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塔》 第一章 天下无敌 这是一座广大无比的寺院。 可惜,墙倒屋塌,瓦砾遍地,几乎已经变成废墟! 寺内杂草没胫,虫鸣如泣,偶而还夹杂着一两声夜枭悲鸣之声和分不清是神嚎,还是鬼哭的声音。 夜深,寺内一片模糊,只有天上的星星,发出闪闪微光,在星光的照耀下,废墟上鬼影幢幢,忽隐忽现,显得格外神秘、阴森而恐怖! 可是,有谁会想到,这废墟上曾经发生过一连串震惊武林的大事,现在,又有一场空前的盛会,已经揭开序幕,武林六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门下弟子,正在兼程赶来。 不是吗,这时寺外官道上就并肩奔来一老一少。 老者须发皆白,瘦削矍烁,年在五旬以上。 少年剑眉凤目,英挺俊拔,年约十八九岁。 二人满面风尘,一脸忧郁,似是有着极沉重的心事,一路低头疾行,不苟言笑。 瞬间,二人已至门口,少年长长的吁一口气,目视东倒西歪的破庙门,道: “师父,到啦。” 老者仰头望望天色,沉声说道: “嗯,到啦,咱们可能是来得最早的一派!” 说着话,师徒二人已拾级登阶而上,直向寺内走去。 寺内遍地骷髅,白骨成堆,磷光闪烁,好似鬼火一般,武林中人丢弃的刀枪剑戟,处处皆是,阴风吹过,寒意透心,少年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颤,道: “师父,这些武林高手,都是死在‘无敌老人’手里的?” 老者稍作审视,沉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一句话也没有说,眉心紧锁,仍自向前疾行。 绕过一堆废墟,眼前出现一座较为完好的院落,定目细看,两旁楼阁栉比,正面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建得极高,约有三丈四五,台阶下白骨森森,骷髅堆积如山。在骷髅白骨堆中,有一块八尺见方酌青石平台,老者流目四下一望,拧身一跃而上,动作敏捷利落之极。 接着,少年双臂一抖,接踵登上平台,鹅毛不飞,纤尘不扬,轻功之高,似乎不在乃师之下。 少年立身平台,不由为眼前景物愣住,只见大雄宝殿的大门,全被一座巨大的石砌坟墓堵住,墓碑上面写的是: “无敌老人衣冠冢”七字。 旁边一行小字是:“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暨门下弟子敬立!”十六个字。 墓碑的两旁,分别竖立着一块大理石石碑。左面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写着武林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名号,以及年月日等字样,右面石碑上却赫然书有: “七杀令”三个大红字! 红字的下面,书明七条杀律,是: 一、不遵约祭祀或误时者杀! 二、衣冠不整执礼不恭者杀! 三、言行倨傲存心不虔者杀! 四、胸怀诡谋偷袭暗算者杀! 五、擅入墓道阴谋不轨者杀! 六、以众击寡乘人之危者杀! 七、横蛮跋扈黩武好斗者杀! 少年看毕,心中大感惊异,说道: “师父,无敌老人真厉害,这‘七杀令’简直无所不杀,动辄得咎……” 老者闻言,霍然色变,忙伸手堵住少年的嘴,诚恐诚惶的说道: “孩子,千万别在此多言,要是无敌老人怪罪下来,咱们师徒可担当不起,尤其你身负血海深仇,如有个三长两短,叫为师的如何见汝父于九泉之下……” 说到这里鼻中一酸,落下两滴英雄泪,已是泣不成声。 少年睹此情状,大感惊异,哇的哭出声来,扑倒在师父脚前,泣道: “师父,徒儿知道此行成败关系非小,以后再也不敢惹你老人家生气了!” 老者长叹一声,伸手扶起少年,一面慈祥可亲地替他拭着眼泪,一面说道: “孩子,可怜的孩子,自从你三四岁时,为师的从仇家把你救出来迄今,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可是,今天情形已太特殊,无敌老人一向言出必践,一丝不苟,多少年前,无法计数的英豪丧生在‘七杀令’下,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在此违犯他老人家的‘七杀令’!在未离开这座寺院之前,一切言行要格外小心才是!” 少年大眼睛一翻,望着师父,说道: “师父,孩儿记住啦,从今以后,一定遵照你老人家的话去做。” 老者听毕,凄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着少年的肩膀,说道: “好孩子,只要你肯听话,能击败五大门派的高手,称霸夺冠,进而得到无敌老人手中的武学宝库——‘迷魂塔’上的秘图,则复仇指日可待,也不辜负为师的一番苦心!” 话完,暗暗蕴劲右手食指,左移三步,以“金刚指”法,在左方石碑上写下: “辛丑癸酉冬日子时,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如期拜祭!” 九华一叟林松涛写毕,加意地整整衣冠,道: “孩子,咱们现在就开始拜祭无敌老人!” 少年闻言不敢怠慢,忙整冠肃容,立在师父侧后。 九华一叟林松涛望望爱徒,见他衣冠端正,神态虔诚,这才双膝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说道: “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率门下弟子陆正平拜祭无敌老人!” 师徒二人毕恭毕敬地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行礼毕,陆正平起身说道: “师父,无敌老人的武功真的无敌天下?” 九华一叟林松涛正色说道: “嗯,无敌老人称得起是盖世奇才,一代天骄,为武林近五百年的第、高手,不但当今武林之世无人匹敌,就是早年的几位显赫一时的大侠还魂复活,也恐怕至多不过可以接下他老人家的三两招来。” 陆正平一怔,钦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目光在石坟附近转来转去,说道: “哦,无敌老人真了不起,真了不起,师父快请说说他老人家毕生的事迹吧!” 九华一叟林松涛沉吟一下,不胜感激的道: “大约在四五十年以前,江湖上忽然出现一位奇侠,自称‘无敌老人’,专门排争解纷,为武林主持正义,劝导各派息争言和,达到天下一家的目的。不料,由于管事太多,性情又刚直,不善逢迎,却反而给自己招惹来一身是非,尤其他老人家身怀一张‘迷魂塔’的秘图,越发引人觊觎,于是,天下各派,便在此和无敌老人展开一场生死恶战……” 陆正平听至此,暗暗为无敌老人捏了一把汗,道: “哎呀,天下英豪少说点也有五百左右,无敌老人恐怕要吃亏了?” 九华一叟林松涛慈祥可亲的笑了笑,道: “孩子,你想错了,当时与会的群豪也都估计错啦,无敌老人的的确确是天下无敌,在短短三个时辰之内,他老人家一怒之下,就或死或伤的打倒三百余位武林高手,武功之高,身手之妙确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万万想不到,突然来了一位红粉佳人,使战况大大改观……。” 说至此,似是觉得失言,忙倒地冲着衣冠冢叩了一个响头,起身昂首望天,神色异常沉重,好像是待罪的羔羊。 陆正平看得-呆,道: “师父,这座衣冠冢是怎样盖起来的?还有无敌老人的生死下落,以及那位红粉佳人……” 九华一叟林松涛闻言,脸色越变,凝重,沉声说道: “孩子,无敌老人素来不大喜欢别人谈论他老人家的事迹,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你能在平台之上技压群豪,得到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迷魂塔’上的秘图,则又当别论,一切当可逐渐分晓!” 陆正平一怔,道: “师父,‘迷魂塔’里藏得些什么东西?为何会使群豪为之疯狂,甚至不惜牺牲性命以赴?” 九华一叟林松涛兴致勃勃地道: “据为师所知,‘迷魂塔’上所藏之物都是绝世无双,睥睨天下的奇书宝录,神剑灵丹,乃至拳经剑谱等等武林中人珍逾性命的东西,一旦得到‘迷魂塔’上的一样宝物,就可以独霸天下,昂首江湖!” 陆正平见师父说得眉飞色舞,不由怦然心动,道: “师父,迷魂塔在什么地方呢?你老人家可曾知晓?” 九华一叟林松涛哑然一笑,道: “傻孩子,师父晓得在哪儿,还会苦心闭门教导你十几年,再来此和群豪逐鹿于衣冠冢前?恐怕当今武林之世除无敌老人外,很难再找出第二个知道‘迷魂塔’所在的人,但愿汝父在九泉之下保佑,能在此夺冠称霸,不然,汝父血海深仇必将永沉海底!” 陆正平频频点头应诺,听毕师父之言,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尽管放心好啦,孩儿但有一口气在,就会力争上游的,但,无敌老人不知下落何方?要是侥幸夺得魁首却得不到秘图可如何是好?” 九华一叟林松涛蹙眉沉思良久后,拂须缓缓的说道: “自从那次惨剧结束之后,无敌老人命各大门派在此筑衣冠冢,并按年祭祀,他老人家便也随即隐迹遁世,不再过问江湖是非,迄今生死下落不明,不过,间或有人在此违犯他老人家手订的‘七杀令’,一律受到惩罚,立时倒地身亡,从无一人幸免,由此足证无敌老人可能仍健在人间,而且说不定就居住在衣冠冢中,想来‘迷魂塔’上的秘图亦在眼前石墓之中了。” 陆正平年青好胜,听说秘图可能在衣冠冢内,心中大为惊喜,探头一望,见墓碑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圆洞门,说道: “嗯,师父说得对极啦,这儿有门,孩儿进去看一看就知道无敌老人的生死下落了。” 说着,健步一探,人已绕过石碑! 九华一叟睹状大吃一惊,方待出手阻挡,陆正平忽见洞中黑暗一闪,阴风起处,暗劲如刀,兜体猛一撞,被震抛起,像败枝落叶似的向平台下飘飘坠下。 林松涛倒抽一口寒气,吓得面无人色,陆正平坠势极快,想出手抢救已是无及,但闻“叭哒”一响,陆正平摔落实地,四平八稳的扑倒在骷髅堆上,一动也不动。 九华一叟吓得魂不附体,热泪陡地夺眶而出,伤心已极,当下顾不得爱徒死生,赶忙双膝跪倒在祭石前,惶恐万状的说道: “无敌老人,求你老人家念陆大侠沉冤未雪,恕正平年幼无知,给陆家留下一丝生机,饶他不死吧!正平冒犯之处,老朽愿全部承担,即使粉身碎骨,亦不敢稍有怨尤!” 说着话,磕头如捣蒜,恭谨虔诚之至。 也许诚可感天,终于,瑞云盘顶,天籁传音,林松涛的耳畔响起一个清脆柔和的女音: “今念陆守智高风亮节,一生忠义双全,陆正平心急父仇,年幼无知,且情节尚轻,姑免一死,以观后效!” 奇怪,此人怎会知正平亡父的名字,难道…… 这还不够稀奇,更稀奇的事又接踵而来,林松涛听到划空送来一个沉重凄戚的声音,细细辨听之下,好象有人在连续不断地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声音飘飘忽忽的,时而远,时而近,时而有,时而无,一直持续了一刻之久,一声比一声悲戚,好象此人心中有着无穷情愁幽怨似的,声中充满了绝望忏悔的音韵。 “哎!”一声喟叹,略为清脆而低沉,而且短促得摸不准它究竟来自何方? 呼唤声静止了! 叹息声静止了! 林松涛的心弦却震颤不止! 他流目四下一望,怪,但见星疏夜沉,楼影模糊,独不见人影半点。 听口气,那女人明明在衣冠冢内,可是无敌老人毕生独来独往,孓然一身,这…… 尤其,她怎会知道老友陆守智的名号,以及他高风亮节,忠义双全的事迹?莫不是…… 还有,那飘飘渺渺的呼唤叹息的声音,显系发自一个饱经忧患的老人之口,但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和那女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废墟!白骨!骷髅!以及衣冠冢!七杀令!已够阴森恐怖,如再潜伏上两个神秘的人物,怎不叫人不寒而栗! 女的是谁? 男的又是谁? 这是一个谜,一个神秘的谜! 九华一叟林松涛想到此,暗忖: “我们别再胡乱猜测吧,万一惹恼无敌老人,后果越发不堪设想,他老人家神功盖世,学究天人,料想绝没有人敢在此为非作歹!” 如此一想,重负稍释,磕头说道: “谢无敌老人恕罪饶命之恩!” 呼地挺身站起,翻身一跃而下。 足落实地,见爱徒好端端地愣立骷髅堆旁,不禁一呆,道: “正平,你没有伤着?” 陆正平闻言,如梦初醒,一个箭步,扑在师父身旁,说道: “孩儿记得刚刚绕过石碑,向衣冠冢走了一步,忽觉有一股至大至刚的力道当胸撞来,立时头晕目眩,人事不醒,没料到后来隐约中似乎有一股阴柔微风掠体而过,瞬间便又神智恢复,一切如常,像是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故一样,这真是一件千古怪事!” 九华一叟林松涛见爱徒安然无恙,心中大喜,当下肃容言道: “孩子,这不是什么怪事,而是无敌老人念你年幼无知,又兼身负奇仇大恨,特意开恩饶恕,还不快叩头谢恩!” 陆正平此刻对无敌老人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他老人家冥冥中如在眼前,闻言忙双膝下跪,三呼谢恩而起。 九华一叟林松涛仰头一望,见三星当头,时近子丑相交,脸色忽的一变,一面伸手拉着正平向左侧大殿走去,一面说道: “孩子,其他五大门派的高手将会陆续来到,咱们先避一下吧。” 陆正平闻言一呆,满脸茫然之色,道: “师父,咱们来此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和群豪一较长短吗?怎么……” 林松涛逆风而行,满头白发蓬飞,月光下显得格外凝重肃穆,闻言深沉有力的说道: “平儿,你说得对,为师的带你来此的目的,正是为了和群豪一争长短,从而赢得无敌老人手中的秘图。但是,师父把你从仇家救了出来,收你为徒,闭门授艺的事,却是一件足以震骇武林的秘密,为师的不要你认识同门师叔伯兄弟的原因在此,不要你行走江湖的原因在此,一直不肯告诉你的身世的原因亦在此!皆因汝父声名太大,誉满天下,仇人又是当今武林之世的第一高手,尤其……”忽然扭头左右一顾,焕然住口不言。 这时,寺外官道上传来一阵车轮辘辘之声。 林松涛倾听一阵,觉得来车尚远,边走边道: “平儿,为了汝父的毕生清誉,为了你自己的安全,更为了他日报仇雪恨,为师的近十几年深居简出,除了每年此日来这儿偷偷地拜祭一次无敌老人外,很少行走江湖,几如隔世,稍待群英到齐,登台较技之时,切忌说是九华门下,更不可将真实姓名告人,不然,大祸就会临头!” 陆正平听完,大惑不解,说道: “师父,听你老人家的口气,好象是说仇人武功太高,天下无双,一旦晓得我是陆家之后时,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是吗?” 九华一叟林松涛深沉的叹息一声,迟疑良久,幽然言道: “哎!可怜的孩子,你只说对一半,事实上仇人武功之高,手段之辣,心肠之狠,阴谋之毒,的确举世无双,比你所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陆正平一怔,既悲且惊,一身是恨,说道: “你老人家意思,是不是说不仅仇家武功举世无匹,而且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迫使孩儿不能吐露身份来历?” 林松涛闻言,忧郁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孩子,你很聪明,这次完全说对啦。” 可是,笑意一闪即敛,马上又一字一句的道: “你父之死,是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也是震惊武林的一大阴谋,更是近年来江湖上杀伐连绵的根本原因所在!可恨仇人手段太高,计划周密,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把你父清誉破坏无遗,真正知道汝父已死的人实在寥寥无几。你要忍耐,千万不能说出是陆守智的儿子,听到人家辱骂‘人魔陆守智’这几个字眼儿时,更要加倍容忍,因为……哎,事实太可怕,太可怕了!” 说来一字一泪,声声肠断,感人至深,陆正平听完,早已泪如泉涌,泣道: “师父,先父究竟是怎样死去的?求你老人家快快说出来吧,孩儿已经不止问过师父一百遍了,还有我娘……?” 林松涛这时也已泪眼模糊,扬目向寺外望一望,道: “孩子,汝父死因太离奇曲折,死后十几年,迄今尚不知尸体下落何方,此事牵涉太广,就连你的亲生母亲也牵连在内,不是为师的不愿将事实真相告诉你,而是当你一旦知道汝父的真正死因后,你会承受不了,对你今后复仇的大计,有百害而无一利?” 陆正平心中悲痛,浑身震颤,忽然扑倒在师父脚下,声泪俱下的说道: “师父,先父的死因,徒儿不敢再问,但是,无论如何,请你老人家告诉孩儿仇人是谁?还有家母她老人家……” 九华一叟见爱徒如此,痛如已爱,然而,他还是没有把正平的身世说出来,因为他实在没有这份勇气,往事像是一把雪亮的钢刀,深深的插在他的心上,他怕愤怒的火焰,烧毁陆正平,更怕刺伤他那颗赤子之心! 林松涛伸手连拖带拉地把正平抱在怀中,老泪簌簌的落在爱徒脸上,只听他凄楚的说道: “平儿,师父早已说过,仇人的武功太高,简直不可思议,一旦陆家有后的消息走露出去,你定然必死无疑,就是咱们九华一派,也必毁宗灭派,被仇人杀得鸡犬不留!九华覆灭,倒还是小事,你如有所闪失,却使为师的虽死难安!孩子,可怜的孩子,你明白吗?在没有获得盖世武功前,什么也别谈,目下合咱们师徒二人之力,恐怕连仇人的十招也接不下来!” 陆正平不知师父用心良苦,虽然心中极欲知道家仇始末,但见师父脸色不对,情知兹事颇不简单,当下强作镇定的道: “师父,平儿明白。” 林松涛闻言心下略宽,一拍爱徒肩胛,道: “这才是师父的好孩子,今后……” 一语未结,庙门外马鸣嘶嘶,车声已停,极目眺去,寺外人影闪动,有人走了过来,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一惊,道: “有人来啦,咱们快去大殿内避一下吧。” 不容正平答话,伸手一拉,健步如飞,瞬间已至大殿门口。 进得大殿,里面空无所有,师徒二人小心翼翼的隐身在殿门之后。 不大功夫,庙门外走进两个人,前面是一个中年尼姑,后面是一个穿着朴素,身材苗条,秀发长可及肩的少女,但因距离稍远,陆正平看不清来人的面貌美丑。 二人身轻似燕,走来有如仙子凌波,快得惊人,既未交语接言,也不扬目旁顾,直向无敌老人衣冠冢奔去。 嗖!嗖!夜空中两声异响,二人早已跃落平台之上,好妙的轻身提纵功夫。 林松涛师徒看得一呆,心中暗想来人武功不弱。 陆正平注目凝视,欲语又止。 九华一叟理理覆胸银须,适时小声说道: “那中年尼姑是峨嵋派的当今掌门人,人称‘神尼妙常’,内外功夫都已修得相当火候,为当今武林有数的高手之一。” 陆正平望着神尼妙常身旁的少女,说道: “师父,那位姑娘是不是带发修行?” 林松涛道: “可能是神尼妙常的俗家弟子。” “她们来此是否也要和群豪登台较技?” “也许那位姑娘会上台和你较量一番,也许马上就会离开,因为近年来,神尼妙常和师父一样,一直都是偷偷地来此拜祭完毕后,便悄然自去,从未公开露面……” 陆正平接道: “她为何不公然露面呢?我想可能也有着特殊的原因吧?” 九华一叟林松涛正色说道: “嗯,你的猜想不错,江湖上曾一度盛传神尼妙常……” 言未尽,头顶响起一缕丝丝之声。 噗!似乎有一件东西落在地上。 师徒二人一懔,流目一扫殿脊,却一无所见。 怪,难道殿顶上曾经有人潜伏?林松涛乃是一代大侠的身份,贵为一派掌门之尊+来人竟然能够来去自如,耳不闻,目不见,那还得了! 九华一叟微一呆愣之后,道: “孩子,咱们可能已经栽啦,快分头搜寻一下。” 于是,师徒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仔细搜寻着,林松涛向左走了五六步,忽然,有一件东西跳入他的视线之内,陡然间面如白纸,魂飞天外,脸上连一点人色也没有,身不由己的接连向后退了三步。 他看到什么了?值得这样胆战心惊? 原来在他的面前,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朵小巧精致的铁莲花,叶儿翠碧如茵,端的好看已极! 可是,美丽的东西,往往最是毒辣不过,这是一个死亡的标志,谁看到它,谁就会死亡,多少年来从没有一个人例外,也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 自从江湖上有血红的“铁莲花”出现之日起,它就威胁着武林中人的生命,威胁着武林各派的存亡,也因而更加强了天下英雄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心愿。 可恼的是,群豪一个个的看到的“铁莲花”,一个个的死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铁莲花”的主人是谁? 九华一叟林松涛惊魂稍定,暗自叹息道: “天哪,天哪,陆大侠毕生言忠义,行仁侠,老朽死而无惜,千万不能断他后代子嗣……” 陆正平猛回头,见师父神色有异,忙振袂奔来,道: “师父,你老人家……” 话还没有说完,九华一叟林松涛忽的心一横,劈面就给了正平一记劈空掌,用了八成以上的真力。 陆正平大吃一惊,慌忙中自然举臂一封。 这并非正平有意封架,而是一种自卫的本能,仓促之下,居然用力极重,暗劲应势而出。 蓬!两股暗力相撞,人影合而倏分,陆正平向后退了两步,九华一叟林松涛却一个踉跄,扑倒在“铁莲花”上。 这事已太意外,徒弟的武功竟在师父之上? 二人暗劲互撞,风声呼啸,惊动了刚刚拜祭无敌老人的神尼妙常师徒。 少女转头向这厢望了望,好象是想来一看究竟。 神尼妙常却连头也没偏一下,手拉着少女,跃下平台,向寺外奔去,霎时消失在暮色苍茫之中。 陆正平惊呆半晌,疾步奔至师父身旁,见林松涛俯面而卧,状至凄戚悲痛,不由一愣,登时心胆俱裂,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九华一叟林松涛虽被反弹之力震倒在地上,但只是正平的一股浑然的反抗潜力,并未伤得分毫,而且,说实话,他倒真愿徒儿把自己一掌劈个半死,这样岂不证明爱徒功力大进,衣冠冢前夺冠有望,如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进而修得绝世神功,为陆大侠复仇,庶几亦可告慰故人于九泉之下。 那么,他为何这样凄楚悲戚? 哎!还是为了紧紧抱住双掌中的那朵美丽的“铁莲花”!因为他发现那朵“铁莲花”共有九瓣血红的花瓣,这表示要诛连九族,毁宗灭派! 共有三片绿叶,说明灾难必然在三天之内发生。 林松涛看在眼中,心如刀绞油煎,暗中慨然一叹: “师父,孩儿一时失察,出手冒犯,罪该万死……” 陆正平诚惶诚恐之态林松涛视若不见,霍然就地一个大翻身,挺身站起,大踏步走至殿门口,一言不发。 这当中,他已很巧妙的将“铁莲花”纳入衣袋内,双眉深锁,愁思满面,凝视着在茫夜空,似在思索一件久远的往事,更似在为一件严重的事态委决不下。 陆正平见师父一反常态,心中诧异,认为是自己冒犯所致,急忙连滚带爬的扑在师父脚前,以极端凄戚的语调哀求道: “师父,你老人家为我不惜跋山涉水,不辞万苦千辛,寻来千年雪莲,又为我耗费数十年的性命交修之学,打通生死玄关,徒儿的功力固然因而大有进境,你老人家却由于真元耗损过巨,每况愈下,以致……” 林松涛低头望了他一眼,眼角泪珠滚动,凄然欲泣,但他昂首一耸肩胛,终于又忍了回去,一点也没有滴下来。 他几次想说话,甚至想抱住爱徒,痛哭一场,结果,却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仍自极目远眺,若有所思。 陆正平见师父这般模样,心碎啦,碎得一片一片的,肠断啦,断得一节一节的,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的滚滚而下。 九华一叟林松涛何尝例外,同样的心碎肠断,热泪如涌,所不同的是他痛在心中,泪往肚里流! 陆正平这时哽哽咽咽的泣道: “师父,你老人家要打便打,要骂便骂吧,快点打我骂我吧,千万别不理我,孩儿在你老人家身边十几年来,师父一直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慈爱有加,今天你老人家就是一掌把我劈死,孩儿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师父!师父!我求你!求求你!别不理你的平儿,平儿的命太苦,从小和你老人家相依为命,我有什么不是之处,师父就以派规制裁吧,就一掌劈死我吧,千千万万别不言不语,不理不睬……” 他一向被林松涛宠爱惯啦,几时受过这种冷落,说至最后,已是泣不成声,伤痛到了极点! 九华一叟忽然一跺脚,声沉语重的道: “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陆正平一呆,道: “没有,徒儿什么也没有看到,出手封架,并非孩儿本意……” 林松涛闻言暗暗宽慰,道: “那就好!” 陆正平莫名所以,道: “师父……。” 刚叫了一声师父,九华一叟心转意动,已有所决,暗喊一声: “也罢!”冷苦冰霜似的说道: “以下犯上,殴辱尊长,在九华一派的门规来说,该当何罪?” 陆正平闻言一悚,脸色铁青,颤颤抖抖的说道: “以下犯上,殴辱尊长者罪当凌迟处死!” 死念一生,心内反而踏实了一些,肃容满面的道: “徒儿罪犯死律,不敢求恕,但愿平儿死后,你老人家能顾念旧情,替先父雪恨复仇,孩儿死后做鬼也会感恩不尽的!” 方待出手行事,林松涛沉思一下,气岔岔的说道: “老朽和陆大侠交谊笃厚,情同手足,念他承继乏人,姑饶汝一死,从此逐出九华门墙,以示薄惩!” 话完,拧身一掠,就要拂袖而去。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把陆正平的心震碎啦,差点当场晕死过去。 武林中人,最重师道一伦,逐出门墙,比当场处死还要令人难受三分,可是,他哪里会想到,有一个人比他还要痛苦-卜分,那就是师父九华一叟! 哎!恨只恨那个死亡的标志——“铁莲花”,陆正平怎会了解师父的苦心! 正当师徒二人凄楚万状的时候,夜空中又飘飘渺渺的送来一声熟悉的叹息,林松涛听在耳中,虽然觉得甚是怪异,但此时处境艰危,也无探隐索秘之心,略一张望之后,拔腿就走! 陆正平见师父要走,急忙连爬带滚的扑上去抱住师父的双腿,乞求道: “师父,求你老人家别把平儿逐出门墙,干脆按罪论刑,凌迟处死好啦,平儿的命太苦,从小父亲蒙难,母亲行踪不明,求你老人家发发慈悲,收回成命吧,孩儿生为九华门下弟子,死为九华门下鬼魂,你老人家要是不答应,平儿就只好自绝在师父的脚下了!” 暗暗蕴劲右掌心,举掌按在自己的“天灵”穴上,神态肃穆黯然,心意坚如铁石,看来只要九华一叟不收回成命,就会立刻举掌击顶而亡。 林松涛睹此情状,大大地吃了一惊,强自忍住钻心彻骨之痛,故作冷冰冰的道: “老夫说话,素来一是一,二是二,不过,你如能在此技压群英,夺得‘迷魂塔’上的秘图,或可功过相抵,重返九华门下!” 陆正平闻言,乍喜还忧,磕头贴地,声嘶力竭的道: “师父,徒儿不肖,惹怒你老人家,今愿在此发下重誓,如不能技冠群豪,得到迷魂塔上宝图,愿埋骨此庙,长伴无敌老人衣冠冢而眠!” 猛抬头,糟!九华一叟林松涛早已一声不响的走得无影无踪。 这,使他太痛心了,他自幼父亲遇难,母亲生死下落不明,一直和师父相依为命,现在,哎!万万想不到现在会被师父逐出门墙,他毕竟还是十八九岁的大孩子,在他稚弱的心灵上,怎能承受起这么沉重的打击! 猛然间,他扑到殿门之外,但见骷髅遍地,阴风如泣,白骨成堆,磷光闪闪,一切依然如故,却不见师父人在何处? 过份的悲伤,使他哭不出声来,落不下泪来,呆呆地站.在大殿门口,好象是木雕泥塑的一般。 良久,良久,他的神智才逐渐清醒。 清醒后他脑海的第一个字是恨! 其次是孤独! 再次是绝望! 恨!孤独!绝望!重重的压在他的心上! 不!恨,孤独,绝望,简直占据了他整个的生命! 他恨自己的命太苦! 是谁夺去了他的爹爹? 是谁使他们师徒隔绝? 是谁?是谁? 天哪!他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天哪!他行走江湖时,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能用! 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 在他的记忆中,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当他最需要师父的安慰与鼓励时,师父却拂袖而去。 他感到孤独,觉得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来爱他! 他感到绝望,觉得世界上的事物充满了丑恶与怆凉! 陡然间,平儿变啦,变得恨满心头,恨一切的一切! 假如他有力量,他恨不得一拳头把地球打翻,毁掉这个罪恶的世界! 然而,他的力量毕竟太小,没有毁掉世界的能力。 于是,愤怒的箭头,又转而对准自己,他想: “也罢,我毁不了世界,就毁掉我自己,远远的离开这个世界吧!” 死念一生,豪情大发,举掌当头击下。 哪知,就在他掌招堪堪击中“天灵”穴时,忽觉有一只柔软无骨的绵绵玉手紧紧抓住自己的手腕。 这一惊非同小可,陆正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倏然回头细看,腕上一松,人去如烟,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哎!求死不能,天下还有什么事比这更悲惨! 陆正平希望已毁,死意坚决,抱拳施一礼,朗声说道: “在下无亲无帮,孤苦伶仃,实在了无生趣,请别多管闲事,让在下痛痛快快的死去吧!” 说到做到,立时举掌再度当头击下。 不料,祥云盘顶,馨香绕室,一股绵柔暗力缚住了手掌,但闻一个清脆柔和的声音说道: “大丈夫之死,有重于泰山,轻如鸿毛之别,年青人不可自断锦绣前程,辜负你师父一片苦心!” 陆正平闻听之下,心头猛一震,抬头一望,依然毫无发现。 这事异乎寻常,正平大感困惑,心忖: “奇怪,刚才明明听到有人说话,并且出手相挡,怎么一瞬间就会走得踪迹全无,莫不是我心烦意乱,发生错觉……” 心忖至此,异响突起,有一声苍凉的声音飘飘而来,似是在呼唤一个女人的名字。 这凄楚缠绵的呼唤声,没有得到丝毫反应,最后一声长叹,悠然而止。 储正平遁声辨向,觉得叹息声可能来自大雄宝殿右侧的骑楼上,心想: “这座残破的废墟上,怎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事,这叹息之声听来令人好不酸楚,莫非是无敌老人他……或者是……” 还没有想出一点头绪,忽觉额头一凉,滴下两滴水珠。 接着,一声喟叹,起自,耳衅,渐小渐远,终于完全消失。 陆正平伸手一摸额头,心说: “这不是水珠,而是泪珠,一个伤心女人的泪珠!” 自古同病相怜,断肠人最同情断肠人,断肠人也最能感动断肠人。陆正平虽不知这两个神秘人的遭遇究竟如何?但从他们的声音中听得出来,认为定然饱经忧患,历尽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人家能够活下去,我为什么不能?难道我是个懦夫? 不!绝不!我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要手刃亲仇,为爹爹雪恨! 要寻找生死下落不明的娘! 要技冠群豪,得到迷魂塔上秘图! 要堂堂正正的重返九华门下! 此念一生,生机盎然,希望的火把又点燃了,复仇的火焰更炽烈,也想起了那位神秘的女人所说的话,他想: “师父他老人家对我一向慈爱有加,视同亲生骨肉,武林中人珍逾生命的千年雪莲让我服下,不惜牺牲自身的真元之气,替我打通生死玄关,师父绝无在最紧要关头,把我逐出门墙的道理,更何况我出手封挡,并非有意,这一点,师父不会不明白……” 想来想去,总觉得事出有因,很可能应了神秘女人的那句话,师父别有苦衷。 难道师父真有什么苦衷? 哦,对啦,他老人家曾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准我说是九华门下弟子,更不许我道出真实姓名,大概是师父怕我年幼无知,一不小心暴露身份来历,故而出此下策,以杜绝后患吧? 这一系列的推断,确也顺理成章,心忖: “师父一定没有离开此地,可能隐身暗处,看着我和群豪一争长短,我要找到他老人家,向师父诉说夺冠称霸的决心!” 说着说着,他像是一只猛虎,忽的双臂一抖,掠空而起,一阵风似的扑向寺院广场。 大雄宝殿右侧的骑楼上,这时忽然出现一双神秘的眼睛,瞪着他,一眨也不眨。 武当一派掌门人无尘道长,率门下弟子已至庙门口。 青城一派接踵而至! 塞北一派也已遥遥在望! 天下英雄从四面八方向这座破庙涌来。 这当儿,寺门口黑暗闪动,黑压压地走进十几个人来,这是武当、青城、塞北等各派的门下弟子,先行一步来准备各派掌门的拜墓较技事宜。 恶战已经揭开序幕,群豪为了争夺“迷魂塔”上的秘图,无敌老人衣冠冢前的平台上将会有、连台好戏。 但是,九华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却已在三十里以外,他已经接到了死神的通知,要赶回九华山去料理后事。 陆正平哪里知道这些,扬目一望向寺庙涌进来的人潮,仍自四处搜寻。 骑楼上那双神秘的眸子,是那么深沉、抑郁而诡秘,一直凝视不瞬,似乎是两把锋利的钢刀,意欲穿透他的肺腑一般。 陆正平眼不见,心不惊,正欲向骑楼走去,忽闻身后传来一连串的异响,猛然回头一看,那十几条黑影早已不知去向,不由得微微一怔,拔脚回奔。 疾奔十几丈,阴风起处,扑鼻送来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定目一看,赫!只见适才联袂而来的十几个人已全部倒地身亡。 细细看去,其中僧、道、俗都有,十几具尸体被人有计划地排列起来,一律头内脚外,形状如球! 陆正平睹状吓了一跳,倒退三步,差点惊呼出声。 怔怔神,壮壮胆,走上去详细检视一下,发现死者全身上下没有半点伤痕,面部也没有惊惶痛苦的表情,显然是在不知不觉间,丧生在绝毒的阴功之下。 乖乖,从陆正平发现众人定,至他们魂丧命亡,这中间至多不会超过顿饭工夫,来人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连杀十几人,而不惊动陆正平,这份修为的确大得惊人! 这还不算,最令陆正平惊奇惶悚的是,他发现尸堆的正中央,用鲜血写着十八个潦草的字迹,是: 谨以此献给六大门派掌门人! 人魔陆守智留。 天哪!“陆守智”?这不正是陆正平早已遇难亡命的父亲吗?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陆正平呆呆地望着那十八个血红的字,如癫似痴,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良久,他上前三步,俯身一看,再看,三看,不错,一点不错,“陆守智”三字不少一笔,不多一划! 父亲早于十几年前蒙难遇害,莫非他老人家又还魂复活? 他老人家毕生言忠义,行仁侠,即使当真再世为人,也绝不会动辄出手杀人! 那么,是有人冒名行恶,破坏先父的清誉? 可是,细一思量,此事可能性又不大,盖因他老人家乃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怎能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想冒充恐怕也冒充不了。 既然如此,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呢? “难道……” “难道……” 忽然想起师父之言,心说: “师父曾说父亲的死是震撼武林的一件大事,也是震骇武林的一大阴谋,更是近年来江湖上杀伐连绵的根本原因所在,这……” 心忖至此,夜空中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扬目一望,嘿!只见迎面箭也似的奔来二三十人。 来人快如星驰,眨眼间已至切近,当先一人身穿道袍,手拿拂尘,仪态肃穆端庄,面貌脱俗俊逸,飘飘然有仙人之风,年约六旬上下,正是武当派当今掌门人“无尘道长”。 无尘身后,并肩跟着两个道人,右面身材修伟的是师弟“无为”,左面赤脸浓眉的是师弟“无忧”。 在师兄弟三人之后,另外有二十多个中年道人,一个个神充气沛,精神饱满,显然都是内家高手无疑。 无尘、无为、无忧,当先奔来,目光一扫地上死尸,不禁一呆,愣在当地! 不知是谁,忽然惊呼道: “毒郎君!毒郎君!” “毒郎君”三字似乎是死神的化身,此话一出,武当派所有的人没有一个不心惊肉跳。 大家像是躲避猫儿的老鼠,眼睛滴溜溜的一阵转动,搜寻敌人的所在,好从而选择退避的方向。 武当门下弟子惊惶的瞥了陆正平一眼,面如死灰,仓惶而退。 无为、无忧两位道长,目光在陆正平脸上一扫,脸色雪白,拔腿连退十几步! 武当掌门无尘道长,饶他望重天下,独霸一方,望望陆正平也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 陆正平看在眼中,心中好不纳闷,当下说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莫非在下有什么地方不对?” 无尘道长一怔,话未出口,无为、无忧见陆正平久无动静,相继挺身而出,侍立掌门师兄两侧,昂首挺胸,怒目而视,眸光中充满了惊惧与愤怒的光焰!无为道长冷然一笑,说道: “好说,你双手血腥,杀人无数,武当派今天为天下英雄讨点公道。” 说着话,暗将功力运足,就要出手发难,陆正平一怔,道: “这位道长请别信口雌黄,你说的话在下一句也听不懂!” 无尘道长健步一探,前冲五尺,一挥手中拂尘,指着地上的死尸,声冷气壮的道: “毒郎君大名震惊武林,响彻云霄,眼前死尸就是最好的罪证,难道你想抵赖不成?” 陆正平闻言莫名其妙,道: “你说什么?在下是‘毒郎君’?” 无忧不等师兄开言,便抢先冷哼道: “哼,你就是再世投胎,贫道也认得出来,三月前你一口气毁掉‘黄山五老’,前天晚上,贫道还亲眼看到你杀人行凶……” 陆正平越听越糊涂,忍气说道: “在下和三位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什么仇隙瓜葛,三位道长最好看清楚了,别含血喷人,在下可不是好欺负的!” 话落跃身疾进三大步,昂首傲然卓立。 他原意是想让无尘道长他们看清楚他并非“毒郎君”,无为、无忧道长却误以为他要出手发难,忙不迭的向侧一闪,好象晚了一步,就有丧命之虞似的。 无为、无忧相互一瞥,默然失色,方待出手进招,无尘道长察言观色,心中大感诧异,上上下下的打量一下陆正平,却又觉得自己并未走眼,沉重说道: “姑且先别管你是不是‘毒郎君’,你且先说说你姓甚名谁?侧身何派门下?来.自何处?要去何方?如有一句谎言,休怪贫道心狠手辣!” 陆正平不假思索地道: “在下姓陆……” 忽然想起师父告诫之言,不可将真实姓名、宗派告人,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一个假名字来,说了一个陆字,随即住口不语,讷讷无法接言。 无为道长眸目寒芒一闪,侧身半转,咬牙说道: “你姓陆名正平,人称‘毒郎君’,不会错吧?” 陆正平闻言倒抽一口凉气,久久无话可答。 这真是一件千古奇闻,天下有两个同姓同名,相貌打扮完全一样的陆正平? 那个“毒郎君”陆正平是谁? 群豪为什么会那么恨他怕他? 他为何要来冒充陆正平? 这是一串不可思议的谜,陆正平久思不解,如置身五里云雾中。 无尘道长见他久不答言,引吭清啸一声,道: “娃儿最好别在贫道面前故弄玄虚,你如承认是陆正平,就准备伏诛!否则,必须将三代祖先的名号宗派交代得清清楚楚,休想要蒙混贫道耳目!” 陆正平见他们一口咬定自己是“毒郎君”,本已气愤不已,再加无尘道长这一逼问,越发恼火,虽然师父交代他不可暴露真正的身份来历,但陡然间如何能想得了三代祖先的那么多假名号、假宗派?尤其眼前之人都是一代大侠的身份,耳目何等敏锐,想骗也骗不了! 再说,陆正平年青气盛,早已被他们撩拨得心火大发,闻言昂首挺胸,一拍胸脯,朗朗清啸,说道: “不错,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姓陆名正平,但却不是你们所想的那个‘毒郎君’,眼前这十几条性命更不是在下所为,你们最好别不分青红皂白……” 言未尽,一个中年道长忽然指着死尸堆中的字迹,大声说道: “掌门师尊快来看这个!” 无尘、无为、无忧,闻言走过去一看,面色俱都一寒,无尘道长强忍住心中的惊惧与愤懑,冷森森的扭头说道: “你父亲叫陆守智是也不是?” 陆正平一怔道: “是,家父的确叫陆守智,但是,他老人家……” 无尘道长虎目一瞪,手指血字,沉脸说道: “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陆正平道: “在下已经看过了,正自为此气愤不已,因为家父他老人家……” 无尘道长一振手中拂尘,接道: “看到就好,你父子二人狼狈为奸,兴风作浪,短短十几年的时间,杀人何止千百,把整个武林搞得乌烟瘴气,个个朝不保夕,杀人的凶手虽然是汝父人魔陆守智,但这笔血帐却要从你身上加倍讨回,然后再找人魔……” 陆正平的父亲遇难亡命,仇家至今不明,本已伤痛欲绝,现在居然有人冒名行凶,把陆守智的一生清誉破坏无遗,更不幸的是,无尘道长等硬一口咬定自己是凶手的儿子,要和自己拼命,他怎能不气愤?怎会不悲痛? 爹爹,爹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老人家若然泉下有知,快快指示孩儿一条明路吧。 师父已经把孩儿逐出门墙,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疼我爱我指示我了,你老人家一定要暗中保佑你苦命的平儿! 爹爹!眼前的这一堆死尸是谁干的?他们为什么要硬说是我们父子所为? 难道说是仇人蓄意嫁祸?可是,你老人家识人满天下,这又怎么可能?平儿和他们更无一面之缘,怎会乍一见面就认得出我是陆正平? 仇人的心太狠太狠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仇人是谁?仇人是谁? 父亲,父亲!快告诉我,快告诉你苦命的平儿! 现在,有二十多个道士,一口咬定我们父子是杀人的凶手,要和孩儿打架,我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呢? 想来想去,一筹莫展,忽见眼前人影闪动,无尘道长振臂一呼,无为、无忧等二十余人,将陆正平三面围住。 无尘道长仰颈愤然一啸,声色俱厉的说道: “毒郎君,你是准备伏首就诛?还是要贫道费一番手脚?” 说话时,功力早已叫足,二十余人个个暗蕴功力,恶战一触即发。 陆正平呆了一呆,硬将火气压住,道: “家父叫陆守智,一点不错,但他老人家早于十几年前遇害丧命……” 话还未说完,无尘道长勃然大怒道: “胡说,人魔陆守智,贫道至少和他见过十次面,险些儿丧命在他手中,几时曾亡命作古?他死了才大快人心,可恼他命长不死,为害天下,娃儿休在此巧言诡辩,快快准备纳命吧!” 这话好象当头棒喝,陆正平呆住了! 陆守智真的没有死? 已死,无尘道长怎会认不出来? 陆正平虽然坚信父亲已死,但当听到别人当面辱骂“陆守智”这三个字时,心里总觉得气愤难忍。 方待挺身奋战,脑中忽然掠过师父的话语: “孩子,你要忍耐,千万不能说出是陆守智的儿子,听到别人辱骂‘人魔陆守智’这几个字眼时,更要加倍容忍,因为……” 正平想到这里,钢牙一咬,把沸腾的怒气忍住了,说道: “先父虽然叫陆守智,却并非‘人魔陆守智’,在下固然是陆正平,却不是‘毒郎君陆正平’,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请别欺人太甚……” 无为道长大喝一声,接道: “住口,普天下只有一个陆守智,那就是‘人魔陆守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陆正平,那就是你!天下英雄十目所视,十手所指,你就是换骨投胎,也休想乱人耳目,今天咱们势不两立,不是武当一派溅血当场,就是你毒郎君碎骨粉身!” 余音绕耳,剑光闪烁,掌力将吐,无尘道长居中,无为、无忧分峙左右,二十多人从三面欺身而进,每人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极浓厚的杀机! 真难为正平小小年纪,忍耐的功夫却极深,见状环目一扫,道: “在下句句实话,你们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无尘道长乍然止步傲立在正平对面三尺许处,怒气冲冲的道: “贫道素来不喜多言,现在罪证确切,事实俱在,任你舌翻莲花,也断难乱人耳目,素闻毒郎君武功奇绝,贫道今天倒要领教领教!” 事到如今,陆正平情知误会极深,不可理喻,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已是无法避免,不禁气得双眼发直,怒道: “好吧,你们既然千万百计的逼人,要打就打,陆正平也不是怕事的人,道长请划个道儿,在下条条照走不误!” 无为道长猛地怒啸一声,喝道: “哼,对付你毒郎君,用不着划道儿!” “震山撼岳”当先探臂攻来一掌,暗力旋滚成风,敢情不同凡响。 紧接着,无为、无忧道长,以及门下弟子,掌剑交挥,立刻争先攻敌,招式之狠,身手之健,的确骇人听闻,恨不得将陆正平立毙掌下! 眼前诸人,都是望重一方的高手,这一联手围攻,实在令人胆战心惊,陆正平见状一懔,环攻一招,旋身暴退五尺,说道: “怎么,你们要以多为胜?……” 无为道长冷森森的笑道: “好说,你毒郎君杀人无数,恶贯满盈,江湖规矩在你面前根本行不通,今天你就是跪下讨饶,也一定要你的命,为本派门下弟子,以及武林同道复仇雪恨,你毒郎君人面兽心,手狠心毒……” 言犹未尽,霍然,两道血红如火,凶光四射的眸光电扫而来,陆正平一横心,呼地一掌,当胸攻到,把无为道长震得横飞两丈多远,倒地人事不省。 乖乖,陆正平好深的功力,直看得在场所有之人全都愣在当地,就连陆正平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举手一击,就能把鼎鼎大名的武当无为道长打倒在地。 皆因九华一叟林松涛,为了使他在无敌老人衣冠冢前夺魁称霸,曾遍历奇险,为他寻来“千年雪莲”,全部服下,并不惜牺牲自身真元,替他打通生死玄关,因此,陆正平此时不但已具有第一流的身手,而且功力随时随地都在增进中。 不幸,尽管如此,师父仍然说他的功力和仇人相差太远,惊喜之余,不免又暗暗忧伤起来。 陆正平双目喷火,剑眉倒竖,扫了倒地的无为道长一眼恨恨的说道: “在下本无伤人之心,是他自讨苦吃,你们不怕死尽管上,管保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杀一双,陆正平今天也不想活啦,咱们今天干脆同归于尽好啦。” 双掌齐胸平举,神目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出手杀人的可能。 绝技惊魂,杀一儆百,陆正平一招杀手,震惊全场,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间无人敢去冒险越雷池一步。无尘道长寒目如电,一脸怒气望了无为师弟一眼,越众而前,道: “毒郎君果然名不虚传,你好毒辣的心肠,贫道宁愿武当一派从此绝灭,也绝不容人再危害武林!” 话音甫落,正欲率众一决生死,眼前黑暗一闪,并肩奔来三个黑衣大汉。 接着,庙门口人潮如涌,衣袂飘拂,携刀佩剑的汉子一个接一个,一群接一群的蜂涌而来,少说也在三百以上。 虽说人多势众,但当他们的目光看到地上死尸,尤其当看到陆正平时,不由皆脸色发白,寒意透心,几乎没有一个人不双腿发抖,向后倒退。 先来的那三个黑衣大汉,见武当无尘道长卓立不动,胆气立壮,举步走了过来,当先一个身高体胖,须发斑白,目赛寒星,开合间精光湛湛,年在六旬以上的老者,一拂及胸银须,哈哈笑道: “啊,是无尘道兄,幸会,幸会!” 无尘道长环目一扫,点头示意,一望面前三人,认得是“青城三杰”,适才发话之人是当今青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左面肥头大耳的是“妙手飞梭”傅鸿滨,右面骨瘦如柴的是“笑面无常”倪承泽。急忙转身行礼,大声说道: “马道兄久违,久违!” 通玄羽士马宏达三角眼一翻,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咬牙切齿的对无尘道长说道: “毒郎君作恶多端,天人共愤,今天既然犯在咱们手里,总得想个办法把他除去才好,不知道兄台意下如何?” 无尘道长蹙眉一想,道: “那当然,那当然,武当一派和人魔父子已是势不两立!” 话虽如此说,却没有人敢率先出手,几百道眸光一齐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正平,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死,却又似乎慑于他的名头太健,不敢贸然行事,怕的是弄巧成拙,自取灭亡! 陆正平左思右想,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气,怎么也想不透大家为何要把他看成“毒郎君”?而且百般辱骂,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 一股怨愤之气齐集心头,真想把眼前的人通通打死,但他秉性纯厚,实在不忍伤生害命,扬目一望业已起身坐起来的无为道长,心说: “算啦,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躲开他们也就是了!” 如此一想,去意立生,悄无声音的掉头就走。 也不知是谁,猛然大叫一声,道: “毒郎君要溜!” 此话一出,好似皇上圣旨,统帅军令,陡然间人影如梭,衣袂飘飘,分不清是谁先谁后,总之,无尘、无忧道长,青城三杰、武当、青城两派的门下弟子,以及与会的天下英雄,见状一跃而出,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 无尘道长和通玄羽士马宏达居中,倪承泽、傅鸿滨与无忧道长分站左右,单凭这五位武林高手,声势已够骇人,更何况还有那么多江湖豪客! 倏然,霞光万道,瑞气千条,陆正平翻腕拔出一把碧光闪闪的宝剑来,沉声喝道: “掌出无眼,剑下无情,有胆量就碰碰看!” 振臂一抖,剑花朵朵,当下施展出双剑绝技,左掌护胸,右臂微曲,剑尖齐眉向天,别处有路他不走,直挺挺的向无尘道长和马宏达撞去。 二人都是剑术名家,见他用的是上乘驭剑绝学,不由皆暗暗惊异,向两旁一闪。 陆正平眉尖一挑,冷笑声中陡地一垫步,嗖的一声,身剑合一,电射而出。 刚刚穿进入阵,但闻掌声呼啸,剑气森森,天晓得有多少人一齐挥掌运剑,攻了过来。 于是,战火点燃了,大打出手! 这是一场混战,一场惨烈的混战! 由于彼此近在咫尺,更由于武当、青城,乃至其他与会英雄之间,都各怀诡谋,私下里都在打着夺冠称霸,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主意,因此,这一场恶战最初固然是为了对付陆正平,但一交手之后,却几乎变成了群豪火拼的局面。 基于这一层微妙的关系,陆正平终于逃得一命,不过,当混战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已栽坐地上不起,宝剑弃置一旁,上面鲜血点点,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被谁打倒的,更不知是否杀了人? 地上横七竖八的又添了二三十具死尸,无尘道长和马宏达怒目而视,面对面而立,无为道长伤势稍复后,亦曾奋力参战,正和无忧站在一起凝目望着对面的倪承泽与傅鸿滨,皆面有愤色。 破庙废墟上站着两三百武林高手,此时却一片沉寂,静得令人心惊,静得令人窒息! 月儿悄悄地爬上了大雄宝殿,撒下满地银辉。 “哎!”夜空中送来一声飘飘渺渺的叹息。 骑楼上那一双神秘的眼睛,瞪得更大,始终瞪在陆正平的身上。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听得叹息之声,不由一呆,却不曾移动一下。 大家默对良久,通玄羽士马宏达望了望栽坐地上不起的陆正平一眼,道: “人说毒郎君武功卓绝,心狠手辣,原来也不过如此,咱们把他估得太高了!” 是的,他们的确把陆正平估得太高了,事实上陆正平在师父悉心全力调教下,固然身负绝技,成就蜚然,但充其量,大不了和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在伯仲之间,或者略胜一分半筹。 只因为大家把他当威名赫赫的毒郎君来看,无形中增加了三分威风,收先声夺人之效,未交手之前,就自以为必败无疑,是以,他能在一举手间把无为道长打倒在地,实则真正的功力,也许还没有达到这种境界! 无尘道长听毕通玄羽士之言,说道: “嗯,咱们是把他估得太高了,不过,乃父人魔陆守智的武功,却的确高不可测,贫道曾和少林寺的掌门人‘明性’大师等数十位前辈高手,和他交过一次手,想不到不出一百合,就被他连死带伤的毁掉一半以上,贫道和明性大师险些儿断送在老魔手中!” 通玄羽士马宏达目光从陆正平脸上扫过,道: “现在丑时已过,六大门派的掌门人暨门下弟子,该是全部到齐的时候了,咱们不如先把毒郎君解决掉,及时去老人衣冠冢前拜墓较技,看看今夕能不能分出个胜负来。” 无尘道长思索了一下,道: “马道兄说得对,毒郎君万万留他不得!” 二人一瞥目,心意已通,齐肩并步地向陆正平走去。 陆正平见状大惊,心想: “完啦,我死本不足惜,可是,父仇未雪,师恩未报,我不能死,我不应该这么早就死呀……” 这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给了他无比的力量,心忖至此,忽的挺身一跃而起。 不幸,在混战中,他被乱掌所伤,且真力耗损殆尽,摇摆了几下,“通!”又栽倒在地上。 他的心碎啦! 他绝望了! 他闭目等死! 通玄羽士、无尘道长,乃至在场所有的人,却都笑逐言开,手舞足蹈,从不同方向,一齐涌了过来,给他送终。 马宏达和无尘道长相顾一笑,同声说道: “嘿嘿,毒郎君,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看你再世为人,还敢不敢再为非作歹?” 脚步陡地加快了,越来越近! 死神在向陆正平招手! 墓门已经对他敞开了! 不是吧,通玄羽士马宏达牙一咬,右掌高举,对准他的“天灵”穴。 无尘道长骈指如戟,则疾取他的“期门”穴。 还有数十把锋利的剑尖,指着他全身各处要害。 其实,陆正平此时已无力抗拒,任何一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他性命,皆因大家太恨“毒郎君”了,恨不得抽他的筋,剥他的皮,最好粉身碎骨,大家都觉得如果不能亲自给他一剑一掌,难消心头之恨!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蓦然齐声一喝,正要出手行事,忽闻头顶风声一啸,凌空飞来白晃晃的一件东西。 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忽见它飞至诸人头顶,霍地垂直的坠了下来。 马宏达吃了一惊,正待闪避,一颗白苍苍的骷髅头在他胸前一擦,落在脚前。 大家吓,呆了,连逃命都想不起来。 无为道长这时颤声说道: “骷髅上有字!” 通玄羽士马宏达和无尘道长定目一看,我的天哪,原来是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只见骷髅头盖上,赫然写着“七杀令”的第六条: “以众击寡乘人之危者杀!” 无尘道长、马宏达,以及其他所有目睹之人看毕,心头都是一片冰凉,动都不敢动,大家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像是待决的死囚,呆呆地静待死神的来临。 然而,等了盏茶工夫,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家依然活生生的站在那儿。 陆正平久等不死,觉得事有蹊跷,睁眼一望面前的骷髅,这才恍然大悟,心说:“早先差点死在‘七杀令’下,现在‘七杀令’又救我一命,他日如有缘进得衣冠冢,定要好好的谢谢无敌老人!” 横扫眼前众人一眼,转念又想道: “管它的,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何不就此运气调息一下,一切待功力恢复之后再说吧!” 陆正平年纪不大,定力倒蛮深,在强敌环伺的危险关头,他居然心平气和的,眼观鼻、鼻观心,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无尘道长和通玄羽士见状,心中暗暗惊异叹服,各自心下暗忖: “这小子胆识过人,气宇非凡,好深的定力,如不及早除去,不出两三年,其成就可能超过乃父,成为继无敌老人之后的又一颗空前未有的煞星!” 大家虽有除去陆正平之心,但当目光触到骷髅上的“七杀令”时,就不寒而栗,哪还敢轻举妄动。 无敌老人久久未曾出手惩罚,大家心中略为一宽。 不知是谁先谁后,大家好似丧家之犬,一窝蜂地向无敌老人的衣冠冢方向奔去。 一口气向前飞奔三四十丈远,通玄羽士马宏达脚步略缓,这才说道: “无尘道兄,幸亏咱们刚才发生误会,打了一场混战,不曾触犯‘以众击寡’的杀律,否则,武当、青城、乃至与会群豪,很可能会全数毁在无敌老人的‘七杀令’下!” 无尘道长向无敌老人衣冠冢那面望丁一眼,心事重重地说道: “马道兄最好别过早乐观,咱们的性命说不定仍在无敌老人的掌握之中,他老人家从不虚声恫吓,想活着离开此地,恐怕不大容易,灾难随时都有降临的可能!” 通玄羽士马宏达沉吟一下,道: “那也未必,无敌老人不杀咱们,想来一因罪证不足,二来或是想藉此给咱们一个警惕,只要尔后小心将事,事实上可能不像道兄想象的那样可怕,只是这一来,却太便宜毒郎君了!” 无尘道长回头瞪了仍自闭目行功的陆正平一眼,道: “无敌老人的‘七杀令’仅仅适用于这座破庙之内,咱们大可以在庙外截杀于他,量他毒郎君即使生有双翅,也断难逃出咱们的掌握,假如道兄肯和贫道合作的话!” 通玄羽士马宏达嘿嘿一笑,道: “道兄过虑啦,青城派一定为捕杀毒郎君陆正平的事尽力!” 无尘道长一颔首,面有喜色,交代两个中年道士小心监视着陆正平的一行一动,当先向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奔去。 通玄羽士马宏达虎目一翻,寒芒闪闪,扭头对跟在身边的两个黑衣大汉说道: “你们两个陪着武当派的两位道兄,小心监视着毒郎君那小子,不论大小事故,应一律尽速通禀,如有迟延怠忽,小心老夫要你们的命!” 话落人起,拧身一掠,就是三四丈远,和无尘道长并肩而去。 刹那间,群雄奔走一空,广场上只剩下行功的陆正平,和四个监视他的汉子。 骑楼上那一双神秘的眼睛依然存在,望望陆正平,瞧瞧衣冠冢前的群豪,眸光随即投向遥远的天际,看来是那么忧伤、沉重而迷乱,好像这双神秘眼睛的主人有着数不尽的凄愁哀怨似的。 陆正平运气调息一阵,清醒后一连串的问题,把他扰得头晕脑涨,起身将弃置一旁的宝剑收拾好,漫无目的地踱着……想着…… 他,进入这座破庙,前后总共才不过两三个时辰,但好像已经过了两三年。 在这短短的两三个时辰之内,他真不敢相信会发生那么痛心疾首,困惑悲愤的事情! 他,被师父逐出门墙,被别人误认为是“毒郎君”,差点送了性命! 他,很想知道无敌老人毕生的事迹,和呼之欲出的那两个神秘人物的来龙去脉。 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早已仙逝,但别人却硬说普天之下只有一个陆守智,那就是“人魔陆守智”! 从小,他没有见过父亲的面,姑且假定那个“人魔陆守智”就是自己的父亲。然而,自己却绝对不是“毒郎君陆正平”,“毒郎君”一定另有其人,他为此感到困惑,更感到悲愤! 但,悲愤困惑又有什么用,他明知中间大有文章,却想它不透,同样的,也没有办法使别人不把他当“毒郎君”看待。 他的心很沉重,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踱着踱着,又走回原先倒卧之处,一瞥眼前的骷髅,不由的又想起那个曾经阻止自己自杀,并且在自己的额头落下两滴眼泪的神秘女人来,心想: “这颗骷髅可能是她掷来的,但不知她和无敌老人是何关系?莫非……” 脚步从骷髅旁擦过,眼前便是被“人魔陆守智”杀害的尸堆,他想: “奇怪,无敌老人的‘七杀令’几乎包罗万象,无所不杀,这个冒充先父的恶霸,在此连伤十几条性命,无敌老人怎么却不闻不问?难道……” 一看到“陆守智”三字和“人魔”二字连在一起,心中就感到气愤不已,他俯身伸手,他用鲜血写在尸堆中央地上的“陆守智”三字抹掉,单单留下“人魔”二字。 擦擦手,他向左边骑楼的方向走去,他以为师父仍在这破庙之内,他要寻找他。 刚刚向前走了两丈多远,几声长啸,人影如电,武当、青城留下监视他的四个人疾奔数步,阻住去路。 陆正平见状,心中恼火,扬掌在四人面前一晃,咬牙说道: “哪一个不怕死的就站出来,陆正平今天索性杀个痛快!” 他名头太大,四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没有这份胆气! 陆正平冷哼一声,又道: “哼,既然不敢碰,就闪开,别拦小侠我的去路!” 两旁有路他不走,偏偏从四人的中央冲去。 也真邪门,四人连大气都没敢喘一口,便急匆匆的闪向两旁,眼睁睁的看着人家昂首阔步而过,想出手,却没有勇气! 一连串谜样的问题,陆正平亟想得到解答,尤其是关于父亲与“人魔”,自己与“毒郎君”的事,心忖: “这些事,师父一定知之甚详,只要能找到他老人家,一切当可弄个水落石出!” 他始终认为师父仍在附近暗处,适才除大雄宝殿,和殿侧的骑楼不曾寻找处,此处都搜寻过了,并无师父的踪影。 大雄宝殿内有无敌老人的衣冠冢,余悸犹存,他不敢进去,略一犹豫之后,他转身奔向骑楼。 骑楼高约四丈,共分四层,长宽却不过两丈多点,楼上梁歪栋斜,瓦碎砖裂,摇摇欲倒,是一座破楼,是一座危楼,更是一座秘楼! 楼上的窗扉紧闭着,晚风吹过,兀自吱吱作响,偶而还会落下一两片破砖碎瓦。 一切显得是那么萧瑟,惨淡!再配上四层楼上的那双神秘的眼睛,萧瑟、惨淡之外,又蒙上一层阴森、恐怖的阴影! 