗而出,来到谷场。“少飞,你快走,老夫断后。”“北毒太可恶,先给他点颜色瞧瞧咱们再一起走。”“真经太重要,不能有任何闪失,你先走!”方少飞听布笠人言之有理,举步欲行,但为时已晚,北毒石天、百毒公子江明川已领着门下徒众数十人,将谷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布笠人懔然一笑,道:“北毒,你想干什么?”北毒的脸瘦削干瘪,本来就不好看,笑起来更加阴森恐怖,皮笑肉不笑的道:“好说,想向两位借一样东西。”“借什么东西?”“玄天真经!”“没有!”“那不是吗?”变生仓卒,措手不及,玄天真经仍拿在方少飞手里,闻言急忙揣进怀中,断然拒绝道:“不借!”北毒嘿嘿冷笑道:“方少飞,你最好是乖乖的交出来,不然,一旦告知万贵妃,你连小命都保不住。”方少飞仍旧答道:“不借!不借!”百毒公子江明川前冲数步,冷声道:“群雄尚在此附近未去,随时都有出现的可能,这样吧,咱们利益均沾,分一半如何?”方少飞道:“办不到!”北毒挥动着双手,包围圈渐次缩小,对布笠人道:“阁下好高明的计谋,骗得天下英雄团团转,现在既然被老夫堵上了,得不到真经绝不善罢甘休,你们自信能在毒针齐发,漫天毒砂的情况下脱身?”布笠人语冷如冰的道:“刚才已经领教过了。”“那只是小吃,大宴还在后头。”“老匹夫,你现在就可以搬出来。”“石某希望善了。”“除非你放弃夺经的念头。”“分一半是最低的要求,反正也不是你自己的东西。”布笠人道:“正因为另有主人,老夫无权作主。”“布笠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石某,小心老夫以最残酷的手段来对付你。”“你北毒向来残酷毒辣,弓某闻名已久,有什么狠招,尽量施展,老夫照接不误!”话是这样说,布笠人可一点不敢掉以轻心,转身对方少飞小声道:“少飞,听清楚,如有机会你就先离开,别管老夫。”一语甫毕,包围圈已缩小至三丈以内,北毒咬牙切齿的道:“想死就死吧,老夫成全你们!”右手暴举暴落,众们徒一齐扬手,毒砂毒针未到,方少飞与布笠人动作好快,眼波互送,人已腾空而起,毒针毒砂全部落空,没有伤到一根毫毛。二人动作曼妙已极,有如灵鹤冲天,正想灵空虚度,先摆脱毒阵再说。北毒师徒亦非泛泛,已与另两名高手弹身而起,在半空中布下一道肉屏风。“杀!”“杀!”双方大声喊杀,凌空扑击,北毒的“百步毒”对上布笠人的“掌中刀”,百毒公子的“百毒指”对上方少飞的“迷踪拳”,另二人蹈虚找隙,趁火打劫。像四条飞舞的龙,纠缠在一起,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布笠人技深若海,痛施杀手,一名门徒丧生在他的“掌中刀”下,身首异处。此人冤魂不远,惨嗥声中,另一人也被少飞一拳打晕摔下去。但是,北毒师徒攻势绵绵,二人并没有冲破他们的封锁线,双方硬拚一招,势竭而落,布笠人、方少飞落地之处,还是他们原来的老地方。“打!”立脚未稳,第二波的毒砂毒针已到,这一次北毒用了心机,全部射向空中,在布笠人、方少飞的头顶布下了一道毒网。无巧不巧,一次突围不成,弓、方也变换了方法,单掌护胸,飞步前冲,另一只手出招如电,逢人就打,下手无情。这毒阵无疑经过严格的演练,马上跟着二人的脚步快速移动,布笠人睹状不妙,猛一个大回旋,一名徒众应变不及,被他抽冷子扣在手中。方少飞如法炮制,也活捉了一个,杀机满面的道:“让开,谁要敢阻挡我就活撕了他!”与布笠人一人抓着一个,大踏步的向前走。北毒根本未将徒众的生死放在心上,立刻发动第三波的攻势,毒针毒砂劈头盖面而来,二人只好将俘虏当作盾牌。好家伙,才一眨眼的工夫,俘虏的身上便刺满了毒针,沾满了毒砂,密密麻麻的好像两只特大号的刺猬,面泛紫黑,早已魂归离恨天。布笠人大为脑怒,气忿的道:“老匹夫,你好狠毒的手段,简直是不把人当人。”北毒干笑一声,道:“知道厉害就别再拖时间,不交出玄天真经他二人就是你们的榜样!”话不投机,布笠人懒得再跟他多废话,提着死俘虏,续往前行。随着二人移动的脚步,毒阵又开始移动,他们快,毒阵也快,他们慢,毒阵也慢,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井然不乱。布笠人见前面是一排谷仓,毒阵将要无路可退,忽生一计,向前疾冲,猛然间快速倒退,以掌为刀,以指为剑,二人联手合击,连伤数人,在毒阵措手不及的情形之下,门户洞开,遂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哪里跑!”“哪里跑!”北毒师徒应变奇快,人如闪电,立将缺口堵住。蓦见谷仓屋顶上泻落一人,是林玲姑娘,大声喝道:“你们未免太卑鄙了,再不将毒阵撤走,休怪姑娘我要在阵外杀人了。”任何阵式,均怕有人在阵外施袭,只要杀掉数人,阵脚必然大乱,北毒怒眉双挑的道:“毙了她!”北毒令出如山,毒阵倒转乾坤,漫天的毒针毒砂全部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方少飞大声吼叫:“玲妹快退!”布笠人发招猛攻,空际红云滚动,狂风大作,“阿弥陀佛”声中,南僧僧袍怒张,暗力狂涌,再加上方少飞由内而发的“玄天大法”的劲道,与布笠人的掌指,两方面的力道相互一击,声如焦雷,猛似恶浪,众门徒如何消受得了,立告纷纷倒,地,非死即伤。毒阵已破,北毒一肚子的怒气全发泄在南僧头上,大发雷霆的道:“老秃驴,你这是什么意思?”南僧无心肃容满面的道:“有人要杀我的徒儿,老衲不能置身事外。”北毒石天怒道:“是她多管闲事,怪不得谁。”南僧无心说道:“为什么不说是石施主以多为胜,且摆下毒阵,坑人而引起公愤?”“老秃驴,别转弯抹角,直说吧,是否你也动了凡心,想争夺玄天真经?”“老衲无心,天心即我心,老衲无物,天物即我物,若石施主无贪得之心,老衲保证不闻不问。”“抱歉,老夫不能放弃。”“那贫僧别无选择,只好以天心护天物。”“没有心的和尚,你在鬼扯些什么,老夫听不懂。”林玲娇冷的声音说道:“我师父他老人家,要伸张天理,不许你抢夺别人的东西。”布笠人忽然说道:“少飞,时机稍纵即逝,你快走。”方少飞深知问题的焦点是“玄天真经”,只要他带着真经一离开,便可避免一场血劫,当下略一沉吟,纵身就走。北毒所为何来,岂会眼睁睁的放人走,立即率众徒猛追,却被布笠人、南僧师徒截住,方少飞转眼已到谷仓附近,准备上房。“站住!”一声如雷暴喝来自屋顶,西仙白芙蓉亲率四凤等人一跃而下,将方少飞的去路封死。方少飞暗中叫苦,北毒可乐了,道:“仙子来的正是时候,从速将那方小子擒下,别让他逃掉。”西仙在暗里隐伏已久,知道“玄天真经”就在方少飞的身上,心里暗道:“到口的羊肉休想老娘会分给你吃!”口里却说:“好的,这个臭小子交给我了,毒兄将秃驴他们照顾好。”话完,狼行虎步,直往方少飞面前逼进。白芙蓉的“元阳真功”十分霸道,张亚男知之甚稔,心中大骇,知道母亲心急贪功,一出手必然就是决定胜负生死的雷霆一击,忙道:“请娘手下留情,千万别伤了方公子。”西仙玉面一寒,叱道:“闭上你的嘴吧!”前进之势未止,已叫足了十成十的功力,随时准备出手杀人。张亚男更慌更急,道:“娘,不要,不要。”布笠人、南僧无心,林玲姑娘同样大为焦急,姑不论方少飞能否承受得起白芙蓉的雷霆一击,西仙这一出现,少飞想要离开势必比登天还难,三个人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舍身扑击,快如电光火石。北毒师徒更快,在三人面前布下一道人墙,全力封阻。全场的人都在动,都在动手,都在嘶喊,空气中充满杀机,随时都会有人丧命亡魂。就在张亚男求情,南僧、北毒互动的同时,西仙、方少飞短兵相接已干上了,“元阳真功”对“玄天大法”,当真一出手就是硬拚硬搏的架式。蓬!两股巨大无匹的劲力猛一撞,震声贯耳,气急风紧,张亚男、林玲吓得花容色变,以为方少飞一定会吃大亏,不料方少飞早有万全准备,自知本身功力尚浅,未敢逞强,双方暗力甫一接触,便即收势倒纵,借力旋飞而起。旋飞之计妙极,消卸杀伤力之余,且变为助力,凌空弹跃,上了谷场另一边的围墙。这结果,差点没把北毒、西仙气死,-石天怒吼一声:“打!”难以数计的毒针毒砂又告疾射而出。“再见!”方少飞得地利之便,翻下墙头,不见了。毒砂毒针却莫名其妙的倒转回来,晴空万,里,还突如其来的洒下一阵雨,雨水中带有浓浓的酒味。北毒眉头一皱,已知端的,怒吼道:“臭要饭的,你干的好事!”东丐金八窜上墙头,嘻嘻笑道:“究竟是老交情了,我老人家还没有现身毒兄就知道了。”西仙白芙蓉没好气的道:“姓金的,平白无故的你来搅什么局!”东丐金八道:“什么平白无故,老叫化此举必可获得重赏。”张亚男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冲着金八挤挤眼,表示认可。经过这一阵耽搁,方少飞已奔过长坡,到达前面的一个小村庄。他看见,远处正有两个人放步疾驰,似是假黑白双煞。另一面,万贞儿带着一群爪牙,仍在四处搜寻,看方向,听犬吠,显然是刚离开小村不久。强敌环峙,四面楚歌,何况真经的上册尚在自己身上,必须交给布笠人,方少飞未敢随意走动,就近在村头找了一间空屋躲起来。西仙白芙蓉的速度比他预期的要快得多,不久便第一个火速追到,她双目如电,像极力寻找猎物的夜猫子,咬着假双煞的影子向东追下去。随后,数步之差,北毒也已率众追至,他发现南方情形有异,尾随在万贞儿的后面,狂驰疾奔。南僧、东丐、林玲紧跟在他们的后面不远,无疑是在为方少飞掠阵,以防不测。待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四人路人马相继过完后,方少飞这才离开空屋。恰巧与布笠人迎面相遇,弓先生招招手,急声说道:“老夫晓得你不会去远,咱们走。”方少飞道:“到那儿去?”“老地方。”“那农舍?”“那里最安全,天才也想不到我们会返回去。”“先生不觉得我们应该分手,将真经上下册分送给黑白双煞?”“于情于理,是应该这样做。”“少飞曾对天发下重誓,龙老哥对我亦不薄,在下必须履行承诺。”布笠人道:“老夫不反对将真经还给他们,但应在你学会‘掌中刀’、‘指中剑’之后。”“龙老哥答应会教我,晚点学有什么关系。”“江湖险诈,人心难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弓先生是怕黑白双煞翻脸不认人?”布笠人道:“老夫希望你立于不败之地,更希望你鹤立武林,从此面对邪恶,除奸斩妖!”方少飞宅心仁厚,最重然诺,布笠人费了不少口舌始回心转意。返回农舍时,天色已亮,有一位老农正在扫院子,一见布笠人返转,忙不迭的迎进堂屋,献来一桌丰盛的早餐。布笠人道:“老陈,公子的卧房准备好了吧?”陈姓老农毕恭毕敬的道:“回主人的话,三天前便已整理妥当,公子如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再加修整。”布笠人笑道:“公子为人随和,不会挑剔的,你好好的待候,老夫定有重赏,切记不得对外人言,你下去吧……”“是,主人!”老陈唯唯应诺而退。察言观色,方少飞心有所感,边吃边问道:“先生似是早有打算,准备让少飞在此练功?”“老夫是这样盘算的,取得真经后便欲如此,却没有想相到事情会出奇的顺坦,你就是黑煞的代表人。”“在下如果没有想错,老陈与先生关系定非寻常。”“他是弓家的老佃户,忠实可靠,就孤孤单单一个人。”“这样说来,先生是山西人氏?”“老夫世居太原,但城里不及此地安全,所以委屈你在此暂住。”“先生对我可谓天高地厚。”“千万别这样说。”据方少飞所知,当年先后潜入紫禁城的一共有两个人,一个是白煞铁虎,现在业经证实无误,另一位是八斗秀士张峻山,也就是西仙之夫,张亚男的生父,而布笠人的身份来历又一直讳莫如深,不禁使他忽生奇想,以试探的语气道:“先生世居太原,定有妻小子侄,不知有几位公子小姐?”布笠人的答覆使方少飞大失所望:“老夫没有结婚。”没有结婚的当然不可能有儿女,方少飞只好换另一个方向说:“西仙有一个女儿叫张亚男,刚才先生一定注意到了,怎么样?”“很好,蛮清秀的,没有她娘的跋扈之气。”“可是,佳人命薄,她正在为找不到自己的生父而苦。”“少飞,练武一事,最忌分心,不要管这些闲事。”“在下是想提醒先生,日后如遇上张前辈,务请转告他,他的宝贝女儿为了寻找他正在被西仙软禁中。”“好,老夫会留意的,咱们该开始练功了。”由于戴斗笠,且围以黑巾,方少飞根本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从而也无从推断布笠人是否就是张亚男所要找的人。只好照着弓先生的意思,先研读经文,然后在他亲自指导下开始修练“掌中刀”、“指中剑”等奇妙功夫。方少飞资赋极佳,习得“玄天大法”后,已具备极深厚的内力基础,又有名师指点,未及半月便大功告成,双双分手。为践千金一诺,方少飞带着“玄天真经”下册,来到八公山的流沙谷。以“一苇渡江”的绝妙轻功渡过流沙河,老远就看到黑煞龙飞正在洞门口引颈而望,当即足底抹油,如飞而至。方少飞自然不便说实话,临时杜撰道:“群魔阻路,必须绕道而行,所以耽误了。”“见铁兄弟没有?”方少飞道:“白煞伤重未到,见到他的代表人。”“此人姓弓,其他的,小弟均不清楚。”“可曾将真经下册带回?”当下将真经下册取出,当面交给黑煞龙飞。龙飞好不兴奋,翻前翻后,如获至宝,弹指挥掌,恨不得马上就开始修练掌刀剑指之功,几乎忘记了旁边还有一个方少飞。方少飞道:“龙老哥,请检查一下,是否原来的东西?”黑煞龙飞道:“没错,是原来的东西,老弟重义不贪,龙某由衷感激。”方少飞知他久已不食人间烟火,特地从外面带来一些酒菜,往石桌上一放,道:“自己兄弟还客气什么,酒菜在此,请老哥享用,小弟想就此告辞。”龙飞一愣,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到那儿去?”“自从老贼万德山大破姥山后,诸位师尊行踪死生不明,我想去姥山一探究竟。”“不等学会‘掌中刀’、‘指中剑’后再去?”“回程再学也一样。”“起码应该共饮三杯。”“留着老哥哥自己享用吧,此刻小弟归心似箭。”龙飞道:“好吧,老哥哥不勉强你,送你一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老哥哥请留步。”言罢,一揖而别,方少飞头也不回的出洞而去。猛可间,只觉得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大的像一座倒塌下来的山,从他背后压下来,方少飞忙运起“玄天大法”相抗,可惜先机失尽,成效大减,身子还没有转过来,已被震得飞起来,摔落在五丈以外。胸中一阵翻腾,张嘴喷出来一口血来,想爬起来却力不从心,伤的真不轻。这时只见龙飞漆黑的老脸上目赛铜铃,手持竹杖,乱发迎风,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伤的最严重的是方少飞一颗纯洁又善良的心,痛心疾首的道:“老哥,你为何要对小弟下此毒手?”黑煞龙飞倒不失坦白,道:“老夫不能忍受有第三个学得‘玄天真经’上功夫的人存在。”“老哥的心胸既然如此狭窄,当初就不该将‘玄天大法’传给小弟。”“那是为了保护真经。”“现在任务已完,就要过河拆桥?”“为了永绝后患,势在必行!”“告诉你,懂得真经上的功夫还有好几个人,你杀不绝的。”“还有什么人?”“哼!告诉你,你也惹不起,一个是贵妃万贞儿,另外两个是假双煞。”龙飞冷声道:“双煞还有冒牌货,是那条道上的?”“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那你就去见阎王吧,老子会自己去查。”“你查不出来,流沙谷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学得了掌刀指剑后,老夫便凿壁而上。”“我好恨,恨我自己为什么是个守信重诺的人。”“认命吧,你也不是为真经丧命的第一人。”“龙飞,在下把你当朋友,你却利用我当工具,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天生的坏胚子,是我当初鬼迷心窍瞎了眼!”“骂得好,反正也没人听得见,现在该上路了,别叫阎王老子等太久!”竹杖倏举,照准他的胸口猛戳,方少飞内伤沉重,那有还手的力气,只好就地打滚,龙飞一戳不中,二戳三戳,力猛劲足,快逾电火,方少飞跟着越滚越快,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个不小心,被戳中一杖,胁下流血如注,破了巴掌大的一块皮。龙飞得理不饶人,跳一步,戳一杖,劈一掌,所幸山破斜度大,方少飞滚起来不很吃力,一霎时已滚出三四十丈,距流沙河已不太远。偏巧至一个陡峭之处,距地面约有数丈之高,摔下去必然九死一生,有一老树就在下方,方少飞清楚这是他唯一的生机,借着快速飞转的速度,拚足全力,总算托天之幸,滚翻在老树上。这是一棵枯树,只有干茎,并无枝叶,黑煞一目了然,由于距地面及峭壁均有三丈余,龙飞双腿已断,行动又不方便,无力上树追杀,方少飞终于暂时取得一个喘息的行功的机会。才行功一周天,突闻一阵“劈拍”之声乱响,黑煞无力上树,想出一个杀人的花招来,以鹅卵石猛打猛砸,决心要方少飞的命。好在此时的方少飞,已将翻腾的血气止住,又有树干遮挡,容易闪躲,未为所伤。附近的鹅卵石也不多,很快便被黑煞用光了,气得龙飞哇哇大叫,挥动双掌,猛劈树身。树有双围,径达三尺,黑煞施尽浑身解数,却始终无可奈何。时值正午,流沙河内一片明亮,方少飞见张亚男正在对岸疾奔,大声说道:“亚男,你来这里做什么?”张亚男拉大嗓门,说道:“来找你呀。”“你不是被你娘软禁起来了吗?”“我是三天前摸黑逃走的,今晨见你进入八公山,后来竟迷了路,以致现在才找到,你在树上干嘛?”“黑煞龙飞这老小子恩将仇报,猝然偷袭,将我击成重伤……”“别怕,我过来帮助你收拾他。”“别动,这是流沙河,你过不来。”“少飞哥,你是怎么过去的?”“只有‘一苇渡江’的绝技可以渡过流沙河。”“不!要死我们死在一块儿!”张亚男说到做到,马上纵身跳进流沙河。方少飞想阻止也来不及,张亚男行没三步便陷下去,方少飞忙道:“快回去,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我目前尚无危险,一旦功力恢复,便可与老贼一争长短,不一定准死!”张亚男听他说尚有一线生机,芳心稍宽慰,殉情之心顿敛,费了好一番功夫,爬回岸上。黑煞上树无力,劈树无功,被他想出一个绝妙好计,检来一堆干柴,放在树下,以古法点燃一把火。老松枯萎已久,树身干燥,很快便被点着了,熊熊的火焰冒起一丈多高。方少飞心里雪亮,若在老树未倒之前,能够使功力全部恢复,仍可一战,否则,不是葬身火海,便是被龙飞活活打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他必须与火神竞赛,与死神搏斗,时间对他来说就是生命,将一切一切全置诸脑后,闭目行起功来。行功之人最怕外力干扰,一干扰必会延长行功时间,黑煞忙于检柴,未再以石头攻击,这是他的错误。张亚男是个鬼精灵,却擅用机智技巧,故意拿话激他,借以减缓他拾柴添火的速度,道:“喂,龙老头,你还要不要脸,以下三滥的手段偷袭一个后生小辈,居然会失手,现在可好,连火攻的绝活也想出来了,也不怕笑掉天下英雄的大门牙,看你将来怎么做人,我要是你早就一头碰死了。”黑煞龙飞闻言大怒,暴跳如雷的道:“女娃儿好刁的一张嘴,是何人门下?”“东丐之徒,西仙之女,八斗秀士张峻山是我爹,我叫张亚男。”“你真是西仙白芙蓉的女儿?”“骗你干嘛,当年我娘没有杀掉你,算你走狗运。”“小魔女,去叫白芙蓉来,这笔账老夫要跟她算清楚。”“对付一个断腿的老残废,用不到我娘,有种你就过来,张亚男敬陪末座。”“好狂的魔女,老夫能够过去,早就将你活劈了。”“过不来也没有关系,可以用别的方式决一高下。”“说说看。”“你有没有绳子?”“有藤葛。”“藤葛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够长,能丢到我这边来才行。”黑煞被她激得怒火中烧,不疑有诈,回洞里去取来一条粗逾儿臂,十几丈长的藤葛,抖手将一头掷过来,道:“说吧,怎么较量?”张亚男拾起藤葛,从身后的一棵树上绕过,放在腰际,道:“龙老头,照着你家姑娘的样儿做,将藤葛绑在腰上,咱俩较较内力。”黑煞吹胡瞪眼的道:“你要拔河?”张亚男道:“差不多,谁先掉进流沙河里就是输家。”“输的人如何处置?”“我要是输家,愿跳进流沙河,赔一条命,我要是赢家,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有屁快放。”“放掉方少飞。”“好,咱们可以开始了。”黑煞自视太高,没将张亚男放在眼内,认为自己稳操胜算,他那里想到,张亚男的藤葛绕过一棵大树,倒过身子来猛拉,才拉扯二三下,黑煞便一个踉跄,向前冲出好几尺。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上身后仰,用力拉紧,始将颓势稳住。须知黑煞没有双腿,下盘不稳,这是他致命的的缺陷,张亚男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找了他拔河,实则他苦练“玄天大法”十几年,内力深厚,这一全力施展,张亚男便再出力也奈何不了他,彼此相持不下。不过,大体而言,张亚男的计谋还是成功的,老树下的薪柴已尽,火势已减,不若适才那般炽热。最大的收获莫过于为方少飞争来片刻的宁静,无论如何,老松树倒下来的时间会延后一些。方少飞眼观鼻,鼻观心,凝神静气,排除杂念,将身外事置之度外,正一心一意的运气疗伤。张亚男很卖力,一直在全力猛拉,无如她的内力与龙飞有一段距离,借大树之助,能够胶着不输就已经很不错了,想要赢黑煞恐怕比登天还难。唯一的途径是智取,张亚男心思巧,花招多,忽然没头没脑的道:“老家伙,你输了!”黑煞龙飞一愣,道:“鬼扯淡,老子那里输了?”张亚男道:“方少飞行功已毕,你腹背受敌,不输也得输。”龙飞骇然一惊,猛回头,张亚男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一拉一扯,黑煞分神疏忽,一不小心被拖进沙河。张亚男大喜,再拉再扯,龙飞已知上了恶当,放掉藤葛,爬回岸上去。“老家伙,你输了,快放人。”“小魔女,你使诈,不算数。”“不要脸,输不起就别较量。”龙飞道:“不怕口干就骂吧,老夫恕不奉陪。”龙飞果真不再言语,竹杖点地连弹,纵跃出十数丈,又拾了不少干柴回来,火势立告转旺,任张亚男骂破了嘴,挑最难听的字眼来骂,黑煞一概相应不理,置若罔闻。不止此也,龙飞拾柴添火之余,还不时投掷石块,急得张亚男直跺脚,奈何流沙河阻隔,无计可施。火势越来越大,火苗越烧越高,树身已烧去一大半,方少飞的身上也挨了好几下,他此刻正值紧要关头,拚着被砸死烧死也不敢轻易移动。张亚男不死心,大声嚷嚷道:“龙老魔,你不是要找我娘报仇吗,她来了,你别躲。”龙飞与西仙仇高如山,恨深似海,闻言将满头的长发一甩,眸光如电的望向对岸,道:“那婆娘在那里?”张亚男指着谷外,道:“已经入谷,马上就到。”龙飞极目远眺,那有半个影子,知道张亚男又在使诈,冷哼一声,未再作答理,径自拿一支燃着的柴火,掷向方少飞。方少飞的头藏在枝干之间,他打不到,火头击中大腿,干柴本身的力道,再加上灼热的大火,“吱啦”一声,裤管被烧,在方少飞的大腿上出现一处巴掌大的灼伤,皮焦内裂,乌七八黑,烧焦的皮肉上还冒着烟。龙飞睹状得意万分,放声大笑道:“老子今天要烤人肉吃。”一阵狂笑,群山回鸣,整个流沙河谷悉被他的笑声淹没。方少飞恍如死去,一动未动。张亚男却痛如己受,捶胸跺脚,抓耳搔腮,始终想不出一个救人的好法子来。老树即将烧断,仅仅还剩下一个不足大腿粗的树心,黑煞怕夜长梦多,求功心切,等不及烧断自折,乍然双掌齐出,全力推劈,但闻“咔嚓”一声,树身应声而折,呼啦啦的倒下去。方少飞仍在树上,跟着树身倒下来。龙飞眼明手快,动作敏捷,方少飞尚未着地,他已弹身而起,两只蒲团大手罩定住方少飞全身三十六处死穴,全力出击,决意在一击之下制敌死命。方少飞行功未毕,尚懵然不知,在这种情形之下那还有活命的机会,张亚男吓得魂飞魄散,蒙着双眼自语道:“完了!完了!”两行热泪不自觉的夺眶而出。黑煞去势极快,眨眼便到,蓬!蓬!巨震声中,树断枝折,被他在地上击出一个三尺方圆的大坑来,威力之大,令人咋舌。可是,一不见人,二不见尸,方少飞竟告神秘失踪。正自纳闷不解,身后风声大作,方少飞的声音喝道:“老贼纳命来!”立即有一股刚烈猛锐的力道从后上方压下来,龙飞大惊,躲闪还手都不可能,只好运起“玄天大法”相抗。巨震声落,闷哼声起,黑煞被震飞起,无巧不巧的落在火堆里,他赤身露体,全身上下只有一块遮羞布,怎禁得住烈火烧烤,痛得他发出一连串杀猪似的鬼叫,连滚带爬的逃出火坑。黑煞早先用的完全是奇袭偷袭的卑手段,方少飞心地善良,故意出声示警,无形中增加了他活命的机会,况且龙飞的功力还在方少飞之上,是以,伤势亦较方少飞轻得多,逃出火坑后打了两个滚儿便站住了。听到方少飞的声音,张亚男才睁开双眼,喜悦之情确非笔墨所能形容,手舞之,足蹈之,口中大喊大叫,不明内情的人一定以为是个疯子。原来就在树身倒下的那一瞬间,方少飞正巧行功完毕,龙飞掌力未到,他已先一步纵离,现在既已将黑煞龙飞击伤,心中的一口怨气也消失了大半,并无杀人之心,抱拳说道:“姓龙的,咱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你好自为之,再见了。”张亚男不以为然,道:“少飞哥,除恶务尽,你这是妇人之仁——”言犹未尽,方少飞甫行出丈许,黑煞龙飞又猝然施袭,一声不响的从身后攻上来。这一次方少飞已有提防,蓦然疾转身,奋力迎战,三招“迷踪拳”,加上“玄天大法”,硬将龙飞的攻势阻住,寸步难进,怒容满面的道:“龙飞,你伤得不太重,但也不轻,此时此地已经没有杀我的能力,省省力气吧!”黑煞龙飞怒目圆睁,须发倒竖的道:“方小子,老夫说过,绝不允许有第三个学得真经上功夫的人存活于世,今天非要将你毙在流沙河不可。”别看他双腿残缺,忽纵忽跃,行动仍极灵巧迅捷,尤其是他潜修“玄天大法”已久,自不可与初学乍练的方少飞同日而语,虽是带伤上阵,二人硬碰硬的拚了数十个回合,方少飞却始终没有占到半点便宜。黑煞大为不满,方少飞亦甚是恼怒,双方攻势更快,威力更猛,龙飞的长发坚韧强劲,更似飞轮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扫打不停。方少飞本无恋战之心,现在却想走也走不了,不得不战,张亚男见他久战不胜,更是焦急异常,眼珠子一阵转动,计上心来,大声道:“少飞哥,抓他的头发,甩!”英雄所见略同,方少飞亦认为这是一个绝妙好计,当下双手齐出,一拢一捞,已将龙飞的长发全部捞在手里。龙飞大骇,发招反击,可惜已经来不及,整个身子已离开地面,被方少飞揪住头发,抡在半空中。像空中飞人一样,被方少飞抡了十几轮,早已七荤八素,接着又抖手一甩,撞在峭壁上,倒地不起。方少飞跨步而上,掌如刀,指如剑,齐管双下,本欲结果他的性命,但临时心生不忍,变了主意,一时收势不及,右掌、左指击向峭壁,入石三寸,石粉纷纷而下,好厉害的“掌中刀”、“指中剑”功夫。张亚男在对岸叫道:“杀了他!杀了他!”方少飞心意已决,未为所动,又重复一下刚才的最后两句话,道:“你好自为之,再见了。”渡过流沙河,拉着张亚男的手向流沙河谷外走去。张亚男大惑不解的道:“你怎么不杀掉他?”方少飞一本正经的道:“我与他之间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严格的说起来他还有恩于我,没有龙老哥,我不可能学会‘玄天大法’。”“你这人真驴,人家要杀你,你还把人家当成大恩人。”“其实龙飞也并没有错,都是玄天真经惹的祸。”“哼!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我看你将来一定会后悔。”“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现在杀了他我会问心难安。”“好吧好吧,皇上不急,太监急死也没有用。”“谢谢你,真的,没有你在旁边出主意,我还不一定能逃过这一劫。”“人家找你,”张亚男深情款款的望着他,道:“可不是为了听道谢的。”“有事!”“你这人的记性怎么这样差,为了‘玄天真经’的事,搅得整个江湖鸡鸣狗跳,我也被我娘像犯人似的押着到处跑,到现在还没有去成北京。”“去找你爹?”“是呀,上一次我们在八公山分手时,不正是准备去北京吗。”方少飞想起在农舍中的一切,道:“令尊张前辈是何方人氏?”张亚男摇头道:“不知道。”“没有问你娘?”张亚男道:“我娘不准我问有关父亲的任何事。”“可以问奶娘呀。”“我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这真是遗憾,不然令尊差不多就可以呼之欲出了。”“少飞哥,快说,你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我是怀疑一个人很可能就是令尊张前辈。”“谁?”“布笠人!”“是他?在谷场上我见过这人,神秘兮兮的。”“你可曾感觉得到,布笠人特别注意你?”“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可没有留意。”“他与令堂之间有什么特殊的举动表情?”“当是的情形,十分混乱,大家的焦点都在你一个人身上,我没有注意到这些事。”“可惜我也紧张过度,要是多用点心思,也许可以看出一点蛛丝马迹。”“少飞哥,我爹不应该是一个神秘兮兮的人物,可能是你想左了。”“不!布笠人所以会隐姓埋名,遮头盖面,说不定就是为了躲避你娘。”“我希望有更充足的理由。”方少飞道:“他住在北京,经常出入皇宫大内。”“还有吗?”“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姓弓。”“弓?这有什么关系?”“亚男,你是聪明人,再想想。”“啊,我明白了,弓长张。”“对,弓长张的弓!”“也许是无意中的巧合。”“我觉得有意的成分居多。”“不管是巧合也好,有意也好,少飞哥哥,咱们现在就到北京去,我要亲自问一问布笠人。”“老规矩,先去一趟姥山。”“又去姥山干嘛?”“看有没有我四位师父的消息。”“我们前次在八公山分手后,人家到处找不到你,也曾去过姥山,那里一个人也没有,急得不得了,一直在这一带兜圈子,后来听说黑白双煞在双塔寺换经,料想你会去,所以专程跑到太原去,谁想到,你又交上了新人,差点没把人家给气死了。”别后之事,方少飞知道她尚有多处不甚了解,将经过的情形细诉一番后道:“方家与林家是世交,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想到那里去。”张亚男瞟了他一眼,羞答答的道:“林姑娘真美,我不相信你不喜欢她。”方少飞巧妙的笑答道:“你也不丑,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快乐,而且十分安全,因为,你非常聪明,办法也多。”男女间事说也说不清,最是恼人不过,方少飞怕她又询长问短,忙将话题拉回来,道:“姥山是我二师父安身立命之所,事隔数月,或许他们已回姥山,为重建姥山正在大兴土木呢。”张亚男道:“我看未必如此乐观,说不定会白跑。”方少飞坚定的语气道:“就算白跑也务必务要跑一趟,查不明四位师尊的死生下落,我寝食难安。”他心坚如铁,张亚男自然不便再持异议,出得流沙谷,直奔庐州而去。到达庐州后,方少飞为了慎重起见,以免失之交臂,还特别先到四师父玉面观音彭盈妹,三师父牌仙包布书,以及大师父醉侠卜常醒家跑了一趟,结果三家皆重门深锁,蛛封尘积。方少飞不免大失所望,心头疑云重重中来到巢湖。找到一条巢湖三十六寨的弃船,泛舟入湖,待驶抵姥山,登上岸来一看,两个人不由皆为眼见之事看得呆住了。精舍、别院俱已修复,焕然一新,“怡然亭”亦恢复旧观,总寨已全毁,正大兴土木赶建中,触目尽是搬砖运木的人潮,工地叮叮当当的好一幅热闹景象。张亚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绝不在方少飞之下,直说:“少飞哥,恭喜你,恭喜你!”方少飞乐得连嘴都合不扰来,连说:“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走!咱们去找师父去。”走进工地,找到一位中年工头,方少飞道:“请问这位先生,我师父呢?”工头怔了一怔,道:“你师父?谁是你师父?”方少飞道:“就是三十六寨总寨主吴元俊呀。”工头摇摇头,道:“吴总寨主的大名我听说过,没见过。”“难道这房子不是我吴师父盖的?”“不是!”“那是谁?”“你最好去问一问那一位丁大爷。”顺着工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有一个大头秃顶的的矮瘦老头正从别院那边走过来,张亚男认得他是芙蓉谷的一名管事,叫丁大年,心中狐疑陡生:“莫非是我娘霸占了姥山?”心中这样想,可不敢说出口来,方少飞迎上去问道:“那位工头说,丁大爷能告诉在下房子是谁盖的?”丁大年望了张亚男一眼,道:“是我们谷主西仙白芙蓉。”张亚男上前一步,盯着他追问:“真的是我娘占据了姥山?”丁大很技巧的回答:“谷主很中意这块地方。”张亚男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事实,但证诸上次母亲来姥山的言行,以及摆在面前的事实,又无可置疑,过份激动之下,连声音都变了,颤声说道:“老丁,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房子盖多久了”丁大年道:“属下到此已有数月之久,一到便开始纠工动土,谷主准备将来在此定居。”张亚男诧声道:“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听四凤说,小姐好像一直不在谷主身边。”“老丁,盖房子的事立刻停止。”“这恐怕有困难。”“有什么困难?”“谷主知道一定会大发雷霆,甚至将小的活活劈死。”“你别怕,天大的事我替你扛着!”突闻有人接口道:“亚男,烦恼你自己的事吧。”话落人现,是四凤之首的辣手娘子金凤。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三章 寻亲遭厄运 霸地显刁蛮 看来还不止一个,丽影闪动,其快如风,张亚男方自心里喊糟了,还没有决定是留?是走?银凤、黄凤与紫凤已从码头那边飞奔而至,呈扇形半包围状态,将张亚男困住。张亚男问道:“金凤姐,你们来干什么?”辣手娘子金凤面无表情的道:“一方面来看看此地盖房子的进度,最主要的是奉谷主之命一直在四处找你。”银凤补充一句:“亚男,快回到谷主身边去吧,别再惹她老人家生气了。”张亚男毫不考虑的道:“我不去,除非娘答应陪我一起去找爹。”黄凤道:“覆水难收,这是不可能的事。”张亚男道:“那我就永远不回去。”紫凤道:“这样你会与谷主越闹越僵的。”张亚男满脸痛苦之情,悲不自胜的道:“我已经思虑了十几年,绝不能为了我娘就不要我爹。”金凤道:“张前辈失踪已久,是否在世都成问题,你到那里去找?”张亚男大发娇嗔,道:“胡说,我爹还好端端的活着,据说是在北京隐居。”“既然有消息,亚男,为何不跟谷主说清楚。”“我说过,娘不但不准我去找,而且还臭骂我一顿。”“跟我们回去,我们四个人再替你求情试试看。”“我不回去,任何人求情,都是白搭的。”银凤玉面一寒,道:“可是,我们得到的命令是,非得将小姐带回去不可。”张亚男头一昂,道:“那你们就当没有看见我好了。”“这怎么可以呢,欺蒙谷主,罪不在轻。”“那要怎么办?”“回到谷主身边去。”“我不干,如果回去,娘一定会把我关起来。”“关起来总比丧命好。”“我宁愿死也不回去!”辣手娘子金凤闻言道:“这可由不得你,我们奉命行事,只怕要得罪了。”娇躯一拧,暴进五尺,伸手向张亚男抓来,张亚男闪开半步,给了她一拳,银凤不甘寂寞,从斜刺里冲上来连攻三掌,他们那里知道,张亚男自学会东丐的“迷踪拳”后,功力大有精进,银凤的三招快攻竟被她轻易化解。张亚男不想跟四凤纠缠,而凭她的功力,也绝对无法使四凤雌伏,是以见好就收,道:“少飞哥,咱们快走。”与“芙蓉四凤”本是一家人,不论谁伤了谁,均属不幸,张亚男处置得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接连三个纵跃,人已奔出去十几丈远。四凤却不这样想,西仙重命在身,不敢怠忽,二左二右,两面包夹,已将张亚男截住,一齐动手拿人。“芙蓉四凤”,名震江湖,这一联手合击,张亚男如何承受得起,不及十合,已是险象环生,随时都有被生擒活捉的可能。“住手!”方少飞应声而出,“分花佛柳”、“拨草寻蛇”,这是三师父牌仙包布书传授的两招剑法,方少飞以指代剑,得心应手,“玄天大法”暗力更是如涛如涌,黄凤、紫凤首当其冲,只觉得娇躯受力,马步不稳,身不由己的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道来。金凤花容大变,厉声叱道:“方少飞,我警告你,不要管芙蓉谷的家事。”方少飞傲然卓立,叹口气,冷声说道:“如果四位不难为张姑娘,在下当然不管。”“抱歉,四凤职责所在,非将亚男带回去不可。”“那在下也要说声对不起,这档子事我是管定了。”“你凭什么?”“凭我是亚男的朋友。”“是朋友就不该陷她于不孝。”“是西仙不慈在先。”“我家谷主慈不慈干你屁事。”“朋友有互助之义!”“你真的要一意孤行?”“方某从不虚张声势。”“你自信是四凤之敌?”“在下愿勉力一试。”“别忘了,八公山下一战,你曾是我四人的手下败将,此时还敢言勇?”“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二人唇枪舌剑,各不相让,激怒了一旁的银、黄、紫凤,齐声叱道:“金凤姐,别跟这个愣小子磨牙,把他撂倒再说,‘玄天真经’说不定还在他身上呢。”三凤一齐发难,“粉蝶掌”如暴雨狂风,金凤弹身上步,也立即加入战圈。方少飞不敢轻敌,左拳右指,交相为用,一口气连攻七拳八指,布下一道拳墙指壁,四凤个个受阻,难越雷池。忙里偷闲,方少飞道:“亚男,你快走,咱们在老地方见。”张亚男一时无法肯定,道:“那个老地方?”方少飞道:“咱们上一次离开姥山时登岸之处。”“你怎么办?”“我断后,随后就到。”“四凤不好惹,我怕……”“怕什么,我有信心可以自保。”“万一我娘来到就麻烦了。”“令堂一到你就走不了啦,快!”情势急如燃眉,那容得她思前想后,张亚男略作迟疑,转身就走。四凤自然不肯袖手,全力拦截,奈何今日的方少飞功力大进,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四凤争先恐后,一个个的硬冲硬闯,方少飞一夫当关,却又一个个的败下阵来,无人能够通过封阻。辣手娘子金凤心里明白,制不住方少飞,就休想擒住张亚男,眉尖挑处,顿生杀机,道:“干掉他!”话声中剑已在握,三凤一齐效尤,四个人全部掌剑交挥,从四个不同的角度抢攻强袭。这四人一向一起练功,一起应战,经验丰富,历练老到,攻守进退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剑受制,必有三剑攻到,一掌破解,必有三掌叩关,端的辛辣凌厉,威力无边,方少飞很快便被四凤困住。这是芙蓉谷最厉害的“四象阵”。破阵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借重外力,由外而内,可惜张亚男已去远,方少飞必须独力应战。逢掌拆掌,逢剑拆剑,“掌中刀”、“指中剑”、“迷踪拳”等功夫交互运用。方少飞愈战愈勇,处境却愈来愈险。因为四凤久战无功,怒气横生,制不住方少飞就无法擒回张亚男,在金凤的叫喊指挥下,攻势陡地加快,力道亦告加强,四个人快速移动,满眼都是掌影剑光。就在这个紧要关头,场外神鬼不觉的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方少飞朝思暮想的二师父铁掌游龙吴元俊与三师父牌仙包布书。包布书的脾气最是火爆不过,眼见爱徒受人围攻,便火冒三丈,拎着铁锏就要往上冲,却被吴元俊阻住了,道:“三弟,别莽撞,少飞这孩子大是今非昔比,还挺得住。”牌仙包布书不同意,粗声大气道:“我一见芙蓉谷的人就有气,早解决早好。”铁掌游龙吴无俊道:“少飞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让他亲身磨练一下,未始不是一件好事,你瞧,这孩子身手灵巧,招式诡异,变幻莫测,可能正如江湖传言,已尽得‘玄天真经’上所载功夫。”包布书道:“二哥,你的臭理由总是一箩筐,我可以不插手,但不能完全置身事外。”吴元俊愕然一愣,道:“三弟在打什么主意?”包布书笑而不答,扬声对方少飞说道:“少飞,要不要三师父帮忙呀?”方少飞以一对四,全神贯注,并没有发现两位师父,闻言精神一振,连攻三拳四掌将四凤的攻势封住后,道:“不要,这样人家笑师父你老人家以老欺小。”包布书道:“管他的,他们可以以多欺少,咱们为什么不可以以老欺小?今天为师的定要赏他们四张天九牌,方能消我心头之恨。”四凤耳闻目见,齐皆震骇惊惶,目前情势急转,情知如果制不住方少飞,不单单是无法擒回张亚男,完成使命,甚至会亡命姥山,于是攻势更紧,一心想速战速决。这一点倒与方少飞不谋而合,他也同样想速战速决,以便尽早与两位师父共叙别后寓情,如是朗声说道:“就麻烦三师父借徒儿四张天九牌吧。”包布书道:“好!”刷!刷!刷!刷!四张天九牌疾飞向方少飞,快若泻电,四凤以为是攻向自己,几人同时腾挪闪避。这一来正好遂了方少飞的意,顺利将天九牌接到了他手中。强将手下无弱兵,方少飞同样是暗器高手,叭!叭!叭!叭!四声响,四支长剑剑身上各被方少飞印上了一张天九牌。他用力极重,四支剑全部就势而断,趁四凤惊惶失措之间,方少飞已跳出战圈之外。包布书鼓掌大乐,提锏而上,问道:“你们四个鬼丫头,要不要再陪老夫打一架?”辣手娘子金凤不愧是老江湖,颇知分寸,说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们要是再战,便是不识好歹了,四凤皆知方公子手下留情,日后必有厚报,再见!”方少飞并未拦阻,反而叫丁大年也跟他们一起走,并沉声说道:“请上覆西仙白前辈,请她高抬贵手,勿再存染指姥山之心,芙蓉谷花在重建姥山的钱财,相信我二师父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补偿。”金凤四人已经行出五六丈之远,复又回头说道:“此事不劳方公子操心,金凤自会禀明一切。”方少飞见四人去远,忙向二位师父问候请安,因久久未见大师父醉侠卜常醒、四师父玉面观音彭盈妹到来,即道:“大师父跟四师父怎么没有回来?”吴元俊道:“快了,大概这一两天就可以到。”要说的话太多,要问的事更多,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说起,方少飞将别后之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道:“那天,徒儿曾到三河镇魏家去过,知道二师父到过魏府,但大师父、三师父和四师父却让徒儿找得好苦。”吴元俊道:“万德山攻破姥山那日,你去后不久,为师的眼见大势已去,我们兄妹四人便也随后潜水离去,清晨到得岸上时,发现追兵甚紧,大哥他们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故意将王阉引开,所以到魏家的只有为师的一个人。”这一段不幸的往事,的确令人伤痛逾恒,方少飞叹了一口气,道:“引开了王贼,二师父却被人钉上了,魏老爹全家死的好惨。”包布书气愤不已的道:“姥山一战,死伤惨重,不幸的何止是魏家,这笔血债将来一定要找万家父女清算。”方少飞道:“四位师父近来究竟身在何方,怎么竟如石沉大海,连一点消息也没有?”牌仙包布书道:“少飞,照你刚才所说的经过,我们一直差不多都在你附近不远,只恨霉运当头,阴错阳差,每一次均错失良机,未能照面。譬如,重返姥山时间,我们就仅仅只有一日之隔。”方少飞道:“四位师父也曾回来过这里?”“岂止是姥山,我们还去了八公山。”“你们知道徒儿被西仙欺负的事?”“道听途说,缺乏确切的消息,在山里面乱转了个把月,就是找不到你。”“以后的情形如何?”“后来,也不知从那里冒出一则消息,说黑白双煞要在太原换经,我们兄妹决定去会一会天下英雄,那里会想到,在黄河南岸竟错过了船期,到达太原已是八月十六,你说呕不呕气。”“十六那天,徒儿已经与弓先生在农舍住下了。”“可是我们不知道,还在盲人瞎马,到处乱撞,后来得知你与布笠人还有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已追去了南方,我们便也跟在后面猛追,现在仔细算起来,这一次是我们跑在了前头。”方少飞说道:“四位师父怎么又分手了?”“还不是为了找你,多一条路线,就多一点希望,想不到又来迟一步。”“不迟,只要我们师徒能够重聚,永远不嫌迟。但有一点,徒儿至今仍然不解,相信二师父一定知道其中原因。”铁掌游龙吴元俊道:“少飞,你是指那一件事?”方少飞道:“巢湖三十六寨,人数不下三千,又分散各地,死伤再多,也不可能超过十之一二,怎么会一下子就烟消云散?”吴元俊笑道:“是为师的怕老贼斩草除根,主动遣散的,此次重返姥山,就是想要重建总寨,召集昔日兄弟,重振巢湖三十六寨的威风。”方少飞喜孜孜的道:“这真是好极好了,相信二师父一定能够如愿以偿,可惜徒儿因受弓先生指示,必须赶往京师,无法从旁协助,尚祈原谅。”吴元俊笑呵呵的道:“报国除奸是大事,为师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你呢?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走?”方少飞道:“就是现在。”包布书道:“这么快?好歹也得等大哥四妹返转后叙一叙再走。”方少飞道:“非是徒儿不孝,实因行前曾与弓先生约定,此间事了,应即返京,有很多事亟待当面研商,弓先生曾郑重嘱咐,如可能,请四位师父亦能及时赴京,共攘盛举。”吴元俊正义凛然的道:“会的,我们兄妹早有打算,待诸事一旦就绪,自当束装北上,毁家灭寨之仇,不共戴天,神州四杰与万德山父女绝不善罢甘休。”包布书乃性情中人,听说少飞要走,顿生依依之情,将自己的铁锏及一个包袱交给他,道:“少飞,为师的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唯一支铁锏,三十二张天九牌而已,拿去吧,日后或可派上用场,包袱中另外尚有些许银两,以备途中补充花用。”方少飞感动不已的说道:“天九牌乃师父成名之物,徒儿携去,你老人家用什么?”包布书已目蕴泪光,道:“无妨,精舍之内尚多的是存货,随时可以重组取用,你安心的去吧,咱们京城见。”“京城见!”方少飞不敢多耽搁,拜别两位师父,乘船入湖,不分昼夜,翌日凌晨便安抵北岸。方少飞到得北岸,一眼便认出张亚男那条船,可是人去船空,没有见张亚男的芳踪。“亚男!亚男!”方少飞连唤三次,无人应答。登上岸来,展目四顾,但见荒野寂寂,亦空无一人。此处正是前此联袂北上时登岸的地点,没有错。二人离开姥山的时间,相差不过个把时辰,她不应该也不可能走远。难不成是被“芙蓉四风”抓回去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与林玲在一起,温馨、恬淡,有一种静谧的美感,与张亚男相伴则截然不同,热烈、豪放、坦率、多采多姿,有一种奔放、洒脱、无拘无束的快乐感受。这两个外貌娇丽,性格各异的女孩,均在他心版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现在,当他原以为可以与张亚男欢聚时,伊人却突然不知去向,焦急之情,不言可喻。方少飞疾步向前次打尖的小镇赶去,希望能在那里找到张亚男。不想正疾行间,迎面来了一个卖早点的小贩。“公子,来碗豆汁吧,还有刚出锅的烧饼油条。”找不到张亚男,方少飞哪有心思吃早点,随口说道:“不要!不要!”便自顾自的朝小镇奔去。来到小镇,从镇头找到镇尾,又从镇尾找到镇头,来来回回好几次,始终没有见到张亚男,方少飞不禁大为紧张起来。他傻呼呼的立在镇尾的阳光道上,正不知何去何从,有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方兄可是在等人?”循声望去,百毒公子江明川正从镇里大模大样的走出来,方少习冷然一哂,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也不去答理他。江明川好厚的面皮,凑了上来,满脸堆笑的道:“方兄在等哪一位?”方少飞对他没有好感,懒得跟他磨菇,淡然应道:“找一位朋友。”百毒公子却毫不在乎,又走上来,正经八百的道:“如果方兄等的人是张姑娘,兄弟可正好帮得上忙。”方少飞一愣,道:“那个张姑娘,可是张亚男?”百毒公子道:“错不了,正是西仙之女张亚男。”“她在那儿?”“就在前面不远的树林里。”“谢了!”“不谢,小弟带你去。”江明川蛮热心的,领着方少飞,前行数里,左转入山,走进一大片枫树林内。时值秋末,枫林之内,触目一片嫣红,煞是壮丽,有一顶暖轿正停在枫林深处,暖轿的旁边还有四名轿夫。方少飞道:“张姑娘呢?”江明川客客气气的说道:“在轿子里。”紧走几步,打开轿帘,果见张亚男面泛紫黑,正半躺半坐的蜷伏在轿内,不由的全身一颤,如遭雷击,不问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惶声说道:“亚男,你怎么落在他们手里?”张来男中毒甚深,气息微弱的道:“别提了,老贼卑鄙无耻,我一上岸就上了他们的恶当,北毒乔装成卖豆汁的小贩,在岸边兜售,才喝了半碗便作了阶下囚。”一股怒气直冲顶门,回身喝道:“姓江的,你好阴险,方某要你现世现报。”报字还未出口,猛然一掌推出,夹着劲气,直取江明川。百毒公子闪身一避,道:“方兄别生气,这对张姑娘毫无助益。”方少飞怒容满面的道:“你们的胆也未免太大了,连西仙的女儿也敢绑架,难道不怕白谷主大兴问罪之师?”北毒石天从枫林外面大步而入,阴恻恻的道:“老夫的目标是你方少飞。”方少飞单刀直入的问道:“毫无疑问,刚才卖豆汁的那个老家伙就是你?”北毒皮笑肉不笑的道:“你没有喝豆汁,使老夫白白的损失了五十万两银子,实在可惜,亦复可恨。”云天是用毒的老祖宗,张亚男既已落在他的手里,此时逞强,百害无益,这一层道理方少飞自然省得,从容不迫的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必拐弯抹角,你挟持张姑娘究竟目的何在,直说出来吧。”北毒嘿嘿一笑,道:“方少飞,看不透你还蛮聪明的,这样咱们就好谈了,你要想救张丫头不难,只要拿出一样东西交换即可。”张亚男不等方少飞开口,便抢先说道:“少飞哥,别接受他的敲诈,他不敢杀我,杀了我,我爹娘绝不会轻饶他的。”北毒冲至轿前,厉声说道:“丫头闭嘴,杀了你神鬼不觉,西仙做梦也梦不到。”张亚男骂道:“你想的美,少飞哥自然会替我报噩耗。”“方少飞也活不了,老夫正可拿他找万贞儿换银子。”“别吹牛,少飞哥神功盖世,你奈何不了他。”“丫头,你把他抬的太高了,方小子要是不答应老夫的要求,绝难逃出石某的手掌心。”“老匹夫,老怪物,你下流,你卑鄙,你龌龊,你不是人,你将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死丫头,你如果不想死,就省省力气,说话越多,毒性发作越快。”的确,张亚男感觉到双眼发黑,头昏脑胀,四肢百骸皆软弱无力,连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方少飞痛如己受,对北毒说道:“你想要什么,说吧。”北毒石天说道:“老夫想要‘玄天真经’。”“对不起,真经不在在下身上。”“老夫不信。”“不信你可以搜。”“老夫当然要搜。”不待北毒来搜,方少飞已自行将包袱打开,并且解开衣袖,将口袋翻出来给他看。江明川师徒大失所望,相顾愕然。北毒石天怒冲冲的道:“小子,说!你将‘玄天真经’藏到哪里去了?”方少飞说道:“完璧归赵,物归原主。”“原主是哪一个?”“黑煞龙飞。”“龙老儿现在何处?”“抱歉,抱歉,现在该在下跟你讲条件了。”“小子,你还想跟老夫讨价还价?”跟张亚男相处日久,方少飞也学会运用计谋,心念三转,早已定下一计,慢吞吞的将衣钮扣好,将包袱收起,说道:“毒杀张姑娘,背上一身的血债,总不及取得真经实惠。”这话正好说到北毒的心坎里,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杀这个臭丫头,闻言冷冷哼一声,道:“小子别打哈哈,你还没有说龙老儿现在在那里。”方少飞道:“想要知道龙飞的下落,你必须先交出解药来。”“方小子,你保证玄天真经在黑煞手里?”“是在下亲手交给他的。”“你保证老夫能得到真经?”“在下只负责领路,能否得手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小子该不会是想使诈吧?”“带到地头,让你亲眼看到龙飞才算数。”北毒石天略作沉吟后道:“老夫答应你,咱们上路吧!”方少飞道:“且慢,先拿解药来。”江明川道:“不见兔子不撒鹰,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们不愿意就算了,在下也不想强求。”“方少飞,你少神气,惹恼了家师,连你也一起拿下。”“贵师徒的毒阵方某在太原领教过了,那时候没能把我怎么样,现在更难。”“那是你小子走狗运,又有南僧,东丐帮你。”“方少飞,老子就不信你有什么了不起,看打!”百毒公子怒火中烧,劈面就是一拳,方少飞原地不动,打出一张天九牌。但闻叭达一声,江明川想躲也躲不过,拳头上印上一张大十,痛得他呜哇大叫,不停地甩着手。北毒朗声说道:“原则上老夫可以接受你的要求,先将解药给你,但在见到龙飞之后才可服用。”“不行,现在就要服用,如果解药是假的,在下岂不要吃大亏。”“你小子的心眼儿倒挺多的,难道老夫就不该防备你们毒解了以后溜走。”“这个阁下尽管放心,待张姑娘的毒性完全解除后,你可以用普通的手法暂时将她的麻穴点住。”这倒不失为是个两不吃亏的好办法,北毒迟疑少顷,便痛快答应下来。立即给张亚男服下一粒解毒药,才一忽儿工夫,她满脸紫黑之色便逐渐散去,精神也大为振作,一翻就要跳出轿子来,北毒及时飞起一指,点了她的麻穴,随又僵在原地不动了。方少飞道:“亚男,你现在感觉如何?体内的余毒是否已完全清除?”张亚男麻穴被制,说话并无妨碍,道:“毒性好像是清除干净了,只是黑煞双腿已残,绝非北毒对手,真经一定会被他夺去,这可是太便宜这个老匹夫了。”方少飞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了救你,只好牺牲龙老哥,能否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二人一搭一唱,北毒更加坚信不疑,一行八人即刻上路,来到八公山,进入流沙谷,直至到达黑煞所居洞穴对岸,方少飞这才叫大家停在流沙河边。黑煞龙飞正在洞外练功,方少飞大声喊道:“龙老哥,北毒要来抢你的‘玄天真经’,你可要小心啊。”“玄天真经”是龙飞的命,就斜摆在他对面石壁上,闻言下意识的将真经往裤裆里一放,咬牙切齿的大声骂道:“方少飞,你干的好事,老夫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黑煞龙飞是真的在发火,“玄天真经”大家又有目共睹,北毒师徒那还用得到犹豫,手一挥,领着四名喽罗,一纵数丈,跳进流沙河。当然,他们不可能再弹起身来纵第二次,一下子全部陷进了流沙里。方少飞以最快速度将张亚男的穴道解开,对北毒等人喊道:“这是一条流沙河,你们根本过不去,不想死的最好走回头路,谁要是逞能必然会葬身流沙河里。”说完携着张亚男如飞而去。北毒一念之贪,上了恶当,正自全力回游,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二人扬长而去。※※※※※※由皖赴京的官道上,在一处山边拐角的地方,有一个茶棚,秋高气爽,本当是生意清淡的时刻,这日下午,却意外的上了六七成座,连卖茶的的都感到纳闷。茶客清一色全部是女的,一共是九个人,四人穿红,四人着绿,一名中年妇人高坐的中间,顾盼之间艳光四射,不怒自威。妇人不是别个,芙蓉谷主西仙白芙蓉。四名红衣女乃“芙蓉四凤”,绿衣少女正是张亚男的四名使女。春兰、夏荷、秋菊、冬梅都只剩下只右手,左手皆被西仙齐腕剁掉,这是对他们看管不周,让张亚男从容逃走最轻的处分。西仙白芙蓉紧绷着脸,对辣手娘子金凤说道:“金风,你确定亚男已经离开姥山?”金风躬身答道:“回谷主的话,此事是属下亲眼所见,绝对没错。”西仙道:“那方少飞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相差不到一个时辰。”“也是你亲目所见?”“是的,属下无能,未将方少飞制住,不过我们曾在暗中窥伺,见他泛舟北去。”“饭桶,芙蓉谷的威名全被你们丢光了,四个人居然连一个黄口小儿都对付不了,你们还能干什么?”“非是金风等不尽力,实因方少飞已尽得真经精髓,又有吴元俊、包布书从旁助阵,故而辱命败北,请谷主治罪。”银凤、黄凤、紫凤皆垂首而立,惶惶然如待罪羔羊。西仙恶狠狠的瞪了她们四人一眼,道:“本谷主已经说过,这笔账先记着,以后再算,打不过人家情由可谅,不可原谅的是你们竟将方少飞给追丢了。”银风战战兢兢的道:“方少飞乃铁掌游龙的徒弟,水上功夫绝佳,划起船来比箭还快,我们那能追得上。”西仙喝了一口茶,道:“但愿最后一件事你们没有听错,他们真是要结伴到京城去。”黄凤道:“这是绝对错不了,属下亲耳听方少飞说的,要到京城去找布笠人,杀万贞儿。”西仙的眸中闪过一抹坚毅的神采,道:“只要他们真的北上就好办,此处乃通往京城的必经之地,一定可以在这里截住他们,就怕他们长的飞毛腿,先一步溜了。”金凤道:“不可能,谷主封锁这条道路已有数日之久,任何人皆无法逃过咱们密布各地桩卡的视线。”西仙闻言释然,道:“金凤,你再去看看,外面可有什么动静?”金凤颔首应诺,莲步甫移,银凤抢先说道:“不必去了,对面的桩子打来讯号,小姐与方少飞已到!”大家抬头一看,对面山上的一名男子果然正在作着张亚男、方少飞已到的手势,西仙双眉微挑,立命大伙儿背向官道坐下,低头喝茶。何消片刻时间,方少飞与张亚男便出现在官道上。方少飞道:“亚男,那边有个茶棚,要不要喝茶?”张亚男道:“也好,吃点干粮,歇歇脚,前面就不必打尖了。”二人手拉着手,走进茶棚,便坐在最外侧的一副座头上,要了一壶茶,取出干粮,有说有笑的吃喝起来。还是张亚男眼尖,四凤与她的四名使女四红四绿,十分抢眼,被她偶然看到,恍然之间,一声不吭,拉了方少飞一把,掉头就走。方少飞不明究里,傻兮兮的道:“茶还没有喝呢,干嘛这么急着走呀?”张亚男呶呶嘴,方少飞四下一望,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跟着张亚男抱头疾窜。可是,为时已晚,想走也走不了啦,四凤等八女已呈扇形散开,将二人的去路堵死。张亚男知道今日之事绝难善了,仍图作困兽之斗,大喝一声,冲问四凤猛攻三拳二掌,四凤不疑有诈,以退为进,欲以“四象阵”将她困住,那知张亚男用的是虚招,拳掌递出一半,倏然一个大转身,娇躯旋飞而起。“小姐快住手!”“小姐手下留情!”四名绿衣使女一面求情,一面拦阻,张亚男一概相应不理,四女又远非她的敌手,卒被她突破重围逃出去。“大胆!”西仙怒极而吼,去势如风,只见人影一闪,已抢在张亚男前头,不问青红皂白,劈面就是一掌。白芙蓉挟怒出手,这一掌足足用了七八分的劲力,张亚男处境大险,又不敢还手,若被击中,不死也得重伤。方少飞眼见心上人危急,急切间不遑多想,蓦地扑出发招封阻西仙的掌势。二人距离极近,招发即到,强劲的气涡回荡成风,场中沙土飞扬,四名绿衣使女如遭巨力推撞,立身不稳,茶棚外的招贴更是“猎猎”作响,欲断欲裂。蓬!蓬!两股巨大无匹的暗力卒告接实,白芙蓉上身一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三步,一脸惊诧满面杀机。不多不少,方少飞也恰好退了三步,与她秋色平分。虽说西仙未尽全力,这结果仍令她骇异万分,凭她在武林中的身份地位,竟然跟一个二十不到的小辈打成平手,实在令她无法忍受,从而也更加强了她夺取“玄天真经”的决心。从来没见西仙这样愤怒过,只见她银牙紧咬,满脸杀气,大踏步的向前走过来。四名使女以为她要对张亚男不利,忙不迭的一齐跪倒在小姐的四周,异口同声的说道:“小姐,快向谷主赔个不是,以后再也不要逃走了。”张亚男心里好生难过,一时悲从中来,泪下如雨,只见她悠悠地跪往地上,低声哭道:“娘!千错万错,都是做女儿的一个人的错,希望你老人家以后别再为难她们了。”这话软中带硬,柔中带刚,表面上是在向母亲道歉,实则未作任何承诺,抑且明白表示,以后的一切全由她一人承担,勿再牵连四女。西仙当然听得出来,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起掌落,打了张亚男两巴掌,气愤不已的道:“给我捆起来!”张亚男挺直腰杆,承受母亲的责罚,脸颊肿起来老高亦未予理会,伸直双手,静待捆绑。谷主令出如山,春兰那敢轻忽,找卖茶的讨一了根绳子,在夏荷的帮助下,噙着满眶热泪,将张亚男的双手绑了起来。方少飞于心不忍,亦复有点看不过去,声沉语重的道:“白谷主,父女亲情,乃是与生俱来,你再怎么禁止,充其量也只能禁住她的人,禁不住她的心,与其这样大家受苦,何不结伴去将张前辈找回来,一家团圆,岂不皆大欢喜。”西仙生性最是刚烈不过,岂容得方少飞多言插嘴,勃然大怒道:“闭上你的嘴,亚男根本就没有爹。”方少飞一笑,道:“白前辈开什么玩笑,每一个人都有爹的,正如每一个人皆有娘一样。”“亚男她爹早就死了。”“事实恰恰相反,张前辈还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你怎么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在下要是知道,早就带亚男去找了。”“方少飞,本仙子要你发下重誓,从此刻起,发誓与亚男断绝一切来往。”“白前辈,我们的交往纯出一片真诚,在下歉难从命。”西仙气得全身发抖,挑眉瞪眼的道:“好狂妄的娃儿,不发誓本谷主现在就叫你血染黄沙。”越说越气,挽起一片狂涛,挥手一掌劈去,方少飞毫不含糊,举臂强行架住,义正词严道:“白谷主请勿一错再错,更别刚愎自用,无论如何,你们夫妻间的不合,不应该影响到亚男的幸福。”“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你管不着。”“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在下能置身事外?”“你敢教训本谷主?”“错误的言行,人人得以纠正。”“你找死!”盛怒之下,出手极重,又是一掌罩出,方少飞不肯退让,再行封架。张亚男忽然说道:“少飞哥,不许跟我娘顶嘴,你去吧,今生有缘,我们也许还有再见之日,若是无缘,就只好寄望来生了。”说至最后,喉头好像什么东西哽住,变作一阵呜咽,再也说不下去了。方少飞略作寻思,说道:“好吧!我这就走,到达北京之后我会替你找寻令尊大人的,一旦寻获张前辈,一定要他来找你。亚男,你自己千万珍重,咱们后会有期。”言罢,收回双臂,掉头而去。“拦住他!”西仙一声令下,四凤蜂拥而上,立将方少飞拦下。方少飞错愕之下,转身对白芙蓉说道:“白谷主不许在下管你们的家务事,现在又不准我走,究竟是何居心?”西仙上前一步,道:“你走可以,东西留下来。”“什么东西?”“‘玄天真经’!”“不在我身上。”“在谁身上?”“黑白双煞身上。”“一个在流沙河,一个在紫禁城。”“‘玄天真经’何等重要,天下英雄拚掉老命都抢不到,你会将到手的宝贝拱手送给黑白双煞?本谷主不信。”张亚男怕枝节横生,再起冲突,不论是母亲,或是方少飞,她都不忍哪一个落败受辱,忙道:“娘!这是真的,真经的确不在少飞身上,他与布笠人只是双煞的代表人,早已物归原主,而且流沙河谷险恶万分,北毒师徒正在死亡的边缘挣扎,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要去。”这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然而,在西仙的心目中,认定女儿一定是胳膊往外弯,帮着方少飞说话,根本不予采信,反而更加认为“玄天真经”一定在方少飞的身上,当下不再多言,立即展开一轮猛攻。张亚男帮了倒忙,情势急转直下,方少飞且战且说道:“请白谷主暂息雷霆,真经确实不在在下身上。”白芙蓉道:“本仙子不信!”“要怎样才肯信?”“除非将真经交出来。”“没有真经叫在下如何交法?”“交不出来你就死吧,四凤姥山受辱的账正好一起算。”“姥山之错,错不在我,前辈本来就不应该占据家师的产业。”“本谷主看中了那块地方,买卖不成,只好强行进驻,就算你那四人老鬼师父在场,也未见得敢放半个屁。”这时,只听铁掌游龙吴元俊在远处接口说道:“白芙蓉,你这话未免欺人太甚,老夫但有一口气在,绝不允许外人强占姥山。”发话之初,人尚在官道上,话声一落,已来到眼前。来的人还不止一个,牌仙包布书即纵落当场,紧随在后醉侠卜常醒居右,玉面观音彭盈妹在左,“神州四杰”一下子全部到齐了。方少飞好不欣慰,上前拉住卜常醒、彭盈妹的手,对吴元俊说道:“二师父不是要留在姥山,重建巢湖兰十六寨吗?怎么会跑来此地?又是如何与大师父,四师父碰面的?”吴元俊道:“为师的此来,就是为重振三十六寨威名奔波,因为昔日的弟兄散居各地,此处亦数不在少,正巧大师兄与四妹路过,彼此不期而遇。”西仙白芙蓉自视太高,尽管“神州四杰”联袂而来,她依然面不改色,语冷如冰的道:“四位来的正是时候,关于姥山的事咱们正可作一彻底了断。”醉侠卜常醒愤愤然道:“姥山与你毫无牵连,无须了断。”“西仙白芙蓉道:凡是本仙子看中的东西,没有一样弄不到手的,我以前说过,可以买。”铁掌游龙吴元俊道:“老夫早就说过,不卖!”西仙道:“换也可以。”彭盘妹突然想起布笠人以前说过的一句话,道:“你拿什么换?”西仙道:“西域芙蓉谷。”彭盈妹道:“芙蓉谷太远,我们没兴趣,如果你能交出两颗人头来,我吴二哥或许可以考虑”西仙一怔道:“谁的人头?”吴元俊早,已会意,道:“万贞儿父女的人头。”万太师权倾朝野,万贞儿更是贵为贵妃,集宠幸于一身,这两颗人头可不好取,也不好惹,西仙冷笑一声道:“本谷主不干!”醉侠卜常醒故意激道:“白谷主可是不敢?”西仙愤怒不已道:“笑话,天底下没有我白芙蓉不敢的事,问题是区区姥山一地值不了这么多,换两颗别的人头吧。”吴元俊道:“除万贞儿父女的人头外,其他的一概免谈。”西仙冷笑道:“姥山总寨早已毁于大火,破地方值不了什么,总寨主别死心眼,卖掉等于是白捡一些银子。”这话太刻薄,惹恼了吴元俊,声色俱厉的道:“金窝银窝总比不上自己的狗窝好,姥山虽破,毕竟是老寨主毕生血汗的结晶,你们出再多的钱老夫也不能卖,至于重建的费用,吴某倒可以如数照付,不会让你吃半点亏。”西仙好大的火气,威风八面的道:“吴元俊,本仙子一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折扣,不打回票,姥山是要定了,‘玄天真经’也要定了!”作了一个手势,布置在外面的二十四名身着青衣,腰系白色丝带,手握钢刀的男子,已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奔至现场,在“神州四杰”的身后布下一道人墙。醉侠卜常醒眼一瞪,道:“看这架势,白谷主是想动硬的?”西仙冷森森的说道:“好说,姥山的事不解,真经不交出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牌仙包布书一直忍隐未发,这时已是忍无可忍,狮吼一声,道:“他妈的,你简直把四杰看扁了,今天我老包就是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斗斗你,老子就不信你是成了精的狐狸,还是会变魔法的老巫婆。”他的脾气一发不可收拾,天九牌疾射如雨,张张均打向西仙全身致命要害之处,把个白芙蓉激得直跳脚,一叠声的道:“给我杀!杀!杀!”西仙确非等闲人物,包布书打来的天九牌,她接一张打一张,借花献佛,又打向卜常醒、吴元俊与彭盈盈,只见场中铁牌纷飞,来去如梭、蔚为奇观。包布书眼见暗器奈何她不得,马上改以拳掌,双方短兵相接斗在了一起。芙蓉四凤及二十四名青衣男子,早已加入战圈与方少飞师徒斗在一起。刀光剑影,拳掌交挥,打得惨烈,打得凶险,打得天昏地暗,打得日月无光,一个小小的茶棚已是面目全非,场中的每一个人都在动,每一个人都有随时丧命亡魂的可能。只有张亚男则是最最痛苦的一人。一边是她亲生的娘,一边是她心爱人师徒,不论是谁胜谁负,谁死谁亡,都足以令她痛苦,甚至遗恨终身。偏偏,她的双手被缚着,根本无能为力。事实上就算行动自由,也同样无力化解这一场纷争。她虽是足智多谋,一时间也黔驴技穷,一愁莫展。沉思良久,终于被她想出一个点子来。不着痕迹的跟春兰、夏荷、秋菊、冬梅聊起天来,道:“依你们的看法,这一场恶斗谁会是赢家?”年纪最小的冬梅道:“当然是我们谷主。”年纪最长的春兰有不同的看法:“神州四杰均非庸手,方公子更是后生可畏,认真打起来,谷主恐怕不易取胜。”秋菊道:“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多得多,获胜的机会也应该多一些。”只有夏荷没有讲话,张亚男道:“夏荷你怎么不说话?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夏荷朝场中仔细的观察了一阵,道:“依奴婢看,双方势均力敌,打至最后,很可能是两败俱伤。”张亚男道:“嗯!我同意你的看法,两败俱伤,到最后问题还是解决不了,为了方公子师徒,更为了我娘,我们得设法化解才行。”春兰道:“如何化解?”张亚男道:“放我走就可以化解。”冬梅脸都吓白了,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千万别逃,小姐要是一走,我们准没命。”张亚男啐了她一口,道:“冬梅,你想到那里去了,我的意思是说,等我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你们再告诉我娘,我娘一定会追我,我们一个跑一个追,只要我娘离开这里,这场混战就打不去了。”春兰想了想,道:“办法是不错,只是盛怒之下,我担心谷主会伤了小姐。”张亚男道:“不会的,知母莫若女,别看我娘管我管得那么严,不准我去找爹,其实娘是最疼我了,是怕我找到爹后被爹抢了去。”夏荷道:“小姐是谷主的命根子,相信不会有危险的,可是谷主如果找我们四个人算账怎么办?”张亚男道:“天大的事我担当。”四女你望我,我望望你,一阵密商后终于点了头。场中热战正酣,方少飞力战“芙蓉四凤”,白芙蓉面对醉侠卜常醒,牌仙包布书。铁掌游龙吴元俊,玉面观音彭盈妹则与二十四名青衣男子大打出手,彼此旗鼓相当,难分轩辕。张亚男毫不犹豫,蹑手蹑足的从母亲身后绕过,上了大路,奔势陡地加快向北飞驰。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四章 太师布罗网 少侠闯龙潭 秋菊刚刚叫了一声:“谷主……”以下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西仙已发现女儿逃走,立将卜常醒、包布书扔下,“大鹏展翅”、“鹞子翻身”,所有的绝活都施出来,接连十几个纵跃便将张亚男截下了。西仙银牙紧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到脸上,铁青着脸道:“亚男,你真的不要娘了?”张亚男含泪悲痛的道:“没有,女儿完全是为了娘好。”西仙那里肯信,大发雷霆的道:“胡说!你一再逃跑,还说是为了为娘的好,分明是一派胡言。”张亚男据理力辩道:“娘!姥山本来是吴总寨主的地盘,我们何必强人所难,中原多的是名山大泽,相信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地方。方公子所言非虚。真经确在黑白双煞手里,你老人打死他也没有用,何苦一定要与他们为敌呢?”西仙脸一沉,道:“你也在编排娘的不是?”张亚男道:“女儿不敢,只是为了维护娘的清誉。”春兰颇能体会张亚男的苦心,已将她的用意告知方少飞师徒,场中恶斗遂止。现在,是和是战,全在西仙一念之间了。西仙此刻陷入沉思中,不言不动!醉侠卜常醒最大量,见状朗声说道:“白谷主,看在令嫒的份上,今日之事,就此告终,再见了。”领着吴元俊,包布书、彭盈妹、方少飞转身退走。西仙立在十丈以外,扬声说道:“姥山之事,只是暂时告一段落,并非完全了结,将来如何处理,本仙子尚无定见,你们别乐。”一场暴风,总算在彼此均不伤颜面的情形下收场,张亚男居功至伟,由于她的心智,化解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无谓纷争。“神州四杰”继续他们未完的工作,张亚男留在了母亲身边,方少飞独自一人,直奔京师。方少飞晓行夜宿,一路北上,渡黄河,过保定,这日已至青龙镇,距京城仅仅还剩下半天的路程。在青龙镇吃饭时,他发现好像有人在盯着他的梢。此人比他晚到,就坐在邻桌,看穿装打扮,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双照子却炯炯有神,三十岁左右,天生的一张马脸,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的他的路数。方少飞故作不知,却暗中留意,马脸汉子趁他吃喝时,曾不时上下打量,形迹甚是可疑。确定了此人的心怀叵测,方少飞决定先探探他的底,上前搭讪道:“这位兄台贵姓?”不料,马脸汉一言未答,指指自己的耳朵表示是个聋子,刚上桌的一碗面才吃二三口,便付账匆匆而去。方少飞更坚信此人必有大问题,马上结账追出。初时那聋子只是缓步而行,及见方少飞追出,速度陡地加快,方少飞因想探明他的路数,并不急于将他擒获,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相随而行。出得青龙镇,北行数里,猛然间马脸汉子一个急转弯,拐进了左边一片丘陵地。丘陵地本来就高低不平,兼之上面又筑了不少坟墓,视线更差,方少飞怕他溜掉,及时打出一张天九牌。因为敌情不明,方少飞不想伤人,天九牌系从聋子耳旁打过,马脸汉子的反应出乎方少飞的意料,头也不回,一伸手便将天九牌捞住。这一来,摆明了他根本不聋,是练家子,而且身手不凡。“哼!不是万贞儿的鹰犬,就是北毒的爪牙,你跑不掉!”心忖间,人已加速追来,马脸汉子动作奇快,一眨间早已消失不见。丘陵地带,坟堆交错,高低起伏,连绵不绝,找一个人确非易事,方少飞一时大意,竟被人溜之大吉,在坟场里乱寻一通,毫无所获,正自懊恼间,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突然划破长空。这声音他可一点了不陌生,是响箭,循声望去,响箭斜直飞起,直入云端。不止一支,三支响箭,射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那聋子原来是侦缉手。在往日,一听到这声音,看见这东西,他只有一个动作,那就是没命的逃。现在,他不逃了,今日之方少飞已非昨日之方少飞。照准侦缉手射出响箭所在的方位,施展出“一苇渡江”的绝妙轻功。对方逃不出十丈,便被他生擒活捉。手持铁锏,抵住他的心窝,方少飞杀机满面的喝问道:“毫无疑问,你是万贞儿手下的侦缉手,为何装聋作哑?”失手被擒,命在俄顷,侦缉手透体生寒,那还有胆子再逞强,闻言实话实说道:“是为了掩人耳目。”“你是妖妇安排在青龙镇的桩子?还是临时部署的?”“是三天前临时部署的。”“准备对付谁?”“就是你。”“你认得我?”“当然,你是钦命要犯方少飞。”“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青龙镇?”“娘娘的密探遍布各地,你还没有过黄河我们便得消息,青龙镇乃京师门户,故而预作部署。”“有多少人?”“四名刀客,十二名侦缉手。”方少飞道:“庐州三凶与快刀王立一伙人呢?”“可能就在这附近不远。”“好!难得你如此干脆,赏你一个痛快,自行废掉武功,挖去双眼,滚吧!”武林中人,废掉武功就形同废人,挖去双目,必然要生活在黑暗世界,可谓生不如死,骇得侦缉手心胆俱裂,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哀求道:“请方公子高抬贵手,赏小的一条生路。”方少飞收回铁锏,往肩膀上一扛,从容不迫的道:“这就是一条生路,不要不知足,死在你们手下的人,何止千百,这样的处置已是从轻发落了。”“吃人的短嘴,拿人的手短,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请公子开恩。”“不行!我要是饶了你,何以和巢湖三十六寨死难的弟兄,三位师父的家小,以及无数惨遭万贞儿,王立他们毒手的人交代?”这位侦缉手是个软骨头,仍自磕头如捣蒜,不住的哀求。蓦闻有人大声暴喝,道:“真没出息!”声到、人到、刀到,是七号刀客。七号刀客好俐落的刀法,刀光一闪,惨叫声起,仅仅就这么一闪一叫,便告寂止,侦缉手的人头已骨碌滚出去四五尺。刀刃太锋利,刀法太精绝,青锋过处,并未见血,直至人头静止时,脖子上才喷出热腾腾的血来。无巧不巧,鲜血喷向人头,眼珠尚在眨动,经血水一喷,这才完全合上。方少飞双眉一皱,冷声道:“朋友好刀法!”七号刀客头一昂,道:“好刀也得好头来配,你方少飞的脑袋方圆饱满,定可相得益彰。”此人谈笑自如,拿杀人当乐事,双刀“铿锵”一碰撞,倏地分开,“双龙抢珠”,两个方位,一个目标,疾取方少飞吃饭的家伙。方少飞一声冷笑,不退反进,铁锏高举过顶,疾迎而上,火星四溅中硬将双刀封住。“找死!”左手竖立如刀,插进七号刀客的心窝,穿透心脏,当场气绝身亡。一招,只用了一招就解决一个人见人怕的刀客,“掌中刀”的功夫果然震古铄今,不同凡响。杀了一个刀客,方少飞意犹未尽,一时豪性大发,登上坟丘,朗声说道:“各位既已到来,何必藏头露尾?你们寻找方某多时,现在就请出来吧,方某在此候驾了。”这话其实是多余的,余音尚自绕耳未绝,四下里人头晃动,已涌上来一大群人。朱-桢,万家栋在东边,庐州三凶在西方,南面是三名刀客,北面是十名侦缉手,一个个狼行虎步,其势如风,霎时便到了坟堆的四周。万家栋到的最早,嗓门也最大,面带奸笑,一脸傲气的道:“方少飞,巢湖一别,咱们差不多半年没见了吧?”方少飞冷然一笑,道:“没这么久,太原双塔寺还照过一次面,你大概没留意吧。”朱-桢的脸色微微一变,道:“噢!你也去过双塔寺,这样说起来,江湖传言不假,你当真是黑煞龙飞的代表人?”方少飞道:“没错!在下是替人跑了一趟双塔寺。”江湖浪子花三郎神色一紧,望了大法师哈山克,逍遥子费无极一眼,眉飞色舞的说道:“看来,咱们时来运转,今天非但可以稳赚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外加一部‘玄天真经’,真是妙极了,妙极了。”逍遥子费无极闻言怦然心动,不疾不徐地道:“方少飞,你是聪明人,聪明人相信一定不会做傻事,乖乖的将真经交出来,道爷我给你一个全尸。”方少飞横扫全场一眼,道:“谢了!死后之事用不到活人操心,全尸碎尸都一样。”大法师哈山克道:“娃儿别耍嘴皮子,交出真经来对你好处多。”方少飞故意拿他开心,道:“且说说都有那些好处?”哈山克道:“赏你个全尸不算,另外老衲再送你一副上好的棺木,替你刨一个坑。”方少飞存心挖苦他,道:“何不披麻戴孝,再雇一班吹鼓手,全部包办。”万家栋大吼一声,道:“方少飞,你死到临头了,还逞口舌之利,交出真经来是死,不交出来也是死,最佳的选择莫过于自行了断,这样大家都省事。”方少飞拍打一下背后的包袱-,道:“真经在这里,有本事的自己来抢!”“抢就抢,你以为小爷我不敢!”话声一落,万家栋拔刀而上,猛往坟上冲。他这儿一发动,其余的人也跟着蜂拥而上,一开始便是群殴的火爆场面。所幸方少飞占尽地利,坟堆虽然不高,仅丈许,不大,约二丈方圆,可是坡度甚大,方少飞高高在上,极易控制全局。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一轮猛攻后,竟无一人能够顺利登上坟丘,十名侦缉手奉命打头阵,已是二死三伤。方少飞居高临下,他此刻功力又大有精进,掌中刀、指中剑、迷踪拳、天九牌等功夫皆不易消受,三凶等人相互观望,无人敢再轻捋虎须。一名三号刀客乍然大喝一声:“杀!”舞动着双刀,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刀客都是亡命之徒,他们的戒律只有七个字:不是成功便是死!是以一路抢攻到底,身上挨了两张天九牌,仍誓死不退,遂被他登上坟丘。“你这是自寻死路!”双脚尚未站稳,方少飞喝声中挥锏猛砸,刀客举刀迎架,被铁锏震得脱手飞出,用另一把刀拦腰扫来,方少飞突出奇招,游刃而上,顺着刀客握刀的手臂,直往前进,以指代剑,硬生生的戮进三号刀客的腋下。惨叫声中,刀客滚下坟丘,死了!却给另一名九号刀客制造了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就在方少飞得手,三号刀客丧命的同一时间,九号刀客腾空而起,以泰山压顶之势,飞扑到方少飞头顶三尺之处。“拿命来!”“拿命来!”第一声暴喝发自九号刀客之口,同样用的是“双龙抢珠”一式,双刀齐出,疾取方少飞项上的人头。第二声暴喝却并非方少飞所喊,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全凭直觉本能,挺锏上刺。快如电光石火,险似一发千钧,双刀已近在三尺,刀风森寒透骨,方少飞暗叫一声:“这下要糟!”说时迟,那时快,方少飞蓦见人上有人,就好像叠罗汉一般,林玲如幽灵鬼魅一样出现在九号刀客的上方。林玲来势快,出手更快,万家栋在上面大叫:“小心!”根本来不及援手,林玲已坠击而下,一掌印上了九号刀客的背心。南僧的“七巧掌”威力无边,林玲用力又猛,九号刀客立时心脉尽碎,架在方少飞脖子上的双刀后继无力,脱手落地,反被方少飞一锏穿心而过,抛出去三丈有余。林玲飘然落地,方少飞既惊且喜,道:“林玲,你来的正是时候,新赊旧欠,十几年来的屈辱,咱们今天有机会全部讨回来了。”朱-桢见半空中掉下一个大美人来,惊为天仙,不禁怦然心动,正不知伊人为谁,听得方少飞之言,这才弄清楚原来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林家姑娘。对朱-桢的心事,万家栋知之甚稔,扭头对他说道:“她回来就好办了,赶明儿我禀明贵妃姑姑,马上给你纳一个妃子。”朱-桢的眼睛,一直瞧在林玲身上,上前一步问道:“你真的是林田甫的女儿林玲姑娘?”“我是林玲,小时候不知道被你们欺负过多少遍。”朱-桢的话好露骨:“林玲!我要娶你,小的时候我就说过。”林玲的答复更干脆:“我不会嫁给你,小的时候我也这样说过。”万家栋冷哼一声,道:“哼,这可由不得你!”方少飞道:“真是笑话,婚姻之事须两情相悦,岂可用强?”万家栋道:“强迫又怎么样,只要贵妃姑姑的聘礼往林家一送,看她嫁不嫁。”这是一件麻烦事,假如万贞儿真的这样做,可真不好对付,方少飞道:“想娶林姑娘,首先得留得命在,若是命丧青龙镇,就只好寄望下辈子了。”朱-桢不甘示弱,怒声骂道:“方少飞,青龙镇正是你的埋骨之所,有种你就下来见个真章。”方少飞每听他说要娶林玲,心里就有气,出言挖苦道:“朱-桢,上面下面都一样,在巢湖时你就已经死过一次了,手下败将,不要在此言勇,叫快刀王立来。”江湖浪子花三朗声道:“对付你一个小小的方少飞,还用不到王大人。”方少飞激将道:“既然花大,侠如此自信,干嘛光说不练?”花三郎还没有来得及生气,逍遥子费无极已光火了,道:“这小子简直目中无人,咱们干掉他!”三凶眼波流转,意见一致,“一鹤冲天”拔起数丈之高,俯身疾冲而下,似苍鹰攫兔,似饿虎扑羊,齐向坟丘上扑到。庐州三凶都是响叮当的人物,均非浪得虚名,确有其真才实学。林玲、方少飞一点也不敢轻忽大意,二人眼神互换,脊背相贴,静待强敌。以逸待劳,以不变应万变。此法正与三凶的想法相左,他们凌空施袭的目的,就是想将二人逼下坟丘,再行各个击破。岂料方、林二人站直坟头,屹立不动。三凶见逼不下二人,立马变扑击之势为掌,同时推出三股劲气,如排山倒海,似雷霆万钧。今日之方、林二小,岂可与它日同日而语。方少飞运起“玄天大法”,林玲运起“无量佛寿功”,二股罡气迎击三凶。坟丘上爆出一串震耳欲聋的暴响。响声过后,眼前发生的事简直骇人听闻,一座偌大的坟墓,整个被震蹦震塌,砂土碎石旋滚翻飞,遮天蔽日,不辨五指,墓穴内棺木已破,白骨森森。五个人一齐向外倒飞出去。待砂落土止,视线清明时,庐州三凶,朱-桢、万家栋等人已走得无影无踪。拍弹掉满身的尘砂,林玲道:“咦!他们怎么全跑了!”方少飞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咱们到了京城再一个一个的去找他们。”重返官道,继续北行,方少飞将双塔寺分手后的事告诉了林玲,问道:“玲妹,你回家去过了吗?”不提家还好,一提家林玲就伤心欲绝,凄凄然道:“别提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回过家。”“怎么不回去呢,这一阵子你跑到那里去了?”“还说呢,还不是为了你一直在南北奔波,今天有人说你在南边,明天又有人说你在北边,害得人家忽南忽北跑了不少冤枉路,那有时间回家。”二人边说边走,一路紧赶,天大黑前已进入了北京城。这是他们生长的地方,一切依旧,他们却长大了,而且学得一身好功夫。用近乡情怯这句话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最是恰当不过,一方面恨不能一下就飞回家去,好共叙天伦,另一方面却又有点害怕,怕见慈母头上华发,怕见老父额头皱纹,更怕星移斗换,人事全非。“少飞哥,先回我家去好吗?”“我家近,当然是回我家,然后一起到你家去。”“好嘛好嘛!你怎么说就怎么做,反正也不差一时半刻。”他们好像又回到儿时,连说话的口气都像小孩子,林玲从小就听惯了少飞的话。跟着他来到方家。奇怪,方家的大门是敞着的,里面却没有灯。方少飞知道父亲有早睡的习惯,亦未介意,迳自走进去。“爹!爹!”方御史没有应声。“娘!娘!”方夫人没有现身。“大哥!大哥!”也没见方少俊出来。方少飞的心情七上八下,走近房门一看,房门已下了锁。事情的确透着古怪,方少飞免不了有点着慌,林玲道:“飞哥哥,别急,到我家去问问就知道了。”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方少飞精神一振,道:“对,问问林伯伯就知分晓,咱们走。”大门之外,突然有人接口说道广“走?只怕飞也飞不了啦。”快刀王立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一大群锦衣卫。从几间空房子里又跳出来不少人,有庐州三凶,太监张敏、朱-桢、万家栋、刀客、侦缉手,以及大内高手,黑忽忽的一大片,早将方、林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万贞儿的鹰犬几乎倾巢而出,此刻的形势,二小真的是插翅难飞。方少飞临危不乱,略微想一想,道:“难怪三凶会溜之乎也,路上又出奇的平静,原来,你们打我们不过,跑回来请救兵呀!”万家栋脸皮真厚,居然答道:“不错,我们快马返京,张网以待,为的就是要捕你这只大笨鸟。”方少飞心系双亲及兄长下落,懒得跟他斗嘴,转对快刀王立道:“你把家父他们怎么样了?”快刀王立耸耸双肩,道:“已被捕下狱。”此话如一声霹雳,方少飞头脑一阵晕眩,差点栽下去,道:“王立,你竟敢擅抓朝廷命官,凭什么?”快刀王立嘿嘿阴笑道:“凭方正他窝藏钦命要犯。”方少飞冷笑道:“你有没有搞错,我是方家亲生的儿子,这‘窝藏’二字是从何说起?”太监张敏的三角眼一翻,声音比鬼叫还难听,道:“方小子,你听清楚,你根本就不是方老头亲生的儿子。”方少飞从来不曾听过这样的话语,不禁愕然一呆,道:“你说什么,我不是方家儿子?”张敏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那么,我是谁?”“钦命要犯!”“你们凭什么认定我是钦命要犯?”“凭你是个癞痢头,阴谋篡夺皇位的就是你!”“张敏,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在下可不是癞痢头。”自从修练“玄天大法”后,不知何故,方少飞的头顶心已生出毛发,与别处的发色长短均一致,跟常人一般无二,往日一直戴在他头上的帽子已弃而不用。说话时还特意的将头低下来,指给大家看。王立、花三郎、万有栋等人齐皆一愣,张敏冲上前来,口沫四溅的道:“方少飞,少耍花枪,六七年前,卜常醒那个老酒鬼就在此地玩过一套,故技重演骗不了谁。”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方少飞深知此时讲理无益,不再多费唇舌,道:“你们夜入民宅,到底意欲何为?”张敏道:“你这是明知故问,自然是要捕你归案。”方少飞怒目而视,环扫全场一眼,威风凛凛的道:“那就上来抓呀。”张敏吼道:“老子正有这个意思。”身形一长,探臂就抓,别看他为人猥琐,专干些逢迎拍马的勾当,武功亦颇不弱,方少飞与他近在咫尺,早就盘算好,只要他攻上前来,决定先将他擒住再说,那知一击不中,竟被他如泥鳅般溜了,待要追上去再施杀手,快刀王立已挥刀堵上来,沉声说道:“方少飞,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是笼中之鸟,瓮中之鳖,插翅也飞不了,还不乖乖俯首就擒。”林玲道:“王立,你别太猖狂,虽然你们人多势众,还不见得能把我们怎么样。”快刀王立挥动钢刀,道:“林姑娘,这里没有你的事,请退下。”林玲闻言颇觉意外,反问道:“你说没有我的事?”快刀王立道:“你是皇子小殿下未来的妃子,下官不敢冒犯,请一旁歇着。”这话简直太荒唐,差点没笑掉林玲的牙齿,气歪她的鼻子,面冷如霜的道:“忠奸不两立,正邪不共存,林家的女儿即使削发为尼,也绝不会嫁给他朱-桢。杀了你这个臭小子,看你还敢不敢再打歪主意。”一肚子的怒火,全部发泄到朱-桢一个人身上,走中宫,踩碎步,“七巧掌”连环出击,攻向朱-桢。那朱-桢是个绣花枕头,武功平平,怎是林玲的对手,吓得东躲西藏,狼狈不堪。凭二人今日的身手,想要脱困,应非难事。但往日的侮辱,今日的亲仇一齐涌上方少飞的心头。仇人当面,岂肯轻易放过,一股热血上涌,哪顾得了许多,挥锏直取王立。一方要雪耻报仇,一方要捉拿“钦犯”,以死相拼,这一仗便打得格外惨烈,也格外凶险,方少飞与快刀王立硬碰硬的硬拚了十招,虽无明显败绩,却并未占得上风,王立乃大内第一等的好手,方少飞尽管迭逢奇遇,集各种绝技于一身,毕竟年岁尚轻,道行尚浅,准此以观,王立仗着人多,再打下去吃亏的必然是林玲、方少飞。王立又扬刀砍来,方少飞举锏封架,三名刀客趁隙暴进,六刀齐飞,林玲欲施援手,被庐州三凶截住。急切间方少飞锏上开花,打从锏顶射出四张天九牌,方将四人逼退。可是,连喘半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又扑上来四名刀客,从四路进袭。这样的进攻方式已不止一次,一波比一波急,一波比一波狠,刀客视死如归,王立猛沉,方少飞只要一不留神,就可能被擒甚至丧命。衡情度势,林玲深知事不可为,道:“少飞哥,我们——”只说了“我们”两个字,以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一声震聋发喷,洪大无匹的佛号声打断。这一声佛号,系以内家真力发出,“阿弥陀佛”四个字,化作无数力量,有如天河倒泻,更似万马奔腾,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如遭天雷,场中的恶斗立即全部停下来。墙头之上多了一位慈眉善目,道貌岸然的老和尚,快刀王立道:“佛驾?可是南海神僧?”老和尚双掌合十道:“天心即我心,老衲正是无心。”南僧的名头太大,王立神色大变,道:“老和尚,你不在南海念经,跑来此地作甚?”望了林玲,方少飞一眼,南海神僧朗声说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老衲是想向王施主化一个善缘,放下屠刀,弃恶从善。”这话就像跟妓女谈贞操,王立哪能听得进去,挥动一下手中单刀,哈哈大笑道:“本官大权在握,前程似锦,鬼才听你的连篇鬼话。”林玲一阵耳语,方少飞亦知久战无益,趁王立言语间,两人猝然起身,当王立发现想要拦铲时,二人已上了墙头。南僧无心急声说道:“你们两个快走,老衲替你们抵挡一阵。”也不管二人是否同意,双掌齐出,硬将他俩推下墙头去,见王立已率众凌空追到,立以“无量佛寿功”强行阻止。离开方家后,二人直奔林家,一则以便林玲合家团聚,再则可从林田甫口中打听一下御史全家的行踪下落。林家距离稍远,约在里许之外,鉴于方家的经验,又不敢直接进去,躲在大门外隐暗处,展目望去,只见铁门已经关闭,外面静寂无人。林玲道:“可能我家的人都睡了。”方少飞道:“就怕万太师那老贼在这里也布下伏兵。”“王立倾巢而出,将重兵全部放在你们方家,这里还会有谁可用?”“玲妹,你忘记了,西厂的势力也不小,太监总管汪直是老奸臣嫡亲的外甥,手下高手如云。”“少飞哥,”林玲心头一酸,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也不能回家了?”“我们先绕到后面去瞧瞧再说。”退出巷弄,转至屋后,登上邻近的一座高楼。林田甫为官清正,居处格局不大,只是一个普通常见的四合院。二人清楚看到,北上房里还亮着灯。“少飞哥,我娘就住在北上房,还没睡。”“耳房里好像也有灯,你注意到了没有。”“奇怪,耳房是空屋子,并没有人住呀。”二人所在的地方只能看到耳房的一处墙角,换了一个位置才看清楚,耳房内果然有灯,前面的小院子还麇集了数十人,一个个皆携刀佩剑,都是西厂的爪牙,就立在房门口,若有所待。林玲道:“他们好狠毒,方、林两家的人全被他们一网打尽了。”方少飞沉思一下,道:“主要的目标可能还是我,他们怕我逃来林家所以预置了这支伏兵。”有家归不得,可谓人生一大不幸,林玲心事重重的道:“你们方家的人被捕下狱,我们林家又情况不明,现在可如何是好?”方少飞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弓先生。”“布笠入神龙现首不现尾,又不知他的居处,如何去寻。”“我想他会来找我们的。”“布笠人晓得我们已返回京城?”“弓先生的消息一向最灵通。”“再灵通也不见得会知道我们藏身在邻居高楼上。”“所以我们应该换一个地方。”“去哪里?”“咱们小时候常去的那个小庙。”小庙几乎是林玲、方少飞的第二个家,孩提时不知在此消磨了多少时光,尤其是方少飞,曾在此苦练过数年的武功,与布笠人第一次相逢,就是在小庙里。这是最有有可能遇见布笠人的地方,二人毫不犹豫,纵离高楼,如飞向小庙而去。小庙转眼就到,那亭台,那石径,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小池塘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方少飞记得很清楚,就在这个池塘边,他不但结识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布笠人,亦曾狠狠的揍过朱-桢、万家栋这两个死对头,他更记得,庐州三凶以老欺小,也在此地欺负过他。由于对小池塘的感怀特别多,故而特别多看了几眼。这一看不打紧,发现池塘里赫然三具浮尸。说浮尸可能并不正确,秋末之季,落雨甚少,塘水极浅,尸体是露在水面上,从衣着上看,还看不出是什么路数。三人皆没有明显的伤痕,双目暴凸,七窍流血,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内家高手的杰作。这三个人究系何方神圣?来此何事?出手之人又是那一位?为何下此毒手?二人面面相觑,一无所知。林玲心念一动,道:“会不会是弓先生先一步到了?”庙堂的后侧,传来一阵笑声,布笠人缓步而出,道:“女大十八变,林姑娘越变越漂亮,也越变越伶俐了,真不愧是神僧的高足。”南僧无心就跟布笠人走在一起,闻言微微一笑,甚觉欣然。林玲快步迎上去,道:“师父这么快就将王立他们打跑了?”南僧笑道:“也可说是为师的自己逃跑的。”布笠人接口说道:“南僧清静无为,与人无争,见你们离开后也飘然自去,不欲与名利中人呕闲气。”方少飞回头望一望小池塘,道:“两位前辈可知池塘里那三个死人的来路?”南海神僧道:“一名刀客,一名侦缉,还有一名是锦衣卫。”林玲道:“他们穿的都是普通人的衣服,你老人家怎么会知道?”南僧道:“事实上,他们是跟踪为师来到这个小庙的。”林玲忽有所悟,道:“是师父送他们上路的?”布笠人笑呵呵的道:“你师父慈悲为怀,普渡众生,踩死一只蚂蚁都会难过上好几天,怎会轻易伤生,是老夫送他们上路的。”方少飞道:“听弓先生的口气,似与大师有约?”布笠人道:“那倒没有,只是不期而遇。”林玲道:“师父与弓先生是旧识?”南僧道:“其实也可以说是新交,都二三十年没见了,彼此谈往述今,论政说佛,果然把你们给等来了。”方少飞一怔,道:“老禅师晓得我们会来?”布笠人笑道:“方家人去屋空,林家被汪直所困,你们急于见我,只有到这儿来。”林玲道:“我们遭遇的事,弓先生好像全知道?”布笠人道:“这倒不假,老夫的讯息素来快速、准确。”方少飞最关心的事自然是双亲与兄长的下落,迫不及待的追问道:“我们全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布笠人的声音显得有点沉重,道:“王立没有骗人,方御史确已下狱。”“连我娘也一起下狱?”“老夫人倒没有。”