自从陆正平举步走过来,骑楼上的眸光已从远处收回,投在他的身上,一眨也不眨。 陆正平不知这些,紧走几步,已至楼脚下,抬头一望,心说: “居高临下,在楼上观看这衣冠冢前较技,最是便利不过,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在上面!” 举步走至门前,见房门已倒,蛛丝横封,里面霉臭之气冲鼻欲呕,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到,但闻阴风呼呼,寒意袭人! 忽觉得身后衣袂飘拂,猛回头,武当、青城两派留此监视他的四个人,两人奔向衣冠冢前报警,另两个紧跟在身后丈许处,一步一趋,既不敢走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怕人家溜了。 陆正平急于寻找恩师,也没理会这些,一侧身,进入楼内。 楼内一片漆黑,伸手五指不辩,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五步,忽然又倒退三尺! 因为他发现地上鬼火处处,蓝焰汪汪,跳来跳去,阴风一掠之下,更是忽东忽西,时隐时现,饶是绿林豪客,江湖枭雄处此,也不免要胆战心寒,拔腿而逃,陆正平胆子不小,后退三步终于硬着头皮站住了。 怔立半晌,渐可分辨面前景物,见地上零零散散的摆着七八个骷髅,和一堆堆的白骨,上面磷火闪烁,乍见之下恍如鬼火一般。 他蹲下来,凝神扫视一遍,目力所及之处什么也没有。 低声喊了几声: “师父,师父!” 也无任何反应。 正感迷惑间,偶然瞥见地上有似是足印的痕迹,接踵向前走了五六步,壁脚下现出一架腐朽欲倒的楼梯,心想: “师父大概是上楼去了,楼上看得更清楚嘛。” 心转意动,立时举步登梯而上。 登上二层楼,定定神,扬目四望,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凝神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发觉墙上地下,乃至楼梯上,以及其他所有的地方,密密麻麻的,大小不一的写着很多字迹。 字虽然多得无法统计,但仔细辨认之下,却仅仅是两个字,那是: 恨!无法数计的恨字! 爱!无法数计的爱字! 对爱,他感到陌生,虽说师父曾经全心全意的爱过他,可是,现在他已被逐出九华门墙,什么都完了! 对恨,却和它结下了不解之缘,他深深的了解“恨”字的意义所在,他恨满心头,恨这个世界,恨一切的一切! 不知留字之人的身世遭遇如何,但冥冥中总觉得,自己单单生活在“恨”的天地里已够凄苦悲凉,这个人在“爱” 与“恨”的夹缝中讨生活,想必倍加辛酸。 陆正平心中暗忖: “此人爱恨交织,遭遇很可能比我还要凄惨,如有缘一见,真想和他抱头同声一哭,以消心头怨气!” 既而一想,此人是男是女,以及究竟下落何方,自己都不知道,未免想得太傻太多! 当下傻笑一下,暗暗自语道: “我别关心这些闲事吧,此时寻找师父要紧!” 然而,九华一叟林松涛在哪里呢? 他茫然了,二层楼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哎!”楼上响起一声叹息。 咦!这叹息声好熟悉,可能是师父吧? 过份的惊喜,使他无暇分辨究竟是师父?还是别人?一瞥靠窗边的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登梯就上。 登上一半楼梯,偶而扬目向窗外一望,不禁骇了一大跳,只见武当派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派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率门下高手数十人,以及其他与会群豪,已将这座摇摇欲倒的危楼团团围了起来。 其中,有的在试图登楼,有的在搬运薪柴,有的摩拳擦掌,严阵以待,更有的意欲点火,付之一炬! 无尘道长好敏锐的目光,一抬头,就发现陆正平的所在,喝道: “毒郎君,你想溜那是作梦!此楼就正是你最好的葬身之地!” 陆正平听得怒气冲天,那还顾得登梯上楼,愤然一啸,喝道: “笑话,我为什么要溜?在下此来就是和你们一分长短……” 通玄羽士马宏达不等他说完,便怒声斥道: “小子有种就下来见个真章,别躲躲藏藏的……” 无为道长吃过他的亏,知他功力精纯,颇不易与,一旦现身下楼,很可能会给这座本已阴森、恐怖的破庙,再凭添无数冤魂野鬼,当下星眸一瞥掌门师兄,对通玄羽士马宏达道: “马道兄,毒郎君这小子罪与天齐,罪深似海,同道中人恨他入骨,对付毒郎君大可不必浪费手脚,干脆放一把火,把他火葬在这座破楼中吧!” “毒郎君”声名赫赫,闻者丧胆,虽说适才正遭重创乱掌之下,但他们眼见他一掌就把无为道长打倒在地,依然惊悸在心,闻言正中下怀,一致觉得把他烧死在骑楼上,乃是上上之策。 登时,楼外四周一阵骚动,成堆的薪柴堆积起来,有那性急之人已将火种打燃,投处薪柴之中。 不大功夫,楼下已是烈火熊熊,浓烈的烟雾,直向楼上冲来。 陆正平睹这情状,心中大惶,情知处境艰危,九死一生,与其被火活活烧死,何不挺身一战?当下仰颈望着楼顶,大声说道: “师父,这群人太可恶,决心要制咱们师徒于死地,徒儿实在忍无可忍,和他们拚了吧?” 烈火冲天,心中恼恨,说完之后,脚一蹬,嗖的一声,穿窗箭射而出。 陆正平好妙的身法,只见他凌空一个“鹞子翻身”,头下脚上,双掌平举过头,向无尘、马宏达立身之处俯冲下去! 大家都认为他就是“毒郎君”,见状早已口下破了胆,就连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贵为一派掌门之尊的高手,见他杀气腾腾的俯冲下来,也顾不得身份地位,忙不迭的向后退避,别的人不用说,更是仓惶而逃。 他,落地时衣不飘拂,面不改色,直看得群豪心中打战,一脸寒气! 陆正平立身一稳,环目电扫一眼,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怎么样?你们不是要打吗?要打就快上来,小侠我不耐久等!” 说话时双目发直,愤焰如火,脸上杀机浓重,两掌蓄势待发,哪一个敢挺身而上,就有当先亡命的可能。大家恨透了“毒郎君”,决心要他的命,但见他面容凶煞,却无人敢当先一试,众人面面相觑,如坐针毡! 陆正平忽然冷哼一声,方待扑上去和群豪拚个死去活来,忽见身后火势越来越大,大喊一声: “糟!” 深恐师父葬身火海,急忙倏然一转身,冲着吞吐的火焰连劈三记劈空掌。 陆正平好俊的功夫,三记劈空掌,用力恰到好处,薪柴横飞,火势顿减。 可是,这一来却给了无尘道长和通玄羽士马宏达一个司乘之机,乍然振臂一呼,一涌而上。 陆正平面楼背敌,猝然无防之下,如何能抵受得了,忽觉身后暗劲一撞,整个身躯疾向薪火冲去。 通!似是有人在四层高楼上猛一跺脚,但闻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说道: “尔等休得在此撒野!” 这人的功力简直高得不可想象,举脚一跺,全楼震颤,一时间屋瓦横飞,碎砖四射,那原已倾斜的墙壁也应势倒了下来,骑楼的四周,尘土蔽天,迷迷朦朦,一片浑沌。 第二章 危楼怪人 群豪虽不知楼中之人是谁,但见他声如宏钟,功力精绝,冥冥中认为似是无敌老人,不由皆心生寒意,惶然如待决死囚! 陆正平被撞前冲,慌乱中虽然听得楼中声音,却分辨不出是否出自师父之口,眼见楼上砖瓦尘土纷纷而下,不禁大吃一惊,赶忙猛提一口真气,脚尖一点地,斜飞出三丈多远,落地如絮,无丝毫破空之声。 良久之后,纷纷而下的砖瓦尘沙静止了,火势也因而完全扑灭。 只是,经过这一连串的洗礼后,骑楼已面目全非,底下三层几乎是墙倒壁蹋,门碎窗飞,赤裸裸的仅仅剩下几根梁栋,支撑着摇摇摆摆的四楼。 奇怪,第四层楼却安然无恙,月光从窗前撒下一道银辉,那位神秘的人物不曾现身,也没再言语,危楼中黑糊糊的,静悄悄的,令人有讳莫如深之感。 陆正平自知处境险极,落地后忙暗运功力,眸光横扫群豪一眼。 原以为生死之搏就在眼前,岂知,群豪目注四层高楼,一脸寒气,竟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 陆正平以为楼中之人就是自己的授业恩师,见大家久无动静,略一呆愣之后,仰颈说道: “师父……” 此话一出,群豪霍然色变,误以为他是楼中那位神秘人物的弟子,尽管此时众人都不知他的来历究竟如何,但既能在无敌老人衣冠冢附近栖楼定居,既使不是无敌老人本人,也必定和他老人家有密切的关系,“毒郎君陆正平”父子已经威名遐迩,万一再和无敌老人拉上关系,可是震骇武林的大事,群雄听得他叫了一声师父,皆心惊肉跳,情不自禁的再退三步。 陆正平看得一某,倏然一住口,扬目望着天下英雄,道: “你们大惊小怪的是什么意思?要打就快上呀,不然,家师……” 衣冠冢前突然飞来二三十条大汉,两条黑影嗖的纵身一跃,登上平台,扭头向这厢一望,其中一个阴沉沙哑的声音大声说道: “那边可是马道兄和无尘道长?现在丑时已过,酉时将到,如不即时拜墓较技,无敌老人怪罪下来,哪个承担?老夫远从塞北而来,不和武当、青城等一争长短,岂不太冤!” 通玄羽士马宏达一怔,对无尘道长说道: “塞北双雄来啦,‘三鞭太岁’屠人杰,和‘白衣秀士’庄宗毅,已有四五年不曾在衣冠冢前较技,此番恐怕来者不善,咱们要防他们一着!” 二人都想倾全力,先把陆正平除去,然后再拜墓较技,但适才楼中之人举脚一跺,全楼震颤,谁还敢在此逞能?马宏达话音一落,无尘道长扫了骑楼和陆正平一眼,以行动代替了答复,当先振袂一掠,人去如电,直奔衣冠冢而去。通玄羽士马宏达和他所见略同,接踵飞驰。 无为、无忧道人,和妙手飞梭傅鸿滨,笑面无常倪承泽,也不甘后人,争先狂奔。 也不过是一袋烟的功夫,骑楼四周的群豪已奔走一空。 只剩陆正平依然卓立不动,另外还有几个遥遥监视着他的汉子。 此时,陆正平感到很犹豫,心想: “我是跟他们前去拜墓较技呢?还是上楼去先见见师父,一来诉说我夺冠称霸的决心,二来请他老人家说说群豪为什么硬说父亲还没有死?为何要把自己看成‘毒郎君陆正平’?以及其余令自己感到困惑不解的事。” 既而一想,师父已将自己逐出九华门墙,临行曾有如能夺得魁首,得到“迷魂塔”上秘图,始可重返九华门下之言,自己此刻一无所成,何颜重见恩师?再说,如因而错过了与群豪较量的时辰,岂不大糟?与其冒着师父责骂之险上楼,何如先去衣冠冢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然后再堂堂正正的重返九华门下! 如此盘算,自是至情至理,抬头一望骑楼,郑重其事地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但请放心吧,孩儿此去如果得不到‘迷魂塔’上的秘图,决心伴无敌老人衣冠冢而眠!” 这样一说,陡地豪情大发,壮志凌云,忽的一转身,如电疾泻,奔向衣冠冢。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无为、无忧、还有傅鸿滨倪承泽等六人,来至衣冠冢前,纵身一跃而上,和塞北双雄——三鞭太岁屠人杰、白衣秀士庄宗毅,并肩立在一起。 三鞭太岁屠人杰,生得虎背熊腰,气宇昂然,腰中缠着一条“蛇骨鞭”,眸中寒芒四射,看外表,的确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江湖豪客,三角眼一翻,望望身旁儒生打扮,手持折扇的白衣秀士庄宗毅,朗朗说道: “现在时间不早,咱们就此拜墓较技吧?” 通玄羽士马宏达流泪四下一望,见台下人潮汹涌,约有四五百名之多,欲寥寥不过数人,正色说道: “屠兄请别性急,少林派的明性大师,九华派的九华一叟林松涛,还有峨嵋派的神尼妙常,都还未来,咱们怎可……” “马兄过虑啦,少林、九华和峨嵋三派,像往年一样,早已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了。” 陆正平奔至切近,正想飞身而上,闻言一愣,心道: “九华、峨嵋两派,先后来此拜墓留言,固然不错,少林派是几时来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这……” 心忖间,无尘道长定目细看,果见九华、少林和峨嵋三派的掌门人,已留言石碑之上,当下蹙眉一想,声沉语重的说道: “九华一叟林松涛,峨嵋神尼妙常,已有十几年不曾公然露面江湖,此事非同等闲,其中不无隐情,说不定和‘人魔陆守智’父子有所牵连,盖九华一叟昔年和人魔交谊敦睦,情同手足,神尼妙常江湖上也一度盛传和陆守智有染……” 通玄羽士马宏达清啸一声,打断无尘之言,接道: “这些事已非自今日始,姑且不去谈它,倒是少林派不参加衣冠冢前较技的事,却是近年之事,尤其令人困扰的是:少林派不公然较技,倒也罢了,偏偏每年此日都要派人来此暗探,不知用意何在?……” 一望台下几个形踪可疑的人物,立时住口不言。 这件事,影响所及,非同小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言论纷纷,莫衷一是。 只有白衣秀士庄宗毅仰首望天,面带一丝冷笑,一直不曾言语。 三鞭太岁屠人杰乃是性急之人,这时忽然说道: “此时时间宝贵,别再谈往叙旧吧,只要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修得神功绝技,还怕少林、九华和峨嵋三派不俯首称臣,奉为武林盟主,江湖领袖!” 话完,不管别人反应如何,暗暗蕴劲右手食指,在左方石碑上写下: “辛丑癸酉时,塞北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如期拜祭!”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不敢怠慢,立即挥手留言。 接着,无尘、马宏达、屠人杰在前,其余众人在后,冲着无敌老人的衣冠冢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 行礼甫毕,诸人刚刚挺身站起,忽闻嗖的一响,祭石前多了一人。 三鞭太岁屠人杰似是不认识“毒郎君陆正平”,见来了一个俊美少年,冷笑道: “年轻的小子来此作甚?难道也想和天下英雄一争长短?” 陆正平昂首一啸,反问一句,道: “怎么?不可以?” 三鞭太岁屠人杰何等身份,闻言一怔,心火陡生,喝道: “小子休狂,先接老夫的三掌,就知可不可以?” 他性情火暴,陆正平满腹怨愤,比他还有过之,霍地振臂一抖,挽起一缕狂风,挺身疾进三步,咬牙说道: “打就打,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方待出手进招,群豪见他冲了上来,皆心内发毛,退至一角。 三鞭太岁不明就里,一望马宏达,正想追问究竟,无尘道长肃容满面的说道: “毒郎君!你想死也别急在一时,等天下英雄分出胜负之后,自会收拾于你,比武较技之事,断断没有你的份!” “毒郎君”三字,如雷击顶,三鞭太岁屠人杰,白衣秀士庄宗毅,闻言心中一懔,各自暗想: “我的妈呀,原来此人就是名噪江湖的那颗小煞星,如非无尘道长及时点破,怕不栽了才怪!” 陆正平听毕无尘道长之言,气愤难忍,昂首一啸,爽声说道: “道长请别欺人太甚,在下虽然叫陆正平,但却绝对不是你们所指的那个‘毒郎君’今日此来,并无仗技逞强之意,只是想和各位公平较量较量。” 余音未落,通玄羽士马宏达挺身上前一步,双眉一挑,阴森森的喝道: “小子休得巧言诡辩,当今武林人士,认得你的人何止千百,你就是说烂了嘴,也无人相信,识相的快快给我滚下去,不然,天下英雄即使冒着无敌老人严惩之险,也不容你插手较技之事!” 说来声粗气壮,吐字如刀,词锋咄咄逼人,脸上杀机浓重,双掌微微一抬,暗暗蓄势待发。 妙手飞梭傅鸿滨,笑面无常倪承泽,见掌门师兄如此,立时挺身而上,分待左右。 “毒郎君”恶名满天下,臭重江湖,人人恨他入骨,大家既然把陆正平当“毒郎君”看待,自然不能让他插手较技之事,怕的是他万一侥幸得手,夺去秘图,修得神功,助长妖焰,为害天下,今见青城派有动手之意,正中下怀,无尘道长一瞥塞北派的三鞭太岁屠人杰,手中拂尘一挥,率无为无忧两位师弟,一跃而出,杀机满面的立在青城三杰的左面。 三鞭太岁屠人杰会意,不甘寂寞,和师弟白衣秀士庄宗毅齐步一掠,傲立在青城三杰的右面。 这一阵走动,三派高手成犄角之势,将陆正平三面包围起来。 三派八人,都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如果真的动起手来,陆正平想活命,可是不大容易之事。 陆正平见群豪一个个剑拔弩张,盛气凌人,实在看得不顺眼,难耐心头怒火,沉脸喝道: “哼!要打就打,别摆架子吓唬人!” 无尘道长浓眉一耸,目射寒芒,冷冷的说道: “无敌老人一向不喜欢别人在此惹事生非,你想逃命还来得及!” 陆正平此来就是为在此和群豪争个胜负,怎肯拂袖而去?闻言沉声说道: “在下来此是想和各位印证武功,并非专为打架而来,你们如若看得不顺眼,何妨就此出手较量,只要有能力把在下打下台去,陆正平认输就是,如想在下不战而退,那等于白日做梦,休想!” 最后“休想”二字,说,说来咬牙切齿,慷慨悲愤而又坚决至极! 通玄羽士马宏达闻言怒气上冲,暴喝一声,道: “小子休狂,我就不信你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话落招出,“穷阴极阳”,翻腕处,狂风大作,怒潮般地卷了出去。事到如今,陆正平欲罢不能,说声: “来得好!”当下振臂运掌,呼地迎势劈了出去。 他情急出手,用力极重,施展的又是九华一叟林松涛不传秘技——“龙虎风云掌”,但见掌影如电,隐约中有龙吟虎啸之声,疾逾迅雷似的硬撞上去。在场之人,都是个中能手,陆正平掌招甫出,已知要糟,但慑于无敌老人的“七杀令”,又无人敢赐援手。 果然,蓬!两掌接实,陆正平面不改色,足不移位,通玄羽士马宏达却连退三步,面如霜涂,目眦皆裂。 天哪,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这样厉害,不把他除去,我就休想夺冠争霸,得到“迷魂塔”上的秘图! 群豪眼见马宏达一招落败,心中这样想,原来是要互争长短,现在却变成了一致对付陆正平的局面。 不是吗,无尘道长首先断喝道: “小子倒非浪得凶名,真有一点道行,贫道不自量力,倒要好好的讨教几招!” 手中拂尘一抖,施出武当派镇山绝技,刷的拦腰扫去。 接着,塞北派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也从腰中解下“蛇骨鞭”,全力取敌! 众人知无敌老人向来一丝不苟,谁要触犯“七杀令”,必然暴毙当场,是以,未敢联手进招,冥冥中心通意合,采取车轮战术,轮番攻击。 此法的确妙极,虽无联手之名,却有合作之实,可是,万万想不到,二人各攻一招,丝毫也奈何不了陆正平,反而被他凌厉的掌风逼得闪身让开。 三人三击,俱皆无功,台上台下目睹之人,不由都心中一凉,暗觉得今日之战,败多于胜,“迷魂塔”上的秘图定然非他莫属。 交手数招,诸人看得清楚,论功力,陆正平的确精纯玄绝无比,谈经验,却差得远,如联手抢攻,不出三十个回合,就可生擒活捉,然而,此时此地,谁敢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一试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但是,“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府,不知疯狂了多少武林中人,个个莫不以能够进入“迷魂塔”,学得一招半式为最大心愿,岂肯就此知难而退?通玄羽士马宏达见无尘道长和屠人杰相继退下,陆正平乘胜疾进,势如破竹,不禁大怒,喝道: “好狂妄的毒郎君,老夫今天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教训教训你!” 心中恼恨,掌出如梭,“偷天换日”、“星移斗转”、“雷鸣九天”,好家伙,一口气就是三招快攻,用力之重,招式之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陆正平睹状,也自吃惊不小,不过,他自幼便浸在武学之中,成就之高,远在他的年龄之上,三掌劈来,心不惊,胆不战,依然镇静如恒,当下冷然一笑,道: “老前辈这是找死,休怪陆正平无礼!” 话还没有说完,忽的欺身暴进,人掌合一,“龙飞凤舞”,呼啦啦的硬撞上去。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两股掌风一接,通玄羽士马宏达庞大的身体陡地被震得斜飞丈许,摔倒骷髅堆上。 打倒一个马宏达,事情不大,却吓破了无尘、屠人杰的心胆,各自心中暗想: “完啦,看来这小煞星注定要涂炭武林,一旦得到‘迷魂塔’的秘图之后,……” 心想至此,妙手飞梭傅鸿滨,眼见掌门师兄阵前失风,心内大为悲愤,猛然间钢牙一咬,探囊摸出三支飞梭,乘陆正平不备之际抖手电闪而出。 他,人称“妙手飞梭”,在暗器方面自有独到之处,更何况彼此近在咫尺,陆正平武功再高一倍,也不易闪躲,见飞梭成品字,劈面打来,不禁大惶,慌忙中躲过两支,却被最后一支噗的打中左臂,深几及骨! 登时,一阵彻骨钻心之痛,传遍全身,耳鸣眼花,金星乱冒,冷汗如涌,接连几个踉跄,脚下一虚,落下平台,顺着骷髅堆滚了下去。 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台上台下顿然响起一阵冲霄的欢呼之声。 有不少人还直着嗓子嚷道: “打得好,打得好,毒郎君早就该死!” 在欢声雷动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叹息。 不用问,这声叹息一定出自骑楼上那位神秘人物之口。 大家似乎欢喜的过早一些,忽然,异响突起,怪事陡生,噗!妙手飞梭傅鸿滨的面前多了一物。 是什么东西? 一颗白骨森森的骷髅! 骷髅上面写着“七杀令”的第四条: 胸怀诡谋偷袭暗算者杀! 妙手飞梭傅鸿滨见状,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颤抖抖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群豪面面相觑,也是一筹莫展! 欢呼声静止了! 叹息声静止了! 只有陆正平在骷髅下呻吟不止! 还有,傅鸿滨的冷汗滚滚如流! 良久,妙手飞梭傅鸿滨举袖抹了一把冷汗,可怜兮兮地望着无尘、屠人杰等人,戚然言道: “这怎么办呢?毒郎君……” 话至此,空际飘飘渺渺地传来一个清脆森冷的声音,道: “怎么办?哼,你遵照‘七杀令’上的规定,自杀好啦。” 这话像是一支毒箭,嗖的刺在了傅鸿滨的心上,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脸色一变再变,比死人还要难看。 同门情深,兔死狐悲,别人不敢说话,笑面无常倪承泽却不忍眼睁睁的看着师兄就此撒手人寰,略一思忖之后,鼓足勇气,理直气壮的说道: “无敌老人,毒郎君肆虐天下,无恶不作,家师兄虽有非是之处,但为了替天下除害,理应从宽发落,敢请……。” 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冷笑,那个飘飘渺渺的声音接道: “无敌老人只问功过,不管是非,如不立时自杀在衣冠冢前,青城派将会从此毁宗灭祖,万劫不复!” 妙手飞梭傅鸿滨听得一呆,陡然间心头泛上一缕强烈的求生之念,健步一探,振臂疾驰,意欲飞身而去, 没料到,前冲三步,胸前涌起一股暗力,像铜墙铁壁似的,寸步难进。 但闻那个声音变得阴森森的又道: “再给你一个最后的机会,要自杀就快点动手,免得祸连青城派,毁派灭宗!” 妙手飞梭傅鸿滨至此,自知求生无望,黯然一啸,心说: “罢!罢!罢!”乍然举掌当头一击,立刻头裂脑溢,血肉横飞,可怜他才不过四十许人,便与世长辞。 笑面无常倪承泽,见血心惊,悲从中来,哇的大哭出声,扑倒在傅鸿滨的身上。 这件事,好似当头棒喝,一下子把群豪打入十八重地狱中,大家相顾失色,噤若寒蝉,虽然,不少人在暗暗怨恨无敌老人,却没有一个敢大声喘一口气。 大家也听得出,发话之声明明出自女人之口,只是,此中内情如何,则无人知晓,更没人敢出言公开讨论。 陆正平摔倒在骷髅中,一阵急痛过后,人已逐渐清醒。 清醒后,他首先想到两件事: 第一,为了洗雪亲仇,他必须技压群豪,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第二,为了重返师门,他必须技压群豪,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这两件事,实际上只是一件,不幸,左臂飞梭深可及骨,痛如刀绞,他如何能再和天下英雄争短较长? 陆正平呀,陆正平,难道你命中注定要受人欺凌,而永无洗雪之日? 难道如山似海的血仇,就从罢手不成? 难道我就该浪迹天涯,无法重返师门? 不!绝不!我要复仇雪恨!我要重返师门! 可是,天下英雄为什么那样恨我?怕我? 莫非单单为了我生得像“毒郎君”?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下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和他们拚命力争,我陆正平但有一口气在,就要战斗到底! 想着想着,雄心大发,豪气干云,在这一股求生存,争胜利,雪亲仇,报师恩的凛然正气的冲击下,他陡然精神一振,挺身笔直的站了起来,心中喃喃自语道: “陆正平,你听着,如不能技冠群英,就只能葬身此地,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如此一说,似乎又凭添三分胆气,右手疾伸,血线冲天,伸手拔下左臂上的飞梭。 一阵彻骨之痛,早冲脑钻心而来,痛得他浑身打颤,涕泪交流。 但是,他没有哼一声,甚至连眉头也不曾皱一下。 阵痛稍减后,陆正平暗暗运气护住伤口,振臂纵身,一跃上台。 群豪差不多都吃过他的亏,惊悸妙手飞梭惨死之余,见他重创之下,忽又现身台上,不由皆骇了一大跳,纷纷而退。 无尘道长星目一瞥,见他脸色泛白,喘气吁吁,脑中灵光一闪,知他内力大损,正是取“毒郎君”性命的大好时机,随即二话不说,挺身疾上,振腕连劈三掌。 如在正平未伤之前,这三掌,一定会激起他的心火,盛怒之下,把无尘道长一掌打翻在骷髅上,可是,此时重创在身,功力大打折扣,蓦闻蓬的一声,有人摔了下去,不是无尘道长,而是陆正平! 天哪,我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衣冠冢前一争胜负上!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成则复仇雪恨,重返师门! 败则只有死路一条! 苍天啊,苍天!我陆正平不能失败,不能失败,不能死,不能死呀! 师父啊,爹啊!保佑你的平儿,保佑你的徒儿,给我力量! 想到这里,豪情忽发,精神再振,纵身掠过骷髅而上。 不幸,他失败啦,三鞭太岁屠人杰睹状,不等他登上平台,便一掌将他打落在地! 陆正平只此一途,别无生路,牙根一咬,强忍着累累伤痕,鼓足余勇,挺身再上。 哎,可怜的孩子,他又被无为道长打了下来。 师父啊,父啊!给你苦命的平儿力量,给你苦命的徒儿勇气! 一次!失败了! 两次!失败了! 三次!失败了! 他又接连冲扑了十几次! 结果,统统失败了! 他头上的儒巾早已不知去向,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血渍和泪痕,脸色苍白,遍体鳞伤,静静的倒在骷髅上,久久一动也不动,形相至为狼狈,也至为可怜! 可惜,大家都把他当“毒郎君”看待,他的遭遇愈惨,别人愈大感畅快。 可不是吧,这时台上台下又欢声雷动,手舞足蹈,为能把“毒郎君”制伏而雀跃!而欣喜!有不少人恨意如火,举步拢来,虽然慑于无敌老人的“七杀令”,未敢乘危下来,但咒骂之声,此起彼落,又猛呼的令人无法忍受! 还有的人,唾涎横飞,黄痰如雨,弄了陆正平满脸满身! 严格说来,他们和陆正平,本来无怨无仇,千错万错,皆因“毒郎君”而起。 然而,这错不打紧,无形中给武林塑造出一颗空前未有的煞星! 陆正平没有错,群豪也没有错,错在那个尚未露面,更不知其来龙去脉的真正“毒郎君陆正平”的身上。 这事太不幸了,可恼,更不幸的事情还在后头! 陆正平处此,愤焰如火,怒潮澎湃,脑海里充满了恨意,心田里填满了杀机,恨不得一拳头把地球打翻,把眼前的人统统打死,最好打成骨粉,打成肉泥! 霍地,他挺身站了起来,双臂一抖,出掌如剪,瞬间连攻三十掌! 不!他一掌也没有攻出去,心想如此,却无能为力,起身后,兀自摇摆了好一阵子,才算勉强的立身站稳,那还有出手取敌的力气! 天哪,我陆正平一心指望在衣冠冢前扬眉吐气,想不到,现在……哎!现在什么都完啦! 千百道仇恨的眸光瞪着他,脑际忽然掠过一抹绝望的阴影,心头一凉,顿萌死念! 父啊!恕平儿无能,不能替你老人家复仇了! 母啊!平儿命薄,母子团聚只好寄望来世了! 师父啊!徒儿生不能重返九华门下,死也要死在你老人家的脚前! 心意一决,举袖拭去脸上的尘土、血渍、泪痕、唾涎、和浓痰,跌跌撞撞地,向他心目中认为师父隐身之处的骑楼走去。 这时,青城掌门通玄羽士马宏达已完全清醒,群豪见他向骑楼走去,一来怕楼中那位神秘人物光火,二来此时时间宝贵,亟欲比武论剑,三来陆正平创伤在身,不怕有失,派了几个手下之人盯梢,其余各派高手,便在无敌老人的衣冠家前比斗起来。 陆正平蹒跚而行,不大工夫,已至骑楼附近。 蓦然,从斜刺里,一阵风似的奔来一个怪人。 说怪真怪,只见他身穿黄不黄紫不紫的破袈裟,一脸油垢,满身腥臭,留须蓄发,散乱如蓬,裂嘴大笑,如疯如傻,看来是一个十足的不伦不类的疯和尚。 疯和尚来势疾逾迅雷,一刹那间已近在眼前,忽见他眨眼一瞥陆正平,面露惊容,身形一偏,挺身撞了上去。 陆正平此时精疲力尽,欲躲无力,欲避无方,让开正面,却被疯和尚擦肩一撞,歪歪斜斜的退了一丈多才拿稳马桩! 陆正平见平白无故的被别人挺身一撞,心中觉得怪不是味儿,说道: “你这位大师怎么这样不讲道理,在下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何……” 话还没有说完,疯和尚裂嘴一笑,口沫横飞的说道: “你小子才不讲道理,明明是你小子故意撞俺疯和尚,还强词夺理,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话,健步一探,又挺身撞来。 陆正平身心疲怠,功力尽失,哪里能躲得过?“通!”被疯和尚撞倒在地。 这,简直欺人太甚,陆正平不禁大怒,但转念一想认为自己已是将死之人,何心再和别人呕气?再说,眼前之人看来疯疯癫癫的,更无斤斤计较的必要,同时,看对方目中神光炯炯,显系内家高手无疑,真的动起手来,也是无济于事! 心中想着,怒气渐敛,暗暗长叹一声,勉力爬起身来,向骑楼走去。 他不和疯和尚计较,疯和尚却不肯放过他,拧身一掠,早已挡在前面,裂嘴说道: “小子,慢走,疯和尚要查究查究你的身世来历!” 陆正平见他傲立眼前,想走也走不了,沉吟一下,心想我快要死啦,还顾忌什么?于是,据实说道: “在下姓陆名正平,大师父有事?” “陆正平”三字一出口,疯和尚脸色大变,杀机隐现,喝道: “胡说,你不是陆正平,你是毒郎君,你小子休得冒充别人的名姓行恶江湖,今日撞在俺疯和尚的手里,你小子就休想活命!” 怪!别人都把陆正平当“毒郎君陆正平”看待,他却把“陆正平”和“毒郎君”分开,而且不承认陆正平是“陆正平”,这是怎么回事?实在令人莫测高深。 陆正平闻言一愣,道: “在下的的确确是叫陆正平,你不信就算啦,反正在下已是将死之人,你信与不信,都无关紧要。” 疯和尚听毕,似是大感意外,顿然双眉紧蹙,陷入沉思之中。 陆平死念已决,决心要死在师父脚前,也无心细细的思索这些,望了疯和尚一眼,左欺三步,绕过疯和尚,仍自向骑楼走去。 刚刚走出十几步,眼看就要进入骑楼,忽闻疯和尚暴喝一声,道: “你小子还想活?那是做梦!疯和尚今天一定要你的命!” 此人好深的功力,只见他猛然一抖臂,带起一缕狂风,呼地一掌,就把陆正平打得斜飞出三丈多高,无巧不巧的从骑楼第三层楼上的窗口箭射而入。 骑楼经过烈火洗礼,群豪掌风摧残,尤其是楼中那位神秘人物举脚一跺之后,除第四层楼外,以下三层已是东倒西歪,门倒壁塌,所幸,陆正平命不该绝,昏迷中居然落在一块未塌的地板之上。 说实话,三层楼以下的楼梯,早已四分五裂,要不是疯和尚一掌之功,陆正平要想登楼,实非易事! 当然,这倒并非疯和尚有意赐援,事实上他的确存心一掌置陆正平于死地,这一点,陆正平十分清楚,怀恨极深,清醒后,望了卓立在楼外的疯和尚一眼,恨恨地自语道: “陆正平,你牢牢地记住,但能留得命在,今日之仇必报,一掌之恨必雪!” 猛抬头,他发现这间房子里,也密密麻麻的写着无法数计的爱字,与无法数计的恨字。但,流目搜寻良久,见四层楼高在一丈以上,却不见有登楼之梯。 正在伤心欲绝,只听疯和尚的声音喝道: “你小子好长的命,我就不相信打你不死!” 冲天一掌,劲如平地焦雷,陆正平忽觉体下有一股暗力猛一托,身形受震抛起。 说巧真巧,疯和尚无意中又帮了大忙,陆正平穿楼梯缺口而过,进入第四层楼。 不过,疯和尚掌力浑厚,当他落在楼板上时,人已再度昏迷不醒。 过了约摸一盏热茶的工夫,他才悠悠清醒过来。 此时,他的伤势更重,形相更狼狈,左臂衣袖像被鲜血染过一般,被妙手飞梭傅鸿滨打伤的地方,越来越严重,如不及时救治,似有残废的可能。 他,僵挺挺地躺在地上,睁开一双疲惫无神的眼睛,向室内一扫。 只见在壁角上,盘膝坐着一个人。 是陆正平的师父? 当然不是! 这人身穿黑衣,须长及胸,发可披肩,脸色苍白瘦削,满面凄愁幽怨之情,好像心中蕴藏着无穷伤心往事,无限情愁爱恨似的,显得是那么衰老,那么颓废,那么抑郁忧戚! 话虽如此说,他的一双眼睛却格外明朗,好似寒星冷电,正一眨不眨的瞪着陆正平。 陆正平以为眼前怪人会向自己打招呼的,岂知,良久,良久,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有那双森冷的眸子,一直凝神不瞬,令人不敢逼视。 无奈,暗暗运气调息了一阵,勉力挺身站起,举步缓慢而沉重的走了过去! 前行数步,忽见此室的每一寸地方,也都写满了爱与恨字,楼中怪人的手中握着一缕黑黝黝的东西,细一辨认之后,才看清那是一缕女人头上的青丝,正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看来十分珍重,视若至宝! 陆正平一愣,甚感诧异,心说: “这人真古怪,拿着一缕青丝做什么?” 还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忽闻楼中怪人沉声喝道: “站住!” 语出如刀,余音震耳,威风严厉之至,双目倏扬,寒芒似箭,陆正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身不由己的停了下来。 楼中怪人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又道: “滚出去!” 这三个字,好像是从北极的冰天雪地里送来,冷若冰霜,入耳生寒,陆正平暗喊一声: “苦!”强作镇定的道: “老前辈请别发脾气,在下是来寻找家师的,并非有意搅扰。” 楼中怪人听毕,手抚青丝,冷然说道: “这儿没有你的师父,快滚吧!” 陆正平一怔,心说: “这人怎么这样冷酷无情?” 既而一想,觉得他也许身世怆凉,故而出言行事,流为偏激,再者,自己已是将死之人,又何苦计较这些,闻言略一犹豫,走向窗边。 扬目向下一望,只见衣冠冢前,热战方酣,群豪正在比武较技。 疯和尚愣立在骑楼之下,昂首仰顾,面有疑云,随时都有一跃而上的可能。 忽闻楼中怪人沉脸喝道: “小子还不快滚,难道要老夫动手不成?” 说着,扬袖一拂,示意陆正平速去勿留。 陆正平走至窗口的目的,原想跳楼自杀,及见群豪较技衣冠冢前,忽又生出生死难安之念,总认为有生之年,如不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不仅愧对恩师培育之恩,亦将无颜见父亲于九泉之下,当下转身正色说道: “在下重创在身……” 言未尽,蓦觉胸前一撞,栽倒在墙脚下。好家伙,楼中怪人适才只不过随意一挥,旨在叫他速去,想不到,不知不觉间暗力应势而出,虽说陆正平伤重力虚,但举手一拂,就能把人撞倒,这份修为也的确大得惊人。 陆正平呆了一呆,心忖: “这人好深的功力,如肯赐助,夺冠定然大有希望!” 当下郑重其事的说道: “在下身负血海深仇,不幸重创在身,功力尽失,无力与群豪一争长短,敢请老前辈可怜我亲仇未雪,开恩赐助……” 楼中怪人听至此,眸中寒芒一闪,冷笑道: “小子别异想天开,老夫与世无争,久已不问尘世间事,管不着你伤重仇深,快给我滚吧!” 陆正平全身伤痕累累,皆凭一丝强烈的希望支撑着,闻言心中一凉,暗道: “罢了,看来我陆正平命中多劫,注定要葬身比地,只可恨父仇未雪,死后做鬼也无法重返师门!” 正为跳楼自杀?还是举掌击顶委决不下,楼中怪人又不耐烦的说道: “小子再赖着不走,可别怪老夫要下手杀人?” 陆正平听得有气,怒气忽生,朗声说道: “你如肯一掌把我劈死,那最是爽快不过,反正在下已经陷入绝境,你把我打死就免得在下自己动手自杀了!” 本想挺身疾上,无如伤势太重,寸步维艰,背倚窗口,才算立身站稳。 楼中怪人生性异乎常人,闻言不怒,反而一喜冷然笑道: “小子年纪不大,胆识气度倒超人一等,难得,难得。” 陆正平冷哼道: “哼,在下好与不好,用不到你来褒贬,快给我一掌就感恩不尽了!” 楼中怪人一怔,脸色再变,手抚青丝,方待出言,嗖!楼下窜上一条人影来,正是那个疯疯颠颠的疯和尚。 疯和尚一上楼,扫了楼中怪人一眼,对陆正平道: “这个老怪不肯帮忙,疯和尚倒愿助你一掌!” 说干真干,僧袖一抖,人掌齐进,以雷霆万钧之势扑了上去。 天哪,陆正平此时连走路都成问题,一掌劈下,如不粉身碎骨才怪。 然而,他似是命中注定要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就在这危如燃眉的紧要关头,疯和尚忽然裂嘴哼了一声,硬生生的向后退了一步,掌势瞬间化为乌有。 这是怎么回事?疯和尚心里雪亮,只可恨连人家是怎样出手?用的是什么手法都没有看清楚,便被迫而退,惊悸之余,血盆大口裂开,怒气冲冲的说道: “你这个老怪好不识抬举,疯和尚有意效劳,你却……” 楼中怪人倏然一瞪眼,眸光似电,接道: “住口!老夫的事素来用不到别人帮忙,你是谁?” 疯和尚道: “你管不着,倒要问问你是谁?隐身此危楼之中,到底目的何在?” 楼中怪人脸色一沉,道: “老夫名号说出来吓死你,不提也罢!你不肯自报姓名,老夫也无意强求,快给我抱头滚吧!” 疯和尚勃然大怒道: “你好大的口气,疯和尚要来自来,要去自去……” 一语未毕,楼中怪人眸中冷芒四射,脸色铁青,沉声喝道: “恐怕未必!” 必字出口,举手发掌,一无章式架势,二无劲风呼啸,暗力之强,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疯和尚反手全力一击,竟然毫无用处,一个踉跄,闪身而退,收脚处,已在楼梯口处,不由心中一馁,频呼: “好险,好险!” 楼中怪人一招得手,未再发掌,肃容满面的缓缓说道: “疯和尚,你到底滚不滚?难道一定要老夫帮忙?” 疯和尚适才和怪人匆匆一搏,已知对方比自己强的太多,蹙眉一想,道: “俺疯和尚走与不走,只是举腿之劳,不过,这小子恶性重大,来头不小,乃是紫金谷……” 楼中怪人闻言愤然一啸,余音嗡嗡,震耳欲聋,绕室三匝而不散,猛然间右掌倏展,劲力待吐,声色俱厉的道: “这小的子的身世来历,老夫自会详查,用不到你管,快给我抱头滚出去吧,再晚了小心老夫把你埋葬在这里!” 疯和尚见他蓄势待发,脸色阴沉,情知不妙,当下大嘴一咧,连声说道: “好,老怪别动肝火,我滚,我滚!” 这人真古怪,别人发雷霆,他却笑骂由他,充耳无闻,说完之后,咧嘴一笑,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纵身下楼而去。 楼中怪人目送疯和尚去后,望着陆正平,道: “你和这个疯和尚有仇?” 陆正平道: “在下和他无仇无恨,根本就不认识他!” “这就奇啦,无仇无恨,怎会……” “在下也觉得纳罕,他日有缘,倒要追究追究!” “可是,你现在重创在身,以老夫看来,多则三日,少则一天必死无疑!” “所以,在下想求老前辈开恩赐助,不知可否?” 楼中怪人眸光缓缓从他头上看到脚下,冷冷的道: “你来此作甚?被谁打成这样子?” 陆正平想了想,道: “在下身负血海深仇,来此的目的是想和群豪一决生死,好进而夺得‘迷魂塔’上秘图,没料到,尚未正式交锋,便被群豪打成这个模样……” “没有出息,既然如此无用,根本就别来送死!” “老前辈,不是在下打他们不过,而是他们以多为胜。” “莫非他们不怕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楼中怪人忽然脸色一寒,又道: “这也难说,无敌老人近年来处境艰危,已非天下无敌,一枚‘铁莲花’,伤透了他的脑筋,可能无暇兼顾……” 陆正平闻言似懂非懂,道: “老前辈说无敌老人已非天下无敌?关于‘铁莲花’的事,毕竟如何,敢请赐告一二。” 楼中怪人沉思一下,道: “此事说来话长,非三言两语可尽,姑且不去谈它!我且问你,此来较技,可有必胜的把握?” 陆正平道: “假如群豪肯和在下公平较量,在下有相当的致胜把握!” 楼中怪人闻言一喜,加意的望着手中青丝,道: “如此甚善,老夫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你一旦进入衣冠冢内之后,却必须替老夫办一件事。” 伸手从身后取来一个陈旧灰黄的包袱,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巧精致的玉匣,楼中怪人小心翼翼地打开玉匣,拿出一只小磁瓶,倒出一粒红色的丹丸,道: “这粒丹丸,可除百毒,可医百病,你服下三刻之后,伤势就可痊愈,功力复原如初,然后老夫再教你几招绝技,保可以夺冠称霸,进入衣冠冢内!” 屈指一弹,灵丹应势抛出,陆正平忙伸手接住,感激涕零的道: “谢谢老前辈赐药之恩,此恩此德,在下必然结草衔环图报!” 玉匣中所藏之物,似是万分珍贵,楼中怪人凝神注视良久后,才谨慎的收藏好,放在膝上,闻言慢吞吞的说道: “老夫久已与世隔绝,不问尘事,并无施恩索报之意,赐药的目的,只是想叫你去衣冠冢内办事,此事最是公平不过,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接着又肃然言道: “此药服下之后,必须运气调息,幸勿自误!” 陆正平一惊,不敢怠慢,服下丹丸之后,立时席地而坐盘膝运气行功。楼中怪人之言不虚,约摸过了三刻之久,陆正平左臂伤口业已痊愈,功力也复原如初,一骨碌站起来,道: “老前辈灵药真灵,要不是你老人家赐药相助,在下可能是九死一生……” 忽然,眼前一亮,射来两道寒芒,陆正平一懔,不敢仰视,忙住口不言。 可是楼中怪人的二言一行,一举一动,处处异乎寻常,见他一手摸着玉匣,一手抚着青丝,一脸凄愁忧戚,似是有着无限心事似的,忍不住又说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在危楼之上做什么?” 这话好像勾引起老人家无尽的伤心往事,闻言长叹一声,充满了悲凉的音韵,令人闻而为之鼻酸。叹,声沉语重的说道: “老夫在此坐情狱!” “情狱?” “嗯,情狱!” “什么叫情狱?在下不十分明白,老前辈可否……” “现在不明白,你将来会明白的!” “这儿楼上楼下,写着很多的爱字恨字,可是你老人家所写?” “不错,正是老夫所写!” “老前辈爱什么人?又恨什么人?如有需在下效劳之处,一定尽力而为!” “老夫所恨之人,也就是老夫所爱的人……” “这是怎么搞的,你老人家既然爱,就别恨,在下真想不透!” “你年纪还小,说给你听也不懂,他日有缘,或能了然此事来由。” 一整脸色,扬目向窗外一望,又道: “群豪争霸之战,已快要告一段落,娃儿如有意问鼎‘迷魂塔’上秘图,就快点去吧,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陆正平也有此同感,正想转身而去,忽然想起眼前老人托付之事,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要在下去衣冠冢内办什么,事,快请明示,俾使遵行。” “你如能夺得魁首,进入衣冠冢,见到一个女人的话,请代老夫问候,并且代我诉说衷言……” 陆正平一愣,心忖: “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内有女人?这事太不寻常,但不知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倒要请教请教……” 想到这忽见楼中怪人住口不言,忙追问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要在下代为诉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楼中怪人闻言,忽然变得十分忧伤、凄戚、惆怅而又心事重重的样子,眼角老泪滚动,凝视着手中青丝和玉匣,良久良久之后,深沉有力地喃喃自语道: “哎!情天恨海,岁月如沉,我向她说些什么呢?任凭我掏心吐肺,也难弥补她心灵上的创伤!” 陆正平听在耳中,不由一愣,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改变主意了?” 楼中怪人泪眼汪汪的说道: “嗯,老夫怎么说也无济于事,还是不说吧,此时时间宝贵,你别再耽搁,速去速去!” 陆正平一怔,道: “衣冠冢内的那女人,和老前辈是什么关系?怎么无济于事呢?” 楼中怪人脸色一沉,道: “小子别再询长问短,咱们的交易就此取消,你不必替老夫办事,老夫也不再教你神功绝技。” 陆正平见他反复无常,心中纳闷,说道: “可是,老前辈已赠灵药在先,如不替你老人家办一点事,岂不是无功受禄,实在于心难安!” 楼中怪人电目倏扬,一字一句的道: “老夫从来不无故施恩,也不无故受惠,赠你灵丹一粒,你代我问候她一声也就是了!” “好,在下如能进入衣冠冢,一定遵命问候!” 说完,方待转身而去,忽闻夜空中传来一个清脆圆润的声音,侧耳一听,似是骑楼后面,有一个女人不停的呼唤着: “爹爹,爹爹……” 陆正平听得一呆,好奇心陡生,闪身走至后窗口一看,只见骑楼后的广场上,俏生生的立着一个身穿雪白宫装的少女,正自仰颈望着骑楼后窗,一叠声的喊着: “爹爹,爹爹……” “小子别东张西望,快滚开!” 陆正平见他声色俱厉,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忙不迭的闪身走开。 “爹爹,爹爹,爹爹……” 一声比一声忧伤,一声比一声凄戚,最后充满了绝望的韵味。 楼中怪人似乎听得有气,面有愤色,久久不答一言,甚至连扭头向窗外看一眼都不屑为。 楼中怪人仍然理都不理,脸色由愤转恨,杀机隐现。 陆正平心中诧异,说道: “老前辈,这位姑娘可是唤你老人家?” 楼中怪人沉重的“嗯”了一声,不曾言语。 陆正平道: “这位姑娘既然是老前辈的千金,为何不理他呢?你难道听不出她的声音有多么忧伤,多么悲戚,多么渴望你老人家回应她一声?” 楼中怪人咬牙恨声说道: “她根本就不是老夫的女儿!”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这就奇了,她叫你老人家爹爹,怎能不是你的女儿?实在令人万分困惑,,在下斗胆直言,敢请乞道其详。” 忽然,通!似是有人栽倒在地! 陆正平吃了一惊,情难自禁地走至窗口一看,果见那位白衣少女已经晕眩倒地,当下说道: “老前辈,她晕倒在地上了!” 楼中怪人怒气冲冲的道: “她死了才干净,与你何干?还不快给我滚出去!” 挥腕一拂,暗力如源,陆正平拿桩不稳,横移三步,见他双眼血红如火,杀机浓重,恨意绵绵,心中大感惊骇,略一思忖之后,冷哼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冷酷无情,哼,想留我也留不住!” 健步一探,掉头就声! 呼,乍然一股强劲掌风劈在对面的墙壁上。 这事简直不能令人置信,楼中怪人一掌劈在墙上,掌力遇阻倒撞,竟将陆正平逼得寸步难进,但闻楼中怪人的声音说道: “小子慢走一步,老夫有话交代。” 陆正平想了想,转身说道: “有话快说,在下不耐久等!” 楼中怪人郑重其事的道: “你如果能进入衣冠冢内,见到一个女人的话,请代老夫问候,事完之后,必须来此回话,如敢违背此言,你就是飞到天边,也难逃老夫掌心!” 陆正平先是一怒,后来觉得,无论如何,人家赐药之恩不可不报,遂正色的道: “好吧,在下但能进得衣冠冢,一定代你问候就是。” 心中疑团重重,有很多很多谜样的问题,亟待明了,但见他为人这般古怪冷傲,情知问也无用,话完一揖而别,举脚一跃下楼。 前脚刚刚踏出骑楼房门,忽见疯和尚盘膝坐在门口,左手中拿着一壶烧酒,右手中拿着一只狗腿,正自左一口酒,右一口肉,吃得口沫四溅,津津有味,一眼瞥见陆正平走了出来,霍地挺身站起,咧嘴嘿嘿笑道: “我还以为你死在那怪物手中了呢?想不到归根结底,还是要做疯和尚的手下亡魂,嘿嘿,嘿嘿!” 两声嘿嘿阴笑,笑得唾沫横飞,森冷彻骨,蓦然一抖手中酒壶,喝道: “你小子今天是死定啦,临死之前,疯和尚请你喝一杯绝命酒!” 话完,酒壶狗肉齐飞,抖手掷了过来。 陆正平早先被他一再无理欺凌,本已有气,见状大喝一声,道: “小侠我无福消受,还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翻腕一击,暗劲如涛,酒壶狗肉受分裂,狂儿暴雨般地向疯和尚倒打过去! 疯和尚睹状骇了一跳,赶忙闪身横跃,避向一侧,血盆大口一咧,道: “你小子不愧为人魔的儿子,掌下功夫倒不含糊!” 方待出手进招,陆正平恨恨地说道: “大师父请别血口喷人,陆正平可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家父毕生言忠义,行仁侠,几时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疯和尚不等他说完,便大声喝道: “你小子休再巧言诡辩,你根本不是陆正平,而是无恶不作的毒郎君。” 越说越气,愤火中烧,翻腕一抖,连人带掌,以排山倒海之势虎扑而上。 别人一口咬定天下只有一个“陆正平”,而硬说是“毒郎君”,这事岂不透着邪门?难道? 陆正平心中犯疑,觉得事有蹊跷,本待追根究底,却无暇及此,一眼见疯和尚掌风卷来,不由的怒气一扬,喝道: “好,要打就打,小侠我难道还怕你不成?刚才那一掌之仇,正好就此本利收回!” 余音未落,掌招已出,强劲的掌力,荡起一缕狂风,两股暗力相互一撞,疯和尚闷然一哼,倒退五尺,面有惊容,陆正平后退三步,心中暗暗吃惊,认为此人功力极深,比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等,似是略高一筹。 陆正平忽然引吭一啸,爽声说道: “怎么样?疯和尚,不服气咱们再打,小侠我今天索性把你打得服服贴贴……” 话到此,疯和尚扬目向无敌老人衣冠冢前一望,脸色大变,说道: “别忙,疯和尚有急事待办,无暇奉陪,你小子有种去衣冠冢前较量较量!” 也不管陆正平反应如何,话落人起,拔腿就走! 陆正平一怔,原想追了上去,乍然想起晕倒在骑楼后面的少女,心想: “这位姑娘也真太可怜了,自己的父亲理都不理她,现在群豪热战正酣,一时间胜负难分,我何不行行好事,前去救救她?” 心意一决,主意立变,当下身形陡地一纵,拔起三丈多高翻落在骑楼右侧的大殿殿脊上,接着,翻身跃下,几个起落便来到那个白衣少女倒地之处。 流目四望,骑楼下的草地上白影一片,状如人形,不是她还会有谁? 陆正平走过去细细观看,只见她面如粉雕玉琢,樱唇瑶鼻,眉如柳叶,雪白的宫装,衬托得更加美如天仙下凡,更似西子再生,甜美到了极点,娇媚到了极点,看来是那么圣洁,那么可爱,真是风韵万千,更见犹怜! 美则美矣,只可惜这时泪痕未干,满脸幽怨哀伤,静静的躺在草地上,好像被人遗弃,甚至死去一般。 陆正平怔怔的望着她,几次想出手解救,但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未敢贸然行事。 但,见死不救,又觉事有未当,熟思良久之后,终于鼓足勇气,运气右掌心,伸手按在她的“肾俞”穴上。 他功力深厚,白衣少女也不过是一时伤心过度而晕眩倒地,并无大碍,约摸过于半个多时辰,已悠悠醒转。 醒后,一睁眼,白衣少女先是一怔,后来一望陆正平,一笑即敛,起身说道: “谢谢兄台搭救之恩,小女谢梅吟这厢有礼!” 话落,果然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福。 陆正平偶然和她四目一接,不由心如鹿撞,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的感觉,觉得眼前少女是那样美丽,那样圣洁,那样高不可攀,闻言忙还了一礼,正色说道: “姑娘快别这样说,些微小事,望勿放在心上才好……” 猛然间记起楼中耳闻目见之事,接着又道: “隐居楼中的那前辈是令尊大人?” 谢梅吟闻言,起先微感不悦,至后微一颔首,戚然说道: “嗯,那正是小妹的亲生父亲!” 陆正平一愣,道: “既然是姑娘的亲生父亲,他对姑娘怎么会这样冷酷无情?莫非……” 说到这里谢梅吟脸色忽然一寒,冷如冰霜,眉宇间气忿不已,似是不愿别人谈论父亲之事,陆正平见状一呆,只好住口不言,谢梅吟微微一喟,仰颈目注骑楼后窗,凄凄惨惨的说道: “爹,自从你老人家入楼自囚之后,女儿不知道哭过几千百次了,求你老人家顾念骨肉亲情,瞧女儿一眼吧,十几年来,妈杳如黄鹤,你老人家又枯守此楼,叫做女儿的怎能不心碎?怎会不断肠?爹,快出来吧,快瞧瞧你亲生女儿巴?” 说来声声断肠,字字血泪,感人至深,可是,楼中怪人似是心如铁石,久久不答一言,更不曾探窗外望一眼。 这,大大地伤了谢梅吟的心,忽觉头部一阵晕眩,娇躯摇摇欲倒,陆正平睹状一惊,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急忙伸手拦腰一扶。 陆正平只觉得,掌指所到这处,柔软无骨,好似羊脂软玉,不禁心头噗噗乱跳,谢梅吟身形一稳,忙又松手放开。 谢梅吟白了他一眼,似爱似恨,欲语还休,羞羞答答地说道: “兄台尊姓大名,小妹尚未请教,不知可否赐告?” 陆正平不假思索地道:“在下陆正平,以后还请姑娘多多……” 言犹未尽,谢梅吟脸色大变,沉脸说道: “什么?你就是毒郎君陆正平?” 说着话,娇躯一晃,横跃三步,这中间,功力早已叫足,随时都有出手发难的可能! 陆正平睹此情状,心中暗暗叫苦,忍气吞声的说道: “谢姑娘请别误会,在下虽然是陆正平,却不是毒郎君……” 谢梅吟清叱一声,细一打量,恨声说道: “哼,姑娘适才一时大意,差点被你愚弄,你明明就是毒郎君陆正平,还想诡辩,简直无耻之极!” 心中恼恨,掌出似箭,呼地扬掌劈来! 陆正平举掌一封,道: “在下句句实话,姑娘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话至此,忽觉来掌凌厉,封挡不易,忙闪身一让,避向一侧,暗自认为此女功力,犹在疯和尚之上。 谢梅吟一招得手,即惊且喜,冷冷的叱道: “哼,你鼎鼎大名的毒郎君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你真是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 一语未毕,通!一声轰然巨响划空而起,但见骑楼一阵乱颤,砰砖烂瓦纷纷而下,在尘土飞扬中,后窗口露出一双愤怒、森冷而又冷酷无情的眸子,只听楼中怪人的声音说道: “梅儿,你如再不走,小心老夫反悔前言,要取你的性命!” 这话无异晴天霹雳,伤透了谢梅吟的心,忽的双膝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道: “爹,你老人家如果真的那样恨梅儿,就一掌把我劈死吧,梅儿幼失慈母,你老人家又入楼自囚……” 楼中怪人忽地暴喝一声,好似焦雷击顶,声色俱厉的道: “你别信你娘的临别遗言,谢家根本就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想死就成全你吧!” 此人心肠真狠,说完,嗖的一声,一块方砖箭射而来。 他功力精纯,出手奇准奇快,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已迫一丈,眼看就要击顶而亡。 谢梅吟看得心胆俱碎,伤心欲绝,嚎啕大哭道: “爹,你老人家真的忍心杀害自己亲生的女儿?……” 说话中,双目紧闭,等待死神的来临。 陆正平见她不躲不避,心中大吃一惊,情知自己如不出手抢救,谢梅吟必死无疑,情急之下,岂容细细思量,霍地,双掌齐出,迎势猛击一掌。 蓬!方砖和掌风相撞,砖碎如雨,纷纷四射,虽然救了谢梅吟一命,陆正平却被反震之力,震得连退四五步。 忽闻楼中怪人的声音阴森森的说道: “小子好大的胆子,竟敢插手截击,难道你不怕碎骨粉身而亡?” 陆正平乃是至情至性,至仁至义之人,见他出手杀害亲生骨肉,自是气愤不平,闻言朗朗一啸,喝道: “哼,你这个老怪物简直一点人性也没有,在下长了这么大,就从来也没有看到亲手杀害自己骨肉的人……” 蓦然,耳畔清叱如涛,谢梅吟翠眉一挑,叱道: “住口!家父对我慈爱有加,关怀备至,那个要你多管事,更不准你口出不逊之言!” 娇躯一晃,人影暴现,劈面就是一掌! 陆正平好心不得好报,心内羞愤难当,见状振臂一抖,疾迎而上。 岂知,人家捷逾迅雷,势若山崩,刚刚递出半招,惊风已到,马步立松,不得已只好闪身避让,口中说道: “哼,简直不知好歹,早知如此,就让你晕死在这儿多好!” 谢梅吟玉面一寒,道: “你放心好啦,谢梅吟从来不受人涓滴之惠,相助之恩必报,你毒郎君为害天下,出言污蔑家父,也务必置之死地而后甘,恩仇之间姑娘我自有分寸……” 陆正平闻言气往上冲,愤然一啸,接道: “你吹什么牛,不服气咱们就痛快淋漓地打一架,哪个还怕你不成?” 正想出手进招,陡然想起衣冠冢前较技之事,心想: “算啦,算啦,此时当务之急,莫过于衣冠冢前争霸,何必呕闲气!” 他此来目的,为的就是在衣冠冢前和群豪一较长短,此事是成是败,对他关系太大,心想至此,去意立生,当下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陆正平心急父仇,决心重返九华门下,去势快如闪电,头也不回的疾奔,半晌工夫,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已遥遥在望。 只见太阳已爬上大雄宝殿,衣冠冢前人潮依旧,见陆正平飞身而来,引起一阵骚动,有不少人大喊道: “毒郎君又来啦!毒郎君又来啦!” 陆正平也不理会这些,拧身一掠,轻飘飘的落身骷髅台上。 定目处,武当,青城和塞北三派的高手,已是油干灯尽,分别倒在骷髅堆的四周,显然经过一场恶战后,群豪元气大损,短时间内再也无力争战。 较技台上这时只有三个人,那是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塞北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 三人虽未伤重倒地,看脸色,已力尽精疲,盘膝坐在祭石之前,正自运气行功。 陆正平现身平台,震惊全场,三派门下弟子深怕掌门人遭人毒手,又掀起一阵惊呼之声。 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闻听霍然睁眼一看,心头冷寒,相顾失声呼地一齐挺身跃起,鼎足而立,运功戒备。 陆正平横扫一眼,话未出口,无尘道长首先说道: “你毒郎君好长的命,贫道还以为你早已葬身危楼之中了呢!” 通玄羽士马宏达浓眉一耸,嘿嘿笑道: “小子来此作甚?难道看中这儿的风水?” 陆正平双眉一挑,眸中寒芒如刀,从三人面上扫过,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小侠我来此何为,你们心里有数,不过陆正平不想占便宜,你们如觉功力未复,大可以再行运功调息一下,在下静待高明就是!” 两臂环胸交抱,挺胸仰首望天说来不疾不徐,从从容容,显然没有把群豪放在心上。 三鞭太岁屠人杰闻言大怒道: “小子别狂妄自大,别人怕你毒郎君,我屠人杰却看不上眼!” 陆正平脸一沉,往事一齐兜上心头,倏然伸手一指屠人杰,恨恨的说道: “好,你不服气就先上吧,陆正平今天如不能把你们打得爬不起来,陆字倒写,从此不谈武事!” 这话口气太大,屠人杰入耳生愤,断然一喝,眼冒火星,喝道: “小子狂些什么,你老子人魔陆守智,老夫自信差得太远,对付你毒郎君……” 嗖!衣冠冢前忽然飞身上来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此人似是来头不小,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一望疯和尚,既尊敬,又惧怕,一面行礼问候,一面闪身退让。 陆正平瞪了他一眼,却动也没有动。 疯和尚立身一稳,血盆大口一咧,口沫四溅的说道: “各位久违啦,你们想死就快点比斗,俺疯和尚是特地来看热闹的。” 说完恭恭敬敬地在无敌老人衣冠冢前行了一个礼,一屁股坐在了祭石之旁,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狗腿来,自管自的大吃起来。 无尘道长想了想,望了望陆正平一眼,对疯和尚说道: “这小子乃是人魔之子,恶名满天下的毒郎君陆正平,大师神功盖世,素负盛誉,敢请为天下主持公道……” 疯和尚虎目一翻,裂嘴冷笑道: “你牛鼻子一向自负见识过人,这次可走眼啦,他是毒郎君,却不是陆正平!”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三派掌门齐声说道: “那是为何?普天之下皆知毒郎君陆正平无恶不作,大师却说……” 疯和尚摸摸肚子,接道: “此事内幕重重,一言难尽,不是我疯和尚不愿泄露天机,而是一旦说出原委之后,只怕在场耳闻之人的脑袋瓜子,不出三天就得搬家。” 此人向来疯疯癫癫,语无伦次,这话说来却是郑重其事的,群豪不由皆一呆。 通玄羽士马宏达沉吟一下,沉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小子就是满手血腥的毒郎君,总不会有错,今日既然犯在咱们手里,无论如何,总得把他除去才好!” “毒郎君”一身是罪,群豪恨之入骨,马宏达话刚说完,无尘道长和三鞭太岁屠人杰挺身上前三步,就要出手发难,只有疯和尚依然坐着不动。 陆正平前此落败受辱之恨,至今耿耿不忘,见三人剑拔弩张,越发恼怒,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想打就打,在下奉陪就是,最好别再信口雌黄,陆正平就是陆正平,既不是‘毒郎君陆正平’更不是‘毒郎君’谁要再胡言乱语,在下可要不客气了?” 三人闻言勃然大怒,齐声喝道: “不管你是‘毒郎君陆正平’也好,是‘毒郎君’也罢,反正你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死定了!” 余音未尽,掌招已出,三人六掌,呼啸而来。 陆正平睹状,目眦皆裂,喝道: “好啊,都来吧,陆正平今天也不想活啦,索性和你们同归于尽!” 双臂一抖,正想作生死一搏,疯和尚忽然一扔手中狗骨头,大声说道: “牛鼻子住手,这儿是什么地方,莫非你们不怕无敌老人的‘七杀令’?” 这话好像是当头一盆冷水,三人混身一颤,透体生寒,争先恐后的撒掌退了下来。 陆正平对疯和尚怀恨极深,恨不得立时动手,决一生死胜负,说道: “疯和尚,你最好少说风凉话,有种就站起来,那一掌之仇还没有算呢!” 右掌一指疯僧,身形疾进五尺,暗暗蓄势待发。 那知疯僧生性怪僻,不为所动,血盆大口一张,嘻嘻笑道: “你小子想死也别急在一时,先陪牛鼻子他们玩玩,等疯和尚养足精神后,再收拾你也是一样!” 话刚说完,果然双目紧闭,倚在祭石之旁,不大工夫,便呼呼入睡。 群豪看在眼中,心中既好笑,又好气,甚是不悦,觉得疯和尚不无袖手旁观,坐得渔利之嫌,但知此人来头不小,却无人敢出言挑逗,相互眉目传话,暗筹应敌之策。 陆正平微一呆愣之后,环目一扫,冷然言道: “小侠我此来就是想要领教领教各大门派的高招,哪位有兴趣,就请挺身一试!” 群豪都吃过陆正平的亏,知他身怀绝技,颇不易与,一时间鸦雀无声,无人出声应战。 可是,群豪此来,为的是什么?“迷魂塔”上的秘图,诱惑力太大,怎肯就此罢手?无尘道长一振手中拂尘,喝道: “娃儿休狂,武当无尘倒要见识见识!” 没见他怎样作势,人已直进五尺,当下拂尘一抖,“笑指山火”,横扫而出! 陆正平说声: “来得好!”立时反手还击,用的是师门秘技——“龙虎风云掌”中招式,翻腕一击,就把无尘道长手中的拂尘卷了回去。 无尘修为有素,自视颇高,匆匆一击,便露败象,心中吃惊不小,沉脸喝道: “小子好深的功力,毒郎君之名果然不虚,咱们干脆恶战三百回合,打个痛快吧!” 右手拂尘“指天划地”左掌“力撼五岳”,不顾一切的拚力猛攻! 陆正平陡地一跺脚,声如虎啸,暴喝道: “笑话,对付你用不到那么多,十招就足够啦!” 这话倒非狂言乱语,一口气连攻十掌,招招绝技,着着神功,好似狂风暴雨般地绵绵攻出,出手之快,招式之狠,简直无与伦比,任他无尘道长身为一派掌门之尊,也穷于招架,被迫后退不止。 唇亡齿寒,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深明此理,虽有联手之心,但当目光看到“七杀令”时,就不免心寒意冷,为之趔趄不前,倒是疯和尚此时已是鼾声如雷,睡得香甜。 蓦然,通!无尘道长终于被震飞出去,摔落在骷髅台下! 陆正平十招得手,心中一喜,道: “说十招把你打倒,你以为我吹牛?哼!” 话音未落,身侧劲风呼啸,一侧身,只见三鞭太岁屠人杰欺身扑来,当下扬声大笑道: “你自己来最好,免得小侠我找你啦!” 他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此番生死一搏上,早存速战速决之心,说话同时,掌招已破风递出,一阵迅雷疾电般地猛攻过后,塞北派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也臣服掌下,摔倒在无尘道长左侧丈许处。 接着,青城派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虽明知败多胜少,但“迷魂塔”上秘图疯狂了整个武林,宁愿牺牲性命,也不肯不战而退,只可惜,挺身奋战的结果,和无尘、屠人杰如出一辙,不出十个回合,便败下阵来。 至此,三派掌门人都倒在骷髅堆上,较技台上只剩下陆正平,和好梦正酣的疯和尚两个人,台下各派弟子,群情激动,愤不可当,虽有替掌门人报仇雪恨之心,却没有挺身一战的胆气! 陆正平三战三捷,大感欣慰,昂首阔步的走到台口,爽声说道: “有意问津‘迷魂塔’上秘图的人,就请趁早上台一显身手,不然……” “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库,神功奥府,不知疯狂了武林中多少人,虽然较技台前尸骸堆积如山,后继者仍然大有人在,无尘道长闻言,忽的运足余力,挺身一跃而上。 陆正平见状,哈哈一笑,面冷心狠,喝道: “哼,就凭你还想卷土重来,简直是做梦!” 翻腕一掌,把无尘道长劈得连滚带爬的摔了下去,动作干净利落之至。 无尘摔得浑身奇痛彻骨钻心,老泪滚滚如雨,却敌不住通玄羽士马宏达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欲念,无尘道长刚刚摔落实地,他已接踵而起。 陆正平冷冷的清啸一声,道: “在下做事,从来不厚此薄彼,你也给我滚下去吧!” 当然,马宏达的功力,和无尘在伯仲之间,逞强无用,自讨苦吃,旋踵间便倒了下来。 这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三鞭太岁屠人杰居然也振臂跃起,落得个伤重而倒。 按理,武当、青城、塞北三派的掌门人,至此应该服输认败了,可是,“迷魂塔”上的秘图太珍贵,他们似乎是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甘罢手息争。 不是吗,武当派的掌门人,运气一周后又挺身而上! 青城派的掌门人,运气一周后也挺身而上! 塞北派掌门人,亦未例外,欲作困兽之斗! 不幸,他们都失败啦,做了陆正平掌下败将! 可是,事到如今,三派掌门人依然心犹未甘! 无尘道长强忍住全身累累伤痕,纵身扑上,被陆正平一掌打倒了! 通玄羽士强忍住全身累累伤痕,纵身扑上,被陆正平一掌打倒了! 三鞭太岁强忍全身累累伤痕,纵身扑上,也被陆正平打倒在地! 武当、青城、塞北,三派掌门人,此时已是蓬头垢面,衣衫不整,形相至为狼狈,偶然眸光一接,黯然长叹,凄楚欲绝。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准备作垂死挣扎。 陆正平傲然卓立,面容肃穆,这时声沉语重的说道: “你们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吧,小侠我前此二失先机,受尽欺凌,不怕死尽管往上爬,看陆正平敢不敢把你们赶尽杀绝!” 死亡的威胁,丝毫也冲不淡得到“迷魂塔”上秘图的欲望,三派掌门人爬起来,摔倒,摔倒,又爬起来,一次接一次的爬起来,结果又一次接一次的摔倒! 他们失败啦,失败得很彻底,失败得很惨! 这时,三派掌门人僵挺挺地躺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陆正平静静的等待良久,他们动也不能动,台下的人群情沸腾,却没有人敢现身一战,陆正平蹙眉一想,道: “怎么样?你们服不服气?不服气就快点上来,小侠我等得不耐!” 无尘道长等三派掌门人,睁眼一望,慨然长叹,毫无动静。 无为、无忧、白衣秀士、笑面无常等各派高手,相顾无言,一动不动! 衣冠冢前一片死寂,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 陆正平忽然双眸暴睁,横扫全场而过,眸光所过之处,几乎没有一个人不低头垂颈,不敢仰视。 忽听陆正平爽声一笑,朗朗说道: “各位既然心服口服,衣冠冢较技之战就此告一段落,‘迷魂塔’上秘图应归小侠我……” “哼,你先别得意,打倒牛鼻子他们,算不得是英雄好汉,还有疯和尚我呢!” 陆正平猛回头,见疯和尚刚刚从梦乡醒转,伸手擦擦眼睛,起身伸伸懒腰,这才一步一步的向前踱来,当下好气地说道: “哼,我还以为你已经睡死了呢,想死就递招吧,在下敬陪到底!” 声冷气壮,神色昂扬,直挺挺地往较技台中央一站,好似渊停岳峙,八面威风,不可一世。 疯和尚缓缓地踱至陆正平对面五尺许处,才停了下来,举袖一揩嘴角油渍,裂嘴说道: “你小子臭美什么?看打!” 此人古怪透顶,口中喊打,他却举步缓缓走来,不曾出手进招。 陆正平随师十几年,所学极博,见状情知不妙,认为眼前疯和尚的武功已至出神入化,无相无形的至高境界,眼前看似平静,实则危如燃眉,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急忙闪身侧跃,严阵以待。 疯和尚哇哇怪叫一声,喝道: “想不你小子倒很识货,真是难得的很!” 话落招出,掌力如涛,排空呼啸而出攻的是陆正平中盘三处要害。 陆正平不敢怠慢,全力迎战,招招都是神功绝技。 二人恶战三十回合,打得天昏地暗,直看得群豪目瞪口呆,分不出是谁胜谁负。 论功力,陆正平服了“千年雪莲”,生死玄关已通,似是略胜半筹,无如实战经验不足,在疯和尚的无伦攻势下,渐感手忙脚乱,败象渐露。 疯和尚打得性起,身手飘忽,恍如电闪雷奔,出手进招之余,嘿嘿笑道: “对付楼上的那个老东西,疯和尚自信差一大截,对付你小子却是绰绰有余,不信咱们走着瞧!” 陆正平见自己渐处下风,心中好不焦急,暗忖: “陆正平哪,陆正平!你报仇雪恨,重返师门,全在此一举,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一想到自己的父仇未雪,又兼被师父逐出九华门墙,心中就悲愤难当,也因而给了他一股极大的力量,在这一股强烈无比的生命力的冲击下,他壮志凌云,豪情大发,不顾一切的又战三十回合,已扳回颓势,争得主动机会。 先机一握,已胜半分,全力再战五十合,已把疯和尚逼在一角眼看就要失足坠下! 疯和尚不由得心惊胆战,愤不欲生,咬牙切齿的道: “你小子好毒辣的手段,疯和尚和你拚命啦!” 振臂一抖,狂风大作,连人带掌撞来。 哪知,为时已晚,大错已成,早在他发掌之初,陆正平早已扑了上去,蓬的一声,人掌接实,疯和尚震得原地疾转三匝,终于滚下台去,陆正平头脑一阵晕眩,也险些扑倒在地,兀自摇晃了好几下,才算勉勉强强地拿稳马步。 疯和尚、一向横冲直闯,睥睨天下,今日掌下称臣,情何以堪?挺身站起后,立时纵身而上,凌空扑击。 陆正平连战皆捷,信心陡增,睹状冷哼道: “哼,我看你简直是不见棺材不流泪!想死就说话,小侠我不会不答应的!” 双掌一搓,掌出如刀,呼地猛劈过去。 疯和尚身在空中,震得翻了一个身,飘飘坠下。 这次,伤得不轻,久久不见爬起身来。 蓦然,台下掀起一阵惊呼之声,只见大雄宝殿上有一条白色人影箭射出来。 来人身轻似燕,翻屋越脊,如履平地,瞬间已越过大雄宝殿,到达衣冠冢右侧的屋顶上,陆正平扬目一望,认得是谢梅吟,心说: “这丫头功力高不可测,千万别来找麻烦,否则,我可万万不是她的敌手!” 怕她现身较技,偏偏,她真的姗姗而来,眨眼工夫,已至屋沿边上,准备一跃而下。 适在此时,凌空飞来一条灰色人影,说道: “姑娘快请止步,老奴宋平在此!” 说话之初,似是很远,话音一落,人已立在谢梅吟侧后,轻功之高,令人咋舌心惊! 谢梅吟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回去吧,姑娘看他不顺眼,下去揍他一顿就走!” 也不管老奴宋平反应如何,纵身跃起好像萍飘絮荡的落在地上,尘不飞,土不扬,面不改色,曼妙至极! 宋平吃了一惊,忙接踵而下。 陆正平这才看清他的面貌,但见宋平六十上下年纪,脸色清瘦红润,双目精光湛湛,一举一动,豪迈沉稳,显然是武林高手无疑。 群豪一望宋平,皆面带惊容,有不少人笑脸相迎,争相行礼。 无尘道长这时刚刚勉力爬起身来,行礼说道: “啊,是枯藤叟宋平,宋大侠多年来一直不履江湖,不知下落何方,武林同道至为悬念,今天巧会,真乃三生之幸!” 枯藤叟宋平一振手中枯藤仗,哈哈笑道: “道兄好敏锐的目光,想不到多年不见,还认识宋某人,真正难得,今日此来,一来陪我家小主人游戏江湖,二来顺便向天下英雄问候。” 话完,抱拳环施一礼,扭头毕恭毕敬的对谢梅吟说道: “姑娘,咱们快走吧,要是老主人怪罪下来,老奴担当不起,临行前夕,他老人家一再交代,不准越过大雄宝殿,因为……” 谢梅吟想了想,声若银铃似的说: “好吧,叫你在这座破庙后面等,你偏偏要跑进来,真讨厌死啦,人家玩的一点也不痛快!” 扬目幽怨的望望骑楼,拧身上房,越屋而去。 枯藤叟宋平再度抱拳环施一礼,接踵跃起,瞬间人踪两杳。 这二人来的神秘,去的突兀,群豪怎么也想不透那白衣姑娘是何来历? 陆正平志在“迷魂塔”上秘图,无暇思考这些,见群豪久久无人挺身再战,扭头就向无敌老人衣冠冢前石碑后面的暗门走去。 刚刚绕过墓碑,忽闻一个清脆森冷的声音叱道: “站住!” 第三章 毒郎君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在下已经技压群豪,无人再挺身应战,按理……” 话还没有说完,夜空中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道: “衣冠冢内较技之事,关系着‘迷魂塔’上秘图的归属,兹事体大,怎可出之草率?天下英雄如心有未甘,仍可奋身再战!” 说话之人,仍是那个神秘的女人,群豪相顾失色,莫名所以,如置身五里云雾中。 这话宛如燎原之火,群豪听毕,不由皆精神一振,大有得不到秘图死而难安之慨,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陆正平转身一掠,立身较技台前,朗声说道: “无敌老人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不甘心就快点上…… 言未尽,无尘道长首先扑了上来。 接着,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还有无为、无忧道长、笑面无常倪承泽、白衣秀士庄宗毅等人,也争先而上,拚命扑击! 不幸,逞强的结果,换来了更惨的失败,更重的伤痕, 陆正平一掌一个,打得落花流水,没有一个人能够登上较技台一步! 群豪倒下去,爬起来!爬起来,再倒下去,这时已是力尽精疲,想爬也爬不起来了! 陆正平环目一扫,神色飞扬,慷慨激昂地说道: “谁还不服气,就快点上吧,小侠我不耐久等!” 余音绕耳,异音突生,但见疯和尚裂嘴狂啸一声,大声说道: “你小子别忙得意,疯和尚但有三寸气在,你就算不得是技压群豪!” 说话同时,呼地一跃而起,身在半空中,便连拍三记劈空掌! 陆正平久战眼红,雄心大发,不管三七二十一,双臂一抖,横飞出台,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怕死你就来吧,小侠我不会嫌多的!” 振臂运掌,如雷似电,不等对方掌风攻到,便以排山倒海之势连攻四五掌。 蓦然,疯和尚觉得暗力倒卷,掌劲立失,重创之下,攻力大打折扣,三掌无功,反而落得个伤重倒地! 陆正平连战皆捷,壮志如虹,说道: “这下子你们总该服气了吧?陆正平志在秘图,并无伤生害命之心,如就此服输认败,或可逃得一条活命,不然,可别怪小侠我手下无情!” 疯和尚功力精纯,半晌已起身站起,心中喃喃自语道: “老朽此来,原打算衣冠冢前夺冠,赢得‘迷魂塔’上秘图,为老友复仇雪恨,想不到事情急转直下,竟落得这般悲惨下场,故人哪,故人!你如泉下有知,助我一臂之力才好!” 想至伤心之处,不禁热泪筏滚而下,只听他暴喝一声,运足所有的功力,如疯似狂地猛攻陆正平。 一人拚命,万夫难当,和尚不顾一切的抢攻五六掌,居然被他登上了较技台。 陆正平睹状好不气恼,喝道: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小侠我早已有言在先,谁再逞强,必死无疑,就先从你疯和尚的身上开刀吧!” 银虹一闪,金光灿烂,忽的拔剑在手,挽起一团剑花,分心就刺! 疯和尚一呆,觉得对方身手太玄奥精纯,忙全力发掌,一路拚命招式。 陆正平父仇待雪,又被师父逐出九华门墙,悲愤之下,早存速战速决之心,当下振臂一抖,剑花朵朵,霞光万道,陡然间人剑合一,扫砍挑刺,招出如梭,疾取疯和尚全身七十二处要害。 霍地,疯和尚但见眼前金光闪烁,万剑齐舞,躲不胜躲,防不胜防,心中不由一懔,暗暗长叹一声,挺身直撞上去,企图同归于尽! 陆正平见他如此,也自吃了一惊,赶忙滑步横移,挥剑斩他左臂。 他动作太快,宛如电闪雷奔,疯和尚万般无奈,只好闪身退避。 那知,动作略慢,躲开左肩,难逃手掌,银虹掠过,血线冲天,疯和尚的右手已被削去一半,仅仅剩下一个大拇指! 疯和尚好硬的骨头,伤情如此惨重,他却哼都没哼一声,咬牙列嘴的喝道: “你小子好狠的心,疯和尚今天拚着这条命不要,也绝不容你小子……” 陆正平愤焰熊熊,早已杀红了眼,闻言勃然大怒道: “你这个疯和尚死到临头,还-嗦些什么,快回老家去吧!” 翻腕一掌,力逾万钧,蓬的一声,疯和尚当胸吃了一掌,被震得飞出台外四五丈远,摔落实地时,已是人事不醒,生死不明! 陆正平左手食指一伸,抹去剑上的血渍,朗声说道: “陆正平本无杀人之心,是你们自己逼出来的,哪个想死就快点上来,疯和尚就是最好的一个榜样!” 无疑的,群豪当中,疯和尚的武功是首屈一指,大家见他断指蒙羞,倒地不起,已吓得魂不附体,谁还敢再拿性命当儿戏? 陆正平傲立半晌,见大家龟缩不前,乍然冷哼一声,转身走至祭石附近,正色说道: “无敌老人,在下已经把他们打得服服贴贴,再也无人争战,这下总可以算得上是技冠群英,进入你老人家的衣冠冢了吧?” 沉默,一阵可怕的沉默! 台上台下,墓内墓外,没有一个人出言发话,大家的眼睛瞪得象是铜铃,双耳直竖,心弦绷得紧紧的,等待无敌老人开言。 终于,银盘滚珠,天籁传言,但闻那个清脆冰冷的声音说道: “现在你可以进来了!” 冷冷冰冰的,一点喜怒之情也没有。 陆正平一怔,不敢迟疑,举步绕过墓碑,侧身进入衣冠冢,前行丈许,眼前大亮,只见四周金壁辉煌,宝光缤纷,目不暇接,正想逐一观看,耳畔有人叱道: “娃儿不得左顾右盼,由此前行三丈,左转右折,入室磕头,便可看到‘迷魂塔’上秘图!” 这话说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飘飘渺渺的不知究竟来自何方! 陆正平呆了一呆,说声: “遵命!”如言行事。 果然,前行三丈,左转右折,面前现出一间精致的石室。 陆正平拾级登阶而上,当他走完最后一级石阶时,不禁为眼见之事愣住了! 石室四壁遍是珠宝翡翠,光辉灿烂,价值连城。地上很整齐的排列着九个巨大的铜鼎,铜鼎中香烟袅袅,如云如雾,散发出一股馨香之气,在烟雾迷蒙中,有一座石雕人像肃容端坐,栩栩如生。 是的,这座人像雕得的确活灵活现,和真人一般无二,但见他慈眉善目,面容肃穆而威严,显系不可一世的将相之才。 不过,如肯细细推究,可以发现此人眉宇间似是有缕刚愎之气。 陆正平看毕,心忖: “这大概就是无敌老人吧?但不知‘迷魂塔’上秘图放在何处?” 既而一想,那位神秘的女人不是说过入室磕头,便可看到“迷魂塔”上秘图吗? 当下越过铜鼎,双膝下跪,口中说道: “无敌老人在上,容武林末学陆正平大礼参拜!” 磕完最后一个响头,定目细看,果见在无敌老人雕像的手中,放着一个小巧别致,闪闪生光的碧玉小匣,上面赫然写的是: “迷魂塔秘图”五字! “迷魂塔”上的秘图,不知疯狂了多少武林中人,陆正平看在眼中,不由的热血沸腾,心头扑扑乱跳,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良久,良久,他呆呆地望着玉匣,不曾伸手去拿。 再犹豫顿饭工夫,陆正平终于鼓起勇气,颤颤抖抖的把玉匣拿在手中。 方待打开一看究竟,忽闻那个神秘女人的声音说道:“怀璧招灾,自古而然,你虽然冠盖群英,得到‘迷魂塔’上秘图,但以你目下的功力,如想保有此图,并能顺利的进入‘迷魂塔’,却非易事,老身念你身世悲凉,仇深似海,愿助你十年功力!” 陆正平闻言一呆,暗忖: “怪啦,此人怎知我仇深似海,身世悲凉,难道?” 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那位神秘女人的声音又说道: “娃儿别再胡思乱想,快双目紧闭,盘膝坐好,你的功力如不能再大进一步,得到秘图,无异引火自焚,你离此之后,必定步步危机,一不小心就有丧命失图之虑,果不幸而落入恶魔之手,岂不要辜负无敌老人的一片苦心!” 陆正平闻言一惊,心说: “也对,师父说我此时的功力,连仇人的三招都接不下来,她肯助我十年功力,那是最好不过。” 想毕,再三申谢,闭目盘膝背着无敌老人雕像坐好。 刚刚坐好,身后有人说道: “孩子,老身要以‘移功大法’助你十年功力,你应神志合一,排除百念,凝精聚意,一心向虚才行,若心浮气躁,神意不专,移功不成事小,说不定会断送了你自己的性命!” 陆正平这次凝神而听,发觉话音似是来自无敌老人雕像口中,猛回头,说道: “老前辈金玉之言,在下不敢稍忘,陆正平斗胆直言,敢请你老人家现身赐教如何?” 话刚说完,仰颈而视,忽觉无敌老人雕像眸中射出两道寒芒,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急忙转过头去。 “老身多年一直不曾公然现身露面,过问尘世间事,今日你我有缘,助你十年功力已足,何必一定要见一面。” 陆正平仔细一听,肯定她隐身无敌老人雕像之中,当下说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就是无敌老人!” “不!老身不是无敌老人!” “那么,无敌老人现在……” “他老人家云游四方未归,嘱老身在此料理一切!” “你老人家既然不是无敌老人,敢问隐身此处作甚?” “老身在此坐情狱!”说完,一声长叹,凄然欲泣! 陆正平一愣,道: “老前辈也在坐情狱!” “嗯,老身正在坐情狱!” 陆正平陡然想起危楼中的那位怪人,说道: “衣冠冢右侧的骑楼上,也有一个人在坐情狱,老前辈知道吗?” “老身知道!” “老前辈认识他?” “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密切!” “他曾嘱咐在下,代为问候老前辈一声。” “孩子,你也代为老身问候他一声吧。” “在下冥冥中觉得他很想见见老前辈,你老人家愿意吗?” “不!老身早已发下重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和他见面了!” “那是为什么?” “哎!……” 她,慨然一叹,什么也没有说。 陆正平沉思一下,又道: “老前辈,他有一个叫谢梅吟的女儿,你可曾晓得?” “老身晓得!” “谢姑娘把他当亲生父亲看待,他为何却说谢姑娘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甚至百般责骂乃至出手痛打,这……” “……” 她,默然无语。 “老前辈认识谢梅吟姑娘吗?和她有何关系?” 两个问题,一个也没有答复,她却颤声说道: “孩子,谢梅吟姑娘和你的关系很是密切!” 陆正平闻言如雷击顶,大吃一惊,反问道: “什么?谢梅吟姑娘和在下的关系很是密切?” “嗯,你们之间的关系很密切!” “老前辈,你老人家和楼上的那位前辈高人,无敌老人和你老人家,以及在下和谢梅吟姑娘,这中间的来龙去脉究竟如何,敢请老前辈……” 话至此,神秘女人凄然一叹,接道: “孩子,不是老身不愿意告诉你,而是有着难言的苦衷,你别再询长问短,老身断断不会和盘托出,倒是你快快空明灵台,百念归一,让老身助你十年功力吧!” 陆正平听她如此说,虽然心中疑团重重,亟欲明了真相,但情知问也无用,想一想,立时神意归一,五心向天,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朦胧间,神秘女人的声音说道: “孩子,你年纪不大,定力倒极深,将来的成就,定然无可限量,汝父泉下当安心瞑目矣!” 陆正平一怔,头脑陡然一清,觉得她话中有话,方待出言追问,一只滚烫的手掌,已经贴在自己的“对心”穴导入四肢百骸之中。 起先,还可支持,但觉热流好似万马奔腾,血脉澎涨,骨节暴响,全身上下被一股至大至刚的力道冲击得奇痛,彻骨钻心,冷汗如流,衣衫全部湿透,猛然间闷哼一声,人也昏了过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当他清醒的时候,一切已恢复正常,移功之法已成! 他哪里会知道,在这短短的过程中,功力已太大的进了一步,自此而后,普天之下很难找出几个能打得过他的人了! 不幸的是,群豪硬一口咬定他是“毒郎君”又兼身怀秘,图,此后砍砍杀杀,将永无宁日,陆正平悲愤之下,不把整个武林捣个天翻地覆才怪! 陆正平清醒后,转身下跪,叩了一个响头,目注手中玉匣,恭恭敬敬的说道: “谢谢老前辈赐图相助之恩,陆正平他日如能洗雪亲仇,定当来此重谢!” “迷魂塔上秘图,是无敌老人留赠之物,用不着谢我,至于相助之事,更不必记挂心头,只要你顺利的复仇报亲,老身就心满意足了!” 陆正平思索一下,正要出言,她又郑重其事的说道: “你此时的功力虽然大有成就,但与仇人相较,仍相距太远,离此之后应格外小心,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须知秘图万一得之非人,不止是你陆家的不幸,将是整个武林的大不幸!” 陆正平一惊,心生寒意,说道: “老前辈,在下的仇人是谁?求你老人家……” “你别说下去,老身不会告诉你的!” “老前辈,在下已经得到迷魂塔上秘图,复仇雪恨,就在眼前……” “还早得很,在你没有进入迷魂塔,学得绝技神功之前,什么都别谈!” “那是为何?” “因为仇家的武功几乎是空前绝后,盖世无双,尤其此人最是阴毒不过,爪牙遍布天下,他一旦晓得你是陆家之后时,你如想活命,恐怕难如登天!” “老前辈,这个魔头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难道你老人家也打他不过了” “是的,不但老身打他不过,就连想当年举脚一跺,整个武林乱颤的无敌老人,对他也不得不忍让三分!” 陆正平闻言吓出一身冷汗,道: “这么说来,在下复仇报亲之事,岂不是险阻重重,希望渺茫吗?” “那也不见得,只要你能进入迷魂塔,一切可迎刃而解。” “进入迷魂塔,真能学得那样高的武功?” “那当然,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库,神功奥府,不知疯狂了多少武林中人!” “无敌老人的‘七杀令’,威震武林,可是,目前却有人在衣冠冢前连杀十几条性命,他老人家为何不闻不问?莫非无敌老人对他也忍让三分?” “这倒不尽然,而是别有原因,皆因一朵‘铁莲花’,伤透了他老人家的脑筋,此番离开衣冠冢,正是为了‘铁莲花’的事!” “铁莲花?这是怎么回事?在下也曾听骑楼上的那位前辈提过一次。” 他多么渴望知道此事原委,结果,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平一怔,又道: “老前辈,普天之下究竟有几个陆守智?几个陆正平?为什么群豪硬说先父仍健在人世间,就是‘人魔陆守智’?在下就是‘毒郎君陆正平’?” “孩子,老身早已说过,在你未进入迷魂塔,修得绝技神功之前,什么都别说,现在情势紧急,分秒必争,还是快快离开此地,按图去寻觅迷魂塔去吧,再晚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霍然,衣冠冢外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说道: “紫金谷主陆守智,率犬子陆正平,在这厢对你无敌老人有礼了!” 陆正乎闻言大大地吃了一惊,登时热血沸腾,怒气如虹,挺身一跃而起。 原想冲出去拚个死去活来,无敌老人雕像手掌倏伸,把他牢牢的抓在手中。 陆正平强忍住满腹气愤,说道: “老前辈,这个陆守智和陆正平,一定就是在下的杀父仇人,请放开我,在下要出去和他们拚命……” 话还没有说完,忽觉面前劲风一掠,逼得语滞口呆,难再成言。 抬头一看,无敌老人雕像眸眶中的一双眼睛,是那么愤怒,那么惊惶,凝神望着他,一言不发。 沉寂了半刻之外,一切依然如故,再也没有听到“人魔陆守智”的声音,她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孩子,千万别出去,出去简直等于送死!” 时间向后推了一个多时辰,仍无任何动静。 “老前辈,他为什么没有进来?” “他不会进来的!” “那是何故?” “无敌老人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他多少总有一点顾忌!” “那么,他们现在跑到那里去了?” “也许走啦,也许别有所为,也许……” “老前辈,要是被他们晓得在下在此,并且得到迷魂塔上秘图,可是大糟特糟之事……” “哎!孩子,但愿你的猜想错误,不然,你就是插翅飞也飞不了,事到如今,急也没用,你还是尽速离开此地的好,万一被他晓得你在衣冠冢内,事情就越发麻烦了!” 陆正平寻思半晌,深以为是,当下正色说道: “好吧,在下遵命就是,离此后一定格外小心从事,俾不负老前辈厚望。” 话完,一揖及地,转身就走。 快要走出衣冠冢时,耳际传来神秘女人的声音,说道: “孩子,老身知道你心中有很多很多谜样的问题,亟待明了,别忙,亦别为此心焦,当你走出迷魂塔时,老身自会就所知全部告诉你。” 陆正平一面缓步前行,一面扭头说道: “老前辈但请宽心,在下但能留得命在,学得迷魂塔绝技后,定然前来拜谢你老人家!” 话音一落,人已走至距墓门丈许之处,一瞥手中玉匣,心说: “迷魂塔上秘图也不知是何模样?我何不在此看上一看?” 心中想着,正想打开一看究竟,发觉自己已经走墓门,心忖: “不行,天下英雄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我不能找麻烦!” 如此一想,惧意立生,忙将玉匣收藏好,挺身一跃而出。 陆正平立身祭石之前,放眼四顾,但见良夜寂寂,月光弄影,破庙废墟上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个人! 天下英雄走啦! 疯和尚走啦! 人魔父子也不见踪影! 陆正平心内盘算道: “此时什么也别管,首先返回九华山,和师父他老人家去按图寻觅迷魂塔要紧!” 此念一生,不再流连,一探步,人已在骷髅台下。 低首疾奔十余丈,刚至被“人魔”杀害的尸堆附近,猛然夜空中飘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小子,你想溜可不成,要不是老夫赠你灵丹,你尸骨已寒,哪还有今天,简直忘恩负义之极!” 陆正平知道发话之人是谁,暗忖: “算啦,不和他一般见识,上楼去见他一面吧,正好替墓中女人问候他一声!” 心转意动,健步如飞,也不过是眨眼工夫,已至骑楼之下,当下振臂一抖,纵身拔起,三丈多的高楼,不费吹灰之力,便轻而易举地上去了。 他,功力进步了,向前走了数步,扫了楼中怪人一眼,微微施礼说道: “蒙老前辈赠药相助,总算不负厚望,进得衣冠冢,把你问候的话语传到了。” 他对眼前怪人没有丝毫好感,说完,之后,就想转身而去。 楼中怪人怀中放着那只视若珍宝的匣子,双手不停的抚摸着一缕青丝,闻言霍然色变,眸中神光炯炯,也不知是喜?是忧?是爱?是恨?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正乎,急忙问道: “你见到她了?” “没有,在下和她畅谈片刻,却没有见面!” “你说出老夫的问候之言后,她说些什么?” “她说也叫在下代她问候你一声。” “她没有悔悟,甚至出而相见之言?” “不但没有,她老人家还说早已发下重誓,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和你见面了!” 这话似是一把钢刀,斩断了他的全部希望,登时,楼中怪人脸色苍白,老泪滂沱,长吁短叹,不能自己,一下变得那么衰老,那么颓废,就像是失去阳光水分的衰草枯叶一般。 过了很久,他才凄凄戚戚的喃喃自语道: “哎!白云苍狗,岁月如流,想不到时日蹉跎,却改变不了她的主意,千不对,万不对,只恨人魔陆守智设计陷害,断送了你我的一生幸福!”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老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 楼中怪人忽的双眼暴睁,愤焰如火,勃然大怒道: “住口,这儿哪有你插嘴的余地,还不快滚出去!” 陆正平闻言,怒气忽扬,但瞬间转念想道: “算了吧!这个人的遭遇可能很惨,何必和他斤斤计较,此时返回九华山要紧。” 想着想着,转身就走。 忽闻骑楼后窗外传来谢梅吟的声音,口中不停的呼唤着: “爹爹,爹爹。”音悲韵凄,感人至深。 楼中怪人忽然眉头一皱说道: “回来!” 陆正平一愣,扭头说道: “你叫在下?” “楼上只有咱们两人,不叫你还会叫谁?”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在下听得见!” 楼中怪人探首窗外一望,恨声说道: “老夫有意托你办一件事,如答应,愿传你三招绝世之技,不知可肯?” 陆正平想了想,道: “那要看是什么事情,如是行侠仗义之事,你就是不传一招半式,在下也会勇往直前,否则,你纵然传我三百招也不干!” 楼中怪人沉思一阵,咬牙说道: “老夫托办之事,最是简单不过,只要你能把楼外的这个贱婢杀掉,老夫保证传你三招震惊武林的绝技!” 陆正平闻言大怒,冷哼道: “你要在下帮你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哼,你这人简直一点人性也没有,我不干,你自己去杀好啦。” 心中恼恨,羞与为伍,掉头而去。 楼中怪人见状大急道: “小英雄慢走一步,老夫还有话说!” 陆正平冷笑道: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莫不是在下不答应不行?” 楼中怪人此时变得十分焦急,说道: “老夫早已说过,她根本不是谢家的亲生女儿!” “那么,谢梅吟是谁的女儿?在下倒要请教请教。” “是人魔陆守智的女儿!” “你说什么?谢梅吟姑娘是人魔的女儿?” “不错,一点也不错,她的的确确是人魔的骨肉!” 这,大出他意料之外,陆正平一呆,道: “老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梅吟既是人魔之女,怎会叫你爹爹?这事太不寻常,你老人家倒是说说此中原由。” 楼中怪人接道: “此事暂且别谈,我先问你是否答应?” 陆正平冥冥中,觉得自己的杀父仇人就是那个冒充自己父亲的“人魔”,谢梅吟既是“人魔”之女,自然誓不两立,干净利落的说道: “在下答应啦!” 说着话,健步一探,走至后窗口,扬目下望,见谢梅吟仰首望楼,神色黯然,仍自凄凄然的呼唤不止。 楼中怪人这时说道: “小英雄既已答应,就请过来,让老夫传你三招绝世神功!” “不必,对付她,单凭在下所学就足够啦!” 说着话,就要挺身穿窗而出。 楼中怪人伸手一拦,一本正经的道: “不行,这个贱婢资质特佳,禀赋过人,已尽得谢家真传,成就之高,罕逢敌手,老夫如果不指点指点你,说不定会弄巧成拙,丧生在她的手中。” 陆正平回想起群豪看到她的奴仆——枯藤叟宋平时的敬畏情景,心中认为此言不虚,当下郑重的说道: “也好,只是太麻烦老前辈了。” 楼中怪人一下子又生气勃勃起来,说道: “哪里,小英雄快别这样说,只要能除去人魔父女,老夫就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整脸色,指着面前地板,又道: “快坐在老夫面前来吧!我这就开始传你绝技神功。” 陆正平毫不犹豫,转身疾走,坐在他的对面。 楼中怪人拿起那只宝贝匣子,打开来,取出一本薄薄的黄皮书,肃容满面的说道: “这本奇书上所载武学,都是绝世无双的上乘玄功,但能学得三招两式,保证终身受用不尽,威镇八方!” 陆正平听得心头一颤,喜出望外,目注黄皮书,正待追问奇书来历,楼中怪人接着又说: “咱们有缘相见一场,老夫还未请教小英雄尊姓大名,真是抱歉得很!” 通名报姓,原非什么难为之事,可是,这在陆正平来说,却感到十分为难,怕的是滋生误会,招惹是非,苦思良久,这才据实说道: “晚辈陆正平,不过,老前辈千万别……” 话至此,楼中怪人陡地脸色一寒,目泛凶焰,沉声喝道: “你是毒郎君陆正平?好小子,老夫差点上了你的当!” 说话当中,早将黄皮奇书收起,呼地一跃起身,准备出手发难。 陆正平暗暗叫苦,不等他出手,忙后退两步,说道: “老前辈万万不可误会,在下虽然是陆正平,却不是你心目中所想的那个‘毒郎君’,再者,家父仙逝已久,更非‘人魔陆守智’,务盼老前辈详察才好。” 楼中怪人将青丝和宝贝匣子往怀中一塞,恨恨地说道: “小子休得信口胡言,老夫和你老子‘人魔陆守智’的交情深得很,他就是骨化飞灰,我也认得出来,几时听说过他已亡命断魂?你小子老夫虽未一见,但‘毒郎君陆正平’六字,响彻云霄,恶名满天下,老夫早有耳闻,早知是小子你,怕不把你劈成肉泥才怪!” 越说越气,话完,振臂运掌,劈面打去。 陆正平见他杀气腾腾,出手极重,不禁一呆,赶忙滑步闪躲,口中急急分辩道: “老前辈请息雷霆之怒,听在下一言,小可的的确确不是‘毒郎君’,家父亦非‘人魔’,万望前辈明镜高悬……” 忽然,轰的一响,楼中怪人一掌走空,劈在了后窗之上,一时间窗碎壁倒,尘土飞扬,一片浑沌。 乖乖,此人好猛的掌力,要是打在陆正平身上,不死也会重伤,睹状生寒,苦不堪言。 尘土稍歇,月光如辉,窗后草地上立着一条白色人影,不用问,谢梅吟姑娘还没有走,仍自声嘶力竭的呼唤着。 谢梅吟的呼唤声,字字血泪,声声断肠,任何人听在耳中,都会感动得落下泪来,但却一点也感动不了她心目中的父亲!楼中怪人探首窗外一望,对陆正平说道: “小子休再胡说,你就是无恶不作的‘毒郎君陆正平’,‘人魔陆守智’是你的父亲,骑楼下面的贱婢,不是你姐姐就是你妹妹!” 陆正平闻言,既悲愤,又痛苦,忍气说道: “老前辈务请先别生气,容在下慢慢解释……” “闭嘴啦,就算老夫走了眼,难道陆守智之死能遮尽天下人的耳目?小子别再唠叨,快进招吧,老夫素来不和晚辈动手,今天却要破例开一次杀戒!” “老前辈,在下干言万语,你也不会相信,不过有一点敢请详察,在下如果真的帮你寻仇,杀害那个白衣丫头……” 楼中怪人暴喝一声,疾言厉色的说道: “你父子最是诡计多端,此来目的,小子心里有数,十之八九是为了老夫怀中的黄皮奇书!” 忽又一沉脸,冷森森的喝道: “这儿的风水不错,老夫先把你杀掉,再杀你姐姐吧!” 右臂疾伸,掌力似剪,呼地当胸攻到,力可碎石裂碑。 事情逼到这步田地,陆正平不打也不行,沉声说道: “好,老前辈既然一定要教训在下,陆正平奉陪就是!” 见来掌凌厉,不敢大意,忙运足全力,发掌迎战。 楼中怪人喝道: “小子别做梦,老夫不但要教训你,而且还要你的命!” 蓬!两掌接实,屋瓦暴响,全楼震颤,楼中怪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陆正平却向后退了一步。 楼中怪人见他小小年纪,功力之深,竟在疯和尚之上,心中大感惊异,喝道: “想不到你小子倒真有一点道行,看来还可以接老夫的十掌八掌。” 陆正平清啸一声,冷哼道: “老前辈别看不起人,陆正平再没用,也还可以接你的三五十招。” “小子好大的口气,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能够接下老夫二十招的人已是凤毛麟角,就凭你也想招架三五十招!哼,简直不自量力!” 话落招出,一口气连攻五六掌。 陆正平在九华一叟林松涛的教导下,成就本已极高,尤其经过衣冠冢内的神秘女人帮助十年功力后,武功更是突飞猛进,大大地进了一步,见对方杀心已生,也不再顾忌什么,当下施展浑身解数,全力应战,攻守有序,进退井然,楼中怪人气得哇哇叫,却奈何不了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眼前之人想当年名声赫赫,字内无双,岂是浪得虚名!三十招之内,陆正平还可支持,三十招一过,就有力不从心之感,节节后退不止。 不是吗,但闻楼中怪人断喝道: “小子拿命来!” 劈的一掌,把陆正平打得从前窗窗口中射了出去。 所幸,陆正平内力极深,及时运气护住全身要害,未曾伤得五腑六脏。 饶是如此,落地后调息了一个多时辰,才复元如初,挺身站起。 陆正平做梦也没有想到,此番无敌老人衣冠冢之行,会招惹出这么多是非恩仇,心头沉甸甸的,好不闷煞人也! 尤其,“人魔陆守智”,“毒郎君陆正平”,墓中女人,楼中怪人,以及谢梅吟和自己,这些彼此之间的关系实在令人费解。 好在,此行不虚,得到了迷魂塔上秘图! “此时什么也别想,赶快回九华山,和师父他老人家去寻觅迷魂塔要紧!” 心生此念,陆正平伸手摸摸怀中玉匣,仰颈望着骑楼,爽声说道: “赐掌之恩,留下生利,陆正平但能不死,日后定来本利收回!” 也不管楼中怪人反应如何?话落人起,直向庙门外飞奔而去。 墓中女人说得对,怀璧招灾,自古皆然,打陆正平进入衣冠冢起,天下英雄就在谋划杀人夺图之计,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死神正在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从今以后,天晓得会发生什么惊天动的故事。 陆正平心中焦急,其行如飞,不大工夫,已奔出庙门口。 蓦然,四外人影幢幢,势如离山猛虎,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奔来十几条英雄好汉。 其中有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塞北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以及无为、无忧道长,笑面无常倪承泽,白衣秀士庄宗毅等十余人。 陆正平看得一呆,心中喊糟,止步说道: “赫,你们都来啦,幸会,幸会!” 说完,举步一探,昂首阔步而行,旁若无人的样子。 他衣冠冢前扬威,把天下英雄打了个落花流水,群豪余惊犹悸,接踵后退,竟无一人敢挺身截击。 无尘道长忽然一挥手中拂尘,说道: “承各位道兄看得起,推贫道主持大局,咱们今天纵使尽皆断命亡魂,甚至毁宗灭派,也绝对不容许毒郎君陆正平携走秘图,为害天下!” 群豪闻言,齐声一诺,相继止步傲立,势成犄角,一个个怒目而视,蕴劲待发,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陆正平环目一扫,冷然说道: “你们到底准备怎么样?别摆臭架子唬人!” 无尘道长虎目一瞪,道: “好说,贫道要你怀中的迷魂塔上秘图!” 陆正平一拍衣袋,昂首立道: “秘图在这儿,不怕死的就上来抢抢看!” 通玄羽士马宏达望了无尘道长一眼,道: “毒郎君心黑手辣,要是被他携走秘图,无异为虎添翼,咱们和这小子是势不两立,没有什么好谈的,不如速战速决,及早把他解决了,然后再号召天下英雄,联手对付他老子人魔陆守智……” 陆正平听至此,怒气冲冲的说道: “在下绝对不是毒郎君,不过,陆正平即使说烂嘴,你们也不会相信,想动手就快点上,反正今天不拼个死去活来是无法休止的!” 三鞭太岁屠人杰浓眉一耸,喝道: “小子休狂,今天你就是生有三头六臂也休想活命!” 猛然向前三步,扬掌欲发。 陆正平自知一场恶战,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群豪为了自己怀中秘图,因为误认自己是“毒郎君”,不打个血流成渠,绝难甘心罢手,听毕屠人杰之言,喝道: “哼,恐怕未必!” 余音绕耳未尽,无尘道长忽地振臂一呼,当先扑了上来。 接着,通玄羽士马宏达,三鞭太岁屠人杰,乃至无为、无忧道长,笑面无常倪承泽,白衣秀士庄宗毅等人立时效法,全力进招,从三面猛攻!我的天啊,眼前诸人,都是响当当的武林高手,这一联手围攻,简直势如奔流狂浪,更似海啸山崩,声势之壮,攻势之猛,举世罕见。 饶他陆正平武艺高强,胆识过人,睹状也自暗暗吃惊,直冒寒气,当下双掌舞动,环胸切掌,口中说道: “怎么?你们要以多为胜?” 无尘道长脸一寒,话未出口,无忧道长冷冷喝道: “你毒郎君恶迹昭彰,天人共愤,人人恨之入骨,对付你用不着江湖规矩,只要你毒郎君还有一口气在,天下英雄就不会善罢甘休!” 霍然,一声暴喝冲霄而起,武当一派居中,青城、塞北两派分待左右,拧身垫步,挥剑发掌,从三面虎扑而上,全是足以一击毕命的要害招数。 陆正平见群豪心狠手辣,一路杀来,悲愤之余,顿蒙杀机,喝道: “你们最好别欺人太甚,否则,那简直等于是自掘坟墓!” 无尘道长冷一声,道: “哼,小子休说大话,今天就是你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群豪如不能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难消心头之恨……” 猛可间,两道寒芒箭射而来。 陆正平闻言气得浑身颤抖,分向青城塞北两派抢攻三招,然后倏地扬掌暴进,“追魂夺命”,单攻无为、无忧。 他此时武功大进,掌力惊人,无尘道长见状一惊,忙全力发掌,欲救师弟性命。 可是,他救了无为,却救不了无忧,蓦闻一声吼叫划空而起,无忧道长被震得原地疾转三匝,五脏碎裂,七窍流血,当场倒地身亡! 无为道长虽然没死,却被震飞了起来,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不由一懔,急忙口衔拂尘,纵身探臂,把师弟接在手中。 他出手够快,总算救了无为一命,不过,陆正平的掌力太威猛,他凌空急冲丈许,方才沉气落地。 杀一儆百,绝技惊魂,陆正平一招杀手,震惊全场,群豪相顾失色,全呆住了! 陆正平自己也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有这么高的成就,眼见无忧道长横尸当地,无为道长也伤得不轻,顿生惶疚之念,心说: “这是我干的?我能在一举手间把他们打得一死一伤?早知如此,真不该用那么大的劲……” 想到他们对自己百般无理辱骂,又不由为之愤恨不已,原已想好的几句歉疚话语,忽又咽了回去,暗道: “陆正平,快回九华山去吧,别理他们!” 心中想着,向左一闪,绕道而行。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放下无为师弟,取下口中拂尘,振腕一抖,“横断巫山”,在陆正平面前撒下一道强劲暗力,声若宏钟似的恨声说道: “站住!” 陆正平一愣,道: “你要怎么样?难道一定要逼得在下赶尽杀绝才甘心?” 无尘道长面如涂朱,双眼赤红,气愤已极,扫群豪一眼,切齿说道: “你毒郎君肆虐天下,无恶不作,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汉丧生在你的手中,罪恶重大,天所不容,青城、塞北和武当同为武林一大宗派,绝无袖手之理,定要为天下讨点公道,你毒郎君今天就休想活着离开此地一步!” 一瞥目间,群豪心意已通,仗剑挥掌,势如波涛,以千军万马之势向陆正平攻去。 陆正平出手一击,就伤了一条性命,实在不忍再出手伤生,万般无奈,只好闪身一避。 不料,陆正平的忍让,陡然换来更大威吓,群豪认为有机可乘,忽的掌飞剑舞,拳脚交加,三面交攻,眨眼间已是逼得陆正平无路可退。 不禁心火大发,怒气上冲,双臂猛一抖,挽起一缕强劲掌风,喝道: “别动,哪个敢再进一步,我就要哪个的命!” 这话森冷彻骨,字字如刀,一脸怒气,满脸杀机,群豪倒抽一口凉气,目注无忧道长的遗体,竟没有一个敢再向前挪移一分一毫。 陆正平头一昂,挥挥紧握的双拳,寒目横扫一周,咬牙说道: “不怕死的你们就出手阻挡,看陆正平敢不敢把你们赶尽杀绝!” 一步一印,沉稳有力,冲着群豪,大步而进! 群豪见他杀机浓重,武功又比衣冠冢前进步许多,不由皆心生寒意,双腿打战,身不由己的跟着陆正平的步伐向后撤退。 就这样,陆正平进一步,群豪退一步的走了十余丈,忽然,夜空中响起一声清啸,大家循声一望,只见有三个身穿月白袈裟的高僧,并肩如飞而来。 来人好快的动作,一刹那间已至切近,轻功之高,实在令人咋舌惊心,大家全都一愣。 无尘道长定目细看,认得是当今少林寺掌门人明性大师的三位师弟,从左至右,依次是明德大师、明理大师和明智大师,当下打了一个稽首,道: “三位大师久已不履江湖,今天幸会,真是难得!” 三僧地位极高,青城、塞北两派的人也急忙拱手为礼。 明德大师低宣一声佛号,环施一礼,方待答言,通玄羽士马宏达适时说道: “三位大师此来不知为了何事?毒郎君陆正平逞凶江湖,现在又……” 三僧闻言,霍然色变,一齐扬目望着陆正平,明德大师眉尖一挑,肃容满面的说道: “贫僧师兄弟三人此来,为的就是追杀毒郎君陆正平,但不知迷魂塔上秘图是否已落入小魔手中?” 陆正平见他称自己为“小魔”,心中恼恨,挺身疾上三步,气忿忿的道: “迷魂塔上秘图就在小侠我的怀中,你待怎么?” 明德大师一呆,一瞥明智、明理,道: “这就奇啦,迷魂塔上秘图明明已……” 陆正平接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在下技冠群豪,迷魂塔上秘图自然应归在下所有,你不服气还来得及,陆正平愿网开一面,只要能胜得在下,小侠我愿将怀中秘图送给你!” 这话口气太大,三僧群情大发,僧袍一抖,暗力如涛,怒气冲冲的并肩扬掌而上。 少林三僧的出现,使群豪精神大振,认为歼敌夺图有望,无尘道长振臂一呼,群豪蜂涌而上。 陆正平睹状,自知不把他们打得服服贴贴,绝难了结,暗将真力运足十二成,沉脸喝道: “你们想活,现在还不晚,如再逞能,可别怪在下心狠手辣!” “迷魂塔”上秘图,何等珍贵?更何况群豪认定他是“毒郎君”,自然不肯罢手,少林明德大师阴森森的喝道:“小子少逞口舌之利,准备受死吧!” 攻势如潮,掌风呼啸,群豪争先恐后的一涌而上。 陆正平耳闻目见,忍不住心头火起,陡地一横心,跺脚咬牙的说道: “好,你们想上鬼门关,陆正平就送你们一程!” 挟愤出掌,雷霆万钧,环胸三匝,厉吼声此起彼落,少林明理,武当无为,青城笑面无常倪承泽已应声倒地,昏迷不醒。 群豪没想到他的武功这般精绝玄奥,连人家用的是什么身手招数都没有看清楚,便有三人倒地不起,怎不叫人心惊胆寒,惶悚万分! 陆正平旗开得胜,信心倍增,斗志昂扬,傲然言道: “在下有要事在先,懒得和你们-嗦,怕死的躲开,不怕死的就快上!” 扬掌一晃,护胸而进,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少林明德大师忽然一瞥倒地不起的明理师弟,厉色喝道: “小子拿命来,老衲今天也不想活啦,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袍袖一抖,带起一缕狂风,双掌交挥,欺身猛进,“风云色变”,“雾失楼台”,“夜半猿啼”,三掌一气攻出,取的是陆正平“期门”“将台”“中府”三处死穴。 群豪还存非死必胜之心,接踵齐上,分袭陆正平全身各处要害。 这一来,不禁撩起陆正平的心火,杀机再生,伸手一指少林明德大师,喝道: “老和尚不想活,那最是简单不过,陆正平送你上西天好啦!” 说干真干,翻腕吐力,势如怒潮汹涌,一口气连攻一十二掌。 少林明德大师见状吓得魂飞天外,魂散九霄,可怜他连惨吼一声都来不及,便匆匆忙忙的上西天去了。 陆正平此时已具备第一流的身手,慢说是十二掌,只要一掌就可以把明德大师打个半死,同时,少林明德又是首当其冲,倒后已是骨裂脑溢,血肉模糊,死状极惨,不忍卒目。 少林明智,塞北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和师弟白衣秀士庄宗毅,红运当头,掌风一扫之下,虽未丧命,却也震退一丈多运,倒地人事不醒。 陆正平紧走几步,瞪眼望着无尘道长,一字一顿的说道: “牛鼻子,如以你们对付在下的手段,实在死有余辜,理应赶尽杀绝!但,陆正平师训在耳,下不了这等杀手,姑且免尔等一死!” 脸色一沉,又恨声说道: “不过,有一点在下还要旧话重提,小侠我姓陆名正平,却绝对不是你们心目中的那个‘毒郎君陆正平’,你离此之后应该晓喻天下,以后谁要是再把我当‘毒郎君’看待,小心陆正平把整个武林捣个天翻地覆!” 武当无尘道长怒目一翻,切齿说道: “小子休故弄玄虚,贫道一着失利,你要杀就杀,如想推罪卸恶,嫁祸他人,洗脱‘毒郎君’三字,除非日从西出!” 心中恼恨,猛地挺身一跃而起。 不幸,身形还未立稳,忽觉胸腔中一阵翻滚,张嘴吐出三大口黑血,立时倒地晕了过去。 至此,少林、武当、青城和塞北四大门派的高手,一个不剩,全部横七竖八的倒地昏迷不醒。 陆正平睹此情况,感触良多,默然自语道: “千错,万错,错在你们不该硬一口咬定在下是‘毒郎君陆正平’,不是在下有意伤生,实是迫于无奈,丝毫也怪不得我陆正平,这笔债你们自己去找真正的‘毒郎君’清算吧!” 他久战力疲,兼以触景伤情,心绪格外紊乱而沉重,自语毕,扬目望了衣冠冢、骑楼和倒地不起的群豪一眼,悄然而去。 岂知,行不三步,身后喝声如雷,道: “慢着,留下秘图性命再走不迟!” 说话之初,似是很远,话音一落,只见从庙门内射出一条人影。 陆正平闻言惊骇,怕的是曾经前来拜墓的“人魔陆守智”父子现身截击,猛回头一看,心内立宽,原来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疯和尚,当下一整脸色,没好气的说道: “你来干什么?难道也想在下怀中的秘图,和群豪……” 一语未毕,疯和尚早已攻来一掌,咧嘴怒斥道: “你小子少说废话,咱们之间仇深似海,势不两立,不是你小子碎骨粉身,失去秘图,就是我疯和尚血流五步,绝无第二条路可走,干吧!” 此人生性火暴,话出如山,话音未尽,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手连攻四五掌。 陆正平举手封挡,沉声说道: “老和尚最好别逞能,以你那点子道行,可能接不下在下的三掌,识相的还是趁早躲开,不然,武当无尘道长他们的下场就是个最好榜样!” 疯和尚瞧瞧左手残指,悲愤填胸,血盆大口一咧,唾沫四溅的说道: “疯和尚早已有言在先,今天不是你毒郎君碎骨粉身,就是我疯和尚血流五步,衣冠冢前残指断掌之仇必雪!” 说话中,攻势未停,“翻云覆雨”“力撼五岳”,两掌连环攻出。 陆正平忽然清啸一声,喝道: “好好好!你这个疯和尚简直不识抬举,残指断掌不过瘾,陆正平就让你断头吧!” “海枯石烂”,一掌呼啸而出。 疯和尚封挡不住,逼得向后一仰,口中哇哇怪叫道: “你小子住口啦,陆正平三字岂是你‘毒郎君’可以使用!” “在下明明是陆正平,为什么不可以使用?” “胡说,你小子不是陆正平,而是‘毒郎君’!” 疯和尚说完,骈指如戟,点陆正平“期门”死穴,左指虽残,半掌仍在,扬拳猛攻,打的是“中府”死穴。 陆正平听出话中有因,原想追问究竟,不料,对方攻势太猛,眨眼已近在三寸,指风掠过,隐隐作痛,“期门”“中府”二穴,眼看就在被他制住,当下两全之计难出,忽的后退半步,扬掌劈下,直劈得疯和尚肩酸背痛,疼如刀割,倏然疾退五尺才拿稳马步。 疯和尚慨然一叹,心中气馁,暗自忖道: “哎!想不到我疯和尚埋名隐姓,怀仇不露,苦修十几年,原打算一战夺冠,为故人报仇雪恨,万万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半路里杀出一个毒郎君来!我死本是微不足道,只是迷魂塔上秘图落入毒郎君之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想至伤心之处,不由得热泪滚滚而下,凄楚欲绝。 陆正平看得一愣,冷笑道: “赫,你疯和尚还会哭?真是新鲜,不想死就滚吧,陆正平愿意送你一条命!” 话刚说完,疯和尚霍地虎吼一声,人掌齐进,拚命扑来。 陆正平一怔,道: “噢,你要拚命,好啊,陆正平成全你!” 振臂运掌,“推山填海”,当胸攻出。 他急欲离此面师,不耐久战,出手一击,无与伦比,啪的一声,疯和尚躲过胸口,却被击中左胁,歪歪斜斜的向后退了三丈多远,仍自摇摇摆摆的立身不稳。 登时,疯和尚心碎肠断,涕泪交流,戚然自语道: “罢了,罢了!” 乍然,扬腕举掌,当头击下。 陆正平见状冷哼一声,道: “想死在下可以帮忙,何必自己动手!” 探臂出掌,人随掌进,呼地劈面打到。 疯和尚一掌尚未击下,忽觉劲力兜体撞到,双脚离地飞起,当他摔落实地时,人已晕了过去。 奇怪,陆正平一掌劈死无忧道长在前,活活的打死明德大师在后,这一次疯和尚重创之下,怎会幸而死里逃生? 皆因陆正平乃是宅心仁厚之人,盛怒之下,出手之初虽有杀人之心,但当掌招甫出之际,忽又心生不忍,劲力大减,是以,疯和尚得免一死。 说实话,如果不是陆正平适时出手,疯和尚可能已经自绝身亡,说他无意中救了疯和尚一命,亦无不可。 陆正平连伤十余位武林高手,心中说不上是畅快?还是悲痛?或者二者兼而有之?扬目望望疯和尚,心忖: “群豪一口咬定我是‘毒郎君陆正平’,他却说我是‘毒郎君’,而非‘陆正平’,此中因由,不无令人可疑之处,恨只恨适才出手过重,把他打得晕死过去,不然正可好好的追究一下。” 转念一想,事情既已如此,悔又何益?觉得此时最好放下一切,连夜兼程返回九华山,堂堂正正的重返师门要紧。 于是,他怀着沉重而又兴奋的心情登程就道,直奔九华山而去。 他,连日来不眠不休,疲于争战,心神交悴,精力大损,又兼心事重重,走起路来举步沉重,功力似是大打折亨口。 按理,他应该调息一下再走,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觉得,自己在破庙里既然找不到师父,那么,他老人家一定是真的回九华山去了,他要急忙赶回去,把自己的欣喜,乃至忧戚分给师父,尤其那一连串令他困惑不解的问题,更是亟于逐一明了。 一路上,他思潮汹涌,剪不断,理还乱,想到了很多很多问题。 从无敌老人,楼中怪人,墓中女人,谢梅吟,以及神秘的“铁莲花”上,转念想到自己身上。 怪,群豪为什么硬说父亲尚健在人间,而且就是一出手就连杀十几人的“人魔陆守智?” 为什么认定我是“毒郎君陆正平”至死不改? 还有,楼中怪人曾说谢梅吟不是我姐姐,就是我妹妹,此事实在讳莫如深,不知是和“毒郎君陆正平”有渊源?还是与我陆正平有某种关系? 如说谢梅吟和“毒郎君陆正平”有渊源,那么,墓中女人又为何说我与她关系密切?这又是什么原因? 疑云惑雾,纷至沓来,百思难得一解,低头疾行一阵,也不过才奔出二三里地。 陆正平心意转动,忽又想起被自己打得死伤枕藉的群豪来,愤然一啸,自言自语的说道:“这笔血账你们记在‘毒郎君’的头上吧,丝毫也不能怪小侠我……” “胡说,血债血还,小子休得嫁祸他人,让他们去找阎王爷算账吧!” 话落人现,一条青色人影从路侧密林中一跃而出,横立当道,动作之快,身手之健,为陆正平毕生所仅见,不由一呆。 惊魂甫定,细一打量,见眼前之人全身青缎劲装,头带文生巾,足履武士靴,肩上披着一件蓝色英雄氅,年龄和陆正平不相上下,看外表,不论耳目面貌打扮,身材高矮肥瘦,简直和陆正平一模一样,活像是一对孪生兄弟,唯一不同的是,眼前少年的肩上多了一件英雄氅,眉宇间有一股横蛮凶煞之气。 陆正平见状一惊,沉声喝道: “请恕在下眼拙,阁下可是无恶不做的‘毒郎君’?” 他在注意对方,对方也同样在打量他,闻言冷冷的哼了一声,道: “不错,你家少爷正是替天行道的毒郎君陆正平,阁下何人?为何和小爷生得一模一样!” 陆正平闻言大怒,自知眼前少年即使不是仇家后代,也和仇人有密切关系,切齿恨声说道: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在下才是真正的陆正平,你是罪恶滔天的‘毒郎君’!” 毒郎君闻言,脸色霍变,杀机陡生,喝道: “什么?你也叫陆正平?你的胆子真不小!究竟是何来历?快一五一十的道来。” 拧身一掠,欺身暴进,眸中凶光四射,随时准备出手杀人。 陆正平冷然一哼,运掌待发,喝道: “小侠我正要追究你的出身来历,如有一句谎言,小心陆正平剥你的皮!” 毒郎君脸一沉,气忿忿的道: “小子不说就让你做个无名野鬼吧!” 双眉一挑,又道: “既然认得我毒郎君,自知小爷我的厉害,你自己选择一个痛快利落的方法自杀吧!” 此人好大的口气,说完之后,忽然双手叉腰,昂首望天,一付目空一切的样子。 陆正平睹状心火大发,狮吼一声,喝道: “你少吹牛,看打!” 猛一垫步,人去如电,掌行似风,呼地劈面连攻三掌。 毒郎君嘿嘿一笑,从容自如的说道: “嗬,小子胆量真不小,陆正平行道江湖以来真还没有遇见几个敢公然出手抗拒的!” 没见他怎么作势,肩上英雄氅忽的笔直飞起,人已欺至切近,钢牙一咬,连劈三掌,劲风像怒海狂涛般地电卷而出。 蓦然,两掌相接,沙飞石走,尘土飞扬,定目处,陆正平久战力疲,功力大减,连退三四步,脸色一片苍白。 毒郎君却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仍兀立原地不动。 好家伙,毒郎君的功力果然出神入化,高不可测,难怪天下英雄会闻名丧胆。 毒郎君连攻三招,未曾要了陆正平的命,似是大感意外,喝道: “好小子,小爷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能够三掌活命的人,今天幸遇高人,索性打个痛快吧!” 方待出手行事,陆正平厉声喝道: “小子先别发狂,鹿死谁手,尚在未定之天,小侠我今天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查出你的身世来历,为什么要冒充在下的名和姓!” 毒郎君听毕,凤目一瞪,杀机益浓,乍然大进三步,冷笑道: “你去阎王爷那里查吧,阎王老子或者会告诉……” 话还没有说完,忽见从无敌老人衣冠冢的方向奔来十几个劲装大汉。 来人是塞北派的掌门人三鞭太岁屠人杰和师弟白衣秀士庄宗毅,以及门下弟子十余人。 他被陆正平打晕在地,起身后心灰意冷,原打算径返塞北,哪知行至此处,眼见两个面貌打扮相同的毒郎君大打出手,不禁心中大惶,拔腿落荒而逃。 毒郎君一眼瞥见,喝道: “站住!毒郎君陆正平在此,哪个敢走!” 声如刀剑,冷若冰霜,语气间充满了极重的威严,极浓的杀机! 这事不可思议,“毒郎君”三字好像是死神的化身,三鞭太岁屠人杰等人闻警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面如死灰,腿上好似绑上千斤重石,心想逃命,却愣愣地呆在当地。 毒郎君好快的动作,话落人起,势如星抛箭射,一眨眼已落身诸人面前。 众人如见死神恶煞,猛地头脑一醒,仓惶而逃! 毒郎君嘿嘿一笑,阴森森的说道: “哼,跑?飞也飞不了,多少年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你家小爷手下逃生!” 说话时,不疾不徐,从容自若,若无其事的样子。 霍地,毒郎君纵身跃起,英雄氅贴身斜飞,掠诸人头顶绕行一周。 但闻一声声惨吼绕耳不绝,当毒郎君兴尽落地时,塞北派的全部高手,已经倒地身亡,死在毒郎君的阴掌之下,只有三鞭太岁屠人杰功力较厚,还勉勉强强的立身木倒。 陆正平耳闻目见,怒气冲冠,倏然一长身猛扑而来,喝道: “小子好狠的心肠,难怪天下英雄会那么怕你恨你!” “春风秋雨”、“虎啸龙吟”,两掌一气攻出。 毒郎君好厉害,扬掌一击,就把个技冠群豪,连战皆捷的陆正平,打得向后一仰,一耸肩,阴笑道: “别忙,等一会儿你家小爷自会送你去见阎王!” 扭头一指三鞭太岁屠人杰,声色俱厉的道: “老家伙,听说此番群豪衣冠冢前较技,已分出胜负,但不知迷魂塔上秘图落在何人之手?说!” 