“我哥哥呢?”“少俊亦未被捕。”“可是,我到家的时候,家里为何一个人也没有?”“方御史被捕,你们全家人都惊惶失措,那时候正四出奔走请托。”“家父是何时被他们抓走的?”“就是今天傍晚之前。”“什么?就是今天?他们为何早不抓晚不抓,偏偏拣我回家的时候抓人?”“这要怪你们两个太卤莽。”林玲不明白布笠人的意思,道:“弓先生此话怎讲?”布笠人郑重其事的道:“你们不应该在青龙镇连杀四人。”方少飞大惑不解的道:“记得前辈曾告诫在下,要面对恶势力,除奸报国,侦缉手、刀客死士都是该杀可杀的十恶不赦之徒,难道有错?”布笠人道:“杀人没错,他们也的确可杀该死,错在未能斩草除根,留下活口,正好给了万贞父女一个抓人下狱的好借口。”这番话,说来头头是道,二人哑口无言。南僧无心道:“接着,你们又犯了第二个错误。”林玲愣了一下,道:“师父,我们那里又错了?”南僧庄严肃穆的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最忌逞能逞强,王立设下十面埋伏,张网以待,凭尔等此刻的本事,对付一两个刀客,或庐州三凶,或许绰有余力,甚至与王立单打独斗,方少侠亦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但就当时的情况而言,你们绝对没有获胜的可能,若非老衲及时制止,说不定会付出血的代价。”言来入情入理,丝丝入扣,二人相视垂首,互道一声:“惭愧!”微顿,方少飞说道:“那么,以后我们该当如何面对王立等人,请两位前辈示下?”布笠人胸有成竹的道:“能胜则战,不能胜则退,避强袭弱,各个击破,集小胜为大胜,切忌贪功躁进,务须自惜有用之身,须知妖妇势力强大,非一蹴可就,必得徐图发展,以竟全功。”扶正一下布笠,继又说道:“当然,这只是原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不必定要墨守成规,端视当时的情况,灵活运用,不要放过任何可削弱妖妇实力的机会,更不要轻易置自身于百死不生的险地。”此乃经世之言,二人牢记心头。到这个时候,,林玲才有机会问到林家的事,道:“我们家的情形又怎样?”布笠人慨然一叹,道:“很不幸,林大学士也被捕下狱了,令堂等人则安然无恙。”女孩子家毕竟比较软弱,林玲芳心大乱,珠泪滚滚。方少飞愁云满面的道:“两位老人家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布笠人道:“现在情况不明,是否有危险,尚难遽下断语,但方御吏与林大学士都是朝廷重臣,万德山父女再嚣张跋扈,于理也不敢私刑了案,必得经过有司审理方可定案。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今后行事,尤须特别小心,要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事情就会变得万分严重。”南僧无心也正容说道:“问题的关键,在小施主自身,万一不幸被擒,就可以坐实方御史的罪,所以,方少侠要特别当心。”方少飞唯唯应诺道:“不管两位老人家有没有危险,为防夜长生变,总得设法施救才行,不知两位前辈有何奇策妙计?”布笠人略一寻思,道:“万德山位高权重,万贞儿恃宠骄横,想不出有那一位可以说得上话。”略一思量道:“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方少飞道:“那一条路?”“由你亲自去见皇上。”“这怎么可能,皇上深居后宫,如何见驾?”“你可以闯宫。”“紫禁城全在万贞儿股掌之中,强行硬闯,岂不有违先生避强敌之原则,万一失手被擒,事情可能更糟。”林玲亦持反对态度,不希望方少飞轻涉险地。南僧无心则似是另有神机妙算,笑而不语。布笠人道:“老夫既有此计,必会在紫禁城内安排一个接应你的人,保证万无一失。”方少飞道:“是谁?”布笠人道:“你猜猜看。”“莫非是白煞铁虎?”“铁老头正在疗毒,自顾不暇。”“那会是谁,在紫禁城里,除了朱-桢、王立、张敏,甚或再加上万家栋外,实在想不出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正是张敏!”这话好像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听到春雷,几乎不可能的事,林玲道:“弓先生不是在开玩笑吧,张敏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他会作善事?”布笠人道:“不错,张敏是个无恶不作的小人,小人都有一个毛病,贪,爱雪花花的银子,过去,老夫有很多不易得到的消息,都是向张敏买来的。”经布笠人这么一说,二小兴趣陡增,林玲道:“嗯!这的确是一条绝妙的办法,买通张管事,就可通行无阻,只要能够见到皇上,两位老人家就有救了,我也要去。”南僧阻止道:“玲儿,皇宫大内,戒备森严,虽说有人引领,仍将险阻重重,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凶险,人越少越好,不可以。”布笠人怕她难堪,补充说道:“神僧甚少北来,还没有见过令堂大人,林姑娘理当尽地主之谊的,还不快领着老禅师去见你的家人。”林玲心想:“说的也是。”跟方少飞说了几句小心谨慎的话,领着南僧先行离去。入宫之事,必须预作安排,找张敏免不了还得费一番口舌,布笠人告诉方少飞,要他在起更之时再至紫禁城外看动静,并约定好连络暗号,入城地点后,亦告分手离开。方少飞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见到了母亲与哥哥。三个人拥在一起,又是喜,又是悲,又是笑,又是哭,连他们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悲!是笑?还是哭?笑声之中,淌着辛酸的眼泪,悲戚之中,别有一番喜气。许久许久之后,方夫人才道:“孩子,你爹出事了,你知道吗?”方少飞抹了一把泪,道:“弓先生已经全部告诉我了,都是孩儿不孝,让爹受累。”方夫人扶正他的头,替他擦干眼泪,以坚毅的语气说道:“少飞,你做的并没有错,你爹被捕前还一直称赞你,说你是我们方家的好子孙,我们方家以你为荣,万家父女飞扬专断,恣意横行,早该有人出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了。”方少飞道:“但是,爹怎么办?”一提起丈夫,方夫人便悲不自胜,忍不住又淌下两行热泪。方少俊叹一口气,道:“很糟,该求该请的,我们差不多都求过请过了,目前连爹被囚禁在那里都不知道,据几位大人的看法,此事必须面见皇上方有获释的希望,为此,我与娘还特地跑了一趟恭亲王府。”恭亲王朱见瑾是宪宗朱见琛的胞弟,都是朱明血脉,自非一般大臣可比,方少飞精神一振,道:“王爷怎么说?”方少俊道:“王爷对万贞儿父女,素极不满,对父亲则甚为器重,闻听之下,大感愤慨,当即进宫见驾,欲找皇上理论,但却被万贞儿的爪牙,设词拦阻,未能如愿。”盛怒之下,方少飞的脸都气白了,道:“万贞儿好跋扈,连恭亲王也敢挡驾,简直太可恶了!”方夫人道:“少飞,这几年来,弓先生常来我们家走动,你在外面一切我们都知道,这位弓先生向来神通广大,能知人所不知,可有营救你父亲的好法子?”方少飞将小庙之事,说给了母亲听,道:“起更时分,大概就可见分晓,如果弓先生安排妥当,也许孩儿今夜,就能进宫见驾。”方夫人自然欣喜莫名,一听说爱子马上就要走,忙不迭的至厨下做了一些可口的点心,亲自督促着方少飞吃下去。欢乐的时刻总是短暂的,起更时分转眼将届,于是方少飞匆匆的来,又匆匆的去了。临别,方夫人为了买通张敏,还特地将家里的一些积蓄拿出来,交给方少飞,叫他转交张敏,以期能顺利的见到皇上,救出丈夫。告别家人,来至紫城外时,更楼刚刚传出一更的梆声,方少飞昂着上望,在约定好的那个地方,一个城垛子口上,却没有发现预期的暗号——一个火头。没有打出暗号,就表示张敏不在城垛上,张敏不在,方少飞就无法入宫。当然,凭方少飞此刻的本事,一堵城墙还难不住他,但一波未平,他未敢造次。只好退立在护城河边的一个五道庙里,敬候佳音。夜已深沉,万籁俱寂,路上行人绝迹,却听到一阵脚步声远远传来。凭经验,方少飞听得出来,来人举步沉重,似非普通人物,而且步履杂沓,绝非一人。方少飞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脸色大变,原来是北毒石天,与百毒公子江明川,另外还有一个身着朝服的人,他不认识,从他们谈话中得知是太医郝柏柳。郝柏柳由于心术不正,常常做一些害人的勾当,所以外边的人都叫他“好不了”,即使在朝中亦甚少有人找他看病,倒是颇得万太师父女的青睐,有不少忠臣义士,嫔妃宫娥,就是假他之手被万贞儿毒毙的。而他用毒手法则是承自北毒的衣钵。方少飞特地多看了好不了几眼,暗道:“在北京城这家伙声名狼藉,是一个趋炎附势的十足小人,看来北毒此来,也准没有什么好事。”心里这样盘算,便格外注意他们的谈话,只听郝柏柳眉飞色舞的道:“师父,这件事如果成功,对大家都有好处,徒儿斗胆建议,希望你老人家的姿态不要摆得太高。”北毒“嗯”了一声,道:“这个为师的知道,只要能达到目的,其他的概不计较。”好不了干咳一声,借以清一下嗓子,道:“彼此互利互惠,各取所需,这件事八成可以谈得拢,届时师父您老人家可以超出南僧,东丐、西仙、成为天下第一了。”“天下第一”,这是武林中人最向往的事,北毒闻言不禁有点飘飘然,干笑两声后道:“柏柳,果能如此,你得第一功,为师的会重重赏你,但不知事情可联络妥当?”好不了双眼一翻,道:“都安排好了,太和殿侧会有人等着咱们。”百毒公子江明川道:“郝师兄,听说方少飞那小子也到了北京,是否确有其事?”郝柏柳道:“确已到达,在青龙镇外还杀了好几个人,娘娘大为震怒,已将他老子抓了起来。”江明川道:“这小子现在何处?我要找他算一笔旧账,我们在流沙谷上了他的恶当,差点丢了命。”郝柏柳道:“关于流沙谷的事,下午就听师弟说过了,后来因故打了岔,到底有没有渡过流沙河,得到真经上册?”江明川道:“别提了,这事说起来有多窝囊,过不了流沙河不算,还受了黑煞龙飞一顿奚落,幸好河边有条藤,大家总算逃得一条命。”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五章 探宫会慈亲 诛恶打擂台 郝柏柳道:“难道就此罢手不成?”百毒公子道:“师父已筹得一计,故而匆匆北来。”是什么计,方少飞没有听清楚,因为三人业已远去,再也听不见了。他们要见什么人?谈什么事?方少飞更加莫测高深,本想追下去,弄个清楚,这时城墙垛子上已亮起一支香,红红的火头,十分醒目。方少飞不敢怠慢,越过护城河,“一鹤冲天”而起,落在城墙上时,果见太监张敏已候在那里。张敏就蹲在城垛子下面,一双三角眼翻来翻去,不停的朝左右张望,显得十分紧张,还示意方少飞蹲了下来,切勿声张。方少飞对他没有好感,甚且怀恨颇深,自然不假词色,小声道:“你似乎来晚了。”张敏的声音更小,细如蚊蚋:“张某的事情太多,玉华宫、太师府,还有王指挥那边三头忙,半个时辰前才遇上布笠人。”“结果一谈就拢?”“为了银子嘛,有什么办法。”“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用在你的身上大概很恰当。”“方少飞,不管你对张某的观感如何,此刻你必须将老夫当朋友看,至低限度是你的合伙人。”“实际来说,你的身份,应该是雇用人。”“不错,是雇用人,有时候雇主往往要听雇用人的话。”“这我不反对,快说该如何行动吧。”“紫禁城警卫严密,光是在城墙上就有十处岗哨,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的,不得擅作主张,否则,你丢了小命不打紧,老夫栽了跟头那才叫冤。”“嗯!我听到了。”“我们现在就下城去。”招招手,二人同时弹腿,飘然而下。张敏的轻功此刻表现出来,大出人的意料。较之南僧、北毒、东丐、西仙亦不逊色,这是方少飞没有想到的。方少飞拿出临别时母亲交给的银两,立即取出递给张敏,张敏道:“这是什么?”“银子,你最喜欢的东西。”“谢谢,布笠人已经付过了,张某不收额外的费用。”“就算是我们方家对你的特别赏赐吧。”“那张敏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可否请弓先生来此一晤?”“布笠人根本不曾入城来。”方少飞道:“我们现在是否应该直接去见皇上?”“应该先去见纪宫人。”“纪宫人?谁是纪宫人?”“一个宫女,她叫纪翠绫。”“干嘛要先去见她?”“这是布笠人的意思。”“为什么?”“这张某就不清楚了,老夫完全是遵照弓先生的指示行事,请方公子先换一套衣服。”说着,果然取出一套太监穿用的衣服来,交给他,方少飞道:“这大概也是弓先生的意思吧?”张敏道:“布笠人设想周到,穿上太监的衣服,就可以在后宫通行无阻。”方少飞心想:“弓先生叫我先去见纪宫人,一定有其深意。”故未再异议,当即将太监的服饰罩在外面,跟着张敏,向内宫行去。说不完的雕梁画栋,道不尽的亭台楼阁,大内景致的确富丽堂皇,美不胜收,方少飞穿着太监的衣服,又是与张敏结伴同行,当真是通行无阻,顺利的来到“安乐堂”。事隔将近二十年,“安乐堂”冷清如故,陈设老旧,仅可聊避风雨而已,方少飞想不通,皇宫大内怎么会有这么破烂的地方,要是让他知道,被软禁在内的纪宫人,正是他亲生的母亲,他一定会痛哭流涕。岁月的煎熬,加上万贞儿的百般折磨,尤其是日日夜夜思念儿子,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已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但眉宇举止,一颦一笑之间,当年的绝代风华仍隐约可见。纪宫人无疑已知道方少飞的到来,事先曾经过一番装扮修饰,衣着尽管谈不上高贵华丽,倒也素雅清新,显得甚是慈祥可亲。打从方少飞踏进“安乐堂”的第一步起,纪宫人的一双眸子就直勾勾的盯着他,不曾移开,从头顶直看到脚,又从脚底直看到头顶,恨不能一口将他吞下去。她觉得,方少飞的眼睛像极了皇上,而脸的轮廓又与自已有几分神似。他们是母子,是嫡嫡亲亲的母与子,而且方少飞贵为皇子,甚至有可能是太子储君,然而命运弄人,此时此地却不能相认,还必须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纪宫人只能在心底最深处呐喊:“这是我的孩子,这一定是我的孩子。”母子二人贸然相对,谁也没有说话,还是张敏先开了口:“纪宫人,人我已经带来了,有话快说,最好在皇后未睡前赶到‘坤宁宫’,再晚了可能就会误事,我先到外面去替你们守着。”话落,立即退至室外,顺手将房门带上。方少飞有一连串的疑团在脑子里转,道:“听张敏的口气,好像是这位大娘有意叫在下来‘安乐堂’的?”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纪宫人,只好叫她大娘,纪宫人亦未介意,笑容可掬的道:“是我请弓先生叫你来的。”深夜闯宫,为的是见驾救父,方少飞不明白为什么布笠人会安排自己来先见纪官人,道:“大娘有事?”布笠人作此安排,主要是想让他们母子见上一面,纪宫人却不便直说,只能拐弯抹角的道:“啊!是的,听说你想要见皇上,救出你的父亲……方御史哀家认识,曾有恩于我,也许这次我能帮得上忙。”乱麻之中,方少飞总算理出一丁点头绪,道:“大娘认识我爹?”“不但认识你爹,也知道你,小时候哀家还抱过你呢,你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少俊,你叫少飞,对不对?”“对,全对!”“记得小时候,你头顶心有一块杯口大的秃发,现在怎么没有了?”“以前是有,自从练一种叫‘玄天大法’的内功后,就自然生出了头发。”“你右手臂有一块黑色的胎记,还有没有?”“有!有!”“可否让我瞧瞧?”“可以!可以!”方少飞不假思索,卷起袖子,在近肘的地方,果然有一块核桃大小的黑色胎记,心说:“这就对了,少飞的的确确是我亲生的骨肉。”沉默片刻,方少飞说道:“皇宫大内,处处华屋高楼,这个地方,怎会如此简陋!”“这安乐堂比冷宫还不如,是万贞儿那毒妇专门囚禁反对她的人的地方。”“哦!大娘也是被万贞儿陷害的?”“遭毒妇陷害的人何止千万,像林大学士,方御史这等忠臣爱民的好官也会遭劫,实在令人扼腕。”“对了,大娘刚才说也许能帮得上忙,是指那方面?”“哀家是希望能够帮你顺利的见到皇上。”“这真是太好了,在下恨不能马上就见到。”“少飞,这事急不得,在未见皇上之前,我们应该先见见皇后。”“为何不能直接去见皇上?”“哀家人微言轻,又是待罪之身,同时皇上身边的人早被万贞儿收买去了,如果贸然行事,可能连皇上的面还没见到,就遭了他们的毒手,如果皇后肯出面,情形就会大不相同了。”“皇后肯帮方、林二家吗?”“方、林两家,一门忠义,皇后一定会居间臂助。”“如此,可否请大娘即刻领晚辈前去?”纪宫人颔首称善,站起身来,正欲出门,张敏先一步入内说道:“纪宫人,话说完没有,该动身了。”方少飞道:“我们正要去。”张敏道:“那就快去吧,老夫另有急事,先走一步,事毕之后你就循着原路离开,千万不可逗留。”方少飞点点头,表示同意,待张敏去后,立与纪宫入离开“安乐堂”。后宫幅员广阔,“安乐堂”又是建在冷僻之地,距“坤宁宫”尚有一段距离,母子二人边走边谈,方少飞顿生孺慕之情,跟纪宫人在一起,有一种如沐春风般温馨的感受。不久已至“坤宁宫”,一名宫女上前说道:“纪宫人,你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子,竟敢私自离开‘安乐堂’,若是被‘玉华宫’的那位主儿知道,免不了又是一顿毒打。”纪宫人堆上一脸笑,道:“好妹妹,求你帮帮忙,麻烦你通禀一声,说我纪翠绫求见皇后。”宫女道:“见皇后干什么?皇后过去也不是没有帮过你的忙,怎奈胳臂拗不过大腿,万贵妃不饶人皇后也无可奈何。”纪宫人道:“好妹妹,你弄歪了,我不是为自己的事来见皇后。”“那是为了谁的事?”“是一件机密大事。”“纪宫人,开什么玩笑,你那来的机密大事。”纪宫人道:“见到皇后,纪翠绫自会禀明一切。”“不行,皇上正在坤宁宫。”“那正好,我正有事要面见皇上。”“这更不行,皇上,被玉华宫的那一位缠得死死的,十天半个月也难得来一次坤宁宫,皇后千盼万盼好不容易盼来了,我可不敢去打搅,他们正在——”纪宫人的本意,不仅仅是想救方正、林田甫,更欲借此机会,让他们父子相认,现在阴错阳差,由于皇上驾幸“坤宁宫”,反而连皇后也见不着了,急忙好言道:“好妹妹,想想看,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皇后?”宫女沉吟一下,道:“最快也得明日正午之后。”纪宫人道:“好吧,得空时就麻烦禀报一声,就说我纪翠绫有重大事情面禀皇后,明日午后再来。”退出“坤宁宫”后,方少飞甚感颓丧的道:“救人如救火,见不到皇上就救不出两位老人家,真急死人。”纪宫人安慰道:“没有关系,见到皇后之后就好办事。”“可是,来一趟紫禁城,花钱又费事,好不容易进来了,又得无功回去。错过今晚,日出之后便天明了,大白天的,能否进得来都是问题。”“你不必来了,这件事我会给你办好,在外面等着好消息吧。”“少飞先谢谢大娘,我送你老人家回安乐堂。”搀着纪宫人,送回安乐堂,这一对母子始依依而别。没再见到张敏,远望坤宁宫,方少飞几次想冲进去,强行见驾,但恐祸及老父,只好作罢。“纪宫人言之不差;明日见到皇后,事情也许很快可以解决,何必急在一时呢?”殷鉴不远,方少飞可不敢再卤莽行事,心念间,循原路正想离开,遥见张敏领着北毒石天,百毒公子江明川,与太医郝柏柳,正向“玉华宫”那边行去。方少飞心头一震,主意立变,咬着他们的尾巴跟下去。郝柏柳与张敏是老交情了,二人有说有笑,只听郝太医边走边说道:“张管事,娘娘那边禀报过了吧?”张敏耸耸双肩,道:“提过了,娘娘答应在玉华宫接见你们师徒三人。”郝柏柳将痴肥的身凑近一点,声音压得很低:“关于那件事,张爷可曾向娘娘提起?”张敏望望北毒师徒,道:“兹事体大,张某不便启齿,还是请石老英雄当面跟娘娘说吧。”郝柏柳知他在拿跷,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在月光下抖一抖,双手递过去,嘻嘻笑道:“这一千两银子是家师送给张爷买酒喝的。”张敏好大的架子,银子照收不误,连个谢字也没有。百毒公子江明川及时说道:“请张爷多美言几句。”张敏道:“话张某会传进去,娘娘答不答应可不敢打包票。”北毒似颇不悦,道:“事若有成,老夫另有重酬,不会叫你吃亏。”语言冷硬,不苟言笑。张敏皮笑肉不笑的道:“石老英雄名震江湖,富可敌国,是有名的大财主,拔一根汗毛就足够他人过八辈子好日子,常言道得好,一分钱,一分货,张某自会斟酌。”最后这两句话软中带硬,奥妙无穷,等于将了北毒一军。张敏是一只道行极深的老狐狸,很懂得把握机会,他知道北毒师徒的用毒功夫,名闻天下,而且还靠此发了横财,区区一千两自然无法令他满意,存心想敲竹杠,挑明了你付一分钱,就办一分事,想要功德圆满,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郝柏柳能在朝中混出今日的这个局面,自亦有其深厚的“功力”,有什么不明白的,与北毒互换一个眼色,凑上去咬一下张敏的耳根子。张敏会意,马上绽开一脸的奸笑,道:“郝兄客气了,彼此多年老友,一切好商量,好商量!”三言两语,气氛大为融洽,四个人有说有笑,朝“玉华宫”方向而去。方御史为人刚正不阿,方少飞从小受其教诲,更是青出于蓝,所以最是憎恨张敏这一副嘴脸,在暗中耳闻目见,心内气愤不已的道:“哼!真不知弓先生是什么想法,竟会与张敏这种人打交道!”心知北毒此来,必有所图谋,暂时打消离去之念,决定跟踪到底,看看他们究竟在捣汁么鬼。没多久一行四人已至“玉华宫”外,张敏止步说道:“请三位在此稍待,容张某进去禀报一声。”才一会儿工夫,张敏便折转回来,说道:“成了,娘娘答应,立刻接见三位,请!”在张敏的引领下,进入一间花厅,待三人依序坐定后,万贵妃始在数名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而入。北毒石天拱拱手,道:“草民石天参见娘娘。”百毒公子江明川礼貌周到,忙接道:“草民江明川向娘娘请安。”太医郝柏柳一仍旧惯,以君臣大礼相见,伏地高呼:“娘娘千岁!千千岁!”万贵妃微微一笑,命三人各归各位,自己居中坐下后,莺声燕语的道:“老英雄名满江湖,威震武林,哀家心仪已久,惜双塔寺一会,失之交臂,今日肯移驾本宫,倍觉欣慰。”北毒没有忘记,双塔寺一战,自己预置的八名伏兵,就是被万贞儿拔掉的,但他城府极深,此刻有求于人,自然不便提这一段不愉快的往事,抱拳说道:“哪里!娘娘神功盖世,独步武林,石某萤火之光,怎敢与星月争辉,得蒙入宫晋见,殊感荣宠。”二人各怀鬼胎,言不由衷。方少飞就躲在后窗外,甚觉恶心。终于谈到了正题,万贵妃说道:“听张管事说,老英雄入宫,另有特殊的原因?”北毒瞄了张敏一眼,道:“有一件事想请娘娘成全。”万贞儿眸子一亮,道:“什么事?”“老夫想搜查一下御花园。”“你要搜御花园,找甚么?”“找一个人。”“找人?谁?”“白煞铁虎。”“哦!是他,此事哀家亦有个耳闻,且也曾派人搜过,并无所获,也许是传言罢了。”“此事绝对可靠,当年铁老儿中毒极深,潜入大内后就未见再出去。他未亲赴双塔寺换经,足证明他中毒后,至今还没有痊愈。”“凭老英雄的身手,自可出入大内,难道没有搜过?”“实不相瞒,曾数次入宫搜查,只可惜来去匆促,不免失之粗浅。”“因此,你想求助于哀家,想正大光明的,再仔仔细细的搜查一遍?”北毒道:“石某正是这个意思,请娘娘玉成。”张敏上前跟万贞儿嘀咕了几句,万贞儿黛眉深锁的道:“此事哀家可以考虑,但不知老英雄何以回报本宫?”北毒的眼皮眨了一下,说道:“但凭娘娘吩咐,只要石某力所能及,无不从命。”万贞儿沉吟片刻,道:“南僧,东丐处处与哀家为敌,神州四杰更是与本宫形同水火,本宫正需人孔亟,希望老英雄能为哀家效力。”张敏也在一旁猛敲边鼓。“娘娘最是知人善任,贵师徒若肯拔刀相助,定当重用。”百毒公子江明川抢先说道:“只怕充其量还是得受王立的节制指挥。”张敏道:“怎么会,令师何等身份,起码与王大人平起平坐,直接受命于娘娘。”快刀王立位高权大,八面威风,能与他平起平坐,真可谓平步青云,北毒怦然动容道:“承娘娘厚爱,敢不应命,但有一点,必须事先言明。”万贞儿笑道:“老英雄还有甚么地方不放心?”北毒石天道:“娘娘英明睿智,当知老夫志在‘玄天真经’,石某关心的是真经的归属。”万贞儿略一迟疑后道:“这简单,现在归你,将来归我。”北毒石天不甚明白,道:“请娘娘明示。”“得到‘玄天真经’后,你可以先行修练,然后再由哀家来保管。”“娘娘为何不先行修练?”“哀家已学会了。”“甚么?娘娘本来就懂得真经上的功夫?”“事实上,‘玄天真经’本是哀家的东西。”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方少飞更是目瞪口呆,心说:“怪不得在双塔寺前混战中,她能使出‘玄天真经’上的武功,真经原来是她的,这万贞儿一定大有来头。”北毒同样骇异不已,回想一下双塔寺目见之事,道:“娘娘在双塔寺力战假黑白双煞,迭出奇招,想必正是真经上所载功夫?”万贞儿点点头,表示同意,道:“倘若你们师徒忠心不二,肯为哀家效命,本宫还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使真经合璧。”“娘娘好像已知黑煞的去向?”“龙老儿躲在流沙谷。”“为何不去擒来?”“宫廷中事,万绪千头,哀家分不开身。”“如何渡过流沙河?”“非‘一苇渡江’莫办,有机会哀家可以将此种功夫传授予你。”北毒简直有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话,他受困流沙河,兼程北来寻白煞铁虎,就是想夺得真经上册,修练“一苇渡江”然后再重返流沙谷,对付黑煞龙飞,闻言不胜惊喜至极,对万贞儿更是屈意巴结,好听的话说个没完。这二人是互相利用,一拍即合,却令方少飞忧心忡忡。这两个魔头一旦联手,将来不知要给朝廷,给武林带来多少血腥。北毒卖身投靠,双方相互言欢,笑语中离开“玉华宫”,迳向御花园行去。正行间,花木亭榭深处,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在一座曲桥的附近,发现三具尸体,都是被人用内家掌力震毙的。这是谁,竟敢在大内行凶,万贞儿不仅怒发冲冠。前面是一座占地数亩的假山,有一条人工瀑布飞泻而下,其下水流聚集成湖,广达数亩,就在湖水岸边,快刀王立正与西仙白芙蓉大打出手。王立使刀,西仙只是一双肉掌,二人正放手狠斗,难分高下。万贞儿怒喝一声:“住手!”待二人分开后,才沉声说道:“王指挥,这位白谷主是怎么进来的?”快刀王立上前答道:“回娘娘的话,白芙蓉夜闯大内,越城而过,连伤数人,在御花园内又杀了三名守卫,微臣闻得警讯,特来缉拿。”万贞儿不怒自威的道:“白谷主夜闯大内,所为何来?”快刀王立躬身答道:“西仙说是来寻人。”万贞儿“格格格”的一阵娇笑,对西仙说道:“白谷主,你以为这是甚么地方?大杂院?后宫之内会有你要找的人?”西仙睥睨天下,目空一切,岂会被她唬住,冷哼一声,道:“当然有,不然你就是用八抬轿子来抬,本仙子也未见得肯来。”万贞儿玉面一寒,道:“白谷主大概也是来找白煞铁虎的吧?”西仙道:“再加上我的丈夫八斗秀士张峻山。”“找丈夫应该到你自己家里去找才对,怎么跑到皇宫大内来了?”西仙道:“当年本仙子目睹他进入紫禁城。”“紫禁城里只有宫女太监,没有他这一号人。”“他可能已隐姓埋名,甚或是改头换面。”“张峻山才高八斗,武功卓绝,如有谁是他改头换面,哀家不可能不知道。”“老身风闻,后宫之内曾出现过一个假面人?”“这倒不假,白谷主可是怀疑此人就是张峻山?”“有此可能,他人呢?”“已命丧西山,骨化飞灰。”“这可是真,的?”打从进入御花园起,北毒师徒就已散开,在作地毯式的搜查,举凡一榭一轩,一石一木,莫不细加查察,全神贯注,巨细靡遗,这时已绕过小湖,上了假山。方少飞也跟来了,就躲在花木之中。只见张敏从万贞儿的身后冒出来,接着西仙的话头道:“不信张某可以带你到现场去瞧瞧,墓木已拱,草深齐腰。”西仙白芙蓉的面色接连数变,声音转趋冷厉:“是谁埋的?”“碑上书名‘无名氏’。”“是谁杀的?”“这就不清楚了。”“可恨!可恨!”“请白谷主节哀顺变,如欲上坟烧纸,张某愿充识途老马,至于凶手嘛,可以慢慢的查,慢慢的找——”这边张敏的话还没有说完,那边西仙已自大发雷霆,道:“张敏,闭上你的狗嘴,你以为本谷主是来奔丧的?替夫雪仇?或是想共续鸳盟?比翼双飞?”张敏微怔道:“难道不是?”西仙白芙蓉发出一长串刺耳的尖笑,道:“告诉你,老身寻他的目的是想手刃此人。”张敏打了一个冷颤,道:“白谷主这么恨他,要手刃亲夫?”白芙蓉咬牙切齿的道:“什么亲夫,我们早已恩断情绝,找不到他的人,找到了他的尸,本仙子有一天,会到西山去鞭他的尸。”听得方少飞毛骨悚然,暗道:“没料到西仙恨张峻山如此之深,就算张前辈并非假面人,亚男寻父之事,亦必将困难重重。”北毒石天,太医郝柏柳,百毒公子江明川,已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三个人面色凝重,一看便知毫无进展。百毒公子江明川道:“师父,当年你老人家最后看到白煞的地方是那里?”北毒指指假山小湖道:“就是这附近,那时铁老儿已拚完最后一点力气,毒性应亦发作,举步艰难,不可能走远。”“师父又在何处?”“就站在城墙上,可是当为师的追到此地时,却再也找不到他。”“那瀑布后边师父可曾找过?”“这是唯一没有找过的地方。”“如果后面别有洞天,堪称绝妙好地方。”这话有如醍醐灌顶,北毒惊“哦”一声,火速前行,踏着湿滑的苔藓,抚壁而行,果在瀑布的后面发现一个洞穴,当即提着一身真力,一头撞入。洞穴口小腹大,里面约有丈许方圆,见一面白如纸的老头正盘膝打坐,北毒认得他,正是自己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白煞铁虎。洞外诸人的谈话一直不曾间断,万贞儿说道:“张峻山既然已经死了,白谷主的气应该也可以消了,你夜闯大内,伤了哀家的人,不过哀家在双塔寺亦曾挑过芙蓉谷的暗桩,算彼此扯平了——”白芙蓉打断她的话,道:“万贵妃有没有搞错,挑芙蓉谷暗桩的人是假黑白双煞。”万贞儿笑意盎然的道:“白谷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芙蓉谷的暗桩,与石老英雄的伏兵一样,都是哀家所挑,假黑白双煞挑的是锦衣卫。”“啊!原来如此。”“彼此既已扯平,所以哀家想,我们是否可以谈点正经的事,也好让白谷主不虚此行。”“本谷主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何正事可谈。”“假如说哀家想借重芙蓉谷大力,不知白谷主可肯俯允。”“娘娘的意思是想收买芙蓉谷?”“谷主言重了,说是彼此提携,互为支援更贴切,像石老师就是一个现成的例证。”“北毒已答应投效娘娘?”“不然哀家怎会与石老结伴来此。”“哦?”“本宫在静候谷主回音。”北毒甫入洞穴,正准备一拳贯顶,先毙了白煞再说。就在这个千钧一发的关头,合该铁虎命大,正巧行功完毕,毒性尽释,陡地弹身而起,掌指齐出,破了北毒的“百步拳”,,向洞外疾冲。铁虎仿如一头饿狼,一头猛虎,冲势极快极猛,随后入洞的江明川,郝柏柳,一时闪避不及,冷不防被撞出洞外,摔落小湖。白煞铁虎冲出洞外,冲过小湖,在地上轻轻一点,随又纵起,眨眼便上了城墙,消失不见了!气得北毒哇哇大叫,紧随在后,越城追去。白煞身上有半部真经,有兴趣的人何止北毒一个,白芙蓉的动作一点也不比石天慢,还没回答万娘娘的话,见状也跟着疾追而去。接着,江明川,郝柏柳,万贞儿以及快刀王立也相继追出。御花园里,仅仅还剩下张敏、万少飞两人。张敏朝方少飞藏身之处瞅了一眼,道:“方少飞,你可以走了,今夜最好不要回家去睡,以后若想再入紫禁城可以去找布笠人,只要价钱好,张某愿意随时效劳。”方少飞现身答道:“在下先行谢过,有劳之处望公公鼎助。”说完转身离去。表面上看,万贞儿气焰万丈,不可一世,然究其实际,近来却连连损兵折将,伤亡累累,十二刀客、三十六侦缉手几已后继无人,锦衣卫与大内高手同样兵员不足,虽有北毒师徒卖身投靠,南僧、东丐则是一大隐忧,布笠人神鬼莫测,白芙蓉敌友不明,尤其方少飞已尽得“玄天真经”上功夫,更加芒刺在背,颇令她忧心如焚,寝食难安。但她毕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面对困境,马上想出一个绝妙好计来,奏明皇上,要在大校场“招贤纳士”,借以填补伤亡,扩充实力。对此,万贞儿寄望甚殷,慎重将事,主其事者正是他们父女二人,决定以擂台较技的方式进行。为广招徕仕,为他们父女效命,早在半个月前便将消息广为传布,还订下特别优厚的奖励办法。与赛者可就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及大内高手等人之中任意挑选,来人只要能胜过对手,便可获得录用,并且另有奖赏。打中一拳一掌者赏银约百两。击中一刀一剑者赏银约二百两。将对手打下擂台者赏银约三百两。最重要的一点是,打死人不偿命。非但不须偿命,可获得赏银千两不算,同时还可以立即取得与被打死者相等的地位,譬如死者是刀客,获胜的人就是当然的继任者。赏银的多少,并非完全一致,视所选对手的强弱而有多寡之分,打死一各锦衣卫,仅可得银五百两,而刀客的身价则高达三千。常言道的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况且天下之大,多的是趋炎附势,追名逐利的小人,消息传布极快,北京四周,途为之塞,不少市井混混,城乡恶棍,江湖败类,武林邪魔,甚至江洋大盗,亡命之徒,皆千里赴会,趋之若蚁。擂台就筑在校场的北侧,离地丈五,长宽各约三丈,左右后方各搭有一座彩楼,万太师与儿子万大才,孙子万家栋坐在右边彩楼内,北毒石天、快刀王立,还有百毒公子江明川则坐在左边。正后面的彩楼最高最大也最华丽,万贞儿带着朱-桢高高在上的坐在那里,太监张敏与宫女阿香一左一右的待候着。在万贞儿彩楼的下方,较擂台稍高的地方,另置有百张椅子,除十几名备与赛者挑选的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外,余皆选者的席位。入选的人好不风光,大红色的彩色披风迎风招展,一个个志得意满,耀武扬威,三天来万贞儿已选出数十名各怀奇才异能的武林人物。今天是最后一天,围观的人也最多,可是登台较技者却反而显得甚是寥落,这大概是有所为的人多半已入选之故吧。不是吗,擂台上已经空工好一阵子,眼看日已偏西,时间无多,万大才在父亲的授意下,行至台口,大声催场:“诸位英雄,各位好汉,皇上招贤纳士,广征豪侠,一旦获胜中选,前程似锦,机会难得,幸勿错失。”这一着还真灵,台下马上有了反响,一名方面大耳的大汉,手中拎着一口杀猪用的尖刀,飞上台来。此人的轻功显然不怎么灵光,才冒出半个身子来便势竭而落,不过,刀法却颇有点火候,一刀砍中台木,勉为其难的爬上来。台下爆出一阵大笑,议论纷纷。万大才不免有点失望,扳着面孔说道:“请报上姓名年藉。”大汉往台心一站,粗声大气的道:“俺叫张大贵,山东人,二十五岁,还没有讨老婆。”“做什么营生?”“杀猪的。”“哦!原来是个屠夫,你打算找那一位较量?”“随便。”“随便?擂台之上可不能随便,你必须挑选一人。”屠夫张大贵的一双铜铃似的眼睛朝台上溜了一圈,随手指着万家栋,道:“就是他吧!”这小子简直是存心塌万家栋的台,万大才脸色骤变,大声喝道:“大胆!家栋是何等身份,你——”万家栋打断他的话,道:“爹,没关系,孩儿这两天闷得慌,正想找个人来玩玩。”言罢,向爷爷投去求助的一瞥,万太师抚须笑道:“大才,就让他去活动一下筋骨,免得埋没了他的一身好本事哩。”万大才不再言语,万家栋一跃而出,手中提着一口没有出鞘的刀。屠夫张大贵手执屠刀,哈着腰,似是一个老练的猎人,更似他的本行屠夫,正在寻找下刀的部位,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万家栋,声若焦雷般喝道:“拔刀!”万家栋怎会将他放在眼里,谈笑自如的道:“别客气,你直管上就是,该拔刀的时候小爷自会拔刀!”屠夫张大贵不再客气,猛地:“嗨”的一声吼,尖刀挽起一片寒芒,照着万家栋胸腹砍下去,似将他当作猪猡,欲开肠破肚。万家栋稳如泰山,不言不动不拔刀,待屠夫攻近来时,蓦然刀光一闪即没,可怜张大贵连半声惨叫都来不及,即被腰斩而亡。拔刀、出手、杀人、还鞘,全部在一瞬间完成,根本就没看清楚万家栋是如何拔刀、如何杀人。吓得围观之人,直冒着寒气,有不少人在心里大喊:“我的妈呀,这家伙好历害。”万家栋飞起一脚,将屠夫的尸体踢下擂台去,人已退回彩楼,那把被他磕飞的尖刀仍在半空中飘飘而下。台下又是一阵骚动,大家纷纷趋避,半空中的尖刀被一个头戴毡帽的人伸人接住,混乱的局面始告平息,齐皆向那人投来一道道钦佩的眼神。可惜没人能看清楚他的面目,因为这人的帽沿拉得很低,瞧一下手中的屠刀,喟叹一声,随即弃置地上,退向场后。有一卖零食的老太婆,胸前吊着一只篮子,摆满花生糖果莲花豆,上来找他搭讪,道:“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姓方?”戴毡帽的人低头望了她一眼,道:“这位大娘是谁?”老太婆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道:“我姓彭。”“啊!原来是四师父。”方少飞兴奋过度,声音嫌大了一些,彭盈妹忙将他拉至后面无人之处,方少飞这才继续说道:“四师父的化装术越来越高明,不仔细看,徒儿都认不出来。”玉面观音彭盈妹眼观六路道:“北京城里风声甚紧,老贼父女正在到处追查咱们师徒的下落,不得不格外小心。”“师父是什么时候到的?”“昨天才到。”“巢湖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一切俱已就绪,还带来不少人,暂留城外。”“其他三位师父没有来?”“都来了。”“怎不与四师父在一起?”“大哥他们就在附近。”方少飞的头转来转去,触目皆是生面孔,那有三位师尊的影子,正待追问所以,忽见一位虎目深眉,魁梧粗壮,年约三十许的陌生人举步行来,声音低沉有力的道:“为师在此。”这根本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方少飞吓了一跳,道:“你是?”陌生人道:“老夫卜常醒。”方少飞哪里肯信,目注彭盈妹,住口不言。彭盈妹郑重的说:“没错,他就是你的大师父。”由年轻化老易,由老化年轻则难,四师父既如此指认,方少飞当然再无可置疑,并从体态外型上看出一点端倪,不禁为师父高明的化装术大为赞叹,道:“大师父,若非四师父在此,徒儿也不敢相信。”醉侠卜常醒笑道:“老夫易容之初,就要求你二师父,最好连自己人也无法分辩,看来是成功了。”方少飞道:“四位师父,易容的目的是——”“为了营救方御史。”“为了我爹?家父遭劫的事四位师父已经知道了?”“是弓先生告诉我们的。”“四师父打算如何营救家父?”“我们决定打入妖妇内部核心去。”“师父是说,借擂台较技的机会,干掉几个鹰犬,然后取而代之?”“就是这个意思,除奸还可以拿赏银,何乐而不为。”“不知弓先生以为可使得?”“这正是布笠人的主意。”“弓先生不反对就好,徒儿也去找二师父易容,如果侥幸能杀掉快刀王立,取而代之,那事情办起来就更顺利了。”玉面观音彭盈妹道:“少飞,此事万万不可以,布笠人曾再三叮咛,不许你卤莽行动。”方少飞甚是激动的道:“为了我们方家的事,四位师父及弓先生皆不畏艰险,徒儿怎可置身事外。”醉侠卜常醒沉声道:“少飞,打入妖妇核心,风险必多,我们不希望你冒此奇险。”方少飞欲再辩,卜常醒又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必再提,为师的也该走了。”身形一长,果真没入如潮人群中。方少飞甚感失望,但深知师父用心良苦,道:“四师父,二师父跟三师父在何处?”彭盈妹道:“你三师父已经打死一名锦衣卫,就坐在擂台后面的椅子上。”方少飞朝中选者的席位上扫来扫去,看了好一会儿,就是找不到牌仙包布书,道:“是哪一位?”彭盈妹道:“经过化装之后,面貌已变,除非是面对,连为师的,也不敢确定。”方少飞道:“还有二师父呢?”彭盈妹手指着擂台,道:“现在台上跟侦缉手交手的就是你二师父。”与师父交谈,方少飞没再留意擂台上的事,经彭盈妹这么一提,这才注意到,擂台之上果然有一个人正与一名侦缉手大打出手。打斗极为激烈,且已进入尾声,方少飞是大行家,看得出二师父铁掌游龙吴元俊已占得绝对优势,道:“四师父,看起来二师父笃定可以当得成侦缉手了。”彭盈妹感慨万千的道:“我们兄妹在姥山苦练六年,功力自然大有精进,若非二哥故意保留,那个侦缉手早已命丧九泉。”一语甫毕,台上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侦缉手卒被吴元俊的铁掌震飞出台外去,落地身亡。万太师、万贞儿、北毒石天、快刀王立等人一齐鼓掌祝贺,台下则鸦雀无声,因为百姓对万家父女的恶行深恶痛绝,他们认为,打死一只鹰犬,又生出一个魔爪来,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站在万德山身后的庐州三凶,齐步走了出来,三个人手里捧着一个大红的漆盘。放在哈山克漆盘内的是一条大红彩带,费无极捧着一千五百两白花花的银子,花三郎端着两怀酒。万德山含笑而来,亲自将彩带披在吴元俊身上,银子交给他,笑呵呵的道:“恭喜壮士,贺喜壮士。”铁掌游龙吴元俊有口无心的漫应道:“请老太师多多提拔!”万太师举起一杯酒,道:“还不快向娘娘谢恩。”吴元俊忙取过另一只酒杯,高举过顶,朗声说道:“娘娘千岁,千千岁!”杯到酒干,一饮而尽。众人各归各位,时间已至申末,万大才正想再出面催场,醉侠卜常醒一式“鲤跃龙门”,已登上擂台。万大才循例问道:“请报上姓名、年藉。”卜常醒口胡诌道:“俺叫张大富,山东人,今年三十岁。”“张大富,也是山东人,莫非与那位张大贵是兄弟?”“纯属巧合,我们毫无关系。”“干什么的?”“砍柴的。”“哦!难怪你手里拎着一把斧头,练过武功吗?”“十八般武艺都学过。”“张大富,你打算找哪一位较量?”“找银子多的。”“银子多的?刀客银子最多,杀一名赏银三干两。”“那就找刀客吧。”一名十一号刀客闻声跨步而出,两把雪亮的钢刀“轧轧”的磨了两下,冒出无数火星,粗犷的说道:“刀客可不好惹,别拿不到赏银,丢了命,你最好想清楚。”醉侠卜常醒装疯卖傻的道:“张某昨夜赌博输了钱,没有三干两还不了债。”十一号刀客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找死!”“铿锵”!两把钢刀两下里猛一撞,倏合乍分,两路进袭,上取项上人头,下取脚下双踝,迅捷凌厉,其锋锐不可当。卜常醒不敢轻敌,双脚陡地离开地面,变成头前脚后,身体平直,有如水中鱼一样,穿过刀客的刀锋,挥动着大斧头,猛砍他的胸腹。这是冒险的打法,无疑也是最具威力的反击,成败生死之间全看彼此的速度,如果卜常醒速度快,能抢先击中,刀客自然亡魂斧下,反之,一旦刀客变招,双刀得手,卜常醒就有被分尸的危险,方少飞紧张的透不过气,道:“大师父也真是的,为什么一出手就用险招?”彭盈妹道:“这是不得已的,大哥武功的路子王立耳熟能详,时间拖久了难保不露出破绽。”“但是这样太危险。”“不要紧,大哥对刀客的刀法曾用心研究过。”卜常醒果然不凡,快!狠!准!斧刃已触及刀客裸露的肚皮,刀客原已变招,一刀在上刺背,一刀在下戮腹,只可惜毫厘之差,未能得手,反而肚皮受袭,危如燃眉,急忙缩腹弓身,向后疾退。万贞儿训练出来的刀客的确不是省油的灯,暴退丈许,也东施效颦,双脚离地飞起来,以同样的鱼跃姿势,反而到了卜常醒的上面。全场没有一丝声音,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刀客双刀齐下,卜常醒险象环生,猛可间,醉侠沉气落地,乍然一个大翻身,滴滴溜滚出数尺,弹身跃起的同时,大板斧已闪电砍下。十一号刀客双刀落空,插进擂台木板,一缕骇意甫自心田升起,脊背已传出骨碎肉裂的声音,被卜常醒一斧头从后心砍到前心,当场一命归阴。这一连串惊心动魂的招式,连北毒,王立皆大加赞赏,一直不动声色的万贞儿也破例开口道:“张大富,好本事,哀家一定会重甩你,你现在就是刀客了。”庐州三凶,万德山父子已来到台上,颁奖如仪。方少飞师徒更加兴奋不已,由于昔日姥山一战,万太师以助兴为名,大逞凶锋,想不到天道轮回,卜常醒杀人不偿命,还得到三千两的赏银,列名为十二刀客之一!擂台已清理干净,时间也快到了,万大才望望天色,大声说道:“时间已经不多,还有没有那位英雄欲登台比试?”“有!”声音极为洪亮,好像雷鸣九天,发话的时候人尚在场外,只见两条人影,从群众头顶飞掠而过,余音未落,人已上了擂台。一个身着轻裘,满脸络腮胡子,虎背熊腰,胁佩宝剑,年纪约在四十以上。一个身穿蓝衫,唇红齿白,同样胁佩宝剑,是英挺俊拔的美少年。方少飞觉得这两个人的身法好生眼熟,用的似是“一苇渡江”的绝顶轻功,一时半刻之间却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万大才已经开口了,还是老套:“请报上姓名年藉来。”那满脸络腮胡子的长者并不按理出牌,道:“老夫雷霆,塞外同道送了咱家一个外号叫‘血手魔君’。”“血手魔君”四字一出,彭盈妹大吃一惊,道:“少飞,以前师父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血手魔君这个人?”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六章 刀快扫魔奸 剑利夺魁元 方少飞道:“有啊,师父曾经说过,血手魔君崛起于塞外,虽然为时不久,威名却响彻云霄,打遍漠北无敌手,几乎杀光了塞外的成名人物,君临漠北,呼风唤雨,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魔王暴君。”彭盈妹道:“不错,血手魔君雷霆双手血腥,是一个十足的杀人魔王,据说,他还有一个徒弟燕无双,也是心狠手辣的角色,人称‘小霸王’,大概就是台上的这位少年了。”血手魔君雷霆的名头不小,连快刀王立、北毒石天这等一流高手亦不免怦然色变,注目以观。万大才继续问下去:“哪一位的少年又是什么人?”少年道:“小可燕无双。”万大才说道:“你们两位,是干什么的?”血手魔君雷霆答得干净俐落:“杀人的。”万大才道:“照规矩,你们二人必须一个一个的来,谁先上!”血手魔君应了一个字:“我!”“打算找那一位较量?锦衣卫?侦缉手?还是刀客?”“都不是。”“那要找谁?”“老夫想先弄清楚,,不论杀了谁,就可取得此人的地位,这话算不算数?”“君无戏言,老太师与娘娘是奉旨行事,当然算数。”血手魔君雷霆铜铃似的眸子睁得好大,从万大才、万太师、万贞儿,有及北毒石天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快力王立的身上,道:“这位可是锦衣卫的指挥,号称大内第一高手,曾一刀连砍十三颗人头的快刀王立王大人?”快刀王立道:“本官正是王立。”血手魔群君雷霆道:“老夫决定向王指挥讨教。”这话震惊全场所有的人,万大才断然说道:“不可以,你只能在锦前卫、侦缉手、刀客之中任选一人。”雷霆冷哼一声,道:“什么招贤纳士,原来只是想选一批狗腿子,雷某没兴趣,再见!”言毕,就要与徒弟小霸王燕无双挥袖而去。万贞儿忽然说道:“且慢,哀家还有几句话要说。”血手魔君道:“请娘娘示下。”万贞儿道:“雷大侠,王指挥的本领如何,天下英雄尽人皆知,你自信可赢得了王大人?”雷霆昂首,正声道:“雷某愿勉力一试。”“比武较技,刀剑无眼,除非势均力敌,最好不要惹王大人的刀,只要你能胜过刀客,哀家一定重用,将来再慢慢往上提拔。”雷霆道:“娘娘盛意心领,雷某不想屈居人下。”“本宫是为你好。”“娘娘太高抬他了。”“你坚持?”“我坚持!”“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没有考虑的余地!”万贞儿知道他声名响亮,想据为己用,怕伤在王立刀下,故而一再劝阻,今见雷霆心意甚坚,心知劝亦无用,遂转对快刀王立道:“哀家想听听王大人的意见。”王立毕恭毕敬的起身说道:“承娘娘看重,王立感激涕零,雷大侠既要坚持如此,下官自当应命。”说着,人已到擂台上,双手举刀齐眉,对血手魔君道:“雷大侠,请!”血手魔君雷霆摆手,道:“慢着,敢问可以得到赏金多少?”万贞儿寻思片刻,道:“若雷大侠确有此能耐,本宫赏你五千两。”“银子!”“黄金!”“是否可以立即获得锦衣卫指挥的职位?”“果真如此,锦衣卫指挥一职自然非你莫属。”“君无戏言?”“哀家可以作主。”“好!雷霆先谢过娘娘恩典。”话一出口,身形半转,道了一声:“王大人小心了!”不待王立开口,便猝然出手,连攻三掌一指。王立见他不曾拔剑,以他的身份地位,自亦不便拔刀,同样以肉掌还击。