三鞭太岁屠人杰自知死路一条,但却怎么也猜不透眼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煞星,到底谁是真的毒郎君?闻言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惶惶然不知如何答言才好。 毒郎君久等不耐,寒脸喝道: “老东西别不吃敬酒吃罚酒,再不说小心小爷我要你错骨分筋,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受尽煎熬……” 三鞭太岁屠人杰昕至此,忽的出指如戟,疾点自己的“期门”穴。 毒郎君动作更快,已将屠人杰的手腕扣住,说道: “你想自杀?哼,没有那么便宜,在未答复小爷我的话以前,你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陆正平眼见他举手投足之间,连杀十几人,深恐他一怒之下,又加害三鞭太岁屠人杰,使塞北一派从此毁宗灭派,义愤填胸之下,竟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挺身说道: “毒郎君,你休得撒野,技压群豪的是小侠我,快把屠大侠放开,咱们……” 毒郎君闻言脸色一变再变,乍然大声冷笑道: “看不透你小子还真有两手,居然能够技冠群英,只可惜你拚死拚活的结果,等于替小爷我跑了一趟衣冠冢!” 忽然,一声厉啸冲破长空,三鞭太岁屠人杰被毒郎君当胸一掌,打得五脏碎裂,七窍喷血而亡。 可怜武林六大门派之一的塞北一派,从此毁宗灭派,死个精光,江湖上再也听不到“塞北”这两个字眼儿了。 毒郎君连杀十几人,依然嘻笑自如,面不改色,甚至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一掌劈死屠人杰后,大模大样的走至陆正平面前,一伸手,道: “拿来!” “什么?” “迷魂塔上的秘图!” “哼,只要你能胜得在下,要命都可以,何况区区一张秘图!” 陆正平说完,翻腕一抖,掌出如梭,凌厉的掌风像狂风暴雨般地绵绵攻出。 毒郎君微微一怔之后,说道: “也好,你家小爷爷今天杀得不过瘾,就拿你耍耍吧!” 说话中,早已攻出一掌,暗力威猛,强劲绝伦,陆正平深深感觉到,毒郎君的武功实在太高,自己如是神充气沛之时,或可全身而退,目下久战力疲,功力大打折扣,想活命恐怕是难如登天。 是的,论功力,陆正平自从墓中女人助了十年内力后,和毒郎君相较,可能不相上下,但此时力尽精疲,就不免相形见拙,愈战愈疲,败象渐呈。 相反的,毒郎君却是愈战愈勇,杀气腾腾,夺图取命,不过是指顾间事。 果然,忽闻蓬的一声,陆正平当胸吃了一掌,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毒郎君引吭狂笑三声,直笑得声震霄汉,路旁树叶乱颤,狂傲得意之至,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喃喃自语道: “这小子和我生的一般无二,而且也叫陆正平,的确透着邪门,回家之后倒要好好的问问父亲他老人家,难道说他会是陆家的那个孽障小杂种?可是……” 自语间,伸手探入陆正平衣袋中,取出玉匣,细细端详良久,这才纳入怀中。 毒郎君接着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见无发现,猛可间脸一沉,喝道: “姑念你替我和群豪较技,进入衣冠冢取图,给你留个整尸吧!” 右脚猛扬,把陆正平踢得飞起三丈多高。 通!陆正平摔下来了,全身伤痕累累,土头土脸,眼见气息全断,回生乏术时,毒郎君方才身怀迷魂塔上秘图,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 空山寂寂,夜色如洗,一切已恢复平静,塞北派的十余人和陆正平,僵挺挺地躺在那儿,久久,没有一点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官道尽头出现一个小黑点。 这黑点愈来愈近,原来是一个身穿玄衣,肩披蓝纱,年约二十上下的美丽少女。 玄衣女生得好漂亮,鹅蛋脸,柳叶眉,樱桃小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合间光可鉴人,柔情似水,来至尸堆阵中走动,眸光忽然停在陆正平身上。 不由得芳心一阵扑扑乱跳,心中说道: “这个少年相公生得英挺俊拔,出尘脱俗,为姑娘我毕生所仅见,只可惜落得这般下场,也不知是何人所为?” 俯身伸手,按在他的口上,一点气息也没有,摸摸心口,似有一息游丝。 这个人可能还有救,只可恼自己功力太浅,恐怕无济于事? 既而一想,不管怎么样,还是救救他吧,在这荒山僻野的地方,自己如果不救他,定然必死无疑。 心中想着,正想出手行事,忽又觉得自己乃是千金之体,怎可冒冒失失的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肌肤相接? 可是,打从她第一眼看到陆正平起,芳心之中就生出一缕莫名所以的情愫,又不忍心撒手不理! 她,翠眉紧蹙,咬着嘴唇,坐在陆正平身旁,望着他犹豫了很久很久,终于自言自语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江湖儿女,何必拘泥世俗礼教,我还是尽力而为救他一命吧。” 心意一决,不再迟疑,立时盘膝坐好,把所有的内力蕴集在右掌心上。 她原想以自身的内力帮他活动经脉,哪知,手未伸出,异事陡生,忽觉身后劲风一掠,立刻晕眩倒地。 玄衣女娇躯一倒,当头泻下一条黑影。 来人黑衣黑裤,黑巾包头,仅仅露出一双好似寒星冷电似的眸子。 身材纤巧,手洁如玉,显然的,来人亦是一个女人。 黑衣女人点了玄衣女的穴道,轻飘飘的落在陆正平身旁,星眸一瞥间,泪眼盈盈,喃喃自语道: “老身早已嘱咐过你,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你偏偏不听,和人家呕气,可恨老身晚来一步,便宜了那个小煞星,迷魂塔上秘图落入他们父子手中,从此以后,江湖上说不定要滋生出多少是非,甚至血洗武林,亦未可知,弄得不好,还会惊动无敌老人他老人家大驾。” 听口气,毫无疑问的,这就是衣冠冢内的那个神秘女人,可惜,她黑巾蒙面,看不出她的面貌美丑如何? 墓中女人自语毕,俯身仔细的审视一下陆正平的伤势,心说: “可怜的孩子,要是老身慢来一个时辰,你就没命啦。” 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打开捏出一粒绿豆大小的丹丸,放在陆正平口中,又自管自的说道: “这乃是无敌老人亲手炼制成的仙丹,神效惊人,你如命不该绝,定可起死回生。” 一面说话,一面又伸掌按在他的“中府”穴上,滚滚热流,导入他的体内,使他业已停滞的血脉开始流动运转。 直至她认为陆正平的性命可以稳保无虑时,这才停了下来。 沉重的喟叹一声,探怀取出一本薄薄的蓝皮奇书,从秀发上拔下一根银针,在蓝皮奇书上刺了几个透空字,沉忖良久后,小心谨慎的将奇书放在陆正平贴身内衣的衣袋中。 接着,一跃而起,解开玄衣少女被点的穴道。 诸事完毕,她深意的望着陆正平,说道: “孩子,愿你好自为之,为汝父复仇!”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似的消失在暮色之中。 墓中女人走后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陆正平终于悠悠醒转。 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探手入怀,寻找迷魂塔上秘图。 当然,他失望啦,秘图早被毒郎君抢走了。 迷魂塔上的秘图,关系着他的血海深仇,和重返师门的两件大事,猛然呼地挺身站起,恨声自语道: “毒郎君!毒郎君!你把我害得好苦,陆正平今生今世,绝不和你善罢甘休,如果杀不了你毒郎君,夺不回秘图,宁愿举掌自绝,有如此石!” 扬腕出掌劈的一声,把路旁的一块巨石打得四分五裂。 人,是很怪的一种动物,当他们进入绝望深渊时,往往会期望奇迹的出现,陆正平此时正是这样,他明明知道迷魂塔上秘图已被毒郎君抢走,却探手入怀,一阵摸索,希望出现奇迹。 他没有找到秘图,却摸出一本蓝皮奇书,惊异之下,心中说道: “我道自己怎会死里逃生,原来曾有高人前来搭救,也不知是哪位前辈?” 正想打开蓝皮奇书,一看究竟,偶然流目旁顾,瞥见地上倒着一个玄衣少女,心忖: “奇怪,适才晕倒之前,此处并无半个女人,莫非她和夺去秘图之人有某种关系?” 由于玄衣少女的出现,乍然推翻了秘图是被毒郎君得去的想法,他觉得自己晕眩倒地后,可能另有高人出现,玄衣女即使不是与夺图之人一伙,也必定有某种关连,至少,她知道秘图落入何人之手。 他这一系列的推断,确也顺理成章,因为在他想来,自己的身旁,突然倒下一个玄衣女郎,的的确确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故。 心中既然如此盘算,当下疾走三步,大声喝道: “喂!还不快爬起来答复小侠我的问话!” 玄衣女正当将醒未醒之际,闻声猛一惊,睁眼一看,见发话之人,正是自己意欲出手施救之人,说道: “你什么时候清醒的?被何人所救?” 陆正平闻言大怒,喝道: “别故弄玄虚,在下何时苏醒,用不着你管,我问你秘图被何人抢走?” 玄衣女一怔,茫然的望着他,幽幽然道: “你说什么?姑娘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我问你迷魂塔上的秘图是被何人盗走?再装糊涂,我就一掌把你劈死!” 说着说着,怒气陡生,陆正平扬脚一蹴,把玄衣女踢得飞了起来。 玄衣女好妙的身手,猝然无防之下,虽被踢飞,她却凌空翻身,从从容容的落在地上,丝毫也没有伤得。 这一来,伤透了她的心,星眸一瞥,悲愤交加,清叱一声,道: “你这个野小子怎么这样没良心,打就打,你以为姑娘会怕你?” 纤掌倏展,暗力猛吐,一掌破风攻出。 陆正平举掌封挡,口中说道: “丫头忙什么,先把话讲清楚,再打也还不迟!” 玄衣女郎牙一咬,叱道: “姑娘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讲的,你的话姑娘根本不懂!” “你不是为秘图而来,那么,来此何为?怎会倒在小侠我的近旁?” 玄衣女此来固然另有目的,但与陆正平却是风马牛不相关,她晕眩倒地,乃是为了救他,至今仍糊里糊涂,不知被何人制住,自己一片好心,反而招惹来一身是非,心中好不气闷,闻言一瞪眼,怒道: “我来要你的命!”说话同时,连发数掌,快如闪电雷奔,陆正平冷不防,竟逼得闪身避让,还手不及。 这本是一句气话,却撩起陆正平的心火,蓦然振臂一抖,狂风大作,喝道: “住嘴!我倒要看看是你要我的命,还是我要你的命!” 一股汹汹怒气,直冲脑心,难忍难耐,右掌一扬,“劈”!在玄衣女右颊上脆生生的打了一个耳光子。 他气极出手,用力不轻,玄衣女雪白的脸蛋,登时现出五条血红的指痕,嘴角血流如注,娇躯滴溜溜的原地转了四五圈,才停了下来。 这,使她太伤心了,举袖一揩嘴角血渍咬牙叱道: “算姑娘我瞎了眼,看错人啦,我技不如人,今天认栽,咱们后会有期!” 这丫头好硬朗,嘴角血流未止,她却面不改色,说来一字一顿,不亢不卑,无愧英雄本色。话落,香风一掠,人如飘燕,身向无敌老人衣冠冢的方向奔去。 陆正平见到这般情景,不禁一呆,心说: “莫非我错怪她了?” 一阵风似的追了上去,道: “姑娘慢走一步,咱们把话讲明白。” 玄衣女见他称自己姑娘,神色语气间也较前和缓许多,怒气忽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 “我说不知道,你又不信,我们还谈什么?” 陆正平细细的打量一下眼前少女,见她眉清目秀绝非歹恶之徒,心意渐渐转变,闻言说道: “你既然和盗图之人毫无关系,为何会倒在在下身旁?可否乞示一言?” 玄衣女想了想,一噘嘴,似怒似嗔的说道: “姑娘我此来另有急事待办,不料路过此地,见你一息尚存,原想出手解救,不料适在此时,遭人暗算,倒地不起,早知你是个不讲理的人,我才不管呢!” 陆正平细一思量,认为出手制住玄衣女的人,也就是救了自己性命,留下蓝皮奇书的人,当下再三引罪致歉,急急追问道: “那么,敢问姑娘可知来人是谁?在这个人没有出现之前,是否看到一个和在下面貌相像的人?” 玄衣女茫然的望着他,道: “人家来到此地的时候,死的死,亡的亡,连半个活人也没有,至于那个出手暗算姑娘我的人,更是讳莫如深,我连人家是男是女都没有看到,就栽倒了。” 陆正平听毕,暗自盘算一番,觉得迷魂塔上秘图仍是被毒郎君盗走,想一想歉然一笑: “适才在下一时情急失察,诸多冒犯,还望姑娘多多包涵才好。” 玄衣女嫣然一笑,脉脉含情,说道: “哪里,不知者不罪,迷魂塔上的图太重要,一旦不翼而飞,自然万分焦急,小妹不会放在心上的。” 偶然四目相接,不禁互为对方的容颜倾倒,相互深情一笑,一切的误会怨尤,霎时一扫而空。 陆正平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这时才看出玄衣女好生眼熟,细一回想,开口问道: “请问姑娘可是峨嵋派门下弟子?” 玄衣女一愣,郑重其事的说道: “不!小妹是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你怎么知道?” 陆平沉吟一下,据实说道: “在无敌老人的衣冠冢附近,在下曾在暗处见过姑娘一面,是以,觉得面善,不知可肯赐告尊姓大名?” 玄衣女脸一红,道: “你这人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先告诉人家?” 陆正平说声: “失礼,失礼!”正欲将自己的姓名报出,忽闻耳畔响起一声清啸,循声一望,只见一人凌空虚渡而来。 第四章 母子泪 来人动作极快,眨眼已至近前,陆正平细一打量,认得是峨嵋当今掌门人“神尼妙常”。 玄衣女忙上前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师父……” 刚刚叫了声师父,神尼妙常眸光冷冷的一扫陆正平,对玄衣女说道: “霜儿,你什么时候和他相识的?”声音冷得像是从北极的冰天雪地里吹来。 霜儿姑娘见师父神色有异,不由一愣,陆正平也甚感纳罕,抢先一本正经地说道: “在下和令徒刚认识不久,老前辈……” 神尼妙常不等他说完,甚至连正眼瞧他一眼都不屑,便把脸色一寒,对霜儿说道: “师父是在问你,怎么闭口不言?” 霜儿见师父一反常态,疑团重重,却不敢追问究竟,连忙正色说道: “这位相公说得是,徒儿和他相识至多还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神尼妙常像审案似的追问道: “在这一个时辰之内,你和他说些什么?甚至做了些什么?” “徒儿来至此处,适巧这位相公晕倒在地上,他清醒之后,我们还没有谈三句话,你老人家就来啦……” 神尼妙常听毕,心中似是略宽,暗暗的宣了一声佛号,连说: “那就好,那就好!”话完,伸手一拉霜儿,又冷若冰霜的道: “随为师走吧,从今以后,绝不准许你和他再有任何来往!” 陆正平见此情景,甚感恼火,心说: “我和神尼妙常并无一面之缘,她对我这般冷漠歧视,不知所为何来?” 本想追问一下因果原由,但既而一想,此时回,九华山面师要紧,何必为这些鸡毛蒜皮小事伤脑筋,当下冷冷的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这事看在霜儿眼中,芳心大伤,道: “师父,你老人家对这位相公好像有什么成见,难道认识他不成?” 神尼妙常望着陆正平远去的背影,沉声说道: “为师岂止认识他,而且……” 而且什么?她没有说出来,代替的是一声深沉、凄苦、而又悲凉的叹息,登时,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而忧伤,心中好像有着万千隐秘情愁似的。 霜儿见陆正平负气而去,怅然若失,闻言一怔,道: “师父,他究竟是谁?值得你老人家这样痛恨?” 神尼妙常沉思良久后,才恨恨地说道: “他就是毒郎君陆正平!” 句句咬牙,字字切齿,神色间愤恨已极。 “毒郎君陆正平”六字,如冰水浇头,霜儿姑娘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道: “师父,你老人家说什么!他就是杀遍大江南北,血债累累的毒郎君陆正平?看他眉清目秀,对人挺和气的,怎会……” “孩子,一点不错,他的的确确就是杀遍大江南北,双手沾满血腥的毒郎君陆正平,此人外和内奸,面善心恶,是最阴绝毒辣不过……” 嗖!神尼妙常话未说完,陆正平听得不耐,转身扑了回来。 身份既明,霜儿畏如虎狼,见状一惊,仓惶而退。 “毒郎君”名头太健,就连堂堂峨嵋派的掌门人神尼妙常,也情不自禁的退了两步。 忽觉得这种行径有失英雄本色,忙又挺身上前三步,寒脸说道: “毒郎君,意欲何为?” 说话中,暗将功力运足,双掌环胸待发,一付如临大敌的样子。 陆正平大步走至神尼妙常面前五尺许处止步,冷冷的说道: “老前辈别大惊小怪的,在下返回来的目的,是想向老辈解释一件事,并非寻衅打架,何必那样杀气腾腾的?” 淡淡数语,把神尼妙常说得脸上一热,当下没好气的说道: “贫尼和你没有什么好谈的,咱们最好少见面,免得凭添几许刀光剑影!” 陆正平忍气说道: “在下返回来,旨在向前辈有所申述,不然,早走啦!哪有兴致和你多费口舌!” “你毒郎君不走,我神尼妙常走也一样,但愿永不见面!” 余音未落,伸手拉着爱徒霜儿就走。 陆正平冷哼一声,一字一句的道: “老前辈要走尽管走,陆正平无意相拦,不过,在下有一言,敢请牢记心头,我固然是‘陆正平’,却绝不是‘毒郎君’,下次见面时,前辈如再把在下当‘毒郎君’看待,可别怪陆正平对你不客气!” 心中有事,不愿久留,话说完一转身,掉头而去。 行不三步,神尼妙常忽又扭过头气忿忿的说道: “毒郎君,从你呱呱坠地起到现在为止,贫尼至少也见过你三十遍,你休得故弄玄虚,混淆视听,惹起贫尼的心火来,可就有你的苦头吃啦!” 陆正平闻言,怒火陡生,忽的转身过来,扬掌欲发。 但,归根结底,毕竟还是心地仁厚之人,怒气生而复敛,很激动的说道: “老前辈,在下愿不厌其烦的再向你解说一遍,在下固然姓陆名正平,却千真万确不是‘毒郎君’,毒郎君另有其人,小可适才就和他恶战一场,险些吃了他的大亏,老前辈既然见过毒郎君三十余次,望能看仔细些才好!” 健步一探,直挺挺的上前三步,昂首傲然卓立。 神尼妙常闻言一怔,定目细一端详,恨声说道: “你简直是一派胡言,没穿英雄氅就以为可以混人耳目,告诉你,除非你骨化飞灰,否则,任你怎样装腔作态,也别想逃过贫尼耳目!” 陆正平想了想,硬将满腹的怒气咽下肚去,说道: “此事不但老前辈一人如此想,就是天下英雄都把在下当毒郎君看待,此中原由相当错综复杂……” 神尼妙常听至此,怒气冲冲的说道: “你说有两个陆正平?贫尼倒要听听内情如何错综!如有一句狡诈之言,小心贫尼以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 陆正平略一寻思之后,忍气说道: “据在下所知,此事是震惊武林的一件大事,也是空前未有的一大阴谋,可恨主其事者计划周密,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真相毕竟如何,连在下自己也讳莫如深……” 神尼妙常听到这里,冷哼一声,面有愤色,准备出手。 霜儿姑娘见正平说来词恳意挚,为人又极谦恭,似已信了三分,几次欲言又止。 陆正平微微一顿之后又接道: “不过,在下适才与真正的毒郎君恶战之时,令徒也许在远处看见,孰真孰假,自然不难分辨。” 神尼妙常听得一呆,扭头一瞥爱徒,道: “霜儿,你看到两个穿着打扮完全一样的毒郎君在此交手?” 霜儿立刻说道: “徒儿虽然没有看到他们交手,却见这位相公伤重倒在这儿,已是奄奄一息……” 神尼妙常忽然把脸一沉,道: “哼,简直是一派胡言,毒郎君父子最是诡计多端,除非亲目所见,否则,断断不可轻易置信!” 陆正平怒气三生三敛,说道: “老前辈说话最好郑重一点,在下如非被毒郎君打得重创不起,怎会好端端的倒在地上装死……” “那要问你自己了,你们父子素来阴谋重重……” 霜儿姑娘察言观色,对陆正平之言已是深信不疑,这时硬着头皮说道: “师父,陆相公为人谦和有礼,话说来又极具道理,也许真的另有隐情……” 神尼妙常闻言一怒,责道: “霜儿,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哪有你插嘴的余地,为师的一生幸福差点被人魔陆守智断送无遗……” 陆正平沉思一下,道: “在下句句实话,老前辈不信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神尼妙常沉脸说道: “你就是说烂了嘴,贫尼也不相信你不是毒郎君!” 脸色一整,又道: “识相的最好赶快滚,再晚了休怪贫尼要出手教训,十几年来贫尼一直不愿和你们父子有任何来往!” 神尼妙常话中有话,陆正平盛怒之下,却体会不出,怒道: “老前辈最好别说大话,认真打起来,你不见得能够讨得便宜!” 一句话激起了神尼妙常的万丈怒气,叱道: “小娃儿好大的口气,这样说来,贫尼倒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毒郎君?” 说打真打,挺臂运掌,“万紫千红”,一掌呼啸而出。 陆正平心头一怒,准备还手,后见霜儿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满脸惊惶之色,又强自忍了下来。 不幸,这一犹豫不打紧,但闻蓬的一声,陆正平已当胸吃了神尼妙常的一掌。 神尼妙常对“毒郎君”父子似是怀恨极深,出手一掌,力道极大,陆正平那么深厚的功力,也被她震退三四步,拿稳马桩后,忽觉得胸中一阵翻滚,张嘴喷出一口血箭。 这一来,陆正平双眼赤红,眉尖挑煞,顿生杀人之心,举手一揩嘴角血渍,咬牙喝道: “老前辈身为一派掌门之尊,怎么这样不通情理,要打就打,难道在下会怕你不成?” 呼地-声,连人带掌扑了上去。 神尼妙常一惊,不敢怠慢,忙扬掌疾迎而上。 一迎一进之间,快如电光石火,夜空中忽然蓬的响了一声,人掌接实,合而又分。 神尼妙常身形一仰,歪歪斜斜的退了两三步,脸色泛白。 陆正平却脚不移位,面不改色,一动也不动,傲然言道: “素闻峨嵋派的掌门人神功盖世,绝技无双,原来也不过如此,奉劝老前辈还是珍惜你既得的清誉,别再逞强才好。” 神尼妙常身为一代掌门之尊,匆匆一击,就落败称臣,情何以堪?闻言勃然大怒道: “毒郎君,咱们今日不死不散,反正贫尼和你们父子仇深似海,迟早免不了有一场生死之搏!” 话落招出,“飞云泻电”、“风声鹤唳”,两掌一气攻出。 陆正平昂首愤然一啸,声色俱厉的道: “在下是陆正平,却绝对不是毒郎君,你要牢牢的记在心头,如敢再信口胡言,我就要你的命!” 话音未落,神尼掌风已到,当下振臂一抖,狂风大作,全力反攻一十二掌。 十二掌快攻,好似一气呵成,掌风汇集成一道至大至刚的强劲力道,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向神尼妙常撞去。 神尼妙常见状大吃一惊,想躲哪还能够,劲风兜体一撞,血涌气翻,跌跌撞撞的退了下去。 陆正平跟踵疾进五大步,爽声说道: “老前辈,在下说的话你记住没有,如敢再把在下当毒郎君看待……” 神尼妙常羞水已泼,愤火难收,沉声一叱,道: “毒郎君,你无恶不作,贫尼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你分个生死胜负出来!” 余音未尽,陆正平暴喝一声,道: “在下做事素来一是一,二是二,就凭你这一句‘毒郎君’已足够命丧黄泉而有余!” 杀机一生,下手无情,呼地一掌,就把神尼妙常师徒震得再退三步。 陆正平连日来受尽委曲,杀心既起,欲罢不能,正待扬掌再上,霜儿姑娘忽然冲过来说道: “陆相公请住手,千万别……” 陆正平一怔,正色说道: “霜儿姑娘,你对在下虽无救命之实,却有救命之心,此恩此德,在下永远不忘,但不知你是否也把陆正平当毒郎君看待?” 霜儿姑娘深情的望着他,不假思索的说道:“小妹相信你是陆正平,而绝不是毒郎君!” 陆正平闻言甚慰,笑道: “谢谢你,连日来群豪十目所视,十手所指,都把在下看成毒郎君,难得姑娘慧眼有神……” 话未完,神尼妙常气呼呼的冲过来,道: “霜儿,我看你是愈来愈不听话了,此人明明是罪恶滔天的毒郎君,怎可认贼为友……” 陆正平听得不耐,脸色铁青,但一望霜儿之后,却未发作出来。 霜儿姑娘目注心上人,眸中柔情似水,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请别固执己见,这位相公挺好的,徒儿相信他并非毒郎君!” 神尼妙常清叱一声,怒不可遏的道: “胡说,他就是人魔陆守智的儿子,一点不会错,以后绝不准你再和他说一句话,免得沾污了咱们峨嵋派的清誉!” 霜儿姑娘一愣,道: “师父这又何苦,陆相公为人甚是谦恭和气,为什么不准人家和他住来,甚至连说一句话也不可以,你老人家的成见未免太深……” 神尼妙常一闻此言,心中大怒,叱道: “说不准你和他来住,就不准你和他来住,问那么清楚做什么?须知你是为师的最得意的弟子,一向视如己出,对你的希望何等殷切,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向你那死去的亲娘交代……” 想到伤心之处,不禁心火陡生,手起掌落,脆生生的打了霜儿两个耳光。 两个耳光打得并不重,却大大地伤了霜儿姑娘的心,哇的放声大哭起来。 神尼妙常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伸手一拉霜儿,道: “孩子,咱们走,躲离这个小魔远远的!” 陆正平一怒,霜儿泪流满面的说道: “师父,你老人家一向慈悲为怀,为什么要这样仇视人家陆相公,你老人家今天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是把徒儿打死在这里我也不走,这样实在太过份啦!” 她一向被神尼妙常娇纵惯了,一旦受了委曲,芳心欲碎,出言甚是激动,神尼妙常听在耳中,伤心到了极点,也气愤到了极点,恨声说道: “我看为师的是白白的养活抚育了你十八九年,你是愈来愈放肆了,师父宁肯一掌把你劈死在这里,也绝不许你和毒郎君有丝毫往来!” 心中恼怒,出手不轻,翻腕一掌,把霜儿姑娘打得原地转了三个圆圈,终于不支,一屁股栽坐地上不起。 神尼妙常情急出手,事后又顿感懊悔,一瞥爱徒苍白如纸的脸心中暗忖: “孩子,可怜的孩子,你哪里能想到为娘的苦心,更哪里晓得你和人魔陆守智父子的关系,千不对,万不对,都怪为娘的当初一时糊涂,上了他的圈套,断送了我们母女的一生幸福。孩子,可怜的孩子,事实太可怕太可怕了,无论如何,为娘的绝不准你和毒郎君有任何来往,那样会乱伦呀,孩子,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吗?那样会乱伦呀!” 一幕悲惨的往事,历历如绘,如在眼前,心忖至此,情不自禁的滚下两行热泪。 陆正平这时说道: “老前辈的心也太狠啦,在下活了这么大,从来也没有看见过像你这么狠心的师父!” 神尼妙常满肚子的怒气,正感无处发泄,闻言双掌一错,迅逾疾电似的,连人带掌硬撞上去。 陆正平闪身一让,冷森森的说道: “老前辈,在下要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不过,难得令徒霜儿姑娘独具慧眼,不和你一般见识,姑且网开一面饶你这遭,下次见面时若再冥顽不化,信口开河,管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落人起,一眨眼的工夫已奔出十几丈远。 神尼妙常本有追赶之心,但当她的眸光看到倒地不起的爱徒霜儿时,忽又黯然一喟,心说: “罢了,罢了。”立时转身来至霜儿倒地之处。 且说陆正平怀着一肚子的闷气,低头疾行五六里,忽然想起怀中的蓝皮奇书,伸手入怀,取了出来。 只见蓝皮奇书上面,用针扎了数行透空字,是:秘图已落毒郎君之手,情势危如燃眉,应速将“无敌玄功”修练纯熟,夺回“迷魂塔”上秘图,切切勿误! 落款是: “无敌老人留”五字。 陆正平看毕,心头猛一震,心道: “无敌老人根本不在衣冠冢内,这大概又是那位神秘女人所赠,当然,我的性命也是她老人家所救,但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和楼中怪人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对我自己的身世那样清楚!他日有缘一定要好好的请教请教。” 打开“无敌玄功”的蓝皮书,见上面所载之学,完全是进修上乘玄功的经文和图像,略为一浏览一遍后,心忖: “她老人家叫我追寻毒郎君,可是毒郎君究竟下落何方,我又一无所知,同时‘无敌玄功’博大精深,更非一天半日可能修练纯熟,为今之计,倒不如还是直奔九华山,等找到师父他人家后,再一同修研无敌玄功,追杀毒郎君!” 心转意决,不再耽搁,振袂疾向九华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无敌老人的衣冠冢,距九华山不过百里之遥,当日黄昏时分,陆正平便来到“白云观”的巨大观门之前。 陆正平侧身九华一派十几年,一直隐居在“白云观”后面不出,白云观只闻其名,从未入内一看,今日一见之下,心内感概良多,心说: “哎!师父他老人家为了使我顺利复仇报亲,更为了师门和我自己的安全起见,一直在秘室暗授神功绝技,可怜我陆正平身为九华门下弟子一场,连同门的师兄弟都不曾见过一面。” 慨然长叹一声,又想道: “师父他老人家一心一意的希望我夺得‘迷魂塔’上秘图,不幸,得而复失,白白的替毒郎君跑了一趟衣冠冢,思想起来实在令人痛心疾首……” 一想到毒郎君,就气愤不已,朗朗的清啸一声,喃喃自语道: “毒郎君哪,毒郎君!你把陆正平害得好苦,总有一天我要抽你的筋,剥你的皮,甚至喝你的血,今生今世,如不把你碎尸万段,难消我心头之恨!” 恨意一生,豪情忽发,大踏步的向“白云观”内走去。 白云观占地极大,房舍栉比,少说点也在三千间以上,地势虽然不小,里面却是静悄悄的。 听不见一点声音! 看不到一点灯光! 连半个人也没有! 偌大的一座“白云观”像是死去一般! 陆正平一呆,心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观内有什么集会,或者发生什么意外?” 心中犯疑,脚下抹油,一阵风的飞驰在白云观内。 结果,没有找到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 没有遇见一个同门的师兄弟。 白云观内到处空无一人。 陆正平正感惊愣莫名间,忽见远处广场上黑压压的有一大片人潮,心中一喜,奔势如电,瞬息之间,已至近前。 定目细一观看,只见广场上很整齐的排列着三百余位道士,其中分穿黄、蓝、青色的三种道装,看来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可惜,他们都死啦! 每人的“天灵”穴上印着一个状似莲花的血印,没有一个人例外,没有一个人幸免,都已气绝身亡! 陆正平看得一呆,心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过份的悲伤、惊惶,使他落不下泪来,哭不出声来,像疯子似的穿梭于死人堆里。他一个一个的反复审视着,希望发现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至低限度,也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一息尚存的人,好问明究意,为师门复仇。 不幸,他失望啦。 死堆中既没有九华一叟林松涛,也没有半个活人。 傍尸而进,眼前是一座建构宏伟的大厅,厅内厅外横七竖八的倒着十几个身穿灰色道袍的道人,陆正平心知定是自己的几位师叔。 厅内所有的装饰,全已捣毁一空,显然曾经经过一场惨烈的搏斗。 只是,恶战的结果,似乎丝毫也没有挽回九华一派覆灭的命运,十几位道长的“天灵”穴上,同样深深的印了一个状似莲花的血印,早已魂归离恨天! 然而,搜遍厅内厅外,仍不见九华一叟林松涛,林松涛的生死下落像是一个谜。 陆正平呆呆的立在大厅内,心乱如麻,似疯非癫,久久,说不上一句话来,落不下一滴泪来。 这事来得太突兀,太严重,他简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怀着满腔的希望与信心,和师父同到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原指望顺利的达到报仇雪恨的目的,哪知,事情一波三折,衣冠冢之行竟然落得那么悲惨! 在衣冠冢内,他被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逐出九华门墙! 群豪一口咬定他是“毒郎君陆正平”,也是发生在衣冠冢之内! 虽然,衣冠冢之外,他曾经技压群豪,夺得魁首,得到“迷魂塔”上秘图,可恨,不旋踵间,又落入“毒郎君”之手。 一想到“毒郎君”,他就切齿痛恨,他和毒郎君有着多重的仇恨,恨不得一掌把他劈成肉泥! 然而,“毒郎君”简直是个幽灵似的人物,来无踪,去无影,对他的来龙去脉,至今一无所知,空有满腔愤火,却是无可奈何。 原想重返九华山面师之后,一切当可分晓,万万想不到事情急转直下,师门已遭灭门之殃。 天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哪!这究竟是谁干的? 天哪!我究意该怎么办呢? 脑中灵光一闪,心说: “看他们每人头上都印有一个状似莲花的血印,难道是被‘铁莲花’的主人所害?” 可是,“铁莲花”的主人是谁呢? 他茫然了! 但是,他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衣冠冢内的那位楼中怪人和那位神秘的女人,都曾提到过“铁莲花”,甚至于说连“无敌老人”也为了这朵“铁莲花”伤透了脑筋,心忖: “不管‘铁莲花’的主人是谁?既能震惊无敌老人,毁灭九华派,其成就之高,心肠之狠,可能尤在我的杀父仇人之上多多……” 心忖至此,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好似焦雷贯顶,陆正平猛回头,已罩在来人掌风之中,当下连忙横胸切掌,旋身而退。 他,动作够快,总算分毫未伤。 惊魂稍定,扬目一望,来人身穿一袭不黄不紫的破袈裟,一脸油垢,满身腥臭,留须蓄发,散乱如蓬,血口大张,怒气如虹,左手之上断去四指,仅仅剩下一个拇指,不是疯和尚还会是谁? 陆正平一怔,道: “老禅师……” 刚叫了一声,疯和尚又劈面攻来三掌,吱牙裂嘴的喝道: “毒郎君,我老人家懒得和你多费口舌,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干吧!” 招式像雨点子似的,绵绵不绝地攻了过来。 陆正平闪身再避一次,道: “你我之间应无大仇大恨,为何见面便下杀手?” “毒郎君,你休要搪塞,我问你这大厅里里外外的死尸是谁干的?除了你毒郎君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 陆正平一怒,随又忍气说道: “你最好看清楚了再说话,请别信口雌黄,杀人的凶手是‘铁莲花’的主人……” 疯和尚听至此,脸色大变,一望死者头顶的莲花血印,更加惊惶不已,良久才怒气冲冲的说道: “你和‘铁莲花’的主人是什么关系?” 陆正平一愣,道: “莫名其妙,我和铁莲花的主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来九华‘白云观’做什么?” “这个……” 他本想说明原委,但忽又记起师父不准说出是九华门下之言,这个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所以然来。 “别这个那个的支吾其词,就算你和铁莲花的主人无丝毫关系,单凭你那一掌之仇,就不能轻轻的放过你毒郎君!” 疯和尚曾数度掌下称臣,怀恨不忘,早存不死不散之心,当下“春风秋雨”,“倒转阴阳”,一口气连攻两掌。 陆正平急于寻找师父的下落,无心久战,见疯和尚纠缠不清,勃然大怒道: “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知好歹,衣冠冢附近断指之事如在眼前,你又不自量力的前来寻死,想死就死吧,在下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你穷缠!” 抡臂挽起一缕强劲绝伦的狂风,迎势呼啸而去。 陆正平自被那位神秘女人助了十年功力之后,武功随时随地都在进步中——疯和尚但觉劲风兜体一撞,马步立松,歪歪斜斜的退了下去。 通!疯和尚撞在墙壁上,登时,头晕目眩,金星如豆,几乎栽倒下去。 陆正平冷哼一声,道: “在下仰体上天好生之德,姑且饶你一死,下次见面如再敢叫我一声‘毒郎君’,小心你的脑袋搬家!” 话完一转身,夺门而出。 出得大厅,横扫尸体一周,心说: “师父他老人家既未丧生此处,也许幸而未遭毒手,何不去我早先所居住的秘室一看,师父说不定会在那里。” 心中这样想,人去如烟,何消片刻工夫,已至“白云观”后面群峰深处的一个石室附近。 这儿的一切,陆正平耳熟能详,此番去而复返,人事全非,感触良多,慨然长叹声中,已至石室门口。 石室房门大开,里面却黑糊糊的,讳莫如深。 陆正平在门口叫了三声师父,见无丝毫反应,霍然大步而入。 点燃桌上油灯,室内空无一人。 再细一搜寻,他发现桌上赫然放着九华一派的掌门信物——一个玉质的佛手。 玉佛手之下,压着一张素笺,素笺外面写着: “字喻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十四字。 陆正平看毕大吃一惊,眼泪汪汪的自言自语说道: “师父,难道你老人家真的已遭遇不幸,否则,为何要徒儿做九华第十五代的掌门人,记得在衣冠冢时,你老人家曾亲口把徒儿逐出九华门墙……” 自语至此,身后袂声一响,疯和尚穿门而入。 陆正平一怔,蓄势待发,沉脸说道: “你又来干什么?” 疯和尚这时却突然变得肃容满脸的样子,郑重其事的说道:“你莫非果然是真正的陆正平?” 陆正平闻言大感意外,道: “在下至少已说过十次,难道还会和你老人家开玩笑,如若在下是‘毒郎君’老前辈可能早已没命了!” 疯和尚仔细的打量他一下,道: “那么,九华一叟林松涛林大侠,你怎么称呼?” 陆正平想了想,道: “在下师训在耳,恕难据实相告。” 疯和尚一愣,瞥见桌上素笺,道: “孩子,你和林大侠究竟是何关系,要据实说来,我老人家和九华一叟以及神州一剑陆守智乃是多年知交,幸勿自误才好。” 陆正平闻言,知疯和尚来头不小,略一沉吟之后说道: “九华一叟是正平的授业恩师,先父是神州剑圣陆守智!” 疯和尚听毕,喜极而泣,忽然双手一把抓住陆正平的手腕,道: “孩子,这样说来,你当真是陆兄之后,我老人家找你找得好苦啦!” 陆正平被这一连串的故事搅得莫名所以,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是……” 疯和尚不等他说完,便振振有词地道: “老夫和你父亲以及林大侠,当年八拜金兰,情同手足,后来你父亲突然被人陷害,多年来一直连他的尸首都不知下落何方,老夫知他有子名正平,曾数度夜入虎穴,岂知却毫无所获,至后虽闻你已流落江湖,依然四处寻找毫无着落。”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老夫为了寻访你的下落,为了找寻你爹的遗体,更为了避免仇家的杀害,多少年来,埋名隐姓,装扮成一个疯僧的模样,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费尽心机找你不到,心灰意冷之余,才决定和群豪逐鹿衣冠冢前,希望夺得‘迷魂塔’上秘图,好为汝父洗雪血海奇仇,万万料不到技压群豪,剑伤老夫的人,竟会是陆兄的后人……” 陆正平听到这里,望着疯和尚已残的左手,卟通跪倒在地,恭谨有礼地说道: “晚辈不知是你老人家,罪该万死!” 疯和尚连忙把他扶起来,道: “不知者不罪,老夫不会放在心上的。” 陆正平寻思一下,道: “常听家师说起,有一位‘铁掌何修’何老前辈,和先父交谊素笃,不知可是……” 疯和尚接道: “老夫正是铁掌何修!” 紧接着又道: “不过,近十年来,‘铁掌何修’四字,早已被人遗忘,武林中人只知有个疯和尚,不知老夫本来面目,贤侄日后切记不可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愚叔直正来历,免得被仇人得知,招惹无穷的麻烦,进而影响替汝父复仇的大计!” 陆正平点头应诺,铁掌何修又道: “平侄,你技冠群英,进入衣冠冢可曾得到迷魂塔的秘图?” 这话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钢刀,深深的刺在陆正平的心上,黯然言道: “得是得到啦,可是,出了那座破庙没多远,又被毒郎君抢走了,晚辈的一条命差点送在他的手中!” 铁掌何修闻言,霍然色变,一脸失望颓丧之色,重重的一跺脚,欲语无言,泪下如雨,痛心已极。 陆正平道: “何叔叔,毒郎君的面貌为何和在下生得那么相像,就连你老人家也把侄儿看成是毒郎君,这事实在透着邪门!……” 铁掌何修思忖一下,道: “我想毒郎君可能是你的弟弟!” 陆正平闻言倒抽一口寒气,方待追问究竟,铁掌何修又道: “愚叔曾数次夜访白云观,怎么既未曾和贤侄见面,亦未听你师父提起过此事始末……” 陆正平接道: “侄儿来到九华山之后,一直困守此室,家师他老人家为侄儿顺利复仇起见,不但不准和同门师兄弟相见,就是行走江湖也不许提及九华门弟子,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可以使用,可能是基于同样的理由,未曾向何叔叔谈起。” 铁掌何修仰首长叹一声,慨然自语道: “林兄啊林兄,你一生谨小慎微,兢兢业业,何等细心,结果还是落得个功亏一篑,毁宗灭派的下场,实在令人心寒!” 自语毕,抹去脸上泪痕,伸手拾起桌上素笺。 打开来,只见上面很潦草的写着几行字迹,是: “九华不幸,祸从天降,横遭‘铁莲花’主人的洗劫,九华一派可能要毁在此人之手中,果不幸而言中,吾徒正平应即接掌九华门户,报亲复仇之余,更应重振九华声威,汝父奇仇曲折离奇,元凶主犯乃是武林之世的第一高手……” 写到这里,就突然停了下来。 右面四行是以毛笔所书,左面别有两行似是手指蘸血写成的字迹,是: “恶战无功,九华覆亡,观中弟子悉数丧命‘铁莲花’下,此人武功神出鬼没,不可想像,‘铁莲花’的主人是……” 写到这时,忽又中断。 陆正平看罢,心中大感惊异,道: “何叔叔,怎么写到紧要之处,就断了,尤其这几行字有的是以毛笔写成的,有的则系血指所书,不知是何原因?” 铁掌何修立刻郑重的说道: “此事在愚叔看来,用毛笔所写的几行,是在‘铁莲花’的主人未到将到之前所留,不幸,刚刚要将汝父仇人的来历写明,铁莲花的主人霍然飘然而至,被迫中断!至于后面的两行血字,想系你师父和铁莲花的主人恶战失利,眼见全观弟子遇害,负伤来到此处所留,不料,余言未尽,铁莲花的主人尾随追到,不得已再度中断。” 陆正平听得频频点头称是,最后说道: “何叔叔之言极有道理,如此看来,家师可能并未遇害!” 铁掌何修肃容满脸的道: “嗯,以眼前的种种迹象看来,你师父很有虎口余生的可能,最低限度,当他来到此室时,还未遭铁莲花主人的毒手!” 随即命陆正平将九华掌门的信物和林松涛的血书收起,又道: “平侄,从今以后,你就是九华一派的掌门人了,此时悲痛无益,应好自振作起来,为汝父报仇,重振九华声威。” 陆正平道: “何叔叔教训的是,侄儿一定谨记不忘,力争上游,俾不负家师和何叔叔的一番苦心。” 铁掌何修闻言,凄愁的脸上泛起微微的笑意,道:“如此甚善。”接着又说道: “你师父离开此室之后,很可能又和铁莲花的主人恶战起来,是死是生,咱们出去四处搜寻一下,或可得到一个具体的答案。” 说到就做,二人立时急匆匆的离开石室,四处搜寻。 认真的搜寻半个多时辰,终于发现一条血线。 这条血线,点点滴滴的,或大或小,时断时续,绵延不绝。 二人的心情陡地一沉,踏血而进,低头疾行,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踏血疾行顿饭工夫,眼前一道断崖所阻,崖边鲜红的血迹,一滩滩,一片片的,到处皆是,惨不忍睹,并有明显的搏斗痕迹。 但,方圆三十丈之内却并无九华一叟林松涛尸首。 再分头向左近寻觅良久,亦无任何发现。 九华第十四代掌门人九华一叟林松涛的生死下落仍然是一个谜。 陆正平忧虑重重的道: “何叔叔,家师在这里定和铁莲花的主人展开一场生死之战,但不知胜败生死如何?实在令人担忧……” 目注眼前血迹,心中透寒,眼泪簌簌而下。 铁掌何修沉思一下,道: “你师父在石室中时,发现有人追踪,夺门而逃,由于重伤在身,是以沿途鲜血点滴不断,奔到此处,终于被铁莲花的主人追到,动手相搏起来……” 蹙眉一想,又声沉语重的说道: “铁莲花的主人,多少年来一直震慑着整个武林,也威胁着整个武林中人的生命。一个个凡是看到象征死亡的铁莲花的人,无不一个个的死啦,几乎从来没有一个人幸免,来人既然能在瞬息之间把白云观将近三百的弟子全部杀害,其功力之高,手段之辣,实在不可想像,你师父绝非此人敌手,以眼前的种种迹象看来,林大侠不是情急自己跳下断崖,就是被铁莲花的主人打了下去,二者必居其一。” 陆正平觉得他言之成理,举步趟到崖边,向下一望,但见白雾迷蒙,深不见底,伫望片刻,就感头晕目眩起来,当下忧心忡忡的说道: “何叔叔,这道绝壑至少在百丈以上,我师父他老人家一旦坠了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这……” 说到这里,心中一酸,泪如泉涌,但闻呜呜咽咽之声,再也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铁掌何修伸手拍拍他的肩胛,道: “孩子,此时伤心无益,咱们还是想办法下去,一看究竟为佳!” 伸手拉着陆正平,沿断崖疾行十余里地,崖尽地平,拐入一道山谷。 二人一语不发,顺着山谷的形势,向九华一叟林松涛可能坠下之处飞奔而去。 默行一刻之久,陆正平忽然说道: “何叔叔,铁莲花的主人到底是谁,你老人家可曾知晓?” 这一问可把铁掌何修难住了,沉重的苦笑一声,道: “此人来无踪,去无影,一直是个幽灵般地人物,慢说愚叔不知此人底细,就是放眼当今武林之世,也很难找出一个晓得此人来龙去脉的人。” 一语甫毕,陆正平指着左前方不远处的一滩血迹,惊惶的说道: “何叔叔,你看那儿有一滩血迹,定是我师父从断崖上摔下来所留……” 二人疾奔数步,过去细一观看,只见血迹尚鲜,状似人形,铁掌何修沉重的说道: “这一滩血迹可能正是你师父摔落在此所留下来的。” “可是,我师父他老人家那里去了呢?” 铁掌何修一言未发,径自在四周团团的搜来搜去。 陆正平不敢怠慢,也四处搜寻。 可是,二人足足的寻觅两三个时辰,搜遍了所有可能搜的地方,却仍旧一无所获。 除了那一滩似是林松涛倒卧的血迹之外,再也没有发现一点血痕。 甚至,连一片衣襟,一片皮肉,一块尸骨也没有。 当然,更没有九华一叟林松涛的人影。 九华一叟林松涛的生死下落到此还是一个谜。 陆正平忍不住又说道: “何叔叔,我师父他老人家到底到那里去了!到底到那里去了!” 铁掌何修也自为此困惑不解,闻言戚然言道: “以眼前的情形看来,生存的希望实在不大……” 陆正平闻言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泣道: “可是,这儿怎么会连一片衣襟,一块皮肉尸骨也没有?莫非是被飞禽走兽……” “嗯,深山绝谷之中,巨禽走兽,日夜出没……” 一想到野兽争食死尸的悲惨景象,就不寒而栗,实在没有说出口来的勇气 旧仇未雪,又添新恨,二人的心情极其沉重,呆若木鸡似的立在林松涛所留下的血痕旁边,显得是那么悲伤、颓丧,而又愤懑。 良久,良久,陆正平才黯然的说道: “何叔叔,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铁掌何修思忖半响,慨然长叹道: “事到如今,追回‘迷魂塔’上的秘图最为紧要,因为不论替汝父复仇,或追杀铁莲花的主人,都是极为棘手的事情,在未曾修得迷魂塔上绝技神功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 稍顿,又对陆正平道: “毒郎君乃是‘紫金谷’主之子,愚叔曾夜探紫金谷数次,此去紫金谷至多不过半个多月的行程,不能算远,只是……” 陆正平一怔,道: “何叔叔,侄儿曾听我师父提起过一次,说当年他老人家就是从紫金谷把我救出来的,难道毒郎君是陷害我爹的仇人的儿子?” “嗯,据我所知,毒郎君应是仇人的后代无疑!” “可是,既是仇人的后代,怎会和侄儿生得一模一样,使武林中人都把我看成是毒郎君,弄得我到处是仇人,寸步维艰,这中间莫非别有隐情?” “是的,这中间的确有着莫大的隐情,一切的祸端皆因你的生身母亲而起。”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什么?一切的祸端皆因家母而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老人家现在在哪里?” 铁掌何修一听他问起了生母的下落,面部泛上一抹不屑之色,犹豫了很久很久,才满面肃容的说道: “这件事的始末经过,关系着贤侄生母亲的清白毁誉,愚叔本来不想提及,现在事情逼到这步田地,似乎不说也不行,但望贤侄听完之后,别过份难过才好。” 陆正平已意识到事情颇不简单,强忍住盈盈欲滴的泪珠,说道: “何叔叔,这多年来,侄儿已惯于忍受痛苦,你老人家直说无妨,侄儿不会经受不起的!” 话是这样说,他的心情紧张极啦,但闻铁掌何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 “据愚叔所知,汝母生来天姿国色,雍容华贵,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不幸,却因而给你父亲招来杀身之祸。你父亲本来是紫金谷主神州剑圣陆守智,被仇人陷害之后,那个恶徒便冒名做起紫金谷主来,并且霸占你母白如银,后生一子,和你的长相完全一样,因此当我第一次看到贤侄时,就一口咬定你是毒郎君,严格的说起来,毒郎君应该是你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我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他把我害得好苦,我要杀了他,甚至我要杀尽所有对不起我爹的人!” 过分的悲伤,使他说来十分激动,言下不无大义灭亲之意。 铁掌何修闻言脸色一变,几次欲言又止。 陆正平昂首愤然的一啸,道: “这样说来,侄儿的杀父仇人,就是当今的紫金谷主了?何叔叔可知他姓甚名谁?” 铁掌何修伸手抹了一把泪痕,沉声道 “你父之死是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更是震惊武林的一大阴谋,可恨,仇人手段高明,计划周密,几乎是天衣无缝,只有很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他把汝父害死后,和你母亲生下现在的毒郎君,却无人知道此人的真正来历,和铁莲花的主人一样,同样是个不可思议的恶魔。” 陆正平道: “在无敌老人的衣冠冢附近,侄儿曾、眼见一堆死尸的中央,写着‘人魔陆守智’五字,同时群豪也认定我是‘毒郎君陆正平’,说家父没有死,就是‘人魔陆守智’,这到底是何原因?实在令人迷惑。如说家父未死,自然不可置信,他老人家一生言忠义,行仁侠,绝对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但是,若说他老人家已死,那个‘人魔陆守智’又如何能够混过天下英雄的耳目?这件事实在古怪,定有重重内 幕,不知何叔叔可知此事内情?” 铁掌何修戚然郑重的说道: “人魔陆守智肆虐江湖之事,愚叔早有耳闻,可惜,数度追寻,却始终找他不到,不知真相毕竟如何,如有缘一见‘人魔陆守智’,是真是假,凭老夫和你父数十年的相交,自可分辨出来。” 陆正平黯然的长叹一声,道: “说来说去,还是不知陷害家父的人是谁?以及他老人家遇害的诸般经过,仇人凭什么可以冒充家父之名,行恶江湖而不曾被人识破?毒郎君又何偏偏要用侄儿的姓名肆行无忌!” 铁掌何修道: “毒郎君父子冒名行恶江湖,用意至明,旨在破坏汝父,清誉,至于其他的一切详细始末经过,在当今武林之世,恐怕只有两个人知晓。” 陆正平闻言精神一振,道: “哪两个人?” “一个是你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另一个就是你的生身母亲白如银。” 一瞥林松涛所留下来的那一滩血痕,又说道: “哎!现在汝师凶多吉少,可能已横遭不幸,只剩下你的生身母亲一人了。” 陆正平想了想,道: “你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是有意紫金谷一行?” “紫金谷在此时来说,无疑是龙潭虎穴,杀机重重,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本不宜冒险前去,但事情逼到这步田地,不论是探询汝父遇害经过,还是夺回‘迷魂塔’上秘图,紫金谷似乎又势在必行。” 陆正平立刻说道: “何叔叔,要走咱们现在就走吧,一日夺不回迷魂塔上秘图,一日不知道仇家真相,侄儿一日难安,如果可能,我一定要斗一斗毒郎君父子!” 铁掌何修闻言,脸色大变,肃穆郑重的道: “豫中紫金谷,东海‘逍遥庄’,乃是武林的两大主脉,声誉之隆,天下威服,仇家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汝父,并且大模大样的做起紫金谷主来,其功力,智谋实在令人无法想象。此番紫金谷之行,能够乘其不备,探明原委,夺回秘图,固是上上之策,万一被那恶魔撞见,则宁可无功而退,也绝不可和他动手相搏,别以为贤侄扬威衣冠冢前,定可以稳操胜算,实则和仇人相较,还差得太远!” 这些话,陆正平不止从师父口中听过几遍,闻言心头一沉,深知前途险阻重重,幽幽叹道: “好吧,一切但凭何叔叔作主就是。” 铁掌何修听他这样说,才放下心来,相携直奔豫中紫金谷而去。 途中,陆正平曾将那本蓝皮奇书拿出来,和铁掌何修共同潜研修练“无敌玄功”。 由于“无敌玄功”太精深玄奥,费时颇久,沿途难免有所耽搁,明明是半个月的行程,却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紫金谷的附近。 所幸,时间和心血没有白费,得到了应有的报偿,二人已将“无敌玄功”参悟透彻,功力大有进步,尤以陆正平为然。 夜色已深,月黑星疏,插天的绝壁上,隐约中可以看到“紫金谷”三个大金字。 二人的心情陡地紧张起来,相互一瞥,默然无言,小心翼翼的举步穿谷而入。 紫金谷内广大无比,一片模糊,但闻谷风吼啸,夜枭悲鸣,听得人毛发为之悚然,有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 铁掌何修忽然停身在一个道路纵横交错的路口,小声说道: “孩子,自从你父遇害之后,紫金谷内被仇人布置了重重的机关埋伏,一不小心就有丧命之虞,好在愚叔曾几次深入虎穴,不虞有失,贤侄应接踵跟进,千万不可乱走一步!” 陆正平眼见紫金谷内阴风惨惨,景物时隐时现,忽有忽无,最易滋生幻觉如置身迷魂阵中,情知何修之言不虚,恭身一诺,接踵而进,绕过几道山岗,峰回路转,景色大变,眼前已是一大片整齐豪华的房舍。 铁掌何修叔侄在围墙后面静观片刻,见无动静,这才翻身跃落墙内。 二人蹑手蹑脚的利用阴暗之处,潜行过几排房屋,这时正向一个广场尽头的独院前进。 霍然,嗖!独院内箭也似的射出一条黑影。 二人大吃一惊,连忙扑倒在地,刚刚隐好身形,来人已一溜烟似的来到附近。 陆正平扬目一看,噤声说道:“何叔叔,这是毒郎君!” 铁掌何修细一观看,也噤声说道: “嗯,正是那个小煞星!” 仇人见面,份外眼红,陆正平不由的怒气直冲脑心,道: “何叔叔,夺回‘迷魂塔’上的秘图,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 正想挺身而起,铁掌何修拉住他,道: “贤侄千万不可造次!” 毒郎君狼行虎步,昂首望天,英雄氅笔直的贴体后飞, 铁掌何修余言尚未落地,毒郎君已一晃而过,消失在暮色苍茫中。 直至毒郎君去后半盏热茶的工夫,二人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挺身站起。 陆正平首先说道: “侄儿在衣冠冢外曾和毒郎君打过一架,当时精疲力尽之下,虽然吃了大亏,但凭心而论,他的武功顶多高出一筹半筹,侄儿一路浸淫在‘无敌玄功’之中,功力已非昔日可比,杀毒郎君并非不可能之事,怎么何叔叔却不让正平出手行事?” 铁掌何修振振有词的道: “单单一个毒郎君,即使武功再高一倍,合咱们二人之力也能把他制服,问题是紫金谷内高手如云,当今的紫金谷主更是威镇天下的绝顶高手,毒郎君得去秘图时日已久,是否仍在他的身上,尚在未定之天,怎可轻率行事!万一惊动了那个老魔头,夺图不成事小,一个不小心你我叔侄就会丧命紫金谷内!” 陆正平听得心中一酸,道: “这样说来,咱们紫金谷之行,岂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铁掌何修电目四扫,口中说道: “那也不见得,只要能找到你的生身母亲,问明那个老魔头的行址下落,尤其是迷魂塔上的秘图藏放之处,一切当可迎刃而解。” “可是,我娘在哪里呢?” 铁掌何修一指广场尽头的独院,道: “往常她就住在那里。” 里字出口,伸手一拉陆正平,如飞而去。 二人心中有事,动作极快,不消半晌工夫,已置身独院之中。 独院三暗一明,二人相互一瞥,凝神凝气的,轻轻地向一间有灯光的静室走去。 来至窗下,用舌尖舐破一块窗纸,眇目向内一望。 只见室内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妇人身穿蓝缎滚金衣裤,头挽髻,钗簪争辉,珠光缤纷,一付雍容华贵之态。 柳眉横翠,杏眼乌圆,鹅蛋似的脸型,樱桃般的小口,全身上下,充满着一股子美丽端庄,风韵万千的气息,虽已年逾不惑,看来却似三十许人。 美是美到了极点,可惜,在眉宇之间却有一缕浓重的凄愁之气,脸色时晴时阴,乍喜还忧,正自凝神望着墙上的一把业已尘封的宝剑,泪光盈睫,若有所思。 二人静观良久,铁掌何修轻轻的一拉陆正平,丢一个眼色,当先退到院外。 陆正平知他有事交代,急忙追出去,隐身在一堵砖墙下,小声说道: “何叔叔,里面的那位中年妇人大概就是家母吧?” 铁掌何修闻言,立露厌恶之色,微微一点头,未曾出言。 陆正平气忿忿的说道: “哼,我爹遇害,尸骨已寒,她老人家不思报仇雪恨,反而败节事敌,在紫金谷内安享荣华富贵,实在令人切齿痛心,请恕侄儿说句放肆的话,我真想把她一掌劈死在这里,也免得沾污我们陆家历代祖先的清白!” 铁掌何修听得一惊,连忙正色说道: “贤侄千万别这样说,汝母纵有非是之处,但身为人子者,断断不可心存弑亲之念,再说此事真相未明,你母亲白如银也许别有苦衷,不得不尔,甚至表面屈膝事仇,内心待机雪恨,也未可知。” 话虽义正词严,实则他内心对白如银的行径,甚是不齿,无如陆正平乃是她的亲生骨肉,不忍他落个杀母之名,才委婉力劝,以昭孝道。 陆正平听毕,目注白如银所居静室,默然无语。 铁掌何修沉吟一下,郑重其事说道: “你母独居静室,最宜行事,你快进去问一问那个恶魔的下落,秘图藏放何处,汝父遇害经过……” 陆正平也知情势内驰外张,危机四伏,分秒必争,当下颔首称是,转身就走。 铁掌何修又叮嘱道: “紫金谷内藏龙卧虎,最是险恶不过,表面上看似平静,事实上咱们的性命也许已在仇家掌握之中,你进去之后切记不可久留,诸事问明,就应立刻退出,愚叔在院墙之外给你把风,如有意外,以啸声示警,贤侄听得警讯之后,应不顾一切的闪身退避。” 陆正平道: “侄儿记住啦,一切遵照何叔叔之言行事就是。” 话完,一拧身形,翻过院墙,向静室走去。 刚刚来到静室门口,正待叩门而入,忽闻身后微风一掠,似是一只手按在右肩之上,陆正平不由的打了一个冷颤,吓得魂不附体。 猛然转身一望,清风如烟,人去似电,哪还有半个人影。 正感惊惶莫名间,忽见肩头滑下一片树叶。 心中犯疑,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有八个透空字,是: “此非善地,速去速去!” 陆正平扬目四望,不见人影半点,手中树叶上亦未落款留名,不禁大感困惑不解,心道: “这位示警之人也不知是谁?既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去自如,其功力修为实在高得令人不可思议,但不知他的目的究竟何在?” 既而一想,凭来人这份修为,字里行间对当今紫金谷的主人仍似乎心存戒惧,自己杀父仇人的成就那还了得?今日此行实是步步危机!随时随地都有丧命亡魂的可能,心头情不自禁的蒙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霍然,心念转动,豪情陡生,心说: “管它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和母亲见上一面,把一切谜样的问题弄个水落石出!” 心意一决,不再犹豫,立时伸手推门而入。 白如银猛一怔,抬头凝视,慈祥的说道: “孩子,你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一定要……” 陆正平聪明机警,知她把自己误认是“毒郎君”,道: “我不是毒郎君,而是陆正平!” 冥冥中,他总觉得母亲对陆家不起,心怀三分恨意,说来冷冰冰的,神色漠然,一点感情也没有。 白如银闻言吃了一惊,忽地站起身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惶万状的说道: “什么?你是正平!你是十几年前失踪的正平儿?” 陆正平爽声说道: “不错,我的的确确是陆正平!” 白如银忽的上前三步,仔仔细细的看了个够,泪眼昏花的说道: “啊,不错,一点也不错,你果然是失踪十几年的正平儿,多少年来娘朝思暮想茶饭不思,一直担忧你会发生意外,天可见怜,你终于又回到为娘的身边了!” 喜极而注,泪如泉涌,伸手把陆正平紧紧的搂在怀中。 陆正平此时却心绪缭乱,矛盾已极,既恨母亲败节事仇,又不忍却她慈母之情,任由白如银摆布,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几次,他想把母亲推开,问明一切,拂袖而去,结果,他不忍做出来。 几次,他想和母亲拥抱在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结果也做不出来。 甚至,他想到大义灭亲…… 甚至,他想到自绝轻生…… 一瞬之间,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他想到很多很多问题。 结果,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没有拥抱母亲! 没有一滴眼泪! 没有半声哭声! 没有说一句话! 甚至,他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整个身躯,像是泥塑木雕,昂首望着天花板,对母亲的热情、拥抱与哭泣,好似充耳不闻,有目不视,无动于衷,一点儿也感动不了他。 室中灯光如豆,烛影迎风摇曳,呈现着一片惨淡、昏暗而又悲凉的气息。 两个伤心人,各有一把辛酸泪,一个往里流,一个往外流,明明是一对亲情似海的母子,此时却几如陌路之人,格格不入,岂不叫人一掬同情之泪。 白如银哭抱良久,才发现爱子神色有异,凄凄戚戚的说道: “孩子,你……你怎么不叫我娘?” 陆正平仰颈望着屋顶,不发一言。 白如银一愣,伸手抚摸着爱子的面颊,又道: “正平,你是不是不愿意和为娘的说话?” 陆正平望了她一眼,依然默默无语, 白如银见此情景,内心大伤,放声哭泣道: “孩子,你是否在怀恨为娘的?” 陆正平冷若冰霜似的道: “当我知道你丧节事仇的事情后,一直在恨你!” 白如银闻言,心碎肠断,伤心至极,一字一泪的说道: “正平,你应该恨我,为娘的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陆家的历代祖先,可是,为娘的变节事敌,并非意在厚颜偷生,而是别有一番难言的苦衷……” “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说出来听听!”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白如银沉思一下,黯然的说道: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一切已成过去,不提也罢,你我母子久别重逢,何必提这些伤心的往事……” “我一定要听!”声音和神色,很是冷傲、激动! 白如银一呆,心酸泪涌,欲说还休,良冬后才说道:“孩子,不管别人怎么毁谤,也不管你心里边怎么想,为娘的午夜扪心自问,败节事仇固然是实,却完全是为了你们陆家的后代,和深仇大恨着想……。” 一幕血淋淋的往事,涌上心头,急痛之下,头晕目眩,扑倒在太师椅上。 她,哭得很伤心,声声肠断,感人至深,令人入耳生悲。 一颗颗的眼泪,如泉涌而出,不大工夫,已是泪尽血涌,染红了半边衣裳。 在她的心中,似乎有着太多太多的情愁、幽怨与隐情,见爱子不念母子之情,冷然相待,慈怀大伤,越哭越悲痛。 这时,白如银的头发已乱,凤目红肿,脸上血泪纵横,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陆正平本是至情至性之人,更何况眼前的白如银乃是他的生身母亲,见她哭得如此伤心,知母亲必有难言苦衷,孝心一生,恨意全敛,扑过去把母亲扶直坐起,泪流满面的道: “娘,你老人家快别哭啦……。” 干言万语,不知如何说起,口劝母亲别哭,他自己说了两句,却忍不住心中酸楚,放声大哭起来。 一声“娘”唤回了白如银的无限生机,又拦腰把爱子抱在怀中。 这次,陆正平不但没有拒绝,反而静静的依在母亲的怀中,享受着慈母的爱抚。 流泪眼对流泪眼! 断肠人对断肠人! 母子二人没有说一句话,默默中,让彼此的心慢慢融合。 良久,母子二人的脸上泛起一抹凄苦、惨淡的笑意。 笑意中,母慈子孝的天性忽发,一切的不愉快,俱都一扫而空,白如银这时慈祥可亲的笑道: “孩子,你不恨为娘的了?” 陆正平肃容说道: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孩子怎么敢怀恨你老人家。” “正平,你不想再问为娘的难言苦衷了?” “不,孩儿相信娘一定有着不得已的特殊原因,从今以后,绝不再问!” “好孩子,你真是娘的好孩子,娘的一片苦心总算没有白费,你终于长大成人了!”拍拍爱子结实宽厚的肩膀,又道: “自从你三四岁时突然失踪后,为娘的一直以为你已惨遭不幸,万万想不到我儿却安然无恙,十几年来,你究竟下落何方?当时是怎样离开紫金谷的?” 陆正平据实说道: “据家师九华一叟林松涛说,孩儿是被他老人家救出紫金谷的,十多年来一直和我师父相依为命……” 白如银突然眉头一皱,面露惊容,推门四处张望一下,道: “孩子,紫金谷此时无异是虎穴龙潭,武林中人几乎人人闻之丧胆,你是怎样进来的,意欲何为?” 陆正平不假思索的道: “孩儿此来除了看看母亲外,主要的是为杀害我爹的仇人,和夺回……” 白如银听他出声如雷,越说越激昂,忙伸手堵住他的嘴,道: “平儿千万别声张,要是被旁人得知,我儿恐怕性命难保。” 侧耳静听一阵,又道:“你的仇人,武功之高素有天下第一之称,在未修成绝顶的神功之前,断不可轻言复仇二字……” 陆正平接道: “孩儿承家师厚爱,倾囊相授,曾称霸衣冠冢前,得到无敌老人手中的迷魂塔上秘图,不幸却被毒郎君出手抢去……” 白如银听至此,脸色大变,欲言又止,陆正平接着说道: “娘,我爹他老人家遇害的经过,究竟如何?为什么居然有人冒充他老人家,行恶江湖,而始终不曾为人识破?仇人是谁?迷魂塔上秘图藏在何处?请人老人家快告诉孩儿吧。” 白如银闻言,未语泪先流,黯然神伤的说道: “此事说来实在太可怕了,除非亲身经历,绝难置信,你父仇人玄功入化,举世无敌,功力未能登峰造极之时,最好忍辱负重,以待来时,免得断送了陆家的一线生机。至于你父遇害的经过,恐怕只有为娘的一人了然于胸……” 言犹未尽,啸声入耳,音韵战抖,充满了惊惶的韵味。 白如银入耳心惊,脸色泛白,道: “孩子,可能有人来啦!” 陆正平知系铁掌何修啸声示警,道: “嗯,一定是有人向这边来啦!” 余音袅袅,异事又生,院墙之外已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白如银一懔,脸色由白转青,全身发抖,惶悚的说道: “平儿,来人已近在院外,你赶快躲避一下吧?” 陆正平谨记何修之言,不敢轻敌大意,已生暂避之心,道: “母亲所言固是,奈何斗室狭小,藏身不易……” 白如银侧耳静听,来人已到院中,忙不迭的轻启后窗,道: “孩子,屋后是一座高山,群峰怀抱,十分隐秘,你快去……” 陆正平自知此行任重道远,成败之间非同小可,那敢稍有怠慢,母亲话未说完,业已纵身穿窗一跃而出。 前脚落入窗外,母亲已将窗门放下。 关窗之声未竭,叩门之声已起,陆正平流目张望一下,果见身后山高树密,怪石交错,地势隐秘,是个退可以守,进可以攻的绝佳之地,心忖: “来人可能是杀害我爹的那个恶魔,我何妨在此看上一眼,看他究意是何面貌?能够把他杀死在紫金谷,固属上上之计,退而言之,也便于他日杀……” 心忖至此,但听房门伊呀一响,推门走进一个人来。 陆正平从窗缝中望去,认得是“毒郎君”。 毒郎君大步而入,白如银面有惊容,一个惊他去而复返,一个惊她面有泪痕,二人俱都一愣。 白如银见是儿子,心绪稍安,道: “孩子,你刚刚离开怎么又回来了?” 毒郎君目光如电,扫室而视,道: “娘,孩儿听巡夜之人报告,说有宵小在这附近出没,特来察看究意,不知母亲可有警觉?” 白如银强作镇定的道: “为娘的并无所觉,我儿快走别处搜寻吧,小心中了别人调虎离山之计。” 毒郎君见母亲头发蓬乱,双眼红肿,心中犯疑,口中说道: “你老人家近年来愁怀难遣,疏于武事,整日以泪洗面,耳目失灵,可能不易察觉,让孩儿来搜寻一下吧,万一被人潜入内室,可是大糟特糟之事。” 健步一探,直向后窗走去。 白如银一惊,忙闪身拦住陆正平走出的窗门,道: “孩子,这儿没有人来过,我儿快到别处……” 毒郎君目注后窗,一脸阴笑,道: “娘,你刚才哭过?” “没有,没有,娘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哭?” “那么,眼圈为何红肿?脸上泪痕未干?” “这个……那是因为……” “因为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来到娘的房中,是吧?” “我儿别乱猜,世界上哪有生得一般无二的人?” “孩儿我就见过,此人姓陆名正平,据值夜之人说,向这边独院走来,因误以为是孩儿,故而未曾出手拦阻,想来定是来找母亲的。” 白如银闻言骇了一大跳,毒郎君眉尖一挑,满脸绝毒无情之色,道: “娘,这陆正平究竟是谁?出身来历如何?孩儿已经不止问过十次了,事到如今,你老人家最好据实说出才好,否则,休怪孩儿要在母亲房中放肆……” 白如银脸色一变再变,眼见自己亲生的儿子对自己这般声色俱厉的样子,心中痛如刀绞,但她天性仁慈,爱子至深,以至于溺,不忍斥责,同时,正平离去不久,更怕滋生意外,勉力镇静的说道: “为娘的不认识陆正平,更不曾见过一个和你长得相仿的人,你这样疾言厉色的质问娘,也不怕天打雷劈……” 毒郎君闻言,脸色骤变,满脸煞气,恨声说道: “娘既然这样说,孩儿不愿再多费口话,但请允许孩儿搜上一搜,方才放心。” 钢牙紧咬,眉尖上挑,一脸阴沉之气,有意无意之间用肩膀一撞母亲白如银。 白如银猝然无防,暴退三步,玉面一寒,道: “逆子,你……” 毒郎君嘿嘿阴笑一声,指着窗沿上的一个脚印,道: “这是什么?” 白如银一呆,便将满腔怒火咽下肚去,道: “这是为娘的关窗时留下的……” “此室后窗尘封已久,母亲启窗作甚?莫非不是有人从此逃走?” “为娘的久居烦闷,启窗一观山岚夜景,我儿不可胡乱猜测。” 毒郎君一耸肩胛,冷冰冰的说道: “但愿如此!” 猛然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窗而出。 白如银一愣,道: “孩子,你要……” 毒郎君面带阴笑,挑眉瞪眼的道: “我也想启窗一观山岚夜景!” 白如银伸手一拦,道: “天凉夜寒,我儿不可……” 双手紧紧抓着毒郎君的右手不放。 毒郎君看出破绽,知事有蹊跷,沉脸冷笑道: “哼!今天说什么孩儿也要看看母亲屋后的夜景山岚!” 昂首扬眉,振腕一抖,但闻白如银娇哼一声,蹬蹬蹬的连退十几步,才立身站稳。 这一来,白如银大感伤心,责道: “逆子,你简直忤逆不孝,连畜生都不如,为娘的苦心孤诣的养活你十七八年,早知如此,倒不如早死的好。” 毒郎君恨声冷哼道: “哼,只怕娘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个陆正平才死而难安吧?” 心中恼恨,出掌如刀,劈的一声,一扇后窗立时四分五裂。 毒郎君愤然一啸,方待纵身而出,白如银又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把他的双腿抱住,几乎是以乞求的语调说道: “孩子,今天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出去……” 想不到毒郎君小小年纪,却当真是一个六亲不认的逆子,忽然一扬脚,咬牙说道: “去你的吧,今天我宁愿落个忤逆不孝之名,也绝不准那个陆正平活着离开紫金谷!” 举脚一扬,力道不小,可怜白如银命中多舛,生子不孝,一脚把她踢了一丈多远。 白如银倒地未稳,毒郎君已拧身穿窗而出。 霍然,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吼划破长空,毒郎君但见人影闪闪,劲风如涛,兜体一撞,血涌气翻,急忙来了个“燕子翻身”,穿窗倒退。 他,见势不妙,动作够快,又是身负绝学之人,总算来吃大亏。 不过,陆正平自修得“无敌玄功”后,功力大进,全力猛攻下,毒郎君骤然间也实在招架不了,劲风冲撞,退势如电,一个收势不住,撞倒在墙脚下。 嗖!不用问,一定是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去而复返。 陆正平狠狠的瞪了毒郎君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 “毒郎君,你简直禽兽不如,连半点人性也没有,小侠我今天一定要你的命!” 振臂一抖,狂风大作,气虎虎的扬掌冲了上去。 岂知,母子一性,血肉相连,毒郎君虽然那样绝毒无情,白如银眼见他倒地未起,陆正平又杀机极重,情急之下,大声说道: “正平,快住手,千万别胡来,他是你的……” 说话中,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 陆正平见状心中大伤,忙伸手把母亲扶起来,说道: “娘,孩儿恨他入骨,你老人家请别拦阻……” “哼,你好大的口气,拦住你死得慢一点,不拦死得更快,别以为刚才偷袭暗算,占了一点小便宜,就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其实就凭你那两下子狗把式,比小爷爷我还差得太远!” 毒郎君冲势太猛,收势不住,撞倒在墙下,其实并未伤得分毫,脚尖点地,一跃而起,大步走了过来。 他,英雄氅贴体后飞,步履间风声虎虎,杀机重重,阴谋重重。气派的确不小,一付目空一切的样子。 毒郎君疾进数步,忽然往陆正平面前一站,冷傲跋扈的说道: “小子好长的命,衣冠冢外没有死,居然来到我们紫金谷,难得难得!” 昂首傲视,面泛冷笑,又飞扬轻蔑的说道:“不过,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你紫金谷之行是来得去不得!” 得字出口,暗将功力运足,准备出手。陆正平恨他入 骨,见状蓄势待发,气忿忿的说道:“毒郎君,你想死就上吧,只要你一息尚存,陆正平绝不离开紫金谷一步!” 话音一落,扬掌直挺挺的撞去。 毒郎君不甘示弱,大步而进。 登时,情势紧张起来,恶战一触即发,静室中杀气腾腾。 白如银睹状大急,忙往二子中间一站,悲戚不胜的说道: “孩子们,快别这样,有话慢慢的说,天大的事为娘的也可以替你们作主!” “哼,只怕你作不了主!”毒郎君眉尖挑煞,一脸怒气,手指着陆正平,又道: “娘,你说天底下没有面貌一模一样的人,这下你老人家还有什么话说?” “哎!”她长叹一声,未发一言! “刚才是不是他来到娘的房中?” “哎!”她,长叹一声,欲言还休! “他究竟和你老人家有什么关系?来此作甚?” 她仍然满面戚容,望望陆正平,瞧瞧毒郎君,一句话也没有。 “娘,要是再不据实说出,我就活活的把他打死在这里!” 愤然一啸,杀机陡生,右掌遥空一抓,招式将发未发。 白如银吃了一惊,暗用手肘一撞陆正平,低声说道: “孩子,他的武功太高,黑白两道人闻名丧胆,你快逃命去吧……” 三人俱都近在咫尺,毒郎君怎会听不见?忽然一声狮吼,绕室而鸣,翻腕一推,就把白如银推退三四步,声色俱厉的道: “他到底是谁?快说,再晚了管保死无葬身之地!” “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小爷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 陆正平入耳愤生,杀机万丈,话完,劈面就是一掌。 那知,他快,毒郎君更快,早在陆正平发动之初,已翻腕连攻三掌,咬牙说道: “小子你想死就说话,小爷我大慈大悲,绝不会不答应的!” 话音未落,又一口气连攻六掌,外加三拳。 陆正平招式未满,对方掌风已到,万般无奈,只好闪身一避。 正待出手反击,不幸,先机已失,处于被动,对方绵绵不绝的暗力已汹涌而来,十二招快攻,汇集成一股至大至刚的力道,逼得陆正平欲退无路,欲拒无力,空有一腔孤愤,却找不到一个还手的机会, 先机一失,已败三分,静室之内地势狭小,闪避不便,陆正平一个不小心,被椅子一绊,仰面栽倒在地。 毒郎君看得一喜,冷哼道: “哼,饭桶一个,就凭你这两下子,还要夜探紫金谷?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快快去见阎王吧!” 方待出手行事,白如银忽的没命似的扑过来,抱住毒郎君的双腿,泣道: “孩子,快住手,快住手,他是你的哥哥呀,你听到没有,他是你的哥哥呀!” 毒郎君脸一沉,冷森森的说道: “什么,他是我的哥哥?几时从半路上杀出这么一个无赖哥哥来?” “孩子,请相信娘的话,他的的确确是你的哥哥!” “哼,我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哥哥,他是个杂种!” 白如银闻言慈怀大伤,老泪滂沱,骂了一声: “畜牲!”扬掌向毒郎君的面颊掴去。 不料,掌掴儿子不成,反被毒郎君当胸打了一掌,一屁股栽坐在地上不起。 白如银眼见亲生儿子,对自己这般无礼,伤透了她的心,勉力爬起身来,泪眼汪汪的叱道: “为娘的苦心养活你十七八年,想不到你却这样忤逆不孝,为娘的也不想活啦,索性把这条命也送在你手中吧!” 整个身躯,直向毒郎君的身上撞去。 毒郎君闪身一让,嘿嘿阴笑道: “你想死就自杀吧,我没有工夫陪你胡缠!” 余音绕耳未尽,陆正平早已挺身站起,沉面喝道: “毒郎君,你不承认我是你的哥哥,陆正平更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咱们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在这里!” 话刚说完,白如银大声说道: “平儿不可造次,你弟弟的武功太高了,你打他不过……” “娘,是你把他估计得太高了,不信我就杀给你看!” 陆正平一语甫毕,毒郎君挑眉说道: “杂种命运不好,口气倒蛮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句“杂种”,撩起陆正平的万丈杀机,喝道: “你是杂种,你才活得不耐烦呢!” 过份的悲愤,令得他双眼赤红如火,全身战抖不止,脸上的每寸皮肉都充满了极浓的杀机,话落招出,掌如刀剑,一路拚命招式,一招一式全是神功绝技,所攻部位都是足以一击致命之处。 毒郎君看得一呆,那敢再存丝毫轻敌大意之心,连忙全力应战,攻势如轮,威猛狠辣处绝不在陆正平之下。 于是,兄弟死战的不幸局面,从此揭开序幕。 白如银见二子死拚,各不相让,急得泪如雨卞,浑身发抖,大声说道: “快住手,快住手,有话慢慢说,千万别拚命!” 可是任凭她叫破咽喉,哭断肝肠,二人却都存不死不散之心,相应不理。 陆正平恨毒郎君入骨钻心,决心要杀了他! 毒郎君恨陆正平入骨钻心,决心要杀了他! 因此,越打越惨烈,生死间不容发,随时都有发生祸事的可能! 二子这一拚,可难为了做母亲的白如银,随着二人旋转的身形,转来转去,想出手拦阻,却是无能为力,空有一肚子的慈母心肠,一筹莫展,只有让眼泪滚滚如流。 这一场恶战,打得万分惨烈、快速而又狠毒,双方都施出了浑身解数,拚命相搏,丝毫也没有有留情,瞬息之间,二人已对拆十五个回合。 室内门窗破碎,桌椅分裂,全部陈列,几乎都已被旋滚的掌风摧毁无遗。地上左一片碎磁,右一块断木,典籍横陈,簪缨散落,乱得一塌糊涂。 白如银怕伤了长子正平,也怕伤了次子毒郎君,可怜她以半百的病弱之身,周旋于二子之间,劝架息争不成,反而落得个伤痕累累。 陆天平此时的功力,已非昔日可比,五十招之内,毒郎君还可勉力支持,五十招一过,就不免相形见拙,逐渐处于下风,败象已露。 忽然,陆正平钢牙一咬,呼!呼!呼!全力猛攻三掌。 同样的是师门绝技——龙虎风云掌,但自修得“无敌玄功” 后,威力却大不相同,毒郎君闷哼一声,马步受震一歪,撞在墙壁之上。 白如银看得一惊,刚刚叫了一声: “平儿!”陆正平振臂一抖,狂风大作,已扬掌扑了上去,攻的是毒郎君的“期门”、“中府”、“将台”三处要穴。 毒郎君见状吓得面无人色,顿生拚命之心,霍地双掌交挥,趁势疾迎而上。 这举动,吓坏了白如银,激怒了陆正平,沉脸喝道: “毒郎君,你死到临头,还要逞能,这样你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呼地一掌暗力如刀,只听得毒郎君“嗳哟”了一声,摔倒在墙脚下,脸色发白。 毒郎君好硬的骨头,钢牙一咬,又挺身站起,同时探怀摸出一把匕首,分心就刺。陆正平不禁勃然大怒,左臂伸处,已将他的左腕扣住,右掌一扬,当胸猛一劈,通的一声,打了个四脚朝天。毒郎君但觉血气翻腾不已,头晕目眩,金星如豆,英雄氅散落地上,壮士巾下落不明,脸上连半点人色也没有。 陆正平俯身伸手,夺过匕首,朗朗的愤然一啸,一字一咬牙的道: “毒郎君,你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满手都是血腥,我要一刀子一刀子的慢慢杀你!”银虹一闪,寒芒闪烁,匕首划了一个半圆,向他的耳朵割去。 白如银睹状吓了一大跳,三步两步的走过来说道: “平儿快住手,他是你的弟弟,看在你我母子一场的情份上,千万别伤害他……” 陆正平与毒郎君有着多层的仇恨,决心要置他于死地,不待母亲说完,便以极端坚决的口吻说道: “娘,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弟弟,他才是真正的一个孽障杂种,别的事孩儿一定遵命,这件事但请免开尊口,他把我害得好苦,孩儿今天宁愿要了他的命之后,让你老人家把我杀死在这里,也绝对不饶他!” 心意坚决,出手无情,匕首一振,转而刺他的咽喉要害。 第五章 四面楚歌 白如银看得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疾上三尺,双手紧紧地抓住陆正平的腕部,泪流满面的道: “孩子,我的好孩子,他同样也是娘的亲生骨肉,你不能杀他,不能杀他呀!”最后几个字,已经呜呜咽咽的听不清楚了,整个身躯全部压在了陆正平的臂上。 陆正平杀心已生,坚如铁石,爽声咬牙道: “娘,孩儿恨他透顶,一定要他的命,任何人也救不了他!” 当下心一横,振臂一抖,暗力如涌,白如银被震后退丈许,仰面栽倒在地,人也晕迷不醒。 陆正平一怔,心中悲苦,泪光盈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道: “天啊,上苍的安排为什么对我陆正平这样残酷!” 毒郎君晕迷半响,这时已适时清醒过来,挺身一跃而起。 不!他没有挺身而起,刚刚挺起身来,就被陆正平一拳(此处缺2页)。 割耳之痛,非同小可,毒郎君重创之下,又添新痛,如何能消受得了,但闻闷然一哼,当场晕死过去。 “迷魂塔”上的秘图,对陆正平太重要,怎肯就此罢手,见此状一愣,随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当他返回来的时候,手上已多了一桶冷水,当下手起桶翻,全部浇在毒郎君头上。 冷水浇头,神智顿清,毒郎君睁开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 “怎么?这一下你总该说实话了吧?” 陆正平一矮身,匕首指在他的咽喉附近。 毒郎君狠狠的瞪了陆正平一眼,忽然扬掌当头击下。 “怎么?你想自杀?哼!没有那么便宜,除非你爽快的说出秘图的下落,不然,小侠我要你受尽千苦万罪,活也活不成,死也死不了,慢慢的活受罪!” 见他闭口不言,匕首一振,正待割他的右耳,母亲道: “孩子,他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付他,你看你把他弄成什么样子了……” 一瞥毒郎君苍白如纸的脸色,血迹斑斑的双颊和左耳,心中酸痛,泪下如雨,伏倒在毒郎君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陆正平道: “娘,你老人家这是何苦,他罪与天齐,恶迹昭彰,死有余辜,何必为这样一个忤逆不孝人伤心……” “孩子,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娘的亲生骨肉,你年纪还小,不会想到为人父母的苦心……” “我不知道为人父母的苦心,可是,我却清清楚楚的知道他是孩儿的深仇大敌,我一定要杀了他!” “可是,他是你的弟弟呀,你怎么可以杀害自己的弟弟?” “我早已说过,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 “你承认不承认是一回事,事实又是一回事,为娘的但有一口气在,就不准你加害于他!” 双臂一伸把毒郎君抱在怀中。 陆正平见此情状,不禁大怒,喝道: “娘,你老人家最好别逼孩儿做出忤逆不孝的事来,再不闪开,我宁愿落个不孝之名,也不能让他活在世上害人!” 白如银秀发散乱如蓬,衣裳零乱不整,形相至为狼狈,闻言涕泪交流的说道: “孩子,你要杀就先把我杀了吧,为娘的但有三寸气在,就不许你做出这种绝毒无情的事来!” 陆正平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一定要杀他,现在就做给你看!” 盛怒之下,那容他思前想后,伸手把母亲拉到一旁,翻腕一掌,就把毒郎君打得打了一个滚,立时晕死过去。 白如银看在眼中,心如刀绞油煎,泣不成声说道: “平儿,你好狠的心,为娘的生养你一场,想不到你却这样无情无意……” “娘,不是孩儿有意放肆,口出不孝之言,凭心而论,你几时尽过做母亲的责任,你根本对不起我爹,对不起我,更对不起我们陆家!” 一肚子的怒气,全部发泄在毒郎君的身上,匕首一扬,银光灿烂,当胸刺去。 白如银忽然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陆正平的身上,道: “孩子,为娘的自知罪孽深重,天所不容,你要杀就杀我吧,你弟弟是无辜的,断断不可以……” 陆正平不等母亲说完,便声色俱厉的说道: “生我者父母!不过,善恶相报,因果轮回,或迟或早,你老人家定会得到应有的报赏!” 右臂一抖,雪亮的匕首上幻出万点寒星,又道: “孩儿此来,心意坚如铁石,不杀毒郎君,绝不离此一步,你老人家别再白费心机!” 忽的挺身一撞,白如银又倒在地上,陆正平将匕首刺向毒郎君“中府”要穴。 霍然,银光闪闪中,白如银冲着锋利无比的匕首撞过来。 陆正平看得一呆,急忙撤手后退。 不幸,白如银冲势过猛,大错已成,匕首擦胸而过,划了一条三寸长,寸许深的血口,瞬息之间,就染红了白如银的半边衣裳。 陆正平见状,慨然长叹一声,未发一语。 眸光一瞥毒郎君,愤火又生,挺臂疾上,分心再刺。 白如银霍地卟通一声,端端正正的跪倒在亲生儿子的面前。 生母跪亲子,事非寻常,陆正平不禁一呆,道: “你老人家这是何苦……” 刹那之间,想到了自己悲凉的身世,想到了母亲目下的处境,落下两颗豆大的泪珠,以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如银双膝跪地,泪如雨下,一字一泪的说道: “孩子,我求你,求求你饶了你的弟弟,把为娘的杀死吧……” “住口,我已经不止说过三次了,我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我们陆家没有这样的子孙,你老人家要是再胡言乱语,别怪孩儿太绝情无礼!” 余音绕耳未竭,白如银哭声已起,凄凄戚戚的说道: “孩子,我的好孩子,你不必对为娘的发这么大的脾气,最好动手把娘一掌劈成肉泥吧。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你们陆家,但是,千错、万错,都是为娘的一错,你弟弟是无辜的,我求你手下留情,饶他一命。为娘能在临死前见到我儿,已经心满意足,再也不敢企求什么,但愿我儿能顾念母子之情,放他一条生路,孩子,娘求你,求求你千万别杀他……” 说到这里,已是声嘶力竭,只有磕头像捣蒜,对自己亲生的儿子叩头不停。 她,一面磕头,一面泣求,声悲韵戚,字字血泪,感人至深,头发散落在双肩胸前,双眼红肿昏花,却一直凝视不瞬,泪珠顺腮而下,和胸侧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哪一点是血?哪一滴是泪?满月似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凄愁之色,颤颤抖拌的跪在地上,望着亲生儿子陆正平,显得是那么颓丧,那么悲苦,那么可怜! 这种神色,这种言语,再加上彼此的这种关系,有心人见之定当一掬同情之泪。 可是,陆正平却昂首望着屋顶,浑如不觉,母亲的哭求丝毫也打动不了他的心。 猛可间,陆正平霍然怒吼一声,声若洪钟似的说道: “娘,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再对孩儿磕头不止,我就自杀在你老人家的面前!” 说至悲痛之处,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匕首转而对准自己的胸口。 白如银先是怕正平伤害毒郎君,现在见正平如此,又怕他真的情急自戕,可怜她一片慈母心,两边为难,忙起身扑过来说道: “孩子,快把刀子拿开,别对准自己的心口,你要把娘吓死了……” 陆正平含泪愤然言道: “娘,你老人家是要他?还是要我?” 白如银一怔,颤声说道: “平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是要他,我就自杀在你老人家的面前!要是要我,孩儿就必须把他杀掉,我和毒郎君势不两立……” “孩子,我的好孩子,快别说下去。你,我要,他,为娘的也不能少……” “不行!你老人家只能要一个,绝难两全!” “孩子,我求你别这样折磨娘,娘在你们兄弟之间已经够苦啦,无论如何,你不能杀他,更不能自杀。” 说着说着,又要跪下去磕头。 陆正平伸手扶了她一把,恨声说道: “那你就两个都不要好啦,孩儿先把他杀死之后,再自杀在你老人家脚前谢罪!” 此念一生,豪情忽发,刷的直向毒郎君的心窝刺去。 卟通!白如银终于又跪了下来,伸手拉着正平的衣襟,满口乞泣哭诉之言。 嘶啦!陆正平身形一旋,衣襟已断,眸光如电,横扫白如银、毒郎君而过。 他,匕首紧紧的握在手中,牙关紧咬,矛盾到了极点,也痛苦到了极点,久久,默默无语,一动不动。 良久,良久,当他的眸光从毒郎君身上扫过时,忍不住杀机又起,心道: “毒郎君把我害得太苦太惨,今天说什么也不能饶他!” 匕首一振,再度分心刺下。 然而,他并没有当真刺了下去。 这,并非陆正平改变主意,而是他左思右想,实在不忍眼见自己母亲对自己磕头跪求,更不忍伤了她的心! 那么,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绝不!”这是陆正平的心声。 只见他陡地一跺脚,全屋震颤,嚓!的一声,硬把匕首插入砖地三寸多深,森冷愤恨的说道: “罢!罢!罢!陆正平一身是恨,孝心犹存,可恼啊可恨!” 忽的双手一伸,硬将母亲白如银拉直站了起来,道: “娘,我今天饶是饶他了,不过,迟早有一天,当你老人家不在他的身边时,我还是会杀他!” 右脚一扬,通的一声,毒郎君身躯被他踢得飞起来,撞破前窗,箭射而出。 白如银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立刻夺门扑了出去。 陆正平紫金谷之行,原想探明父仇经纬,夺回秘图,想不到一事无成,却大大地伤了母子感情,望着母亲黯然颓废的背影,忍不住急痛攻心,伏倒在破桌子上放声痛哭起来。 过去、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事故,使他伤透了心,前尘往事,齐涌心头,师仇父恨,纷至沓来,这一哭足足哭了半个多时辰才停了下来。 刚拭干泪痕,抬起头来,忽闻卟!穿窗射进一物。 陆正平一惊,定目处,只见面前桌上多了一枚银针,银针上面带着一片树叶,树叶上面有几个透空字,是: 你的生命已在恶魔掌握之中,速离此室勿误! 仍未落款留名。 陆正平拿着针叶端详一阵,心忖: “此次示警之人,和上一次的同是一个人,但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来历?为何连名和姓都不肯留下?” 转念一想,又想道: “不管此人是谁,纯出一片好心,我潜入紫金谷,打伤毒郎君,那个恶魔绝不会善罢甘休,不如听这位恩人的话,退出此室,等和何叔叔会齐之后再从长计议。” 心语甫毕,足未移位,门口人影一闪,母亲白如银姗姗而来。 她,此时泪痕已干,血迹犹存,眉宇间凄愁之气稍敛,却罩上一层极浓极浓的恐怖之色,一进门就说道: “孩子,你快……” 说至此,不知为何,惧容益甚,面如死灰,扭头向外一望,悚然住口不言。 陆正平望着母亲胸侧刀伤,孝心又生,侮意踵至,黯然的说道: “娘,孩儿一时情急误犯,疚惭痛侮莫名,但望你老人家恕宥才好!” “孩子,我的好孩子,你就是把为娘的杀死在这里,娘也不会怪你!” 不知何故,说着说着,她又滚下两行热泪,偷偷地向外望一眼。 一眼见爱子手中有银针树叶,道: “孩子,这是什么?” 陆正平给母亲一看,白如银立时正色说道: “这位示警之人说得很对!” “什么?你老人家的意思是说孩儿的生命果然已在恶魔掌握之中,应速离此室?” “嗯,事实确实如此,你应立即离开!” “可是,秘图下落不明,我爹的遇害经过,以及仇家的来龙去脉,正平还一无所知,求你老人家快点告诉我,孩儿马上就走!” 白如银喟叹一声,戚戚然道: “太晚了,来不及了!你还是快点走吧,再晚一步就恐怕性命难保,为娘的纵然替你死,也救不了你!” 伸手启开后窗,示意他速速逃命。 陆正平自忖情势万分紧急,闪身来至窗口,道: “娘,只要告诉我仇人的名字是谁?迷魂塔上秘图……” “银妹,银妹。”陆正平言犹未尽,耳畔送来一阵呼唤之声。 这声音十分柔和亲切充满了思念渴求的韵味。 白如银却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好像听到了死神的呼唤。 呼唤之声未尽,门口已出现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男人。 此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慈眉善目,满面红光,双目精光湛湛,开合间华光四射,不怒自威,文雅中别有一种威严,昂扬中又自带几分书生气质,是一个既文雅又威武,飘飘欲仙的长者。 来人满面风尘,脸有倦容,衣襟上还有几处血痕,一瞥如银,霍显惊喜之色,喜盈盈的道: “银妹银妹,你果然安然无恙,老夫想得好苦啊!” 说话中,满脸笑容,泪光盈盈,急勿组的走了过来。 白如银霍然色变,拉着陆正平后退四五步。 来人见状一愣,似是莫名其妙,忽又哦了一声,道: “哦,我明白了,你大概是被那个乔装成和我一模一样的恶徒吓惨了,是以不敢相认,其实,愚夫入谷后,就和他恶战一场,早已负伤而逃。” 白如银惧意依旧,退势不止,一句话也没有说。 来人慨然一声,道: “银妹,我是你的智哥,是紫金谷主神州剑圣陆守智,并非陷害咱们的仇人,刚才和他恶战百余合,喷了一口鲜血后,终于被他落荒而逃,你看,我衣襟上的鲜血就是他留下来的……” 心头一酸,忽然落下两滴英雄泪来,探怀取出一只玉簪,在白如银面前一晃,又说道: “银妹,事情的经过太离奇,太可怕,我就是说烂了嘴,也很难使你相信我会死而复生,好在昔日你我定情时的信物——玉簪还留在身边,一看便知真假,难道你忘了咱们当初的誓约了?” 话完手一扬,玉簪应势而出。 白如银伸手接住,看看玉簪,再看看神州剑圣陆守智,终于惊喜万状的说道: “啊,你果然是智哥,不是那个恶魔,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 嗖!箭也似的扑了上去! 嗖!神州剑圣陆守智也箭似的迎了上来。 嗖!陆正平闻言一怔,半信无疑,也冲了过来。 神州剑圣陆守智,和白如银的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满脸欣慰,笑逐颜开,乍然惊喜之下,连一句话也没有。 陆正平愣愣的望着二人,既想上去相认,又鉴于仇人手段高明,曾以乔装之身遮尽天下人的耳目,不敢贸然行事,一时间呆若木鸡似的,不知如何才好。 二人互握良久,在甜甜笑意中松开双手。 陆守智深情的望了白如银一眼,道: “银妹,我们终于又团圆了!” 白如银深情的望了陆守智一眼,道: “嗯,智哥,我们又团圆了!”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 “往事像是一场恶梦,回想起来愚妹实在对你们陆家不起,于理早该一死……。”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伸手堵住她的嘴,郑重其事的说道: “银妹别再说下去,多年来我虽然流落边荒一带,潜修上乘玄功,但对近年来的概况却知之甚详,严格的说起来,你完全是为了我们的后代子嗣着想,愚兄理当感恩重谢才是,怎会那样冥顽不化?”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往事如烟,早已成为过去,银妹别再提它才好。” 白如银欲语未言,神州剑圣陆守智望着陆正平,道: “银妹,这位小英雄英风飒爽,神采奕奕,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他是正平,是你我所生的儿子正平呀!”白如银略一犹豫之后才说。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大喜,仔细的审视一下爱子正平,哈哈笑道: “孩子,你看为父的多年不见你,就不认识了,这真是亲人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思想起来咱们陆家的遭遇也太不幸了。” 话是这样说,久别重逢,他却笑容满面的走了过去。 陆正平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未敢轻易相信,瞪眼望着他,后退不止,未发一言。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止步停下来,道: “孩子,你是怎么啦!” 陆正平不加思索说道: “在下的仇人鬼计最是多端,最是狡猾不过,你究竟是何来历,不无可疑之处,陆正平不会轻易上你们的圈套!”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不怒反喜,笑眯眯的说道: “好孩子,你年纪不大,机智却超人一等,真无愧是紫金谷陆家的后代。看来否极泰来,合该咱们陆家要重创一番辉煌的事业,为父的即使当真遇害不救,就凭我儿独自一人也同样的可以替我复仇雪恨,重振紫金谷的声威!” 陆正平听得一呆,目注母亲白如银,道: “娘,他到底是不是我的生身父亲。” 白如银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道: “银妹,你怎么不说话呢?老夫和正平分离太久,我遇难之时他尚在襁褓之中,也难怪他不认识我……” 说话中,又拉起了白如银的右手。 白如银立刻正色说道: “平儿,这的确是你亲生父亲,怎么不喊爹爹,再不上去相认,你爹就会责怪你的。” 陆正平一听此言,才信以为真,身份既明,惶愧忽生,忙扑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 “爹爹,孩儿不孝,出言失检,实在罪该万死!” 神州剑圣陆守智摹祥可亲的说道: “孩子,别这样,恨只恨我们父子分离太久,怎能怪你不肯贸然相认,事实上那个老魔头的伎俩的确高明透顶,一不小心就有上当的可能,我儿谨慎小心,实是可喜可嘉之事。” 正想伸手扶他起来,白如银上前一步,已把正平拉起,说道: “平儿快起来,你爹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责怪你?” 陆正平自幼孤苦伶仃,和师父相依为命,原以为紫金谷之行,已经踏上死亡的绝路,没料到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但和母亲相会,而且一直以为早已作古的父亲,也竟然死里逃生,飘然而至。他依偎在父母的身旁,真有说不完的离情别意。 寒喧片刻,陆正平将手中的银针和树叶递给陆守智,道: “爹,这也不晓得是谁?大惊小怪的说孩儿已在恶魔掌握之中,其实屁事也没有,恶魔不显,你老人家却适时返回紫金谷,这位示警之人如果得知此事,也一定会失声一笑的。” 余音绕室不尽,夜空中飘荡着一声深沉的叹息。 可惜,这叹息声太低沉、飘忽,在场三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听清楚。 陆守智接过银叶树叶,一看之后脸色大变,但,一闪即逝,很难察觉出来。 白如银适时说道: “平儿,这位示警恩人之言不假,我儿性命的确危如燃眉,千万大意不得……”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怔,望望白如银,说道: “孩子,你娘的话说得很对,要不是为父的来得凑巧,你很可能早就没命了,仇人的武功太高了,罕逢敌手,称得起是当今武林之世的第一把高手……。” “可是,不管他的武功有多么高,结果却做了爹的手下败将,从今以后,你老人家才应该是天下第一人!” 神州剑圣闻言却大不以为然,肃容郑重说道: “平儿别往为父的脸上贴金,我虎口余生,逃得一命后,一面疗伤养病,一面修练上乘玄功,十几年以来,自认比那老魔头还要相差一筹以上……” 陆正平一愣,马上说道: “那你老人家凭什么能把他打得吐血落荒而逃,这中间岂不星太矛盾吗?”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嘻嘻的道: “孩子,这事一点也不矛盾,为父在边荒一带时,曾经认识几位江湖异人,随我来到中原,一则人多势众,二则那魔头可能刚刚和人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正当精力疲惫之时,是以才能打得他茫荒而逃,要不然为父的能否和你们母子见面,实在未可过份乐观。” 陆正平听毕,暗吃一惊,冥冥中觉得定是那位示警之人和恶魔打了一架,连忙说道: “爹爹,那几位江湖异人现在那里?怎么没随你老人家……” “他们去追赶恶魔去了,为父的因急于和你娘见面,故而来到此室。” “爹爹,那咱们现在赶快去接应他们去吧,如能追上,就把他杀死在当地,也免得日后再多费手脚,留他为害天下!” 陆守智一怔,正色说道: “孩子,仇人武功太高,几乎已经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要想全身而退,实在易如反掌,咱们去也没用,那几位江湖异人能够得知他的准确下落就已经很不错了!” 陆正平闻言,心情陡地沉重起来,道: “这样说来,仇人的武功简直高不可测,我们岂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那也不见得,只要学得迷魂塔上的绝技,杀敌复仇并非不可能之事。” 陆正平闻言,立刻说道: “孩儿承先师悉心教导,稍有所成,曾扬威衣冠冢前,夺得迷魂塔上秘图……” 神州剑圣听完大喜,追问道: “秘图现在何处?快拿出来给为父的看。” 陆正平双手一摊,苦笑道: “别提了,秘图得而复失,已落入毒郎君之手。” 陆守智一愣,道: “毒郎君?好难听的称号,他是谁?” “他究竟是何来历,我也搞不清楚,爹爹问娘好啦。” 白如银听在耳中,面罩寒霜,一脸凄愁恐怖之色。 神州剑圣陆守智看得一呆,道: “银妹,毒郎君到底是谁?你怎么闭口不言。” 白如银沉思一下,望着陆正平,方待出言,神州剑圣陆守智却突然目注后窗外,爽声说道: “何方高人莅临紫金谷,神州剑圣陆守智在此恭迎!” 陆正平心头一震,心忖: “父亲他老人家好敏锐的耳目,我怎么就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心忖至此,后窗口黑影一闪,穿窗飞进铁掌何修。 铁掌何修呆呆地望着神州剑圣,愣住了,一言不发。 神州剑圣呆呆地望着铁掌何修,愣住了,一言不发。 白如银死瞪着铁掌何修,面色时阴时晴,忽喜忽忧。 只有陆正平独自一人,满脸笑容,喜不自胜的样子。 神州剑圣陆守智,仔细的打量一下铁掌何修,笑道: “啊,你是三弟何修吧?” 铁掌何修一愣,道: “你是大哥守智吧?” 陆守智点点头,道: “咱们兄弟昔日朝夕相处,你对愚兄印象颇深,总算没有把我当成那个恶魔看待。”言毕,是一阵欢畅的笑声。 铁掌何修见他喜不自胜,也放声大笑起来。 陆正平受了感染,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一手拉着铁掌何修,一手拉着父亲陆守智,高兴得不得了。 白如银却不知为什么,脸色反而变得忧虑重重的,一点笑意也没有,有意无意之间喟叹不止。 铁掌何修这时止住笑声,说道: “陆大哥,你我相处有年,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小弟耳熟能详,记忆深刻,那恶徒乔装之术再高明,可以蒙骗别人的耳目,却休想瞒过我铁掌何修,看大哥神采飞扬,威风不减当年,依旧是昔日的模样,最易辨认,倒是小弟这付疯僧打扮,几乎遮尽天下人的耳目,大哥能够识得出实在不易。” 神州剑圣陆守智笑道: “三弟说得好,你我相处有年,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大哥耳熟能详,记忆深刻,你的乔装之术再高明,可以蒙骗别人,却休想瞒我神州剑圣陆守智,我怎会认不出来。” 别人越是高兴、欢笑,白如银却越是愁苦,惊怖,心中长叹一声,暗道: “哎!何修啊保修,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神州剑圣陆守智在此时朗声说道: “三弟,你好端端的何故要装扮成这付模样?莫非是……” 铁掌何修接道: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对付那个恶魔,大哥的遭遇,像是一个谜,小弟四处探询,一无所获,万般无奈,才决定较技衣冠冢前,想不到,阴阳差错,竟把正平贤侄误认为是毒郎君,数度冲突,幸而白云观惨遭不幸,正平接掌九华门户,见他伤心欲绝,真相始明……” 陆守智听至此,吃了一惊,道: “九华一叟林二弟业已遇害?死在何人之手?” 铁掌何修戚然言道: “白云观的一片大好基业,早已毁于一旦,观中弟子全数蒙难,林二哥死得最惨,连死尸都找不到,可能已被野兽吞噬,至于杀人元凶,乃是‘铁莲花’的主人。” “铁莲花的主人?是谁?愚兄隐居边荒多年,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武林中又出了这么一个凶惨神秘的人物?” 铁掌何修慨然一叹,声沉语重的道: “说来惭愧,林二哥的九华一派,已经毁宗灭派,仅仅剩下正平一人,小弟却依然不知此人的底细。甚至,当今武林之世,凡是见到过铁莲花的人,都已亡魂作古,几乎可以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知道谁是铁莲花的主人?”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林二哥遇害,迷魂塔上秘图又落入毒郎君之手,不得已小弟才和正平侄冒险前来紫金谷,原打算夺回秘图,探明你的蒙难经过,便感心满意足,万万想不到陆大哥死里逃生,竟能在此相会,这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不知恶徒下落何方?你昔日的不幸遭遇经过如何?为什么居然能够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连小弟我都讳莫如深?”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本正经的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忽然,门外有人说话道: “启禀女主人,有人夜入紫金谷,和谷主大打出手,不幸,来人人多势众,谷主又当精力疲惫之时,已退离紫金谷,特来禀报女主人知道。” 白如银闻言,话未出口,神州剑圣陆守智已一个箭步迎至门口,道: “啊,是张总管张德,快进来,快进来。” 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一个身穿蓝绸衣裤,五短身材,眉目慈秀的中年汉子。 紫金谷的总管张德,进得静室,眸光横扫一周,愣在当地。 猛可间,噗通,总管张德双膝跪倒在神州剑圣陆守智的面前,颤声说道: “老主人,小的有眼无珠,几乎不认识你老人家了,真是该死该杀!” 说话中,一头叩倒在地,恭谨已极。 神州剑圣陆守智哈哈笑道: “不知者不罪,张总管不必放在心上,这多年来多亏你不忘旧情,紫金谷的一切大部保持本来面目,实是难能可贵之事,快起来,快起来。” 张德如言称谢起身,望了白如银一眼,道: “老主人能够重返紫金谷,实是陆家之幸,这几年来真难为夫人忍辱含羞,把公子抚养成人……” 一瞥陆正平,甚感诧异,道: “老奴听说公子不慎,被人打伤,现疗伤‘养生堂’,怎么好得这么快……” 神州剑圣陆守智瞪了白如银一眼,白如银马上接道: “这是失散十几年的长子正平,并不是他弟弟,张总管别认错了。” 张德闻言大喜,上前握住陆正平的手,赞不绝口。 偶然扬目一望铁掌何修,满脸迷惘之色,欲言又止。 铁掌何修见状,知自己的这付打份,已瞒住张德的耳目,当下笑道: “张总管,老夫铁掌何修,你不认识了吧?” 张德闻言一愣,上去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很久,才惊讶的说道: “哦,果然是何三爷,要不是你自己说出来,老奴真不敢相认。” 神州剑圣陆守智想了想,适时说道: “张德,你快去准备一桌丰盛的酒席,设在我往日惯用的书房内,老夫要为你何三爷接风洗尘……” 铁掌何修畅声一笑,打断他未尽之言,道: “不,应该说是要庆祝大哥虎口余生,夫妻父子团聚才是。” 陆守智爽朗的一笑,道: “一模一样,我们夫妻父子团聚应该庆贺,你们久别重逢再应该庆贺一番!”说完,又是一阵舒畅欣慰的笑声。 这笑声,感染了铁掌何修,感染了陆正平,也感染了总管张德,大家不约而同的放声欢笑起来。 笑声中,总管张德恭身一诺,领命而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也携手出室,向书房走去。 白如银却一直愁眉不展,默默地跟在后面,一点笑容也没有。 一行四人走过独院外面的广场,停身在一座豪华高大的楼侧。 这时,总管张德已命人将书房打扫干净,烛光通明,四人鱼贯而入。 书房内书架纵横交错,文房四宝俱全,经史子集,拳经剑谱,应有尽有,壁上字画,琳琅满目,都是出自名家之手,使人心旷神怡,有目不暇接之感。 相继坐定后,早有家人献上上好香茗,铁掌何修端起来品了一口,道: “陆大哥,那个陷害你的歹徒现在何处?你来紫金谷可曾和他相遇。” 陆正平不等父亲开言,便抢先说道: “那个恶魔早被我爹打跑了。” 说到这里,忽又变得愁眉苦脸的样子,道: “不过,何叔叔,虽然家父把他打跑,他老人家却说仇人确是天下第一高手,如非人多势众,又当他力尽精疲之时,可能会吃大亏。” 铁掌何修一怔,目注神州剑圣,道: “陆大哥,难道仇人真有这么高的修为!” 神州剑圣陆守智肃容满面的道: “三弟,事实确是如此,要不‘人魔陆守智’五字怎会响彻云霄,震慑住整个武林!” 铁掌何修道: “真的,自从大哥遇害,仇人冒名行恶后,武林中人不明就里,都以为你忽然弃善为恶,切齿痛恨之余,再也没有叫你神州剑圣而以‘人魔’相称了。大哥适才曾和恶魔对面交手,不知他究竟是何模样?凭什么能够使天下英雄认他不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振振有词的说道: “据我所知,此人曾随一位隐迹遁世的高人学艺多年,除修练成一身无俦绝技外,还学得一手极高明的易容之术,手法之妙,几乎可以乱真,如非朝夕相处之人实在不易察觉出来。” 铁掌何修一怔,道: “啊,此人这样神通广大,难怪大哥遇害之事能够一直秘而不宣,你此番重返紫金谷,不知可有应敌妙策?” 神州剑圣陆守智郑重的说道: “仇人武功太高,逞强不易取胜,一切最好等学到迷魂塔上绝技后再作计议为妥。” 转脸一瞥陆正平,又道: “平儿,你说你曾得到迷魂塔上秘图,旋又落入毒郎君之手,这个毒郎君到底是何来路,还没有说呢?” 铁掌何修望了白如银一眼,漠然言道: “毒郎君生性阴险,绝毒无比,就小弟所知,可能是恶魔……” 神州剑圣陆守智听至此,双目如电,冷冷的射向白如银。 白如银见状,倒抽一口寒气,急忙道: “不,何大侠有所不知,他本是正平的弟弟,由于老身管教不严,难免娇纵成性,行为失检……” 陆守智追问道: “他是老夫的亲生骨肉?” 白如银欲语未言,推门走进总管张德,恭恭敬敬的说道: “酒菜已备就绪,敢问老爷是否现在摆下开席?” 神州剑圣说道: “好,及时摆下开席好啦。” 总管张德一诺,陆守智又道: “毒郎君现在‘养生堂’疗伤?” “嗯,正在养生堂疗伤!” “你立刻把他叫来!”声音冷硬而又坚决。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一怔,白如银连忙说道: “他伤势沉重,急需疗伤,目下可能还不便行动,你叫他来干什么?”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好好的查究教训他一顿!” 声音更冷更傲,出自神州剑圣陆守智之口。 总管张德见主人心意坚决,不敢逗留,一礼而别,转身就走。 张德去后没多久,门外依次走进四个中年男女来,每人手中端着一个茶盘,一一行礼后,便开始摆菜,不大工夫,桌满席全,丰盛无比,酒香肉味,山珍海鲜,入鼻生馋,为之唾涎三尺,敢情色味俱佳,美不胜收。 四个佣人一言不发,摆好后又恭身退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起身提壶,逐杯斟了满满的四杯,然后端起自己面前的一杯,高高举起,说道: “来,三弟,平儿,今天是咱们重逢团聚的日子,应该连干三杯才是!” 不知是何原因,白如银乘丈夫说话不备时,偷偷地把自己的酒杯和爱子正平的换了一下,有意无意之间,酒杯一倾,点在地上两滴。 岂知,两滴水酒落地,立时冒起一缕青烟,白如银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忙用脚踩住。 她,动作够快,旁人毫无所觉,只有神州剑圣陆守智投来两道冷电似的眸光! 白如银一呆,心口暗忖: “天哪!你好狠的心,这毒酒简直是点滴断肠,要是喝在平儿肚中,怕不当场丧命才怪!” 想至伤心之处,不禁大为恐怖起来,陡觉头晕目眩,差点倒了下去。 陆正平见状一愣,道: “娘,你老人家怎么啦?” 白如银一瞥陆守智,道: “没什么,娘只觉得头有点晕。” 神州剑圣陆守智很关心的说道: “银妹如果觉得不舒服,快回房去休息一下吧,这儿由老夫一人来招待好啦。” 白如银望望爱子陆正平,不加思索的道: “不碍事,头痛算不得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瞪了她一眼道: “好吧,你如果觉得支持得住,留在这里也是一样。”酒杯一晃,又对何修、正平说道: “三弟,平儿,咱们干杯吧?” 话完举杯,当先一饮而尽。 陆正平接着也饮下一杯。 铁掌何修正想饮下杯中之酒,忽见白如银凝视不瞬,心中纳罕,顺口说道: “大嫂头晕,想系天气所致,喝一杯酒也许有用。” 白如银想了想,道: “何大侠之言极是,愚嫂就把这杯酒干了吧。” 举杯附唇,方待一饮毒酒,神州剑圣陆守智探臂把酒杯夺过,正色说道: “此酒性烈,银妹又体弱多病,素来不喜杯中之物,恐怕经受不起,不如让平儿替你喝吧?” 不等白如银开言,已将酒杯放在陆正平的面前。 接着又将自己的空杯斟满,对铁掌何修道: “来,三弟,你还没有喝,让愚兄再陪你喝一杯!” 一扭头,又对陆正平道: “平儿,你也陪你何叔叔干一杯吧。”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俱都起身举杯,准备饮下。 白如银眼见毒酒杯已附在爱子唇上,不禁大吃一惊,道: “孩子,别……” 忽见神州剑圣陆守智的左手已经按在正平的右肩上,忙又住口不言,满面惊惶。 陆正平呆了一呆,道: “妈,你有什么事吗?” 白如银望着陆守智,颤声说道: “没有,没有,妈只希望你别多喝,免得……” 一语未毕,门口传来一阵急匆匆的步履之声。 半晌,总管张德,领着毒郎君走了进来。 毒郎君面色苍白依旧,耳根血迹已干,一付大伤初愈的样子,狠毒的眸光从陆正平父子与铁掌何修的脸上扫过,对白如银道: “娘,是你叫我?”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脸说道: “不是你娘叫你,是我神州剑圣陆守智叫你!” “神州剑圣陆守智”七字一出口,毒郎君脸色大变,拔腿就逃。 他快,神州剑圣更快,忽的一拍八仙桌,腾空而起,轻而易举的把毒郎君扣在手中,厉色喝问道: “你大概就是毒郎君吧?” 毒郎君手腕被制,依然面不改色,咬牙说道: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是毒郎君,你待怎样?” 余音未落地,嗖!陆正平脚尖点地,越桌而过,气忿忿的道: “爹爹,毒郎君作恶多端,最是阴惨绝毒不过,武林中人没有一个不切齿痛恨,同时又根本不是咱们陆家的人,这种杂种孽障,实在留他不得,干脆一掌把他劈死吧,别和他多言费事!”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点头称善,转头问白如银,道: “他究竟是谁的骨肉?你要据实相告,如有一句谎言,小心老夫不念旧情,连你也杀死在这里!” 骈指如戟,点在毒郎君的心口上,看来似乎随时都可能出手杀人。 白如银一怔,道: “他是你的骨肉!” 陆守智瞪了她一眼,道: “他是我陆守智的骨肉?” “不错,他正是智哥的骨肉。” 陆正平闻言不肯致信,铁掌何修同样疑团重重,道: “就小弟所知,大哥遇害后,只有一女一子,当时正平侄还不满一岁,毒郎君怎会是……” 神州剑圣伸手拍着陆正平的肩胛,道: “三弟之言不差,那时平儿的确未满周岁,不知银妹有何说词?” 白如银见他手掌放在爱子肩上不动,暗暗吃惊,赶忙说道: “他乃是智哥的遗腹子,你遇难之时,我又已身怀六甲,就是为了这两个孩子,才偷生至今……” 陆正平仍然不肯相信有这么一个恶名满天下的弟弟,追问道: “娘,你说他是我的弟弟,那么,他叫什么名字?” 白如银戚戚然道: “他叫正明。”一扭头,又对陆正明道: “明儿,还不快见过你爹爹和何叔叔。” 毒郎君陆正明犹豫了一下,果然恭恭敬敬的向神州剑圣陆守智、铁掌何修,以及陆正平行礼问安,态度虔诚,出言恭谨,与前此判若两人。 神州剑圣陆守智霍然沉脸说道: “银妹,他既是陆家的骨肉,怎么那么阴惨绝毒,恶名远播,败坏紫金谷的声誉,使陆家历代祖先蒙羞泉下,今天我要断他的一条臂,以示薄惩,并向天下英雄谢罪,以后如再不悔改,定当杀而不赦!” 右手高举过顶,正要拦肩打下,白如银急急忙忙的说道: “智哥手下留情,明儿生性和善,主要的是受了那个恶魔的感染所致,万望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才好。” 陆正平本是至情至理之人,见弟弟正明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一脸乞求之色,同胞手足之情陡生,正色说道: “爹爹,娘的话说得很对,弟弟从小和仇人在一起长大,耳濡目染,难免积非成是,姑且听娘的话,饶弟弟这一遭,他以后如果不能改过自新,再出手严惩也还不迟。” 铁掌何修不忘旧情,不忍眼见陆守智毁掉亲生儿子的一条手臂,也适时出言苦劝。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思良久,忽然松手放开陆正明,道: “姑念你年幼无知,又受恶魔薰染,情有可恕,看在你何叔叔和你娘、哥哥的情面上,网开一面,饶你这一遭,从此应深居紫金谷,不准你再行走江湖,直至洗心革面之后始可出而行道。” 话完,一拧身,落座桌旁,一指陆正平旁边的一个空位,道: “正明,你就坐在你哥哥的一旁吧,平儿谦恭和善,你要多加学习才行。” 陆正明闻言一诺,果然坐在哥哥旁边,满脸堆笑的说道: “哥哥,小弟过往实在对你不起,冒犯之处还望海涵才好。” 陆正平本性仁厚,同胞手足之情一生,前嫌尽释,笑道: “哪里,我也有很多对不起弟弟的地方,尤其你那一只左耳更令为兄的悔恨交加,早知如此,怎会发生那么多误会?思想起来实感万分惶恐惭愧!” 陆正明望了父亲一眼,笑容可掬的道: “哥哥快别为此耿耿于怀,恨只恨恶魔手段太毒辣,害得咱们陆家骨肉分离,昆仲成仇……” 神州剑圣陆守智这时说道: “明儿别唠叨啦,还不快向你何叔叔和哥哥敬酒致谢!” 一句话提醒了毒郎君,忙提壶在手,给自己和父亲满满的斟了一杯,起身正色说道: “爹爹,谢谢你老人家饶恕孩儿,明儿定会重新做人,俾不负父亲厚望。”。 举怀一晃,杯到酒干。 神州剑圣陆守智也饮下一杯,笑嘻嘻的道: “为父的叫你敬你哥哥和何叔叔,你却敬起我来了,快……” 毒郎君不等父亲说完,又斟满一杯,对铁掌何修道: “谢谢何叔叔代劣侄讨情之恩,正明不肖,谤言四起,路人侧目,尚盼何叔叔不弃,多鞭策教导是幸。” 陆正明和铁掌何修对干一杯后,紧接着又和陆正平碰杯而干。 神州剑圣陆守智静观片刻,见二人嘻笑如常,心中大感诧异,暗道: “怪,毒酒点滴断肠,三转攻心,九转亡命,他二人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难道是那贱人做了手脚?”面色深沉,眸光如电,投射在白如银的身上。 白如银见状心惊肉跳,暗忖: “看来他已看出是我做了手脚,这一条命恐怕难逃他的毒手,但愿上天保佑,平儿能够安然脱险。” 二人同桌而坐,各怀异心,或惊或怒,瞬间即已收敛,别人皆毫无所觉。 陆守智适时又把酒壶提在手中,分别满满的斟了五杯,道: “三弟,银妹、平儿、明儿,来,我们大家来干一杯,一则庆祝咱们重逢团聚,二则预祝明儿改邪归正!”话完举杯,点滴不剩。 毒郎君立时效尤,杯到酒干。 白如银目注爱子和铁掌何修,心一横,方待出言,忽闻陆正平“哎呀”一声,酒杯摔落在地。 在这同时,铁掌何修也同样的一声“哎呀”,酒杯失手落地。 二人定目细看,每人的手背上都扎了一枚小巧的银针,银针的尾部带着一片小树叶,上面各有四个相同的透心字,是: “愚不可及!” 这事非同小可,全屋皆惊,更令陆正平、何修惊奇的是,自己杯中之酒落地后,竟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青烟,瞬息之间,青石铺成的地面,有两块变成了焦黄之色。 铁掌何修看在眼中,呆住了。 陆正平看在眼中,也呆住了。 神州剑圣,陆正明面有惊容。 只有白如银时喜时忧,欲语还休。 霍地,神州剑圣陆守智一挺身,穿窗箭射而出,屋内诸人正待接踵追出,陆守智忽又匆匆而返,对铁掌何修道: “来人好快的动作,咱们跑了半辈子的江湖,今天却栽到家啦,愚兄出去之时,来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铁掌何修一怔,道: “大哥,来人便无恶意,不信你看看这个?” 