初时王立并未觉出,这位血手魔君的功夫有何神奇过人之处,但时间一久,一过了三十招,雷霆掌力厚实,刚猛如刀,指力强劲,如锥似剑,尤其自己一手握刀,一手应战,五十合一过,便屈居下风。不禁使这位大内第一高手大大地吃了一惊,哪还敢再存丝毫轻敌自负之心,忙将佩刀往腰里一别,施出浑身解数,全力反扑。然而,血手魔君的内力好似长江大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压力愈大,弹力越强。王立一只手时屈居下风,现在双掌齐出,还是没有讨了好。双方龙争虎斗,合合分分,奇招迭出,佳作频频,看得人如醉如痴,俱皆进入忘我境界,这真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大决斗!彭盈妹的注意力一直全部集中在擂台上,紧绷的心弦也一直不曾放松,却始终摸不透血手魔君用的是什么招数,道:“少飞,这雷老魔使用的招式十分怪异,似掌非掌,似剑非剑,难不成是掌中刀,指中剑?”方少飞面色凝重的道:“确是‘玄天真经’上所载功夫。”彭盈妹更加惊异,道:“雷霆发迹于塞外,始终在塞外称孤道寡,甚少涉足中原,他怎么会学得真经上的功夫?”方少飞道:“徒儿亦正为此百思不解,当年真经一度为南僧,北毒、东丐、西仙所得,但未及修练便为黑白双煞盗去,跟血手魔君好像一点关系也扯不上。”彭盈妹搜肚煎肠,凭她丰富的阅历,同样理不出半点头绪来。方少飞看看天色,道:“天色将晚,那小霸王燕无双尚未登场,除非速战速决,师父恐将无法上台。”彭盈妹道:“这倒无妨,为师的并无入虎穴的打算,昨日我们兄妹已有协议,必须留一人在外,负责联系接应工作,由弓先生统理一切。”方少飞“哦”了一声,未再言语,又将目光投注擂上。擂台上的狠斗已进入白热化,打来惊险万状,石破天惊,二人大战百十合后,王立越打越是心惊,也越打越感觉力不从心,他晓得遇上扎手货,更明白自己的生死荣辱,成败存亡,很可能就取决于这一仗。他自然不愿品尝失败的苦果,他要反击,他已经管不了雷霆是否拔剑,他决定要拔刀,刀,才是他最拿手的绝活。蓦然,刀光一闪,幻出万道金光,看在大家眼中的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光幕,以快得无以复加的速度罩向血手魔君雷霆的身上。白茫茫的刀光之中,突然冒出一股碧绿色的光茫……“擎天剑!”“擎天剑!”惊呼之声未歇,金铁交鸣之声已起,快刀王立的宝刀被血手魔君的擎天剑斩成两截,碧绿色的光幕已经送到王立的脖子上。方少飞在心底喊道:“原来假白煞是他,难怪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念未及其他,台上又发生变化,王立见势不妙,提着一柄断刀,弹飞而起,一口气冲进万贞儿所在的彩楼。血手魔君雷霆一丝之差,咬着尾巴追上来,王立立脚未稳,雷霆剑锋已到,万贞儿陡地沉声一叱:“住手!”万贞儿绝技惊魂,突出奇招,生死一发之间,竟将雷霆的“擎天剑”架开,险险救下了王立的一条命。雷霆满面不悦的道:“娘娘怎可自食其言。”万贞儿道:“哀家判你获胜。”“不杀王立,雷某如何取得锦衣指挥一职?”“想当锦衣卫的指挥,你必须先答复本宫几个问题。”“请娘娘明示。”“你究竟是谁?”“确是雷霆无误。”“跟‘衡山老人’是什么关系?”“师徒!”此话一出,万贞儿的脸上立刻罩上一层浓浓的杀机,提聚一掌真力,随时都有出手行凶的可能,道:“你确为衡山老狗之徒,此来的目的不问可知,是想对哀家不利?”血手魔君雷霆收回“擎天剑”,道:“擎天剑在此,可以证明我的身份,雷霆此来,虽负有杀娘娘之命,并无杀娘娘之心,但愿矢志追随,略效犬马!”万贞儿疑云满面的道:“你凭什么让哀家相信你的话?”血手魔君的双目一阵转动,附耳跟万贞儿低语了几句,万贵妃流露出一脸既惊且喜的复杂的表情,激动异常的道:“这是真的?”“不信小弟可以带娘娘去看。”“哀家当然要去看。”“请!”“走!”说走就走,撇下一切,立与雷霆师徒如飞而去。这事大不寻常,全场所有的人,包括北毒、王立、神州四杰、庐州三凶、方少飞等人俱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天色已晚,比武大会,亦就此全部告终。在城东的二个小胡同底,有一座废弃不用的酒坊,里面蛛封尘积,到处都是弃置破损的酒桶及制酒用具,空气里还散发一股浓郁的酒气。酒坊的房舍多已损坏,只有东北角的三间砖屋尚称完整,这正是玉面观音彭盈妹临时栖身之所,主要是基于安全的考虑,系布笠人一手所安排的。房子虽然不大,内部的布置亦颇简陋,但生活起居所需皆一应俱全。为了躲避万贞儿的缉捕,方少飞近来居无定所,并无一定的居处,顺理成章的跟着师父来到酒坊。师徒二人早已用过晚膳,屋内一灯如豆,两个人就坐在灯下苦候。他们在等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传来方御史与林大学士确切下落的消息,也在等布笠人来揭开有关血手魔君的一切迷雾,更重要的是,除奸报国之事万绪千头,趁大家都在京师,理当齐聚一堂,妥为运筹,以为未来作好打算。谁知,午夜已过,更楼上打出了二更天的梆声,该来的人却一个没有来。方少飞毕竟还是一个大孩子,实在有点按耐不住了,道:“师父,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彭盈妹说道:“不会的,二哥的易容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任何人皆无法识破。”“那为何至今一点消息也没有?”“也许是在公门,身不由己。”“可是,无论如何,弓先生总该来的呀。”“是呀,我们事先曾约好,今晚要在此一会。”“依师父看,是什么原因使弓先生失约?”“可能是为了血手魔君。”一语甫毕,门外步履声起,布笠人的声音接口说道:“不错,就是为了这个魔头,老夫折腾了大半夜,到现在才能抽空来。”话至一半时,人已进了屋,身后还多了一个人,是林玲。彼此打过招呼,大家在一张方桌前坐下来,方少飞声急语快的说道:“可有林伯伯跟我爹的消息?”布笠人道:“如石沉大海,一点讯息也没有。”方少飞道:“我三位师父也没有传出话来?”布笠人道:“大会一结束,所有中选的人便全被万太师父带走了。”彭盈妹道:“带往何处?”布笠人摇摇头,道:“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老贼父女此举用意何在?”“扩充实力,网罗打手,以便内压群臣,外除武林正道。”方少飞道:“血手魔君与快刀王立比武的时候,弓先生在不在场?”布笠人道:“老夫在。”林玲也说:“我也在,就站在台下不远处,那血手魔君的确历害,要不是万贞儿拦阻,我看王立一定会被他杀掉。”布笠人沉重的说道:“就算王立命丧擎天剑下,对于我来说亦毫无助益,因为万贞儿的身边又多了一个更难惹的血手魔君。”方少飞一惊,道:“雷霆师徒已归顺万贞儿?”布笠人道:“已成定局。”“莫非妖妇真的将锦衣卫指挥一职交给他?”“如无意外,明天就会走马上任。”“目前还没有新的任命。”“王立一向是万贞儿的左右手,相信一定会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这可不见得。”“为什么?”“因为雷霆与万贞儿的关系比王立更密切。”“他们是什么关系?”“师姊妹!”“哦!原来万贞儿也是衡山老人的徒弟!”林玲道:“弓先生有没有弄错,证诸今日他们相见时的情形,以及双塔寺发生的事情,他们好象根本不认识?”布笠人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对互不相识的师姊弟。”彭盈妹道:‘同门学艺,怎么可能互不相识?’布笠人道:‘这事,老夫也同样想不通。’方少飞道:‘还有,他们二人间态度的转变,似乎完全基于雷霆那一阵耳语所致,不知弓先生的看法如何?’布笠人道:‘事实确是如此,另一个关键是雷霆好像还握有她们互为师兄妹的证据。’林玲道:‘对,没有证据,血手魔君怎么会带万贞儿亲自去看。离开校场之后,他们到了哪里?’布笠人道:‘为了揭开这个秘密,老夫曾尾随追下去,但进入西山后便失去他二人的踪影。’彭盈妹道:‘那弓先生是如何得知他们是师姊弟的关系?’布笠人道:‘是他们返回城内后,弓某从万贞儿身边亲信那里收买来的,就是为了这个消息,所以才迟到,在来此途中又巧遇林姑娘,故结伴而来。’万贞儿与血手魔君是师姊弟,确实令人吃惊不已,围绕在他们身边的一连串迷团,更使大家疑云满腹,万贞儿原有的实力,本就对群豪构成极大威胁,现在再加上血手魔君师徒,无形中妖焰更炽,方少飞等人所面对的必然将是一个更加艰困的局面。大伙儿的心情都很沉重,沉默片刻后,方少飞才说道:“三更半夜的,玲妹还在外面是否有急事?”林玲道:“两位老人家情况不明,这两天又没见到少飞哥,人家心里急得不得了,到处乱撞,要不是碰上弓先生,我还不知道神州四杰已经到了北京。”深情的望了方少飞一眼,又道:“你夜入紫禁城,结果到底如何?”方少飞闻言将入宫后的详情告诉大家,转问布笠人道:“以后的事情我也不甚了了,尚祈弓先生指点,不知纪宫人见到皇上没有?”“宫内传出消息,皇后是见到了,只是还没见到皇上。”方少飞道:“都这么久了,怎么会见不到皇上?”“主要万贞儿太专横,大家皆畏如虎狼,王皇后顾忌颇多,一直举棋不定,没敢贸然带纪宫人去见皇上。”方少飞道:“万贞儿这么厉害,连皇后都怕她?”“岂止是王皇后,满朝文武,谁个不怕,凡是招惹她的人,轻则丢官,重则丧命。像方御史、林大学士,马翰林、冯待郎这样的不畏权势,敢做敢当的人可谓少之又少。”方少飞道:“听纪宫人说,我爹曾经帮过她的忙。”“这是事实,所以老夫才叫张敏先带你去见纪宫人。”“纪宫人好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住在安乐堂,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妖妇淫威之下,那有是非可言,只不过是替皇上生了一个皇子,犯了万贞儿的忌讳,如此而已。”“皇子现在下落何处?”“据说是被一个假面人偷送出宫,寄养在外面。”“糟了!我在玉华宫时,曾偷听张敏说过,那假面人已死,皇子的下落岂不断了线索?”“可不是吗?正因为抓不到皇子,万贞儿才下令捕杀所有癞痢的孩子,包括你在内,这,就是当年方御史为什么会将你交给彭女侠,让你远走他乡的原因。”想起那段亡命的日子,方少飞余悸犹存,一想到父亲,更令他五内难安,道:“弓先生,纪宫人既然见不到皇上,能否请恭亲王出面营救?”布笠人道:“恭亲王那里,老夫与令堂大人至少已经去过三次,王爷同样心有余而力不足,几次入宫皆吃了闭门羹。”方少飞道:“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张敏唯利是图,什么样的钱他都敢赚,可否找他买消息?”布笠人道:“人是快刀王立跟庐州三凶抓的,囚禁的地方张敏也不清楚。”林玲道:“按理说应该在刑部大牢才是。”布笠人道:“弓某曾透过关系查过,不在刑部大牢,也不在东、西二厂。”林玲道:“真是急死人,纪宫人、恭亲王见不着皇上,连钱也买不到,不知道弓先生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布笠人道:“现在只有一个希望。”林玲道:“什么希望?”布笠人道:“希望卜大侠他们早报佳音。”早报佳音,对他们而言无异是一种奢望,苦候三日,竟无音讯半点。不得已,大家只好分头行事,彭盈妹借贩卖零食之便四出打听,林玲、方少飞亦四处奔波,除偶而回家看看母亲外,亦曾夜探太师府,均毫无所获。查不出铁血御史方正及大学士林田甫的下落,连万贞儿、血手魔君雷霆、快刀王立庐州三凶这一干人也突告消失不见,沉闷之中,益增三分神秘色彩。方正、林田甫究竟在何处?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有无发生意外?雷霆、王立、庐州三凶等人又为何消声若迹?一连串的谜团,像千斤重担般压在林玲、方少飞、彭盈妹的身上,过一天比过一年还长。五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已经整整过了一个月煎熬的日子。这日傍晚,玉面观音彭盈妹终于带回来一个迟来的佳音,一进门就兴冲冲的说道:“好消息,大哥已经有讯息传来。”二人迫不及待的同声追问:“什么样的好消息?”彭盈妹道:“都有,布笠人前不久曾与大哥照了个面。”方少飞道:“大师父在什么地方,其他二位师父的情形又如何?”彭盈妹道:“据布笠人说,都挺好,他们今天晚上全部要到太师府去,万贞儿父女要大宴群魔。”林玲道:“卜师父有没有说,这一阵子为何音断讯绝?”彭盈妹道:“布笠人所言不差,他们被带到一个秘密所在,由万太师父女亲自洗脑,灌输愚忠意识,雷霆、王立、刀客、侦缉手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一方面整补,一方面协助训练新手,一直过着与外界隔绝的日子,怎会有讯息传出来。”方少飞道:“难怪近来没发现横行市街的狗腿子,原来是窝起来了。”林玲道:“卜师父有没有说,方伯伯跟我爹的下落?”彭盈妹道:“知道了,两位大人均囚禁在太师府。”方少飞道:“奇怪,我们曾经夜探太师府,怎么没有发现?”彭盈妹道:“事情紧急,时间宝贵,现在没工夫,咱们快走,在路上再慢慢说。”以最快的速度,换了一件夜行衣,眼见天已大黑,三个人随即穿房越屋而去。途中,彭盈妹道:“没有错,大哥是这样告诉布笠人的,两位大人均被囚禁在太师府。”林玲道:“弓先生怎未同来?”彭盈妹道:“他到恭亲王府去了。”方少飞道:“去王府作甚?”彭盈妹道:“弓先生叫咱们先火速找到两位大人,他去请恭亲王出面救人。”方少飞紧握拳头,兴奋不已的道:“这个办法好极了,快!”快!的确够快,夜空之中,三个人有如三缕烟,三股风,才一顿饭不到的工夫,便来到太师府的后院围墙外。墙上有一道便门,门口放着一个灯盏,点着一盏灯。彭盈妹目注墙头,学猫叫,共是两长三短,然后小声说道:“这灯盏,猫叫都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等一下会有人出来接应。”不要等一下,她语甫落,醉侠卜常醒已穿门而出。此时的卜常醒与往日不同,赤裸着臂膀,胸膛上有刺青的龙及字,编号是六号,腰带上插着两把刀,已是一名地道的刀客。林玲差点就要动手,被方少飞及时阻止住,低叫了一声:“师父。”醉侠卜常醒指指前院,神色凝重的道:“万贞儿的主力,今夜全齐集在太师府,等一下如与他们父女的鹰犬相遇,动作一定要快,手段一定要狠,务必一击致命,不能给对手任何反击喊叫的机会。”说罢,挥挥手,领着三人踏进紧邻太师后院的一个大枣园里。方少飞大惑不解的道:“我爹他们不是囚禁在太师府内吗?”醉侠卜常醒道:“万德山才老奸巨滑,他怕太师府目标太大,关在枣园里便可神鬼不察。”方少飞道:“哼!真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彭盈妹道:“怎么没见二哥三哥?”卜常醒道:“大概也该来了。”了字出口,从太师府后院小门内走出来一个侦缉手,一名锦衣卫,二人共抬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全是酒菜饭食。彭盈妹认得那锦衣卫是三哥包布书,侦缉手是二哥吴元俊。卜常醒道:“二弟三弟从那里弄来这么多吃的东西?”铁掌游龙吴元俊道:“是张敏那个老混蛋叫小弟送东西给园子里的人吃,我们正好正大光明的结伴而行。”卜常醒的脑盘转的很快,道:“这真是天赐良机,行事更加方便,这样吧,你们先走,当他们聚在一起吃饭时,再猝然施袭,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牌仙包布书道:“还是大哥好主意,咱们先收回利息再说。”抬着食盒,大步而入,人还没有到前面的瓦房,便大声嚷嚷道:“朋友们,老太师今夜大宴新来的弟兄,特命小弟给大家送来好吃好喝的,请快来享用。”瓦房只有三间,屋里屋外,前前后后守卫的人却有八人之多,二人直接将食盒抬进屋里,把酒菜饭食摆在桌上,还殷勤的招呼大家享用,服务甚是周到。六七个人围着饭桌,老实不客气的大吃大喝起来。吴元俊早将屋里的情形浏览一遍,以粗木为栅,方正、林田甫就囚在里面,二人精神尚佳,正面壁而坐,对众人不屑一顾。牌仙包布书发现还有两个人守在外面没进来,道:“怎么,两位不一起吃吗?”一个想系是小头目的彪形大汉道:“没有关系,我们吃完以后再换班。”吴元俊道:“那多麻烦,干脆我们替那两位朋友在外面守着,等大家吃完以后再走也不迟。”彪形大汉正巧口里面塞了一嘴的肉,语音不清的道:“也好!也好!”吴元俊、包布书来到外面,将另外两名守卫叫进去。然后向外招招手。卜常醒、彭盈妹、林玲、方少飞全部到了瓦房的前面。有吃有喝,有说有笑,怎会想到死神的脚步已经到了眼前,神州四杰师徒、林玲六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冷不防一涌而入,八人之中竟无一人放出半个屁,便急匆匆的进了鬼门关。方正、林田甫听得异声,这才回过头来。“爹!”“爹!”林玲、方少飞已破栅而入,各自来到自己的父亲的面前。这两对父子父女均有六年之久不曾见面,想不到却会在如此凄怆的情形下重逢,林玲、方少飞不由皆热泪滚滚而下。方正、林田甫则颇为镇定,欣悦多于悲苦,正在为儿女擦拭着满脸的泪痕。神州四杰也没闲着,将尸体拖出去,找了一口枯井扔下去。方少飞这时说道:“林伯伯,爹,都是孩儿不好,不该在青龙镇杀人,以致连累两位老人家。”林玲不待父亲开口,也抢着说:“女儿也不好,女儿也有份。”方正满面肃穆,正气凛然的道:“老贼父女手下的走狗,个个该杀,你们做的很好,何错之有,事实上万贞儿父女早就想将我们抓起来,那只是一个借口罢了。”方少飞道:“爹,于法于理,那个大奸臣应该将两位老人家交给刑部去审理,为何会关到这个枣园里来?”方正道:“这就是万贞儿厉害的地方,为父与林大人皆朝廷重臣,他还不敢公然加害于我们,只好秘密将我们关押囚禁,哪敢交刑部审理”。方少飞道:“难道他就不怕皇上追查吗?”方正道:“皇上追查,他可以一推二五六,谁又能拿他怎么样?”方少飞怒道:“这个老狗,简直目无王法。爹,林伯父,咱们走,出了万府,到皇上那儿告他一状。”方正沉着的道:“我们还不能走,若是我们走了,告到皇上那里,谁会相信?到时万老儿反咬一口说我们诬告他,那岂不弄巧成拙,反而让他占了理去。”方少飞急道:“告也告不成,走也走不了,难不成他们非法捕人倒还有理了不成?”方正道:“他们虽然是非法捕人,我们却必须正大光明的走出去,这样才可以还我清白,叫他们抓人容易放人难。”醉侠卜常醒已将八具尸体投入枯井,且掩埋完毕,做的天衣无缝,再也找不到枯井的踪迹,闻言趋前说道:“好一个抓人容易放人难,方大人此言极是,卜某完全同意。”方正不知卜常醒的身份,惊疑不已的道:“少飞,这四位是……”方少飞忙将三位师父乔装深入虎穴的事说了一遍,道:“师父他们甘冒此奇险,就是为了救援两位老人家。”方正闻言,无比激动,肃容道:“四位大侠对我们方家恩深似海,对朝廷更是忠心不二,牺牲良多,此时又涉身险地,无我无私,云情高谊,难以言宣,请受方正一拜。”撩起长袍下摆,就要拜下去,卜常醒惶不迭的伸手拦住,正色道:“方大人使不得,卜某等乃一介武夫,能得大人看重,已觉殊荣匪浅,效忠朝廷,更是我侠义道份内之事,微末小事,望勿记挂在心。”方少飞道:“三位师父曲意投靠,为的就是将林伯与家父救出来,你们现在不走,那我们不是白忙一通了?”铁掌游龙吴元俊道:“那倒未毕,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将两位大人救出去。”林玲道:“要怎么救?”牌仙包布书道:“请恭亲王出面,名正言顺的离开太师府。”方少飞道:“兹事体大,最好听听弓先生的意见。”彭盈妹道:“这就是弓先生的意见,他此刻可能已经到了恭亲王府。”方少飞见父亲不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四位师父意见又一致,布笠人亦如此主张,亦未再坚持己见,住口不再言语。醉侠卜常醒道:“少飞,为免启人疑窦,我们不能离开太久,必须马上返回,你与林姑娘稍后亦退居暗中,静待事情的发展再随机应变。”与吴元俊、包布书齐向方正、林田甫深施一礼,当即转身退出。太师府的大客厅里,筵开十桌,万德山。正在大宴新选的各路好汉,肉香充塞,酒气四溢。高谈阔论声,猜拳行令声,此起彼落,乱哄哄的好不热闹。酒宴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与会者又多为亡命之徒,借着三分酒意,更加放荡不羁,有的找人拚酒,有的在找人斗力,引吭高歌者有之,借酒装疯者亦有之,多数皆不安其位,到处乱窜,与响马土匪无异。不过,这对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三人早已神鬼不觉的返回大厅,竟无一人察及。其实,大厅之内也并非全是装疯卖傻的狂人,另有其寂静沉郁的一面,血手魔君雷霆高坐首席,正与万太师喁喁而谈。小霸王燕无双跟朱-桢、万家栋坐在一起,由于彼此年龄相当,有说有笑,谈笑风生,大有一见投缘,相逢恨晚之慨。最孤独落寞的首推快刀王立,正独坐一隅喝闷酒。太监张敏悄没声息的走过来,落坐在王立的对面,伸手按住他欲举杯的手,道:“王大人,酒会伤身,少喝一点。”比刻的王立百感交集,装满一脑子的怨恨,那里听得进去,挣脱张敏的手,举杯苦笑道:“这时候不喝酒我干什么,张兄弟,你让我喝,酒可消愁呵!”张敏的三角眼翻了一翻,充满同情的说道:“王大人请勿自欺,须知借酒消愁愁更愁。”王立又灌了一杯,道:“喝醉以后就不愁了,你没听人说一醉解千愁。”张敏朝血手魔君、万德山那边瞅了一眼:“王大人,兄弟我知道你心里边不舒坦,但无论如何,娘娘对你的宠信不会有任何改变,也许新职很快就会发布,盼勿作茧自缚。”“这我清楚,娘娘对我宠幸有加,王立绝无二心,只是那姓雷的是娘娘的师弟,咱们怎么比也比不过,以后的日子恐怕就不好混了,尤其看不惯雷老儿那一张志得意满的嘴脸。”“看不惯就别看,大人现在无官一身轻,正可以过一段自在逍遥的日子。”“话是不错,可是,老夫一世的威名,竟毁于一旦,叫我如何能够忍得下这口气。”“常言道得好:那里丢的到那里去找,王大人既然咽不下这口气,大可以寻个机会再找回来,何必自苦。”“王某当然要找回来,恨只恨那把‘擎天剑’太霸道。”“依小弟看,‘擎天剑’太霸道固是原因之一,姓雷的还耍了别的手段,他故意不拔剑,害得王大人只手对掌,等你亮出刀时,他便抽冷子下杀手,如果一开始就刀剑相对,知所防备,也许不至于受断刀之辱。”“事情本来就是这样,姓雷的仗着‘擎天剑’的锋芒,又耍了花招,老夫才一败涂地,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忍得下这股恨。”“王大人,有没有克制‘擎天剑’的兵器?”“有!”“也是一把剑?”“是一把刀。”“甚么刀?”“九龙刀!”“九龙刀?”“不错,九龙刀!只有九龙刀才可以跟擎天剑一争短长。”“九龙刀的主人是谁?”“九龙刀已失踪江湖达三百年。”“这就难了,到那里去找九龙刀呢?”“所以老夫才喝闷酒来消愁解恨。”忽闻万大才重重的拍了三下手掌,高声说道:“娘娘马上就到,请大家各就各位。”别看这些亡命之徒胡作非为,无法无天,却最是听从号令,万大才余音未落,已井然有序的回归原位。张敏早已溜出去,当他紧跟在万贞儿的身后,再度回到大厅时,手中多了一个朱漆托盘,盘子里放着一叠红包封套,装在封套里的全是银票。万贞儿云髻高挽,一身金色碎花宫装,雪白的披纱拖曳在地,厚涂胭脂,浓施花粉,香气袭人,艳光四射,显得特别雍容华贵。全厅的人皆以君臣大礼参见,齐声高呼:“娘娘千岁!千千岁!”万贞儿风情万千的笑笑,声若玉盘滚珠般地道:“经过一个月的磨练后,相信各位对今后将要从事的工作已都彻底了解,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哀家的亲信近卫,离开太师府后,你们就是锦衣卫,侦缉手,刀客,开始执行任务,大家好好的干,哀家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希望各位能打第一仗,立第一功。”大伙洗耳恭听,场中寂然无声,万贞儿朝张敏手中的托盘瞄了瞄,又道:“等一下张管事会送上一个红包,这只是哀家的一点小小心意,本宫在此郑重宣布,谁要是抓住方少飞,赏额提高一倍,赏白银百万两。”白银百万两,可是一个大得吓人的数目,平常人连做梦也不可能梦到,大家皆瞪大了眼,以能抓到方少飞自许。万贞儿端起一杯酒来,敬过大家后,落坐在万太师与血手魔君雷霆的中间。张敏已开始发放红包,每人赏银五百两,厅内又爆出一连串感恩谢德的话语。万大才起身说道:“娘娘说过,这只是一点小意思,哪一位立了第一功,活捉到方少飞,那才叫过瘾,百万两赏银不算,娘娘还会保举做大官。”厅内又开始骚动起来,大家皆陶醉于权势与财富之中,敬酒的人潮一波接一波的涌向万贞儿,涌向万太师,涌向新上任不久的锦衣卫指挥血手魔君雷霆,逢迎谄媚的话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这真是只见新人笑,谁怜旧人哭,没人敬快刀王立的酒,他只好独个儿自己喝,一张脸红喷喷的像猴屁股,已有八九分的醉意。万贞儿与他坐在同一桌,自然一目了然,道:“王立,哀家知道你心里很不痛快,但君无戏言,本宫不能不将锦衣卫指挥的职位赏给雷师弟,你说,想干什么,九门提督?禁军总教头?还是刑部捕头?或者其他你中意的官职?随你选,随你挑。”快刀王立醉眼惺忪的说道:“启禀娘娘,臣此刻头痛欲裂,可否恩准,提前退席?”万贞儿先是一怔,但随即笑盈盈的道:“好吧,你先歇一歇也好。”快刀王立起身就走,血手魔君雷霆跟了上去,道:“王大人,容小弟送一程。”“不必!”王立语冷如冰,理都没理他,头也不回的走了。雷霆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好不恼火,正巧碰上发完红包的玉华宫管事张敏,道:“哼!要不是娘娘拦阻,他连命都没了,那里还有现在这么神气。”醉侠卜常醒就在附近,见有机可乘,凑过来猛煽火:“雷大人说的是,就算再战一场,结果还是一个样。”这个马屁拍得雷霆好不舒畅,洋洋得意的打了两声哈哈,道:“这是当然,凭他姓王的那点道行,还差一大截。”亲昵的拍一下张敏的肩胛,又意气飞扬的道:“张管事的看法如何?”张敏是个墙头草,最会见风转舵,不假思索的道:“雷大人天人神技,落败的自然还是他快刀王立。”雷霆的眼珠子转了两下,面上升起一抹疑云,道:“适才见张兄与那姓王的谈的甚是投机,可否透露一二?”张敏略作迟疑,字斟句酌的道:“王大人素以大内第一高手自居,多少年来一直位居要津,呼风唤雨惯了,校场一战蒙羞,而且丢了官,一时间投闲置散,难免有点不自在,听他的口气,确有再战一场的意思。”血手魔君雷霆纵声一笑,道:“好啊!他要是不服气,时间任他挑,地点由他选,老夫随时奉陪。”张敏的三角眼翻动了几次,道:“照眼前的情形而言,王大人恐怕不见得肯出面应战。”雷霆人如其名,性烈如火,一把抓住了张敏的手,道:“张兄,你说,在什么情况下那姓王的才肯出面应战?”张敏道:“王大人很忌惮雷老的‘擎天剑’,只要该剑在雷老手中,王大人应战的可能性就不大。”醉侠卜常醒唯恐天下不乱,巴不得血手魔君与快刀王立马上就打起来,闻言继续煽风点火道:“凭我们雷大人的功力,就算没有‘擎天剑’,照样令那姓王的吃不了兜着走,雷大人,怎么样,再跟他徒手干一场如何?”血手魔君雷霆乃生性高傲之人,怎禁得起他这一激,马上朗声说道:“好!大富兄之言正合我意,咱们就这么办,这件事情请张兄全权安排,那姓王的若是另有意见,老夫同样照接不误。”张敏道:“王大人似是正在倾全力寻找‘九龙刀’,欲以‘九龙刀’斗‘擎天剑’。”雷霆冷笑一声,道:“‘九龙刀’失踪江湖已达三百年之久,他到哪里去找,去各诉姓王的,要不就服败认输,要不就挺身再战,别装蒜,找借口,拖时间。”醉侠卜常醒正欲再添油加醋,忽见万贞儿在那边招手,雷霆,张敏只好急忙赶过去,万贞儿道:“关于方正,林田甫这两个老匹夫该如何处理,哀家想听听雷师弟的意见。”血手魔君略作沉吟后道:“此事不难解决,最简洁便当的方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们干掉了事。”万太师眉头一皱,抢先说道:“此事老夫亦曾慎重考虑过,方正、林田甫都是朝廷重臣,甚得皇上欢心,党羽又多,万一走漏风声,或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中,免不了会掀起一场风暴,一旦被皇上得知,后果可能不堪设想,此刻不宜鲁莽,应另寻他途。”雷霆道:“另一个法子就是活捉方少飞,坐实他老子纵子行凶,窝藏钦犯,阴谋造反的罪。”万太师摩弄着握在手里的酒杯,慢吞吞的道:“这是一条可行的正途,也是根本解决之道,只要捉住方少飞,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们父子处决,永杜后患,只是方小儿身手不凡,行踪飘忽,想活捉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知雷大人可有何奇策妙计。”雷霆双目如电,从群魔的脸上缓缓扫过,信心十足的道:“这一点请老太师放宽心,娘娘已拔下百万赏银,弟兄们必会全力以赴,快则一旬,慢则一月,必会将姓方的小儿揪出来。”万贞儿目注全场,郑重无比的道:“大家皆各负奇才异能,相信短时间之内便会做一番成绩出来,谁要是捉住方少习,哀家在赏金之外还保你做大官,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是每一个人皆梦寐以求的事,厅内又掀起一阵骚动,大家磨拳擦掌,跃跃欲试,每一个人皆想活捉方少飞,享此殊荣。就在大伙儿兴高采烈的当儿,太师府的一名管事忽然急匆匆的进来说道:“禀老太师,恭亲王来了。”万贞儿闻言脸色陡然大变,道:“朱见瑾,他来干什么?挡驾!”那管事禀道:“恭亲王不是一个人,他领着一大群刑部捕快,而且已进了大门。”万大才大吃一惊,道:“还带着刑部捕快,他们意欲何为?”万贞儿朝门外一望,说道:“朱家的人数他最难缠,不管他意欲何为,包准来者不善,你们要小心应付,哀家暂且避一避。”言毕,悄没声息的从侧门隐去。万太师父子则从正门迎出去,正巧与恭亲王在门外相遇,父子二人忙以君臣大礼参驾,万太师欲将恭亲王引往别处,恭亲王朱见瑾却正容说道:“不必了,在这里更方便,本王说几句话就走。”恭亲王年方三十出头,仪表堂堂,一双星目罩定大厅之内,新入选的刀客,侦缉手一时走避不及,又皆乱哄哄的齐集一堂,朱见瑾不禁面露不悦之色,续道:“太师府夜设盛宴,招待的俱属江湖人物,老太师也不怕蜚短流长,遭人他议,说你私心自用,结党营私!”话虽婉转,语气却颇不客气,万太师当然听得出来,但他倚老卖老,并未将恭亲王放在眼内,理直气壮的道:“王爷盲重了,他们都是皇上征选的贤才异士,并非普通的江湖人物。”恭亲王毫不放松,继续质问道:“即是朝廷公差,理当各有所司,为何齐集太师府饮宴作乐?”万太师振振有词的道:“老臣奉旨招贤纳士,算起来乃是主考官的身份,召他们来此聚聚,亦属人情之常,请王爷切勿多心。”恭亲王冷然一笑,道:“非是本王多心,实因外面流言甚多,甚盼老太师爱惜羽翼,勿恃宠而骄,以免晚节不保,祸延子孙。”万太师不予理会,语冷词硬的道:“盛意心领,老臣做事自有分寸,勿须王爷操心。”二人话不投机,各不相让,气氛相当紧张,恭王话锋一转,道:“本王此来,主要是想查证一件事情,希望万太师能据实相告。”万太师一怔,道:“什么事?请王爷明示。”恭亲王以试探的语气道:“听说御史方正,与大学士林田甫被捕了?”万太师倒推得干净,仅淡淡的说:“老臣亦有个‘耳闻’。”“出面抓人的人,可是前锦衣卫指挥王立。”“王大人职司所在,乃奉旨行事。”“据传太师府的花三郎等人也参予其事?”“花三郎等人纯属老臣雇佣的私人护院武师,从不参予公事,请王爷勿信谣言。”“那么,太师可知道方御史他们的下落?”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七章 囚大臣诬陷 救胞兄遇险 万太师道:“不知道。”恭亲王道:“有人说他们被囚禁在太师府内,是否属实?”“绝无此事!”“太师此话可当真?”“老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这明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万德山言来信誓旦旦,煞有介事,不明究里的人俱会被他唬住,醉侠卜常醒,牌仙包布书,铁掌游龙吴元俊虽想抖出底牌来,然则碍于目前的身份,却未敢轻举妄动恭亲王脸色一沉,道:“太师既然如此自信,该不会反对本王下令搜府吧?”万太师先是愕然一愣,但随即坦然的说道:“可以,王爷若不信,尽管下令搜查就是,这样更可以证明老臣的清白。”恭亲王转头对随行的刑部捕快道:“你们听到没有,为了老太师的清白,你们务必要仔细搜查,不必顾忌什么。”“是,王爷!”十数名捕快齐声应是,立作鸟兽散,分别扑向太师府的各处亭台房舍。其实,方正,林田甫的下落,恭亲王早从布笠人口中弄得一清二楚,搜府是虚应故事,众捕快在太师府里兜了一个圈子,便转入后院。万太师不明底细,仍自洋洋得意的道:“老臣行事一向循规道矩,绝对不会私禁朝廷命官,现在王爷该相信了吧!”恭亲王一面示意众捕快出后门,入枣园,一面也兀自向后门行去,未置一词。万太师急忙追上来,道:“王爷请这边走,我们该回到前面去了。”边说边做手势,欲将朱见瑾引往别处,恭亲王却不为所动,笑道:“别忙,也许等一下会有惊人的发现。”此刻,众捕快已至后院门边,而血手魔君雷霆师徒,庐州三凶,以及万大才,万家栋父子等人,均紧跟在万太师身后,想阻挡已是无及,只有眼睁睁的看着捕快们踏进枣园,急得万德山冷汗直冒,却无计可施。恭亲王续往前行,万太师亦步亦趋,大家甫走出后门,万德山张口欲言未言,一名捕快已自枣园折返,道:“启禀王爷,已经找到了。”万太师眼一瞪,道:“找到什么?可不要信口雌黄。”他一向横行朝野,肆无忌惮,杀个把人,易如反掌,朝中百官,莫不惧如豺豹,捕快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这——”这了半天,还是没敢将真相说出来。恭亲王怒容满面的说道:“到底找到什么,但说无妨,天大的事本王替你担着。”捕快嗫嗫嚅嚅的道:“在枣园内发现三间破瓦房。”还是没敢将事实说清楚。血手魔君雷霆紧走几步,上前说道:“老太师,容下官瞧瞧去。”万家栋冲着小霸王燕无双招招手,也说:“爷爷,孙儿也过去看看。”三个人不待万德山的首肯,更不理会恭亲王的反应如何,话一出口,便争相跨步前行。凭十几名捕快,岂是血手魔君的雷霆的对手,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恐生意外,急忙随后追上去,登时,空气立告紧张起来。却被迎面而来,化装成贩卖零食老妪彭盈妹阻住去路,接着那捕快的话头道:“瓦房里面还囚着两个人,一个是铁血御史方正,一个是大学士林田甫。”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尤其是万太师,一张老脸已经变了形,张大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血手魔君雷霆怒冲冲的道:“你是什么人?”玉面观音彭盈妹道:“一个卖零食的小贩!”“那就到阴曹地府去做你的生意吧,少管闲事。”此人好快的动作,话落招出,呼!呼!连攻二掌,存心要将她劈成肉泥血浆,幸好彭盈妹早有防备,将手中的竹篮子及时往前一送,蓬!蓬!两响,震得满篮子的花生,瓜子,茶叶蛋稀巴烂,漫天飞舞,彭盈妹已闪至一旁,毫发未损。血手魔君一击未中,知道遇上了扎手货,方待挺身再上,恭亲王突然沉声喝斥道:“住手,有本王在此,不得放肆,还不赶快退下;”恭亲王朱见瑾乃是宪宗朱见琛的幼弟,雷霆再怎么横行霸道,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尽管心不甘情不愿,还是如言退下,未敢造次。一行人急速前行,很快便进入枣园,还没有来得及登堂入室,几名捕快已将方正、林田甫带到屋外。方、林二人一见恭亲王来到,连忙跪倒在地,齐呼:“王爷千岁。”恭亲王素来爱民如子,何况是最得力的两位大臣,忙上前亲手扶起,仔细的端详了一下二人的面容笑貌,感慨万千。的说道:“请恕本王无能,累两位爱卿受苦了。”方正素以敢言著称,当着万德山的面,同样照骂不误,慷慨激昂的道:“王爷快别这样说,这全是万太师父女罔上欺下,一手遮天的结果。”恭亲王气忿忿的道:“万德山,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万太师老奸巨滑,早已筹得应付良策,故作不解的道:“老臣不明白王爷这话的意思。”恭亲王声色俱厉的道:“本王在追究你私囚朝廷重臣之罪。”“请王爷弄清楚,此地可不是太师府啊。”“听说这一大片枣园子,也是万家的产业。”“可惜目前已转让他人。”“不管是否你的产业,人是你囚禁的,绝对错不了。”“恰恰相反,绝非老臣所为。”“难道说事前事后,你毫不知情?”“事实正是如此,老臣全然不知。”“哼,你倒挺会推卸责任,照太师的意思,莫非是方大人他们自己跑来?”方正怒不可当的道:“万德山,你好利的一张老嘴,明明是快刀王立与庐州三凶将下官等二人擒来此地,你还曾当面羞辱于我们,现在居然敢厚颜推说不知,简直无耻之尤。”万德山寒脸说道:“方大人无的放矢,请王爷休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恭亲王冷哼一声,说道:“庐州三凶何在?”大法师哈山克,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就在附近,闻言齐声应道:“草民等在此。”恭亲王道:“你们可曾参加捕捉方御史,林大人的事?”三人异口同声的否认,道:“绝无此事。”恭亲王沉吟少顷后道:“你们既然都不承认,自然也就无权过问,更用不到征求意见,本王要将人带走了。”说着,正要将方、林二人带走,万太师伸手一拦,道:“慢着。”恭亲王愣了一下,道:“怎么?万太师承认人是你抓的了?”万太师冷冰冰的道:“王爷会错意了,老臣是想现在抓人。”手一挥,血手魔君雷霆、小霸王燕无双、庐州三凶、万家栋,以及新人选的刀客、侦缉手、锦衣卫等,皆蠢蠢而动,朝方正、林田甫立身之处围了上来。恭亲王没料到,事到如今,万太师竟敢狗急跳墙。不禁一呆问道:“你凭什么下令抓人?”万太师抬头挺胸的道:“老臣是奉旨行事。”“那就请出圣旨来让本王一观。”“老臣奉的是密旨。”“只怕是假借圣命,营私舞弊吧?”“王爷如果不信,可以面圣求证。”“本王会的,一旦查证不实,你就难逃欺君大罪。”“王爷别太自信,老臣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万德山,本王问你,方御史究竟犯有何罪?”“窝藏钦命要犯,企图阴谋造反。”“谁是钦命要犯?”“就是他的儿子方少飞。”“何以见得方少飞有阴谋造反的企图呢?”“万贵妃曾在梦中亲眼见到他弑君篡位。”“哼哼!这根本是欲加之罪,无中生有。”“皇上可不这样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林大人又是触犯何罪?”“纵女行凶。”“杀了那一个?”“一名刀客。”“可有人证?”“皇子-桢,小孙家栋,费无极,花三郎等皆在现场目睹,老臣奉旨执法,王爷勿干涉公务。”在法言法,万太师说的头头是道,无懈可击,恭亲王一时为之语塞,找不出一个适当的理由来阻止他抓人,半晌才道:“你打算将他们如何处置?”万太师得理不饶人,傲然言道:“先行收押方正、林田甫,待元凶林玲、方少飞到案后,再一并问罪。”“押在何处?”“东厂、西厂都可以。”“本王反对,朝廷设分职,各有所司,理当押入大牢,由刑部审理。”“这件事还得请示娘娘,老臣不敢擅专。”“本朝典制,嫔妃不得过问政事,除非交由刑部,本王绝不会任你胡为。”万太师稍作犹豫后道:“好吧!雷大人,即刻将方正,林田甫打入天牢,派专人看守,不得接见外人,倘有故违者,可就地正法。”血手魔君躬身应是,趋前就要拿人,恭亲王沉声说道:“且慢!眼前就有现成的刑部捕快,用不到锦衣卫,也无须派人看守,一切皆由刑部处理即可,皇兄若有异议,全由本王一人承担。”不管万太师是否同意,立命十几名捕快将方正,林田甫带离现场。事情的发展,虽未尽如神州四杰的理想,但亦差强人意,总算摆脱万贞儿父女的魔掌,林玲,方少飞就藏身在附近的一棵老松上,互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什么人?”血手魔君雷霆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林玲、方少飞一个念头还没有转过来,喝声中,血手魔君已扑向树梢,快如泻电奔雷。“看打!”方少飞念动招发,打出四张天九牌,势猛力沉,分袭上盘四处要害,雷霆但觉金风贯耳,已近在眉睫,情急之下只好亮剑扫眚,猛听咔!咔!咔!四声响,爆出四团火花,四张天九牌全部一断为二,“擎天剑”果然削铁如泥,威力无边。目睹此状,神州四杰齐皆大吃一惊,血手魔君原式不变,人已冲进老松,方少飞方即挺锏抗拒,林玲发掌相迎,三个人就在茂密的松针之间接上了手。猛可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震之声过后,树折!叶落!人散!血手魔君雷霆被震落在地,脸色铁青。林玲,方少飞却被震离老松树,落在枣园一侧墙上,方少飞手中的铁锏已断,仅仅剩下尺许长的一截。雷霆自视极高,,一击之下竟未将二人制住,不由大为恼怒,也因而对二人的来历发生兴趣,道:“两位何人?”朱-桢指着方少飞说道:“那个男的,就是娘娘悬下百万赏银要捉拿的钦命要犯方少飞。”万家栋指着林玲:“那个女的,是我皇子表弟的心上人,叫林玲,你们可千万不能伤了她。”百万赏银,数不在少,没有一个人不想得到它,一时间,群魔激动,秩序大乱,所有的刀客、侦缉手、锦衣卫、乃至庐州三凶,雷霆师徒等人全部在动,争先恐后的扑向围墙,准备活捉方少飞。“捉住他!”“不要跑!”“你跑不了了!”吼喝之声,不绝如缕,人影飞窜,首尾相接,如蝇之逐臭,狼之逐食,可惜林玲,方少飞不欲恋战,当这些人追上围墙时,二人早已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朱-桢,万家栋,小霸王燕无双,三个人年龄相当,臭味相投。尤其是万家栋和燕无双,仗着一身好本事、雷霆的威名、万家的权势、横行市街,无恶不做。白吃白喝是小事,张口骂人,动手打人是常事,奸淫妇女,杀人放火,同样屡见不鲜。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这三个人便声名大噪,变成人见人怕的街狼市虎,北京城的老百姓惧怕他们,比当年庐州人痛恨庐州三凶的情形犹有过之。当然,为非作歹之外,他们并没有放松捉拿方少飞的脚步,万贞儿手下所有的刀客、侦缉手,锦欠卫,全体总动员,一直在夜以继日,马不停蹄的四出缉捕。就在这个紧锣密鼓的时候,万贞儿又出了新花样,玉华宫的管事太监张敏,领着万家栋、燕无双,以及二十四名挑夫,带了不少花红礼品,一径来到林家。林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生活简朴,林田甫被捕后,林夫人又将家下人等遣走一空,目前仅母女二人想依为命,偶尔方家母子也会过来陪陪他们。这日,方少飞正巧在林家,听得门外人声鼎沸,忙与林玲躲藏起来,林夫人开门揖客,张敏长驱直入,兀自来至北上房,甫一坐定便说道:“林姑娘呢?”林夫人对他没有好感,冷冷的吐出两个字:“不在!”张敏堆下了一脸的笑容,说道:“林姑娘不在也没有关系,只要夫人在就可以了。”林夫人弄不懂他居心何在,疑云满面的道:“拙夫身系囹圄,老身不便待客,张管事说明来意后就请便吧。”张敏打了两个哈哈,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某是特地来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的。”林夫人一怔,说道:“老身有何喜可贺?”张敏道:“皇子-桢,也就是万贵妃的亲生儿子,万太师的外孙,看上你家姑娘,张某是奉了娘娘之命来下聘礼的。”这话无异晴天霹雳,听得林玲,方少飞大惊失色,林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说什么,万贵妃要跟我们林家联姻?”万家栋双眉一挑,道:“没错,这是你们林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林夫人寒着脸道:“可惜我们林家福浅,恐怕无福消受。”张敏干咳两声,道:“听夫人的口气,好像还不大情愿?”“老身起码也得问一问玲儿自己的意思。”“你现在就可以问。”“她不在。”“可以叫她回来”“老身不知她身在何处。”“不要紧,等她回来以后再问也可以,反正现在只是下聘礼不是迎娶。”立命挑夫将聘礼搬进堂屋来。林夫人恨万家父女都来不及,岂肯答应这门亲事,忙往门口一站,竭力阻止道:“使不得,在未得到玲儿同意之前,恕老身不能答应。”却惹恼了旁边的万家栋,一把就将林夫人拉到一边去,怒气冲冲的道:“我表弟看上了你家闺女,是你们林家祖坟的风水好,别给脸不要脸,惹火了少爷我,小心放一把火烧掉这栋破房子。”小霸王燕无双更凶,杀气腾腾的道:“放火不算,说不定还会杀人呢,你他妈的最好想清楚。”林人人跟丈夫学得一身傲骨,死不低头,沉默抗议。张敏威胁利诱道:“林夫人应好好的盘算一卞,行前娘娘曾交代,两家只要一旦联姻,林姑娘答应做皇子的妃子,林大人便可马上无罪开释,同时,如果林大学士肯合作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大的好处。”“要怎么合作?”“揭发方正罪行,协助逮捕方少飞。”“哼!老身早就知道你们没有安好心,黄鼠狼几时会给鸡拜年来着。”“张某在等候夫人的回话。”“此事有关玲儿一生幸福,必须由她自己作主。”“自古男婚女嫁,全凭父母之命,夫人望勿推三阻四。”“玲儿她爹身在狱中,老身做不了主。”万家栋性烈如火,早已按耐不住,恶狠狠地道:“张管事,别跟她-哩八嗦,答不答应干脆一句话。”说话中已亮出一把刀,看那架势,只要林夫人回绝,他就会杀人放火。小霸王燕无双说的更露骨,道:“老婆子,事情已经摆明了,一条路是攀龙附凤,全家团圆,一条路是家破人亡,鸡犬不留。你好好掂量掂量。”话已说绝,毫无回旋的余地,藏身在屋后的林玲如热锅的蚂蚁,心知再不现身,母亲可能就有性命之忧,给方少飞使一个眼色,转身便往外走去。方少飞小声道:“我们一起去,索性将他们干掉算了。”林玲却不以为然,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还是由我自己去处理,你别忘了,布笠人不准你杀万家栋。”话落,人已推门而入,对着这群如狼似虎的杂碎喝道:“你们用不着逼我娘,我娘答应我却不会答应。”万家栋眼一瞪,道:“你不愿意嫁给我表弟做妃子?皇子爱你可是已经爱了八百年了,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林玲冷冰冰的道:“姑娘早就说过了,即使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他,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不考虑考虑后果?”“姑娘已经考虑过了。”“准备与你娘同赴黄泉?”“你不配也不敢!”“笑话!天底下没有小爷爷我不敢的事,接招!”万家栋可不是说大话唬人,话音刚落,劈面就是一刀,而且招中带招,式中套式,看似直取林玲,实则健腕一扭,刀锋却偏向林夫人。林玲见状吓了一跳,七巧掌应念而生,三招快攻,连成一气,汹涌的掌浪像山一般撞上去,硬生生地将万家栋连人带刀逼退四五步,拦在了王夫人的前面。小霸王燕无双睹状大怒,道:“看不透你还颇有点功夫,南海神僧看来没有白调教你,来!接我几招‘掌中刀’、‘指中剑’试试。”此人身手敏捷,功力扎实,竖掌为刀,戟指若剑,左刀右剑,已拉开门户,准备出手,张敏忙上前说道:“燕少侠,林姑娘乃是未来的皇子妃,不得无礼。”燕无双老大不高兴的道:“张管事,他们母女吃称砣铁了心,压根儿就不上路,还妃什么妃。”张敏嘿嘿冷笑道:“他们现在不答应,将来还是会答应的。贵妃娘娘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他特有的三角眼,从林玲母女身上一扫而过,又道:“老夫上体天心,再给你们三天的时间,仔细的琢磨琢磨,三天后我还会再来,到时候希望见到的是你们全家团聚而不是灭门之祸,再见!”。随着张敏的话音,众人已退至堂屋门外,万家栋止步,说道:“林姑娘,看在咱们将是亲戚的份上,有几句话,麻烦你转告方少飞。”