话完,将手背上的银针树叶拔下,递给神州剑圣陆守智。 陆守智一看“愚不可及”四字,道: “这是什么意思?何以见得来人没有恶意?” 陆正平拔下银针说道: “爹爹,来人既能在不知不觉间将银针打在孩儿和何叔叔的手背上,功力之高,手法之妙,实在不可想像,如有杀人之心,实是易如反掌,足证没有丝毫恶意。” “爹爹,咱们在此欢天喜地的同庆重逢团聚之喜,想不到喝得却是点滴断肠的毒酒,这不是‘愚不可及’是什么?” 说着,伸手一指地上的青石。 陆守智一呆,道: “壶中原来是毒酒?这是何故?” 铁掌何修道: “小弟也正为此困惑不解。” 陆正平道: “这毒酒既能把青石烧焦,证明毒性极强,可是,咱们每人都曾喝下了一两杯,怎么竟连一点反应也没有?这……” 神州剑圣愣了一愣,铁掌何修皱眉说道: “这事的确古怪……” 陆正平生来聪明透顶,智慧超人一等,闭目一思索,恍然大悟,爽声说道: “爹爹、何叔叔,以我看来毛病一定是出在酒壶上!” 一句话提醒了铁掌何修,提起酒壶,打开一看,只见壶内用一专用铁片,很巧妙的分成两半,一半装的是普通的水酒,另一半则是强烈的毒酒,当下送至陆守智的面前,正色说道: “陆大哥,请恕小弟冒昧直言,以我看来,紫金谷内定有那恶魔的心腹之人,这毒酒一查厨下之人自然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神州剑圣陆守智沉吟良久,面色一整,点头说道: “嗯,愚兄也是这样想!” 想字出口,面部忽然泛起一抹阴沉凶杀之气,扭头一望总管张德,声色俱厉的道: “张德,这是怎么回事?快据实道来,如存心蒙骗,小心老夫拿你开刀!” 总管张德吓了一大跳,道: “这个……老奴也不知道……” 陆守智忽的踢倒椅子,冲出去一手把他抓住喝问道: “你身为总管,怎会不知?老夫久离紫金谷,我看你们可能早已忘掉陆家的恩德,和恶魔串通,陷害老夫和你何三爷等人!” 总管张德见他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深身发抖,颤声说道: “老爷,小的实在不知道,敢请松手,让我去查查看……” 陆正平忽然一闪身,伸手扣住张德的右腕,猛一用力,道: “说!毒药是谁下的?不说我就杀了你!” 张德双手被制,痛如刀绞,望着陆守智,道: “老爷,小的句句实话,你怎么……” 话未完,劈!的一声,陆守智当胸一拳,就把他打倒在地,连喷三口鲜血,已是奄奄一息,总管张德狠狠的瞪着神州剑圣陆守智,切齿说道: “老爷,你好狠的心,这毒酒……” 说到这里,喉中一甜,鲜血狂喷不止,陆守智这一掌打得实在不轻,白如银见此情况,银牙一咬,呼的挺身扑了过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猛地虎吼一声,对垂死的张德说道: “不是老夫心肠太狠,是你张德太忘恩负义,和恶徒伙同一气来设计陷害老夫!” 越说越气,杀机陡生,呼的一掌,张德被震飞起,撞破窗门,射了出去。 通!倒地时人已魂归西天。 白如银呆了一呆,忙止步不前,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下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眸中凶光如火,一瞥白如银,再扫室内侍候的佣人,最后把眸光落在毒郎君身上,一字一咬牙说道: “老夫不幸遇难,流落边荒多年,你们之中说不定就有屈膝事仇,丧名败节的人,谁要是再敢阴谋不轨,不听我陆守智的话,张德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 此话一出,全屋皆惊,白如银正暗暗喟叹一声,忙返身入座,欲语无言。 室内的几个下人更是骇得面无人色,畏缩在一起,活像是待决的死囚,陆正平想了想,说道: “爹,你老人家也太性急了,要是让张德慢死一刻,定可洞明此中全部真情,我想仇人盘踞紫金谷多年,心腹奸细定然为数不少……” 神州剑圣道: “我儿之言极是,可惜事已至此,悔亦无用,好在你弟弟已回心转意,一切自不难弄个水落石出。” 陆正明马上说道: “哥哥说得很对,紫金谷内确有不少仇家的心腹之人,咱们尔后应处处留意,随时倍加小心才是。” 铁掌何修听毕毒郎君陆正明之言,一本正经的说道: “明侄之言固是,但也不必过份惊惧,以拙见看来,陆大哥最好把紫金谷彻底的整顿一下,方为治本上策,不知尊意如何?” 神州剑圣陆守智蹙眉一想,道: “恶魔负伤而逃,随时都有去而复返的可能,他窃居紫金谷十几年,爪牙一定不少,愚兄是要彻底的整治一下,忠心耿耿的固然优礼厚奖,屈膝事仇,丧名败节的则一律杀毋赦!” 最后“杀毋赦”三字,说来咬牙切齿,坚决、愤怒之至。 这时,诸人都已返身入座,神州剑圣陆守智扭头唤过一个家丁,厉色说道: “王子,你去沽一壶酒来,如敢再暗下毒药,你就跟着管家张德去吧!”王平闻言一颤,领命自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目送王平去后,目光扫视一周,说道: “那恶徒玄功入化,几乎天下无敌,此去多则一月,少则十日,必会重返紫金谷寻衅,眼前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情势万分险恶……” 陆正平听至此,对毒郎君陆正明说道: “弟弟,迷魂塔上的秘图现在何处?” 毒郎君陆正明望了父亲一眼,道: “小弟因为误时颇久,刚刚回到紫金谷不久,所以秘图未为仇人所得,现密藏于小弟房内。” 神州剑圣陆守智拍拍爱子的肩胛,道: “好孩子,要不是你提起来,为父的差点把这件大事忘掉,正明儿,你快去把秘图拿来。” 毒郎君陆正明说声: “是!”转身出门而去。 陆正平适时说道: “爹爹,你老人家的意思是……” 神州剑圣陆守智振振有词的道: “就为父的经验来说,如在仇人神充气沛之时,合咱们数人之力,也绝难讨得丝毫便宜,同时,他手下高手如云,遍布各地,一旦召集起来,越发棘手难敌,以为父之见应及早觅得迷魂塔所在,掘得塔内奇书宝录,修成上乘玄功,始可自保,进而复仇雪恨!” 陆正平闻言一喜,白如银却是一脸茫然之色,似有莫测高深之感,铁掌何修说道: “陆大哥之计极善,小弟完全赞成……” 一语未毕,毒郎君陆正明已匆匆忙忙的返了回来,手中捧着一个碧玉小匣,双手送到神州剑圣陆守智的面前,道: “爹爹,迷魂塔上的秘图就在这里,请你老人家过目。” 神州剑圣陆守智略一审视,将碧玉小匣推到陆正平面前,说道: “平儿,秘图是你从衣冠冢内携带出来的,你看看有无差错?” 陆正平定目细看,见那碧玉小匣小巧别致,上宙闪闪生光,匣面上赫然写的是:“迷魂塔秘图”五字,和在衣冠冢内所见一模一样,分毫未动,当下正色说道: “爹爹,孩儿在衣冠冢内得到的玉匣就是这一个,一点也不会错。” “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库,神功奥府,人人梦寐以求而不得,铁掌何修的目光在玉匣上转来转去,眉宇间欣慰至极。 登时,好几道眸光一齐投注在碧玉小匣上,室内洋溢着一片欣喜之气。 唯独白如银一人,愁眉不展,满脸茫然之色,蹙眉若有所思。 神州剑圣陆守智哈哈一笑道: “平儿,是就好,你赶快收起来吧。” 陆正平一愣道: “爹爹,迷魂塔上的秘图太重要,孩儿阅历浅薄,功力又差,还是请你老人家保管……” “不!还是由我儿收藏起来吧,为父的无意亲自前去寻觅迷魂塔所在。”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得一呆,何修说道: “怎么?陆大哥不想去寻觅迷魂塔,这是何故?” 神州剑圣陆守智郑重其事的说道: “三弟,并非老夫不愿亲自去寻觅迷魂塔,而是深恐咱们一旦全部离开紫金谷,恶魔适时去而复返,陆家历代相传的这一大好基业,一定会毁为灰烬,紫金谷内所有的上下人等也必将被他杀个鸡犬不留……” 陆正平寻思一下,道: “爹爹,以孩儿看来,事实上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吧?仇人盘踞紫金谷十几年,这儿的一切分毫未损,不见得……” 神州剑圣正色接道: “孩子,你错了,十几年前仇人以为父亲已死,固而一心一意的把紫金谷当为他自己的基业看待,自然不会加以损毁,现在为父的劫后余生,情势大变,只要他重返紫金谷,定然难逃灭门之殃,是以,为父为想留此应敌,不敢贸然擅离紫金谷。” 铁掌何修听毕,深具同感,满口赞成。陆正平说道: “爹爹的安排固属上上之计,只是孩儿的功力,经验都十分浅薄,恐怕难当大任,尚盼你老人家三思才好。” 神州剑圣陆守智道: “我儿扬威衣冠冢,能得到迷魂塔上秘图,足证功力修为极高,此去迷魂塔应是绰有余力,至于经验阅历不够老练,倒是令人可忧之事……” 略为沉吟一下,谦恭有礼的对铁掌何修道: “三弟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最是练达不过,敢请陪平儿迷魂塔一行如何?” 铁掌何修马上朗声说道: “你陆大哥的事,就是我何修的事,自是义不容辞,岂有不愿之处,倒是仇家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大哥和明侄留在紫金谷,应多加小心才好。” “愚兄晓得,吾弟不必挂念,你和平儿找到迷魂塔,掘得奇书宝录后,应立刻返回紫金谷,咱们的功力一旦大有成就,便可大兴问罪之师,万一仇家先吾弟而返,愚兄不幸饮恨泉下,亦请不可过份悲伤,应节哀含悲,矢志复仇才是。” 说至最后,大家都有一种生离死别之感,心情俱都一沉,眸中泪光盈盈。 铁掌何修想了想,说道: “大哥千万不可存有轻生之心,恶魔不幸先小弟而返,能够保存紫金谷的产业,固然最好,否则,宁愿紫金谷夷为平地,也不可和他死拚,应全身而退,以图东山再起!” 神州剑圣点头称善,说道: “三弟金玉之言,愚兄自当永记不忘,现在情势紧急,分秒必争,平儿快把玉匣打开,共同研究一下秘图上所载之事,也好便于行事。” 陆正平闻言正中下怀,伸手拿起玉匣,白如银脸色一变,忽然说道: “平儿……” 白如银话未完,陆正平手未动,房门外面气急败坏地奔进一个家丁打扮的黑衣汉子来,进得门来,冲着神州剑圣陆守智兜头行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启禀老爷,庄门外面有一个不伦不类的胖和尚要见陆老爷!” 神州剑圣陆守智闻言一惊,道: “此人现在可处,你们可曾开门放他进来?” 黑衣人颤声说道: “小的们本来不肯放他进来,无如胖和尚功力太高,硬把庄门撞破,闯进来了,说不定马上就会来到这里,特来禀报老爷知道。” 神州剑圣脸色二变,再变,三变,沉声说道: “你快去传下老夫令喻,召集谷内高手,把他困住,如有阳奉阴违,甚至私通仇敌,不肯为陆家效命之人,一律格杀毋论,你先行一步,老夫随后就到。” 黑衣大汉听毕,连说三声: “是!”掉头而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瞥陆正平手中的玉匣,神色惶张的说道: “平儿快把秘图收藏起来,和你何叔叔他们隐身此室别动,我很怀疑来人是恶魔的爪牙,特来寻仇滋事,为父的先出去看看,再作定夺。” 说完,人已离座,铁掌何修一本正经说道: “陆大哥一人恐怕力有未逮,小弟陪你去……” “不必,来人只要不是那个恶魔,愚兄独自一人已可应付裕如!” 余音袅袅,绕室未尽,神州剑圣陆守智刚刚来至门口,忽闻夜空中响起一声爽朗的佛号: “阿弥陀佛!” 紧接着有一个森冷宏亮的声音说道: “只怕老檀越应付不了!” 话落人现,房门口出现一个肥胖如桶的和尚,身穿一袭千疮百孔的破旧袈裟,大肚皮全部裸露在外,留须蓄发,散乱如蓬,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腥臭之气,当真是一个不伦不类的胖和尚,比铁掌何修那一付打扮还要不堪入目。 形相虽极肮脏龆龊,双目却是闪闪有神,华光内敛,想来定是一位内家高手无疑。 胖和尚立身门口,冷电似的眸光一扫陆正平,大肚皮一挺一挺地向正平走去。 神州剑圣陆守智闪身一拦,沉脸喝道: “你要干什么?可知我神州剑圣陆守智素来不欢迎不速之客,你最好乖乖的离开紫金谷,别在此滋生事端,否则,小心老夫对你不客气!” 脸色阴沉沉的,已暗将功力运足,随时都有出手的可能。 胖和尚闻言狂笑三大声,口沫四溅的说道: “你是神州剑圣陆守智?真是新鲜事儿一件,你能瞒过别人的眼睛,却休想蒙混我胖和尚,不过,你姑妄言之,我胖和尚姑妄听之,姑且假定你就是陆守智,但请别发脾气,听老衲一言如何!”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相互一瞥目,知他把神州剑圣陆守智看成是那个乔装恶徒,并未放在心上。 神州剑圣陆守智却勃然大怒道: “你究竟是何来历?快据实道来,如敢再胡言乱语,就有你的苦头吃啦!” 双臂一振,运掌欲发,神色间杀机重重。 胖和尚见状,满不在乎的样子,舌头舐舐嘴唇,呲牙咧嘴的说道: “我胖和尚此来是想讨点残羹剩饭,化缘充饥,并且渡人救世的,并非来寻仇打架,老檀越何必杀气腾腾的唬人,要是把我胖和尚吓死在这里,老檀越少不得还要赔一口棺材!” 铁掌何修见识广博,最擅察言观色,心忖: “这胖和尚可能是一个风尘和尚,应无丝毫恶意……” 一眼见神州剑圣满脸怒气,行将出手发难,忙上前说道: “陆大哥,这位大师可能是看错人了,故而言语不逊,以小弟观察所得,此人绝非恶魔一伙,此来应无丝毫恶意,深盼大哥详察才好。” 胖和尚听在耳中,慨然长叹一声,暗骂一句: “老糊涂!”方待答言,神州剑圣陆守智蹙眉一想之后,脸色忽然和缓下来,小声对铁掌何修道: “三弟之言固然很有道理,不过,江湖上的事风险甚大,最是不可思议,处处要存三分防人之心才对,此人难保不是仇人的爪牙?” 铁掌何修颔首称是,胖和尚冷然一笑,冲着铁掌何修嘻皮笑脸的说道: “施主听到没有?江湖上的事风险甚大,最是不可思议,你别死心眼儿的把仇人当亲人,要处处存三分防人之心才对。” 铁掌何修听毕,哭笑不得,神州剑圣细一思忖,肃容满面的道: “大师父此来究竟目的何在?敢请明言,别再装疯卖傻。” 胖和尚咧嘴一笑,道: “好说,出家人行脚江湖吃四方,我胖和尚此来是想向老檀越化缘。” 陆守智一怔,道: “你想化什么缘,就爽快的说吧,只要我陆守智能力所及,不会不答应的。” 胖和尚不加思索的道: “第一,我老人家想化你这一桌酒席。” 陆守智蹙眉一想,杀机生而复敛,沉声说道: “你大概是饿疯啦,老夫请你吃饱就是。” 胖和尚见他如此说,毫不客气,大肚皮一挺,大模大样的坐在陆正平兄弟的中间,口水点点滴滴,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细细的观察盘中菜肴。 陆正平见状,掩鼻而笑,铁掌何修笑而不言,神州剑圣陆守智却忍不住说道: “大师父在看什么?可是怕菜中有毒?” “老檀越猜对啦。” “有吗?” “还好,还好。” “那你就快点吃了走吧。” 胖和尚翻了一个白眼,未再答言,立时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已将桌上菜肴吃去一大半,杯盘狼藉,汤菜横流,嘴角,手上,遍是肉屑菜沫,吃相不堪入目,菜足饭饱之后,举袖一揩,咧嘴笑道: “嗯,色味俱佳,可口可口,我胖和尚倒该谢上一谢。” 神州剑圣陆守智不耐烦的说道: “大师父不必这样客气,既已肉足饭饱,就……” 胖和尚望了陆正平一眼,接道: “还早还早,我老人家尚有一缘未了!” 陆守智一愣,没好气的道: “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 胖和尚道: “好说好说,我老人家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一旦伸腿瞪眼死后,棺材都没有人抬,是以,还想化一桩善缘。” 陆守智冷冷的道: “你还要化什么缘?” 胖和尚目注陆正平,道: “老衲想化这位小施主!” 此话一出,大家都大感惊异,陆正平道: “老禅师别开玩笑,出家之人化银钱化财物固是司空见惯,却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要化人,你老人家化在下去做什么?” 胖和尚怪声怪气的道: “老衲生时为徒,煮饭洗衣学功夫,老衲死后为子,添土上香抬棺材!” 陆正平望了父母和铁掌何修一眼,道: “老禅师真会说笑话,就算此话当真,正平身为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也不能投在你老人家门下为徒。” 胖和尚闻言大感失望,略一沉思,正色说道: “你不能拜我为师,倒也罢了,那么,咱们做个朋友如何?” 陆正平闻言受茏若惊,连忙说道: “老禅师乃是风尘异人,在下何能何德,既肯纡贵下交,陆正平求之不得……” 胖和尚不等他说完,伸手一拉,起身说道: “老弟,承你看得起我和尚老哥哥,结交为友,那就赶快跟老哥哥离开紫金谷吧?” 没见他怎样用力,就把陆正平拉得站了起来,前冲两三步,陆正平呆了一呆,说道: “老哥哥这是做什么?你我初交乍识,何妨在寒舍小住数日,为什么要赶快离开紫金谷?” 胖和尚道: “老弟,紫金谷内杀机重重,阴谋重重,别死心眼儿把虎穴当成温柔乡,不跟老哥哥走,管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一听此言,这才恍然大悟,何修上前说道: “大师父大概还在怀疑陆大哥不是神州剑圣,故而有欲救平侄出险之意,其实那个冒名行恶的歹徒早已负伤落荒而逃,眼前之人是真正的神州剑圣陆守智,大师父可能走了眼啦!” 胖和尚白了他一眼,恨声说道: “我胖和尚没有走眼,你老小子才可能瞎了眼呢,神州剑圣陆大侠说不定此时已骨化飞灰,眼前之人就是杀人凶手。” 神州剑圣陆守智狠毒的瞪了他一眼,一闪即敛,铁掌何修依然很耐心的说道: “老夫和陆大哥相交有年,乃是八拜金兰的兄弟,怎会分不出真假来,请恕我何修说句放肆的话,大师父如果再固执已见,就未免有点无理取闹了!” “哼,亏你铁掌何修跑遍了半壁河山,怎么这样愚昧无知?” 神州剑圣陆守智忽然上前三步,满脸堆笑的道: “老禅师,老夫最初把你看成是恶魔一伙,大师父恰巧也将我陆守智当成别人,弄得啼笑皆非,思想起来实在是天大的误会,陆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一二。” 说着话,举步而进,伸手递至胖和尚的面前,准备握手言欢。 胖和尚忽然怪啸一声向旁闪开,怒气冲冲的道: “老檀越少和我老人家套近乎,你一身是毒,双手血腥,最好站远一点……” 神州剑圣陆守智长叹一声,道: “大师父成见太深,老夫怎么说你也不相信我就是神州剑圣陆守智?” “你就是说烂了嘴,我老人家也不信,除非让我将何大侠和这位九华派小掌门人带走,万事皆休,要不然我胖和尚就要和你拚命!” 神州剑圣陆守智一瞥何修、陆正平,道: “大师父硬是不信,那也是无可无奈何的事,何妨听平儿的话,在敝谷小住数日,然后再和他们结伴行道江湖。” 胖和尚摸摸脑袋,道: “哼,慢说是小住数日,就是过个一宵半宿,脑袋瓜子就有搬家的可能,我老人家还想多活几天。” “伊呀”一声,适时推门走进去沽酒的王平,陆守智望着他手中的酒壶,道: “壶中是酒?还是毒药?你说!” 王平倒抽一口寒气,颤颤抖抖的说道: “是酒!是酒!小的纵然吃了豹心虎胆,也不敢欺骗陆老爷,你老人家过目一看就知。” 果然将酒壶双手递过去。 陆守智略为一看,道: “谅你也不敢!放在桌子上吧!” 陆正平见胖和尚一再取闹不休,心中甚感不耐,提壶倒了一杯酒,送至胖和尚面前,冷冷的说道: “老和尚如果看得起我们父子,就请逗留几天,不然,喝下这杯酒就走吧,我们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和你穷缠!” 胖和尚接过酒杯,细一观看,脸色大变,道: “盛意心领,我老人家消受不了!” 手起杯翻,噗!的一声,地上冒起一般浓烈的青烟。 陆正平看得一呆,惊叫道: “怎么搞的?又是毒酒!”两道冷电似的眸光直向王平射去。 王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面无人色,夺门就逃。 屋内黑影闪动,风声一啸,胖和尚一伸手,已把王平扣住,厉声喝问道: “小子,你这一壶毒酒是从那里来的?可是老魔唆使……” 陆正平见紫金谷的人连番下毒,怒气忽发,胖和尚话未说完,他已越众而上,点在王平的“期门”穴上道: “王平,紫金谷内到底有多少老魔爪牙?快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如有一句谎言,小侠我就要你的命!” 王平一瞥神州剑圣,话未出口,陆守智忽的飞身而到,气忿忿的说道: “平儿,别和他浪费口舌,先把他杀死在这里,再慢慢的清查全谷。” 不管诸人反应如何,右掌一扬,暗力猛吐,可怜王平连惨吼一声都来不及,便匆匆忙忙的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胖和尚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不禁一呆,道: “素闻老魔阴惨成性,果然不假,居然施出了杀人灭口的毒计……” 陆正平虽然不信胖僧之言,但对父亲的行为亦颇不解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么这样性急,留他命在定可追出很多线索……” 神州剑圣陆守智听至此,伸手一拍正平的右肩,道: “孩子,你年纪太小,不知人心险恶……” 白如银见他的手掌按在爱子的“肩井”穴上,心中大惊,扑过来说道: “快松手,你……” 话还没有说完,神州剑圣脸一沉,骈指一点,白如银立时晕倒地。 通!毒郎君陆正明也被神州剑圣点中晕穴,当场晕迷不醒。 接着书房中的三个家丁,也相继晕倒在地。这一切,快如电光石火,想阻止也来不及,大家都骇了一大跳。 铁掌何修一呆,陆正平抢先说道: “爹爹,你老人家怎么连我娘和弟弟都……” 神州剑圣陆守智满面怒气,闻言愤然一啸,恨恨的说道: “平儿,你年纪还小,不知人心险恶,事实上为父的离开紫金谷已达十七年之久,属下之人可能早已众叛亲离,做了老魔的走狗,就连你的母亲弟弟我也很怀疑已经变心,目下咱们几乎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处处受制于人,如不把他们全部制住,天晓得会发生什么祸事。”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他言之成理,皆默默无语,觉得紫金谷内的确危机四伏,草木皆兵,心头暗暗的升上一股寒意。 “阿弥陀佛”,胖和尚忽然宣了一声佛号,爽声说道: “老檀越心狠手辣,机智诡谋应是天下无双,不过瞒得过这两个傻小子,却瞒不过我老人家,以为点倒毒郎君,就可以掩住你的丑恶嘴脸,哼,你……” 何修、陆正平闻言甚感不耐,认定眼前的神州剑圣陆守智就是昔日的陆守智,方待齐声出言争辩,神州剑圣陆守智双眉一挑,怒道: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大师父还不相信我陆守智的身份来历?” “哼,只有糊涂蛋才信你的连篇鬼话!” “不信就滚吧,紫金谷内杀机四伏,危如燃眉,老夫懒得和你唠叨!” “笑话,我老人家化缘素来说一不二,今天一定要把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带走!”话完一伸手,疾扣陆正平的右手腕。 陆正平见状大怒,闪身让开,胖和尚扣势走空,神州剑圣厉声喝道: “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通人性,再不滚,休怪老夫要出手逐客!” 双掌一搓,蓄势待发,恶战一触即发。 胖和尚见状心火大发,血口一张,疾上三步,怒气冲冲的道: “我老人家宁愿把这条命留在紫金谷,也不能眼看着你为非作歹!” “老和尚想死就死吧,陆守智成全你!” 说打真打,“追魂夺命”,一掌呼啸而出。 胖和尚好快的动作,陆守智掌招甫出,他已扬掌疾迎面上,一口气连击三掌。 二人似乎早已存了不死不散之心,一旦动起手来,全都施出了浑身解数,招招绝技,着着杀手,书房之中充满一片杀气。 书房之内地势狭小,施展极为不便,全凭真功实学,一点也取巧不得。二人不但打得快,而且狠,一刹那间就对折三十余招,快得但见人影闪闪,掌风呼呼,耳目难辨,胜负难分,连谁是谁都弄不清楚。 这是一场空前少有的恶战,双方所用招式更是武林罕见的绝技,何修、陆正平看得呆往,面现惊容,铁掌何修心中暗道: “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能够比得上他二人身手的,恐怕是凤毛麟角,为老夫毕生所仅见,陆大哥多年不见,功力至少进步一倍以上,这位胖和尚定是大有来历之人……” 心忖至此,陆守智和胖和尚越打越起劲,越打越快,已进入决战高潮。强劲的掌风,如惊涛骇浪,如海啸山崩,斗室之内字画横飞,书橱歪斜,窗帘噗噗作响,白如银、毒郎君,乃至已死的王平等人,已被暗力推至壁脚下,就连铁掌何修,以及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也被兜体旋滚不止的暗劲撞得连退好几步。 霍然,斗室中响起了一连十二声闷响,神州剑圣和胖和尚硬碰硬的一连对了十二掌,陡然间撤掌住手,同时停了下来。 恶战数十合,想不到二人却依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何修、陆正平心中大为叹服。 陆正平看得高兴,疾上数步,道: “爹爹,你老人家真了不起,孩儿再苦练十年,恐怕仍然相差太远……” 铁掌何修也自暗暗欢喜,奔过来正待出言,胖和尚及时呲牙裂嘴的说道: “怎么样?这位小施主到底让不让我老人家带走?” 神州剑圣脸一沉,道: “我儿生为陆家之人,无意跟你流落四方,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胖和尚闻言眉尖上扬,一脸煞气,沉声说道: “这样说来,咱们不打出个生死胜负来,你是不肯放手了?” “好说,有本事你就上,陆守智敬陪就是!” 胖和尚振臂一抖,风声如涛,扬掌欲发,从神州剑圣左右两侧闪身跃出何修、陆正平,三人鼎足而立,势成犄角,陆正平怒不可遏地说道: “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这样不讲理,人家不跟你走,你偏偏要死皮赖脸的胡缠,再不抱头滚出去,管保有你的大苦头吃!我爹毕生言忠义,行仁侠,你怎么可以看作是无恶不作的魔王,真正岂有此理!” 铁掌何修心中有事,不耐久缠,也接着说道: “事实俱在,真假分明,大师父勿再无理取闹,还是适可而止,退出紫金谷为佳,万一战端重启,老和尚的功力再高三分,也绝非老朽三人之敌!” 胖和尚愤然一啸,怒气直冲脑心,气得浑身发抖,双臂陡地一抡,凌空划了一个半圆,准备出手发难。 “阿弥陀佛”,岂知,胖和尚忽又宣了一声佛号,冲着何修、陆正平说道: “我老人家满怀慈悲而来,没料到你们却这样冥顽不化,硬把仇人当知音,认贼作父,真是愚不可及!罢!罢!罢!你们想死就死吧,我老人家决定从此放手不管,三天之后再来给你们收尸!” 话落人起,去势如风,瞬息之间已走得无影无踪。 第六章 铁莲花 陆守智眸中从白如银、毒郎君等人的脸上扫过,以最快的动作将二人晕穴解开后,又道: “经过这一阵耽搁,夜色已深,黎明在即,三弟和平儿应即刻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就赶程上道,去寻觅迷魂塔的所在,老夫从正明儿他们身上追查一下紫金谷的内幕实情,及时去窳存良,彻底整顿一下,恶魔一旦重犯紫金谷,也好免去内顾之忧。” 铁掌何修与陆正平闻言,深具同感,频频点头称是。 于是,二人在神州剑圣陆守智的引导下,来至一间僻静清幽的房中。 陆守智入内和二人寒喧数语,便因故退出。 何修、陆正平一则此时已感身心疲惫,睡意甚浓,二则明晨又要远行,必须尽早入寐安眠,神州剑圣陆守智去后,便相继和衣倒在床上。 哪知,刚刚倒下,异事陡生,忽闻屋外传来一阵怪异的声响。 二人推门一看,不禁吓得魂飞九重天外,魄散十八重地狱下。 只见门外罩下一道铁栅,粗逾拇指,隙缝极为狭窄,休想脱身而出。 二人一惊,启窗再看,糟!窗外同样也罩上一道厚厚的铁栅。 再流目四下一张望,这才发现,这座僻静清幽的静室,原来是一座牢不可破的石牢,墙壁屋顶,全系巨石所砌,纵然肋下生有双翅,也飞不出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二人不由皆透体生寒,心头一片冰冷。 惊魂稍定,陆正平恨声说道: “何叔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铁掌何修想了想,道: “平侄,紫金谷内老魔的爪牙到处皆是,鉴于前两次酒中下毒之事,可能终为老魔所算,上了他的圈套……” “可是,何叔叔,咱们来到这间石牢,是我爹他老人家引来的,怎么反而会上老魔的圈套?” “此事的确疑团重重,令人万分困惑,我想你父远离紫金谷多年,对这儿的一切甚为陌生,可能无意中帮了老魔的大忙……” 陆正平一听此言,心中大为焦急起来,急忙说道: “哎呀,如此看来,老魔说不定已去而复返,家父势孤力单,恐怕要吃大亏,咱们总得想个办法助他老人家一臂之力才好。” 铁掌何修举目四望,插翅难飞,慨然长叹道: “此牢坚如铁石,欲出不能,好在令尊功力深厚,还不至于真的丧身老魔掌下,刚才他和那个胖和尚交手之时,愚叔曾细观良久,二人成就之高,实为老夫毕生所仅见,合咱们二人之力齐上,恐怕连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的十招都接不下来,就算当年震撼整个武林的‘无敌老人’未曾作古谢世,重履江湖,可能也不过和二人在伯仲之间。” 陆正平一楞,道: “那么,这位胖和尚想来定是大有来历之人?” “嗯!此人来头不小,可能是一位前辈高人乔装而成,前此示警之人大概也是胖和尚无疑。” 陆正平爽声说道: “何叔叔之言对极啦,胖和尚临去之时,侄儿记得清清楚楚,他骂咱们愚不可及……” “平儿!平儿!”远处传来一阵悲戚惊慌的呼唤之声。 夜色苍茫中,黑影闪闪,呼声如泣,广场上,白如银漫无目的的飞奔着。 二人极目远眺,隐约中只见她头发乱蓬蓬的飘在身后,脸上泪珠纵横,一叠声的呼唤着陆正平的名字,声嘶力竭,入耳生寒,好像是疯子一样。陆正平耳闻目见,大为惊异,放声说道: “娘,平儿在这里……” 尾音拖得很久。 余音绕耳未尽,白如银陡地一转身,一阵风似地奔了过来,心中惶急,冲势极快,要不是撞在铁栅上,阻住进路,恨不得伸手把爱子抱在怀中。 陆正平见母亲在铁栅上一撞,弄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心中一酸,连忙说道: “娘,你老人家怎么啦?是不是爹他老人家发生意外?” 白如银一闻此言,热泪夺眶而出,泪眼昏花地说道: “孩子,可怜的孩子,事到如今,你还认贼为父,他就是害死你爹的老魔,你爹可能早已骨化飞灰,魂游天国。” 这话无异当头棒喝,更似焦雷贯顶,二人闻言一呆,楞在当地,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呆楞良久后,何修、陆正平才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说什么?我们看错人啦?” 白如银声沉语重的说道: “不错,一点也不错,老魔的的确确不是平儿他爹,你们看错人了!”说来词语恳切意挚,字字咬牙,郑重已极。 铁掌何修仍然不肯相信,陆正平亦有此同感,说道: “娘,你老人家再说一遍!” 白如银以极端坚决肯定的口吻说道: “儿呀,我可怜的儿,别怀疑,请相信娘的话,一切的一切都是天大的骗局,那个冒充汝父的恶魔就是你的杀父仇人……” 铁掌何修听至此,气得双眼发直,浑身战抖,猛然一跺脚,切齿恨声自语道: “天哪,我铁掌何修和陆大哥相交数十年,曾是八拜金兰的兄弟,做梦也想不到,老魔手法之高,几乎可以偷天换日,把我何修愚弄个够,栽得这样惨,可恼啊可恨!” 心中恼恨,抓住铁栅一阵乱摇,无如铁栅坚固,一动也不动。 通!陆正平满心把仇人当亲生父亲看待,听母亲如此说,伤心透顶,急痛攻心之下,顿觉头晕目眩,摇晃了好几下,终于不支倒在地上。 白如银一惊,面如死灰,道: “何大侠,快……” 铁掌何修爱陆正平之深,不在白如银之下,早已拦腰把他抱在怀中。 经过一阵推宫过穴的急救后,陆正平终于喘过一口气来,起身说道: “娘,你老人家既然知道内幕真情,为什么不早说,害得孩儿认贼作父……” 白如银泪流满面的道: “孩子,不是为娘的有意隐瞒,而是实在不敢当众道出真情,试想:在那种情形下,为娘的只要一言答错,你我母子就会亡命当场,娘死固是罪有应得,可是我儿如有个三长两短,却令我死而难安,为娘的死后做鬼,何颜见你们陆家历代祖先于九泉之下。” 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双手抓着铁栅,几乎要晕倒下去。 铁掌何修气忿忿地道: “陆大嫂,老魔究意用的是什么手法?居然能把我铁掌何修骗得这样彻底?” “此事说来太可怕,几乎难以置信,想当初连老身都把他看成是你陆大哥,紫金谷内上下至少也有四五百人,也无人识破老魔嘴脸……” 忽然扬目一望远处的一座冲天高楼,肃容郑重的说道: “老魔心肠之狠,手段之毒,天下无双,说不定马上就会来此行凶,此时什么也别谈,逃命要紧,等逃离虎口后,老身自当详告始末经过。” 陆正平道: “娘,当务之急,当然是逃命要紧,可是,这铁栅粗逾儿臂,如何脱身,你老人家可有妙策?” 白如银道: “这石牢是老魔亲自设计、监督、建造而成,机关枢纽只有他一人清楚,为娘的实在无能为力。” 陆正平一闻此言,好似冰水浇头,道: “娘,这样说来,我和何叔叔岂不是死路一条?恨只恨孩儿太粗心大意,不肯听信胖和尚之言,上了他的大当……” 铁掌何修道: “平侄,事到如今、悔恨于事无补,最重要的事莫过于设计脱难牢室……” 白如银忽然说道: “何大侠,老身去取一把钢锯来,或者能把铁栅锯断。” 何修一喜,道: “此计虽笨,却是唯一之途,快去,快去!” 白如银闻言不敢怠慢,叮咛几句,转身就走。 陆正平望着母亲的背影,说道: “娘,老魔到底姓甚名谁?” 白如银边走边说道: “你的杀父仇人绰号‘人魔’,姓孙名……” 名什么还没有说出来,划空传来一阵阴森森的冷笑。 嗖!半空中黑影一闪,轻飘飘的落下一人,正是一度冒充陆守智的人魔。 人魔仍是一样的打份,一样的面貌,与早先完全一样,只有眉宇神色之间却罩上一层阴沉凶杀之气,狠狠的瞪了白如银一眼,嘿嘿阴笑道: “贱人好大胆子,竟敢不听老夫禁令,擅自前来探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了字出口,手起掌落,劈!劈!的两声脆响过后,白如银的双颊上暴出十个血红的指印,鲜血像水似的流了下来,人也滴溜溜的转了好几个圆圈,拿桩站稳时,已在铁栅附近。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正平恨他入骨钻心,忽然沉脸喝道: “人魔,你诡计多端,阴险毒辣,小侠我恨不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人魔怆恻一笑,道: “嘿嘿,小子,你想骂就多骂几句吧,老夫不会放在心上的,反正骂烂了嘴,也难逃牢笼一步,迟早是老夫的掌下游魂,想抽筋剥皮,那是妄想,你这一辈子是办不到了!” 说完,又是一阵冷傲得意的狂笑,笑得全身打颤,前仰后合,狂态百出,目中无人。 陆正平闻言怒气上冲,目眦皆裂,铁掌何修劫然大怒道: “老魔,我铁掌何修跑了半辈子的江湖,就从来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阴险毒辣的人,我陆大哥毕生誉满天下,望重江湖,和你何冤何仇,值得你施出这等绝毒之计,杀人害命之余,又冒名乔装,行恶江湖,骗尽了天下武林中人,就连我何修也被你瞒在鼓里,今天老夫宁肯血流五步,也要和你拼上一拼!” 盛怒之下,如疯似狂,呼地就是一记劈空掌。 不幸,没有打到人魔,右手却被铁栅撞伤,鲜血滚滚如流。 人魔见状,嘿嘿嘿的足足笑了袋烟工夫之久,才阴森森的说道: “何兄,怎么样?不怕痛再多打两下!” 脸色忽的一沉,又道: “何修,亏你还口口声声说是和陆守智乃八拜金兰之交,竟连真假都分不出来,简直瞎了眼啦,今天你最好认命吧,就凭你那点子修为,连老夫三掌都接不下来,还说什么大话,更何况身系囹圄,就算你本事高强,也是一筹莫展,倒不如老老实实的埋葬在这里吧……” 铁掌何修听得怒气冲天,陆正平忽的反手从桌上拿起一只茶杯,喝道: “住口!你再信口胡言,我就砸烂你的脑袋!” 呼地一声,茶杯抖手掷出,真向人魔的脑袋打去。 陆正平功力深厚,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拿捏得恰到好处,抖手一掷,奇准奇快,刷地穿过铁栅,疾向人魔面门打来。 人魔没想到他会有这么高明的手法,不禁一呆,迎势劈了一掌。 虽是随意挥手一击,暗力却大得惊人,但闻脆生生的一声响,茶杯倒飞,撞在铁栅上,立时四分五裂,碎片横飞,无巧不巧的人魔脸上被碎片划了一道血口。 这一来,不禁撩起了人魔的万丈杀机,霍地虎吼一声,厉色说道: “小子死到临头,还逞能撒野,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振臂一抖,狂风大作,脸色阴沉沉的令人望而生畏,方待出手行事,白如银一惊,冲过来说道: “快住手,你要是出手陷害我儿,老身就要……” 人魔不等他说完,便阴恻恻的笑道: “贱人,别大惊小怪的,老夫不会让他们痛痛快快的马上死去,这样未免太便宜,我要他们至少要受三年六个月的分筋错骨之痛,然后再受尽煎熬而亡。” 脸色一沉,一片阴森之气,又嘿嘿笑道: “不过,老夫不杀他们倒非有意施恩,而是这多年来,一直找不到陆守智那老匹夫的死尸,说不定真会还魂复活,把他儿子囚禁在此受活罪,老匹夫很可能会找上门来送死,如果事实真如老夫所想,自此而后,就可稳做我的紫金谷主之余,进而领袖武林,主宰天下……” 陆正平听在耳中,暗觉诧异,一望铁掌何修,心忖: “听老魔的口气,我父似乎还有活在世上的希望,果真如此,可是天下的喜事,我纵然不幸遇害,也可安心而死……” 心忖至此,人魔忽又嘿嘿一笑,道: “可是,死罪虽饶,活罪难恕,老夫今天一定要给这小子一点苦头尝尝!” 右手食指一屈,噗的一声,弹出一缕强劲的指风。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屈指一弹,暗力如刀,陆正平远在五尺之外,忽觉得胸口之上一痛,血涌气翻,连退七八步,撞在墙上,张嘴连吐三口鲜血,人也摇摇欲倒。 好家伙,一弹指间就把个扬威衣冠冢前的九华掌门人打成这个样子,成就之高,那还了得,铁掌何修看得心惊肉跳,寒脸喝道: “老魔,好深的功力……” “何兄,别嚷,老夫做事从不厚此薄彼,你接着吧。” 噗!一指弹出,招无虚发,铁掌何修比陆正平更惨,双手捧胸,痛如刀绞,冷汗滚滚而下。 白如银见血心惊,一瞥爱子正平,顿生拼命之心,猛然清叱一声,道: “你好狠的心,我儿和你有什么冤仇,值得你下这等毒手,老娘和你拼啦。” “风云色变”、“笑指南天”,翻腕连攻两掌。 岂知,两掌无功,反被人魔一掌震得后退四五步,声色俱厉的道: “贱人,老夫今天的全盘计划,差点全部断送在你的手中,再不乖乖的俯首听命,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白如银见爱子血涌如注,慈怀大伤,打不过人魔,忽生自绝之心,暗道: “我本打算眼看着老魔伏诛之后,再引罪自绝,现在事情既然逼到这步田地,只有一死了之,但望皇天保佑我儿,能履险为夷,虎口余生。” 恋恋不舍地再望爱子正平一眼,猛可间一头向铁栅撞去。 她快,人魔更快,一伸手,早将她拉了回来,道: “贱人,老夫杀死陆守智,为紫金谷这一片大好基业是假,为你白如银是真,你要是一死了之,老夫岂不是白费心机,和谁云台夜会?和谁雾中行雨?再说你这个素有天下第一美人的小贱人就此自绝身死,也未免令天下美女寒心呀!” 话音一落,骈指点中她的晕穴,白如银从他的手中滑落在地上。 陆正平和铁掌何修运气一周后,适时又气虎虎的冲至铁栅附近,陆正平一瞥母亲白如银,恨恨地说道: “老魔,小侠我一时不慎,上了你的圈套,陷身樊笼,你要杀便杀,要斩便斩,休得设计凌辱,折磨我娘……” 人魔阴森森地一笑,道: “老夫一向不大喜欢亲自动手杀人,怕的是脏了老夫的手,同时,二位还有利用的价值,更不会让你们一刀毙命,做个断头鬼!” 陆正平听得恼火,喝道: “老魔,那你究竟要准备怎么样?” “别忙,等一下你小子就会明白的。”话落人起,瞬间踪迹全无。 二人一呆,陆正平说道: “何叔叔,咱们今天栽得真惨,这老魔头也不知究竟干什么去了?” 铁掌何修长叹一声,道: “平侄,你把老魔认错,还情有可原,愚叔和汝父何等交情,竟也硬把仇人当知音,应了胖和尚的话,简直愚不可及,我死无惜,只是陆家只剩下你这一个宝贝子孙,如有个长短,实在愧对亡兄,老魔此去一定没安什么好心,当他返回来的时候,咱们就恐怕离死期不远了。” 二人的心情沉重极啦,面色凝重,相顾默然,凝神望着眼着铁栅,一点办法也没有,心中已罩上一层死亡的阴影。 等待,长久的等待,等待死神的来临。 果然,人魔回来了,身后多了两个手托长盘,盘中摆着各色酒菜的黑衣人。 人魔眸光如电,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扭头对两个黑衣人道: “把酒菜放在铁栅里面吧!” 黑衣人闻言一诺,将小巧的杯盘碗筷送至铁栅里面,躬身一礼,掉头自去。 陆正平横扫一眼,见鸡鸭鱼肉,酒菜汤饭俱全,当下冷然一笑,道: “怎么?可是要在临死之前请小侠我吃一顿?” 人魔阴笑一声,道? “好说,好说,老夫一向宽仁厚德,大慈大悲,不忍让你们白白的叫一阵子‘爹爹’与‘陆大哥’,特地为两位准备了一桌丰盛无比的酒席,略表微忱,务请笑纳才好!” 陆正平冷哼一声,道: “哼!你生来阴险毒辣,可能没安好心!” 人魔嘿嘿笑道: “小子,咱们曾经父子一场,你小子对老夫已经略有了解,真是难得难得!”一扫栅内酒菜,又道: “这酒菜之中,老夫事先已下了巨毒,不过,两位大可不必心惊肉跳,吃下之后绝不会立刻丧命亡魂,至少要受三年六个月的分筋错骨之痛,然后才会慢慢的死去。” 昂首一望天色,神情飞扬跋扈之至,阴森森的冷笑道: “当然,吃与不吃,一切悉听尊便,老夫绝不强求,只是,活活饿死的滋味可能比分筋错骨还要痛苦三分,何去何存,二位斟酌去办吧,老夫就此告辞。” 话完,伸手把晕迷不醒的白如银抱在怀中,扬长而去。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望着人魔远去的背影,心中泛寒,神色默然,满脸无可奈何之色,空有一肚子的愤火,却无丝毫施展的余地。忽然,人魔冷冷的清啸一声,脚步加快,接连几个起落,已消失在远处的高楼附近,只剩下何修和陆正平两人,面对着无尽的黑暗,还有铁栅与毒酒。 二人忽儿紧紧地抓着铁栅,凝神远眺,忽儿在石牢内踱来踱去。不幸,他们搜脑煎肠,费尽心机,却始终想不出一个脱身之计。 陆正平乍然狮吼一声,全屋震颤,翻腕连劈三掌,所有的酒汤饭菜全部打翻在地,地上立时冒起数缕浓烈的青烟,陆正平恨声自语道: “哼!小侠我宁愿活活的饿死,也绝不吃你的毒酒毒菜!” 连劈三掌,怒火微消,又为未来的前途耽忧起来,说道: “何叔叔,我们该怎么办呢?” 真的,怎么办呢?铁掌何修也正为此万分懊恼,闻言苦笑一下,道: “平侄,以眼前的情势看来,如无奇迹出现,咱们恐怕是死路一条!” 陆正平道: “何叔叔,你看那位胖和尚会不会再返回来救咱们?” “胖和尚的功力,在愚叔看来,可能和人魔不相上下,纵有救人之心,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何叔叔,要是咱们及早醒悟,听信胖僧之言,合咱们三人之力,即使杀不了人魔父子,也一定可以全身退出紫金谷,回想起来实实在在是愚不可及!” “嗯!实实在在是愚不可及!” 陆天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紫金谷之行,一转三折,乍喜乍忧,结果却被老魔玩弄个够,依然一无所获,刚才听人魔说家父可能并未当真死去,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故弄玄虚?” 铁掌何修沉吟一下,道: “汝父遇害后,尸骸一直下落不明,人魔之言确可采信,如若他确知令尊已死,咱们可能早已魂游天国,以人魔的阴惨性子,绝不会装疯卖傻的去费那么多的心机!” “那么,人魔囚禁咱们在此的目的,真是想招引家父前来搭救,好再下毒手?” “他的确是这样想,不过,汝父是死是生,尚在未定之间,就算陆大哥真的死里逃生,重返紫金谷,能否把咱们救出去,也实在不可过份乐观。” 陆正平闻言,心情陡一沉,道: “说来说去,还是一点希望也没有,难道咱们命中注定要埋葬在这间石牢之中不成?” “哎!”铁掌何修沉重的叹息一声,欲语无言。 二人默默相对片刻,陆正平忽然想起一事,探怀取出“碧玉小匣”,说道: “何叔叔,人魔一向诡计多端,把迷魂塔上的秘图交给咱们,不知究竟目的何在?” 铁掌何修仔细的端详一下碧玉小匣,声沉语重的说道: “人魔生性阴惨,最是绝毒无比,这碧玉小匣之内定非迷魂塔上秘图,天晓得他又在使什么诡计!” 陆正平想了想,道: “是的,侄儿也在这样想,咱们找个东西把它开看看吧?” 铁掌何修略一寻思之后,道: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小心行事,我很担心里面装得是毒箭毒蛇一类的东西。” 陆正平闻言一诺,道: “侄儿自会留意。”从背上拔下宝剑,方待行事,铁掌何修忽又将宝剑玉匣夺过去,说道: “还是让愚叔来吧,你要是有个长短,陆家的血海深仇,必将从此永沉不雪!” 把玉匣放在地上,用脚踩住,拿宝剑小心翼翼的撬着。 喀嚓!一声脆响,碧玉小匣的盖子已经启开。 定目处,既不是毒蛇,也没有毒箭,却赫然是一张上面绘有山水草木树的秘图。 二人看得一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呆目结舌,相顾失色,不知如何是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二人余惊犹悸,不敢轻率大意,凝神一瞬不瞬地看着! 可是,一看,再看,三看,不错,一点也不错,碧玉小匣内千真万确,是装得一张上面绘有山水草树的秘图,陆正平惊呆良久后说道: “何叔叔,这事简直不可思议,侄儿怎么也想不透人魔为什么会把秘图藏在里面?难道他已经去过迷魂塔?还是另有阴谋?” 饶他铁掌何修冲南闯北,见多识广,面对这一连串变幻莫测的事故,也感万分困惑,百思难得一解,闻言沉声说道: “这事的确古怪透顶,令人莫测高深,姑且看看秘图真假,再作道理吧。” 心意一决,伸手拿起秘图,只见上面流水向东,山势西行,群峰深处,有一座巍巍然的宝塔,雪白的绢帛图面,纹理清晰鲜明,令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陆正平接过去细看一番,道: “何叔叔,这是真的秘图?” 铁掌何修眉头一皱,道: “此图制来十分精巧织细,纹理线条分明,好像是真的一样……” “何兄,你简直是异想天开,白日做梦,老夫会把真正的迷魂塔上秘图给你看?嘿嘿!你也未免太天真,把老夫看扁了!” 语音一落,嗖!人魔幽灵似的飘然而至,一瞥栅内散乱的杯盘碗碟,又阴笑道: “两位不肯喝酒吃菜,摸摸毒图也是一样,归根结底,还是逃不过老夫的算计。” 说完,附手铁栅上,不知他怎样一拨,嚓的一声,启开一个栅门,举步大模大样的走了进来。 他,举步稳键,步履间虎虎有风,狼行虎步,杀机腾腾,陆正平忽然大喝一声,咬牙说道: “老魔,你进来最好,小侠我宁肯亡命当场,也要和你拼上一拼!” 振臂一抖,忽觉得双臂奇痛彻骨,体内血气焕散,真力虚无,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心说: “糟,莫不是图上有毒……” 举手一看,见有两条血红的毒线,游手指而上,痛不堪言,不禁一呆,道: “何叔叔,糟啦,咱们一时疏忽,又上了这个老魔头的恶当,假图上面有毒!” 何修定目一看,自知身中巨毒,情急之下,忽生同归于尽之心,猛然暴喝一声,道: “人魔,老夫和你同归于尽吧!”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陆正平情知必死,亦有共亡之心,接踵而进,全力猛攻。 人魔见状冷笑不止,倏然向后退了三步,阴恻恻的说道: “图上之毒,乃是百毒中之精英,又添上老夫特制药物,只要一沾手指,功力全废,如果乖乖的安静一些,或可免除几分痛苦,设若一意逞强,毒性加剧,痛苦更甚,说不定马上就会晕死过去。” 余音尚未落地,铁掌何修和陆正平疾进三步,蓦觉一阵奇痛游臂而上,直冲心窝,人也摇摇摆摆的立身不稳,眼看就要栽倒下去,哪还能够出手进招。 二人紫金谷之行,满怀希望,想不到却落得这般悲惨下场,旧仇未雪,又添新恨,心寒意冷之下,不由皆落下两滴英雄泪。 人魔看在眼中,乐在心中,嘿嘿一笑,道: “别哭,二位虽然身中巨毒,却不会立刻死去,大概要活活的受三年多的活罪,才会分筋错骨血尽气绝而亡!” 话完,一俯身,拾起地上的碧玉小匣,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我要和你拼命!”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齐声一喝,并肩而上。 不料,甫进两步,通的一声,双双栽倒在地。 人魔冷冷的扫了二人一眼,举步出门,锁好铁栅,头也不回地如飞而去。 可怜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与铁掌何修,倒地挣扎一阵后,这时已晕死过去。 天,快亮啦,黎明前夕更黑更暗,二人僵挺挺的倒卧在石牢里,静待上苍的安排摆布! ※※※※※※ 距豫中紫金谷百余里的一个小镇的旅店客房中,静静的躺着两个人,这是铁掌何修与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 房中静悄悄的,灯光如豆,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知是怎样来到此地的。 二人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显然尚在晕迷之中,不过,看气色,却是红润焕发,十分安详舒泰,巨毒似乎已解,正当将醒未醒之际。 室中除了二人之外,再无半个人影,灯光摇曳,夜如止水,月光弄影,晚风起舞,气氛显得格外安逸而又神秘。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修和陆正平经过一阵轻微的蠕动后,这时已先后清醒过来。 二人睁眼一看,大吃一惊,定定神,再细一打量,显然不是原来的石牢,陆正平道: “何叔叔,这是什么地方?难道咱们已经脱离虎口?” 铁掌何修细细观看一阵,道: “贤侄且别高兴,老魔做事素来十分周密谨慎,绝无轻易脱离虎口的可能,天晓得他又在弄什么花样折磨咱们叔侄俩。” 陆正平偶然看看双臂,血红的毒线已消,运气七经八脉,畅通无阻,不禁大为惊喜,忽的一跃下地,喜孜孜的说道: “何叔叔,咱们得救了,你看,巨毒已解,功力复元如初!” 说话中,在地上蹦来跳去的,喜不自胜的样子。 铁掌何修见状一楞,猛一用力,也呼地翻身而起,爽快利落之至,显然功力已复,当下微微一怔之后道: “嗯!想不到咱们真的业已脱身虎穴,这真是天大的奇迹,但不知是哪一位前辈高人所救?” 陆正平蹙眉一想,心有所悟,道: “大概是那位胖和尚吧?” 铁掌何修立刻说道: “老魔玄功入化,威震武林,一直被人看成是天下第一把高手,胖和尚虽也似是极有来历之人,功力又高,但如说取胜,或有可能,如欲把咱救出紫金谷,恐怕无能为力,尤其老魔所下之毒,乃是特制之物,更难化解……” “那么,究竟是那位前辈高人救的呢?”铁掌何修茫然了,无词以答。 这是一个谜,二人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透。陆正平偶而扫室一看,见烛台下压着一张白纸,心中犯疑,口中说道: “何叔叔,那儿有一张纸,可能是救咱们的恩人留下的,过去一看便知。” 二人疾走数步,移开烛台,白纸上写着几行潦草的字迹,是: 巨毒虽解,身离虎穴,生命仍在人魔掌握之中,清醒之后应即远离豫中紫金谷,切切勿误! 无敌老人留 二人一看落款是“无敌老人”,心中大喜,一切的谜团疑惑全部迎刃而解。 陆正平见字迹苍劲有力,好似龙飞凤舞,知非衣冠冢内的那位神秘女人所留,而是真正的“无敌老人”,当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何叔叔,我道来人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原来是无敌老人他老人家,无敌老人想当年冠盖群豪,独步天下,人魔自然不是他老人家的敌手,救咱们出险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铁掌何修再细细玩味一番留言字里行间的意义,说道: “平侄,无敌老人昔日固然天下无敌,但人魔却是当今第一高人,不可等闲视之,从他老人家的留言中,不难看出也有三分戒惧之心,以后咱们可要处处留意才行,在没有学得迷魂塔上绝技之前,勿再轻言复仇二字。” 一听到“迷魂塔”三字,陆正平就痛不欲生,戚然言道: “何叔叔,侄儿千辛万苦得来的秘图,却落入恶魔父子之手,无敌老人前去救咱们的时候,也不知把秘图夺回来没有?” 铁掌何修道: “无敌老人的留言,字迹潦草,似是匆忙中所写,亦未提及秘图之事,想来也许已经夺去?也许尚在人魔手中?” 将无敌老人的留言纳入怀内,又郑重其事的说道: “不管秘图究竟落在何人之手,此时情势却是险恶万分,人魔得知你是陆家后代,绝不会轻易放手,定会千方百计的四处追杀,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听无敌老人的话,及早离开豫中紫金谷一带为佳。” 新仇似海,不共戴天,但此时此地陆正平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想和仇人一决生死,无奈紫金谷之行余痛犹存,记忆尚新,再也不敢孤注一掷,听毕何修之言,慨然长叹道: “好吧,事到如今,也只好暂避一下风险,要走咱们现在就走吧。” 说走就走,毫不迟疑,健步一探,双双向外走去。 噗!嚓! 万万料不到,甫至门口,异事陡生,身后传来两声怪响。 猛然回头一看,只见后窗纸已破,却不见人影半个。陆正平一楞,道: “邪门,这是怎么回事?真是活见鬼!” 铁掌何修经验老到,机智过人,沉声说道: “可能有人暗算咱们。” 话音落地,人已欺至窗后,当下右手一扬,窗门应势而开。 原以为定会有什么反应,岂知,窗外一片沉寂,动静全无。 铁掌何修忍不住清啸一声,左掌护胸,右掌待发,嗖的从窗中箭射而出。 陆正平不敢怠慢,抖臂纵身而出,和铁掌何修走了个首尾相接。 只是,但见夜色朦胧,银辉满地,方圆百丈之内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音。 铁掌何修一呆,心中透寒,道: “正平,咱们可能又栽啦,快回房去看一看,房内必定有什么东西!” 话落人起,接连两三个纵跃,忽见床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朵血红的铁花! 陆正平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气,道: “糟,是铁莲花!”呆在当地! 何修一看,倒抽一口寒气,道: “糟,是铁莲花!”也呆在当地! “铁莲花”!乃是死亡的标志,也是死神的化身,二人相顾默然,呆若木鸡,一股寒意从足心直冲脑袋,你瞧瞧我,我望望你,目瞪口呆,面如死灰,好像待决的死囚,一点主意也没有。 江湖上自从有“铁莲花”出现以来,天晓得有多少英雄好汉丧命亡魂,九华白云观三百余位道士的集体遇害,就是其中一例,二人想起了已故群豪的遭遇,想起了九华一派的遭遇,更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 无疑,二人前途险恶,凶多吉少,恐怕是个必死之局。 二人呆呆地楞立良久,陆正平终于沉声说道: “何叔叔,见到铁莲花的人当真必死无疑,从来没有一个人幸免?” 铁掌何修脸色凝重,正色说道: “不错,据愚叔所知,凡是见到铁莲花的人,绝难逃得活命!” 走过去,拾起铁莲花,见上面连一片叶子也没有,脸色大变,又道: “平侄,你看,这上面连一片叶子都没有,表示灾难就在眼前,随时随地都有丧命铁莲花之下的可能。”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这样说来,咱们岂不是死定啦!” 铁掌何修郑重地道: “紫金谷幸而死里逃身,这次却是死定啦!无论如何也难逃铁莲花主人的毒手!” 陆正平闻言,自知必死,豪情忽生,伸手取过铁莲花,纳入怀中,爽声说道: “何叔叔,既然是个必死之局,也就不必再把它放在心上,不如照原定计划行事,即刻离开此地……” 铁掌何修一怔,道: “贤侄意欲何往?” 陆正平道: “漫无目的的乱走,如能幸而胡冲乱撞的瞎闯迷魂塔,学得绝技,就和铁莲花的主人斗一斗,然后再兴师紫金谷,要人魔父子的命,万一不幸被铁莲花的主人追到,就走到哪里死在哪里好啦。” 铁掌何修苦笑一下,道: “贤侄年纪不大,胆识却超人一等,实是可喜可贺之事,只是铁莲花的主人,其成就犹在人魔之上多多,咱们又不知迷魂塔的所在,徒然浪费死前的宝贵时光……” “那么你老人家的意思是在此等死?” “以眼前的处境来说,也只有等死一途,别无生路!” “我们就这样含恨而死,岂不太冤太惨,铁莲花的主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然谈不上有什么冤仇瓜葛……” “哎!上苍的安排如此,夫复何言,你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毕生行侠仗义,誉满天下,和铁莲花的主人同样亦无丝毫瓜葛仇恨,不也一样惨遭灭门之祸,看来铁莲花的主人可能是嗜杀成癖,不分善恶,断不可以拿常理来推断。” 陆正平听他如此说,去意立消,道: “何叔叔,现在夜色已深,正当子丑相交之时,既然是死路一条,也就无需再筹应敌之策,干脆好好的睡上一觉,在梦乡中上西天好啦。” 铁掌何修道: “不,愚叔不愿离此,基于铁莲花的主人武功太高,绝无生理,固是原因之一,但,主要的还是想利用临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做一点有益于天下武林的事。” 陆正平一楞,道: “何叔叔想做什么事?” 铁掌何修道: “愚叔想留言揭穿人魔的本来面目,一则替汝父洗冤,二则天下英雄也好有个警惕,进而联手共进,合力对付这个老魔,因为直至现在为止,群豪仍执迷不悟,把人魔看成是汝父陆守智。” 陆正平闻言正中下怀,道: “好好好,何叔叔的主意太好啦。” 铁掌何修道: “好,你就去向店家借笔墨纸砚来,咱们现在就写。” 陆正平颌首一诺,转身出门。 通!做梦也想不到,前脚刚刚踏至门外,迎面冲来一个人,两下里一撞,陆正平蹬蹬地连退四五步,又回到客室之中。 只听一个宏亮粗壮的声音说道: “小子瞎眼啦,什么地方不好走,专往我老人家的肚皮上撞,真正岂有此理!” 陆正平闻言心火大发,正待发作,房门口颤巍巍的出现一个巨人,身高体大,肥胖如桶,身穿一袭破烂不堪的袈裟,不是胖和尚还会有谁。 陆正平、何修一看是胖和尚,想起他在紫金谷内的诸般好意,冲天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方待出言问候,胖和尚已自血盆大口一咧,吱牙咧嘴地说道: “啊,是你们这两个糊涂蛋,居然没有死在紫金谷的那个老魔手下,真是新鲜事一件。” 铁掌何修忙上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道: “何修有眼无珠,不识老前辈好意,实感惶愧莫名,倘蒙不弃,尔后尚祈多多教导提携。” 陆正平也连忙行礼说道: “在下愚昧无知,诸多冒犯,尚盼老前辈海涵!” 胖和尚闻言眼一瞪,怪声怪气道: “小子,你不把老魔当亲爹了?” “在下一时糊涂,认贼为父,愧对你老人家的一番好意。” 胖和尚一瞥铁掌何修,以同样的语气说道: “你也大彻大悟,不把仇人当友人了?” “在下枉活半百之年,认敌为友,辜负前辈一番厚意。” 胖和尚听毕,笑得合不拢嘴来,口沫四溅的连声说道: “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说完,又是一阵大笑,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直流,大肚皮一挺一吸的,怪相百出,笑罢,方才说道: “紫金谷无异是龙潭虎穴,老魔功力之高,几乎天下无敌,尤其诡计多端,步步设防,你们是怎样逃出来的?” 陆正平道: “这个……在下也不知是怎么逃出来的?” “胡说!你已身在紫金谷百里之外,尚不知怎样逃出虎口,简直莫名其妙!” 铁掌何修急忙说道: “老前辈有所不知,在下二人在紫金谷毒发晕死在石串中,清醒后已置身此室之中,想系被人救来此地,故而不知如何逃离紫金谷。” 胖和尚双眉一挑,挺着肚皮说道: “那么,是谁救的?总该知道吧?” 陆正平郑重地说道: “出手相救之人是大名鼎鼎的无敌老人!” 说话时,神色情态,至恭至敬,对无敌老人感恩仰慕之至。 胖和尚闻言,舐舐嘴唇,翻了一个白眼,道: “小子,你好大的福气,为了救你,竟然惊动了无敌老人的大驾,可是你小子见过无敌老人吗?” “惭愧的很,在下没有见过。” “小子好没良心,人家拚死拚活地救你,你却连正眼也不看人家一眼!” “老禅师请别误会,不是在下不想看,而是当时正当晕迷不醒,清醒过来时,他老人家早已走得无影无踪,所以无缘一见。” “那你小子凭什么知道是无敌老人所救?” 陆正平一怔,铁掌何修忙人怀中掏出无敌老人的留言,道: “有字为凭!” 胖和尚伸手接过,看都不看,便三把两把的撕个粉碎。 二人看得一呆,但此时对他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亦未介意。 胖和尚瞪了陆正平一眼,道: “小子以后如果再和无敌老人相遇,可要看仔细了,别再狗眼看人低,把仇人看成亲老子,把恩人看成陌路人!” 铁掌何修听他话中有话,蹙眉一想,心有所感,噗通跪倒在地,毕恭毕敬地道: “何修有眼不识泰山,大概你老人家就是无敌老人吧?” 陆正平本是极端聪明的人,察言观色,亦具同感,跪倒在何修身旁。 胖和尚见状一呆,大肚皮一挺一挺地走过来,嘻皮笑脸的道: “呶呶呶,二位这是干什么?要是被无敌老人知道我胖和尚在此冒名顶替,收受你们的响头,我老人家的脑袋瓜子恐怕就要搬家了。” 伸手摸摸脑袋,又道: “无敌老人怎会是我这付肥胖如桶的样子,你们简直瞎眼啦,快起来,快起来,你们这样客气,我老人家反而不好意思了。” 左手拉住铁掌何修的头发,右手捏着陆正平的耳朵,把二人拉直站起。 铁掌何修被他这一连串的言词举措,弄得哭笑不得,心说: “我何修一向料事如神,莫非今天又走了眼?” 陆正平这时说道: “老禅师,你老人家既非无敌老人乔装而成,敢问尊姓大名?或者法号怎样称呼?俾便恭称,并聆教益!” 胖和尚哈哈一笑,道: “我老人家生来性好山水,云游四方,常与山泉鸟树为伍,名号早已忘而不用,你小子叫我胖和尚也好,叫我糟老头子也好,一切悉听尊便,我老人家保证不会提出抗议!” 二人听他这样一说,知道眼前之人是一位游戏人间的风尘异人,未再出言追问他的来龙去脉。 三人默对半晌,胖和尚这时说道: “小子,你刚才急匆匆的要干什么去?” 陆正平闻言,忽又想起“铁莲花”的事来,叹道: “哎,别提了,在下和何修叔叔已经接到死亡的通知,准备料理后事!” 胖和尚一楞,道: “什么?死亡的通知?我老人家听不懂!” 陆正平从怀中取出“铁莲花”,在他面前一晃,道: “我们接到了这朵铁莲花,岂不是等于接到死亡的通知吗?” 胖和尚定目一看,一向嘻皮笑脸,满不在乎的脸色,也忽然一变,面有警容,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是哪里来的?铁莲花一向被人视为是死亡的标志,也是死神的化身,这一下子你们可是活该倒霉,大概是死定啦。” 一转瞬间,他又变得滑稽满面的样子。 铁掌何修道: “老前辈之言极是,铁莲花确是不祥之物,正因为必死无疑,何修才和平侄准备料理后事。” 胖和尚冷哼一声,道: “哼,没有出息,纵然死路一条,也要舍命和铁莲花的主人斗上一斗,这样大敌未至,就先料理后事,简直是软骨头,哪配行走江湖!” 陆正平听他口气极大,知系有恃无恐,当下正色说道: “老前辈可有却敌妙计,敢请不吝赐教。” 胖和尚一咧嘴,傻笑道: “妙计谈不上,倒有一个笨办法……” 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 铁掌何修闻言一喜,陆正平急忙说道: “老前辈有什么笨办法,快请明言,别吊胃口。” 胖和尚嘿嘿一笑,道: “要说不难,先孝敬我老人家三百六十个响头!” 何修一怔,陆正平说道: “铁莲花的主人肆虐天下,天人共愤,联手应敌,应是义不容辞,老前辈请别故意刁难,三百六十个响头倒算不了什么,只是这样未免有点借机敲竹杠,耽误宝贵时光……” 胖和尚听至此,沉脸说道: “不愿意就拉倒,别罗罗嗦嗦说这么一大篇大道理,不肯磕三百六十个响头,那就死吧,我老人家绝不强人所难!” 话完,冷冷的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铁掌何修一呆,追上来郑重的说道: “老前辈慢走,一切好商量……” 胖和尚不等他说完,便冷冷的说道: “我老人家做事,素来言出如山,绝不更改,不肯磕头孝敬我老人家,一切免谈,你们等死好啦!” 余音绕耳不尽,人已走至门口。 陆正平生来就是一条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宁折不屈,虽在生死关头,也决不会乞怜于人,见胖和尚走至房门口,忽又停了下来,怒气冲冲的道: “要滚就快点滚吧,还犹豫什么?大不了一死了之,绝不会乞求于你!” 胖和尚倒不失为是个风尘异人,生性异乎常人,闻言不怒反喜,倏然转身进步,一摸陆正平的肩胛,哈哈大笑道: “老弟,你很有骨气,我老人家就是等你这样说!” 何修、陆正平一怔,胖和尚又道: “我胖和尚生来怪脾气,顶天立地的英雄汉子不要我帮助,我老人家也一定要效劳,没有出息的软骨头,即使跪下来磕头,我老人家也懒得多管闲事!” 忽又变得肃容满面的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铁莲花的主人来无踪,去无影,是一个传奇性的神秘人物,江湖上自有铁莲花出现以来,一个个的看到铁莲花,一个个的死啦,没有一个人知道此人的功力面貌如何,能否免于劫难,实在未可过分乐观,弄的不好,把我老人家这一条老命搭上亦未可知,咱们事先必须约法三章……” 二人一愣,齐声说道: “老前辈的意思是……” 胖和尚肚皮一挺,裂嘴说道: “简单,简单,只要你们肯乖乖的听命于我,一切由我老人家来摆布就行,不知意下如何?”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相互一瞥目,心意已通,异口同声的说道: “使得,使得,一切但凭老前辈作主就是。”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胖和尚朗朗的宣了一声佛号,道: “如此甚善,二位现在就开始倒在床上装死吧!” 陆正平闻言大惑不解,道: “老前辈,你要在下装死做什么?” 胖和尚眼一瞪,粗声大气的说道: “老弟,你既已答应心甘情愿的由我老人家摆布,就别问为什么,再多言费时,铁莲花的主人一旦飘然而至,你们俩丧命亡魂,固是活该如此,我老人家万一也遭了池鱼之殃,却于心不甘。” 二人见他如此,深知胖和尚大有来历,必有妙计在胸,未敢再追根究底,当下,双双拧身上床躺下来闭目装死,未再出言。 胖和尚睹状,咧嘴一笑,连说三声: “孺子可教也”,从怀中摸出两颗黄里透白的丸药,在二人脸上一涂,何修、陆正平的脸色立时变成死灰的颜色,令人望而生畏,活像是两具僵硬的死尸。 诸事委当,胖和尚认为满意,说道: “你们两个身上可有银钱?” “有,有。”二人齐声答话。 胖和尚道: “有就拿出来,越多越好!” 二人闻言,铁掌何修掏出一锭黄澄澄的金子,陆正平取出一些散碎银子,一齐交给胖和尚。 胖和尚看也不看,往怀里一塞,扭头就走,来至房门口,忽又转身说道: “老弟,你们装死要装得逼真,千万不能露出马脚,否则,一着走错,全盘皆输,可别怪我老人家事先没有打招呼。” 话落,大肚皮一挺,蓬的关好房门,扬长而去。 陆正平等听不见步履之声后,睁眼一看,见何修的脸色像死人一样,骇了一跳,说道: “何叔叔,胖和尚不知在搞什么鬼?不但要咱们装死,还将银钱搜刮一空,难道要去买棺材?” 铁掌何修睁眼看看陆正平的脸色,肃容郑重的说道: “正平,胖和尚这人即使不是无敌老人乔装而成,也必是一位盖世无双的江湖奇人,咱们且别妄加猜测,一切任由他老人家摆布好了。” 话音一落,立即又将双目闭起装死。 陆正平略一迟疑之后也将双目闭起装死。 大约过了顿饭功夫之久,房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半晌有人走了进来,听声音,似是不只一个。 陆正平心中犯疑,偷偷地眇目一看,只见胖和尚此时袈裟已脱,穿了一袭灰袍,人也清瘦许多,须发斑白,一付长者之风,戚容满面,眼角还挂着几颗泪珠。 胖和尚的身后,站着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中年人,房门外另有四个彪形大汉,抬着两口棺材。 陆正平看罢,心道: “胖和尚好高明的易容手法,要不是他那一双精光湛湛的眸子依然如故,我真不敢相认……” 心语至此,胖和尚扭头对四个抬棺之人说道: “喂,把棺材抬进来,放在床上,好啦。” 四个抬棺之人闻言齐声一诺,一阵吆喝声中,果然将两口上好的柏木棺材,端端正正地放在床上。 胖和尚不等四人下来,便又很客气的说道: “老汉年事已高,气力不足,麻烦四位哥儿将他们两人的遗体装进棺材里吧,老汉这厢有些散碎银子,略尽微意。” 每人塞给他们一块碎银子。 四人见钱眼开,两人抬铁掌何修,另两人抬陆正平。 店小二这时忽然说道: “老爷子,这两位客人被人送来时已经晕迷不醒,却不是你老人家……” 胖和尚一听语气,已知他用意何在,连忙说道: “店家有所不知,他们二人一个是老汉的儿子,一个是老汉的亲孙子,因出外做买卖,被人谋财害死,有一位远房亲戚撞见,救来此地,随后又跑去寒舍告诉老汉我,我老汉闻听之下,这才急急忙忙的赶来料理丧事……” 店小二皱皱眉头,说道: “可是,我们开店做生意,招来顾客,老爷子在此办丧事,这……” 胖和尚闻言,泪珠滚滚而下,装出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来,道: “不瞒你掌柜的,寒舍距此太远,运尸甚感不便,故而欲在此料理清楚,老朽欲将这一座院落全部租下,一则便于办理丧事,二则也免得影响掌柜的生意,老汉只有一子一孙,他们这一死,从今往后,就剩下我孤孤单单的一个糟老头子了,务请大老板可怜同情才好。” 店小二一怔,话未出口,胖和尚把铁掌何修的金元宝往他手中一塞,道: “这个你先收下,算是定钱,不够再来拿,同时请大老板帮忙,再去买两只大肥猪,两套破旧衣裳,五十套杯盘碗碟,以及金纸香烛办理丧事所用之物,并且请几位念经的和尚,老汉要在此为亡子亡孙做道场,大宴四方流民。” 小伙计见胖和尚一出手就是一锭五十两重的金元宝,认为必是大富大贵之人,连说三声是,恭谨有礼地说道: “老爷子请放心,一切包在小的身上了!” 兜头一礼,转身自去。 四个抬棺之人,这时已将何修、陆正平端放棺中,相继出门而去。 胖和尚目送诸人去后,扮了一个鬼脸,傻楞楞的一笑,运劲右手食指上,以“金刚指法”,在两口棺材上写下: “一代风尘奇侠铁掌何修之棺!” “九华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之棺!” 写完之后,仔细地端详一下,哑然一笑,心中暗想: “哼,这一下子,任凭铁莲花的主人智计百出,也摸不透我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心语甫毕,店小二已领着好几个人走进来,将肥猪、碗盘、香烛、破衣裳等放下后说道: “老爷子,念经的和尚已经请妥,马上就会前来搭下祭坛做道场。” 胖和尚道: “好,老汉知道啦,你们去吧,如有事老汉自会招唤。” 店小二闻言称是,领着众人离去。胖和尚将门关好,打开棺材,道: “你们可以出来了。” 二人一跃而出,见地上肥猪、碗盘遍地皆是,不禁一呆,陆正平说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买这么多猪肉碗盘做什么?” 胖和尚瞪了他一眼,道: “老弟,咱们早已有约在先,没有你小子插嘴的余地,快把身上的衣服剥下来,换上这一套旧的。” 捡起地上的一套破旧衣服,递给陆正平。 接着又将另一套递给铁掌何修。 二人对他敬畏有加,不敢再追问究竟,如言脱换,瞬间一切完毕。 胖和尚拿出一粒易容丹,在二人脸上一涂,又变成另外二个人。 然后,又将二人脱下的衣服,分别放在两口棺材中,以手掌将两只肥猪劈成数十块,一块一块的往衣服里装。 他做来十分利落而又认真,每装数块猪肉,里面随时填进几套杯盘碗碟,鼓腾腾的直至完全像人的身体为止。 这时,胖和尚忽然一扭头,气忿忿的道: “发什么呆,还不快帮我老人家的忙?” 二人此时已知胖和尚用意所在,三人一齐动手,何消半个时辰,已将猪肉和杯盘塑造成两个状似人形的假人。 胖和尚拣了两块又厚又肥的猪肉,略一端详,用匕首修整一番,形状如头,并在上面削割出耳鼻口目来,用易容丹一涂,分别放在两口棺材中,说道: “老弟,你们来看看像不像?” 二人定目细看,只见四肢齐全,活龙活现,僵硬的躯体,苍白的脸色,一个像是陆正平,一个像是铁掌何修,当下同声说道: “像,像,你老人家天人神术,盖世无匹,在下万分佩服。” 胖和尚却脸一沉,没好气的道: “是就好,别酸溜酸溜的满口谀词,我老人家不爱这一套,快把香烛点起,四色瓜果摆好,铁莲花的主人也许马上就会来到。” 二人闻言,不敢怠慢,立时在两口棺材之前,点起香烛,摆下四色瓜果。 香烟袅袅,烛光如豆,面对两d棺木,冥冥中有一股子阴森森之气,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胖和尚静观片刻,认为满意,命陆正平将铁莲花放在棺材头上,一瞥地上的肉屑什物等,说道: “老弟,快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念经的和尚也许快来啦,咱们去看热闹,让铁莲花的主人来捉迷藏吧!” 陆正平听毕,立刻遵命行事,铁掌何修也自动帮忙,不大功夫,已打扫清洁,将秽物倒至屋后。 一切料理清楚,三人方待出门,“笃!笃!笃!”门外响起一阵叩门之声。 三人闻警吓了一大跳,脸色俱都一变,以为是铁莲花的主人前来索命! 所幸,叩门之声过后,但闻店小二的声音说道: “老爷子,祭坛已经草草搭好,念经的和尚也到啦,敢问是现在就开始给令郎令孙做善事,渡化亡魂?还是等天亮之后再办?请老爷子示下?” 陆正平听在耳中,感触良多,心说: “倒霉,我陆正平好端端的办起丧事来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心语间,胖和尚说道: “老朽远道而来,不便久留,把儿孙们的丧事办完之后,马上就要回去,现在就开始吧。” 店小二在门外应了一声,步履声渐行渐远,终至完全消失不闻。 胖和尚这时说道: “好险,我还以为是铁莲花的主人来了!” 身形一闪,疾进数步,启开后窗,一跃而出。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扫室一望,接踵跃出。 胖和尚仰首一望天色,正当夜半三更,道: “铁莲花的主人往常杀人行凶,差不多都在这个时候行事,咱们先去前面看看和尚念经,再见机而行。” 话刚说完,客房的前面已响起一阵铜磬木鱼之声,紧接着,呢呢喃喃的诵佛念经之声也划空而起。 客栈中住宿之人为数不少,夜半三更,听得异响,纷纷起身察看究竟,有的一看而返,有的好奇,流连不去,当胖和尚、铁掌何修和陆正平绕过来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胖和尚微微一笑,小声说道: “这样最好,要是无人观看,难保不会引起铁莲花的主人的疑心,把全盘计划断送无遗!” 说话中三人已挤入人群之中。仰首望着前面草草搭建而成的祭坛,四个和尚身披法衣,手执木鱼,边敲边念,宝相庄严,三人不由的哑然一笑,俨然是一个看热闹的观众。 陆正平一面心不在焉的看着,一面不时扭头向摆着棺材的客室眺望,良久良久,却连半点动静也没有,心说: “哼,这真是活见鬼,铁莲花的主人今天可能不会来了。” 他在这样想,铁掌何修同样焦灼不安,左瞧瞧,右望望,心中疑团重重。 只有胖和尚一人,此时却一反常态,变得格外肃穆凝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直昂首凝视着茫茫夜空,侧耳静听。 霍然,胖和尚的眉头皱了一下,脸色越发沉重惶悚。 半晌,长长的喘了一口气,低宣一声佛号。 胖和尚神色之间的变换,二人毫无所觉,陆正平道: “老前辈,铁莲花的主人怎么还没有来?这么久了连一点动静也没有……。” “老弟,亏你身为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耳目竟这样迟钝,铁莲花的主人早已来过,又走啦。” 说话之初,人已排众而出,话音一落,已在人群之后。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得一呆,追上来说道: “老前辈说什么?铁莲花的主人已经来而又去?” 胖和尚向客室望了一眼,郑重地说道: “嗯,正是这样,恭喜二位也许可以破例逃过铁莲花之劫。” 陆正平一喜,道: “这要谢谢电前辈大力相助之恩,要是没有你老人家,恐怕是个必死之局。” 胖和尚道: “小子先别高兴,事情毕竟如何,尚是未知之数,一切要待回房一看之后才可分晓。” 三人走至客房门口,见房门紧闭未启,未敢贸然而入,以怀疑的口气说道: “铁莲花的主人来过?怎么这客室前前后后连半点痕迹也没有?” 胖和尚道: “傻小子,铁莲花的主人何等身手,来如青烟,去似游魂,你小子哪里能看得见。” 喀嚓!启开后窗,拧身进入客室,室内浊光已灭,一片漆黑。 二人尾随而入,直向两具棺材走去,同时,点燃棺前烛光。 细细一看,只见上书: “九华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之棺”棺材前面的“铁莲花”,已不知去向,棺材头上却留下一个深深的铁莲花印,似已穿透棺木,打了进去,从猪肉上渗出来的鲜血,把四色瓜果染得血红一片,铁莲花印内的血仍自点点滴滴的淌个不停。 胖和尚面色沉重,一言不发,从棺头向棺尾看去。 三人清清楚楚的可以看到,棺盖的一边,似曾被人以手掌摸过,上面的油漆几乎全部脱落,细微的木屑散落在床上。 胖和尚认真的看至棺材的中腰,掌痕忽然中断,脸色随之大变,喊了一声: “糟”,呼地将棺盏揭开。 棺木内的假尸,依然僵硬的躺在那儿,一切依然如故,只有头部多了一个鲜血的莲花血印,陆正平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打开棺材看什么?” 胖和尚脸色阴沉沉的,一句话也不说,径自伸手入棺,撩起假尸的衣服。 衣服下面腰部以上的猪肉,已经变成肉泥,肉内的杯盘碗碟更惨,看似完整如初,胖和尚微微吹了一口气,立时飞起一团白色的粉末,铁掌何修和陆正平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同声说道: “来人好深厚的掌力,竟能把猪肉碗碟摸成肉泥粉末,武功之高,那还了得!” 一语甫毕,胖和尚忽的怪啸一声,闪身走至另一口棺材的面前,见这口棺材完好如初,打开来也分毫未动,不禁一呆,道: “糟啦,咱们的全盘计划已被来人识破,事情急转直下……” 二人闻言一愣,陆正平说道: “老前辈,你怎么知道咱们的计划已被人识破?” 胖和尚振振有词地说道: “老弟,你看,何大侠的棺材安然无恙,你小子的棺材却印了一个莲花血印,同时棺内的猪肉碗碟也被人摸成粉末肉泥,以我老人家的推想,来人起先认为二位已畏敌自绝身亡,是以以惯用的手法,打穿棺材在你的假头上留下一个血印,至此,心犹未甘,复又隔棺摸尸,决心要你粉身碎骨而亡,哪知摸了一半,发觉有异,遂如幽灵般的消失不见。” 二人听他这样一说,透体生寒,胖和尚接着又道: “事情到此,已弄巧成拙,愈演愈烈,比先前越发紧张而严重,咱们的脑袋几乎已经摆在刀口上,灾难随时都会降临在咱们的头上。” 陆正平道: “铁莲花的主人发现上当后,到哪里去了?” 胖和尚略一寻思,正色说道: “来人发现上当后,大概认为二位已逃,四处追杀,故而匆匆离去,再过一会儿,追不到人影,说不定又会返回来,铁莲花的主人今天如不能见你们倒地身亡,恐怕势难善罢甘休。” 铁掌何修心情陡地一沉,道: “情势演变至此,一场生死之搏似已无法避免,但不知老前辈有何高见应敌!” 胖和尚沉吟一下,道: “何大侠久走江湖,经验老到,所见极是,一场空前未有的恶战的确已如箭在弦,应敌之策,我老人家倒有一个,只是又要委曲九华的小掌门人,不知愿不愿意?” 陆正平立刻说道: “只要能逃过铁莲花之劫,甚至把来人杀死在这里,在下不计任何牺牲,老前辈有话但请吩咐,陆正平赴汤蹈火,一概不辞!” 胖和尚哈哈一笑,道: “小英雄年纪不大,难得有这种胆识气度,可嘉可奖!” 脸色一整,又道: “其实,也并不怎样委屈你,只要你乔装成我老人家这付模样,就大有妙用,说不定可以唬唬人,化险为夷!” 陆正平一怔,道: “在下愿是愿意,只是你老人家现在的这付模样,至少有八九十岁,晚辈今年才不过十八九岁,怎么装扮也不像呀!” 胖和尚正色道: “不碍事,不碍事!我老人家自有妙法,你小子快把这身破衣服脱下来,把我胖和尚的灰袍穿起来再说。” 说到就做,立时脱换,何消片刻功夫,陆正平穿上一袭灰袍,胖和尚伸手从裤裆里掏出前此穿过的破烂袈裟,手掌在地上一擦,擦了两手泥土,完全抹在脸上,又恢复原来污垢肮脏的模样,冲着陆正平伸伸舌头,道: “小子,你看像不像以前的胖和尚?” 陆正平道: “脸像肚子不像,没有以前那么大。” 胖和尚闻言猛吸一口气再用手捶了两下,立时肚大如桶,怪声怪气的说道: “小子,这下像了吧?” “像极了!像极了!” 陆正平看看胖和尚,想到自己,说道: “可是,在下身穿灰袍,面貌未易,老前辈速施妙手,才好。” 余音尚未落地,胖和尚已将“易容丹”拿在手中,经过一番细心化妆后,年轻英俊的陆正平,这时已经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胖和尚扭头一望铁掌何修,道: “何大侠,你看这小子和我老人家刚才的那副模样怎样?” 铁掌何修细一瞧看,道: “老前辈妙术有神,如非事先知道,连我铁掌何修也不认识了,活像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长者,与老前辈适才的模样一般无二。” 胖和尚闻言暗喜,口中说道: “像是像,不过,言语举止还须多加学习模仿,必须如此这般行事,方可唬住铁莲花的主人。” 话完,又仔细的交待陆正平数言。 陆正平蹙眉一想觉得此中大有文章,当下说道: “老前辈,你老人家说在下这副模样可以唬住铁莲花的主人?敢问是何原因?莫非这副模样像另外一个人?” 胖和尚郑重的说道: “小子猜对啦,正是像另外一个威震武林的高人!” 二人一呆,齐声说道: “是谁?” 胖和尚肃容正色说道: “无敌老人!” “无敌老人”四字,如雷贯顶,二人不由皆楞在当地,陆正平心忖: “赫!我陆正平时来运转,刚才装死装活的,现在居然装成无敌老人丁,要是真的无敌老人现身撞见,不把我的脑袋瓜子砸扁才怪!” 心忖甫毕,胖和尚一本正经的道: “不过你小子别以为做了无敌老人就可以万事大吉,如果不小心露出马脚,让铁莲花的主人识破,问题就严重了,第一个丧命亡魂的可能就是你。” 陆正平道: “老前辈但请宽心,在下遵命行事就是。” 接着又道: “老前辈,听你老人家的口气,铁莲花的主人似乎认识无敌老人,但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胖和尚想了想,道: “据我老人家所知铁莲花的主人乃是三十年前,当天下英雄为了抢夺无敌老人怀中的迷魂塔上秘图,恶战于衣冠冢所在的破庙之中,正当群豪尸迹遍地,无敌老人大展神威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红粉佳人现身场中,使战况大大改观的那个女人。” 陆正平一惊,道: “这样说来,铁莲花的主人是个女人了,不知昔日她和无敌老人之战胜败如何?为何要残害生灵?” 胖和尚迟疑一下,道: “二人恶战三昼夜,胜负不分,俱都重伤倒地,相互订下不履江湖之约,一个隐居‘衣冠冢’,一个远居边荒……” 说到这里,忽又改口说道: “此时情势危如燃眉,寸阴如金,无暇谈往叙旧,铁莲花的主人虽是那个红粉佳人,但,我老人家近数月来苦苦追寻的结果,就所见而言,却似乎不是一个女人,可能是她的传人,或者另有假冒之人,今夕如果一切顺利,我老人家倒要好好的看一看。” 铁莲花的主人曾经一气连杀九华一派的三百余位道士,陆正平切齿痛恨,一瞥铁掌何修,说道: “老前辈,不管现在铁莲花的主人是那个红粉佳人,或是另有其人,反正是个杀人的魔王,罪与天齐,咱们和他(她)拚上一拚如何?” 胖和尚寻思一下,说道: “我老人家生来最恨无端惹事生非,残杀生灵之人,早存除去此人之心,不过,铁莲花的主人既能震撼武林,使人闻名丧胆,如见死神,定有相当高的功力修为,一切言之尚早,到时再作定夺。现在还是按照既定计划行事,陆少侠出外暂避,伺机而入,我老人家栖身屋梁之上,攻其无备,留何大侠一人隐身棺材之内,给来人一个讳莫如深。” 意转心决,一致赞成,立刻分头行事,陆正平纵身穿窗而出,胖和尚拧身躺在屋梁上,铁掌何修打开自己的棺材,舒舒坦坦的睡了下去。 说巧真巧,三人刚刚准备就绪,夜空中传来一声阴森森的笑声。 这笑声,甚是阴沉、飘忽,时远时近,入耳生寒,使人摸不准究竟来自何方。 霍然,笑声停止了,夜静如死,只有屋外的木鱼诵佛之声依然呢喃不止。 在紧张、沉闷,而又恐怖的气氛中,过了一刻之久,胖和尚的两条浓眉快要皱在一起了,心情焦急而迷惘。 “笃!笃!笃!”不多不少,门外响起三声叩门之声。 胖和尚一怔,心说: “来啦……” 心语至此,前面毫无动静,一切又恢复常态,心忖: “来人好狡猾……” 忽见室内黑影一闪,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进来,总之室内已多了一个身高七尺,全身一色黑衣,头罩黑巾,仅仅露出一双冷电似的眸光,背上斜插着一支“骷髅剑”,一身阴森森之气,活像是一个幽灵似的黑衣蒙面人。 来人神不知,鬼不觉,声息全无,就连胖和尚那等顶尖高手,也竟然毫无知觉,不禁一呆,寒意透心,暗自认为前途险阻重重。 黑衣蒙面人进得客室,环目扫视,拿起棺前蜡烛比了比,自语道: “刚才来时四寸多长,现在剩下一寸多,明明有人来过,老夫天天算人,难道今天反会被人所算?嘿!嘿!任凭你们如何诡诈狡猾,也难逃老夫掌握。”右腕一扬,掌力如刀,劈的一声,陆正平的那口棺材立时四分五裂,里面的肉泥磁沫横飞,一时间室内大乱,一片浑沌。 黑衣人劈出一掌,闪身暴退,退立房门之后,眸光滴溜溜的扫来扫去,若有所待。 良久,良久,一切静止,反应全无,这才该轮到蒙面人感到焦急、迷惘。 猛可间,黑衣人疾进数步,一脚将铁掌何修的棺材踢得飞了起来。正待上前察看究竟,忽闻头顶呼地一声,罩下一股强劲掌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黑衣蒙面大汉好快的动作,倏然一转身,旋身暴退,胖和尚那么深厚的功力,居然伤他不到,不由的呆了一呆。 蒙面大汉进得客室,不知梁上有人,也自一呆,尤其当他看清胖和尚的面貌后,眸光中掠过一抹惊惧,愤恨之色,嘿嘿一笑,道: “赫,原来是你这个疯和尚在此捣鬼,我道他们即使生有三头六臂,也不敢抗拒‘铁莲花’,早知事有蹊跷,好极啦,秃头数月来一直穷追不舍,今日狭路相逢,倒要领教领教,反正咱们之间迟早免不了一场生死之搏!” 话完,一挺身,大步行履间潜伏着无穷杀机。 黑衣大汉来头太大,胖和尚丝毫不敢大意,一面严阵以待,一面沉声说道: “你既以‘铁莲花’为害天下,那么,‘摄魂仙子’怎样称呼?” 蒙面大汉似是想不到他会有这么一问,微一呆楞之后道: “秃头好广的见识,难得你还晓得家师的名号!” 胖和尚一惊,道: “摄魂仙子现在生死下落如何?我老人家三十年前在无敌老人衣冠冢所在的破庙中见过她一面后,至今一直音讯全无,时在想念之中。摄魂仙子生来妩媚娇妍,一笑飞魂,再笑荡魄,我胖和尚身在佛门,六根清净,见到她之后也不免春心荡漾,不能自己,三十年来不知流了多少相思泪……” 说着说着,故态复萌,又嘻皮笑脸起来。 蒙面大汉闻言勃然大怒,喝道: “住口,你死到临头,还口出不逊之言!” 欺身暴进掌出如梭,一下子就是三招快攻。 胖和尚不敢怠慢,立时反手还击,全力迎战。 瞬息之间,二人连对五掌,谁也没有讨得便宜,俱都觉得对方掌力浑厚,胆战心惊,心情皆一沉,面上杀机忽现。 蒙面大汉微微一怔后,阴笑道: “疯和尚胆敢追踪数月,果然有点真功实学,难得难得!” 胖和尚血盆大口一咧,冷笑道: “好说,好说,你知道我老人家的厉害,就趁早抱着脑袋瓜子滚蛋吧,看在摄魂仙子的粉面上,我胖和尚愿意饶你一次!” 刷!客室中闪起一道白茫茫的寒光,蒙面大汉反腕拨下“骷髅剑”,怆怆一笑,道: “秃头,老夫行道江湖以来,就从来也没有遇上半个能够接下三掌的人,你疯和尚算是唯一的例外。” “骷髅剑”挽起一缕阴森森的光幕,忽又咬牙说道: “不过你且别得意,老夫这支‘骷髅剑’乃是以死人的精血修炼而成,百发百中,招无虚发,你能够接下两三剑来,就已经很不错啦,老夫要杀之人,就是无敌老人现身阻拦,也无能为力,江湖上自有‘铁莲花’出现以来,还没有一个逃得活命的,你疯和尚横插一手,只是白白的送命罢了,老夫杀不了他们,岂不要坏了‘铁莲花’的名头!” 振剑一抖,“骷髅剑”上幻化出万点寒星,分心就刺。 黑衣大汉之言,倒非虚声恫吓,一剑攻出,威势无伦,客室内立时充满了一股子阴寒森冷之气,隐约中又似有神嚎鬼哭之声,剑锋所指之处,透体生寒,浑身打颤,真力焕散,胖和尚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连忙运足所有的功力,冲着骷髅剑幕,连劈五记劈空掌,胖和尚功力浑厚,又是全力进招,五掌攻出,剑气微敛,借势闪身一跃,脱出剑势圈外,幸而未为骷髅剑所伤。 不过,虽然如此,胖和尚却吃惊不小,连呼: “好险,好险”不迭。 黑衣人一招得手,乘胜再进,挺身振剑而上,攻的是胖和尚的心窝要害。 乍然,呼地一声,铁掌何修见势不妙,从棺材里冲出来。 铁掌何修固然望重武林,少林、武当、青城各派的掌门人都另有看待,但在黑衣蒙面人眼中看来,实是微不足道,两道冷电似的眸光一扫,恨声阴笑道: “何修,别出来啦,就乖乖的死在这口棺材里吧!” 不等何修跃离棺材,骷髅剑猛一振,转而攻向何修中盘要害。 何修见状,面色雪白,生死关头,顿生拚命之心,当下双掌交挥,不顾一切的全力扑击,招式之狠,出手之快,的确少见罕有。 胖和尚怕何修有失,忙将功力叫足十二成,“双龙抢珠”、“游龙戏风”、“推山填海”、“夜半猿啼”,四掌一气攻出,猛攻黑衣蒙面人全身三十六处要害。 二人决心以命相搏,威势陡增,尤其是黑衣人志在铁掌何修,顾此失彼,被胖和尚占尽先机主动,掌风兜体袭来,情急之下,急忙振剑绕体一划,旋身后退三步。 黑衣人见机而退,二人并未讨得丝毫便宜,相反的铁掌何修被骷髅剑上的阴风一扫,又倒在棺木之内,过了好一阵子,才爬起身来。胖和尚也身形一歪,倒走一步,才拿稳马步。 所幸,铁掌何修总算安然无恙,未为骷髅剑所伤。 黑衣人一时大意,被铁掌何修逃得一命,不禁大怒,喝道: “何修,陆正平那小子那里去了?快据实道来,如有半句谎言,老夫就把你送进棺材!” 铁掌何修双目一挑,话未出口,胖和尚抢出说道: “老魔,九华一派已被你杀了个鸡犬不留,仅仅剩下陆正平一人,你还苦苦不放,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半个像你这样毒如蛇蝎的人。” 伸手一指碎裂的棺材,又道: “九华第十五代的掌门人已被你劈成骨粉肉泥……” 黑衣大汉听至此,眸中凶光一闪,冷冷的阴笑道: “哼,闭你的嘴巴,棺木之中装得是猪肉碗盘,想骗哪个,简直是一派胡言!把你们两个杀了再说!” 骷髅剑划了一个圆弧,室内寒气又生,盛怒之下,出手绝毒无情,一口气连攻三剑。 天哪!黑衣蒙面人一剑攻出,二人都有穷于招架之感,今连攻三剑,直如海啸山崩,更似雷电交加,一刹那间已完全罩在骷髅剑下,欲退无路,欲拒无力,尤其铁掌何修更是危险万分,丧命亡魂不过是指顾间事,灾难随时都可能降临到他的头上。 猛可间,三人的身后响起一声沉喝,道: “住手!” 声音宏大如钟,绕室而鸣,历久不散,充满了无限的威严与力量,听得人心头一颤,双腿发软。 黑衣蒙面人闻警一呆,猛然一回头,不知何时,客室门口已站定一个身穿灰袍,须发斑白,面色红润,目光如电,年在八十以上的老者,不由一怔,闪身横移三步,依壁而立,心说: “看此人童颜鹤发,飘飘欲仙,口气又这么大,莫非是无敌老人……” 心想至此,陆正平乔装成的无敌老人适时环目一扫,把眸光落在黑衣蒙面人的身上,以极端威风严厉的口吻说道: “我老人家隐居‘衣冠冢’,不问江湖是非,你们这群宵小之徒就乘机兴风作浪,胡作非为,实在可恼啊可恨!” 欺身斜进,横扫棺木一周,目注胖和尚,声色俱厉的道: “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在此动手相搏?明明旅店无人身亡,何故假戏真做,三更半夜吹吹打打的搅扰我老人家的好梦?” 胖和尚闻言,脸色一变,战战兢兢的说道: “无敌老人,你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位何大侠接到一枚象征死亡的铁莲花,生死关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假戏真做,以图自保,不料弄巧成拙,被老魔识破,在此动起手来,素闻老前辈义贯日月,最爱打抱不平,为天下主持公义,敢请你老人家大力相助,为天下除害,并救出人家一命!” 说话中打拱作揖,做唱皆佳,唯妙唯肖,好像实有其事。 假无敌老人听毕,沉声一喝,从从容容地说道: “我老人家衣冠冢外面的‘七杀令’碑,你看到过没有?” 胖和尚一楞,道: “看到过一次。” “那么第六条是什么?”声音冷冰冰的。 “是……是‘以众击寡,乘人之危者杀’!” 假无敌老人目光横扫胖和尚铁掌何修而过,厉色说道: “你们虽未乘人之危,却犯了以众击寡的杀条!” 运掌欲发,满面杀机,大踏步的走过来。 胖和尚呆了一下,连连后退不止,急忙分辨道: “老前辈请息雷霆之怒,听贫僧一言,我和何大侠虽有以众击寡之嫌,但,老魔横蛮跋扈,黩武好斗,手中一朵铁莲花,不知毁掉多少英雄好汉……” 假无敌老人听至此,脸一沉,喝道: “住口,以众击寡者杀无赦,横蛮跋扈,黩武好斗者同样也杀无赦,我老人家先把你们解决了之后,再收拾他,绝不会厚此薄彼的!” 忽的怪啸一声,须发怒张,翻腕一抖,风声如涛,一掌呼啸而出。 胖和尚见状脸色一变,迎势发掌,喝道: “老前辈别欺人太甚,我胖和尚可也不是好惹之人……” 言犹未尽,掌招才递出一半,忽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暗力排山而来,立时狂风旋滚,掌力倒撞,胖和尚乍然闷哼一声,被震后退,通的撞在墙上。 这一来,胖和尚不禁怒气冲心,大怒道: “你好狠的心,老衲和你拚……” 话至此,双手捧腹,鲜血如箭,张嘴连喷三大口。 这事太不寻常,陆正平和铁掌何修都呆住了。 假无敌老人一呆之后,忽又把脸色一寒,正等对铁掌何修下手,忽见黑衣大汉已如幽灵似的消失不见,暗吃一惊。 铁掌何修适时惊慌的说道: “咦,老魔什么时候已经溜了?这份修为实在高的令人心寒意冷!” 陆正平半惊半喜,哑然一笑,道: “老前辈的妙计,的确高明已极,果然把铁莲花的主人吓跑……” 胖和尚倏然上前三步,伸手堵住陆正平的嘴,郑重其事的小声道: “小子,别声张,以我老人家看来,老魔一定不肯就此罢手,说不定就隐身在附近,暗暗窥探究竟,事情到此还不能算是风险已过。” 陆正平闻言,觉得言之成理,心情又沉重起来,见胖和尚嘴角血痕仍在,歉然言道: “是不是在下适才出手太重……” 胖和尚正色道: “小子出手的确不轻,不这样老魔早已识破,咱们也许已魂归西天,你小子的功力再深,也不能把我老人家打得吐血,三口鲜血是我老人家咬破舌头喷出来的!”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听毕,对胖和尚更加钦敬叹佩,陆正平忧心忡忡的说道: “老前辈说老魔绝不甘就此罢手,那么,为今之计又当如何?” 胖和尚沉吟半晌,振振有词的说道: “老魔不知无敌老人是假,虽已畏难暂退,却不会就此远走高飞,咱们刚才百密一疏,说是犯了无敌老人的‘七杀令’要严惩不贷,种下祸根,铁莲花的主人必定会返回察看我老人家和何大侠是否当真亡命无敌老人手下……” 一语未毕,房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三人不由皆打了一个冷颤。 第七章 迷魂塔 陆正平从门缝中向外一望,只见冲着房门走来一人,身穿蓝色紧身衣,肩披英雄氅,正是紫金谷的毒郎君。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正平不禁气冲牛斗,扭头小声说道: “哼,毒郎君这个小魔也来啦,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他!” 健步一探,方待夺门而出,胖和尚忽然伸手一拦,道: “老弟不可造次,此非寻仇雪恨之时……” 话未完,夜空中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啸声,毒郎君于走至房门附近时,忽的腾空而起瞬间踪迹全无。 嗖!斜对面的屋脊上有一个黑衣蒙面的人影一晃而逝,去向不明。 陆正平见状一惊,道: “老前辈说得很对,铁莲花的主人的确未曾远去,以在下拙见,不如合咱们三人之力先把铁莲花的主人解决了,然后再把毒郎君杀死,为天下除害,岂不是一桩一举两得的大善事……” 胖和尚不等他说完,便郑重地说道: “老弟别说大话,以我老人家看来,论功力,铁莲花的主人不见得能高过我胖和尚,但他手中那一支‘骷髅剑’乃是以死人的精血修炼而成,威力却大得惊人,出手一剑,阴风怆怆,奇寒无比,恐怕合咱们三人之力,也不见得能讨了便宜,再者,毒郎君适在此时此地出现,乃父也许马上就会来到,使情势更为紧张严重,丝毫也轻举妄动不得!” 陆正平道: “真的,毒郎君适在此时此地出现,不知是巧合?还是预谋?莫非紫金谷的那个老魔和铁莲花的主人有某种关系?” 胖和尚沉吟一下,道: “此事真相究意如何,实在令人费解,也许是巧合?也许是预谋?不可妄下断言,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铁莲花的主人决心要置二位于死地!毒郎君父子此来更是为了追杀二位,事情演变至今,越发险恶万分!” 铁掌何修一怔,陆正平说道: “嗯,情势的确很紧张,但不知咱们是和他们拚命一搏?还是另谋他法?” 胖和尚思忖良久,肃容满面地说道: “一个黑衣蒙面大汉,已够咱们招架,现在毒郎君父子又突然现身此处,不管他们之间是否有所关联,一旦动起手来,必定会联手对付咱们,事情逼到这步田地,硬拚恐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应即刻退离此地,再作久远打算为佳。” 铁掌何修道: “可是,咱们既已说出犯了无敌老人的‘七杀令’,严惩不贷,一旦携手而去,岂不要惹起铁莲花主人的疑心,把事情弄糟?” 胖和尚立刻正色说道: “老弟,你只说对一半,我老人家的意思是,留咱们两人在此装死,陆少侠一人先独自离开此地……” 陆正平听至此,说道: “老前辈之计固善,只是咱们一旦分道而行,必显势孤力单,难保不被铁莲花的主人有机所乘……” 胖和尚郑重的接道: “非也,咱们如若长此纠缠在一起,才会引起他的疑心,如能及早分手,实是上上之计,饶他铁莲花的主人智计百出,也想不到你是个假无敌老人,等他弄清原委后,你说不定已在三十里之外。” 陆正平听他说的有理,表示赞同,说道: “好,此计的确妙极,但不知分手后在何处相会?尤其两位前辈在此装死,万一被铁莲花的主人看出破绽,岂不大糟,还望老前辈三思才好。” 胖和尚早有成竹在胸,闻言立刻说道: “我老人家和何修大侠准备在此和老魔周旋到底,能打则打,不能打则全身而退,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铁莲花的主人的本来面目弄得清清楚楚。至于老弟你的去处,则可直奔迷魂塔。” 铁掌何修和陆正平,闻言皆一呆,同声说道: “老前辈知道迷魂塔的所在?” 胖和尚忽又变得滑稽突梯起来,道: “不知道怎会叫你小子前去迷魂塔,难道吹大气不成?” 陆正平对胖和尚早已衷心敬佩,当下一字一句的说道: “那么,迷魂塔究竟在什么地方?敢请老前辈快快说出来,在下为此已经伤了不少脑筋……” 胖和尚想了想,说道: “据我老人家所知,迷魂塔位于青海祁连山脉的群峰深处,峰头常年瑞云盘绕不散,塔顶紫气千重,迷魂塔上栖息着不少灵鹤白鹅……” 当下将迷魂塔的位置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最后又道: “不过,我老人家虽然已将迷魂塔的位置告诉你,或者能够顺利的找到,但迷魂塔内机关图阵,星罗棋布,素有武林绝地之称,如无秘图在手,恐怕不易深入藏宝腹心之地,一切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陆正平朗声说道: “谢谢老前辈提示之恩,在下但能找到迷魂塔,一定会不计任何牺牲,冒险深入迷魂塔藏宝腹心之地,得到奇书宝录,俾不负老前辈和何叔叔的厚望。只是这一分手,相距千里之遥,不知在何时何处相逢?” 胖和尚望了铁掌何修一眼,道: “我老人家和何修大侠,如能顺利的瞒过铁莲花的主人的耳目,自当随后追去,否则必须继续周旋,直至把此人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为止,咱们可于明年拜祭无敌老人衣冠冢时,在那儿相会,万一不幸横遭意外,老弟也不必婆婆妈妈的伤心落泪,应以天下武林为重,号召天下英雄,兴师紫金谷,消灭铁莲花的主人。” 陆正平心头猛一沉,道: “吉人天相,老前辈快别这样说,训诲之言,自当永铭五内,终身不忘,一切遵命行事就是。” 胖和尚闻言释然一笑,交给他一颗恢复本来面目的易容丹,和一些散碎银钱,说道: “你此番迷魂塔之行的成败,对今后整个武林的存亡大势,将会投下最大最深的影响,一切应谨慎从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断断不可任性逞强,须知不论是你的杀父仇人,或是铁莲花的主人,都是当今武林之世顶尖儿的高手,如不能修得迷魂塔上的绝技神功,整个武林将会毁灭在这两个人的手中,你的血海深仇当然更无法雪了,区区之意,务盼老弟牢记心头才好。” 陆正平道: “老前辈但请宽心,晚辈全记住了,一定不会使你老人家失望的!” 铁掌何修也适时叮嘱数言,陆正平频频点头称是。 胖和尚这时说道: “我老人家言尽于此,陆少侠赶快离此上路吧,再行耽搁定使铁莲花的主人犯疑。” 一瞥何修,又假戏真做一番,双双倒卧在客室地上。 陆正平环目一扫,默然泪下,道声: “珍重!”出门自去。 出门甫行丈许,斜对面的屋脊上有两条黑影一晃而逝,当下灵光一闪,暗忖: “我何妨再吓一吓铁莲花的主人,把他吓跑也免得他再和何叔叔他们为难!” 心存此念,口中说道: “我老人家做事,向来言出如山,一丝不苟,铁掌何修和胖和尚已死在我老人家的‘七杀令’下,你也绝无例外,还不快俯首伏诛!” 说话中,拧身上房四望,铁莲花的主人远在十丈以外屋檐下,毒郎君却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正待将计就计,飞身追赶,铁莲花的主人忽的嘿嘿一笑,纵身跃起,越屋而行,如履平地,瞬间便消失不见。 陆正平紧追一程后,心中暗笑道: “哼,铁莲花的主人在短短数年之内,从江北杀到江南,何等威风,何等凶惨,武林中人闻名丧胆,做梦也一定不会想到,阴沟里翻了船,被我陆正平唬住!” 既而一想,此人的武功实在已经达到出神入化之境,如非胖和尚巧用计谋,认真的拚斗起来,凭自己此时的成就,很可能连对方的两三剑都接不下来,一笑之后,心情忽又沉重起来,心忖: “此时什么也别想,还是专心一意去寻找迷魂塔吧,只要能学得迷魂塔上的绝技神功,何愁杀不了铁莲花的主人和毒郎君父子。” 心念至此,忽然想起迷魂塔上的秘图尚在毒郎君父子手中,又急急忙忙的追寻良久。 不幸,他失望了,毒郎君早如幽灵似的消失,也不见人魔踪影。 万般无奈之下,九华第十五代的掌门人陆正平,怀着一颗沉重、悲愤而又充满希望的心,向青海祁连山脉的方向去寻觅武学宝库——迷魂塔。 第一天他就疾行两百里左右,在一个小镇买了几件衣服,换下灰袍,恢复本来面目,留宿一宵后,第二天一清早便又登程上道。 豫中紫金谷距青海祁连山,约有二千五百多里,陆正平心中有事,丝毫也不敢耽搁,晓行夜宿,一路疾奔,也不过是二十多天,便进入祁连山区。 当他一踏进祁连山区,就发觉事有蹊跷,携刀佩剑的武林中人,成群集队而来,日夜不停,络绎于途,一个个脸色阴沉沉的,显然祁连山内将有一场大风暴。 有人发现,武当无尘道长率门下高手,来到祁连山!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亲率门下高手,来到祁连山! 青城三杰到了! 神尼妙常到了! 豫中“紫金谷”,东海“逍遥庄”都有人来到祁连山! 就连铁莲花的主人,也有人发现常在祁连山区出没! 本来甚是偏僻、沉静的祁连山,这时却变得战云密布,杀气腾腾。 陆正平睹此情状,大为惊疑,心说: “祁连山怎么一下子涌来这么多武林高手,莫非群豪也已得知迷魂塔位于此山之中,前来掘宝?果不幸而言中,可是大糟特糟之事,天下英雄一直把我当毒郎君看待,不幸狭路相逢,定会发生纠葛,实在令人担忧,但愿能捷足先登,顺利的及早进入迷魂塔!” 心中这样想,步履加快,遵照胖和尚的指示,直向群峰深处飞奔而去。 默行个把时辰,天色已暗,鸦鸣阵阵,归雁成行,眼前的山形地势越发险阻陡峭,寸步维艰。 四处黑影幢幢,啸声如泣,武林高手,黑道枭雄,漫山遍野皆是,往来穿梭不停,情势紧张得令人窒息。 正行间,霍然,路侧乱石丛中箭也似的飞出一条娇小的人影。陆正平一惊,见是霜儿姑娘,才放下心来,道: “咦,是你?” 峨嵋掌门人神尼妙常的亲传弟子霜儿看清陆正平的面貌后,也说了一句: “咦,是你?” 二人在无敌老人的衣冠冢外,虽仅匆匆一见,彼此的印象却极深,往事像电也似的,很快的从二人脑海中闪过。陆正平记起她暗暗相救自己,后来又为了替自己辩护不是毒郎君,挨了师父神尼妙常的一顿毒打。霜儿姑娘对他早已一见倾心,今日久别重逢,自然喜不自胜,眸光似水,脉脉含情,一脸欣慰之色。 乍然相见之下,惊喜莫名,二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你瞧瞧我,我望望你,谁也不忍破坏这份宁静、怡适的气氛。 良久后,陆正平才松开手,笑道: “霜儿姑娘,真想不到在此遇见你!” 霜儿姑娘也甜蜜蜜的一笑,道: “嗯,人家也在这样想,大概是缘份吧?” 陆正平一怔,道: “上次见面时真对不起,为了在下,使姑娘在令师面前为难,差点伤了你们师徒的和气……” 霜儿姑娘嫣然一笑,道: “哪里,事情已成过去,陆相公还提它做什么。” 微微一顿之后,又说道: “家师和毒郎君父子之间,有着极深极深的仇恨,因为把你误认为是毒郎君,故而恶语相加,其实她老人家一向慈爱有加,把小妹当亲生女儿看待,万望陆相公别记恨在心才好。” 陆正平闻言笑道: “霜儿姑娘快别这样说,把在下看成是毒郎君的并非令师一人,恨只恨命运弄人,上苍的安排太巧太残酷,陆正平不会放在心上的,倒是令师和毒郎君父子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她老人家那样憎恨?” 霜儿姑娘听毕,笑容忽敛,戚容满面的说道: “唉,这件事提起来实在令人心酸,长久以来,家师每当提到毒郎君父子,就切齿痛恨,问她始末情由,她老人家又不肯吐露一言半语,详细的情形我也弄不清楚。” 深情的一瞥意中人,很关切的说道: “陆相公,你刚才怨上苍的安排太巧太残酷,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为什么天下英雄都把你看成是毒郎君,这中间莫不是另有隐情?” 陆正平见问,一字一泪的将自己的悲凉身世,简简单单的说了一遍,最后说道: “霜儿姑娘的双亲是否健在?” 这一问,本是人之常情,霜儿姑娘却霍然热泪滚滚而下,凄凄惨惨的说道: “哎!陆相公的身世固然已经很悲惨,可是小妹的身世可能比你还要悲惨三分,不管怎么说,令堂大人总算还依然健在人间,小妹却至今不知双亲的生死下落,甚至我连他们是谁,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从我能记事时起,就和家师相依为命,从来也没有见过双亲的面,我师父她老人家也一直只字不提,思想起来实在令人心碎肠断,每每为此整夜不能成眠……” 说到这时,已是泣不成声,哭得象个泪人似的。 陆正平见状,忙好言安慰几句,把话题一转,说道: “霜儿姑娘,快别提这些伤心事了,敢问此来祁连山,所为何事?” 霜儿闻言,果然将悲痛强自收了起来,正色说道: “你这人也真是的,群豪齐集祁连山,都是为了寻觅迷魂塔的所在,难道陆相公不知道?” 陆正平一怔,道: “此事在下也有个耳闻,但迷魂塔乃是武学宝库,武林绝地,更是一个谜一样的地方,群豪怎知迷魂塔在此山之中?” “据小妹所知,月前江湖上盛传迷魂塔在祁连山中,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于是,武林各门各派的高手,便日夜兼程赶来寻觅……” “霜儿姑娘来此多久了?可曾发现迷魂塔的所在?” “小妹来此,已有旬日左右,至今仍不知迷魂塔位于何处?同时,武林中人不下百余,竟日四处搜寻,几乎踏遍了祁连山所有的地方,却始终一无发现……” “霜儿!霜儿!”一语未毕,远处忽然传来神尼妙常的呼唤声。 霜儿一惊,急忙说道: “陆相公,家师在叫我,小妹必须马上过去……” 方待举步,忽见乱石丛中人影一闪,神尼妙常如飞而来,不禁脸色大变,伸手把陆正平拉至一方巨石之后,小声说道: “来不及了,咱们快藏起来吧,要是被家师发现咱们两人在一起,事情就麻烦了!” 陆正平沉吟一下,道: “霜儿姑娘,以在下之见,不如和令师见一面,把事情解释清楚……” “不行,不行!家师对你怀恨极深,你就是说烂了嘴,她老人家也不会相信,徒然伤了彼此的和气,甚至会动手打起来。”话音尚未落地,神尼妙常已来至切近,一双精光湛湛的神目,四下略一张望,又呼唤了几声:“霜儿。”神色间甚是焦急,见无反应,忽又急匆匆的向别处飞奔而去。 霜儿目送师父去远后,长长的喘了一口气,道: “好险,好险,要是被她老人家撞见,小妹的这条命恐怕定然难保,因为家师曾说我以后再敢和陆相公来往,一定会凌迟处死,绝不宽贷!” 陆正平一惊,道: “令师恨毒郎君父子极深,又绝对不准你和毒郎君有任何来往,在下觉得此事颇不单纯,可能别有内幕隐情,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霜儿长叹一声,默然的说道: “小妹也在这样想,无如怎么也想不透原因何在,空有一肚子的伤心,只好眼泪往肚里流!” 陆正平感慨的说道: “为了在下,使姑娘在令师面前多方为难,实在过意不去……” 霜儿深情的一笑,脆生生的说道: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说这些干什么,只要相公不嫌奴家丑陋愚拙,肯长相厮守,奴家就是被师父活活的打死,也心甘情愿,也值得!” 这话来得太突然,也太严重,陆正平不由一呆,一时间不知如何答言。 霜儿见他默默无语,芳心大伤,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正想转身而去,陆正平连忙说道: “哪里,姑娘美丽端庄,在下正感高攀不上,岂有不愿之理!” 女儿的心,海底的针,实在难捉摸,瞬息万变,刚才还眼泪汪汪的,闻言忽又破啼为笑,欲言又止。 在甜甜笑意中二人默对片刻,霜儿姑娘乍然郑重其事的说道: “哎呀,我想起一件事来,记得上一次在衣冠冢外见面时,你曾说迷魂塔上的秘图被毒郎君抢走了,不知现在夺回来,了没有?要是有一张秘图在手,找寻起来就容易多了。” 陆正平犹豫了一下,见她对自己一往情深,真心相爱,终于据实说道: “跑了一趟紫金谷,不但没有夺回秘图,反而凭添了无限的新仇新恨,实在令人痛心疾首,所幸遇上一位江湖异人,承他指示迷津,得知迷魂塔所在,故而兼程赶来祁连山,想不到群豪早已先我而到,整个祁连山笼罩着一层浓重的凶杀之气!” 霜儿姑娘马上说道: “天下英雄虽然来的不少,却无人知道迷魂塔的确实所在,陆相公大可不必为此忧烦,咱们赶快遵照那位江湖异人的话找寻,定可捷足先登。” 陆正平一闻此言,深具同感,自知机缘稍纵即逝,不敢怠慢,当下颔首称善,和霜儿姑娘手拉手的联袂飞奔而去。 祁连山,广阔不下数百里,群峰插天,岗峦环峙,沟谷交错,绵延不绝,二人遵照胖和尚的指示,飞弛在漫漫群山之中。 二人整整的狂奔二十四个时辰,依然毫无所获,心情都变得沉重起来。 不过,他们并不灰心,找到迷魂塔,学得绝技,为自己复仇,为天下除害的决心依旧坚如铁石! 当然,两天两夜的厮守,二人说不完的情话绵绵,道不尽的卿卿我我,感情大大地进了一步。如胶似漆,如鱼得水,从此两心相融,再也分不开了,大有非君莫嫁,非卿不娶之势,携手漫步于白山黑水之间,俨然一对未婚的小夫妻。 这时,二人正奔驰在一座最高的山峰峰腰上,霜儿姑娘说道: “陆相公,那位江湖异人所说的迷魂塔究竟在什么地方?咱们已经找寻了两天两夜,怎么一点头绪也没有?咱们不如上这座高山去察看一下,或者能够有所发现。” 陆正平道: “那位前辈说迷魂塔位于青海祁连山的群峰深处,峰头常年瑞云盘绕不散,塔顶紫气千重,迷魂塔上栖息着不少灵鹤白鹅,看眼前这座山峰,云雾缭绕,说不定就在此山之中,咱们爬上去一看便知!” 此话一出,霜儿姑娘大喜,二人一溜烟似的向云海雾气之中冲去,希望,给予二人很大的力量,狂奔一个多时辰,已置身绝峰之巅。 定目四下一望,但见峰外有峰,山中有山,四处群峰环抱,瑞云缭绕,群峰的中间,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死谷,只见白雾迷迷蒙蒙的,不知有多深,更不知谷底究竟是何景象? 霍然,噗!噗!的两声,死谷白雾迷蒙中冲天飞出两只雪白的白鹤。 霜儿姑娘看在眼中,高兴的失声大叫起来,说道: “陆相公快看,陆相公快看,那儿有两只白鹤!” 白鹤绕着死谷飞了一个圆圈,忽然一振双翅,直向谷内俯冲而下,刹那间便消失在白雾迷蒙中。 陆正平看毕,也自惊喜不胜,说道: “以眼前的种种迹象看来,迷魂塔可能就在足下的这条死谷之中……” 言未尽,两只白鹤飞过之处,云雾四散,视界顿清,隐约中见有一座巍巍然的宝塔矗立在死谷之中。 二人一喜,本想好好的看个清楚,那知,谷风起处,云涌雾翻,瞬间又淹没在云海雾气之中,使人无法肯定所见之物到底是何模样。 霜儿姑娘这时说道: “陆相公,咱们虽然没有看清楚,但就刚才隐约中所见而言,的确很像是一座宝塔……” “嗯,在下也在这样想,不仅适才所见极像一座宝塔,而且,这儿峰头瑞云盘绕,谷中又有白鹤飞舞,与那位前辈高人所说完全相符,这些都证明迷魂塔必在此谷之中。” 霜儿姑娘上前三步,俯颈下望,见绝壁奇陡奇峭,好似刀削剑砍一般,伫立片刻,便感头晕目眩起来,当下沉声说道: “可是,这儿绝壁太险,寸草不生,要想下去,实非易事,这可如何是好?” 陆正平向下望了一眼,满怀信心的说道: “不要紧,此处下不去,别处也许有可通之路,咱们找找看!” 心存此念,脚步不停,沿着死谷的边缘狂驰疾奔。 不幸,眼前的死谷,简直是个天险之地,苦寻良久,依然找不到一条可通之路。 霜儿姑娘倏然止步停了下来,拭去额头汗珠,说道: “风闻迷魂塔所在之地乃是武林的绝地,看来此话不假,这儿根本没有可通之路,事到如今,不如在此采集一些藤葛,攀藤附葛而下,不知陆相公意下如何?” 陆正平略一寻思后说道: “为今之计,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途,咱们说干就干,现在就开始行动吧!” 于是,二人分头采集了数十条粗逾拇指的藤条,把数十条 藤条连结在一起,一头缚在一株巨大的松树上,另一头放入死谷之中。 诸事完毕,陆正平说道: “霜儿姑娘,在下想先行一步,独自下去一探究竟,如果迷魂塔确在死谷中,在下便牵动藤葛传讯,你随后再下来,否则,很快就会上来的,也免得你徒劳往返。” 余音袅袅未尽,四处忽然响起一阵朗朗的诵佛之声。 “阿弥陀佛”声中,从三面涌来数十位身穿袈裟的和尚。 正面肩并肩站着五个道貌岸然的老和尚,正中间之人穿着一身大红滚金的袈裟,手拿禅杖,宝相庄严,寒目开合间精光湛湛,英气逼人,令人不敢仰视,正是少林寺的当今掌门人明性大师。 明性的左右两侧分站四个身穿月白袈裟的和尚,左面是明智、明静,右面是明理、明慧。 另外,有三四十个中年僧人分别卓立在五人身后。 人数虽多,声势不小,却是一言不发,几乎每一个人的眸光,从陆正平的身上扫过时,必会面露惊惧之容,接着,脸一沉,又罩上一层愤恨、憎恶的凶杀之气。 明理明智二僧,在衣冠冢外曾经见过陆正平一面,而且,陆正平在盛怒之下,还出手杀了少林明德大师,二僧一瞥掌门师兄,齐声说道: “毒郎君,贫僧进入祁连山之初,就风闻你们父子也来到此地,苦苦追求不遇,想不到会在此相遇,真是难得,贫僧今天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活着离开祁连山一步!” 明性大师听毕师弟之言,面泛怒容,射来两道愤恨的眸光,陆正平不等他开言,便郑重其事的说道: “老和尚请别误会,在下愿不厌其烦的把过去的话重复一遍,在下固然是陆正平,却绝不是‘毒郎君’,毒郎君另有其人,乃是当今的紫金谷主人魔之子……” 话还没有说完,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乍然朗朗的宣了一声佛号,沉脸喝道: “住口!老衲至少见过你十次以上,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毒朗君,那就是陆正平,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魔陆守智,就是当今的紫金谷主,任凭你舌翻莲花,巧言诡辩,老衲也断断不信!” 陆正平闻言慨然一叹,话未出口,少林明性大师一振手中禅杖,又怒气冲冲的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你不是毒郎君,单凭在衣冠冢外无故杀死老衲师弟明德一点,就足够死有余辜……” 陆正平本性仁厚,不忍把不幸的事态扩大,同时,迷魂塔就在眼前,更不愿浪费宝贵的时光,赶忙忍气吞声地说道: “老禅师请息怒,听在下一言,昔日之事完全出于误会,并非在下有意冒犯,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大家把我看成是毒郎君,出手围攻……” “闭嘴!”少林明性大师暴喝一声,怒容满面的道: “你明明千真万确就是毒郎君陆正平,还支吾其词,说什么连篇鬼话!老衲近年来甚少过问江湖是非,但你毒郎君恶性太重,罪与天齐,却必须要教训教训!” 手中禅杖漫天一抡,虎虎风生,威势无伦。明智、明理、明静、明慧四僧,乃至数十位门下弟子,俱都杀气腾腾的跃跃欲动。 霜儿姑娘睹状,暗为陆正平叫屈,一本正经的说道: “老禅师,此事完全是出于误会,万勿将错就错,据晚辈所知,陆相公的的确确不是毒郎君,毒郎君乃是陆相公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少林明性听至此,忽将双眉一挑,道: “你是谁?竟敢替罪恶滔天的毒郎君辩护?” 霜儿姑娘一怔,恭恭敬敬的说道: “晚辈霜儿,家师是峨嵋掌门人神尼妙常!” 少林明性大师一听此言,面泛不屑之色,师弟明慧抢先冷冰冰的说道: “江湖上一度盛传,峨嵋掌门人神尼妙常和紫金谷主人魔陆守智有染,时相过往,暗渡陈仓,女娃儿今天和毒郎君携手祁连山,足证此言不假……” 霜儿姑娘闻言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气忿忿的说道: “老和尚德高望重,请别信口开河,事实上家师不但和人魔毫无来往,而且同样的恨毒郎君父子入骨……”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忽然把脸一沉,声色俱厉的说道: “女娃儿简直是满口胡言,峨嵋神尼妙常和紫金谷主人魔间的丑事,虽然一直是秘而不宣,把天下英雄蒙在鼓里,老衲却知道得最是清楚不过。女娃儿休再多言费词,老衲今天纵然拚着全寺覆亡之险,也要把你和毒郎君杀死在这里!” 禅杖高举过顶,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忽的一抖大红袈裟,大踏步的走了上来。 明理、明智、明静、明慧四僧,知掌门师兄决心一拚,立时振袂疾进,如影随形,眉宇间杀机极重。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手中的禅杖一挥,令出如山,门下弟子怎敢怠慢,峰头人影闪动,袂声呼啸,数十个修为有素的中年和尚,立刻像雁翅似的展开,从三面向陆正平与霜儿兜剿过去。 陆正平听少林明性明慧大师,口出不逊之言,言语间不但有辱神尼妙常的清白,甚且似乎把自己的亲生父亲牵扯在里面,不禁大怒,运掌欲发。 但,细细一想之后,实在不忍动手相搏,给平静的祁连山增添无数冤魂野鬼,使彼此的误会与仇恨加深。 可是,少林寺在当今武林之世,乃是一个声望最隆,高手最多,绝技冠盖天下的宗派,明性大师的功力修行已达炉火纯青之境,黑白两道中人莫不敬畏三分,今亲自率众一涌而上,声势浩大,非同等闲。饶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胆子再大,技艺再高,也不免有点心惊胆战,未敢轻敌大意。当下一面和霜儿姑娘齐步后退,一面苦苦的解释自己不是毒郎君。 然而,人魔父子的手段太高,一手遮尽了天下人的耳目,任凭陆正平怎样说,少林明性大师也不肯置信,硬一口咬定他是毒郎君,要取他颈上首级! 少林明性大师率众大步而进,陆正平霜儿姑娘大步而退,彼此的话头越说越远,越讲越气,最后几乎是针锋相对,充满了极深的凶杀气味。 少林明性大师等人的脚步愈走愈快,步履间杀机重重。 陆正平和霜儿姑娘的退势忽然缓了下来,恶战一触即发。 这时,二人距身后绝谷不过三四尺远,已是无路可退,陆正平忽将马步一扎,傲然卓立不动,环目横扫一周,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老禅师活了这么大年纪,又是身为一代掌门之尊,怎么这样不通事理,在下一忍再忍,无非是不忍因错就错,伤了大家的和气,难道以为我怕你不成?明性大师的身份、地位与功力虽高,也不见得能吓住我陆正平,如再不止步停身,休怪在下要放肆无礼!”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闻言勃然大怒,喝道: “毒郎君,你好大的口气,你那人魔老子老衲自忖打他不过,对付你毒郎君是绰绰有余……” “笑话,你把你自己估得太高了!” 怒气横生,运掌欲发。 少林明性霍地清啸一声,禅杖一振,横扫而出,以行动代替了答复。 明智、明理、明慧、明静四僧,以及门下弟子,早有除去“毒郎君”之心,见掌门人一出手,立时发掌接应,强劲绝伦的掌风从四面八方向陆正平霜儿涌去。 陆正平见此情景,情知无论如何,一场不幸的恶战已是无可避免,当下愤然一啸,恨声说道: “你们既然这样绝毒愚昧,在下也不再顾忌什么,想死就死吧,死后做鬼可别怪陆正平手段太辣,一切的不幸后果完全要你明性来负责!” 早在说话之初,已将佩剑握在手中,当下掌剑交挥,招式像狂风暴雨般地攻了出去。 霜儿姑娘此时和陆正平已如风雨同舟,怎肯袖手,从背上拔下一对“龙凤鸳鸯剑”,振臂一抖,剑花朵朵,和心上人并肩应战,勇敢威猛不让须眉。 陆正平自从衣冠冢内的神秘女人助他十年功力,再赠奇书修炼成“无敌玄功”后,功力已非昔日可比,已具备第一流的身手,眼见少林一派蜂涌而上,甚感碍手碍脚,心想: “要想取胜,必须先把这一群穿灰色袈裟的和尚们打发走,不然实嫌碍手碍脚,一个不小心就会吃他们的大亏!” 心中这样想,立刻付诸行动,猛攻少林明性等三剑两掌,身形拔起,绕行一周,剑如紫电,掌似风雷,掌剑所过之处举吼之声此起彼落。 这事简直令人咋舌心惊,陆正平凌空绕行一周,少林寺所有的门下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有的滚下绝崖,有的坠落死谷,连一个也没有剩下。 