林玲面冷如霜的道:“有屁快放。”万家栋吊着眼睛,歪着头,歪着一张流氓的嘴脸,慢吞吞的吊胃口:“有一个方少俊,你认识吧?”“当然认识,是少飞的哥哥。”“去告诉方少飞,他哥哥被捕了。”林玲道:“什么?少俊哥被捕了?是谁干的?”“雷大人,燕少侠、你未来的皇子夫婿,以及小爷爷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今天一大早。”“少俊哥犯了什么罪?”“他本身无罪,只是想借此来逼方少飞自行投案。”“哼!你这是痴人说梦话,泄了底少飞哥更不会上你们的恶当。”“未见得,万爷爷既敢泄底,就不怕他不露面。”“少俊哥现被囚禁在何处?”“就吊在他们家的院子里的大树上。”“万家栋,你们好卑鄙!”“去告诉方少飞,叫他从速投案,否则,今日午时三刻起,他哥哥方少俊就将会失去一条腿,明白的午时三刻,是一条臂,别外的一条腿一条臂,将是第三天第四天的祭品,直至他出面投案为止,如果第五天仍然不肯俯首就擒,方少俊吃饭的家伙就会搬家!”万家栋描绘出一幅血淋淋的画面,林玲芳心骇然,全身抖颤,切齿恨声道:“你们简直惨无人道,禽兽不如!”方少飞更惊更急,恨不能马上冲出来,活劈了万家栋,但他深知元凶主犯是万贞儿,是万德山,是快刀王立,是血手魔君,杀了万家栋,于事无补,反而会加速兄长的死期,何况弓先生一再表明,不准他杀万家栋,只好强自忍下来,未采取任何行动:小霸王燕无双补充道:“五天之后,还有方少飞的娘,不怕他不出来认罪。”方少飞打了一个寒颤,心头一片冰凉。万家栋一双慑人的眸子罩定在林玲的脸上,她的惊悸、惶恐、迷惘、无助,尽收眼底,于是进一步威吓道:“你自己的处境也好不到那里去,嫁给皇子做妃子是最佳的选择,不然的话,马上也会成为锦衣卫追缉的对象,缉捕不到,小心你娘步上方少俊的后尘。”张敏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林夫人,林姑娘,全盘的存亡利害,孙少爷已经说的很清楚,三天的时间也足够你们母女商量,咱们三天之后再会。”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怒气冲向四肢百骸,林玲近乎疯狂的吼叫道:“不要三天,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答案,我林玲宁可削发为尼,也不会做朱-桢的妃子,将这些鬼东西给我搬走。”越说越气,拾起张敏送来的聘礼猛往外扔。万家栋已行至大门口,睹状回头警告道:“瞧不起皇子,等于瞧不起贵妃娘娘,也等于瞧不起皇上,这可是欺君大罪,况且三日的期限未到,届时林姑娘若是再不回心转意,这些聘礼自会与你娘的人头一起搬走。”话声一落,一行数十人已出门而去。急得林玲团团转,一叠声自的语道:“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呢?”方少飞同样万分焦急,跨步而人道:“朱-桢虽名为皇子,实际上并未得到皇上的欢心,甚至连他亲生的娘亦漠不关心,万贞儿肯为他出面下聘,目标还是针对我们林、方二家,一味的拒绝,恐非上策,宜从长计议。”林玲道:“少飞哥,我急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我的事简单,大不了我们母女一走了之,三天的时间足够我们准备的,少俊哥的处境却危如燃眉,必须从速处断,可有什么救人的良策?”事不关己,关己则乱,方少飞喟然一叹,道:“我心乱如麻,眼前一点主意也没有,想先回家去看一看,再作计较。”突然门外有人接口说道:“少飞,你现在还不能回去。”话到人到,是六号刀客——醉侠卜常醒。方少飞正感一筹莫展,一见是师父,大喜过望的道:“师父来的正是时候,刚才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该怎么办?”醉侠卜常醒机警的朝门外张望一眼,道:“为师的早到了,碍于张敏他们在场,故隐而未现。”林玲献上一杯香茗,道:“卜师父冒险来我们林家,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卜常醒望了林母一眼,道:“老夫是受弓先生之托,专程为林姑娘的终身大事而来。”林夫人说道:“弓先生也知道这件事情?”卜常醒道:“早在张敏尚未来此之前,弓先生便得到消息,布笠人最初的意思,是希望你们母女暂时搬离此地,让万贞儿无处下聘就可以了,可恼老夫一步来迟,妖妇的诡计几乎已经得逞。”方少飞道:“万贞儿有什么诡计?”卜常醒说道:“自从恭亲王爷出面干预,将两位大人移监刑部之后,万贞儿这个妖妇便一直耿耿于怀,思图速断速决,终于被她想出了这个一石二鸟的毒计。”林玲急急追问,道:“她究竟想怎么样?”卜常醒道:“婚姻只是手段,目的还是欲排除异己,毁灭方、林二家,林家若是答应亲事,她会进一步威逼利诱,设计诬陷方御史,反之,自会给林家扣上一连串的罪名,堂而皇之的进行迫害。”林玲环顾满屋子的聘礼,愁眉苦脸的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面对这种局面?”卜常醒道:“依老夫之见!还是暂时避一避风头的好,别给老贼父女任何下手的借口。”林玲道:“少俊哥真的已经被他们抓起来了?”卜常醒点点头道:“万家栋并非虚言恫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方少飞道:“他们以家兄的性命作要胁,想把徒儿给逼出来?”卜常醒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为师的反对你在此时回家。”“可是,我这个做弟弟的,怎忍坐视大哥任人宰割?”“话虽不错,然而,你去又有什么用,一个不小心就会多赔上一条命。”“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好歹总可以拉几个垫棺材的。”“少飞,你又在说孩子话,弓先生是怎么教导你的,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妖妇设下了十面埋伏,巴不得你去自投罗网。”“师父,我们已经忍够了气,受够了辱,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挺着胸脯与他们斗一斗?”“这必须等时机成熟,谋而后动。”“怎样才算是时机成熟。”“弓先生的想法是,希望能得到‘九龙刀’,以便对付雷霆的‘擎天剑’。”“‘九龙刀’失踪已久,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血手魔君的功力盖世无双,万贞儿的功力又高深莫测,‘擎天剑’的锋芒更是无往不利,对我们益增无限艰困,得不到‘九龙刀’,起码也得等为师的在妖妇周围建立起一股力量,然后,内外夹击,方有获胜的希望。”“怕只怕时机尚未成熟,家兄早已没命了。”“为了完成一件大事,有时牺牲是无法避免的。”“接下来就是我娘我爹,还有林伯,不知以后还有哪些人呢!”“令堂目前并无危险,弓先生有妥善安排,为师来此之前,已由你四师父接往酒坊,林夫人假如不反对,也希望前往同住。”方少飞乃是性情中人,素重手足之情,听完师父的话,伤心不已声泪俱下。一边说道:“师父,无论如何,请你老人家允许徒儿回家去,让我在暗中瞧一瞧,能救则救,不能救则罢,不见哥哥一面,我于心难安。”卜常醒迟疑片刻后道:“手足连心,此举亦乃人情之常,为师的再不答应就未免太不近情理了,但仅可以暗中窥探,-切勿有救人的念头。”方少飞大喜道:“徒儿懂得。”立即急如星火的如飞而去。林玲急人之急,也不稍慢,弹身喊道:“少飞哥慢走,我跟你一块儿去。”却为卜常醒拦住,道:“暗中窥探,人多了反而不便,速将令堂送往酒坊为要。”方少飞脚底抹油,早已去远,单挑僻街暗巷,一赂飞奔,何消一盏热茶工夫便来到自己家门附近。门外,一切如故,人来人往,并无异样。但仔细观察,四周过往的百姓,都是刀客,侦缉手,锦衣卫乔装而成。附近还停着好几担卖食桃子,各围着数名食客,无疑也是万贞儿爪牙鹰犬。看来,整栋宅子,已被敌人团团围住。好在这是他自己的家,地形地物比任何人都熟悉,绕至屋后,连翻了三堵墙,溜进侧旁的一座家庙,上了屋顶。爬到屋脊后面,往里窥看,果见哥哥少俊,被人捆绑着双臂,悬吊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柳树的横枝上。院子里空荡荡地并无一人。房内窗纸上却隐隐看到人头晃动,挤满了一屋子的人。方少俊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如何禁得起这般折磨,双腕皮破血流,全身汗下如雨,已不成人样儿。打从心底冒上来一股辛酸,方少飞的牙关咬得吱吱作响,正自默默盘算救出哥哥时,听得身后有异,回首一望,玉面观音彭盈妹已弹身上了房。“四师父,我娘还好吧!”“她老人家很好,只是不放心你们兄弟俩,所以i叫为师的来看看。”“哥哥被人当作钓饵,处境危险,我好好的有什么好操心的。”“老夫人最担心的还是你,怕你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来。”“师父,我刚才盘算过,只要在到达柳树下以前,不被他们发现,有八成希望可以救出少俊哥。”“不可以,妖妇的主力全部集中在屋子里。”“这徒儿知道,屋门距柳树有五六丈的距离,当他们追到时我已经离开,尽管背负一人,凭‘一苇渡江’的绝妙轻功,应该可以突围而出。”“这是不可能的事,据你二师父传出来的消息,血手魔君、庐州三凶都在里面,更多的刀客全隐藏在想像不到的地方,方家变成虎穴龙潭,你有再好的功夫只怕也是插翅难飞。”“四师父可有更好的法子。”“等他们日久备疏时或许有施救的机会。”“救人如救火,日久险多,时间可不等人。”“至低限度也要等到天黑以后。”目前正是日当正午的时候,距天黑至少还要五、六个时辰,方少飞满腹悲凄,昂首而望,无语问苍天。房门打开了,朱-桢,万家栋,小霸王燕无双,血手魔君雷霆相继鱼贯而出。燕无双望望天色,首先开腔:“师父,午时三刻差不多该到了,咱们是否准时开刀?”血手魔君雷霆不假思索的道:“当然要开刀,消息已经传出去,怎可失信于那方少飞。”万家栋好爽利的身手,“铿锵”地一声已亮出了刀,自告奋勇的道:“由我来操刀!”紧走几步,人已到了树下,故意映着阳光舞动几下,扬声说道:“方少飞,我相信你很可能就在这附近不远,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还不现身,老子就要砍断你哥哥的一条腿。”“一!”万家栋马上喊了出来。庐州三凶等人也从屋里冲了出来,环立四周,如临大敌。方少飞血脉膨胀,气冲斗牛,正在暗暗提聚功力。彭盈妹更是紧张万分,道:“少飞,你可不能胡来,咱们走。”“二!”大柳树下至少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名一等一的高手。万家栋的刀高高举起,瞄定方少俊的左大腿。忽听方少俊大声吼叫道:“少飞,方家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你要是现面救我,就不是方家的好子孙。”彭盈妹道:“听到没有,你哥哥也不许你干傻事。”方少飞心如刀绞,一概充耳无闻。“三!”万家栋“嗨!”的一声,刀已砍下。方少飞口喝:“住手!”人也跟着冲下。鱼儿已上钩,雷霆等人正张网以待。方少飞“一苇渡江”快如离弦怒矢,人在半空中,洒下满天的天九牌,只听当!当!当!三声响,万家栋的刀被三张天九牌击中,差点脱手。刀锋从方少俊脚旁划落,仅划破裤管,未及皮肉。天九牌数目太多,彭盈妹又适时撤下一篮子落花生,当大家躲过如雨暗器时,一人已飘然落地。方少飞志在救人,脚一点地,立又前冲欲抢到兄长面前去,万家栋又岂是省油的灯,早将刀尖送至方少俊的心口,厉色喝道:“不要动,你要是再进一寸,老子就要了你哥的命。”投鼠忌器,方少飞被迫止步,道:“你们要抓的是我方少飞,如果自认为是汉子的话,就放了我哥哥,咱们放手一搏。”血手魔君雷霆阴恻恻的冷笑道:“方少飞,你已是瓮中之鳖,没有资格谈条件。”彭盈妹游目四望,发现大哥卜常醒,二哥吴元俊,三哥包布书均不在场,心中暗暗叫苦,设若单凭自己师徒二人,无异以卵击石,当下心念电转,急声说道:“少飞,你快走,为师的替你抵挡一阵。”血手魔君雷霆冷笑道:“你这个卖零食的老太婆,原来是神州四杰之一,大概就是闻名江湖的女光棍彭盈妹吧?”彭盈妹道:“不错!”雷霆横眉竖目的道:“你那三位老鬼哥哥呢?”彭盈妹故作惊人之语:“正在方宅外面。”“何不进来叙一叙?”“等收拾掉你布在外面的爪牙后,自会与你一争短长。”“哼!就凭你们四块料,还不配跟老夫争长论短。”短字出口,猛一个大跨步,劈面一掌攻来,彭盈妹不退不让,从袖口里拔出两条蛇来迎敌。玉面观音是玩蛇的高手,蛇身之上缠有乌金丝,刀剑不入,扫打抽卷,得心应手,两条七尺长蛇,被她舞得虎虎生风,布下重重蛇障,血手魔君不但寸步难进,抑且一交手便屈下风,蛇头交互进袭,蛇信吞吐中,反而退步连连。“少飞,你任重而道远,快……”大敌当前,彭盈妹自知获胜无望,唯一的奢求就是希望方少飞能全身而退,讵料,一语未毕,战况已告逆转,雷霆亮出“擎天剑”,投入蛇阵之中,刷!刷!刷!碧绿的光幕如电闪,如雷奔,一霎间,彭盈妹手中的两条长蛇被削成二十六截。蛇尸纷飞,血雨飘洒,“擎天剑”再次显示威力,彭盈妹心里骇然,默认雷霆是生平所遇第一号强敌,更加对自己师徒二人的命运未敢乐观。血手魔君得理不饶人,挺剑而上,道:“纳命来!”分心就刺,决心要彭盈妹血染当场。至此,方少飞已知自己一时卤莽,感情用事,闯下大祸,将师父也拖下水,但他天生的倔脾气,宁折不屈,宁死不退,决定要与雷霆决一死战,道:“老匹夫,接招!”不管三七二十一,“声东击西”、“偷梁换柱”、“釜底抽薪”、一古脑儿便将东丐的三招“迷踪拳”全部施展出来。同样是“迷踪拳”,由于方少飞已习得得“玄天大法”,威力与前自有不同,雷霆本想先解决了彭盈妹,再收拾他,岂料,中途被方少飞逼退三凶,适时赶到,强劲的拳风直往血手魔君身上撞,只好变招换式,放弃彭盈妹,迎战方少飞。雷霆可是识货的行家,边拆边说道:“娃儿好大的造化,原来与东丐也有渊源。”方少飞一语不答,继续猛攻不休,彭盈妹识得擎天剑的利害,忙叫道:“老魔你好不要脸,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以你的辈份已经不齿武林,居然还要用‘擎天剑’,真是羞死人了。”彭盈妹故在一旁激他,想为方少飞减少一点危险。而血手魔君倒不是为她所激,乃因为他自认为身份太高,胜之不武,坏了自己的名头,闻言不加考虑,立将“擎天剑”收起,意气风发的道:“小子,有什么压箱底的功夫,直管拿出来,老夫今天要你死的心服口服,在阎王老子那里喊不出半句冤来。”方少飞怒气冲天的道:“你们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施暴,根本就算不得英雄好汉,少废话,是死是活,咱们各凭本事,少来这一套。”口中说话,手可没停,“玄天真经”中的绝学“掌中刀”,“指中剑”连番施展,绵绵不绝。情急事危。方少飞全力拼搏,瞬时间已对拆了三十合,血手魔君竟未占得丝毫便宜,轻敌之心顿敛,不由得他不全力相搏,亦将“玄天真经”中的功夫施出来。“掌中刀”对“掌中刀”。“指中剑”对“指中剑”。“玄天大法”对“玄天大法”。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一场大战,全场的人皆为之陶醉,为之疯狂。为之浑然忘我,数十只眼睛齐皆凝结在二人身上,为技艺之精绝叹为观止,为战况之惨烈动魄惊心。事实上,二人恶斗的速度快速无匹,看在众人眼中的,只不过是一团黑影、一阵风、一溜烟,以及翻滚的尘砂,与,獗犰作响的衣袂声,根本看不清楚是如何出招进式,或是胜负输赢的兆头。双方一直在高速度下对决,围观的人一直处在痴疯呆傻的状态中,转眼已过百合,依然胜负难分。血手魔君越战越是惊诧,他做梦也想不到,凭自己的功力,居然在百招之内未能制住一个后生小辈,道:“小子,你是从那里学来这些功夫的?”“自然是从‘玄天真经’上学得。”“‘玄天真经’目前在何人手中?”“废话,大家都知道在黑白双煞的手中。”“黑白双煞现在何处?”“一个在流沙谷,一个在紫禁城。”“胡说!龙老头早已离开流沙谷。”“你怎么知道的?”“老夫前不久曾与娘娘去过八公山。”“既已去过八公山,又何必多此一问?”“老夫是问他现在的行止去向。”“不知道。”这两个人真是将遇良才,棋逢敌手,言谈之间,依然攻守进退自如,血手魔君不耐久战,忽将“玄天大法”的内力,叫足了十成十,双掌猛一挫,以全力推出去,欲在雷霆一击之下分出胜负死生。方少飞来者不拒,以牙还牙,同样的是以“玄天大法”的内力迎拒,两个人狼行虎奔,瞬即四掌接实,硬碰硬的撞在一起。“玄天大法”的威力简直匪夷所思,仿佛两座快速移动的山,一撞之下,石破天惊,轰然巨震声中,双方倏地分开,齐皆被震得飞上天去。余威所及,围观之人亦遭池鱼之殃,好似大风中的残枝弱柳,轻则仰身退步,重则倒地不起,威力之大,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方少飞被弹起三四丈高,忽发奇想,在半空乍然一个大回旋,凌空虚渡,直向老柳树落下。动作快到了毫巅,也美到了极致,竖掌为力,绳索应声而断,方少俊人尚未落地,已被方少飞背在背上,道:“师父,咱们走!”拔腿就走。万家栋,燕无双等人皆为绝世武学所醉,忘其所以,复被余震波及,纷纷退避,觉有变时,方少飞已在三丈以外。“拦住他!”“杀了他!”血手魔君怒极而吼,发足猛追,彭盈妹横身强阻,道:“少飞,你先走,为师的替你断后。”虽然明知不是对手,仍然舍命相搏,强将血手魔君截下。直气得血手魔君有如一头发疯的野狼,道:“你找死……”辛辣的招式雨骤风狂,强攻强冲,硬打硬闯。为了给爱徒争得一线生机,彭盈妹早将自己的死生置之度外,死缠死拼,寸土不让。小霸王燕无双好毒辣的手段,冷不防一只铁掌已贴上了彭盈妹的后背心,道:“明年此日就是你周年忌辰。”万家栋不甘燕无双专美于前,又及时补上一刀,道:“只怕周年的时候不会有人扫墓上香!”血手魔君雷霆早已攻到,几乎在同一时间,以掌代刀,从彭盈妹的右肩砍到左肋,可怜玉面观音忠义双全,却没有落个好下场,被血手魔君分尸而亡。一阵绞痛袭上方少飞的心田,但是他没有哭,没有涫,只一鼓作气地向前跑,因为他明白,师父的死就是为了换得他兄弟的安全,如果自己此刻再逞一时之勇,师父就未免死的太不值得了。逢人就打,遇招拆招,横冲直撞,且战且走,彭盈妹并没有白死,起码减轻了不少压力,师父亡命之时,方少飞已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十丈有余。然而,打走一人,马上会冲上来两个,刚刚打发走一个从屋顶上跳下来的侦缉手,立刻又会从地底下冒出一名刀客,万贞儿的鹰犬太多,方少飞寸步难艰。血手魔君突然发出一声狮吼,大声嚷嚷道:“上,谁要杀了方少飞。娘娘有百万赏银。”所有的刀客,侦缉手前仆后继,如不断的潮水,方少飞施出浑身解数,也仅能将追兵稍稍抛后,距离大门尚有数丈之遥。雷霆仿若天马行空,更似神通广大的孙猴子,凌空连翻了七八个跟头。已追至身后丈许处,道:“方少飞,阎王叫你三更死,绝不留命到天明,你认命吧!”“擎天剑”碧绿色的光幕再度咬住方少飞,血手魔君此时气白了眼,再也顾不下什么身份、名头。“阿弥陀佛!”一声嘹亮的佛号划破长空,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空际红云翻滚,南僧飘然而现,堪堪落在方少飞与血手魔君的中间,双掌一横,挡住雷霆的去路。雷霆勃然大怒道:“老秃驴别多管闲事。”南僧无心说道:“出家人岂能见死不救。”两人甫一接上,便不再发话,立即大打出手。方少飞知道此时说什么话都没有益处,转身疾纵而去。南僧为他挡住了雷霆,可是朱-桢,万家栋,燕无双又接踵而至,小霸王打出三把竹叶飞刀,方少飞闪躲不及,方少俊的背脊上挨了一刀。方少俊声嘶力竭的道:“弟弟,你丢下我一个人逃生去吧,不然我们两人都难逃毒手!”方少飞沉声道:“哥,别说蠢话,咱们兄弟要活一块儿活,要死就一块儿死。”猛地回旋,攻出三拳两掌,打出三张天九牌,借着回旋的力遭,又向前飞纵数丈。万家栋破口大骂道:“奶奶的,老子就不信邪,今天要是杀不了你。”刀光闪烁,人去如风,刷!的一声,已在方少俊的大腿上划出一条血口子。方少飞回身他一掌,万家栋倒退三步,朱-桢,燕无双又从侧面兜上,方少飞心中叫苦,正感穷于应付,林玲的声音说道:“少飞哥,这三个杂种交给我了。”不谛咒语梵音。话落人现,林玲飘落之时,同时运起“无量佛寿功”,顿时,将三人强行拦下。好不容易,方少飞总算来到门口附近,哈山克、费无极、花三郎却已先一步堵在门边,江湖浪子开口说道:“方少飞,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乖乖俯首就戮吧!”三凶身后门房之内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来:“是呀,敬酒是喝酒,罚酒也是喝酒,三位别逆天行事到一边凉快去吧!”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八章 墓前说身世 皇子泪满襟 应声走出一人,仍是布笠人弓先生。如大旱之逢甘露,如绝症之遇良医,方少飞心头一喜,但随之心头一震,道:“弓先生,我对不起你。”布笠人道:“现在什么都不必说,快走!”费无极阴森森的冷笑道:“走?只怕飞也飞不了。”一抖手中拂尘,正待出手进招,布笠人已抢先发难,刚猛的掌浪劈头盖面卷过来,弓先生绕行一周,连攻十二掌,鼎鼎大名的庐州三凶,好似被人划地为牢,动弹不得。方少飞不敢停留,急忙出门。一出大门便被一名刀客堵上了,雪亮的双刀将大门全部封死,杀不了刀客,就休想走出去。凭方少飞今日的功力,杀一名刀客,应非难事,可此刻他背负重伤的方少俊,顶多只能抽出一只手来。单手对双刀,又是非死不退的死士,方少飞心里一时没了把握,万一连哥哥的性命保不住,今日此来,可真是全军覆没,奇惨无比。十二号刀客哈哈大笑道:“运气来的时候真是城墙也挡不住,昨天有人算定老子会发横财,今天财神爷就上了门,方少飞伸直脖子准备挨刀吧,老子领到赏银后一定送你一副上好棺材。”“材”字才吐出一半,双刀也只举起一半,醉侠卜常醒神鬼不觉的从门前照壁后面绕到他面前来,道:“赵兄,百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见者有份,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十二号刀客皮笑肉不笑的道:“啊!是大富兄,那当然,那……”一语未毕,卜常醒抽冷子就是一刀,可怜十二号赵姓刀客,魂魄已散,尚不知下手者的真正身份。悔不该没有听师父的话,才造成此时这个悲惨的局面,方少飞终于下了泪,说道:“师父,我错了,四师父是我害死的。”卜常醒并没有责怪他,含泪说道:“少飞,你没错,任何人眼见自己兄弟受折磨都会无法忍受的,错在师父一开始就当研究如何救人,而不是一味的阻止你救人。”一时悲从中来,也洒下几滴英雄泪。方少飞道:“其他两位师父呢?”卜常醒戚然道:“他们另有任务,没来,否则也许可以挽回四师父的一条命。”挥挥手,示意方少飞快走,他自己则一头撞进方家去。外面爪牙,多已冲进方宅,但还是留有把风的人,方少飞穿街过巷,没命似的往斜对面的一条巷子里奔,甫深入十丈不到,已被人发现,一名侦缉手卯足劲追上来。祸不单行,再进数丈,前路出现一个更厉害的人物,是快刀王立。前有强敌,后有追兵,两侧全是雪白高墙,又无横巷门户,方少飞今天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只好硬着头皮往前闯。怪事!王立步履不稳摇摇晃晃,口中还嘟嘟喃喃的不知说些什么,显然喝醉了酒。更怪的是,当方少飞从他身边经过时,竟视如不见未加拦阻。该拦的人不拦,却将后面的侦缉手给拦住了,问道:“雷霆那个老小子现在在那里?”侦缉手忙回答道:“在方家,正与南僧斗着哩。”“方家!哪个方家,带我去。”“方御史家,就在前面不远,你快去吧,属下要追方少飞。”“方少飞,谁是方少飞,干嘛要追他?”“王大人,你喝醉了,前面的那个小子就是方少飞,是娘娘悬下百万赏银捉拿的钦命要犯。”“本官不识他,也不管什么赏银钦犯,快带老夫去找雷霆老儿。”不由分说,快刀王立一把抓住那侦缉手,朝方宅而去。弄得方少飞满头雾水,暗道:“王立今天怎么回事,人说酒醉心明,我就不信他会不认识我。”方少俊伤势不轻,亟需察看一下,好及时施救,他知道附近有一栋空宅子,甚是僻静隐密,那知,仅仅进去十步不到,便被人堵住了,赫然是西仙手下——“芙蓉四凤”。辣手娘子金凤惊咦一声,道:“咦!方少飞,你慌慌张张的跑来干嘛?”方少飞愕然一愣,随机应变的道:“不干什么,只是随便逛逛。”从黄凤一旁擦身而过,续往前行。香风掠处,四凤复将他的去路堵住,银凤杏眼圆睁的道:“站住!你擅闯民宅,非偷即盗,小心挨揍。”方少飞道:“这根本是一栋无主的空屋,别含血喷人。”辣手娘子金凤脸一沉,道:“告诉你,这是我家谷主的私产,只是多年未住罢了,并非无主之物。”追兵甚急,方少俊又极待救治,方少飞几已走投无路,说道:“就算是白前辈产业,看在亚男的份上,借用一下总可以吧?”辣手娘子金凤一口回绝:“不借!”“请亚男出来一见。”“希望你不要再害小姐。”“金凤姐言重了,在下只是想见她一面。”“没有这个必要。”“那么,见见白谷主也可以。”“谷主不见客,你滚吧。”救人如救火。慢一分就会增加一分危险,方少飞那有时间跟四凤泡蘑菇,索性闭口不言,将哥哥放下来,就地察看。大腿上的刀伤并不重,只是皮肉之伤,背脊上的飞刀却插入甚深,方少俊已进入昏迷状态,将他裤管撕开,擦试着伤口附近的血污,道:“哪一位有刀创药,可否借在下一用。”黄凤道:“没有,有也不借。”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方少飞忿忿的道:“说来,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四位怎么这样不近情理。”紫凤冷笑道:“你倒说的轻松,四凤姥山受辱一辈子也忘不了。”一提起姥山受辱的往事,金凤、银凤、黄凤俱皆花容大变,银凤道:“大姐,这小子自投罗网,先教训他一顿然后再交由谷主处理如何。”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四凤存心报复,一拍即合,银凤的语声尚自绕耳未竭,四个人已拉开架式,从四个方位拢上来。空气登时大紧,方少飞迫于无奈,看来一场恶战又将不可避免,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张亚男领着四名使女,及时现身化解,问明原委后,张亚男一面命人紧闭门户,严禁外人闯入,一面取来一块门板,亲自。与方少飞抬着方少俊,准备抬到自己的屋里去,悉心疗治。辣手娘子金凤不以为然的说道:“亚男,你这样擅作主张,谷主知道后会怪罪的。”张亚男道:“救人要紧,娘要是怪罪自然由我承担。”懒得跟四凤多费唇舌,抬起门板就走。这宅子甚是宽广深远,共是三进,张亚男在前,方少飞在后,急如星火的越荷池,过中庭,穿花墙,进拱门,踏进第二进院子。“亚男,这房子好大,真想不到,算起来我们还是邻居呢。”“其实我也不知道娘在北京还有产业,这是我第一次来,听说这宅子多数的时间都是空着的。”“没错,打从孩提时起,就没见这里住过人,你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一个多月了。”“怎未出去走动?”“娘不准我随便离开。”“可曾有令尊的消息?”“整日困坐愁城,哪来的消息。”张亚男回过头,含情脉脉地望了他一眼,道:“现在好多了。”二人速度极快,说话间已到第三进院子的石阶,忽见西仙白芙蓉一脸寒霜,当门而立,声音比长白山的冰雪还要冷:“亚男,你好大的胆子,娘不许你出门,竟敢将人领到家里来,还不快放下。”见母亲如此神情,张亚男只好将方少俊放在地上,楚楚可人的道:“我们是不期而遇的,娘千万不要误会。”“不管他是怎么进来的,叫他们马上走。”“方家的大哥身负重伤,亟需要施救。”“那他应该去找郎中,觅大夫。”“万贞儿的人满城皆是,这样很危险。”“危不危险是他们的事,用不到你操心。”“人溺已溺,何况我们是好朋友。”“芙蓉谷一向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也不管闲事。”“少飞哥的情形不同,没有他,女儿早就遭了北毒的毒手。”“哼,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没有一个好东西。”母女二人南辕北辙,各说各话,也越说越僵,方少飞生怕为了自己令他们母女反目,昂道挺胸的道:“白前辈,不用你赶,在下马上就走,临走时,有几句逆耳之言盼能海量雅纳。”西仙怒目而视,没有答腔。张亚男想要阻止他,方少飞还是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口,道:“前辈有一位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儿,很可能还有一位好丈夫,可惜自我之心太重,为名利所困,只知有我不知有人,近名利远亲情,以致劳燕分飞,母女离心——”话还没说完,西仙的怒火业已爆发出来,声色俱厉的道:“好狂的娃儿,竟敢出言不逊,大概是活腻了!”一弹身,一扬手,“粉蝶掌”应势而发,方少飞不欲使事态扩大,滑步退下石阶,未曾还手。西仙怒气冲天,如长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扬掌追下来。张亚男忙不迭的下来拦阻,白芙蓉刚要喝骂,前院传来喝叱声,只见春兰气急败坏的入内禀道:“谷主,有人强行闯入。”西仙道:“是谁?”春兰道:“是万贞儿。”西仙神色陡变,道:“她来作甚?”春兰道:“不知道,四凤挡不住,可能——”言犹未说,万贞儿三拳两脚便将芙蓉四凤打得东倒西歪,已大模大样的冲了进来。朱-桢、万家栋、小霸王燕无双紧随而后。西仙可没将她贵妃的身份放在眼内,趋前说道:“你我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何事擅闯本谷主的宅第?”万贞儿是何等身份,自然更不会为西仙的盛气所慑,威风八面的道:“哀家是来捉拿钦命要犯的。”西仙道:“芙蓉谷从来不问政事,哪来的钦犯。”万家栋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方少飞说道:“他就是娘娘要抓的人。”万贞儿挥一挥手,说道:“给哀家拿下!”燕无双,朱-桢,万家栋齐声应诺,一涌而上。西仙怒叱道:“别动!”撒下一道劲风。万贞儿怒叱道:“怎么?你想包庇犯人?”“本仙子是不准在此地抓人。”“这不挑明了是包庇?”“娘娘可以到外面去抓人。”“钦犯在此,哀家到外面去抓谁?”“本谷主正要赶他出去。”“那就快点赶他出去。”“请娘娘先离开。”“哼哼!你的毛病还真不少,夜闯大内之罪哀家尚未追究,现在又干起窝藏人犯的勾当来,莫非成心要跟朝廷作对?本宫想在哪里抓人,就在哪里抓人,谁要是胆敢阻拦,就与犯人同罪!”万贞儿当朝贵妃,是皇上的心肝宝贝,那个不惧,那个不怕,岂会被西仙唬住,话一落地,人已扑出,欲将方少飞生擒活捉。这无异是给西仙难堪,让她下不了台,暴跳如雷的道:“万贞儿,你欺人太甚,芙蓉谷即使毁宗灭派,也容不得你如此张狂跋扈。”身形三闪,强将万贞儿的去路封住,这两位武林中的女蛟龙,动口不足,继之动手,当场大打出手起来。小霸王燕无双,万家栋,朱-桢也没闲着,,一阵眉来眼去后,乍然齐肩并步攻上,方少飞一跃而前道:“难得你们一起上,这样更省事!”全力发招迎拒,讵料,三小有诈,朱-桢,万家栋虚晃一招,绕过方少飞,冲向方少俊。一丝骇意起自心田,方少飞想应变已是不及,燕无双猛锐的掌力撞上身来,方少飞怒极而吼道:“燕无双,到黄泉路上去打前站吧。”他自知处境险极,是以全力发招,“玄天大法”用足了十成十,左拳右掌,力猛如山,原以为一击之下定可要了燕无双的命,岂知小霸王的本事比他想象中的要高,只被震退丈许而已。三小谋而后动,快如电光石火,张亚男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朱-桢,万家栋已抢上石阶,方少俊再度落入敌手。万家栋的钢刀往方少俊脖子上一架,神气八啦的道:“小杂种,你已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要你哥的命,就别作困兽之斗。”事情急如火烧屁股,方少飞全凭本能反应,万家栋“斗”字尚未出口,他已打出两张天九牌,人也跟着箭射而出。包布书的天九牌独一无二,奇快奇准,刀是被他打歪了,可是,万、朱二人却以快得不能再快的速度,将门板抬起全力抛向方少飞。一抛之力,方少俊已自消受不起,朱-桢又添了一掌,万家栋更毒,再补一刀,一把三尺长的钢刀穿过门板,将方少俊的躯体全部贯穿。丧兄之痛,痛澈心脾,方少飞历尽艰险,彭盈妹还赔上一条命,到最后方少俊仍然难逃一死,陡然间,像中了邪似发了疯,更如一只发狂的猛兽,只听他梦呓般地吼叫,道:“还我哥的命来,还我哥的命来!”早将布笠人的叮咛抛到九霄云外,就算记起,也顾不这么许多了,因为他的脑子里尽被复仇的意念所充塞,再也容纳不下别的东西,此刻,他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复仇!复仇!复仇!人已纵起,招已递出,挟怒出手,威力倍增,朱-桢,万家栋起先还想力拚,双方暗力一接触,便觉出方少飞下了杀手,惶忙借力弹起,望风而逃。燕无双刚刚喘过一口气来,睹状大骇,欲出手截堵,被张亚男拦下来。万贞儿怕方少飞溜掉,“一鹤冲天”上了房,想从高处下手,西仙白芙蓉却不肯就此罢手,接踵也追上去,说道:“本仙子说过,绝不允许在芙蓉谷的地盘上撒野。”已有不少刀客,侦缉手闻讯赶到,为四凤堵在门外,更是鞭长莫及。方少飞追进了第三进院子,追出了宅子,追过了不知多少巷弄,追越无数房舍,合该他们两个倒霉,溜进一条死胡同,二人吓得屁滚尿流,只好翻上墙头。“偿命来!”朱-桢的脚还没有站稳,方少飞已呼地一掌劈到,闷哼声中,栽到墙外去了。万家栋算是幸运,未为掌风所伤,不曾看清楚外面的情况,便盲目跳下去。方少飞更绝,没有预备动作,没有在墙上停留,直接翻过去,一掌贯顶而下。又是一声闷哼,万家栋像断了线的风筝,一头栽进墙外草丛中,距离朱-桢仅三尺不到。二人均重伤倒地,面如白纸,方少飞上去踢了万家栋一脚,道:“姓万的,有什么遗言后事你最好趁早说。”凡是暴虐残酷的人,十九都是胆小的懦夫,之所以会暴虐残酷,正是为了掩饰他胆小怯懦的本质,死到临头万家栋再也狠不起来,趴在地上好言哀求道:“方兄,咱们曾是儿时游伴,看在儿时的份上,请手下留情,放过这一遭。”方少飞铁青着脸说:“万家栋,你杀我哥的时候,可曾想到手下留情?”软的不成,万家栋立时换了一付面孔:“方少飞,你最好想清楚,杀了我小心我爷爷姑姑灭你九族。”不提万贞儿父女还好,一提起他们,方少飞就火冒三丈,杀机满面的道:“杀人偿命是天公地道的事,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先除掉你这个小贼,再杀那两个妖妇大奸臣!”骈指如剑,照准万家栋的“天灵穴插下去。”墙脚下蔓草丛生,再过去就是一条大路,此时一辆马车疾驶而来,车内有人喝道:“手下留人!”随着这一喝声,布笠人飞快射到,一把捉住了方少飞的手,道:“少飞,你忘了,你曾答应老夫不杀他们两个。”方少飞泪流满面的道:“可是他们杀了我的哥哥。”“即算如此,你还是不能杀。”“这到底是为什么?”“当然是有特殊的原因”“难道弓先生有不能言明的隐衷。”布笠人望了望方少飞,万家栋,朱-桢缓缓的说道:“是该说明的时候了,我带你们到一个地方去,自当奉告一切。”猛地连弹二指,点了万,朱二人的睡穴,与方少飞将二人一齐扛进了蓬车去。车内赫然摆着一具棺木,布笠人给万家栋,朱-桢一人服一粒药丸,放进棺木里,盖好棺盖,命车把式向西驶去。方少飞疑云满腹的道:“弓先生,这棺木,原来就是准备要装他们两个的?”布笠人道:“本来是想为彭女侠收尸的。”一想到四师父,方少飞就痛不欲生,哽声道:“都是我的错——”布笠人止住他再说下去,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没有用,死者已矣,我们还有更长更远的路要走。”方少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借以平静一下激动的情绪,道:“南僧,林玲那边的情形怎么样?无心大师是否能制得住血手魔君?”“雷霆崛起塞外,一战成名,绝非幸致,确有真才实学,认真打起来,恐怕连南海神僧也讨不了好。”“万贞儿也不好对付,西仙白芙蓉同样奈何不了她。”“幸好他的目标是你,你一走,雷霆无心恋战,不久便突困而去,不然,在众寡悬殊的情形下,死的可能不止彭女侠一人。”“四师父该怎么办呢?”“少飞,先解开你心头谜团,这件事老夫稍后再办。”方少飞道:“家兄死在白家,还请弓先生一并料理。”“我会的,老夫人那边最好暂勿相告。”“弓先生,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雷霆说曾去过八公山,黑煞已不在流沙谷,可是事实?”“不假,雷老魔系与万贞儿结伴同往,空手而回。”“这是否表示龙飞已练成‘掌中刀’、‘指中剑’?”“可能正是如此。”“白煞铁虎也离开紫禁城,这两个魔头假如心性不改,甚至被万贞儿收买,那可是一大隐忧。”“老夫正在为此懊恼,后悔当时未能当机立断,将真经留下来。”“在下倒觉得为人在世,起码应该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如果我们侵占了‘玄天真经’,将来一定会惴惴不安的。”“这是你厚道。”“也是做人的本份!”马车已出西门,方少飞道:“我们究竟要到那里去?”布笠人道:“西山!”西山。猎人牛兴夫妇昔日的废墟上,有两座坟墓,墓前植有四株树,已粗逾尺许,显然存在的时间颇久远,少说也在十七八年以上。左边的墓碑上清清楚楚的写首:“义人牛兴夫妇之墓。”余皆空空如也,并未留下立碑者的名姓,右边墓也设立了一块碑,可惜上半截被人砸断,落在一旁,若是接上,可以看到写着:“假面人之墓”五个字,立碑者是无名氏。不仅碑被打破,仔细观察,坟堆上坑坑洞洞,亦曾遭人践踏。就在墓前柏树下,方少飞,朱-桢,万家栋一字儿排开,坐着不动。布笠人则坐在他们的对面,以异常郑重的语气,说道:“你们也许一直在纳闷,为什么会把你们三个人凑在一起,带到这个荒山野地来,老夫郑重的告诉你们,我今天要在此揭开你们的身世之迷,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将来是敌是友,何去何从,全由你们自己作主,老夫不加干涉,但弓某要强调,这绝对是个千真万确的事实。”三人鸦雀无声,屏息以待。布笠人道:“十八年前,在前后相差数日间,猎人牛兴生了一个儿子叫牛大狗,方御史生了一个儿子叫方少英,住在‘安乐堂’里的纪宫人也生了一个儿子,可惜至今仍未取名。其中以纪宫人所生的皇子最不幸,为了躲避万贵妃的毒手,纪宫人央求假面人将皇子带出宫去托人寄养,假面人为了永绝后患,定下了移花接木之计,与牛兴换子,将大狗子带回宫去。可惜忙中有错,假面人自知衣着不同,事机必败,又连夜来此,原意是想将皇子带走,不料方少英亦寄养在牛家,假面人灵机一动,又来了一计偷龙换凤,将皇子的衣服穿在少英身上,得知方御史为官清正,复将皇子送往方家抚养。不久,事机果然败露,张敏领着庐州三凶来此搜查,牛兴夫妇当场丧命,方少英则被当作假皇子抱进宫去。万贞儿诡计多端,并没有杀害方少英,反而占为己出取名-桢,欲借此夺后位,幸而保住了方少英一条命。算起来牛大狗是最幸运,照万贞儿的意思,是要张敏送至太师府中杀害丢弃,万幸万大才无子,收为螟蛉子,取名家栋,若非如此,大狗子早已尸骨无存了。”布笠人一口气将这一段往事全部交代清楚,方少飞,万家栋,朱-桢俱皆瞪目结舌,大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从何说起。站起身来,布笠人走到方少飞面前,道:“你就是真正的皇子,是皇上目前唯一的骨肉,这也正是万贞儿父女千方百计要杀害你的根本原因,回忆一下纪宫人见你时的那份激动,那情愫,当可证此言非虚。”方少飞当然信得过布笠人,只是一时间无法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依旧默然无语。布笠人又道:“皇子殿下,不!我想暂时还是称你少飞比较习惯,你现在该明白老夫不许你杀朱-桢,万家栋的原因了吧?他们都是你救命大恩人的儿子,没有牛兴夫妇,没有方御史,方夫人,你如何能活到今天。”方少飞哭了,他也弄不懂是为谁而哭,总之百感交集,泪下如雨。横移两步,布笠人对朱-桢说道:“他是方家的二少爷,叫少英,死在白家的方少俊是你的嫡亲胞兄,过去的一切,由于环境便然,老夫不忍见责,从今以后,盼能改头换面,重新做人。”方少飞的身世,早已风风雨雨,较易接纳,朱-桢的事,对他而言,却是从天而降,毫无心理准备,简直无法面对这残酷的事实,双目呆滞,全身颤抖,似梦呓般地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不信,我绝对不信!”布笠人紧握住他的手,极其诚恳的说道:“弓某愿以人格担保,绝无无半句虚语,若是万贞儿亲生骨肉,何至于如此冷落生疏?”朱-桢一脸疑惑的道:“这些都是机密大事,除非当事人,不足为外人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布笠人道:“整个事情有两个最重要的当事人,一个是假面,一个是太监张敏,老夫很幸运,与他们二人皆交非泛泛,而且与方御史、纪宫人亦颇多交往,故而洞悉一切,你如不信,可探一下张敏的口风,当可略知梗概,牛兴夫妇与假面人的后事就是老夫亲手料理的。”万家栋霍然呼地跳了起来,道:“你究竟是谁?这才是最重要的。”布笠人道:“老夫另有隐衷,现在还不能表明身份。”万家栋冷哼一声,道:“连你自己的身份都密而不宣,谁会相信你的连篇鬼话。”布笠人指着牛兴夫妇的坟墓的说道:“你可以存疑,可以设法去查证,但站在老夫的立场,必须将事实的真像告诉你,你就是那劫后余生的牛大狗,埋在坟墓里的正是你亲生的爹娘。”万家栋一向认为自己出身豪门,并且以此自豪,说什么也不肯承认是卑微的猎人之子,疯狂的捶打着墓,愤怒不已的道:“你胡说,万太师是我爷爷,万贵妃是我姑姑,万大才才是我的嫡亲的爹,你鬼话连篇,纯属子虚乌有。”“归宗认祖,乃人伦大事,老夫没有理由捏造事实。”“当然有,你想陷害我们万家。”“万德山父女罪与天齐,日后一旦事发,已足够他们死八百次,用不到老夫来添油加醋。”“哼!”“正因为你是大狗子,是皇子恩人之后,老夫才制止少飞杀你,以你的素行,尤其是在刀杀少俊之后,不可能活到现在。”“天晓得你是在玩什么诡计。”“你可以问一问万大才,是不是他亲生儿子?”“小爷爷我会问的。”“问的时候讲求技巧,别惹来杀身之祸。”“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到你来-嗦。”“还可以问一下张敏,当年曾否将一个孩子从玉华宫抱进太师府?”“这不难,张敏是个贪财的小人,赏他几百两银子就会道出实情的。”“你再想想看,除去凶残暴戾的性格,乃后天环境感染所致,无论身材面貌,言谈举止,那一点像万大才?”“这——这我不管,你且说牛兴夫妇是怎么死的?”“大狗子,你爹——”“不要叫我大狗子,我是万家栋。”“可以,一时改不过来,你可继续叫万家栋。牛兴是被哈山克杀死的,大狗子的娘则是被花三郎奸杀的。”“可有证人?”“张敏,费无极在场目睹。”“你不在?”“不在!”“不在场何以得知凶案实情?”“是从张敏口中得知的。”“张敏会将这种事随便告诉一个不相干的人?”“老夫说过,我们交非泛泛,有生意上的往来,可以花银子来买。”“布笠人,小爷爷我想不通,这件事跟你八竿子都打不到,为何花这么多冤枉钱?”“牛兴夫妇,义薄云天,有大恩于皇子,凡我子民不能不查个水落石出。”布笠人调整一下站立的位置,面对三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老夫所言,皆当年实际的事实经过,信不信,则全在你们自己,是福是祸,为善为恶,也凭你们自己的良知,你们可以继续保留你们现在的身份姓名,以及一切亲属关系,但老夫要郑重声明,此事关系重大,切勿轻易泄漏给他人,从今以后,应该弃恶迁善,重新做人,倘若再为非作歹,恣意胡来,必将难逃杀身之祸,弓某不会再救你们第二次。”从携来的篮子里取出九柱香,点火燃着,布笠人又道:“你们三个人,都曾经吃过牛家大嫂的奶水,亲如兄弟一般,家栋居长,少英居次,少飞再次,宜以兄弟相称才对,来,给他们两位上三炷香,聊表我的一点心意。”方少飞的表现最明确,接过香火,捧香为礼,还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朱-桢稍作犹豫后,也上香如仪,但未磕头。万家栋则大异其趣,反应全无,待朱-桢上完香后,冷声说道:“咱们走。”朱-桢望着布笠人,弓先生沉声道:“老人言尽于此,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希望再见之时,两位已改头换面,若能对除奸之事略尽绵薄,则善莫大焉。”万家栋表情木然,未置一词,拉着朱-桢,掉头就走。方少飞面色凝重的道:“看家栋哥的表情,好像很不情愿接受这个事实。”布笠人说道:“这也难怪,从咤叱风云的太师之孙,一下子变成山野猎人之子,谁都无法适应,过一段时间自会慢慢习惯。”“万一他贪图权势,不改故态,甚至变本加厉,将一切全抖出来怎么办?”布笠人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果不幸而言中,大狗子恐将难逃一死。”将假面人墓前断裂的石碑放回原处,从布笠人手中取过另外三炷香,方少飞道:“这位假面人对我同样恩重如山,亦当膜拜,聊表寸心。”献香磕头,恭谨有礼。布笠人既不赞同,亦未反对,事毕才说道:“其实拜不拜都一样。”这话甚是突兀,方少飞大感诧异,道:“弓先生何出此言?”“老夫怀疑躺在墓穴里的人是否确为假面人本人。”“人不是弓先生埋的吗?”“是老夫所埋。”“那怎么可能弄错。”“假面人的标志是戴着橡皮套,任何人戴上相同的橡皮头套,皆可冒充假面人。”“你们交非泛泛,难道识不出?”“他从未以真面目示人。”“墓穴中人面貌如何?”“只是一个没有面皮的人。”“从外表看来,像不像你的老友假面人?”“不完全像,也不完全不像,所以老夫说拜不拜都可以。”“老夫是先埋人,数年之后,因假面人绝迹江湖,这才立碑的。”方少飞望望断裂的碑痕,及坟丘上践踏的脚印,道:“假面人生前可有深仇大敌?”“没听他提起过。”方少飞道:“我想一定有,而且曾来此寻仇。”“你是指断碑足迹?”“没有深仇大恨,谁会断人碑石,践人坟丘?”“这大概是芙蓉仙子的杰作。”“西仙?她干嘛要找假面人的坟墓出气?”“她可能以为假面人是她的丈夫。”“嗯!我想起来了,在紫禁城内时,曾听西仙要找假面人。”“据老夫所知,假面人埋骨在此,还是张敏告诉她的。”“姑不论埋骨在此的假面人是真还是假,人都已死了,西仙这样做也未免太过份了一点,但不知假面人是否就是八斗秀士张峻山?”“谁知道。”“你们交情非浅,定然谈及到妻儿过去?”“他是一个不喜欢谈他自己,对过去更是绝口不提的人。”“唉!亚男实在太可怜了,千里迢迢的跑来北京寻父,结果有可能是他生父的假面人又埋骨在此,她知道以后不晓得会有多么难过。”天下就有这么巧的事,刚说到张亚男,张亚男已爬上山坡,近在一箭之地。张亚男今天一身缟素,四名使女也换上一身白衣,每个人手中各提一个篮子,就紧跟在她后面。方少飞迎上去道:“亚男,你怎么也来了,万贞儿与令堂之战结果如何?”张亚男道:“万贞儿的目标是你,你一走,她便领着群狐群狗党离开了,彼此胜负未分,不过仇已结下,我们芙蓉谷与妖妇恐将纠纷不断。”方少飞道:“你娘不是不准你随便离开吗?”张亚男道:“我以护送少俊哥的遗体至方家为由,在他们四个的陪同监督下,娘终于免为其难的答应了。”人已来至墓前,方少飞替双方引见,张亚男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弓先生。”打从张亚男一出现,布笠人就密切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只惜布幔低垂,他看得到别人,别人却看不清他的面貌表情,闻言“嗯”了一声,没有言语。方少飞又问道:“亚男,你来西山干嘛?”张亚男道:“来祭我爹。”“难不成假面人真的就是张前辈?”“不概差不多。”“人伦大事,可不能开玩笑啊。”“是听我娘说的。”“白谷主会告诉你这些?”“是娘在跟四凤谈话时,被我无意中偷听到的。”“仙子怎么说?”“我娘认为,只有两个人有可能是我爹,其中之一就是这位布笠人弓先生。”布笠人赶忙矢口否认道:“少飞说的对,人伦大事,可不能开玩笑,老夫与芙蓉谷毫无瓜葛。”张亚男说道:“在太原,家母曾目睹弓先生与北毒动手,从你的身手招式上看,她老人家也认为跟家父迥然不同,可能性甚微。”方少飞道:“另一个是假面人?”张亚男道:“不错,据娘说,昔日家父离开芙蓉谷后,娘尾随追来北京,有人见爹乔装易容,有人见爹躲进皇宫大内,算算时间,正好是假面人出入大内的那段日子,所以娘料定,假面人十之八九是我爹,而且我娘还来过此地。”布笠人冷声的说道:“她是来过,她来这里劈断碑石,践踏坟丘,只差点没有开棺鞭尸。”张亚男望着断碑足痕,悲凄不胜道:“听娘的语气,似乎也认为自己做的太过分,颇有悔意,晚辈之所以能够顺利出来,或许跟娘的这种心态有关。”从篮子里亲手取出鸡鸭三牲,四色瓜果,供在墓前,还摆了一地的金银锡箔。方少飞道:“亚男,你能确定假面人就是令尊吗?据弓先生的看法,墓中之人不一定是正牌的假面人。”布笠人补充道:“这个可能性绝对存在。”张亚男已经点好了香,道:“我宁可信其是。”布笠人道:“万一拜错了人岂不闹了笑话?”张亚男正经八百的道:“礼多‘人’不怪!”布笠人道:“真是胡闹!胡闹!”张亚男固执已见,已点燃蜡烛,献上香,跪在墓前,一边烧着冥纸,一边虔诚的说道:“我叫张亚男,八斗秀士张峻山是我父,芙蓉仙子白芙蓉是我母,现以瓜果时馐,香烛锡箔,真诚致祭,神鬼共知,墓中埋的如果确是我父,请于三日之内托梦女儿,亚男自当重修墓园,再造碑石,倘非我父,亦请看在亚男诚心祭拜的份上,悯我思亲寻父的苦怀,设法告知家父,三日之内,务必与苦命的女儿一会,三日一过,亚男亦无意人世,将寻父幽冥,若违此言,誓如此杯!”杯字一出口,拿起一只酒杯来,摔向石碑,碎成粉末。布笠人霍然一惊,道:“神鬼之说,纯属无稽,张姑娘何苦乃尔。”复又说道:“少飞,老夫有事,想先走一步,你陪陪亚男。”不待方少飞,张亚男答言,便自下山而去。相处日久,方少飞对张亚男了解颇深,一面帮着她烧纸,一面说道:“亚男,你在怀疑布笠人?”张亚男道:“布笠人的神态语气,的确令人犯疑,故而订下三日之约,弓老是否我父,三日内必可分晓。”“我也有这种感觉,弓先生先前的一番话,亦颇多费解之处,我觉得他很可能就是假面人的化身。”“我娘为什么会在武功路子上看不出端倪?”“亚男,你忘了,那时候弓老已练成‘掌中刀’、‘指中剑’。”“假定布笠人就是假面人,那么,这墓穴埋着的又是什么人?”“这恐怕也只有布笠人才能揭开这个谜!”山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方、张循声一望,见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虽匆匆一瞥,已然看清驾车的是血手魔君雷霆,万贞儿坐在后面。这事颇不寻常,且非为追自己而来,方少飞忆及校场时二人曾有结伴离去的往事,顿觉定有蹊跷,道:“亚男,妖妇入山必有所为,追下去瞧瞧如何?”张亚男不假思索的道:“好啊,咱们走。”春兰却另持异议,苦着脸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谷主说过,要早去早归,现在出来的时间已经太久。”张亚男不耐烦的道:“怕挨骂你们先回去吧。”夏荷道:“挨骂就好了,只怕会杀头呢,小姐不回去,我们也不敢回去。”张亚男说道:“那咱们就一起走吧,然后一起回去,放心,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四名少女面面相觑,他们素知张亚男的脾气,她决定的事天王老子也改不了,只好收拾一下祭品,跟着走。甫至山边,足下尘土飞扬,定目处,从京城方面又射来两匹快马,北毒石天在前,百毒公子江明川在后,二人吼声不绝,鞭下如雨,催马疾赶下,瞬间便没入山间峰峦深处。瞄瞄方向,看看山径,张亚男道:“咱们抄直线走!”两人从山上笔直的插过去。奔出十余丈后,张亚男又道:“少飞哥,风闻北毒与万贞儿近来勾勾搭搭,此刻,相继驰马西山,不知目的何在?”“勾搭是实,合作倒未必,看他们一前一后,十万火急的样子,北毒师徒仍在追逐万贞儿他们。”“嗯,合作理当结伴同行,追逐的成份居多,莫非西山之中,发生什么重大之事?”“这一点应可肯定,平常物事不可能惊动这几个大魔头,尤其是万贞儿,一向坐镇中枢甚少亲自出马,倘非事出重大,何至于急急如丧家之犬。”轻身功夫展至极限,登山如履平地,霎时已奔出百十余丈,将四名使女远远抛后。秋菊喘着粗气喊叫道:“小姐,慢点,等等我们。”追人要紧,张亚男哪里听得进去,身轻如燕,只闻耳畔风声呼啸。翻过一座山头,见血手魔君雷霆与万贞儿的马车在前,北毒师徒的坐骑紧跟在后面里许处,正在绕着峰间山路蛇行。看一看山形地势,方少飞,张亚男又爬上更高的一座山。一山比一山高,一峰比一峰险,山山相连,峰峰相峙,眼看群山环抱,奇峰突起,山路宣告断绝,雷霆,万贞儿弃车离去。石天,江明川将马儿驱往山间吃草,随后跟踪。方少飞,张亚男依仍旧惯,抄小路,走直线,很快便爬上山头。放眼望去,糟了,明明见他们爬上山来,却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人影。眼前的山更高,峰更险,路更崎岖难行。岗峦交错,怪石嶙峋,地形复杂,视线不良,只好在山间乱奔乱窜,四处寻找。夕阳西下。晚霞烧天。染红了整整一片山。方少飞正行间,陡然发现,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道:“亚男,那边有人,过去问问看看。”张亚男细一审视,道:“少飞哥,那是人吗?”的确,坐在石头上的那个人,背着夕阳,像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远远望去,佛若怪石枯树,没有半点生气。然而,渐行渐近,他们已经看清楚,千真万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活人。而且是一个熟透了的熟人——东丐金八爷。张亚男老远就嚷嚷道:“八爷,好久没见。”东丐没动,仍凝视着东方,目不转睛的说道:“是谁呀,好像是芙蓉谷的丫头。”张亚男一口气跑到东丐的面前,道:“八爷好耳力,猜猜看还有谁?”东丐摆摆手,叫她站开,目注前方,皱着鼻子道:“还有鸡,还有酒。”张亚男拍了一下巴掌,道:“胡扯,我是空手来的。”东丐道:“鸡在后头,酒更远。”方少飞回头望望,可不是吗,数十丈外,春兰、夏荷在前,篮子里有鸡,秋菊,冬梅在后,有半壶祭酒就提在冬梅的手中,道:“老前辈的鼻子真灵光。”东丐马上听出来是谁,道:“赫,百万身价的方少飞也来了,是踏青?还是另有别事?”方少飞趋前说道:“是追人,八爷可曾看到雷霆、万贞儿,或是北毒师徒?”东丐道:“我老人家正忙乎着,没注意。”张亚男见他傻乎乎的坐那里,近似发呆,无所事事,失声笑道:“别老幽默了,你在忙个屁。”金八没再言语,直在嗅鼻子,春兰甫行至近旁,就被他一手将篮子抢过去,取出烧鸡,张口就吃。八爷的吃相实在不怎么地,几乎可以说是饥不择食,狼吞虎咽,片刻工夫便将一只鸡吃光。但是,夕阳下,他的眼睛仍注视着前方,一瞬不瞬。张亚男道:“八爷大概有三天没吃东西了吧?”东丐一本正经的屈指算一下道:“好聪明的丫头,连前带后,正好三天。”冬梅已到,方少飞不待金八爷开口,便将酒壶献上去,东丐壶底朝天,一口就灌下去,意犹未尽的道:“怎么搞的,只半壶酒?”张亚男说道:“是祭酒,半壶祭了鬼神。”金八“啧啧”两声,道:“上好的绿芙蓉,给鬼喝多可惜,真是暴殄天物。”张亚男早已注意到他的眼神有异,转到八爷身后,趴在他肩膀上,顺着他的方向望出去,但见山峦起伏,并无任何异样之处,稚气未脱的笑笑道:“八爷在看什么?”东丐道:“看东方,看一缕光。”方少飞奇道:“一缕光?一缕什么样子的光?”东丐道:“一缕灿烂夺目的强光。”张亚男道:“在哪里?”东丐比手划脚的道:“你们看东边的那座山,像不像一条环绕盘卧的蟠龙?”方少飞道:“唔,像极了。”东丐道:“这就是西山有名的蟠龙山,那缕灿烂夺目的强光可能就是从蟠龙山发出的。”张亚男认真的观察一阵,道:“没有呀,除了山还是山,哪来的强光?”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十九章 巧获九龙刀 难防人不仁 东丐道:“许是时辰未到,你们注意着,很快就会出现。”大家都没有再言语,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许久,许久……夕阳行将没落。猛然间,在蟠龙山上闪出一道强光,果然灿烂夺目。秋菊兴冲冲尖叫道:“哎呀,好漂亮,好漂亮!”就这么一句话的时间,强光已随着夕阳没落消失。东丐问张亚男:“丫头,看清楚没有?强光发自何处?”张亚男道:“太短暂了,好像在龙眼的部位。”东丐又问方少飞:“你呢?”方少飞道:“似乎在龙口的地方。”金八道:“嗯!大概差不离就在龙眼龙口附近,咱们上去。”一跃而下,发足急奔,张亚男跟上来问道:“八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老人家倒是说个清楚?”东丐边走边说道:“三日之前的黄昏时分,我老人家在山下发现一道强光,于是追上山来,可惜山区辽阔,强光又极短暂,始终摸不准它的确切出处,瞎找了三天,差点没有饿死,今天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方少飞满头雾水的道:“强光究竟是表示什么?前辈寻它作甚?”东丐神采飞扬的道:“老化子也不能确定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一定是稀世的宝贝,被阳光照射,故而发出灿烂夺目的强光。”冬梅道:“为何时间那么短暂?”张亚男抢白道:“傻瓜,自然是由于地形角度的关系,每天只有一刹那的时间照得到。”一行七人,放步疾行,上得蟠龙山,天色业已黑下来。蟠龙山范围极大,单是一个龙头就绵延数里,方少飞虽无寻宝之心,但又不便扫东丐的兴,跟着大家在龙头上乱寻一通,哪有什么稀世宝贝。夏荷道:“八爷爷,你老人家倒是说说看,这个稀世宝贝可能的佯儿,以及可能藏在哪里,这样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八天也找不到。”东丐寻思了一下,道:“藏放的地方不外洞穴、夹缝、或细小的崖隙,可能是一颗明珠,一方古玉,一支剑,或者是一把刀!”张亚男神色一紧,道:“一把刀?会不会是‘九龙刀’?”东丐金八笑道:“八字还没有一撇,现在言之过早。”翻过山去,到达龙头的顶端,下面有一个面盆一样的山谷,方少飞道:“天已经黑了,不管是什么东西,寻获的机会不大。”一语甫毕,山谷之内响起一串金铁撞击的声音,大家惊愕之余,一齐循声下望,发现山谷之内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雪白而疏稀的须发四散翻飞,身躯佝偻,衣衫褴褛,脚躁之上还系着两条粗铁链,举步之间,响声不绝。万贞儿、血手魔君雷霆,就傲然卓立在五七尺外。东丐金八做了一个手势,叫大家矮身小心,潜行至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只听万贞儿娇冷的声音说道:“不管过去有多少不愉快,也不管你是否愿意,你毕竟曾是哀家的授业恩师,本宫应该叫你一声师父。”方少飞心头如遭重击,噤声道:“这就是武林耆宿——衡山老人。”东丐金八颔首道:“错不了,此老已有三十年不履江湖,没料到竟会被囚蟠龙山。”这当儿只听衡山老人道:“不必,老夫宁愿没有收你们这两个逆徒。”万贞儿耸一耸香肩冷笑道:“上次哀家要求的事可曾办好?”衡山老人道:“年纪大了,我老人家早已忘了是什么事。”“将‘玄天真经’再抄写一份。”“真经原本,不是老早就被你偷走了吗?”“哀家说过,后来又被人盗走,辗转落入双煞之手。”“你一向神通广大,又身为当朝贵妃,可以去找双煞。”“双煞目前行踪不明。”“你可以等。”“真经上功夫早已外泄,除双煞外,还有一个方少飞,一个布笠人,已习得经上功夫,哀家为稳保天下第一,必须及早贯通全书技艺。”“何必舍近求远,与你这个背叛师门,数典忘祖,囚禁恩师的师弟,照样可以切磋出经中技艺。”血手魔君雷霆虎目一瞪,道:“老家伙,你少耍心眼,我们姊弟已经印证过,学得都不齐全,是你故意留了一手。”衡山老人哈哈大笑道:“晓得不齐全就好,今生今世你们就休想习得天下第一,也只有我老人家才是唯一有资格被称作天下第一的人。”言毕,又是一阵大笑,笑得须发抖颤,笑得群山回鸣,也笑得雷霆、万贞儿火冒三丈。血手魔君恶狠狠的道:“老匹夫,你本事再大也只能在蟠龙山称孤道寡,有生之年休想走出此山一步。”衡山老人突发狂啸,猝然施袭,左指右掌,暗力如涛,同样的“掌中刀”,“指中剑”,在他手里施展开,威力倍增,但见掌指之上射出两股白茫茫的劲气,状如刀剑,猛锐难挡。雷霆、万贞儿见势不妙,弹身避退,衡山老人指、掌间的劲气陡地暴增一倍有余,噗!噗!两声,万贞儿的衣袖上穿了一个洞,雷霆落下一片衣襟。这还是铁链已至极限,全凭内力伤人,若是无拘无束,怕不闹出人命才怪。万贞儿道:“师父好功夫,天下第一,当之无愧,你老人家想通没有?”“想通什么?”“替哀家录一份‘玄天真经’。”“办不到。”“哀家不会叫你白录,可以还你自由,可以赏你金银珠宝,甚至于可以赏你一个只拿俸禄不上朝的官儿做做。”“闭嘴,你的花言巧语老夫在几十年前就听够了。”血手魔君雷霆道:“老家伙,拒绝的后果你想过没有?”衡山老人破口骂道:“雷霆,你这个逆徒,老夫虽然双脚被制,你依旧难以称心如意!”雷霆嘿嘿冷笑,道:“凭雷某一人,也许力有未逮,加上娘娘,杀你就易如反掌。”衡山老人气得直跺脚,链声“铿锵”作响,说道:“你们现在就可以上来试试看。”万贞儿道:“以下犯上,留一个弑师之名总不是好事情,师父已是风烛残年,盼能寿终正寝。”将提在手里的食盒放下,向前一推,恰巧停在衡山老人举手可及之外,又道:“前次仓卒成行,没有给师父带些吃食的东西,甚觉歉然,这次哀家特命御厨做了几道可口的菜肴孝敬,希望能合你老人家的胃口,师父再好好考虑一下,哀家还会再来。”语毕,立与血手魔君雷霆联袂离去。张亚男瞥了一肚子的火,这时气忿的说道:“这个婆娘真不是东西,竟然对自己的师父也威胁利诱,软硬兼施,真不知衡山老人当初是怎么调教的,一个万贞儿已经霉运当头,为什么还要再收血手魔君雷霆?”东丐金八笑道:“衡山老人在此,何不当面去问问他本人。”张亚男道:“说的也是。”起身欲待入谷,北毒师徒却先一步从对面的山岗上跳下,来到衡山老人的面前。衡山老人呆了一下,道:“两位是什么人?”北毒笑容满面的道:“小弟石天,想当年咱们曾有一面之缘,这是小徒明川,老哥哥该还有些许印象吧?”衡山老人沉思了一下,面现不屑之色,冷声说道:“哦!老夫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以毒起家,在武林中争得一席之地,后来被人称作北毒的石天?”北毒干笑两声,道:“好说,小弟浪得虚名不及老哥远甚。”石天满口谀词,言不由衷,东丐暗骂一句:“老而无耻!”衡山老人似亦心里有数,沉声说道:“两位无须装模作态,你们可是逆徒同伙?”北毒脸色微微一变道:“老哥哥何出此言?”“逆徒入山之初,老夫就见二人紧跟在后头,形迹甚是可疑。”“实不相瞒,小弟师徒正是跟踪而来的。”“为何要盯雷霆、万贞儿的梢?”“欲助老哥一臂之力。”“你知道老夫被囚禁在此?”“略知一二。”“打算如何赐助?”“首先替老哥哥解毒。”“解什么毒?老夫并未中毒,何须解毒。”“老哥不所不知,万贞儿在言谈之中,巧施妙手,已弹出毒粉。”“老夫为何至今仍毫无感觉?”“此乃慢性毒药,发作当在半日之后,气血逆转,百骸灸热,头胀欲裂,腹痛如绞,不服解药永难愈复,到时候,恐将势必要任人摆布,抄录一份经文给万贞儿。”这是一幅多么可怖的景象,衡山老人不寒而栗,但在表面上,仍镇静如恒的道:“你这是危言耸听,事实上万贞儿并非用毒的能手,世间也不可能有如此绝毒之物。”北毒苦笑道:“请勿将好心当作驴肝肺,老哥若是不信,一试便知。”衡山老人道:“怎么试?”北毒取出一枚银针,抖手掷过去,道:“简单,打开食盒,将银针插进菜肴里便知。”此事甚是简便,衡山老人未及细思,便如言照办,打开食盒,将银针插入菜肴中,雪白的银针很快就变成黑色。衡山老人大吃一惊,须发怒张,臭骂万贞儿,立将食盒打烂,盘碎碗裂,将所有的菜肴全部扫劈至身周三丈以外,愤怒的情绪始稍见平息。北毒眸光闪烁,话语中充满感情:“老哥哥请勿过虑,只是慢性中毒,并无立即致命之虞,只要及时服下解药,便可安然无恙。”衡山老人道:“谁有解药?”百毒公子江明川道:“万贞儿有,家师也有。”衡山老人迫不及待的道:“石天,这话可当真?自古解铃还须系铃人,毒不是你下的,何来解药?”北毒石天道:“老哥哥忘了,小弟以使毒名震江湖,是用毒玩毒的老祖宗,况且这毒是小弟一个被赶出门墙的叛徒郝柏柳下的,我当然有解药。”探怀拿出一只羊指磁瓶,倒出一粒色呈琥珀,大如龙眼核的药丸,弹指滚至衡山老人的脚边,续道:“解药在此,保证一服见效。”衡山老人并未立即去取,一双铜铃似的眸子罩定石天,一字一句的道:“石天,你直说吧,有什么条件?”北毒仿若一个说谎的孩子,被大人一语掀开底牌,顿觉脸上一阵滚烫,干笑道:“老哥说哪里话,打从一开始小弟就声明,欲助老哥一臂力,没有任何条件。”衡山老人说道:“老夫毕生恩怨分明,绝不受人涓滴之惠,说老实话,你可是也打‘玄天真经’的主意么?”一语中的,北毒又是一阵惊诧,但他城府极深,不着痕迹,依然从容自若的道:“武学一道,万流归宗,原本源出一家,功力深浅,技艺高抵,端视个人资质修为,纵有真经,不见得就能保证独步天下,老哥哥请勿多疑。”百毒公子江明川亦帮腔道:“哼!简直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师父,人家既然疑神疑鬼,咱们又何必讲什么江湖道义,毒发之时,活该他承受百毒攻心之罪,走!”北毒没有动,江明川自己先行气虎虎的退下。石天亦未取回解药,假惺惺的道:“希望小弟观察有误,老哥未为万贞儿的毒粉所伤,解药暂留下,愿用则用,不愿则弃之可也,-三日之内小弟必将再来,愿自珍重。”北毒师徒走后,衡山老人目注龙头,大声吆喝道:“那边是什么人?别再躲躲藏藏,可以出来了。”哈哈大笑声中,东丐率众飘然而落,金八拱拱手,单刀直入的道:“久违了,可还识得我这个臭要饭的?”衡山老人细细打量一眼东丐,道:“啊!原来是金老弟,当然识得,这几个娃儿是谁?何事夜入蟠龙山?难不成也是跟踪我那逆徒而来的?”将方少飞、张亚男等人略作介绍,东丐金八据实说道:“老化子是被一道强光引来的。”衡山老人闻言脸色大变,月光之下只见他两道眼神,明亮如炬,急急迫问道:“什么强光?在哪里?”东丐道:“就在这蟠龙山上,老哥可曾看见?”衡山老人猛摇头,连道:“没有!没有!”张亚男心说:“身在此山中,他会没有看见?鬼才相信。”东丐迈步走上前去,道:“如果老叫化判断不错,那道强光系因阳光照射在某一件宝物之上发出,老哥居此日久,当知蟠龙山有无宝物埋藏?”金八向前进,衡山老人则向后退,神色甚是怪异,金八只好停下来,衡山老人这才止步说道:“蟠龙山只是一座荒山,哪来的宝贝。”东丐知他本来就生性怪癖,迭遭惨变,难免疑神疑鬼,行为反常,亦未往心上放,干脆退回原地,道:“三十年前,就听说老哥已金盆洗手,隐居衡山,怎么会跑来京都,作囚蟠龙?”衡山老人仰天长叹一声,感慨万分的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逆徒万贞儿这个妖女。”东丐回想一下过往之事,道:“老哥一向独来独往,徜徉于山水之间,似曾有不得天下奇才,绝不开门授徒的豪语,多少后生小辈,皆欲投归门下而不可得,怎么会改变初衷,对万贞儿另眼相看?”衡山老人道:“此事说来话长,那时候万德山作官衡山,曾多次托人说情。”“畏于权势?”“那倒不尽然,主要是万贞儿资赋绝佳。”“得天下英才而育之,这是好事,何至于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万贞儿资赋绝佳,人又标致,伶牙俐齿,人见人爱,却有一颗毒如蛇蝎似的心,老夫为恐贻祸武林,悬崖勒马,未将‘玄天真经’上功夫全部传授于她。”“于是,她怀恨在心,于脆将真经盗走,不告而别?”衡山老人面色沉重,点点头,没有说话。张亚男滔滔不绝的道:“这一下纰漏可大了,万贞儿得而复失,害得南僧、北毒、东丐;西仙曾为此论战华山,双煞浑水摸鱼,引发连串风波,晚辈想不明白,经此教训后,为什么还将血手魔君雷霆收归门下?”衡山老人又是一声长叹,道:“收雷霆是为了杀万贞儿。”“凭你老人家的身手,那时候杀万贞儿应是易如反掌,何必要假手他人。”“那是因为老夫已封剑归隐,不愿毁誓复出。”“所以想找一个代理人?”“结果运气不好,雷霆的心比万贞儿更毒黑。”“只能怪老夫识人不当。”“以雷霆的年纪,拜师之初恐已非毛头小子?”“没错,已是而立之人,且有深厚的武功底子,拜在老夫门下,前后尚不足五年,我们师徒便结伴来到北京。”“这是多久的事?”“约十年之前。”“又是在什么时候才发现姓雷的也不是个好东西?”“第三年便发觉、他心术不正。”“为何不当机立断,干掉他?”“老夫尚存万一之想,希望借他之力先除去万贞儿,再清理门户。”“事实上,他抢先了一步,先背叛了你?”“岂止是背叛,还盗走了‘擎天剑’,将我老人家困禁在此。”“你老人家功参造化,学究天人,会栽在雷霆手里?”“君子可以欺以方,老夫是中了他的迷药才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好了,时来运转,我们一定设法救前辈出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铁链乃大漠寒铁打造,一般钳斧皆无能为力。”“那要什么东西才可以削得断?”“只有‘擎天剑’!”一直不曾开口的方少飞这时说道:“‘九龙刀’也可以。”衡山老人道:“‘九龙刀’下落如迷,更是可遇而不可求。”望望天色,三星已升上来一竿多高,春兰急得不得了,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再不回去,谷主一定会大发雷霆,说不定会要了我们四个人的命。”为了张亚男,他们四个入已各断一手,张亚男怎忍再连累他们,当即表示同意,方少飞对衡山老人道:“老前辈请稍安勿躁,若能夺得‘擎天剑’,定当前来施救。”本欲与张亚男主仆携手同返,东丐金八却说:“娃儿别走,就在蟠龙山里陪陪老叫化子吧。”方少飞一证,道:“八爷打算在山里过夜?”东丐道:“辛苦了三天三夜,岂可就此罢手,好歹也得弄清楚那强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张亚男道:“少飞哥,这样也好,你就陪陪八爷吧,小妹明天一早再来。”东丐道:“丫头,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留下来,明天可别忘了带‘绿芙蓉’。”张亚男颔首称善,留下竹篮,与四婢女匆匆离去。东丐席地而坐,打开竹篮,撕下一只鸭腿,道:“老哥也饿了吧,来一条鸭腿如何?”衡山老人摇摇手,道:“谢了,老夫不饿。”方少飞道:“荒山野地的,老前辈吃什么?”衡山老人道:“此处多的是野兔山鸡,吃食之物倒不虞匮乏,两位慢用,我老人家要失陪了。”拖着数丈长的粗铁链,退回岩壁下一个山洞内,还搬出来一块巨石,将洞口堵死。方少飞坐在东丐的对面,陪着他吃,道:“八爷有没有觉得,这位衡山老人怪怪的?”“你是指那一方面?”“他疑心病很重,好像对任何人皆怀有戒心。”“这也难怪,收了两个徒弟,都背叛了他,换了旁人同样也会疑神疑鬼。”“还有,有时候眼神不定,有些地方支吾其词,似乎有些什么事情,要瞒着我们。”“嗯!老叫化也有这种感觉,可能与那一道强光有关。”衡山老人的确透着古怪,打进入那个山洞后,就没有再出来,而且,整整一个晚上,洞内不时传出异声,像在挖土,又像在凿壁,甚或二者兼而有之。二人亦曾前去察看,洞内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这种情形,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东丐,方少飞一觉醒来,张亚男领着四名女婢,带着一大胡芦“绿芙蓉”,两篮子烧腊卤炖。东丐最是贪怀,一见到酒就好象中了邪似的,伸手就抢,张亚男却抱得紧紧的,偏不给他,道:“桥归桥,路归路,鸡鸭鱼肉可以给你白吃,‘绿芙蓉’可不能白喝。”金八舔舔嘴唇,猴急的道:“丫头,你大概又在打老叫化子家档的主意了,说吧,想学什么?”“还是‘迷踪拳’。”“可以,再教你三招。”“一葫酒足足装了二十壶,最少得教我们五六招。”“你跟方小子一齐学?”“再加上他们四个,春兰他们为我吃不了少苦,这是个补偿的机会。”只要有酒,什么事都好商量,东丐爽快的说:“好了!好了!看在‘绿芙蓉’的份上,再教你们五招就是。”夺过酒葫芦来,“咕咚咕咚”喝个不停,方少飞睹状笑笑,道:“亚男,昨晚没受责备吧?”张亚男道:“还好,昨夜娘回去得比小妹还晚,她老人家根本不知道,今天一早随便编了一个理由,就又溜出来了。”用过早饭,大伙儿先上山去,再仔仔细细的寻觅一遍,无任何进展,情知蟠龙山幅员太大,找一个细小的东西无异海底捞针,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夕阳西下,强光再现时。衡山老人迄未再露面,正是练功的绝佳机会,就在龙头附近,开始练起“迷踪拳”来。东丐的“迷踪拳”冠绝武林,誉满江湖,不久,大伙的身心便全部陶醉在深奥的拳影中,忘了时间,忘了周遭的一切。与其说东丐贪怀,以拳换酒,不如说金八打从心眼里喜欢方少飞,张亚男更恰当,一遍又一遍的示范演练,一遍又一遍的指点矫正,纵使是细微末节之处,亦必斤斤计较,毫不放松,直至完全满意为止。五招“迷踪拳”足足花了一整天的时光,当方,张二人运用烂熟,四使女亦粗通架式变化后,火红的太阳已西下,又将是晚霞烧天的黄昏时分。东丐已有成竹在胸,命大家背着夕阳,守在七个不同的方位,静等强光的再度出现。夕阳尚余一丈,八尺,五尺,三尺,行将没落。就在没落的那一刹那,龙口的部位突然射出一道强光,大伙儿欢呼惊叫,一齐拢来。可是,强光灿烂夺目,照得令人眼睛都睁不开,根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直待日落西山,强光敛去,这才发现它,原来是发自一方巨岩石的下方。岩石的下面,有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洞穴,四周又生满山草藤葛,如非强光引导,肉眼甚难察觉。金八,方少飞,张亚男一跃而至,俯身内视。口小腹大,洞内别有天地,高宽丈许,深约三丈,仿若一间山居小屋。洞底置一张小桌,上有石架,架上有刀!——一把光采夺目,耀眼生辉,照得明亮如白昼,隐约中似有九条龙在盘旋围绕其间的刀!“九龙刀!”“九龙刀!”“九龙刀!”三个人齐声惊叫,相继入洞,一齐向前冲过去。讵料,就在这个时候,猛听一声“轰隆隆”的巨响震耳欲聋,碎石飞扬中,石桌一旁出现一个三尺见方的洞。衡山老人正须发怒张的立在洞的另一端,直着喉咙吼叫,道:“不许动,不许动!”东丐金八惊得一呆,登时也明白许多事,道:“啊!老哥闭洞不出,辛苦了一天一夜,原来就为了打通这个洞,看来你压根儿就知道这里藏着有宝贝,何必睁眼说瞎话。”衡山老人一身沙土,满头石粉,形状甚是狼狈,声急语快的道:“要饭的,九龙刀应该是我老人家的东西,任何人皆不得染指。”身形暴长,探手就要攫取九龙刀,那条铁链长度有限,手还没有伸出洞穴,便再也前进不得。张亚男语冷如冰的道:“衡山老人,请别强词夺理,这九龙刀分明是无主之物,静待有缘人,你凭什么不许旁人染指?”一语甫毕,异事陡生,衡山老人怪叫一声,捧腹退下,额头上很快便淌下豆大的汗珠,人也跟着倒下去,在地上打滚,看那情状,似是十分痛苦的样子。张亚男道:“他是怎么了。”方少飞道:“可能是毒性发作。”张亚男道:“真的是中了万贞儿的毒粉?”东丐金八道:“北毒的成分居大,我怀疑石天在那根银针上动了手脚。”当先矮身入洞去,张亚男紧随其后,后屋内就剩下方少飞一人,取下“九龙刀”,提起置于桌上的刀鞘,也接踵行去。“九龙刀”光芒四射,无异一盏明灯,洞内景物一目了然,洞内坡度很大,而且纵横交错,好像一个特大的马蜂窝,无疑是衡山老人被囚后,发现强光,十年来不断东凿西挖的结果。衡山老人腹内奇痛如绞,在急速的往下滚翻,东丐追下来说道:“快请自闭穴道,以免毒性蔓延。”急痛攻心之下,衡山老人方寸已乱,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如何减轻痛苦,根本没有理会东丐。滚至洞底,一骨碌爬起来,冲开巨石,来到外面。衡山老人状似疯狂,动作奇快,三人才追至洞口,他已寻获北毒昨夜给的那一粒解毒药。东丐骇然一惊道:“不能吃,千万不能吃!”方少飞,张亚男以行动代替言词,弹身而上,欲强行拦阻。一切都是白搭,衡山老人已将解毒药吞入腹中,由于来势太猛,百痛攻心,人也卒告虚脱,一屁股栽坐在地上。解药好像不假,不一时衡山老人便痛楚稍减,冷汗渐止,摇摇晃晃的准备站起来。东丐金八眉间一皱,出手如电,趁衡山老人不备间连点了三处大穴,立告昏厥倒地。方少飞愕然一愣,道:“八爷这是做什么?”张亚男道:“少飞哥,你这人就是太厚道,衡山老人迭逢祸事,心性大变,一旦醒转准会拚命来抢九龙刀,与其到时候彼此反目成仇,倒不如先制住他来的省事。”方少飞暗责一声:“惭愧!”道:“但是,无论如何,我们总该助他恢复自由之身。”东丐金八道:“那是当然。”好锋利的九龙刀,方少飞手起刀落,但闻“咔唰”,“咔唰”两声响,两条粗铁链已告应声而断,道:“衡山老人的穴道何时可解?”东丐道:“不要紧,一个时辰之后便可自解。”诸事完毕,四使女亦下来会齐,准备离去,方少飞将“九龙刀”插入鞘中,双手递给东丐,金八却拒不接受,方少飞道:“前辈为此在蟠龙山苦候四天四夜,这九龙刀应归八爷所有。”东丐笑呵呵的说道:“老化子生平无大志,但求一醉而已,况且居无定所,浪迹江湖,也没有什么地方放,不要这个捞什子。”在大笑声中,人去如飞,当先下山而去。方少飞、张亚男相视一笑,亦率四使女离开蟠龙山。霎时,东丐等人便消失不见了,北毒石天,百毒公子江明川从暗中纵出……※※※※※※五福楼,在北京城数得上是顶儿尖儿的一家大饭庄,大客栈,来往旅客多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乃至一掷千金的江湖豪客。今天,在五福楼最豪华的龙风厅里,就有两位贵客,一位是皇子朱-桢,一位是万太师的孙少爷万家栋。这两个人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一跺脚半个北京城都会发抖,五福楼的掌柜怎敢怠慢,亲自领着四个小二,小心翼翼的陪侍在侧。掌柜的躬身道:“皇子殿下与孙少爷肯光临小店,实乃无尚荣宠,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小老儿免费孝敬。”朱-桢,万家栋在北京城一向无法无天,予取予求,别说吃一顿饭,就是杀个把人也没人敢放半个屁,掌柜的愿自动“孝敬”,那是他聪明,想要钱那才叫自讨苦吃,万家栋说道:“别忙,小爷爷我在等人。”掌柜的诚恐诚惶的道:“好!好!那要不要先上几样可口的点心?”朱-桢脸一沉,道:“不必,下去吧,客到的时候自会叫你们,别在这儿唠叨。”“是!是!”掌柜的那敢再饶舌,赶着小二出去。万家栋道:“殿下,你相不相信布笠人的话?”朱-桢道:“按理说,他没有必要撒这个谎,你呢?”“不完全相信,也不完全不信,所以要找张敏来当面问一问。”“依你看,张敏会不会说实话。”“很难讲,这个家伙是只老狐狸,滑溜得很。”“那我们该怎么办?”“软硬兼施,即使杀了他也要逼他说出实话来。”“万一事实证明,布笠人没有骗我们,我是方家的方少英,你是牛家的牛大狗,我们又该如何自处?”万家栋很忌讳“牛大狗”这三个字,闻言面露痛恨之色,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你又是怎么个想法?”朝门外望望,朱-桢同样心事重重的道:“我心里也觉得很矛盾。”万家栋伸手紧握住朱-桢的手,道:“不管将来事情如何演变,希望我们能步调一致,祸福与共,永远是好兄弟。”朱-桢将另一只手搭上去,说道:“这还用说,是祸是福,我们都要共同承担的。”厅外步履声起,玉华宫的管事太监张敏跨步而入,向二人深施一礼,堆上一脸的奸笑,低声下气的说道:“太师府有人传话说,孙少爷找我?”万家栋“嗯”了一声,道:“你来的倒挺快。”张敏极力奉承,道:“孙少爷传唤,小的怎敢怠慢,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令谕面示。”朱-桢道:“家栋哥今天请客,你是主宾,我是陪客。”张敏受宠若惊道:“那怎么敢当,理当由张某作东。”万家栋道:“是该由我来请,张管事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张敏道:“什么日子?”万家栋道:“我的生日。”张敏脱口道:“孙少爷怎么可能晓得自己的生日。”出口后,晓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已覆水难收,万家栋双目暴睁的罩定他,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晓得自己的生日。”张敏连忙改口说道:“是呀,每一个人都知道他自己出生的日子,我真是老糊涂了。”万家栋面笼寒霜的道:“张敏,你听清楚,有几句话小爷爷我想问你,希望你说的都是实话,如有半句虚言,小心你吃饭的家伙。”张敏吓一跳,惶恐不已的道:“孙少爷有话快请吩咐,张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蒙骗。”万家栋先不问话,拍拍手,将掌柜的召进来,叫来一桌子的佳肴美食,关起门来,酒过三巡后,才郑重其事的说道:“张管事,你入宫多久了?”张敏算一算,道:“老了,快四十年啦。”“是什么时候到玉华宫的?”“大约二十年前。”“这样说来,近二十年来,玉华宫内发生的事,你全知道?”“可以这样说。”“那么,我问你,当年你曾否从玉华宫抱一个孩子至太师府,准备杀害?”张敏吓一跳,打开已经关闭的门,张望了一下,又关起来,紧张兮兮的道:“孙少爷,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万家栋阴沉着脸,道:“别管是谁说的,只说有没有这回事?”“这——”“你的脸色已经告诉我了,有!对不对?”“孙少爷既已知晓,又何必让奴才为难。”“这个孩子原来是西山猎人牛兴的儿子?”“确是如此。”“这个孩子就是我?”“是的。”张敏马上又补充道:“孙少爷,事关重大,你可千万不能张扬出去,也不可以去问老太师父子,不然奴才准会没命。”听到这里,万家栋的身世之谜已肯定,一时百感交集,千头万绪,拎着酒壶一杯一杯的喝闷酒,没再吭声。朱-桢也接问道:“我又是谁?你知道吗?”张敏道:“你是皇子殿下呀。”“不对吧,曾听人言,我是你从牛兴家抱回来的?”“有这回事。”“既是从牛家抱回,怎么可能是皇上的骨肉?”“事情是这样的,殿下乃纪宫人所生,由假面人偷抱出宫,交由牛家扶养,后来又由奴才抱回来。”“不对,据我的知,你抱回来的是方御史的次子方少飞,真正的皇子被假面人先一步送到方家去了,他就是现在的方少飞。”“哦!哦!”“你认为有无这种可能?”“假面人为了确保皇子的安全,定下移花接木之计,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而且……”“而且什么?你但说无妨。”“殿下的言谈举止,像极了方少俊,而方少飞则与皇上有几分神似。”万家栋死盯住朱-桢打量着,道:“张管事不说我倒没留意,殿下的确与方家的人有许多相似之处。”忽然伸手抓住张敏的肩胛,声音转趋冷峻:“我的身世,太师他们了如指掌,已无秘密可言,朱-桢则不同,他们并不知道中间还多了一道弯儿,你要守口如瓶,一旦走漏半点风声,小爷我绝不会轻饶你。”张敏心头一懔,战战兢兢的说道:“孙少爷,请大放宽心,如果消息外泄,娘娘,太师都不会放过我,奴才怎么会自找麻烦。”万家栋本是一脸的杀机,听他这么一说,才稍见和缓,道:“懂得利害关系就好,你去吧。”张敏如获大赦,哈着腰退出去,朱-桢,万家栋则仍留在龙凤厅喝酒,两个人的心情皆极度恶劣,均闷不吭声,行将醉倒前,始摇摇晃晃的离开五福楼。回到太师府,没找到庐州三凶,又来到东城一条小胡同里贺寡妇的家门口。“通!通!通!”万家栋用力擂着贺家的门。“谁呀!大白天的这样敲门,跟叫魂一样。”声音尖细,语多不逊,房门启处,出现一个娇小的中年女子,她正是主人贺寡妇。贺寡妇衣裳不整,还露着半边红肚兜,遮遮掩掩的说道:“你找错门儿了吧?”见是陌生人,伸手就要关门,被万家栋一手推开,道:“如果你是贺寡妇,那就没有错。”贺寡妇道:“你找谁?”万家栋道:“大法师哈山克。”贺寡妇摇头说道:“老娘不认识这个人。”万家栋道:“你少装蒜!”一举手,便将她推倒在地,放步直入去。朱-桢插话说道:“哈山克来这儿干嘛?”“这娘们是他的姘头。”“哈山克是和尚,也这么花?”“他是个花和尚。”“你怎么知道?”“曾眼见他过来。”二人已入堂屋,贺寡妇在门外嚷嚷道:“老哈,有人来找你。”哈山克的声音在里屋说道:“是哪一位?”“是我。”万家栋循声踏进堂屋一侧的内室。哈山克刚从床上起来,身着内衣,袈裟还拿在手里,见是万家栋,忙不迭的道:“啊!是孙少爷,请在外面稍候,容老衲穿好衣服再当面请罪。”万家栋道:“哈师父请自便,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来找你聊聊,慢慢穿,没有关系。”说着,向外胪去,但忽又转回身来,而且,拔刀在手,蹑手蹑足的走过去。说时迟,那时快,万家栋健腕一挺,一刀刺上去,骨碎肉裂声中,直从哈山克后背刺到前胸。哈山克惨叫不绝,扬掌猛扑,厉色说道:“万家栋,你为什么要对贫僧下此毒手?”万家栋退至堂屋,说道:“小爷我想问你一件事,西山的猎人牛兴是不是你杀的?”哈山克一掌击空,打碎了贺寡妇的穿衣镜,人也跟着踉跄而出,道:“你是说那条蛮牛?”“别打岔,答复我的话。”“不错,是被佛爷我一刀捅死的。”“那你就死的不冤!”哈山克问道:“你……你跟姓牛的是什么关系。”“他是我爹。”哈山克道:“你莫非就是张敏抱走的那个娃儿?”“那不是我,你该上路了!”哈山克已是奄奄一息,万家栋冲前去,握住刀柄一搅一拖,刀拔出来的同时,大法师哈山克便告魂归道山。贺寡妇就站在门口,耳闻目见,惊惶失措的嚷嚷,道:“杀人啦!出人命啦。”一边说,一边朝门外跑,三步两步便不见了。一切好像都在梦中一样,惊魂稍定,朱-桢才开口,说道:“要杀人,也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你找哈山克是为了旁的事。”万家栋将血淋淋的刀往桌上一搁,道:“其实我的心里一直很矛盾,直到最后才下了决心,不过现在没有时间告诉你。”朱-桢道:“幸好一刀毙命,要是给他有反击的机会,我们两个不见得能制得住他。”万家栋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不管怎么说,总算了却一桩心愿,对生我的父亲有一个交代。”话刚落音只听方少飞在屋顶上接口说道:“对极了,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恩怨分明,如果放着父仇不报,那还能算是人吗?”说至一半时,人已飘然入屋,单枪匹马,就他一个人。万家栋先是一惊,但随即镇静下来,道:“你怎么也来了。”方少飞扫了二人一眼,道:“实不相瞒,小弟是跟踪两位兄长过来的,恭喜两位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朱-桢道:“还好家栋哥杀了哈山克,不然恐怕免不了又有一场血战。”方少飞笑道:“现已雨过天睛,还提这些干什么。”万家栋说道:“我一时愚昧无知,干了许多罪大恶极的事,此刻回头,深恐为时已晚,更不知亡父能否谅解我于九泉之下。”方少飞道:“百善孝为先,浪子回头,永远不嫌晚,牛老爹地下有知,亦可瞑目矣!”万家栋肃容满面的道:“然而,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方少俊是殿下的义兄,是少英的亲哥哥,我是杀人的凶手,任何人也无法改变这个残酷事实。”提起方少俊来,方少飞不免一阵心痛,但还是和言悦色地道:“往者已矣,过去的事就让它永远的过去吧,只要家栋哥能多做一些有益朝廷和百姓的事,家兄也就不算枉送性命了。”万家栋废然的坐下来,话语中充满伤感与悔恨:“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倒宁愿接受制裁,这样良心上反倒安适些。”方少飞挨着他坐在一旁,道:“大狗哥,先别谈这些,此刻最重要的是,如何尽速铲除以万贞儿父女为首的这股逆贼,以免继续为害苍生。”朱-桢也拢过来,坐在方少飞另一边,道:“对了,我们身世已明,报国无门,请殿下指点迷津。”方少飞稍作沉吟后道:“还是跟过去一样,继续留在太师府,留在万太师父女身边,这样更方便行事,制敌机先。”万家栋道:“希望殿下能作具体指示。”方少飞道:“他们的具体行动,尤其是他们的全盘阴谋诡计,都是至关紧要的事。”朱-桢道:“眼前就有一个阴谋诡计,马上就要付诸行动。”方少飞道:“是什么事?”朱-桢道:“利用给林家下聘的事,准备小题大作。”“如何小题大作?”“林家答应亲事,就利用林大人,诬陷方御史,反之就要将林家满门抄斩。”“这我知道,林家母女早已搬离故居,他没有们得逞的机会。”“可是,另外还有一件事殿下一定不知道,务请千万当心。”“那一件事?”万家栋抢先说道:“血手魔君打算重施故技,以少俊他娘作为要挟,迫殿下就范。”方少飞恨声说道:“这是一个血的教训,我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方家重门深锁,人去屋空。”万家栋道:“方伯母搬到那里去?”方少飞答非所问的说道:“就算家母不幸落入虎口,往事也不可能重演,小弟即使粉身碎骨,也要置血手魔君雷霆于死地。”朱-桢道:“曾听雷霆亲口说过,殿下博学多才,武功造诣不在他之下,但是他的‘擎天剑’独步天下,无往不胜,也无人能及。”方少飞道:“过去是这样,现在的情形则大不相同。”打从一照面,万家栋就在注意方少飞胁下的一柄,古色斑斓的刀,闻言一怔,道:“这是为何,难不成殿下已觅得克制之物?”。方少飞为人正直不善虚矫,复因二人既已认祖归宗,改过向善,遂将他们引为兄弟亲人,实话实说道:“不瞒两位兄长,小弟邀天之幸已巧获‘九龙刀’!”“九龙刀”乃是天下至宝,朱-桢惊诧不迭的道:“在哪里?”方少飞拍了一下刀鞘,道:“就在这儿。”万家栋面露贪婪之色,眼色闪烁不定的道:“这真是天大的一桩喜事了,殿下鸿福齐天,冥冥中自有神助,快请亮出来让兄弟开开眼界。”方少飞笑脸相迎,正欲拔刀,门外人声鼎沸,贺寡妇恰巧领着三名捕快闯进来,拉直嗓门喊叫道:“凶手还没有逃,请捕爷作主,为死者伸冤。”三名捕快拔刀在手登堂入室,见是朱-桢、万家栋,忙不迭的施礼致意,其中二人惶声道:“孙少爷怎么也在此地?”万家栋道:“小爷爷我正巧路过此地,听说闹出命案,故而入内抓人。”那捕快道:“可曾见到凶手?”万家栋出其不意,抽冷点住了方少飞的麻、哑二穴,道:“凶手在此,已被我生擒活捉。”方少飞差点没把肺给气炸,自己含悲忍疼,不究既往,视他如兄弟,万家栋居然恩将仇报下此毒手,可惜空有一身绝技,满腔怒火,奈何穴道被制,却是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二十章 王府共团聚 定计诛奸臣 朱-桢神色慌张的道:“这样是否妥当?”万家栋命捕快在外面候着,小声道:“没有什么不妥呀。”朱-桢道:“殿下是真正皇子,并非钦命要犯,将来事发我们会被砍头的!”“我们说他是钦命要犯,他就是钦命要犯,处决之后,就一了百了。”“我们的良心会不安的。”“良心不值百万两白银。”“我们会愧对祖先。”“祖先不及眼前的荣华富贵实际。”“既然无归宗之心,杀哈山克是为了偿债,现在我已经不欠牛家了。”“家栋哥,毕竟我们是牛、方二家的人。跟万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擒住方少飞以后,他们就会对我们另眼相看,将来获利最大的,你就算是第一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还不简单,贞儿姑姑断绝了皇上的所有子嗣,日后一旦驾崩,甚至演出逼宫闹剧,你是当然的继位大统的人。”“只怕也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傀儡,将来天下还是万家的。”“傀儡有什么不好,比一个穷酸御史的儿子,或者山野猎人要强上千百倍。”取下方少飞的“九龙刀”,佩在自己的身上,万家栋又道:“朱-桢,人生在世,富贵荣华最重要,别三心二意,你曾答应过我,不论事情如何演变,我们要步调一致,祸福与共,永远是兄弟。”朱-桢本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兼之心理矛盾,举棋不定,怎禁得起野心勃勃的万家栋一再游说,卒告被其所感,欣然答道:“好吧,你怎么说就怎么办!”万家栋叫两名捕快进来,架着方少飞往外走,贺寡妇傻愣愣的道:“捕爷,你们抓错了人了。”早先发话的捕快似是一个小头目,道:“你说真凶是谁?”贺寡妇指着万家栋,道:“是他!”小头目脸一沉,道:“住口!万太师家的孙少爷怎会是杀人凶手,再胡说八道,小心连你也一起抓起来。”万家栋目泛凶芒,恶狠狠的瞪着她,加上一句:“当心祸从口出!”蓦在此刻,猛听方少飞大叫一声:“嗨!”他的“玄天大法”内力浑厚,运行百骸,威力无边,猛然震撞之下,穴道应声而解。余威所及,两名捕快元宝翻身,栽倒在丈许之外。变生肘腋,事变突如其来,万家栋方自一惊,手刚摸住刀柄,还没有来得及拔,一股强风已兜体袭到,万家栋举臂格架,完全是本能的反射,招式仅递出一半,立被方少飞的“玄天大法”震得离地飞起来。方少飞好快的动作,接踵弹飞而起,就在半空中,夺回“九龙刀”,再补一拳,惨叫一声中,万家栋从上升之势变为急坠,落地后身形一阵摇晃,张嘴喷出一口鲜血,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下去。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方少飞投之以恩,万家栋报之以仇,盛怒之下,怎会给他任何喘的机会,刷的一声,光芒四射,璀璨夺目,“九龙刀”业已在握,照准他的头颅砍下去。然而,一转念间,他想到了牛兴夫妇来。当年如果不是牛家收留,不知道自己能否有今天。为此,牛家付出了血的代价,双双亡命西山。而牛大狗则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唯一可以传宗接代的人,也是自己唯一可以报答的对象。姑不论万家栋如何阴狠毒辣,诡诈百出,做多少丧心病狂的恶事,方少飞实在不忍心断了牛家这条根,起码他不能死在自己的刀下。于是,他咬着牙,忍着痛,收回“九龙刀”,痛苦万分的道:“你滚吧,最好永远不要再让我碰见你。”贺寡妇与三名捕快早就吓跑了,朱-桢仍在院子里正感进退两难,闻言忙搀着万家栋,悄然退走。不知何时,房顶上又多了一个人,是布笠人,方少飞弹身上房,歉然地说道:“对不起,弓先生,我刚才差点杀了牛大狗。”出乎意料之外,布笠人说道:“其实,你应该杀掉他。”“前辈改变主意了。”“是他自作孽。”方少飞道:“他是牛家唯一的根,我实在下不了手。”“以他的心性行为,你不杀他,他迟早也会死在别人的手里。”“嗯!我看他满脑子功名利禄,一肚子的富贵荣华,已经迷失了自己。”“也是万德山大梁不正,管教偏差下的牺牲者。”二人越屋而过,迈步前行,方少飞道:“弓先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已得到‘九龙刀’。”布笠人道:“昨天夜里老夫便知道了,是东丐金帮主告诉我的,老夫此来是想告诉你另外一个喜讯。”“什么喜讯!”“关于纪宫人那边的事。”“是不是她老人家已经见到皇上了?”“岂止是见到而已,皇上得知自己有一个皇子流落民间时,高兴的不得了,决定马上与你见面,老夫正是为此而来。”方少飞忍不住心情一阵激动,道:“我们现在就进宫去见驾?”布笠人说道:“我们到恭亲王府去见驾。”“为何要在恭亲王府?”布笠人道:“自然是为了避开万贞儿的耳目。”“连皇上都怕他?”布笠人道:“妖妇羽毛已丰,不得不有所顾忌。”“哦!”“另外,彭女侠与少俊的后事老夫已料理完毕。”方少飞道:“弓先生义薄云天,少飞铭感五内。”“见到方夫人的时候,请尽量少提少俊的事。”“我娘还不晓得少俊哥已死?”“已经知道了,曾多次昏厥,为免再生意外,最好绝口不提。”“我知道,刚才万家栋曾提及,妖妇又定下毒计,准备要抓我娘,我真担心那个废弃的酒坊会被他查到。”“事实上酒坊已经被雷霆的人查到,万幸老夫事先得到消息,方夫人与林玲母女先一步离开。”“她们到哪里去?”“都在恭亲王府等你。”不错,林玲,林夫人,方夫人都在恭亲王府,他们都齐集在一间花厅里,林玲母女坐在左边,方夫人居右,再过去是恭亲王朱见瑾,宪宗皇帝朱见琛则与纪宫人坐在正当中。皇上今天身着便服,神采奕奕,显得特别兴奋,纪宫人则是。一袭剪裁合身的宫装,雍容华贵,明丽清新,与在“安乐宫”时所见判若二人。他们正在谈论着,问题的焦点,全部集中在方少飞一个人的身上。皇上甚是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已当众封纪宫人为贵妃,这时,笑笑道:“纪贵妃,你说那孩子像朕,这可是真的?”纪贵妃笑容满面的道:“皇上亲生的儿子,当然像皇上,问问方夫人当知臣妾之言非虚。”朱见琛念儿心切,当真对方夫人说道:“纪贵妃说的可是实话?这孩子的容貌与朕相较如何?”方夫人连忙扑跪在地,朱见琛摆摆手,道:“这是恭亲王府,并非金銮宝殿,一切礼数全免,大家随随便便的谈天说地,不要拘束。”“是,陛下!”方夫人回归原位,正容说道:“娘娘之言句句实话,殿下的容貌身材,举止行动,跟皇上的确十分相像。”林玲道:“殿下行侠武林,仗义江湖,宅心仁厚,为人刚正,尤其迭逢奇遇,目前已是武林中第一等的高手。”你一言,我一语,朱见琛见儿的心情更为迫切,双眼直瞪瞪的瞧着窗门口,说道:“可是,这孩子怎么现在还没有来?”来字尚未落地,布笠人首先飘然而现,接着方少飞也到了,跨步而入,跪倒在的朱见琛座前丈许处,高呼:“儿臣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万岁!”朱见琛招招手,急声说道:“快别多礼,过来让朕瞧瞧你。”方少飞躬身应诺,举步向前,朱见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个够,直笑得连嘴都合不拢来。连说:“这是我的孩子,这的确是朕亲生的儿。”这当然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方少飞无可置疑,但陡然间与父母聚在一起,总有如在梦中的感觉,傻乎乎的站在原地,在心底深处问自己:“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纪贵妃的感受却是真实的,二十年的苦难总算熬出了头,自己日日夜夜思念的儿子,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当方少飞跪倒在她的面前时,纪贵妃情绪激动,将方少飞拥入怀中,终至泪下如雨,泣不成声。方少飞同样很激动,良久,良久后,才悲不自胜的说道:“当儿臣入大内的时候,难怪弓先生会安排我先去‘安乐宫’,你老人家又对我那么好,原来是儿臣的亲生的娘,要是当时我确知自己的身份,拚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见到父皇。”纪贵妃替儿子擦着眼泪,自己的眼泪却流个不停,道:“孩子,你哪里知道,整个后宫全部落在万贞儿的掌握之中,为了你的安全,谁也不敢掉以轻心,为了我们母子见一面,弓先生可谓煞费苦心,他可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方少飞道:“听说还有一个假面人,他也是我们的大恩人。”纪贵妃说道:“没错,他们两位都是武林奇侠,世外高人,没有他们两位仗义相助,你早在二十年前便遭了万贞儿的毒手。”布笠人身份如谜,方少飞已习以为常,但布笠人在皇上,纪贵妃,恭亲王的面前,依旧是那一身打扮,不曾以真面目示人,则显得颇不寻常,从而也足以表明,布笠人绝非等闲人物。方少飞上前向布笠人以跪拜之礼叩谢,布笠人忙将他拉起来,道:“殿下,老夫只是适逢其会,不足言谢,第一个该谢的人应该是抚养你二十年的义母。”方夫人当然该谢,为了他们方家几乎损失两个儿子,方御史尚在狱中,方少飞双膝跪地;才磕一个头,方夫人便忙不迭的阻止道:“殿下快别这样,这样会折煞老身的。”方少飞坚持不肯,叩了三个响头才站起来。方夫人道:“请殿下上坐,容民妇以大礼参驾。”方少飞呆了一呆,道:“娘!使不得,这当真会折煞孩儿的,我永远是你老人家的儿子。”方夫人缓缓说道:“君臣有别,礼不可废。”方少飞以坚定的语气说道:“不!养育之恩大如天,做儿子的说什么也不能接受母亲的参拜。”母子二人相持不下,纪贵妃笑道:“算了,难得他有这一份孝心,你也就别再坚持,哀家代皇上作主,方,林二家抚养照顾皇子有功,除日后另有封赏外,从即刻起,叩拜之礼概免。”“谢娘娘恩典!”方夫人唯唯应诺,退回原位。纪贵妃道:“当年我们母子分手时,哀家曾交给假面人半只玉镯,不知此物是否仍在方家?”方夫人不但带来半截翠绿色的玉镯,连方少飞当年所穿的部分衣物也一并携来,送至纪贵妃面前。纪贵妃取出另外半截玉镯。至此,朱见琛,纪翠绫,方少飞再也没有半丝半毫疑虑。恭亲王道:“皇子迄未命名,请皇兄赐名。”朱见琛沉吟一下,-道:“赐名-堂。”恭亲王进一步要求道:“朝廷不可一日无储君,-堂又是皇兄仅存的一位皇子,请皇兄册封-堂为东宫太子。”朱见琛早有打算,道:“-堂现在就是东宫太子。”东宫太子,就是未来的皇上,纪贵妃喜上加喜,眼中热泪盈眶的道:“-堂,还不快谢谢父皇隆恩。”方少飞倒不在乎这些,郑重谢恩后道:“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请父皇成全。”朱见琛笑容可掬的说道:“-堂,有什么事,你尽管直说就是,不必有所顾忌。”方少飞字斟句酌的道:“儿臣在想,为了方便行事,更为了父皇及朝廷的安危,此事暂不宜向外宣布,儿臣亦仍以方少飞自称,免被万贞儿父女得知后狗急跳墙,遽生哗变。”布笠人随声附和道:“陛下,万德山父女结党营私,经营有年,已结成一股不可轻忽的恶势力,皇上父子团聚殿下册封太子的事一旦泄漏,万贞儿确有狗急跳墙的可能。”朱见琛迟疑一下,道:“好吧,就照-堂的意思,暂且密而不宣。”方少飞说道:“义父方正,对儿臣恩重如山,林大人同样忠君报国,不畏险阻,不幸被万贞儿父女罗织罪名,身系囹圄,请父皇作主。”朱见琛闻言先是一声长叹,面有歉色,目光从方夫人、林夫人脸上一一扫过,缓缓说道:“朕一时不察,被万贞儿巧言所惑,以致误国误人,甚觉愧疚,方、林两位大人,忠心义胆,敢言直谏,乃国之栋梁,朕亦知之甚稔,但为防节外生枝,目前仍以暂羁刑部大牢为宜,朕当密令刑部,妥为护卫,不会让他们再受到半点委屈的。”恭亲王朱见瑾道:“皇兄所言极是,事到如今,此举不失为权宜之计,倘若将方正,林田甫贸然无罪开释,一定会让万德山生疑,滋生事端。”方少飞愤愤不平的道:“万贞儿父女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不知道陷害了多少忠臣义士,造成了多少冤狱枉魂,难道天下苍生就活该倒霉,就该无限期的忍受煎熬与苦难?”言来慷慨激昂,义愤填膺,言外之意无疑在指责皇上昏庸误国,害人害己。纪贵妃,方夫人等人齐皆大惊失色,生怕激怒皇上,纷纷起身,欲为太子缓颊,不料,朱见琛却笑脸相迎,坦然接受,一点也没有生气的迹象。须知朱见琛并不是一位昏君,只是生性略嫌软弱,没有一定的主见,偏偏遇上一个貌美如花,能盲善道,又工于心计,野心勃勃的万贞儿,在她有计划的蒙蔽左右下,远君子而近小人,断绝了方正,林田甫等人的沟通渠道,根本不了解实际状况。现在既明白一切,顿觉昨非而今是,怎会为太子的直言所恼,闻言郑重其事的说道:“朕当然不能坐视他们父女继续为非作歹,让苍生受苦世人受难,一定要伸正义,除奸邪。”方少飞精神一振,道:“那就请父皇马上颁下旨意,将万德山,万贞儿,王立,雷霆等几个穷凶极恶的元凶主犯赐死,以平众怒。”朱见琛道:“雷霆等人恶性重大,罪在必死,但此非其时。”方少飞一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到那一天?”恭亲王道:“万德山,万贞儿狼子野心,历经多年经营策划,羽毛已丰,目前东西二厂,锦衣卫,乃至大内禁卫,悉在他们掌握之中,他们的目标,并不以现状为满足,尚有进一步谋我大明江山的企图,如骤然将他等赐死,抗不从命乃意料中事,怕只怕情急生变,涂炭生灵,对皇上有所不利。”方少飞道:“这个万家栋亦曾透露,万家确有图谋我朱明江山的野心与计划,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任由他们坐大。”恭亲王道:“事实上当皇兄得知事实真相,你得到‘九龙刀’的同时,就是全面反击行动的开始。”方少飞迫不及待的问道:“如何进行?”宪宗皇帝朱见琛道:“朕意以为,原则上应将打击面尽量缩小,将损害减至最少,以免祸连无辜,动摇朝廷根本。”方少飞道:“这儿臣同意,真正的罪魁祸首,仅仅是他们那一小撮人,余皆追名逐利的小人,或亡命之徒,不足为虑,父皇圣德,不欲妄加刀斧,固为仁者所当为,但树不倒猢狲焉散,还是要付诸实际行动才行,必须要有具体的步骤与方法才好。”恭亲王望了布笠人一眼,道:“这事弓先生筹思已久,早有成竹在胸。”不待方少飞开口,布笠人便自动说道:“皇上圣明,殿下妙谕,为免大肆杀戮,动摇国本,老夫筹得一计在此。”林玲焦急的说:“什么妙计?”布笠人道:“姑且定名为‘树身自腐之计’。”“请弓先生说的详细一点。”“老夫在想,如果能够在他们的核心内部点燃一把火,树身一毁,猢狲自散,严惩祸首,轻办从犯,正符合皇上仁心圣德。”“弓先生,点火要有火种,要有内应。”“醉侠卜常醒,牌仙包布书,铁掌游龙吴元俊就是最好的内应。”“火种呢?”“血手魔君与快刀王立的不和正是一个火种。”方少飞闻言大喜道:“谁来点火?”布笠人说道:“张敏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方少飞说道:“此人唯利是图,恐怕靠不住。”“正因为他唯利是图,才易于掌握驱使。”“我是担心他会将消息出卖,弄巧成拙。”“请殿下勿须过虑,老夫会随时在他左右监督。”“那么,弓先生,你究竟打算如何进行?”布笠人说道:“此事必须因势利导,见机而为,急不得,一有眉目,自当随时奉告。”恭亲王喜形于色的道:“快刀王立与血手魔君雷霆,无疑是万贞儿左右手,只要扳掉了一个,最好是两个人都扳倒,就等于成功了一半,能够兵不血刃,让他们自腐自毁实乃上上之策。”方少飞道:“万德山身居要津,乃当朝太师,万贞儿更贵为皇妃,没有父皇圣命,谁敢轻易动他们,父皇可否颁一道密旨,赐儿臣先斩后奏,以利便宜行事?”朱见琛不假思索,马上爽快的说道:“可以,从现在起,皇儿即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不单是万家父女,凡不守官箴,为祸百姓的文武百官,皆可代朕处断。”这一点、非常重要,盖方正,林田甫过去亦曾直言劝谏,历陈万家父女的诸多恶迹,奈何朱见琛惑于万贞儿的花言巧语,总是无动于衷,今闻皇上亲口颁下密旨,总算尘埃落定,大家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大可放手去干,不必再有任何忌惮。皇上父子,纪贵妃母子得以团聚,实乃一大喜事,就像平常百姓家一样,有说不完的离情,道不尽的别意,恭亲王早已备下盛宴,就在王府内,大家围坐一起,闲话家常,其乐融融,席间,方少飞为顾及义母与两位老人家,暂时留在了恭亲王府。纪翠绫贵为太子生母,不敢也不应该再回“安乐宫”,恭亲王府遂成为她临时安身之所。布笠人最是忙碌不过,他未参予晚宴,诸事一毕,便匆匆告辞而去。他身份如谜,行踪亦如谜,没有人知道他去那里。却有人看到,快刀王立独自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进五福楼去,直接来到龙风厅。近来,他是五福楼的常客,差不多三天两头都会来龙凤厅喝闷酒,时间久了,根本用不到点菜,屁股还没有坐热,掌柜的便亲自将他喜欢的菜食送了上来。掌柜的挂着一脸的谄媚,道:“王大人,还是老样吗?”快刀王立头也没抬,冷泠道:“再加一副杯筷,四个菜。”“王老有客?”“嗯!张管事来的时候请他直接到龙凤厅来。”掌柜的颔首应是,躬身退下,恰巧在柜台边遇上太监张敏,道:“张管事今天好口福。”张敏的三角眼一瞪,没好气的道:“什么意思?”掌柜的道:“上午是孙少爷请客,晚上又是王大人——”张敏打断他的话,道:“你少说两句没有人会把你当哑巴。”掌柜的马屁拍不成,碰了一鼻子的灰,讪讪然道:“是,王老在龙凤厅候驾。”张敏没再言语,跨步走进龙凤厅,待酒菜杯筷上齐后才说道:“王大人,是不是一个人喝闷酒喝腻了,想找小弟来陪陪酒?”快刀王立斟了两个满杯,与张敏照了杯底,拿着筷子,却不去夹菜,轻敲着桌面,道:“是有一件事想跟张兄琢磨。”张敏一边斟酒,一边说道:“小弟在洗耳恭听。”“刚不久,我得到一个消息,‘九龙刀’重现江湖。”“唔,张某亦有个耳闻,消息好像是从孙少爷口中传闻。”“张兄可知道,‘九龙刀’落在何人之手?”“据说是方少飞。”“老夫正是为此事找你。”张敏道:“王大人可是想要抢夺‘九龙刀’?”“这是上策,不过,方小子已非昔日可比,成功的胜算不大,我宁愿用其他更简单的方法。”“乞道其详?”“可以买。”“买?王大人准备出多少钱?”“他要多少就给多少。”“‘九龙刀’乃无价之宝,小弟看,王大人纵然倾其所有,方少飞也不得肯卖。”“还可以租刀。”“租?打算租多少天。”“快则一日,慢则三天。”“恐怕行不通吧,三岁小孩也会怕中圈套,上恶当。”“可以借。”“可以运用各种关系。”“可惜大人身边没有一个跟方少飞有关系的人。”“有!”“谁?”快刀王立没有立即答话,再敬张敏一杯酒,吃了一口菜,眯着眼睛,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说:“张兄就是最适当的人选。”张敏骇然一惊,吃到嘴里的菜差点给吓得吐出来,神色慌张的道:“王大人,这个玩笑开不得,小弟与方少飞八百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张兄,见真人不说假话,日前方少飞曾夜闯大内,你就是领路的人,老夫亲眼目睹。”“这——这——”张敏傻了眼,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别紧张,如果王某告密,你早就没命了。”“谢王大人高抬贵手。”“客气,王某需借用大力。”“实不相瞒,那只是一笔买卖,由布笠人居间转介。”“你现在也可再去找布笠人。”“带一个人混进紫禁城,事情单纯易办,‘九龙刀’则非同小可,小弟恐力有未逮。”“你没有尝试过怎么晓得办不到?”张敏被人抓住小辫子,不答应不行,答应吧又恐无法达成任务,急中生智,被他想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好法子,说道:“王大人欲得九龙刀,想必是欲与雷霆再决一雌雄,张某好像听血手魔君曾经说过,他情愿不用‘擎天剑’,与王大人再战一场。”王立连干三杯,断然说道:“不!不!不!”“这是为何?”“老夫是败在‘擎天剑’下!一定要用‘九龙刀’斗垮雷老儿的‘擎天剑’,才算扳回颜面。”“万一弄不到手怎么办?”“你一定要尽力!”“王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敢不尽力,奈何这刀在别人手里,作不了主。”“张兄,请记住,可以买,可以租,可以借,甚至可以偷,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只要能取得‘九龙刀’就成了。”“这小弟完全了解。”“了解就好,老夫知道你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一定不负所托,方小儿一旦首肯,就请代我知会一下雷老儿,叫他选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应战。”武林中人个个视名利如命,官场中的武林人物犹有过之,快刀王立仍是恨不能马上就与雷霆刀剑相对,身为主人的他,反而赶着客人走,一顿晚餐就算草草收场。张敏走了,快刀王立也走了,五福楼却及时又来了两位贵客。来人一个脸黑如炭,一个肤白胜雪,黑脸的老头双腿已断,腋下撑着两根铁杖,整个身子被架空在铁杖上,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黑煞龙飞与白煞铁虎兄弟。这时正值晚膳时分,五福楼座无虚席,双煞眼见龙凤厅是空的,随即一头闯进去。一名小二随后跟进来,道:“两位请外边坐,这里是专们招待贵宾的。”白煞闻言大怒,骈指如剑,一张寸许厚的檀木桌面,立即被他戳了一个大洞,尚未收走的碗盘,震得砰砰乱跳,汤菜横流。铁虎大马金刀的道:“小杂种!你是说老子不够资格进龙凤厅!”小二吓得魂飞魄散的说道:“够!够!”黑煞龙飞一铁杖扫翻了满桌的碗盘,一屁股坐下来,说道:“够就快将你们拿手的好菜好酒端上来,吃的好,老子重重有赏,吃的不好,当心砸烂五福楼的招牌。”小二连声应是,连大声也不敢吭一声,缩头缩尾的溜了出去。酒菜是由掌柜的亲自送来,致歉的话说了一箩筐,最后道:“小伙计有眼不识泰山,诸多冒犯,两位大爷大量海涵,这一顿饭算小老儿免费招待,请慢用。”双煞面目狰狞,令人望而生畏,掌柜的也不敢久留,话一说完,便即告退。二人久别重逢,今天一大早才在城郊不期而遇,白煞一面吃喝一面说道:“大哥,今天一整天我们都在谈过去的事,对于未来,不知大哥可有何打算?”黑煞龙飞不假思索的说道:“首先自然是报仇,憋了二十年了,一定要杀个痛快。”“这不难,那西仙白芙蓉听说正在北京。”“愚兄得到消息,北毒石天那个老小子,前一阵子曾与万贞儿勾勾搭搭?”“有这回事,目前好像又退烧了。”“管他退不退烧,只要他人在北京,就不能轻易放过他,万贞儿胆敢袒护,就连她一起干。”“事实上万贞儿本来就留不得,她也是学得‘玄天真经’上功夫中的一人。”“二弟,还有谁?”龙飞道:“布笠人、方少飞、血手魔君雷霆。”“方少飞,布笠人走狗运,等于是捡便宜,那万贞儿和雷霆是如何学得?”“据传是乃师衡山老人所传授。”“这个老不死的生死下落如何?”“小弟正在访查中。”“愚兄上午已经说过,方少飞与布笠人,在代表咱们兄弟换经的时候,动了手脚,以致你我所学皆不甚齐全,找到这两个杂碎,不将他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大哥,幸而所有的经文我们俱已分别背熟,假以时日,不难贯通全经。”“二弟之盲不差,杀了西仙,北毒,布笠人,方少飞,万贞儿,雷霆,甚至连南僧,东丐也一起解决后,咱们再觅地钻研,届时放眼武林,走马江湖,将是我们兄弟独霸的局面,再也没有人敢出面一争短长。”言来意气风发,煞有介事,似乎整个武林已在他的掌握之中,接着是一阵哈哈大笑。白煞铁虎跟着也纵声大笑起来,声震屋宇,狂妄已极。天上无云,有月,月明如洗。地上无露,有霜,夜凉如水。白家,白家三进院子里的楼上,是张亚男的香闺,香闺外面的阳台上,置一香案,摆着不少瓜果馐馔,张亚男一身淡雅,满面肃容,手里捧着三支上好的沉香,正在祭拜天地,祷告上苍。只听她喃喃自语道:“苍天在上,小女子张亚男在下,敬备瓜果时馐,祭拜诸神,切盼一方土地。过往神明,能念我一片真诚,促我父张峻山速来与女儿相会,以慰孝思而圆天伦。”小心翼翼的将香插好后又道:“人皆有父,惟我独无,我思念父亲二十年,已心力交瘁,了无生趣,假如此香燃尽,我父仍未现身,小女子亦不欲独留人世,决意了此残生。”言毕,扑跪在地,正经八百的行了三跪九叩的跪拜大礼。她好像不是在闹着玩,返回屋里,取出一条事先准备好的白色丝巾,搬了一个凳子,将丝巾悬在梁上。也不知道她是从那里学来的,对“上吊”还挺内行的,打了一个死结,将脖子套进去,试一下长短高度,认为恰到好处时,才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跪下。张亚男昂首望天,一脸企翘,神情肃穆,态度虔诚,任何人见了都会为她的孝恩所感,屋外风大,香火燃速甚快,这时已燃去一半。月明如洗,夜凉如水,一切依旧,四下里一片沉寂,并未因张亚男的孝心而出现奇迹。香火又燃去了一寸,仅仅剩下四寸不到。霍然,夜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亚男,亚男!”张亚男游目四望,闻其声,不见其人,道:“是少飞哥吗?”“是我,方少飞。”“在那儿?”“就在附近。”“干嘛?”“知你西山誓言必践,特来相伴。”“别过来,免得坏了我的事。”“放心,我隐身暗中。”沉默片刻,香火又燃去寸许,二人又开始第二回合的谈话。方少飞道:“亚男,你真的相信怪力乱神之说?”“鬼才相信。”“那又何必如此郑重其事。”“呆瓜,是做给我爹看的。”“你认为布笠人就是张前辈?”“我宁可信其是。”“弓先生曾亲口否认。”“那是因为对家母不满;”“你觉得弓先生会不会来?”“应该不会使我失望。”方少飞道:“万一判断错误,他没有来怎么办?”“只好重打锣鼓,重结网。”“我是担心你会不会——”“傻蛋,我怎么会忍心撇下你一个人走。”禁不住一阵甜情密意袭上心头,虽然仅仅这么一句话,却使方少飞有如沐春风的感觉。香火还剩下一寸多。“少飞哥,你到周围去看。可有什么动静?”“好!我这就去。”不一时,方少飞的话传过来了:“亚男,外面静悄悄地只看到一只猫。”“没有人吗?”“没有。”“唉?”张亚男的聪明,在江湖上是有名的,连寻父也用计谋,但眼见自己的心思要付之东流,却再也乐不起来,沉重的叹息一声,没再言语。人也跟着换了一副凄凄惨惨的面孔,两眼直勾勾的死盯着香火头,一动不动。香火终于燃到尽头。张亚男呼地站了起来,面邑凝重。目注苍天,喃喃自语“苍天既然绝我张亚男,小女子只好以一死相报。”双掌合十,再施一礼后,便转身入室,登上板凳。不仅此也,真的将脖子套进去,将板凳一脚踢开。方少飞吓一跳,以为她临时变卦,真的要寻死,当即长身而出。另一个人比他更快,从对面的楼头上一泻而下,凌空蹈虚,踏月而行,正是正宗的“一苇渡江”身法,方少飞的眼皮子仅只一眨,那人已进入香闺,将张亚男轻轻放下。不是布笠人!不是任何熟识的人!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来人身材魁梧,气宇轩昂,剑眉星目,仪表堂堂,威武中别有一番书生气息,儒雅中自有一股慑人的豪情,看上去年龄约在五十上下。张亚男呆呆地望着他,说道:“你是——你——”来人慈祥的笑道:“你要找的人。”“你真的是我爹?”“这种事怎可随便冒充。”张亚男呆了,傻了,也乐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头上直看到脚下,从神态眼神中,从细微末节之处,在对方的身上,找到了她自己的影子,从而也肯定,眼前的这位长者,果然是自己的生身爹——八斗秀士张峻山。“爹!”二十年来朝思暮想,现在终于成为事实,张亚男一头投进父亲的怀抱里,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仅仅叫了一声爹便接不下去了。在父亲宽厚的膀臂里温暖了一会儿,张亚男激动的情绪始稍见平复,抬起头来,看着父亲,缓缓说道:“爹!你老人家就是弓先生吧?”八斗秀士摇摇头,没有说话。“那你们总该认识吧?”“不认识。”“奇怪,那你老人家怎会知道,做女儿的与爹有约?”“傻孩子,打从你搬进此地后,爹每天夜里都来看你,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没有一样能瞒得过为父的,包括你刚才跟方公子的谈话。”“既然如此,爹自然也知道,女儿上吊是假!”“丫头,你的鬼名堂最多,为父的闻名已久。”“不管是真是假,爹还是出现了,总算没有白费。”“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为父的怎忍见你再这样苦恼下去。”“爹,从今以后,你老人家就别走了,让我们一家团聚。”“不!为父的稍待片刻就走。”张亚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退后三步,大睁着眼睛,道:“爹说什么?还要走?”“是的,爹不能不走。”“这是为何?”“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不提也罢。”“爹是怕娘不答应?”“为父的自己也不打算留下来。”“爹!你老人家可千万不能听信谣言,说娘如何如何,事实上娘是规规矩矩的,只是由于为人过于刚强,得失之心又重,难免遭人非议,恶意中伤。”“这个为父的相信。”“那还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意见不合。”“意见不合?”“你娘嗜名如命,好大喜功,为父的偏偏生性淡泊,与人无争,这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张亚男忽然噗通一声,跪倒在父亲的面前,泪流满面的道:“爹!请看在你苦难女儿的份上,别再走,就留下来吧,别看娘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实则同样是异常寂寞,争强斗胜,只不过是为了排遣空虚,娘是个面恶心善的人,自从上一次毁了假面人的墓碑后,女儿看得出,她老人家一直在懊悔、自责!”八斗秀士张峻山拉着女儿,眸中老泪盈眶的道:“亚男,不要逼为父的,这是不可能的事,快起来。”张亚男断然说道:“爹不答应,做女儿的永远不起来。”张峻山叹息一声,道:“傻丫头,就算爹答应,你娘不同意也是枉然。”事情总算现出一线曙光,张亚男兴冲冲道:“爹答应就好办,我现在就求娘去。”爬起身来,掉头就要下楼,那知,西仙白芙蓉已先一步到了楼梯口上,冷冰冰的道:“为娘的在此,你不必去了。”张亚男一惊,道:“娘!”白芙蓉根本连正眼都没有瞧她一下,面笼寒霜,声音比冰雪还冷:“张峻山,你来干什么?”张峻山木然无表情的道:“来看看孩子。”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二十一章 九龙刀倏现 白芙蓉得救 白芙蓉道:“孩子都大了,你想做现成的爹呀?”张峻山说道:“亚男本来就是我的骨肉。”“二十年前你为什么不这样想?为什么要离开芙蓉谷?”“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偏要提,你抛下我们母女,远走高飞,现在觉得良心不安,不敢听,对不对?”张峻山道:“芙蓉,那不是抛弃,是意见不合,与其大家在一起痛苦,还不如分开的好。”“哼!你倒说的轻松,我怀抱婴儿,千里寻夫,追你追到北京来,你可曾照顾过我们母女?”“你说话要凭良心,那是千里寻仇,欲置张某于死地。”“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在这栋宅子里,我们曾面对面的作过一次谈判。”“可惜,是一次失败的谈判,你固执己见,一意孤行,对自己的缺点不知悔改,老夫只好拂袖而去。”“既已拂袖而去,就不该再踏进这栋宅子来。”“我是来看亚男的。”“人已经见到,你可以走了。”张峻山道:“老夫会的,用不到你来赶,再见!”二人针锋相对,各不相让,越说火气越大,八斗秀士张峻山见字出口,果真大步离去。张亚男急得哭出来,抢上三步,拦在前头,悲不自胜的道:“爹!不要走,你老人家曾答应女儿要留下来的。”八斗秀士苦笑道:“不是爹言而无信,是人家不欢迎。”张亚男转而对西仙白芙蓉道:“娘!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何必要为一些鸡毛蒜皮小事呕气,就让爹留下来吧。”西仙白芙蓉怒气冲天的道:“不行!芙蓉谷从一个幽幽无闻的流派,变成今天的气候,你从布裹之中,拉扯成婷婷玉立,这都是为娘的心血结晶,他没有资格坐享其成。”张亚男苦哀求道:“娘!爹说过,过去的就不要再说了。”西仙勃然大怒道:“住口!再多嘴多舌,为娘的我也一起出去!”张亚男见母亲动了肝火,未敢再多盲饶舌,张峻山道:“芙蓉——”“不要叫我芙蓉!”“你听我说——”“我不要听!”“为了亚男——”“滚!滚!滚!”也不知道白芙蓉从那里来的那么多气,接连打断张峻山的三次说话,说了三声滚,八斗秀士眼看西仙不可理喻,情知再待下去,必然更加不愉快,当即纵身下楼而去。“爹,不要走!不要走!”张亚男拔腿就走,追到楼下,追到庭院,可惜张峻山的速度太快,当她追到大门口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却见巷子里并肩齐步的奔来两个人,正是黑煞龙飞,与白煞铁虎。黑白双煞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张亚男倒抽了一口冷气,回头正想关门,白煞已冲上来,劈面就说:“女娃儿,这家人可是姓白?”龙飞眼一瞪,道:“错不了,这个鬼丫头老夫在流沙谷见过她,是白芙蓉的女儿。”张亚男暗中叫苦,口里说道:“你认错人了!”人已溜进去,伸手关门。黑煞龙飞好凶,飞起铁杖,用力猛砸,砰!砰!黑漆大门应声而开,口沫四溅的叫道:“丫头,你诡计多端,咱们曾在流沙河玩过拔河的把戏,你就是骨化飞灰我也不会认错人。”张亚男道:“是又怎么样?”白煞铁虎道:“叫你娘出来。”张亚男道:“我娘不在。”“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一连两个不知道,惹火了黑煞龙飞,杀机满面的道:“老二,别跟她磨牙,杀了小的,不愁老的不出来。”说干真干,飞起一杖,直捣她心口要害,张亚男弹身回避,龙飞第二杖又拦腰扫到,急切间,张亚男连攻三掌,用的都是东丐西仙的绝妙功夫。白煞铁虎道:“丫头好大的造化,什么时候跟金老头也扯上关系?”张亚男攻出六招,又连出五拳,将学自东丐的拳法全用上了,闻言伸手一指,道:“你们何不问问八爷自己。”黑煞铁虎回顾一看,那有东丐的影子,张亚男趁机退下丈许,白煞铁虎道:“好刁的娃儿,我看你是活腻了!”话到人到招到,“指中剑”风声尖锐,气势逼人,张亚男以“粉蝶掌”还击,奈何一招尚未递满,已被指风穿透,尖锥一样的劲气透体而来。“住手!”“住手!”猛可间,叱声四起,红云翻滚,“芙蓉四风”乘风而来,四支长剑构成一道剑网,硬将白煞的攻势阻住。铁虎沉声喝问道:“来人可是芙蓉四风?”辣手娘子金凤道:“既知四凤之名,就别在芙蓉谷的地盘上撒野。”黑煞龙飞是何等人物,岂会将四风放在眼里,道:“芙蓉四凤是什么东西,老子要你们马上变成‘幽冥四鬼’!”别看他双腿已断,身手仍然灵敏得很,身躯悬空,双杖齐飞,猛往四风身上招呼,甫交手三合,黄风紫风的剑便被他磕飞了。“纳命来!”白煞乘胜而上,“指中剑”穿透了黄凤的胸膛,“掌中刀”劈下紫风的半个脑袋。双煞攻势太猛,惨事也委实发生的太快,张亚男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黄紫二凤便上了西天。黑煞龙飞大声喳呼道:“白芙蓉,你再不出来,这三个女娃儿就没命了。”铁杖贴地一扫,三女齐步跳起,再掠顶而过,又不得不矮下身来,气得张亚男呜哇大叫道:“姑奶奶跟你们拼了!”所有的拿手本事全搬出来,怎奈彼此的功力有一段差距,根本无济于事,三女舍命以搏,依旧挡不住双煞的凌厉攻势,节节败退,危在旦夕。西仙白芙蓉终于闻讯赶到,以“元阳真功”将二人强行截下来,厉色喝斥道:“大胆,芙蓉谷雄霸武林,岂容尔等如此放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煞龙飞咬着牙道:“老恶婆你来的正是时候,再晚一步恐怕连给你收尸的哭墓人也没有了。”白芙蓉眼高过顶,目空一切,一句“老恶婆”激起她的万丈怒气,道:“老匹夫,废话少说,你们夜入白家,连伤二命,究竟意欲何为?”黑煞龙飞道:“好说,算一笔陈年老账。”“你是指八公山的那段往事!”“哼!那还用说,老子为此而断了两条腿。”“腿是你自己摔断的,这与本仙子何干。”“事情因你而起,就要唯你是问。”“老匹夫,你自己应该去问‘玄天真经’。”“此话怎讲?”“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什么不说是你白芙蓉狼子野心,横刀行抢?”“放屁,这‘玄天真经’本来应该是我们南僧、北毒、东丐、西仙共有的东西。”“奇珍异宝,唯有德者居之。”黑煞龙飞大言不惭,自我吹捧,白芙蓉更加恼怒破口大骂道:“龙老儿,你马不知脸长,狗不知嘴丑,明明是鸡鸣狗盗,还自以为是高洁雅士,你们不来,本谷主还正想要找你们去。”白煞铁虎道:“找老夫兄弟何事?”白芙蓉道:“夺取‘玄天真经’。”铁虎拍一下衣袋,道:“真经在此,你有本事只管来抢。”“笑话!你以为本仙子不敢,告诉你,二十年前姓龙的是手下败将,二十年后他依然讨不了好。”“白芙蓉,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你已经不是我大哥的对手,何况我们兄弟会一齐上,要你吃不了兜着走。”黑煞龙飞不耐久等,猴急的嚷嚷道:“老二,别跟这婆娘-哩八嗦,杀掉老的,再收拾小的。”铁杖在地上猛一点,人已腾空而起,两支铁杖化作二缕劲风,直向西仙贯顶而下。西仙称雄道霸,名列四大名宿,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双掌一推,其快如电,其猛如刀,黑煞杖影未到,在半路便被阻住了。可是,挡住一个黑煞,又上来一个白煞,更凶猛,更毒辣,骈指如剑,霎时间连攻十二招,竖掌如刀,咻咻咻刀出如雨,死缠住西仙不放。西仙怒极而吼,豪性大发,“粉蝶掌”全力施为,满天都是掌影,看得人惊心动魄,看得人眼花撩乱,掌指交接,碰撞之声不绝,人影飞窜,合分分合。黑煞龙飞也没闲着,咬牙切齿的道:“婆娘,你今天就认命吧!”呼!呼!两杖,立将西仙的掌影打乱打散,投入战圈,与白煞合战白芙蓉。黑白双煞,一在流沙谷,一在紫禁城潜心苦修二十年,尤其已学得“玄天真经”上功夫,大非昔比,漫说以二对一,就算一对一,白芙蓉也不见得能占便宜,如今觉出事情不妙,处境艰险,穷于应付,一股从来不曾有过的骇意,从心底升起。张亚男也看出了这种不利情况,对二凤以及刚到的四使女道:“咱们上!”双煞不讲江湖规矩在前,张亚男以牙还牙,立与六女,齐步纵出,欲从四面夹击。“找死!”黑煞是老江湖,老狐狸,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在他的密切注视之中,不待七女分开,龙飞先发制人,喝声中,抖手掷出一支铁杖。铁杖粗逾儿臂,重达数十斤,这一全力抛掷,力猛如山,有横扫千军之势,杖身平直,齐胸扫来,张亚男、金、银二凤躲得快,矮身避过,四婢女闪避不及,却吃了大苦头,四声闷哼,四个人一齐被打昏在地。张亚男既惊且怒,骂声不绝:“你们还要不要脸,不但以多欺少,还要以老欺小,传扬开去也不怕江湖上的朋友笑掉大门牙。”她聪明透顶,智计百出,故意大声嚷嚷,自有她的锦囊妙计,一则分散双煞的注意,一则如果方少飞,张峻山尚未远去,听到她的呼唤,必会回来相助。讵料,黑白双煞皆不为所动,仍集中全力对付白芙蓉,仅在三女攻至切近时,见招拆招,见式化式,虚应故事而已。因而,白芙蓉所受压力奇大,饶她是一等一的顶尖人物,无奈双拳难敌四手,双煞又非等闲之辈,交手未达百合,已挨了龙飞的一杖,受了铁虎的一掌,险象环生,吃足了苦头。“老恶婆,向阎王爷报到去吧!”“老恶婆,明年此日,就是你的忌辰啦!”黑白双煞蓄势已久,选了一个最佳时机,运足了所有的功力,一前一后,两路夹击,欲以“玄天大法”,作最后的决战。西仙白芙蓉不甘示弱,反唇怒叱道:“少做清秋大梦,谁死谁活,尚在未定之天!”话是说的够硬,可不敢掉以半点轻心,立以“元阳真功”全力反击,分拒二人。不论是“玄天大法”,或是“元阳真功”,都是武林绝学,只见场中暗力激荡,涡旋成风,三个人的衫裳皆贴身后飘,猎猎作响,好似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万丈波涛,恶浪滔天中随时都会有人命丧九幽。事情危如燃眉,张亚男象热锅上的蚂蚁,可恼三人激战中形成一道气墙,坚如钢铁,根本近身不得。暗流一波比一波凶,一波比一波猛,终至全面撞击,爆出一声霹雳似的巨震,黑白双煞身子一仰,弹退五六步。西仙白芙蓉可惨了,由于前后受力,终告不支,一屁股坐下去,一张脸白苍苍的,看来伤势不轻。黑煞龙飞怀恨而来,志在必得,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铁杖点地一弹,猛砸西仙吃饭的脑袋。“不要动!”张亚男,金凤,银凤睹状大骇,争相扑救,欲将龙飞截下来,白煞铁虎却从半路上杀出来,道:“想死你们就到黄泉路上做伴去吧!”心狠手辣,毫不留情,一出手就拖出了“玄天大法”,存心要他们三个人的性命。西仙胸中血气翻腾,正自七荤八素,眼看铁杖已到,她已经没有还手的力气。猛可间,夜空中光芒四射,璀璨夺目,有一道强光激射而来,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火光四溅中,黑煞的铁杖应声而断,白芙蓉之厄遂解。与此同时,布笠人也从天而降,阻住了白煞铁虎。龙飞惊叫道:“九龙刀!”更令他惊异的是,九龙刀是拿在曾与他共过患难的小老弟方少飞的手里,不禁呆了一呆,道:“原来是你!”方少飞前行数步,拦在白芙蓉的前面,道:“是我,龙老哥,咱们久违了。”黑煞龙飞脸色阴晴不定的道:“方少飞,让开,别碍着老夫的事。”方少飞纹风未动的道:“抱歉,在下不能袖手旁观。”“小子,你昏头了,当年就是这个婆娘把你劈下流沙谷的。”“白前辈是我朋友的娘。”“小子,滚到一边凉快去,惹火了老子连你一块儿杀。”“龙飞,流沙谷的恩仇咱们早已一笔勾销,在下不欠你,也不怕你。”白煞铁虎横跨数步,来到龙飞的身旁,道:“大哥,经文内的缺页就是他们两个搞的鬼,还客气什么,杀了一个就少一个。”布笠人追了过来,道:“你们既已知道老夫动了手脚,就应该安份点,不要自寻死路。”白煞铁虎怒眉双挑的道:“什么意思?”“经文不全,在修为上自然难以达到最高境界。”“老小子,这样就已经足够你消受的了。”“你错了,凭你们目前所学,绝非老夫的敌手。”“哦,老夫明白了,是你学全了全部真经上的功夫。”“还有方少飞及衡山老人。”“不管有多少,我们兄弟一定要一个一个杀光。”“铁虎,当年老夫一念之仁救了你的命,几度出生入死,想不到两位还是这一副邪恶的嘴脸,实在令人齿冷。”黑煞龙飞暴跳如雷的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少磨蹭,是生是死咱们手底下见真章。”此人生性粗犷,性烈如火,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攻猛打,白煞不敢怠慢,也扬掌投入,跟布笠人,方少飞斗在一起。龙争虎斗,兔起鹘落,是一场高水准的搏击,也是一场惨烈的生死拼杀,打得快,打得狠,眨眼间已干了五十个回合,双煞果然不敌,屈居下风。而西仙白芙蓉则已稳住翻腾的血气,站起身来,正在大步行来。双煞心里雪亮,他们不是布笠人,方少飞的敌手,假如再加上一个白芙蓉结果不问可知,当下心念三转,走为上策,互换一个眼色后,双双虚晃一招,迅捷退走。白芙蓉本欲追赶,被布笠人拦住了,连忙道:“穷寇勿追,白谷主此刻疗伤要紧。”双煞早已远去,现在想追也来不及了,西仙肃容满面的道:“老身从不服人,但今日之事本谷主还是要说声谢谢。”她生性冷傲,从来不知道“谢”为何物,说来生硬异常,张亚男听在耳中,也觉得很不舒坦。没有人晓得布笠人是何表情,不疾不徐的道:“其实,白谷主如果不把张峻山赶走,今夜的这场祸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请仙子好自为之,告辞了。”布笠人对西仙是没有好感了,了字出口,举步就走。方少飞也不愿意看白芙蓉的脸色,之所以出手救她,完全基于她是张亚男的娘,立与弓先生的联袂而去。白芙蓉却愣在当场,登时思潮如涌,百感交集。但是,她没有挽留,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动一下。也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楼外楼,是一家饭庄,也是一家客栈,昔日神州三杰,就是在这里大战庐州三凶。今夜,楼外楼又来了三位佳宾,一个是北毒石天,一个是百毒公子江明川,跟他们一道来的,则是衡山老人。小二迎上来,说道:“三位爷是吃饭还是投宿?”百毒公子江明川,道:“要吃饭,也要住店,可有清静宽敞的上房?”小二道:“有,后面有个小跨院,正空着,独门独院的,保证满意。”领着三人,进了跨院,果然窗明几净,甚是清幽雅致,三个人就在堂屋里坐下来,点了菜,还叫了酒。不久,酒菜业已端整齐备送上,开始吃喝。北毒见衡山老人一直默然无语,这时说道:“老哥哥,大半天了,你怎么一句话也没说,这样会闷出病来的。”衡山老人怒气冲冲的道:“我老人家上了你的恶当,中了你的毒,又吃下了你的临时解毒药,已经变成你的俎上之肉,还有什么好说。”北毒石天挂着一脸的奸笑,道:“老哥哥说话可要凭良心,下毒的人是万贞儿,小弟可是好心好意为你解毒。”“石天,你别自欺欺人了,老夫的毒是银针上的。”“就算是吧,石某也已经给你服下了解药。”“那只是临时性的,效力只有一天,我老人家需要的是永久的解毒药。”“现在没有。”“什么时候才有?”“等你替石某办完事以后。”“你到底想要老夫替你做什么?”“简单,希望老哥哥能替小弟办三件事。”“第一?”“石某要‘玄天真经’。”“你可以去找黑白双煞。”“由老哥哥笔录更省事。”“第二?”“要‘擎天剑’。”“为何不自己去找我那逆徒雷霆?”“那多麻烦,我们不一定是他的对手,有老哥哥在,何必我们动手。”“第三?”“自然是要‘九龙刀’。”“石天,你的胃口可真大,武林三宝想一把抓。”“好说,武林三宝,人人梦寐以求,能者兼而有之,亦不枉此生。”“哼!天下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东西,你想坐享其成?”“你不答应?”“我老人家不会做你的工具。”“哼哼!这可由不得你,解毒药在小弟手里。”“大不了一死。”“只怕死不了,活受罪!”“石天,你——你好恶毒,老夫现在就活劈了你。”衡山老人气得双眼发直,上气不接下气,出手快到毫巅,一闪便扣住了石天的右腕,另一只手则按住他的“天灵穴”,只要内力一吐,石天准会脑袋开花。石天却面不改色,奸笑依旧,喝了一杯酒后,才慢吞吞的道:“老哥哥,杀了小弟,你自己也活不成,相信你不会做傻事。”衡山老人怒吼,道:“大不了同归于尽。”百毒公子江明川道:“你死了,谁来杀雷霆,万贞儿,这一对狗男女欺师灭祖,离经叛道,害得你在蟠龙山喝了十来年的西北风,留他们在阳间耀武扬威,你如何暝目于九泉?”衡山老人历经艰辛,所以苟延残喘地活到现在,就是想在有生之年清理门户,诛杀雷霆,万贞儿。江明川的话正中要害,唉!的叹了一口气,缩回双手,连叹了三声:“罢!罢!罢!”正当此时,他的毒性又告发作,腹内开始阵痛,穿经走脉,苦不堪言,豆大的汗珠滚了下来。北毒取出一粒解毒来,在手上把玩着,阴阳怪气的道:“老哥哥,要不要服用这玩意儿?”衡山老人痛苦万状的道:“要!要!要!”伸手就去拿。北毒故意移开,道:“老哥哥还没有答应小弟的小小要求呢。”“好吧,老夫全答应了。”“你愿意为石某做那三件事?”“只要不阻止老夫杀雷霆,万贞儿,什么都可以。”“早先这么爽快就好了,以免得活受罪。”“快!快!”毒性来势太猛,衡山老人已经撑不下去,行将昏迷时,北毒始将解药放进他口里。楼中楼北毒巧施毒计,五福楼也有一出好戏在上演,主角仍然是玉华宫的太监张敏,地点还是在龙凤厅,所不同的是,前两次他是被请的客人,这一次则是他请客,酒席业已齐备,就待客人到来。客人是方少飞。刚到,一进门就说:“张管事,听说你找我?”声音很冷,看不出喜怒之色。张敏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脑子快,面孔多,此时一改在紫禁城领路时的冷慢,变得甚是熟络客气,揖客入座,敬了一杯酒后,才开口说话:“是是,张某拜托布笠人想请方公子一会。”“什么事?”“布笠人没有说?”“听张管事亲口说更清楚。”“好吧,方公子为人爽直,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是想跟方公子谈一谈‘九龙刀’。”“‘九龙刀’有什么好谈的?”“因为有人想买。”“宝刀无价,不卖。”“方公子可以漫天叫价。”“任何价钱也不卖。”“租,可以吧?”“荒唐,难保不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老夫保证一定完璧归赵。”“谁又能保证你能做到?”“张某用人格担保。”“你有人格吗?你要是有人格那谁没人格呢?”“那么,借,如何?”“那要看是什么人,至朋好友,当然义不容辞。”“是快刀王立。”方少飞脸一沉,断然决然的道:“不借!”张敏毫不气馁,振振有词的道:“方公子请别拒绝太早,请先弄清楚王大人借刀的目的。”“是呀,在下正在纳闷,他借刀作甚作?”“借刀自然是杀人。”“杀人的刀多得是,何必一定要九龙刀?”“王大人要杀雷霆,雷大人的擎天剑,非九龙刀莫能匹敌。”“哦!原来如此。”“老夫知道,无论是王大人或雷大人,都是公子的死敌,不管谁死谁亡,对公子均有百利而无一害。”“这倒是一句实在的话。”“方公子答应了?”“借刀容易还刀难,如果有人能保证王立一定还刀,在下可以考虑。”快刀王立忽然神鬼不觉的走了进来,道:“老夫自己保证如何?”方少飞一怔,下意识的握住了九龙刀,道:“王大人如何保证?”快刀王立坐在他对面,一字一句的道:“老夫可以用十万两白银作抵押。”“抱歉,九龙刀的价值远超过此数多多。”“也可以用王某的妻儿老小的性命作保。”“对不起,在下不会滥杀无辜。”“那方少侠要怎么才肯答应出借?”少顷,方少飞道:“在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几天阁下曾放了我一马,并未乘人之危。”“你在说什么,老夫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快刀王立不可能不懂,有道是酒醉心明,那天王立故意放走方少飞,主要的目的是在扯雷霆的后腿,不愿血手魔君逮住方少飞去领赏邀功,而他自己又烂醉如泥,无能为力,如此而已。方少飞道:“不论如何,在下总觉得欠你一个人情,借刀的事可以考虑,问题是如何保证一定还刀?”快刀王立望着张敏道:“张管事,你可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张敏搜脑煎肠的想了半天,摇着头,道:“没有。”“我有!”张亚男应声而入,快刀王立愕然一惊,道:“你有?什么办法?”张亚男手里拿着一颗黑色的弹丸子,抛上抛下的玩了两下,道:“这里有一颗毒药,发作期在十五天以后,你如果敢吃下去,就是最好的保证。”太监张敏道:“姑娘别开玩笑,十五天后王大人岂不要毒发而亡?”张亚男一本正经的道:“他侵占九龙刀,自会五毒攻心而亡,若是守信践诺,再服一颗解毒丸便没事了。”快刀王立听到这里,立即朗声说道:“好!老夫接受了。”抢过毒丸来,张口就要吞,张亚男连忙阻止道:“且慢,等少飞哥答应借刀后再吃也不迟。”王立不予理会,张口吞下去,道:“不要紧,为了表示诚意,王某先服毒,你们仔细考虑后借刀。”脸色一整,继而又说道:“张管事,咱们应该走了,好给他们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二人携手走出龙凤厅。目送他们离开五福楼后,方少飞急声说道:“亚男,你的毒药是从那里来的?”张亚男扮一了个鬼脸,噗哧一笑道:“狗屁,我哪里会有毒药。”方少飞傻愣愣地道:“那王立刚才服用的是什么?”“是一颗补药‘八珍丸’。”方少飞略一沉思,说道:“亚男,你真聪明。”“对付这种人,应付这种事,必须要用点心机,虽然不是毒药,却有真毒药的效果。”.“这一点我完全同意。”.“少飞哥,对这件事你作何打算?”“兹事体大,我想应该跟南僧,东丐,布笠人,以及三位师尊作一通盘考虑,再作决定。”“线是布笠人拉的,他怎么说?”“弓先生仅说张敏有事欲见我一面,可能想借用九龙刀,详细的情形他现在还不知道。”忽见一名小乞丐闯了进来,一进门,先扒了几口剩菜,然后才对方少飞道:“这位大概就是方少飞公子吧?”方少飞道:“我是,小友何人?”小乞儿道:“丐帮弟子,我们帮主请你过去一下。”“你是说八爷?”“天无二日,帮无二主。”“在哪里?”“本帮总舵。”“可否请小兄弟带路?”小乞儿点点头,表示同意,人却站着不动,两只手猛抓猛扒广好难看一副吃相,好似八百年没吃过饱饭似的,张亚男笑道:“别急,你慢慢吃,不要呛着。”一阵狼吞虎咽,像秋风扫落叶,将所有剩下的饭菜扫光后,小乞儿伸了一下懒腰,抹了一把嘴,道一声:“对不起!”这才领着二人离开五福楼。丐帮总舵设在城南天桥附近的一座破庙里,也不知东丐从那里调集来那么多要饭的,庙里庙外,触目皆是丐帮的弟子,一个个衣着尽管破烂,精神却极饱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流的精英。进得庙门,来到偏殿内,赫!南僧,东丐,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林玲俱已在座,独不见布笠人弓先生。神州三杰能以本来面目在此出现,方少飞显得格外兴奋,忙不迭一一招呼。寒喧过后,道:“八爷,怎么大家都来了,这一定是弓先生联络的吧?”东丐金八哈哈大笑道:“正是布笠人的主意。”张亚男道:“可是,怎未见弓先生?”余音绕耳未竭,门外步履声起,布笠人适时跨步而入,连说:“抱歉!抱歉!老夫因事耽误,累诸位久候。”牌仙包布书说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谁也用不到客套,弓兄究竟何事相召,请从速见告。”布笠人倒也干脆,立即正容地说道:“弓某自抬身价,出面请各位来丐帮总舵一会,是想跟大家讨论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吴元俊望望兄长十常醒,道:“什么重大之事?”布笠人道:“快刀王立不甘受辱丢官,欲与血手魔君再一较短长,因慑于‘擎天剑’的锋芒,想借‘九龙刀’一用。”“阿弥驼佛”南僧宣了一声佛号,道:“此事非同小可,成败之间关系非轻,详细的情形如何,尚请施主言明。”方少飞将经过的情形,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道:“粗略来看,王立颇有还刀的诚意,而且,他与雷霆之间,不论谁胜谁败,谁生谁死,对我们均有益无害,故而在下答应考虑,为慎重起见,特请各位前辈来这里相见,未知诸位前辈意下如何?”铁掌游龙吴元俊道:“就常理而言,魔窟窝里反是一件好事,我们应乐观其成。”醉侠卜常醒道:“卜某以为,我们不单单应该乐观其成,甚至宜进一步善加利用,促成其事。”东丐金八道:“卜大侠之言对极了,这是一个极佳的契机,应好自把握运用,若能一举除掉这两个魔头,我们的事情等于完成了一大半。”方少飞道:“八爷是认为可以借刀给姓王的?”南僧无心道:“没有‘九龙刀’,这个架根本打不起来,自然要借,问题是如何妥为安排。”布笠人道:“这个弓某也想到了,已筹得一计在此。”牌仙包布书道:“请弓兄快说。”布笠人道:“我们可以在二魔相斗之处,设下埋伏,待他们力战精疲之际,一举将他们格毙。”东丐金八道:“弓兄有无想到,他们的手下高手如云,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大内高手,个个都武功不弱,能征惯战,一旦群起而攻,我们自难稳操胜算。”布笠人道:“原则上透过张敏,可以提出附加条件,设法叫他们两个人单挑。”醉侠卜常醒道:“这是不可能的,一批新进的人,都是血手魔君和万贞儿的心腹,已结成死党,明着不来,暗着也会跟来,而旧人则均为王立的死党,交情非浅,亦必前往观战。”布笠人道:“此事老夫也想到了,我们也有足够的人马可资运用。”林玲朝殿门外望一眼,道:“弓先生可是指丐帮弟兄?”布笠人道:“有这近千名的兄弟,以及诸位,足敷控制局面,先解决掉王立、雷霆,再收拾万贞儿父女,相信此一役可稳操胜券。”南僧无心道:“施主虽然计划周密,成功可期,但凡事宜作退一步打算,万一二魔相争是假,或万贞儿中途插手和解,九龙刀、擎天剑相互辉映,岂不要弄巧成拙?是以,一切皆宜预作部署,慎防功亏一篑。”布笠人道:“大师所言,弓某俱已安排妥当,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将‘九龙刀’轻易的交出去。另外有神州三杰作内应,且已发展成一股小小的势力,有他们三位从中煽风点火,深信必可一战成功。”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大家又详细研讨了一些细节,向各人分配了任务,方少飞也将“九龙刀”交给了布笠人,由他全权处理。会议就此结束,大家各奔西东,但情绪俱已进入备战状态,精神奋发,磨刀霍霍,静待事情的发展。在布笠人的苦心策划,张敏的穿针引线下,快刀王立与血手魔君雷霆之战,卒告成为事实。时间定在当天的午正三刻。地点选在前次交手的大校场。大校场北侧,为“招贤纳士”而建的擂台,擂台后面的观礼命,以及两边及后方的彩楼仍在,完好如初。时辰未到午正,两位主角尚未到场,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却到了不少。有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大内高手;也有巢湖三十六寨的弟兄,丐帮弟子。彩楼内,后方的民房里,周围的大树上,到处都藏着有人。南僧无心到了。东丐金八到了。方少飞、林玲,张亚男也到了。只是,他们或则隐身暗中,或则混在人群内。另外,西仙白芙蓉,北毒石天,均潜伏暗中窥伺,蠢蠢欲动。空气显得很沉寂,沉寂中别有一番紧张气氛。时间到了,几乎是同一个时间,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快刀王立与血手魔君雷霆在场边出现。紧跟在雷霆身后的是他的徒弟小霸王燕无双。随快刀王立来赴会的则是一名一号刀客。二人狼行虎步,相向而行,同时在擂台前停下来。雷霆拱了拱手,叫了一声:“王大人。”快刀王立冷冷的“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血手魔君雷霆问道:“怎么没见张管事?”王立道:“他不知道该帮谁好,为了公平决斗,两不相帮,他不来是最正确的。”“可是,比武较技,总得要有一个裁定胜负的人才行。”“王某认为没有这个必要。”“那如何判定输赢?”“生者赢,死者输!”“好一个生者赢,死者输,王兄快人快语,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在哪里决斗?”“老地方,王某是在擂台上输掉的,今天要在擂台上再赢回来。”“好,王大人请!”“雷大人请!”一弹身,双双登上擂台,全场鸦雀无声,血手魔君雷霆冷笑道:“雷某不想占你的便宜,咱们今天在拳掌上决一高下,好叫你心服口服,如何?”快刀王立毫不承情,用力拍打了一下刀鞘,道:“不必,你直管用剑,王某人用刀。”血手魔君这时才发现,王立的左右两胁各佩着一把式样古朴的刀,道:“难不成王兄弄到了什么神刃宝刀?”“铿锵”一声,王立亮出一把刀,看上去虽亦金光闪闪,亮丽无比,却非九龙刀,傲气十足的道:“宝刀在此,请赐招吧。”雷霆拔剑在手,一领剑诀,道:“王兄请!”王立不再言语,举步向前。恤手魔君也跟着向前移动。台下一片死寂,台上空气凝窒,两个人不游走,也不是闪避,而是直冲着对方走过去,速度虽慢,脚步却极为沉重,通通通落地有声,充满深深的杀机。随着这连串沉重有力的脚步声,场中的空气也跟着进入到了最紧张的时候。近了,近了,五尺,三尺,霍地,二人各发出一声怪啸,同时挥刀舞剑,递出凌厉的第一招。当!刀剑相撞,爆出一团斗大的火花,二人半斤八两,平分秋色。一撞之下,王立的刀,未断在擎天剑下,雷霆颇感意外,说道:“看来王兄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一把刀还挺有来历的。”快刀王立喝一声:“知道历害就好!”倏然间刀光闪烁,攻势绵绵,刀风咻咻不绝,满目都是慑人的寒芒。王立人称快刀,刀上功夫自有其独到之处,尤以速度见长,雷霆一点也不敢大意,全力相抗。潇湘书院图档,7dayocr,潇湘书院独家书 第二十二章 叛党尽除 仇怨得报 雷霆求功心切,杀了王立,自己在万贞儿心目中的地位才可稳固下来,当下擎天剑迭出奇招,招招均照准王立的刀猛砍猛斩,左手也没闲着,“指中剑”、“掌中刀”频频出手,着着不离他全身三十六处要害。王立毫不退缩,亦以左掌还击,三招之后,两股强大的暗力便告短兵相接,蓬!隆然巨声中,震得二人双双飞离擂台。一震之力,如此刚猛,实在骇人听闻,双方足足飞起来三四丈高,更令人惊异的是,两个人在弹飞的过程中,仍自缠斗不休,王立横飘五尺,一刀砍下去,欲取雷霆项上人头。雷霆岂是省油的灯,喝了一声:“断!”一剑斩下去,欲断他宝刀。那知,王立老谋深算,早有万全的准备,这一刀本来就是虚招,雷霆的擎天剑尚差三寸未到,便已先一步将刀掷出,雷霆一剑斩空不打紧,由于用力太猛,一时收势不住,人也跟着急坠而下。 王立怎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九龙刀”早已在握,猛打“千斤坠”,人刀合一,照准血手魔君顶门扬刀贯顶而下。“九龙刀”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霞光万道,分外夺目,场内掀起一阵骚动,惊叫之声不绝如缕。雷霆真不简单,能够一战成名,确有其独到的绝活,就在全场骚动惊叫声中,气提丹田,力贯双足,两臂猛一抖,非但将疾坠的势子稳住,而且又告弹飞而起,举剑相迎。“姓王的,你哪来的九龙刀?”“你管不着。”“听说九龙刀被方少飞得去,莫非你与方小儿有勾结?”“去问阎王吧!”王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使足全力放手相搏。雷霆不退不让,挥剑进退自如。二人一上一下,一坠一升,拚命的局面业已形成,方少飞,张亚男等人暗自窃喜,万贞儿鹰犬的感受却不相同,不论是拥雷霆一派,或拥王立一派,皆惴惴不安,紧张得连大气都喘不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刀剑再度相撞,火花进裂,同时间,王立的左拳击中雷霆的右臂,血手魔君的左掌则已插进王立的腹中。王立后继无力,九龙刀被震得脱手飞上了天,人也一命呜呼,魂归西天。血手魔君也吃足了苦头,快刀王立的尸体全部压下来,弄得他满头的血水,一身的肠肚粪便。脚落擂台,甩掉死王立,雷霆不顾右肩彻骨之痛,立又纵身飞起,想去攫取九龙刀。九龙刀乃武林瑰宝,想得到的人何止千万,四面八方,立有数十人弹飞而起。可惜,距离稍远,又是身在台下,与雷霆相较,还有一段距离。有一个人却得天独厚,远在雷霆之上,他是从彩楼内射出,斜飞三丈,已抢先将九龙刀捞在手中。雷霆定眼一看,见是方少.飞,凌空发话道:“方少飞,你来的正是时候,老夫正打算逮你归案。”方少飞怒不可当的道:“雷老儿,你死到临头了,还在作升官发财的梦,上路吧,别让王立等太久。”好似出山猛虎,又似天马行空,刀出“神龙乍现”掌行“百鸟朝凤”,居高临下,全力扑杀。雷霆右肩受创,功力大减,勉力一拼,无异自寻死路,刀剑猛一撞,震得虎口发麻,擎天剑差点脱手落地,心头方自一骇,方少飞动作好快,转眼间又扑至近前,道:“雷老儿!你恶贯满盈,死期已到,拿命来!” “九龙刀”一刀快似一刀,“迷踪拳”一拳紧似一拳,雷霆仓惶应战,章法全失,顷刻间便处在下风。然而,此人功力深厚,又已学得“玄天真经”功夫,绝非一般的武林高手可比,一阵慌乱后,遂被他稳住阵脚。方少飞一轮快攻,占尽优势,却未能在最有利的时机下一鼓作气,要了血手魔君的命。雷霆阵脚一稳,马上易守为攻,就在擂台上与方少飞重新又激斗了起来。王立停尸之处,就在张亚男附近不远,见九龙刀的刀鞘尚佩在他胁下,当即趋前去取,一号刀客乃王立死党,见状怒吼道:“不许动!”双刀化作两缕寒芒,上取咽喉,下取腰眼攻向张亚男。“滚开!”张亚男不甘示弱,扬拳挥掌迎击,东丐金八忽然从斜刺里冲上来,道:“这小子交给我老人家,快取刀鞘。”立以“迷踪拳”斗上刀客的双刀。小霸王燕无双见师父右肩受创,深恐久战不敌吃亏,欲上台去助雷霆一臂之力,张亚男刚刚取下刀鞘,睹此情状,马上弹飞而起,在半空中将他截下来,道:“你想死何不早说,姑奶奶陪你玩玩。”使出“无量神佛功”,劈头盖面的猛往他身上招呼。燕无双身手不凡,立时与张亚男斗在了一起。方少飞的出现,就是全面进击的一个讯号,适才弹飞而起的那数十人,固不乏有心争夺九龙刀的江湖人物,但大多数皆为雷霆党羽,及各路英雄。这些人差不多全集中在擂台附近,雷霆的党羽一波一波的往上冲,欲擒下方少飞,立功邀赏。 南僧,东丐,林玲,张亚男等人寸土不让,奋力拦阻,双方打来惨烈到极点,也惊险到极点。惨烈惊险的恶斗,并非仅此一处,整个大校场上,处处都有厮杀,处处都有惨叫,丐帮子弟,巢湖的弟兄,已与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大内高手,互相缠斗力拼。全场都在打杀!全场都在喊叫!死的人不计其数!流的血成渠成河!这是一场正邪善恶之间的大决斗,拥王派与拥雷派已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早已捐弃私见,重归一统。不过,这也仅止是一种意识而已,并无任何实质意义,事实上拥王派早被丐帮的入团团围住,拥雷派则为巢湖好汉所困,彼此根本无法互通声息。双方的主力皆齐集擂台四周,东丐威风八面,早将一号刀客击毙,张亚男与燕无双之战,则彼比旗鼓相当,迄未分出高下,倒是擂台之上,风云甚紧,方,雷二人大打百合之后,雷霆伤情加剧,一条右臂,全为血水所污,方少飞则如龙似虎,节节进逼,眼看胜券在握,血手魔君的败亡只是指顾间事。十一号刀客见势不妙,对六号刀客道:“老张,替我断后,让我上去解决掉那个小杂种!”六号刀客是醉侠卜常醒,化名张大富,闻说正中下怀,道:“还是张某上去吧,请周兄在下面挡一阵。”阵字落地,人已拔起,东丐故作姿态,和他虚假的对了一掌,非仅没拦他,反而借机将卜常醒送上去。王立已死,万贞儿的哼哈二将二去其一,只要再杀了血手魔君,大局便可底定。卜常醒登台的目的,就是想加速雷霆的败亡,免得再继续争战下去,牺牲无辜者的性命。是以,群豪对卜常醒皆寄以厚望,希望他们师徒联手,从速解决掉雷霆。而血手魔君不知究里,误把仇家当心腹,还以为来了帮手,道:“大富兄,快,咱们先杀了姓方的小子再说!”“是,大人!”就在卜常醒登台的同时,场外冲进来三位不速之客,衡山老人居中,北毒石天与百毒公于江明川一左一右,三个人昂首阔步,旁若无人,迳直行至台前丈许处才停下来。北 毒轻拍一下衡山老人的肩膀,道:“老哥哥,你表现的机会到了。”衡山老人只冷冷的哼了一声,未曾答腔。北毒又道:“瞧,‘九龙刀’、‘擎天剑’都在上面,别发愣,该动手了。”雷霆欺师灭祖,衡山老人早有清理门户之心,闻盲没好气的道:“老夫理会得,用不到你来提醒。”双臂一抖,人已拔起,北毒又补上一句:“老哥哥,争刀夺剑第一,杀人居次,别误了石某的大事!”衡山老人“咽”了一声,作为答覆,人已上了擂台,正当方少飞一刀扫来,卜常醒近身施袭,雷霆命在旦夕的时刻,血手魔君睹状大骇,一式“鹞子翻身”,翻下擂台去。衡山老人道:“逆徒休逃!”方少飞道:“你跑不了!”卜常醒道:“属下替大人断后!”醉侠当然不会替他断后,装模作样的攻了两招,便咬着雷霆的尾巴跳下去。方少飞与衡山老人的动作也不慢,接踵而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血手魔君真不愧是大内的超级高-手,肩负拳伤,又在久战力疲之下,依然异常骁勇,接连冲破了林玲,张亚男等数人的拦截。“雷施主,你死期已到,勿作困困兽之斗。”“老秃驴,滚吧,回南海念你的经去吧。”南僧无心没有拦住他。“姓雷的,你插翅也难逃,还不快纳命来。”“臭要饭的,凭你还杀不了老子。”东丐金八也没有拦住他。血手魔君凌空虚渡,好似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鹏鸟,疾飞五六丈远,始告脚落实地。铁掌游龙吴元俊就在近旁,迎上来说道:“大人不碍事吧?”雷霆道:“不碍事,这一点伤老夫还挺得住,快将咱们的人召集到一起来,别教他们各个击破。”吴元俊口中应是,人却迎面走过来,本想乘其不备,把他解决掉,讵料,被另一名侦缉手抢在前面,道:“雷大人,我看我们都中了方少飞的借刀杀人之计,只怕娘娘到现在还不知道。”快刀王立一心想雪前耻,血手魔君则志在排除异己,二人私心自用,谁也没有告诉万贞儿,现在事情演变至今,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道:“没错,娘娘还被蒙在鼓里,你快去禀报贵妃。”“好!属下立刻就去!”这名侦缉手编号二八,身形一长,便窜了出去一丈五六。 “站住,把命留下来。”方少飞岂容他去通风报信,刀光闪处,血雨横飞,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已滚落在地。刀客已死,躯体却冲势仍在,又向前奔了六七步才告仆倒。吴元俊阳奉阴违,并未遵照雷霆的命令行事,但这些人平常训练有素,有不少刀客,侦缉手却自动向他拢来,复经小霸王燕无双振臂一呼,群魔争无恐后,正在朝擂台方向集结。一旦让鹰犬集中,对天下英雄可是大为不利之事,东丐金八丐疾呼道:“把他们打乱打散,别让他们拢在一起。”一方面强阻,一方面猛冲,场中恶战立时升级,更加激烈凶险。时时都可以听到惨叫。处处都可以见到鲜血。死人增加了,活人自然减少。衡山老人被两名刀客咬住不放,四把长刀在他面前布卞一道刀墙,寸步难进。北毒石天一心想得“擎天剑”,不耐久等,道:“老哥哥,你怎么不听号令,跟这两个家伙耗个什么劲。”衡山老人怒道:“这两个家伙难缠得紧,不干掉他们如何去夺‘擎天剑’‘九龙刀’?”北毒一扬眉,道:“这两个刀客交给我们师徒了。”“百步拳”,“百毒指”连环出手,拦下一名刀客,猛攻不休。百毒公子江明川如响斯应,亦接下了另一名刀客。衡山老人阻势一去,即纵步而前,已距雷霆不远,厉声吼喝道:“逆徒,你千邪百恶,一身罪孽,今天要你付出血的代价!”“指中剑”比真的剑还要猛锐,“掌中刀”比真的刀还要锋利,逢人就砍,遇敌就杀,霎时便杀出一条血路来,距雷霆尚余丈许遥。师父的功力心性,雷霆知之甚详,慢说自己肩伤在身,力不从心,就是在巅峰状态下,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忙大声疾呼道:“堵住他,堵住他!”立有三名刀客电纵而出,从中,左,右三个不同的方向攻上来。刀客都是亡命之徒,六把刀封死了三条通路,除非打死他们,休想越雷池一步,衡山老人有了刚才的经验,不再跟他们死缠活斗,猛地提足一纵,欲越顶而过。正面的刀客哪肯甘休,也跟着跃起来,在空中布下一道刀幕。“找死!”盛怒之下,衡山老人全力发招,刀幕立散,刀光顿敛,四号刀客仅仅发出半声哀鸣,便被“玄天大法”的刚猛内力震碎五脏,疾射三丈多远,蹲在地上不动了。衡山老人势如破竹,已突破围困,冲到了百毒魔君的面前。衡山老人不再言语,满腹的愤恨,化作一股浓浓的杀机,招出如雨,力猛如山,一路抢攻到底,根本不给雷霆还手的机会。张亚男约在五丈开外,一掌劈死了一名锦衣卫,横移九尺,将刀鞘递给方少飞,道:“少飞哥,咱们要不要帮衡山老人的忙?”方少飞的九龙刀上已沾满了血,不知有多少人丧生在他的刀下,当者披靡,望刀而逃此刻围攻他的一群人早已死光,正横九而立,当下将刀鞘佩好,听亚男问及,忙答道:“不要,衡山老人在清理门户,咱们横插一脚,他老人家会不高兴的。”张亚男说:“我是怕夜长梦多,横生枝节。”方少飞说道:“应该不会,放眼当今武林,没有一个人的功力能及得上衡山老人。”果然,一路强攻下来,雷霆没有还手的机会,连招架的工夫都不充裕,二十合不到,便被衡山老人击倒,“擎天剑”到了衡山老人的手中。“逆徒,你死吧!”“住手!”.衡山老人挺剑就刺,立有八把刀前来封架,当!当!之声不绝,爆出连串火花,四名刀客断了四把刀,“擎天剑”亦被巨大的力道震开五六尺。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众多的刀客,侦缉手已在雷霆周洒布下数道人墙。不杀雷霆,难消衡山老人心头之恨,舞动着“擎天剑”,怒极而吼道:“让开,谁敢阻挡,剑下不留活口!”正待杀入重围,北毒石天忽然冲了过来,道:“老哥哥,算了,别光顾着杀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力。”衡山老人道:“石天,你答应老夫可以诛杀逆徒。”北毒手一伸,道:“那是以后的事,拿来。” 衡山老人望着“擎天剑”,心中一阵犹豫,没给他。北毒脸一沉,道:“别忘了发作时的痛苦,快拿来!”毒发的痛楚,蚀骨锥心,衡山老人余悸犹存,想了想,忍了忍,还是将“擎天剑”交在北毒手中。北毒阴险的笑笑,道:“这还差不多,去办事吧。”“还要办什么事?”“去把‘九龙刀’给小弟抢来。”“等我老人家杀掉逆徒再办。”“不行,先夺刀,再杀人。”衡山老人早已被北毒控制,那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大踏步的冲方少飞走过去。场中恶斗之声未停,十分吵杂,南僧、东丐等人目睹衡山老人将“擎天剑”交给北毒,却听不见他们的话语,甚感纳闷,东丐迎上来说道:“老哥,干嘛将‘擎天剑’交给姓石的?”衡山老人兀自前行,道:“这是我老人家自己的事,你少管。”东丐金八道:“北毒素来心术不正,叫化子我是怕老哥吃亏上当。”衡山老人冷声道:“老夫高兴怎样就怎样,勿须他人瞎操心。”步伐陡地加快,三步两步便到了方少飞的面前,扬声道:“拿刀来!”方少飞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拿刀来?”“你没有听错,拿刀来。”“前辈取刀何用?”“你管不着!”“说不出用途,在下歉难从命。”“那就莫怪我老人家要硬抢了。”“以前辈的身份,会抢刀。”“少废话,接招!”老人身不由己,立即诉诸武力,劈面便是一掌。南僧以“七巧掌”接下他的“掌中刀”道:“老施主已是风烛之年,来日无多,怎地仍如此贪恋身外之物?”真实的情况,衡山老人实在难以启齿,也不敢说,只好漫应道:“大和尚,你不明白。”无心大师道:“就是因为不明白,才求教于老檀樾。”衡山老人心一横,道:“抢就是抢,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横跨三步,避开无心,-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向方少飞。方少飞弹退五尺,横刀护胸道:“前辈请三思。”衡山老人那里听得进去,道:“九思也一样,不拿‘九龙刀’来,休想善罢甘休。”倏忽间连攻七掌八招,方少飞退无可退,忍无可忍,只好被迫迎战,跟衡山老人打在了一起。林玲急得团团转,道:“衡山老人一定是疯了,这可怎么办,怎么能办,布笠人又迟迟不来,真急死人。”张亚男亦道:“是呀!弓先生是提调主帅,怎未见前来指挥大局?”南僧无心道:“他可能正忙着。”林玲道:“师父,弓前辈现在在忙什么?”南僧道:“保护皇上的安全,封锁万贞儿的消息,防堵她前来援手,都是刻不容缓的事。”张亚男道:“可是衡山老人疯狂如此,咱们又不能杀了他,如何是好?” 东丐金八道:“我想起来了,老化子一时大意,——”大意什么还没有说清楚,一眼见黑白双煞大步行来,忙将话头打住,改口说道:“糟了,这两个魔头又要来搅局。”南海神僧同样吃了一惊,严阵以待,待双煞行至切近时,双掌合十的道:“阿弥陀佛,天心即我心,两位施主可还认得贫僧无心?”这话只是一个试探,看看双煞的反应,再定进退之计,不料,龙,铁二人听如不闻,视如不见,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擦身而过,一迳冲向北毒石天。北毒已经注意到,想躲也躲不开,手执“擎天剑”,蓄势相候。双煞停在五尺之外,白煞铁虎道:“姓石的,二十年没见,可还认识我铁某人么?”北毒石天皮笑肉不笑的道:“铁兄好大的忘性,前不久咱们不在紫禁城里照过一面。”不提大内还好,一提起在大内的往事,铁虎就气冲斗牛,暗中提聚了一掌真力,杀机满面的道:“老匹夫,你没忘就好,老夫承你恩赐,受困后宫二十年,这笔账今天要加倍讨回来。”双煞专为寻仇而来,不欲多言,二人眼神互换,立即老实不客气的向北毒展开猛攻。北毒却有恃无恐,未将双煞放在眼内,挥剑一封,以命令的口吻大声吆喝道:“老哥哥,别争九龙刀了,快来解决这两个老怪物!”岂知衡山老人与方少飞斗得正紧,根本抽不出手来。“工具”派不上用场,师徒二人只好被迫亲自动手。那一边,方少飞与衡山老人之战,尤为精彩绝伦,方少飞先天颖慧,后天又集各种奇遇于一身,近来更功力精进,一日千里,与衡山老人大战合百,居然败象全无。东丐金八这时才有时间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老化子一时大意,斩断他的脚镣后,为恐他事后抢夺九龙刀,故而点了他的穴道,留置原地,一定是北毒趁虚而入,利用毒药将衡山老人玩于掌股之上。”南僧无心道:“证诸眼见事实,大概八九不离十。”张亚男心急如焚的道:“这可该如何收拾这个残局,衡山老人积一甲子以上的潜心苦修,时间久了,少飞哥一定落败。”林玲道:“而且,经他这么一搅和,战局大乱,无形中给了血手魔君一个喘息的机会,请八爷及师父从速决断,不要误了大事。”南僧沉吟有顷,道:“事急从权,是该采取措施,依老纳之见,不防故技重施,将他的穴道制住。”东丐金八马上说道:“事到如今,也只好权宜行事。”忽见布笠人匆匆赶到,接话说道:“这是明智的决断,不这样绝对无法制止他的疯狂行动,据老夫得知的消息,北毒是用毒药将衡山老人控制住的。”弓先生好妙的身法,攻其无备,猝然施袭,话刚出口,人去如烟,衡山老人甫以一式“鲤跃龙门”,扑攻方少飞无功落地,脚方着地时,蓦觉身后一麻,已被布笠人点中睡穴躺下了。方少飞喘了一口气,道:“好险,衡山老人一味蛮干,若非弓先生及时援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一语甫毕,异事陡生,双煞联手,八面威风,百毒公子江明川早已倒卧在地,北毒石天虽连番施放毒招,可惜皆被二人破解,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极是狼狈。 双煞一时得势,招招杀手,步步紧迫,一分一毫也不放松,此刻,北毒被夹在中间,黑煞在前,白煞在后,前后夹击,已是危在旦夕。“北毒,铁某要你死无葬身之地!”“双煞,老子跟你们拚了!”北毒好厉害,身子陡地离开地面五尺,平直悬空,剑刺黑煞龙飞,脚踢白煞铁虎。“手下留人!”“手下留人!”衡山老人的毒必须北毒来解,石天若死,衡山老人就没有救了,南僧,东丐,布笠人,方少飞等人吼声不断,一齐飞身赶来。晚了,祸事业已发生。擎天剑插进黑煞龙飞的胸膛,同时北毒双腿骨折,被白煞铁虎拦腰劈成两段,魂归离恨天。但是,事情并未结束,只是另一个变局的开始,大家惊魂未定,场外人如飞梭,西仙已如奔雷泻电般射入,一出手便抓住了擎天剑,向前一送,结束了黑煞龙飞的性命。快!大伙儿仅看到结局,根本没看清楚过程。却看见白煞铁虎,踏着北毒的残尸冲过来,双掌齐出劈向白芙蓉的背脊。“娘,小心后面!”张亚男吓得面如死灰,惊急而呼。白芙蓉这时想转身迎战已不可能。万幸布笠人站的最近,反应也最快,闪电出手,就在白煞攻至西仙身后的同一时间,布笠人的双掌已印在铁虎的背上。一声惨叫,一股血箭,白煞铁虎口血狂喷而亡。可是,临死之前,还是击中了白芙蓉,虽说后继无力,西仙依然吃不消,闷哼声中,前冲数步,身子摇摇欲坠,擎天剑差点脱手落地。人影一闪,彷若幽灵鬼魅,西仙没有看清楚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总之,她手一松,擎天剑已经到了别人的手中。她一生好强,争雄逐霸,从未后人,此番率双凤来到大校场,就是想一争九龙刀、擎天剑与玄天真经,岂料命运弄人,擎天剑刚弄到手,曾几何时,不旋踵间便换了主人,怎不令她心碎气结。来人动作好快,足不着地,凌空一个大回旋,又飞回去,就好像点水的晴蜓,攫鸡的大老鹰,当大家注意到时,人已在数丈外,原来是血手魔君雷霆。雷霆的功力恢复的极快,经过衡山老人,双煞,北毒,西仙的这一阵搅局,已差不离复原如初,待群豪想到拦截时,他已经返回原地。而且,所有的刀客,侦缉手,锦衣卫,大内高手,都已齐集在擂台四周,里三层外三层,重重叠叠的围起无数肉屏风,固若金汤。方少飞心念衡山老人的安危,急切间也没工夫去对付血手魔君,道:“糟糕,北毒这一死,衡山老人的毒怎么解?” 张亚男正立在母亲的身旁,正自好言安慰,闻言趋前说道:“死了老的,还有一个小的,问问江明川也许可以救。”从未见东丐生过么大的气,一把将百毒公子提了起来,声色俱厉的道:“小毒崽子,你说,衡山老人的毒如何解,要是解不了老哥哥的毒,你休想活命。”江明川的伤势不严重,只是被双煞的“指中剑”在肩上、腰间戳了几个血窟窿,纯属皮肉之伤,尚可站立,惶悚的说道:“我没有解药,我没有解药。”南僧无心道:“你师父总该有解药吧?”百毒公子道:“先师也没有。”林玲怒不可当的喝道:“什么?北毒也没有?你们这不是存心要害死衡山老人吗?”江明川想了想,道:“也许先师身上有解药的方子?”张亚男,林玲,方少飞等人毫不迟疑即刻搜身,在北毒的身上,搜出了不少瓶瓶罐罐,膏丹丸散,以及数张药方子。东丐将江明川押过来,大喝道:“小毒崽子,你看清楚,这里面有没有解毒药?”百毒公子道:“多数都是毒药,有治标的解药,没有治本的。”雷霆与徒众齐集中一起,正交头接耳,显然有所图谋,不是想施奇袭,就是要突围。,方少飞注意及此,一面命丐帮,巢湖的弟兄们加紧包围圈,严加防范,一面招呼大家,密切注视,准备随时应变。南僧精通药理,拿起药方来逐一审视,最后选出一张来,对百毒公子道:“治本解毒大概就是这一张吧?”江明川定目一看,一本正经的说道:“不错,就是这一张。”东丐心头一松,悬着的一块心石头总算落地,当众废了江明川的武功,命陪着丐帮的一名长老去抓药。南僧无心是个有心人,从双煞身上取出。“玄天真经”道:“为了这本破书,不知惹出多少风波,最后的两位主人亦告西归,如今该如何助理!”东丐金八冲着说:“烧掉算了,免得再生事端。”西仙白芙蓉已有所觉醒,感慨万千的道:“烧掉最好,没有‘玄天真经’江湖上将平静得多。”布笠人却不有同的意见,道:“真经的主人应该是衡山老人,我们无权僭越,如何处理,还是得由他老人家自己作主,就请神僧暂时代为保管吧。”方少飞关心父皇的安危,道:“父皇那边还好吧?万贞儿的动态又如何?”布笠人道:“皇上那边,老夫已有万全安排,太师府亦在密切监视中,倒是万贞儿令人忧虑,已经有消息,万贞儿不在玉华宫,现在去向不明,弓某担心她正在调兵遣将。”东丐金八咕咕呼呼的喝了三大口酒,说道:“不管那婆娘在干什么,咱们快刀斩乱麻,先解决掉这群鹰犬狗腿子再说!”英雄所见略同,大家意见一致,金八登高一呼,八方响应,群起而攻,熊熊的战火再度点燃。这一次打的可不是混战,林玲,方少飞,张亚男,南僧,东丐,布笠人各领兵一支,从六个不同的方向,对场中王立、血手魔君死党展开了屠杀。 西仙白芙蓉也觉昨非而今是,亦亲率金凤,银凤,自动投入战圈,参予除奸的行列。张亚男见母亲如斯,打从心眼里高兴,精神百倍,奋勇争先。群豪高手云集,个个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或一方霸主,尽管雷霆非同等闲,刀客誓死不退,奈何好汉抵不住人多,铁打的金钢也经不住狂捣乱砸,一顿饭的功夫不到,固若金汤的肉屏风已经攻破。“杀呀!”“杀呀!”吼声不断,攻势不断,锦衣卫,侦缉手更是一个接一个的不断倒下去。兼之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在暗中下手,里迎外合,群魔伤亡累累,已是溃不成军。方少飞挥刀腰斩了一名锦衣卫,指名道姓的道:“雷霆,识时务者为俊杰,束手就缚,可以赏你一个全尸!”血手魔君一挺擎天剑,声若焦雷似的道:“方小子,别作梦,看剑!”人随剑进,话落人起,抖出无数剑花,像一支镖一样飞向方少飞。他攻势极快,剑剑相连,刹那间连攻十二剑,剑剑不离方少飞致命要害之处。“拦住他!”“杀了他!”怒喝声中,群豪如潮攻到,有的凌空扑击,有的贴地进攻,或左或右,或东或西,齐将目标集中在雷霆一个人身上,莫不全力以赴,希望一举将他毙在当场。雷霆亦有他自己的打算,原是想借闪电攻势,制住方少飞,夺下九龙刀,然后以方少飞的性命为要胁,逼群豪就范,岂知事与愿违,投机不成,反而变成众矢之的。不过,他的确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见此情况,心知大势已去,心念电转,主意立变,马上弹身后撤,口中大叫:“咱们走!”群豪的主力集中在一面,后面几乎是门户大开,正好是脱身的良机,一眨眼的工夫,数十名亲信便冲破封锁,突围而出了。“追呀。” “杀呀。”群豪卯足劲,咬着尾巴追去。当血手魔君雷霆一口气冲至校场大门口时,长长的一条尾巴已被咬去一大半。却见万贞儿领着逍遥子费无极,江湖浪子花三郎,朱启机,万家栋,以及十余名刀客,侦缉手迎面而来。两下里一照面,万贞儿已看出苗头不对,道:“这是怎么搞的?”雷霆叹道:“别提了,我们中了人家的借刀杀人之计,请娘娘速退。”万贞儿杏眼圆睁的道:“退?哀家这一生只知前进,不知后退。”雷霆气急败坏的道:“娘娘有所不知,他们人多势众,其势锐不可当,尤其是师父那个,老家伙也来了,最好先避一避风头,再作计较。”万贞儿闻言,大吃一惊,说道:“他不是被囚在蟠龙山吗,怎么会跑来此地作怪呢?”雷霆说道:“好像是被方少飞救的,后来又被北毒利用,小弟险些丧命在他手下。”衡山老人的本事,万贞儿自然清楚,朝大门里望一望,见群豪已经追到,衡情度势,当机立断的道:“好!咱们先回太师府去,再作计较。”一扭头,对随身带来的三名刀客说道:“你们留在此地,死守这一道门,万不可放他们出来。”当即领着余众,掉头离去。 刀客又名死士,他们的律条是:不达成任务就死。凭众豪的身手,三名死士不可能发生多大作用,但一人拚命,万夫莫敌,解决掉三个不要命人,却免不了要费一番手脚,三刀客绝身亡,万贞儿已去远,缓兵之计成功。群豪并未随后追杀下去,因为大白天的,穿街过巷,打打杀杀,难免会祸及无辜百姓。眼见众人停止了追击,张亚男不解的道:“如此大好时机,不乘胜追击,万一被万贞儿将禁卫军,九门提督府的兵马调集起来,可是天大的麻烦。”布笠人胸有成竹的道:“这是不可能的事,老夫已预作部署,万贞儿的主力大部分均击毙在此,余下不多的死党已成瓮中之鳖,均埋伏于太师府,难有所作为。请诸位先行替衡山老人解毒,待衡山老人的毒一解,诸位就请立刻迳赴太师府,弓某另有别事,想先走一步。”回到太师府,万贞儿清点一下人数,劫后余生的仅仅还剩下三名刀客,五名侦缉手,连其他的锦衣卫,大内高手,总共尚不足二十人,可谓灾情惨重,损失不赀。 这还是将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三人计算在内的数字,除去他们三,数目更少,神州三杰隐身有术,到现在雷霆,万贞儿仍视他三人为心腹亲信。万德山吓傻了,万大才面白如纸,紧张兮兮的道:“姐,方少飞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杀进太师府来,可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吗?血尹魔君雷霆抢在前头,很笃定的说道:‘娘娘已派人去调集人手,相信禁军,提督府,以及西厂那边的人很快就会到来的。’万德山喜形于色的道:‘禁军严总教头,九门提督府的丁大人,与老夫源渊颇深,西厂的汪直更是万家嫡亲的外甥,只要这三支人马到来,必可将这些乱民狂徒一网打尽。’高坐太师府的大客厅里,万贞儿啜了一口茶,左右一望,道:‘咦,怎么好久没见张管事。’ 万家栋回答道:‘我刚刚还看见他在——’在什么还没有说完,张敏已跨步而入,万贞儿黛眉双挑,笼上一脸寒霜,道:‘张敏,你干的好事。’张敏战战兢兢的道:‘小的知道捅了漏子,但却完全是为娘娘着想!’万贞儿怒冲冲的道:‘害哀家损兵折将,一败涂地,你还敢说是为本宫着想。’张敏有条不紊的道:‘请娘娘息怒,小的实在畏禁不起王大人的一再央求,觉得与其让王大人成天闷闷不乐怀恨雷霆大人,还不如让他们以武会友,应证一次武学,或许可以解开这个结,只要这个结一解,娘娘得到了雷大人,也不会失去王大人,所以才斗胆替他们传话。’‘你仅止是替他们传话?’‘是呀,仅止传话而已。’九龙刀不是你设法代借的?”“冤枉!冤枉啊!小的恨不能杀了方少飞,领那百万两赏银。”“那九龙刀,王立究竟是如何得到手的?” “这恐怕只有王大人自己一个人知道了。”“糊涂!王立一世精明,怎么这么糊涂。”“奴才句句是实言,还请娘下令彻查。”“好了,难得你对哀家一片忠心,本宫不想再追究了,以后事无巨细,务必要向哀家禀报清楚。”“是,娘娘。”这时门外进来一名锦衣卫,是奉命去九门提督府提调兵马的人,万贞儿道:“丁大人在何处,调来多少兵马?”那名锦衣卫道:“回娘娘的话,一名也没有调到。”万贞儿大吃一惊,道:“丁大人敢违抗哀家的懿旨!叫他来见本宫。”锦衣卫道:“小的根本没有见到丁大人。”雷霆上前三步,抓住他问:“丁大人到那里去了?”锦衣卫道:“丁大人已经被撤职,九门提督换了他人。”万大才大惑不解的道:“是谁活得不耐烦了,未得我万家的同意,胆敢随便撤换人。”锦衣卫道:“小的问过,是皇上的御笔手谕。”此语一出,万太师父女姐弟,雷霆师徒等人,齐皆打了一个冷颤,万贞儿急得站了起来,声音也变了调,道:“是皇上的意思!难道……”她实在不敢想下去,如果自己父女的种种不法勾当,真的被皇上知道了,可是万家灭门的重罪。万德山,血手魔君雷霆等人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没有一个人敢再开口。 大家默然相对,宁静中别有一番刺骨锥心的紧张。他们企盼这仅是无意中的一次巧合。将希望寄托在禁军严总教头,及西厂的汪直身上。然而,他们失望了。严总教头同样遭到撤职的命运,禁军方面没有调来一个兵。汪总管的处境更惨,遭到禁闭,西厂方面亦未调到一兵一卒。后援已断,希望已绝,万贞儿,雷霆,万德山等人第一次感受到恐惧和死亡的威胁。一下子,大家的屁股,好像都长了上刺,坐不住了,齐集在一起,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万德山忧心忡忡的道:“看来皇上可能已洞悉一切,我们必须速谋对策。”万贞儿是他们之中比较沉着的一个,道:“爹!我立刻进宫去,叫朱见琛颁一道旨意,调动兵马,将这一群暴民乱党统统处死。” 血手魔君雷霆道:“这恐怕不妥吧,皇上如已确知内情,娘娘此去岂非自陷险地?”万贞儿信心十足地道:“朱见琛只是一个昏君,只要稍以手段,便可让他改变初衷,况且我的话,他不敢不听,万不得已时干脆把他拉下来,让朱-桢做皇帝。”雷霆道:“娘娘此计固善,但仍以小心为宜,为防生变,不如咱们大伙儿一齐去逼宫,以备不测。”万贞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好!就这么办。”说着,迈步而出,来到前院,准备即刻进宫,其余的人亦皆尾随跟出。万德山喜形于色的道:“这倒不失为是一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大明的天子换成朱-桢,就等于咱们万家的天下了,哈哈……”三声大笑,他只笑出来两声,突闻方少飞的声音在大门外接口说道:“法子虽好,也够狠够毒的,只可惜已经没有机会了。” 几名守护,那里是方少飞的对手,三拳两脚便打翻在地,转眼间,方少飞已破门而入。接着,南僧,东丐,西仙,林玲,张亚男,双凤等人一涌而入。衡山老人的毒已消解,就立在方少飞一旁,一双虎目怒视着雷霆,万贞儿,早将功力叫足了十成十,准备随时出手清理门户。墙里墙外更是刀光剑影,人头攒动,全是丐帮及巢湖的弟兄们,密密麻麻的将太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方少飞一面说话,一面径直的向万德山父女走过去,万贞儿玉面一寒,叱道:“方少飞,你好大胆子,哀家正愁四处捉拿你不到,竟敢纠众闯进太师府来。”张亚男指名道姓的道:“万贞儿,你的末日已经到了,还神气什么。”万贞儿一生颐指气使惯了,几时敢有人对她这样说话,此时不禁大怒道:“大胆,哀家的名讳也是你可以叫的,给我掌嘴。”八面威风,依旧是那副泼辣的模样儿,醉侠卜常醒躬身应是,抢先扬掌冲上去,利用机会,给方少飞使了上眼色,意思是说,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方少飞举手一架,以目示意,告诉师父少待,道:“万贞儿,你的气数已尽,倒行逆施的日子已经结束了,休再张牙舞爪,就算你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今天也难逃法网。”虚攻一招,假装击退卜常醒,立即与东丐,西仙等顶尖高手以钳形态势压迫过来。魔群一阵走动,摆开架式拒敌,万贞儿威风凛凛的道:“放肆,哀家身为当朝贵妃,谁敢动!” 林玲娇叱道:“万贞儿,你已被废,少再作威作福。”万贞儿喝道:“住口,谁敢将哀家废掉?”张亚男道:“皇上!”万贞儿道:“拿圣旨来。”方少飞道:“马上就到。”余音尚未落地,门外有人高呼:“圣旨到!”随着这一呼声,四名太监拥着恭亲王踏步而入太师府。朱见瑾双手捧着圣旨,后而紧跟着一群刑部捕快,以及官复原职,身着朝服的铁血御史方正夫妇,与大学士林田甫夫妇。恭亲王朱见瑾越众而前,朗声说道:“万德山,万贞儿,雷霆接旨!”万贞儿脸色骤变,忙与万德山,雷霆跪在地上。其余的人不敢怠慢,跟着跪满一地,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恭亲王展开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师万德山阴谋窃国,贵妃万贞儿恶迹昭彰,锦衣卫指挥雷霆多行不义,罪证确凿,罄竹难书,着即废去官职诰封赐死,余众着由御史方正,大学士林田甫会同有司按律论处,并由太子朱-堂主理一切,代朕裁夺,钦此。”谢恩起身,群魔一个个皆吓得面无人色。万贞儿却不甘雌服,暴睁着双目道:“谁是朱-堂?”恭亲王朱见瑾道:“就是你处心积虑要陷害的方少飞。” 方少飞道:“犯妇别再多言,还不快从速自作了断!”万贞儿银牙一咬,道:“你妄想,我万贞儿绝不会做自杀,即便死也要拉上你垫棺材底,叫你们朱家断了根,绝了后!”南僧无心道:“阿弥陀佛,不修今生修来世,天意如此,女施主已是穷途末路,勿再作孽。”万贞儿道:“哼!什么叫穷途末路,哀家还有这么多忠心不二的死士,足可一战。”方少飞横扫全场一眼,对群魔说道:“你们听清楚,皇上德泽广被,不忍涂炭生灵,赐死的仅三名罪魁祸首,你们从速弃邪归正,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自新的机会,若是一错再错,必将血溅当场,命丧黄泉。”他此刻是东宫太子的身份,群魔又濒临山穷水尽之境,立刻便有了反应,十名爪牙纷纷弃邪归正。万贞儿简直气得要吐血,但还是不服输,蓄势以待,打算作殊死斗,清点了一下人数,加上费无极,花三郎,朱-桢,万德山父子祖孙,雷霆师徒,还有十六人,道:“哀家至少可以讨十六条命回来,怕死的就乖乖退出太师府。”方少飞使一个眼色,场中祸事陡生,硕果仅存的一名刀客,一名侦缉手,一名锦衣卫,分别被卜常醒,吴元俊,包布书奇袭击毙。十六个人,一霎时仅余下万德山父女,万大才父子,雷霆师徒,朱-桢,张敏,费无极,花三郎等十个人。登时,万贞儿傻了,呆了,也疯了,狂了,口中喊,“杀”不顾一切的扑向方少飞,撇开自己的门户不顾,存心欲与方少飞同归于尽,断朱家的根,绝朱家的后。万贞儿一动,南僧,东丐,西仙等便一齐动手,尤其是衡山老人,满腹的恼恨,化用一团火,一阵风,打第一仗,出第一招,根本不给万贞儿任何躲避、喘息、还手的空隙。恶斗一开始便是石破天惊的凶险场面,血手魔君一看苗头不对,本想与燕无职突围而逃,却被方少飞识破截下,与东丐联手,打得他晕头转向。燕无双则为林玲,张亚男困住,同样手忙脚乱,处境艰险。第一个亡魂纳命的是万德山,死于刑部捕快的刀下。他的儿子万大才是第二个,死于群豪的乱掌之下。 接着,“当”的一声,空际闪出一朵火花,方少飞的九龙刀,撞上雷霆的擎天剑,东丐又及时补了一掌,血手魔君如何消受得了,跌跌撞撞地退下。燕无双以一对二,本就命在旦夕,包布书恨他杀害彭盈妹,怒极而大吼道:“小杂种,你家包爷爷今天要砸烂你狗头!”取出铁锏,凌空砸下,燕无双的脑瓜子当真开了天窗,脑浆四溅而亡。上天主宰,冥冥中似乎自有巧安排,雷霆哪里不好退,偏偏退到衡山老人的面前,衡山老人健腕一翻:“死!”暗力疾吐,猛锐发力,直打入雷霆腹内五寸,立告五脏碎裂而亡。雷霆一死,万贞儿再也不敢存有丝毫获胜的奢望,顷刻之间,权势、地位、富贵全部化作乌有,脑子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赶快逃命。 于是,不顾重创之身,强攻数招,倏忽间一个急转身,闪电退走。衡山老人又怎么可能放过她,拔腿就追。一声杀猪似的惨叫划破长空,不是万贞儿,是江湖浪子花三郎,被万家栋从身后冷不防捅了一刀,直从后心穿心而过。万家栋在心底喊叫:“娘啊!你老人家的仇,孩儿总算——”一念未了,背后重压如山,逍遥子费无极的一只蒲团大手已结结实实的击中他的背部,道:“你这个畜牲,连师父你也敢杀!”惨事连续不断,人命贱如蚂蚁,费无极的杀字尚未出口时,方少飞,朱-桢的两把刀已送到他面前,连中七刀,死状最惨。却没能救下万家栋,中掌倒地,命若游丝。朱-桢眼见自己的生身父母过来,噗通一声跪下去,热泪盈眶的叫了一声:“爹!娘!”够了,叫了一声爹娘就足够了,他万念杂陈,满腹悲酸早已泣不成声,再多的话也无法张嘴。方正夫妇更是悲喜交加,搂着方少英,相拥而泣。万贞儿身手不凡,生死关头,更加刁钻泼辣,其锋锐不可当,连闯数关后,乍然“一鹤冲天”,竟欲从群豪头顶掠过逃生,不幸,迎而射来一条人影,是布笠人,挡住了她的去路。万贞儿扬掌发招攻向布笠人,人都向左边急射,正好被衡山老人堵上,再发招后转,偏又冤家路窄,被方少飞撞个正着。衡山老人,布笠人,方少飞将其围在核心,同时齐发招。 三人联手出击,万贞儿哪还活得了,一个倒栽葱栽下去,五腑离位,皮开肉绽,已不成了人形。衡山老人取过擎天剑来抵住她的心口,道:“逆徒,你离经叛道,欺师灭祖,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吧?”万贞儿根本没有理会那一支剑,也不曾答衡山老人的话,望着布笠人,道:“你到底是谁?”这也是大家所关心的一个问题,全场寂静如死,屏息以待。布笠人缓缓地取下布笠,露出一张大家都熟悉的脸来,有不少人同时惊呼出声:“张敏!”“怎么会是张敏?” 万贞儿大惊之余以肯定的语气说道:“你不可能是张敏,你当年报效哀家时就是有所为而来的。”张敏又在他的脸上缓缓取下一张人皮面具来,张亚男喜极而吼,叫了一声:“爹!”万贞儿道:“真正的张敏在哪里!”八斗秀士道:“葬在西山牛兴夫妇的墓旁。”方少飞道:“那不是假面人吗?”张峻山望了望西仙白芙蓉一眼,道:“老夫就是假面人,当年我本想躲进大内去图个清静,那知巧遇纪宫人分娩,为了保全大明皇室的后嗣命脉,不得己而前后以三种不同的身份出现。假面人的‘死’,主要是想断掉妖妇追查的线索,而列身阉宦。自荐玉华宫,乃为护卫皇子。”听到这里,万贞儿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张峻山,你好深的心机,栽在你的手里,庶几不冤,这笔账咱们二十年以后再算吧!” 万贞儿真不愧为是一个响叮哨的人物,生时轰轰烈烈,死亦慷慨激昂,不待衡山老人下手,她自己握住剑身,插进自己肚子。张亚男孝心可感,分别拉住双亲的手,搭在一起。西仙没有拒绝,二人紧紧握住,相视一笑。天大的误会,天大的嫌隙,在这一笑之中全部烟消云散。万家栋伤势极重,背脊已断,勉强的伸出一只手来,口里不停的叫着方少英的名字。方少英急忙跑过来,紧紧地握住万家栋的手,连声说:“家栋,我在,我在这儿。”万家栋激动的说:“我不是万家栋,我是牛大狗。”“是!大狗哥。”“我们都说过,是福是祸,永远是好兄弟,对不对?”“是!我们本来就是好兄弟。” “少英弟,我不行了,我觉得好累,希望……”方少飞,张峻山一齐过来说道:“现在什么都不必说,养伤要紧,我们会尽一切可能救你的。”万家栋沉重的摇摇头,道:“晚了!太晚了!神仙再世也救不了我,希望少英弟能替我——到我爹娘——娘的坟上——烧点纸——上——炷香。”说至最后,已声如蚊蚋,香字出口,人也跟着去了。张峻山,方少飞齐声一叹,方少英更是泪下如雨。 南僧无心与林玲,将“玄天真经”及“擎天剑”的剑鞘一并交给衡山老人。 东丐金八道:“我们几个人,本来想将这一堆废纸烧了的,但又不便擅作主张,老哥哥,你自己看着办吧。”衡山老人还剑入鞘,拍打着“玄天真经”,肃容满面的道:“为了这一剑一书,不仅老夫遍历奇险,亦给武林惹出连串风波,为杜后患,确当毁弃。然而,宝刀奇书无罪,其罪在人,如有德者居之,应可造福苍生,老夫愿献给东宫太子,以为镇国之宝。”言罢,立将“擎天剑”,“玄天真经”献给方少飞。方少飞,不,应该改称东宫太子朱-堂(后来的孝宗皇帝)本欲推辞,禁不起群豪一再进言,只好欣然接受。场中立刻掀起一阵掌声,笑声。笑声,掌声中,大家相继离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