少林明性明理等五僧做梦也想不到,陆正平小小年纪,会有这么高的功力修行,不由皆看得一呆! 霜儿姑娘见心上人神勇盖世,绝技惊魂,芳心之内更加钦敬仰慕。 就连陆正平自己也大感意外,自认自己的功力又大大地进了一步。 当下将剑上鲜红的血液抹去,目光横扫五僧而过。 他,双目如电,赤红似火,脸上的每一寸皮肉都充满了极浓极浓的杀机,令人望而生畏,不敢仰视。 明理、明智、明静、明慧四僧一呆,寒意透心,皆把颈项一垂。 少林明性何等身份地位,但和他的眸光一触之下也不免暗暗一惊。 陆正平这时仗剑说道: “在下本无杀人之心,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找的,识相的最好适可而止,立刻退下这座山峰,否则,小心我陆正平把你们少林一派赶尽杀绝,从此毁宗灭派,万劫不复!” 少林明性闻言大怒,沉脸喝道: “毒郎君,你好狠的心,老衲宁愿毁宗灭派,也要制你死命,你毒郎君双手血腥,恶贯满盈,天晓得有多少英雄好汉毁在你的手中……” “闭你的嘴!” 陆正平暴喝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 “老和尚,你既然口口声声的把在下当毒郎君看待,在下一不做二不休,就痛痛快快的做一次杀人的魔王,把少林派毁掉吧!” 银虹一闪,金光灿烂,长剑挽起一缕寒芒,大踏步的冲了上去,喝道: “不怕死的尽管上,看陆正平敢不敢要你们的命?” “毒郎君”的名头太健,群豪闻名丧胆,更何况眼前的陆正平功力又比“毒郎君”高出一筹以上,少林明性见他大步而来,个个心惊胆战,仓惶后退不止。 陆正平忽然停身爽声说道: “别怕,现在想逃命还来得及,在下保证不会出手截击!” 说话时昂首望天,神色冷傲,语气阴寒,显然没把五僧放在心上。 少林明性等五僧,何等身份!何等地位,都是望重一方的人物,陆正平的这种语气,这种神色,五僧如何能忍受得了?不禁激起了万丈豪情,也激起了万丈杀机,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猛然间大喝一声,道: “小子休狂!” 气提丹田,功行右臂,禅杖呼呼地拦腰扫出。 陆正平脸色铁青,一样的杀机浓重,猛攻少林明性三剑之余,转身又给了明智、明理两掌,道: “你们也别闲着,都上来吧,小侠我没有太多的闲功夫陪你们胡缠!” 明理、明智早有联手围攻之心,陆正平余音未尽,二僧已扬掌一涌而上。 明慧、明静亦不甘寂寞,相互一瞥目,双双挺身而进,掌出如梭。 霜儿姑娘见意中人以一对五,怕他吃亏,不等明慧、明静的掌招递满,便疾迎而上,和二僧动手相搏起来。 陆正平自从无敌老人的衣冠冢拜墓之后,灾难便接二连三的降临到他的身上,本已恨满心头,今迷魂塔遥遥在望,偏偏又遇上少林寺的和尚纠缠不休,更加恼恨万分,恨意一生,不再留情,猛攻三十余招,明理、明智相继重创倒地不起,只剩下一个明性大师。以陆正平此时的功力修行,杀明性实在易如反掌,正当明性危如燃眉之际,忽闻霜儿姑娘惨吼一声,整个娇躯被明慧、明静的掌风震得飞了起来。 陆正平见状大吃一惊,霍地一跺脚,横飞三丈,剑取明静,掌攻明慧,两招同时攻出。 二僧见霜儿凌空翻了一个身,将要脚落实地,蹙眉一想,计上心来,当下不战而退,二人四掌齐挥,冲着霜儿飘飘而下的娇躯连劈八记劈空掌。 说实话,霜儿此时伤痕累累,一记劈空掌就足可以把她劈下死谷,更何况连攻八掌,只见她的娇躯猛然抖了两下,人已晕死过去,箭也似的向绝崖外面射去,陆正平看得一呆,魂不附体,哪还顾得下取二僧的性命,急忙抖臂纵身,嗖的射了出去,不幸,霜儿被震飞出去,快如电光石火,陆正平探手一抄,仅仅抓住一片衣襟。 嘶啦!衣襟已断,霜儿姑娘飘飘荡荡的向死谷疾坠而下。 陆正平正感悲痛万状,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忽在绝崖上说道: “毒郎君十恶不赦,快乘机把他劈下绝谷去吧!” 余音未落地,明性、明静、明慧三僧,一口气连攻十二掌。 陆正平此时身在空中,又当真力将尽之际,见状骇了一大跳。 好个九华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临危不乱,胆识超人,猛提一口真气,“一鹤冲天”,毕直的向上拔起两丈多高。 少林明性等三僧没料到他有这么高明的凌空纵跃功夫,不禁一愣。 这一愣不打紧,陆正平在半空中身形一旋,头下脚上,已疾逾迅电似的向三人俯冲下来。 霜儿不幸坠下绝谷,陆正平杀机万丈,右剑“天女散花”,左掌“飞云泻电”,向三僧当头罩下。 三僧睹状,吓得魂飞魄散,六掌齐举,准备硬拼。 哪知,掌招刚刚递出一半,陆正平已压顶而下!但闻明静老和尚“啊哟”了一声,一掌打中天灵盖,骨碎脑溢,血如泉涌,已匆匆忙忙的上了西天!明慧老和尚更惨,一剑从胸口上插进去,一直划至小腹,胸膛大开,五脏横流,可怜他连惨吼一声都来不及,便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少林明性虽然幸免于死,此时也已被强劲绝伦的掌风震得退出一丈多远,呆呆的立在那儿,好似泥塑木雕一般。 陆正平狠狠的瞪了死者一眼,将带血的宝剑往背上一插,急匆匆的向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走去。 少林明性此时已如惊弓之鸟,见状一惊,后退三步。 陆正平沉吟一下,忽从怀中取出九华一派的掌门信物,在明性面前一晃,道: “老禅师,在下不是毒郎君,而是九华第十五代的掌门人,不信你一看此物便知!” 少林明性定目一看,冷哼道: “哼,信物虽真,可是,九华一派早在数月之前毁在铁莲花主人的手里,你毒郎君说不定是乘火打劫,抢夺而来……” 陆正平见他至死不改,不禁大怒,愤然言道: “老和尚,你敢叫我一句‘毒郎君’,陆正平就打烂你的嘴!” 少林明性至此,虽然明知不是对方敌手,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闻言一扫已死的师弟明静、明慧,咬牙喝道: “毒郎君,血债血偿,老衲但有三寸气在,你就休想……” 一句“毒郎君”惹起了陆正平的万丈心火,右臂一扬,掌如闪电,少林明性但见掌影如山而来,躲不胜躲,防不胜防,蓦觉双颊上一阵滚热,挨了陆正平的两个嘴巴子。 陆正平挟恨出手,用力极重,少林明性的双颊上立时暴现出十条血红的指印,嘴角血流如注,一边落下一颗牙齿来。 明性大师望重武林,一向自视极高,今率众齐上,结果却落得这般悲惨下场,自己身为一派掌门之尊,竟然挨了人家的嘴巴子,败得这样彻底,这样惨,急愤攻心之下,顿生同归于尽之心,当下厉色喝道: “毒郎君,老衲也不想活了,咱们索性同归于尽吧!” 死念一生,豪情忽发,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拚命扑击。 陆正平见状,杀机敛而复生,恨恨地说道: “老和尚,我看你是白白的枉活了六七十岁,怎么这样不知好歹,在下想杀你简直是举手之劳,再不抱头滚蛋,管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见他猛攻不休,好像疯子一般,又咬牙说道: “好好好!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翻云覆雨”、“巧打阴阳”、“万紫干红”,一口气连攻三掌。 三招快攻,势如绝海惊涛,强劲的掌风汇集成一道刚猛无比的力道,鼎鼎大名的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重创之下却是消受不了,只听他闷然一哼,双脚离地飞起,接连横飞三丈多远,终于通的一声,摔落实地,手中禅杖弃至一旁,人已进入半晕迷的状态中。 陆正平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欲罢不能,猛然间一声清啸划破长空,扬掌接踵而上,一伸手,抓住明性大师的大红滚金袈裟,像是提小鸡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正想给他一掌,送上西天,忽然觉得这一切的误会皆因“毒郎君”而起,并非有意和自己过不去,顿生不忍之心,右手食指一伸,指着明性的鼻子,道: “老和尚,在下仰仗上天好生之德,姑且饶你一命,以后如果再胡言乱语,小心我陆正平要以最残酷的手段来对付你!” 话完,手一松,叭哒一声,少林明性又仰面栽倒在地上,人也晕死过去。 陆正平环目扫视一周,见死伤遍地,惨不忍睹,心情陡地一沉,慨然长叹一声。 从少林高僧的不幸遭遇,想到自己的悲惨身世,心念一转,又把愤怒的箭头指向毒郎君父子和铁莲花的主人。 一想到复仇雪恨,马上又记起来祁连山的目的,心说: “此时什么也别想,赶快下去寻找迷魂塔要紧,还有,霜儿姑娘被明静、明慧劈下死谷之后,也不知生死如何?实在令人担心!” 此念一生,不敢久留,当下伸手拾起藤葛,游壁而下。 这道绝谷约有百丈深浅,三十丈以下完全笼罩在白雾迷蒙之中,陆正平手脚并用的足足游行半个多时辰,才到达谷底。 落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寻找霜儿姑娘。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终于在一个小小的池塘里找到了,只见眼前的池塘,长宽不过一丈方圆,塘内水深约有三尺,霜儿姑娘静静的倒在水中,好似死去一般。 她,上半身的衣服早被陆正平撕破,酥胸完全裸露在外面,两个丰满的乳房,好像是刚出锅的馒头,更似两团鸡头软肉,白皙的皮肤,鲜藕一般的玉臂,下身的衣服被水一浸,曲线毕露,纤细玲珑,看得人心猿意马,难以自持。 陆正平站在池塘边上呆愣一阵后,涉水大步走了过去。 伸手在她嘴上,气息全无,再鼓足勇气,在她心口上一摸,还有一丝游气,心说: “谢天谢地,她总算还有一线生气,要不是落在这个池塘里,借着水的浮托之力,减去不少冲力的话,霜儿姑娘即使不摔成肉饼,也必定会当场丧命亡魂!” 本想把她伸手抱到池塘边上,但当一看到她那半裸的胸脯时,就不由得心如鹿撞,噗通乱跳,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犹豫片刻,喃喃自语道: “江湖儿女,素来不拘俗礼,更何况她正当危难之时,我何必计较这些,想来霜儿姑娘此后得知此事,也不会怪我轻薄吧!” 心意一决,随即壮着胆子,把她抱在怀中。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俗礼,但,陆正平一直随师隐居九华山白云观的山后密室之中,十八九年几乎可以说从来也没有和女性接触过,今乍然玉女当怀一抱,又是半裸之体,免不了乍喜还羞,既惊且惧,走起来战战兢兢的,颤颤抖抖的,如临大敌,如临深渊,明明是一丈不到的距离,他却觉得比狂奔三十里还要费力,当他把霜儿姑娘放在池塘边上时,鬓角居然淌下几滴汗珠,紧张的程度实在出入意料。 迎风卓立片刻,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又蹲下来细心的察看着她的伤势。 霜儿姑娘的牙关紧咬,小腹扁平,显然没有吞入池中之水。 胸侧胁下,有几处红肿铁青之处,玉腿上裤管破裂数处,鲜血点点滴滴,染红了半边衣裳,想来不是被掌风所伤,就是跌落池塘之中后撞伤的。 这点外伤,不能算是沉重,可是,她在峰头上时,已被明静、明慧的刚猛掌力震得晕死过去,再从百丈崖顶坠了下来,经池塘中的水一浮托,虽然免于一死,但也伤得不轻,震得五脏离位,血气停滞,除了心口上还有一丝游游之气外,简直和死人一般无二。 不是吗?她的,手脚,乃至全身上下,都是一片冰凉、僵硬,嘴角、鼻孔里,不时渗出乌黑的血液,生命已经紧紧的抓在死神的手里。 陆正平看在眼中,泪如泉涌,他觉得不计任何牺牲,都必须把她救活,因为他深深地知道,她很爱他,同样的,他也很爱她。 不幸,他失败了,费尽心机,用尽了一切可能的方法,都不能把她从死神的手里挽救回来,她,一切依然如故,伤情毫无起色。 至此,陆正平不由得心中一寒,罩上一层绝望的阴影,呆呆地望着自己心爱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天哪!这样一位娇媚端庄的姑娘,难道就从此撒手人寰? 天哪!自古红颜多薄命,莫非要在霜儿姑娘的身上应验! 天哪!我们都是不幸的人,上苍为什么要对不幸的人这样残酷! 天哪!难道说这是命运?难道说我们生下来注定要受尽苦难折磨? 不!绝不!我绝对不相信这些! 我要和上苍奋斗! 我要和命运宣战! 我要和死神拼命! 我更要把她救活! 可是,他怎样救她呢?他感到茫然了,推宫过穴的手法救不活她,附掌心口上,助她一掌真力,救不活她,甚至,他和她嘴对嘴的助她一口真元之气,依然毫无效用。 在绝望的冲击下,他显得格外颓废、灰心,慨然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了霜儿姑娘的身旁,心说: “霜儿姑娘对我恩情两重,既然救她不活,干脆和她一块儿去吧,反正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仇与恨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事了。” 死念一生,心情踏实了许多,和垂死的霜儿倒卧在一起,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 然而,死神没有来,却凌空飞来几只灵鹤与天鹅,雪白的羽毛,红红的眼睛,冲着陆正平投以嘲笑的一瞥,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身,复又振翅向死谷深处飞去,瞬间踪迹全无! 灵鹤天鹅的出现,唤回了陆正平的生命活力,心说: “我真糊涂,迷魂塔就在眼前,我怎么竟在此束手待毙?想那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府,上面奇书宝录,仙丹灵药,应有尽有,只要能进入迷魂塔,何愁救不了霜儿姑娘。” 如此一想,生趣盎然,生命的火把又点燃了。 在这一股强而有力的生命力地支持下,陆正平猛然间将霜儿姑娘往怀中一抱,急匆匆的向眼前死谷的腹心地带冲去。 这儿四面绝壁插天峭立,没有一处通路,的确是个死谷。 由于四面峭壁屏障,谷内显得格外暖和。平坦肥沃的大地,散发着一股芳香之气,潺潺的小溪,好像一条雪白的白链,蜿蜒全谷,果树成行,花草处处,肥大鲜美的果实,妍丽淡雅的花瓣,既可解饥消渴,又可赏心悦目,堪称是一个世外桃园之地。 草树花朵,小溪流水之上,罩着一抹淡淡的雾气,远远望去,有一种身在虚无飘缈间的感觉。 陆正平怀抱霜儿姑娘,绕谷疾行顿饭功夫之久,白雾迷蒙中,隐隐约约的似有一座塔影矗立在百花丛中。 心中惊喜,脚底抹油,飞奔良久,眼前景色大变。 只见眼前是一大片无涯的花树,苍翠如茵,花朵有的血红似火,也有清淡素雅的,蝶飞蜂舞,景色宜人,一阵阵的馨香薰人欲醉,如置身仙境。 百花丛中有一座巍巍然的宝塔,塔上竖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金字,是: 迷魂塔 “迷魂塔”三字,像是一支锋利无比的钢刀,嗖的插在他心上,过份的惊喜之下,他呆住了,望着那三个斗大金字,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动也不动。 良久后,他从惊喜中苏醒过来,把霜儿姑娘小心的藏放在百花丛中,说道: “霜儿姑娘,你静静地在此休息一下吧,当在下从迷魂塔走出来的时候,你就可以得救了!” 恋恋不舍的投以最后一瞥,霍地双臂一抖,人如电奔,向花树丛中飞了过去。 霍然,百花丛中嗖的一声,射出一条绿色的人影。 这条纤巧的人影,来的快,去的更快,好似电光一闪,转眼不见,既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去到何方?更不知面貌美丑如何? 陆正平一惊,心想: “怎么?难道迷魂塔上有人?” 伫立片刻,见再无动静,转念想道: “管它的,今天我不避任何艰难险阻,一定要冲上迷魂塔去!” 当下昂首望望天色,正当日正中天之时,伸手采食了几枚水果,来至迷魂塔前。 仰颈一望,塔高十九丈,高插云雾之中,共分一十二层,全系大理石堆砌而成,光滑如镜,纤尘不染,巍巍然然有雄视神州之势。塔顶停着几只灵鹤天鹅,塔上门窗紧闭,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 陆正平呆望一阵,正待举步而进,忽闻袂声一啸,香风扑鼻,面前多了一位身穿翠绿衣裤,头挽宫髻,清澈乌黑的大眼睛,细而修长的眉毛,鼻子圆而尖,樱唇薄而小,面如满月,身材纤巧多姿,年约十七八岁的美丽姑娘。姑娘美则美矣,可惜眉宇之间有一股子森冷漠然之气,令人摸不透她是喜?是怒? 陆正平望了她一眼,不禁为她的美丽,尤其是她眸中的英气慑住,心说: “这位姑娘好美,实是天上少有,人间无双,看她眸中华光四射,定是内家高手无疑,刚才她现身之时,事先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来,这份修行实在高不可测。” 见她双手环胸一抱,傲然卓立在塔门之前,冷冷的瞧着自己,一言不发,心中不免有点恼火,心道: “哼,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健步一探,大踏步的走了过去。 岂知,甫行三步,刚刚走至塔下的石阶前,绿衣姑娘忽然娇叱一声,樱桃小口微微一动,冷若冰霜似的吐出两个字,道: “站住!” 陆正平一怔,停身说道: “你有什么事吗?”声音也冷得可以。 绿衣姑娘翠眉一挑,道: “你来干什么?” 陆正平望望迷魂塔,道: “在下想上迷魂塔看一看!” “哼,你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就凭你也想上迷魂塔,简直是白日做梦!” 陆正平闻言既好气又好笑,道: “你才多大一点,至少比在下小上一岁半岁,说话没遮没拦的硬充大,快闪开,别拦住小侠我的去路!” 方待拾阶而上,绿衣姑娘嗤的冷笑一声,道: “你别管我多大,功夫却保证比你高得太多,一旦动起手来,三招之内把你打个落花流水,放眼当今武林之世,恐怕很难找出一个可以接下姑娘我十招来的人!” 星眸一瞥,冷冷的从陆正平脸上扫过,又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是身怀迷魂塔的秘图,或者可以逢凶化吉,进入迷魂塔的宝藏之处,否则,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吧,迷魂塔固然是武学秘府,同样的也是武林绝地,年纪轻轻的什么事不好做,为何偏偏要找死!” 陆正平见她一派教训人的口气,心中甚感恼怒,冷哼道: “哼,你别拿话吓唬人,在下没有秘图,同样可以进入迷魂塔,不信咱们走着瞧!” 瞧字出口,大迈一步,绿衣姑娘翠眉一扬,纤纤玉指一指陆正平的面前,道: “哼,真是一个傻瓜蛋,冒冒失失的一点好歹也不懂,你先看看脚下是什么?” 再往上望,二十四层石阶的两端各有一个石狮子,共有四十八个,个个血口大张,眼赛铜铃,虽是石雕之物,却是栩栩如生,心说: “步步亡魂阶?莫非石阶和石狮子里面有什么机关……” 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绿衣姑娘冷冷的一笑,道: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这儿有机关埋伏!” 陆正平一怔,心道: “这丫头好厉害,我心中所想之事她怎么会知道?” “你人傻心不傻,算你猜对了,这二十四层石阶都是机关枢纽所在,只要往上一踏,四十八个石狮子的口里就会万箭齐发,任凭你有多么大的修行,也难逃万箭穿心而亡。你看,石阶的四周不是有很多尸骸白骨吗,他们就是一个最好的榜样,想活命不如知难而退。” 陆正平流目四望,果见脚下白骨累累,举目皆是,听她说来有板有眼,丝丝入扣,不禁心中犯疑,暗忖: “迷魂塔所在,乃是与世隔绝之地,这位姑娘不仅来得突兀,而且对这儿的情形又似乎了如指掌,莫非她居住在迷魂塔内?” 心中犯疑,当下正色问道: “在下不揣冒昧,敢问姑娘可是居住在迷魂塔内?” 绿衣姑娘闻言莞尔一笑,笑得那么甜美,那么娇媚,好似百花齐放,更似月里嫦娥,陆正平看得心头一颤,神飘魂荡,春心荡漾,几乎不知身在何处? 这丫头生来与众不同,乍喜乍怒,乍冷乍热,刚才还笑得百媚横生,忽又把玉面一寒,道: “你说对了!”冷得一点感情也没有。 陆正平一闻此言,心中大喜,连忙说道: “姑娘久居迷魂塔,自然知塔内机关图阵,敢请指引,助在下修成绝技神功,因为在下身世悲凉,一身是恨,尤其铁莲花的主人肆虐天下武林,动辄出手杀人,不分善恶是非,整个武林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绿衣姑娘听至此,清叱一声,道: “住口啦,姑娘我隐居此地,与世隔绝,从来不过问尘世间的是非善恶,你一身是恨,与我何干?简直是多此一言,根本不懂迷魂塔上的规矩!” 陆正平本是生性倔强好胜之人,闻言一怒,恨意绵绵,但一转念间,觉得此行的成败,对自己乃至整个武林的关系太大,霜儿姑娘更是垂危待救,危在旦夕,硬将满肚子的怨气往肚里一咽,道: “那么,迷魂塔上究竟有什么规矩?可否赐告?” 绿衣姑娘闻言星眸转动,樱口微启,冷冷的说道: “有本事进入迷魂塔,有求必应!否则一切休想!” “好!在下不自量力,倒要闯上一闯!” 话落人起,举步拾级登阶而上。 不料,脚尖刚刚一点石阶,忽闻耳畔响起一阵轧轧之声。 轧轧之声未绝,金风破空之声又起,但见四十八个石狮子血口齐张,箭射如雨,把二十四层石阶封了个密不透风。 陆正平见状吓了一大跳,急忙闪身暴退,双掌齐舞,一口气连劈十几掌,在身形四周撒下一道强劲的掌风。 他,功力深厚,掌出如刀,劲风排空四涌,箭雨顿敛,先后被劈落尘埃。 嚓!万箭齐发,岂可等闲视之,左扫右劈,前挡后拒,一个不小心,一箭乘隙而入,插在陆正平的左臂上。 箭入寸许,深可及骨,鲜血立时滚滚而下,陆正平痛得摇摆了几下,伸手握住箭伤之处。 不过,他生来是一条硬朗的英雄汉子,却是面不改色,哼也不哼一声。 绿衣姑娘忽然嗤的冷笑一声,道: “怎么样?‘步步亡魂阶’不是假的吧?姑娘我从来不拿话唬人,想活命还是及早知难而退的好,迷魂塔要是可以随便出入,四方豪杰也就不会把它看成是武林绝地了!” 陆正平爽声说道: “迷魂塔固然险阻重重,却丝毫也吓不住我陆正平,就算是龙潭虎穴,刀山剑树,在下也一定要进去一看究竟!” 牙关一咬,拔下左臂上的飞箭,鲜血又喷了出来,人也再度摇摆了几下。 脑中灵光一闪,忙运气封住左臂血脉,鲜血立止,当下振臂一抖,飞身而上。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一次他没敢再踏石阶,完全以轻功提纵之术,越阶而上。 好个九华掌门人陆正平,二十四阶石阶,高达三四丈,斜度极大,身形拔起四丈许时,忽的蜷腿伸臂,吐气出声,轻飘飘的落在迷魂塔的门前。 立脚甫稳,耳畔响起绿衣女银铃似的声音,道: “恭喜你,看不透你小小年纪,轻功夫却不含糊,居然能够闯过步步亡魂阶!” 双臂依然环抱胸前,面色冷冷的,好像是一座木雕泥塑的女神,星眸一瞥,又道: “不过,你且别欢喜,现在只能算是刚刚踏进死亡之门,十二层迷魂塔每一层都有机关埋伏,一层比一层艰难,自从姑娘我来到迷魂塔之后,就从来也没有看到一个能够活着离开此地……” 陆正平听至此,爽声一啸,道: “别说啦,在下心意坚如铁石,说什么也要上迷魂塔一看究竟,请别再拿话唬人,大不了一死了之,有什么了不起!” 胸脯一挺,从绿衣姑娘的身旁擦过,来至门口,方待伸手推门而入,绿衣姑娘小嘴一噘,说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抬举,人家好心好意的劝你别自寻死路,,你却死心眼儿到底,硬是不听,还口出不逊之言,真是没有良心。” 陆正平闻言一呆,摸不透她心中究竟想些什么,见她十七八岁的年龄,却是满口教训的言词,不禁心火大发,沉脸说道: “在下死与不死,干你屁事,简直是多管闲事!” 绿衣姑娘玉面一寒,幽怨的道: “什么?你说我多管闲事?” 陆正平双眉一挑,没好气的道: “你以为不是?” 绿衣姑娘眸中泛射出一缕奇异的光芒,恨声说道: “是就是,姑娘我今天就不准你进去,你能把我怎么样?” 娇躯一晃,欺身斜进,双手往腰上一叉,俏生生的立在门口。 陆正平见状,怒气横生,喝道: “笑话,在下想要进去,就要进去,你想管也管不着!” “哼,普天之下没有一件事是姑娘我管不了的,你别自命不凡!” “你才自命不凡呢!” 盛怒之下,出手不轻,倏然探臂出手,一下子就把她的手腕抓住,再用力一推,倒退四五步,把塔门完全拉开。 陆正平睹状一愣,心说: “奇怪,看她华光内敛,明明是内家绝顶高手,怎么竟是一个全然不懂武功的人……” “劈!劈!”忽觉得香风一掠,人如闪电,脸上一热,挨了绿衣姑娘的两个耳光子。 这两个耳光子是怎样打的,他根本没有看清楚,不禁一呆。 绿衣姑娘眸中愤焰如火,面罩寒霜,这时气忿忿的说道: “姑娘我活了十八年,从来也不曾指点过哪个,见你年纪轻轻的,生得又眉清目秀,挺好的,就此葬身迷魂塔,实在太可惜,故而破例劝你别寻死,你却偏偏不听,哼,想死就死吧,不必进入迷魂塔,姑娘我可以成全你!” 绿衣女好高的功夫,没见她怎样作势,人已闪身欺入陆正平的面前,骈指如戟,疾点他的心窝要害。 陆正平一呆,想不到绿衣女的动作这样快,情急之下,忙双掌一伸,扣她双肩“肩井穴”! 那知绿衣女的功力简直高不可思,陆正平扣势未到,但觉腕上一麻,双臂反而被绿衣女扣在手中。 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他出道以来,横冲直闯,罕逢敌手,今日出手一击,就败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手中,心中大感羞愤,暴喝一声,飞起一腿,直踢绿衣姑娘的“肾俞”穴。 谁料,绿衣姑娘忽将他的脉门一闭,全身血气逆转,滚下两颗豆大的汗珠来,纵有一万个杀人之心,也是无能为力。 绿衣姑娘久居迷魂塔,与世隔绝,性情大异常人,忽喜忽怒,瞬息万变,这时双方剑拔弩张,她却嫣然一笑,道: “说你傻,你真傻,居然敢和姑娘我动手……” 陆正平怒气冲冲的道: “住口!在下技不如人,称臣掌下,你要杀便杀,要斩便斩,休再多言费词!” 绿衣女玉面一沉,道: “姑娘我要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你别怕,我不会杀你的,因为……” 因为什么?她没有说出来,忽然星眸一扬,在他脸上一扫,粉团似的脸上掠过一抹红云。 陆正平一怔,恨声说道: “因为什么?说呀!” 绿衣姑娘翠眉一耸,娇滴滴的道: “你猜!” 陆正平不耐烦的道: “我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来和你打哑迷,高兴说就说,不高兴说就算啦!” 绿衣姑娘闻言,芳心大伤,眸目珠泪盈盈,寒脸说道: “说你没良心你真没良心,想死就往地狱里闯吧,姑娘我懒得杀你,怕鲜血脏了我的手!” 话完,双手一摔,转身拂袖而去,瞬间人影全无,不知她去向何方。 别看是随随便便的伸手一摔,力道却大得惊人,陆正平拿桩不稳,一屁股栽坐在地上。 当他爬起身来的时候,哪还有绿衣姑娘的踪影,暗暗长叹一声,心说: “哎!想不到我陆正平堂堂男子汉,今日居然被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折磨个够,看来此女的功力修为可能不在胖和尚与紫金谷的那个老魔之下,但不知是真的居住迷魂塔?还是别有来历?” 此来迷魂塔,心坚意决,早存非死必胜之心,岂料,刚刚来至门口,就落得这般狼狈下场,心中不由得泛上一股寒意,觉得任重道远,险阻重重,天晓得会经历多少艰难险阻。 不过,他并不灰心,更不气馁,为了复仇血恨,为了霜儿姑娘,更为了天下武林,他深入迷魂塔的决心丝毫也没有变。 扬目望望塔门,见两扇铁门上各有一个亮晶晶的铜环,铜环下面是一个虎头,虎头的口中衔着两盏琉璃灯,琉璃灯上各写着四个红字: 右面是: “死亡之门!” 左面是: “劝君止步!” 陆正平看毕,略为犹豫一下,猛然间将真气纳聚丹田之内,呼!呼!连劈两掌。 掌招一递满,立时旋身而退,隐身一侧。 原以为塔门虎头内必有机关埋伏,不料,虚惊一场,塔门被震,咿呀而开,一点拦阻也没有。 陆正平见状,哑然一笑,举步而入。 进得塔门,面前是一间圆形的石室,石室的壁脚下立着几个青面红发,巨齿獠牙的巨型铜人,每一个铜人的手中,各拿着一件笨重的兵刃,刀斧剑戟,不一而足,虎视耽耽的卓立不动,好似阎王殿里的牛头马面,令人望而生畏。 陆正平细细一数,共八个,再往前看,有一架楼梯,通往第二层塔上。当下环目扫望一周,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霍然,异声突起,怪事陡生,八个铜人好似活的一般,每当他向前迈一步,八个铜人也随着迈一步,陆正平快,铜人也快,陆正平慢,铜人也慢,陆正平停下来,铜人也跟着止步不进。 陆正平见此情景,呆了一呆,心道: “怪,我快它也快,我慢它也慢,莫非这石地之下乃是机关的枢纽所在……” 沉思良久,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霍地纵身一跃,凌空横飞过去。 不幸,他挺身纵起之初,八个铜人已成四面包围之势,手中兵刃平举,布下一道刀网剑顶,欲飞不能。 万般无奈之下,陆正平只好沉住气落在地上。 双脚一着地,触动机关枢纽,只听呼呼的响了几声,八个铜人一齐电扑而来。 铜人来势好快,刹那之间已把陆正平包围起来。 陆正平见左右一面三个铜人,相距只有一尺多远,正前面的一个铜人又轧轧的迎面冲来,不禁大吃一惊,忙将功力运足十二成,全力一推。 铜人高丈许,腰围三尺,重逾千斤,陆正平推不动事小,反而冲势又加快了一倍以上,兜体压近过来。 陆正平此时已如惊弓之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一转身,拔腿就跑,可是他那里能跑得了,猛一转身,身后同样也有一个铜人挡住去路,情急事危,再用力一推,同样兜体压迫过来。 前后的两个铜人来势极快,眨眼间已相距尺许,把陆正平挤在中间。 同时,前后左右的八个铜人,还在继续不断地,缓缓地向前推进,陆正平眼看连活动的余地也没有了,心中大为焦急,猛提一口真气,笔直的冲了上去。 通!头顶早被刀斧枪剑封了起来,逞强的结果,换来了更大的痛苦,挺身一跃,撞在刀斧之上,但觉头脑一晕,又滑落在地上。 忽然,面门上滚下两行腥热的东西,伸手一摸,原来是鲜红的血水,再往头上一摸,头顶已有数处被刀斧所伤,雪白的儒巾瞬间便变成鲜红的颜色。 这点伤不能算重,最重的是伤了他的心。 不是吗?他前来迷魂塔,抱着多么大的希望,现在,刚到十二层塔迷魂塔的最下一层,便陷身绝境,怎能不惊惶万状?怎会不心碎肠断? 进不了迷魂塔倒也算啦,偏偏,前后左右的八个铜人一直在不停的向前推进,陆正平渐感移动困难,呼吸急促,眼看就会挤成肉饼。 果然,前后左右的八个铜人,这时只有八九寸的距离,陆正平全身上下的骨节“喳喳”作响,痛如刀割,小腹被压得扁扁的,平平的,呼吸急促得几乎要窒息,脸色变成铁青之色。 “天哪,我陆正平亲仇未报,满身是恨,难道要就此葬在迷魂塔内?” 想至伤心之处,滚下两行热泪来。 也不知是他凄楚悲戚的话语、眼泪,感动了苍天?还是建造这机关的人巧妙安排,正当陆正平骨碎肌裂,呼吸困难的时候,八个铜人忽然一齐停了下来,一动不动。 八个铜人不再前进,固然可以免于挤成肉饼而亡,可是,铜人卓立不动压力丝毫未减,一阵阵的剧痛,像针扎,更像剑刺,比立时挤压而亡还要痛苦三分。 良久,良久,陆正平实在支持不住了,心说: “这样太痛苦,生不如死,既然不能闯过铜人的拦阻,深入迷魂塔的藏宝腹心所在,也不能脱身而退,倒不如干脆死在这里好了。” 死念一生,不再犹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右臂拔了出来。 正待举掌向自己的“天灵”穴劈下,忽见面前铜人的肚脐上帖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几个红字,是: “朋友别自杀,迷魂塔上的武学冠绝天下,独霸武林,快上呀!” 陆正平看罢,黯然一笑,自言自语道: “设计迷魂塔上机关的人心胸未免太狭窄,字里行间遍是冷嘲热讥之言,真正岂有此理!” 嘶!心中恼火,伸手撕了下来。 撕去白纸,下面是一张蓝纸,蓝纸上面也有四个杏黄色的字,是: “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四字,大大地引起陆正平的兴趣,定目细细一看,却丝毫也看不出任何妙处,撕下来再看,只是一张薄薄的单纸,除“锦囊妙计”四字外,再也没有半个字。 正感气愤不过,发觉蓝纸下面有一个银色的小钮,银钮上铸着几个小字,是: “要想活命,按钮即可!” 陆正平看在眼里,正想举手去按,忽然灵机一动,心忖: “从这八个字里的意义来推断,是退路,而非进路,我陆正平既来之,则安之,宁愿埋骨此地,也绝不无功而退!” 既而一想,铜人身上既有退路枢纽,也必有前进的机关。 如此一想,精神大振,眸光滴溜溜的在八个铜人身上扫来扫去。 他冰雪聪明,所料不差,终于在一个铜人的腋下发现一个金色的小钮,上面的字迹是: “恭喜你化险为夷!” 陆正平一看此字,心中大喜,伸手在金黄色钮上一按。 手指刚刚按下,八个铜人一齐后退,霎眼之间便恢复原状,退立至壁脚下。 陆正平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心说: “好险好险!”举步向楼梯走去。 他为人极端聪明颖慧,武功又高,更早已下了只准成功,不准失败的决心,历尽千险万难,费了一日一夜的时间,总算勉勉强强的连闯五层迷魂塔,登上第六层的楼梯。 走完最后一阶,眼前是一间四四方方的房子,房门上有一付对联: 上联是: “危机四伏回头是岸” 下联是: “一入此门永沦九幽” 陆正平逢凶化吉,多见不惊,心说: “管它是危机四伏,或是永沦九幽,反正是福不是祸,无论怎样危险,只要我陆正平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要登上迷魂塔的最上一层。” 心忖间,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一走进房门,迎面扑鼻送来一阵花香,扬目一望,见地上摆着三行花盆,每行三个,共是九盆菊花。 花盆外,壁脚下,端端正正的放着四口棺材。 菊花高有两尺,正当盛开之时,幽幽馨香,充满全室,令人心旷神怡。 陆正平心想: “奇怪,这样妍丽芬芳的盆景,偏偏配上四口棺材,简直是不伦不类,大煞风景。” 心中思忖,脚步不停,忙里偷闲,紧张中找轻松,他居然进入花盆之中,欣赏起盆内菊花来了。 欣赏片刻,兴犹未尽,忽又想起此行任务艰巨,不敢多所逗留,忙举步向斜对面楼梯走去。 他立身之处距楼梯不过一丈三四,岂知,走来走去,足足走了顿饭功夫之久,却依然在九盆菊花里打转,休想接近楼梯一步。 这一来,陆正平才晃然大悟,心说: “糟,这九盆菊花看似美丽芬芳,原来却是一个迷魂的图阵!” 心里这样想,他却不甘就此服输认败,猛一跺脚,飞身扑了出去。 也不知他胡冲乱闯的飞奔多久,总之,这时已是汗下如雨,衣裤全湿,臂上的箭伤,头上的刀伤,本已不轻,再经汗水一浸,痛不堪言。 陆正平在原地转的太久,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但见面前花盆纵横,菊花争妍,一重重,一片片的,好像进入万花之中,怎么也走不完。 再过片刻,陆正平真力已尽,头脑转得晕晕沉沉的,神智已乱,通的栽坐地上不起。 呆呆地静坐半个多时辰,神智真力逐渐恢复,又挺身一跃而起。 眸光四扫,眼前依然是九盆菊花,四口棺材,斜对面的楼梯清晰可见,心忖: “邪门,面前明明只有九盆菊花,楼梯又近在眼前,我怎么就硬是过不去?哼,我就不信邪,先把这九盆菊花劈烂再说!” 猛然一用力,掌出如电,呼地一声,劲风呼啸似涛,疾向其中的一盆菊花劈去! 陆正平挟愤出手,少说点也有五百斤以上的劲力,没料到嫩弱的花枝仅仅摇摆了几下,便又恢复原状,分毫未伤。 陆正平还是不服气,再度扬掌猛攻,连劈八掌。 八掌快攻,势如海啸山崩,石壁受震,石粉簌簌而下,九盆菊花,四口棺材,却依然如故,毫末未损,空自累得气喘吁吁,内力大伤。 至此,陆正平大感气馁,黯然长叹道: “罢了罢了。” 颓然的盘膝坐在地上,闭目行功起来。 行功毕,一切依旧,脱身不得,功力精神虽复,却感饥渴交加,暗想: “我已有一天多点水粒米未进,饥渴难忍,看来如无奇迹出现,我只有活活的饿死在这里……” 心想至此,有一股酒香肉味扑鼻而来,流目四下一望,不知何时,身后的一口棺盖业已揭开,从棺材里伸出一只粗壮结实的手来,手上托着一个长盘,盘中放着一壶酒,一只酒杯,一大碗饭,饭上面还摆着几块鸡鸭鱼肉,粗壮结实的手臂上有几个字是: “饿了吧?喝一壶酒,吃一碗饭,再往上爬,别做饿死鬼!” 美食当前,又当饥肠辘辘之际,眼见心馋,伸手就取。 忽又心中暗暗想道: “迷魂塔内危机四伏,一片阴森之气,这酒食中说不定早已下了巨毒,饿死总比毒死好!” 当下爽声说道: “盛意心领,在下消受不了,拿回去吧!” 奇怪,棺材之中似有活人,陆正平话音一落,粗壮结实的手臂立刻缩了回去,棺盖随即盖下,与早先一般无二。 陆正平看得一呆,心道: “怎么?棺材里有人?我倒要看上一看!” 转念一想,自己已陷身迷魂阵中,寸步维艰,只好作罢。 过没多久,呼!左面的棺盖揭开了,伸出一只骨瘦如柴,上面生了一层黑毛的手臂,干枯如鹰爪的手掌上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面放着四个鲜美可口的苹果。 陆正平决心不吃迷魂塔上的东西,看都不看,转脸向别的地方看去。 不大工夫,黑手又自动的缩回棺中。 呼!右面的棺盖又揭开了,伸出一只瘦削纤细,长满了鸡皮疙瘩的手,手中长盘里放的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陆正平心说: “送一把匕首出来做什么?难道是要我自杀?” 定目细一端详,果见盘子的正中央写着十几个字,是: “请你吃饭你不干,那就送你一把刀子自杀吧!” 陆正平看完朗声说道: “哼,简直是活见.鬼,我就不信邪门歪道!” 探手抓住匕首,噗!刺透盘子,在那只纤细的手掌上穿了一个大洞。 令他大惑不解的是,手掌上穿了一个大洞,却没有丝毫反应,也不见流下半滴鲜血,心说: “哼,我差点上了当,原以为棺材里面有人,现在看起来可能都是机关在捣鬼……” 想到这里,正欲把手掌抓住看个究竟,纤细的手臂已适时缩回。 银虹一闪,嗖!陆正平将手中匕首掷了过去。 以陆正平此时的功力,这一掷之劲,至少可以掷出四五十丈远,不料,只见匕首在菊花丛中一转,毕直的掉了下来,距陆正平不过一尺多点。 呼!正对面的棺材开了,伸出来的手臂格外娇嫩、细腻,而又光滑,活像是一条刚刚出水的鲜藕,十指纤纤,好似玉琢一般,手中没有盘子,掌心里却赫然放着一个小磁瓶,瓶上横写着三字,是: “断肠丹” 竖写着两行字,是: 三转攻心 九转亡命 陆正平早已下定决心,要看看棺材里捣什么鬼,见状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一抓,用力往外拖。 呼!棺盖完全揭开,随着陆正平的拉势,冲出一个披头散发,血口大张,舌头伸出三寸多长的女鬼来。 这女鬼有血有肉,舌尖上的鲜血点滴不停,口中说道: “你好没良心,人家送你仙丹,你却这样无礼!” 陆正平耳闻目见,大吃一惊,见女鬼直向自己的身上扑过来,不禁吓得晕死过去。 女鬼冲力太猛,收势不住,压倒在陆正平的身上。 奇怪,女鬼在陆正平的身上温存了很久很久,才直起身来,脱去血衣,取下面具…… 当陆正平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墙脚下的棺材旁边,身旁的窗口吹进一阵清凉的微风,头脑陡地一清,这才看清眼前棺材上还坐着一个人,正是在迷魂塔外所遇的绿衣姑娘。 绿衣姑娘的身侧棺上,放着一件血衣,一副面具,陆正平一看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道: “哼,原来是你在这儿捣鬼,在下简直倒霉透啦,处处和你碰头!” 这丫头生来与众不同,闻言不怒乍喜,娇滴滴的笑道: “姑娘我在这迷魂塔上住了十几年,今天还是破题儿第一遭看到有人能登上第六层迷魂塔,恭喜恭喜!” 陆正平一骨碌挺身站起,心说: “哼,有什么喜事可恭贺,历尽千险万难,才上了六层迷魂塔,要不是你把我救出来,说不定会葬身菊花阵中……” 想到此处,怒气顿敛,正想说几句称谢的话,绿衣姑娘适时说道: “不过,你大可不必高兴,十二层迷魂塔,一层比一层艰难,你连一个简简单单的‘九宫菊花阵’都出不来,以后六层,简直比登天还难,最好死了这条心吧。” 陆正平见她的脸色忽又变得冷冰冰的,早先想好的感谢言词,复又咽下肚去,探首窗外,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香风一掠,入鼻神醉,绿衣姑娘大大方方的和他擦身站在一起,探怀摸出一个小磁瓶,送至陆正平的面前,道: “呶,这瓶灵丹送给你!” 陆正平见是“断肠丹”,冷哼道: “哼,在下消受不了,留着你自己用吧!” 绿衣姑娘凤目一瞪,道: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好意的送你一瓶仙丹,你却当真以为是断肠毒药,真是傻蛋一个……” 陆正平闻言一怒,大声说道: “在下说不要,就不要,你还罗嗦些什么?再唠叨不休,别怪在下对你不客气!”绿衣姑娘嘴一撇,道: “说你没有良心,你实实在在是没有良心,你不相信这里面装得是万灵仙丹,不妨看看你臂上的箭伤,头上的刀伤,都是瓶中的仙丹医好的!”说话中,打开瓶塞,吞下一粒。 陆正平听毕,看看左臂,箭伤已愈,摸摸头顶,刀伤复元,口中还残余着一股子清香之气,饥渴也已解了一大半,心说: “嗯,这话倒是不假……” 心语至此,绿衣姑娘又说道: “仙丹珍贵,价值连城,不过,你用不着谢我,这是我们塔主订下的规矩,凡是能够登上六层迷魂塔的就要送一瓶仙丹,略表寸心,并资鼓励。” 第八章 玉女情痴 陆正平见自己的刀伤箭伤复元如初,绿衣姑娘吞下瓶中灵丹之后,也无任何恶劣反应,已知毒名是假,仙丹属真,但,话已说绝,怎好再伸手去接,只好一口回绝。 绿衣姑娘道: “哼,不要就算啦,武艺又不怎么样,骨头倒蛮硬!” 将小磁瓶往怀中一塞,也把眸光投入茫茫夜空中。 默对良久,绿衣姑娘扭头深情的望了他一眼,声若银铃似的道: “迷魂塔上险阻重重,步步危机,你又没有秘图,怎样办呢?” 这话正好问在陆正平伤心之处,暗暗长叹一声,欲语无言,满脸无可奈何之色。 绿衣姑娘格格一笑,脆生生的说道: “别灰心,只要你肯听姑娘我的话,没有迷魂塔上的秘图,一样可以进入藏宝的腹心所在!” 陆正平一怔,立刻说道: “姑娘有何高见?在下倒要听上一听。” 他一身是恨,满腹奇仇,急欲学得迷魂塔上绝技,直捣紫金谷,杀毒郎君父子以及铁莲花的主人,话完,肃容满面地望着她,静待绿衣姑娘开言。 岂知,绿衣姑娘却盈盈一笑,把话题扯得老远,很天真地说道: “喂!你是从哪里来的?” 陆正平一心一意地想得知进入迷魂塔腹心的办法,一闻此言,大感失望,以为她又在开自己的玩笑,当即目视夜空,未予答理。 绿衣姑娘见他久久无言,花容一变,道: “你是不是哑巴?怎么不答复我的话?难道你不想再往上爬了?” 陆正平闻言头脑猛一醒,为了修得神功,只得淡淡地说道: “在下是从紫金谷附近来的!” “你一路行来,是不是见过很多很多的人?” “那当然,紫金谷距此遥遥数千里,沿途所见之人简直无法计算。” “那真好,真开心,人家久居迷魂塔,三年两载都难得见到一个人,尤其像你这样的人,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话虽天真稚气,却是满面肃容,又道: “那么,你也一定见到许多很美很美的女子,是吗?” 陆正平一愣,道: “女人是见过不少,却不能算是很美!” 绿衣姑娘稚气十足地道: “鬼才相信,那么多的女子莫非连一个长得很美很美的也没有?不管怎么说,总比人家这个丑丫头漂亮多了吧?” 陆正平顺口说道: “哪里,姑娘太客气了,就在下所知而言,你应是无数女人中长得最美最美的一个。” 这虽是随口说出,却并非有意恭维,说实话,绿衣姑娘秀外慧中,明丽照人,超尘脱俗,丽质天生,的的确确很美很美。 绿衣姑娘闻言不喜不怒,满脸茫然之色,道: “哼!人家才不信你的鬼话,常听师父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往往都是美丽的东西,尤其美丽的女人最靠不住,家师常常叫我丑丫头,说我将来一定不会惹是生非,你却说人家生得最美最美,我不能相信。” 陆正平诚诚恳恳地说道: “在下生性不善逢迎,姑娘实在长得很美很美!” 绿衣姑娘闻言,脸色忽然变得红喷喷的,好像是一朵盛开的海棠,忽然伸手紧紧的握住陆正平的手,以激动的语气说道: “什么?我真的很美?” “真的!”语气诚挚中肯。 绿衣姑娘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声若银盘滚珠似的道: “那么,你很喜欢我吗?” 这丫头真古怪,身为女儿家,说来却是不慌不忙,从从容容的,既无半点娇柔做作之态,亦无分毫娇憨羞涩之情,很郑重,也很恳挚。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话毕竟来得太唐突,陆正平大吃一惊,嗫嗫嚅嚅的道: “姑娘,你说……这……”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样答复才好,至此,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接言。 绿衣姑娘见他急得满面通红,嫣然一笑,道: “你这人也真是的,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最是简单不过,干吗急成那个样子,人家又不是吃人的野兽!” 她,久居迷魂塔,与世界隔绝,生性异乎常人,不管什么话,在她口中说来,总是悠然自如,一片天真圣洁。 二人默对片刻,绿衣姑娘正色说道: “喂!你是不是也见过很多男人?” “嗯!见过很多很多。” “有比你更结实、更漂亮的吗?” “有!有!” “我不信。”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所见过的男人中,最漂亮的一个。” “姑娘过奖啦!在下实在愧不敢当。” 绿衣姑娘郑重其事地道: “真的,人家全是真心话,不是和你开玩笑。” 陆正平想了想,道: “那就谢谢姑娘的爱戴与美意。” 绿衣姑娘忽然把手松开,娇滴滴地说道: “你这人是怎么搞的,长得这样漂亮,说话却是一点也不漂亮,酸酸的,真不够意思。” 脸色忽又一整,一本正经地道: “不过,这样更好,比油嘴滑舌的人要强得多了,我们塔主时常说,嘴里很甜的人,心肠一定毒辣无比,千万不可交,看来你倒蛮老实的,和你做朋友,大概不会上当吧!” 陆正平闻言一呆,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极目远眺,陷入沉思之中。 绿衣姑娘轻轻地“嗳”了一声,和他并肩而立,目视如洗的夜空。 这时,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死谷崖头,迷魂塔沐浴在一片银辉之中。 天上,万里无云,无数的星星闪闪生光,好像是一群喜欢挤眉弄眼的孩子。 借着星月的光辉,陆正平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死谷四周的崖头上,黑影时隐时现,往来穿梭,无疑的,这一座疯狂了天下英雄的迷魂塔,已被群豪发现。 不是吗?死谷花树深处,就有好几条黑影,正在向迷魂塔这边飞弛。 陆正平见状,心情忽然沉重起来,心说: “死谷中群豪云集,危机四伏,看来我如不能以最快的动作得到迷魂塔上的宝物,要想活着离开祁连山,实非易事,弄不好,说不定又要和天下英雄大大冲突一次……” 心忖至此,绿衣姑娘娇声娇气地说道: “我问你一件事情好吗?” “姑娘有话但请吩咐。” “你说我喜不喜欢你?” 陆正平听得一愣,道: “我怎么知道?” “你猜猜看。” “这种事情怎么可以猜。” “试试嘛,喜欢,或者不喜欢,只要一句话就行啦!” “那一定是不喜欢,是吗?” “恰恰相反,我很喜欢你。” 陆正平闻言一惊,做梦也想不到,这位美若天仙,武功又高的塔里的女人,竟会喜欢自己,受宠若惊之下,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绿衣姑娘见他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好不自在,又嫣然笑道: “人家喜欢你,就喜欢你,不一定非要强迫你也喜欢我,看你急成这个样子真笑煞人。” 陆正平沉吟一下,急忙正色说道: “姑娘厚爱,在下永世不忘,不过,兄弟身负血海奇仇,此来迷魂塔,是想学习绝技神功,无暇久留,敢请姑娘赐告究竟有何办法进入十二层迷魂塔?” 绿衣姑娘翠眉一颦,脆生生地说道: “这个办法说来很简单,只要你肯把人家抱在怀中,搂上一盏热茶的工夫,姑娘我宁愿受我们塔主的严厉责罚,也会把你带上十二层迷魂塔。”话完,俏生生的往陆正平面前一站,等他来抱。 陆正平闻言,心头猛一震,怎么也想不到,原来是这样一个办法,连忙说道: “姑娘请别开玩笑……” “你这人真没良心,人家一直在和你说正经话,几时开过半句玩笑,刚才你困在菊花阵中,我一把把你拉出来的时候,无意中倒在你的身上,觉得很是舒服,我想你要是能把我紧紧的搂在怀中,一定更是舒服,所以……” 说着说着,已将双目闭上,满脸欣喜悠然之色,没有半点忸怩之态,静静地等陆正平来抱她。 绿衣姑娘久居迷魂塔,不知尘世礼俗,甚至连男女之私亦不甚了之,她这样说,只是一种潜在的本能,觉得刚才倒在他的身上很舒服,故而想让他亲自来搂一搂,并无丝毫淫邪之念。但在陆正平心中想来,却大谬不然,误以为绿衣女存心轻薄取笑,当下不加思索,便爽声说道: “对不起,在下宁愿死在迷魂塔内,也碍难从命!” 忽地横移三步,躲开绿衣姑娘。 绿衣姑娘嗤的冷笑一声,道: “不答应就算啦,何必生那么大的气,亏你还是一个大男人,躲得那么远,是不是怕我吃了你?” 陆正平听得刺耳,冷冷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绿衣姑娘追上来,说道: “你要干什么?” 陆正平望着七层迷魂塔上的楼梯,道: “在下要上第七层迷魂塔呀!” “不行!”没见她怎梓做势,人已擦身而过,立在楼梯上。 陆正平道: “为什么不行?” 绿衣姑娘不喜不怒地道: “你陷身菊花阵,是姑娘我救你出来的,并非你自己闯出来,所以,不准你上第七层迷魂塔,要想、上去不难,你必须先返回菊花阵,自己来闯!” 陆正平立刻说道: “那样太麻烦,在下现在要闯第七层!” “说不行,就不行,你要是胆敢妄进一步,我就把你劈死在这里!” 陆正平朗声一啸,道: “笑话,在下进入迷魂塔之初,就没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你尽管出手就是。” 猛然间提聚一口真气,左掌蓄势待发,大步冲了上去。 绿衣姑娘见状,忽然玉面一寒,后退三阶,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抬举,再不止步,你就没命啦!” 陆正平早存非死必成之心,迷魂塔之行的成败,对他太过重要,怎肯就此罢手,忽地一纵身,连登三阶,准备擦身而过。 “看打!”绿衣姑娘清叱一声,忽地玉掌一扬,劈面打来一掌。 陆正平不敢怠慢,忙举掌迎击,企图硬拼。 绿衣姑娘出手兰击,既无章法,亦无架式,倒好像是闺阁千金抚琴纺花似的,只是随随便便的一挥手,看不出有丝毫奇绝诡异之处。 可是,有谁会料到,劲力却大得惊人,这位曾扬威无敌老人衣冠冢,勇冠群豪的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和她硬对一掌,不但没有讨得便宜,反而被暗力震得身形一歪,差.点退了下去。 绿衣姑娘却足不移位,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 陆正平微微一愣之后道: “哼!迷魂塔内之人的功夫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修为!” 绿衣姑娘娇笑一声,温柔中略带凌厉地说道: “你要是觉得姑娘我的功夫稀松平常,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你就错了,事实上人家刚才只不过用了二三成的功劲,如果认真地打起来,你可能连一招也接不下来,想上迷魂塔,不如听我的话行事,只要抱一抱,就万事大吉,要想硬充好汉,可能吃的苦头更大。” 陆正平闻言,认为她瞧人不起,豪情忽发,道: “哼,你好大的口气,在下出道以来,真还没有遇上几个敌手。” 翻腕一抖,狂风大作,硬往上闯。 蓬!绿衣姑娘睹状心火陡生,飞出一掌,陆正平只见掌影如山而来,躲不胜躲,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打个正着。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陆正平此刻的功力,放眼当今武林之世,应是一等高手无疑,但面对这位娇柔天真的姑娘,却不免大大地失色,当胸吃了一掌,身形立时倒退不止,一直退至窗门口时,才勉勉强强地拿稳马桩。 乖乖,绿衣姑娘一出手,而且还似乎仅仅用了五六成的功力,就把陆正平打成这个样子,她师父迷魂塔主的功力还了得! 陆正平立身甫稳,忽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绿衣姑娘早已俏生生的立在面前。 “怎么样?这一下你大概不会说我是吹大气了吧?” 声音忽然变得十分温柔体贴地道: “小妹一时情急,出手太重,伤势怎样?” 说话中,一脸疚惭之色,乌黑滚圆的眸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状至关切。 陆正平冷笑一声,道: “伤势轻与重,用不到你来假慈悲,即使再重几分,在下也撑得住!” 绿衣姑娘乍然惊叫一声,道: “哎呀!你可能已经伤及五腑内脏,你看你的脸色,白苍苍的好难看啊!” 探手入怀,取出那瓶上书“断肠丹”的灵药,倒出一颗,送至陆正平口边,道: “这灵丹是家师特炼珍品,妙用无穷,快吞下去吧!” “盛意心领,留着你自己用吧!” 声音冷得可以。 陆正平话刚说完,忽觉胸中血气翻腾,好似万马奔驰一般,忍不住“哇”的喷出一口血箭。 绿衣姑娘见状,脸色大变,惊惶万状地说道: “糟,我把你打得吐血了,真该死,该死!” 这丫头实在古怪,嘴说该死,猛地一伸手,自己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子。 而且,打得很重,雪白的脸儿,立刻现出五条血红的指印。 打完自己之后,忽又从怀中掏出一声绢帕,歉然地说道: “你看你满嘴的血,多难看,先让人家给你擦一擦,再服灵丹。” 说到做到,一丝不苟,手拿绢帕,轻轻地在他嘴上一擦。 在这种情形之下,陆正平觉得她对自己越好,自己所受的侮辱越大,当下猛地虎吼一声,道: “在下是死是活,与你毫无关系,你这人怎么这样爱多管闲事,简直不要脸。” 说完一伸手,绿衣姑娘猝然无防之下,被他把绢帕抢去,掷出窗外。 绿衣姑娘从来也没有受过这种气,闻言呆呆地望着他,泪眼汪汪的道: “你说什么?我不要脸?” “你不以为是?” “好,你说我不要脸,我就不要脸吧!今天说什么也要你把这颗灵丹服下去。” “哼,我就不信你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能够……” 噗!一语未毕,异事陡生,绿衣姑娘屈指一弹,一颗黄豆大小的丹丸直向陆正平的口腔射了进去。 她,功力精纯,几乎已至出神入化之境,屈指一弹,用力恰到好处,乘陆正平说话之际,堪堪射入口腔之内。 但觉灵丹化作一缕芬芳的津液,顺喉而下,直入丹田五脏之内。 不大功夫,陆正平翻滚的血气已止,胸中剧痛顿敛,精神一振。 陆正平原以为绿衣姑娘要以什么毒辣的手段对付自己,想不到却是一片好心来救助自己,本想说几句道歉的话语,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个适当的措词,叫了一声姑娘,忽又停了下来。 绿衣姑娘望着他,道: “你有什么事?可是已经改变主意?” 陆正平又见她提起搂抱之事,暗觉羞愤,冷冷地道: “没有什么,在下既决之事,绝无改变的可能。” 绿衣姑娘听毕,芳心大伤,轻轻地喟叹一声,又把眸光投入虚无飘渺的空际。 陆正平和她并肩立在窗口,凝神注视,心事重重。 二人一般忧愁,两样心情,一个情伤俏郎君如冰似铁,不解风情,一个心伤迷魂塔之行半途而废,寸步维艰。 陆正平此来迷魂塔,抱着多么大的希望,肩负着多么大的使命,岂料,才登上一半,便困在“菊花阵”中,如非绿衣姑娘救出,说不定会埋葬在里面。 根据以下六层的经验,他深深知道七层以上倍加艰险,即使绿衣姑娘不出手拦阻,恐怕也不可能直达塔顶。 虽然,绿衣姑娘有意帮助自己,可是,自己乃是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怎好接受那种接近侮辱的条件? 左思右想,依然一筹莫展。 此刻,迷魂塔下百花丛外,一阵风似的奔来十几条人影。 陆正平定目细看,认得当先两人是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和师弟无为道长,心说: “糟了,迷魂塔既被武当派的人发现,群豪马上就会蜂涌而至,天下英雄都把我当毒郎君看待,我进入迷魂塔虽然一无所获,群豪却一定不会相信,就此退出,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 心忖至此,绿衣姑娘忽然说道: “你想什么?” 陆正平话未出口,绿衣姑娘马上又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自己陷身绝地,上去不可能,下去又怕群豪误会,联手对付你!” 这话正好说到陆正平的心眼儿里,暗忖: “这丫头真厉害,我的心事她怎会猜到?”想至伤心之处,情不自禁地长叹一声。 “别绝望,年轻轻的更不可动辄长吁短叹,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府,一定要经历许多折磨,才能如愿以偿,你难道不知道珍贵的东西,都得之艰难的道理?” 陆正平闻言一怔,心说: “哼,你至少要比在下小一岁多,却是满口的教训言词,真正岂有此理!”心中恼怒,但细细一想,人家说的又的确很有道理,想驳斥几句也无从说起。 绿衣姑娘思忖片刻,这时说道: “姑娘我生来冷如冰霜,从来不会喜欢哪个,更不曾帮助过哪个,但对你不知是怎么搞的,总觉得你怅然而去,实在于心不忍,想助你一臂之力,你不肯就算了……” 陆正平闻言一怔,道: “怎么?莫非姑娘改变主意,要无条件的帮忙在下?想那紫金谷主父子和铁莲花的主人,本是十恶不赦……。” “姑娘早已有言在先,迷魂塔离世孤立,不问尘间是非,你怎么又忘了呢?至于无条件的帮忙,更没有那么容易,只是换换方式罢了,要不然我们塔主一旦怪罪下来,狠狠地责罚人家一顿,那才冤呢!” 陆正平想了想,道: “姑娘究竟有何条件?敢请直说,只要在下能,力所及,一定遵命!” 绿衣姑娘郑重地说道: “这事更简单,连三岁的小孩都可以办到,就怕你不肯!” 接着又道: “只要你愿意喊我一声姐姐,叩三个响头,我就甘心承受师父的惩处,带你上迷魂塔!” 陆正平呆了一呆,认为她又在存心羞辱自己,即刻说道: “哼,你简直是胡说八道,在下不答应!” 绿衣姑娘仍然天真、稚气,而又从容郑重的说道: “这样好了,对折优待你一次,叫一声姐姐我就带你上迷魂塔。” 陆正平目视中空,一言不发。 “那么,别叫姐姐,叫妹妹如何?” 依然默默无语。 “姐姐妹妹都别叫,单单叩三个响头可好?” 陆正平见她唠叨不休,心中恼火,气忿忿地道: “在下说不答应,就不答应,你还啰嗦些什么?” 绿衣姑娘一怔,冷冷地说道: “你这人简直是块铁,是块石头,一点好歹也不知道,叫你抱人家,不答应,叫你喊姐姐妹妹叩头,也不答应,那你干脆滚下去好子,就凭你做梦也别想上达十二层迷魂塔!” 陆正平清啸一声,道: “十二层迷魂塔虽然险阻艰辛,在下却并无丝毫退缩之意,小侠我宁肯埋骨迷魂塔内做鬼,也绝不无功而退,姑娘大可不必替别人操心。” “哼,本事不大,口气却不小,简直像一条牛!” 余音尚未落地,迷魂塔下忽然响起一阵惊呼之声。 陆正平低头一看,只见武当派的诸人乱作一团,塔门石阶下已有三人卧倒血泊中。 原来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等人,穿过百花丛,来至塔前石阶附近,略一审视之后,无尘、无为便一马当先,登上“步步亡魂阶”。 不料,脚一沾阶,机关已动,四十八个石狮子口内万箭齐发,无尘、无为,功力深厚,见机又早,凌空一个大翻身,逃得一命,其余十余个门下弟子却来不及躲避,动作快一点的,被乱箭所伤,稍慢的便当场亡命。 死了三个人,却丝毫也动摇不了武当掌门人进入迷魂塔的决心,和师弟并肩立在“步步亡魂阶”下,审视机关奥秘,准备再度尝试。 卡嚓!绿衣姑娘忽然打开一个棺材,从假尸的手里取过一个上面摆着四只苹果的盘子,往陆正平面前一送,莞尔一笑,道: “请你上迷魂塔,你不肯答应人家的条件,叫你滚,你又觉得不甘心,这样长此下去,不被机关困死,也会活活地饿死,这儿有四个苹果,送给你吃吧!” 陆正平此时正感饥饿交加,苹果上的香气,扑鼻生馋,但事情既已逼到这步田地,他纵然立刻就要饥渴而亡,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接,当下淡淡地说道: “谢谢姑娘的盛意,在下并不怎么饥渴。” 绿衣姑娘格格娇笑一声,道: “你大概是怕上面有毒吧!我先吃一个给你看!” 伸手拿起一个来,三口两口地吃个精光,又道: “别死心眼儿吧!活活的饿死比死在菊花阵中还要难过……” “毒郎君!毒郎君!” 迷魂塔下乍然传来一阵惊惶的呼声。 陆正平扬目一望,只见武当无尘、无为等,目注百花丛外,面容惶悚,相继拔脚向迷魂塔后面飞奔而至。 眸光从百花丛中扫过,再往前看,可以看到一个身穿蓝缎劲装,肩披英雄氅的少年,正自昂首阔步而来。 陆正平一见是毒郎君,心中猛一喜,暗忖: “好啊!你小子来得正是时候,只要能把迷魂塔的秘图夺回,我就不愁无法深入藏宝腹心所在。” 一瞥绿衣姑娘,爽声说道: “姑娘请留步稍待,在下的秘图被这小子抢去了,等我夺回之后再见!” 话完一探脚,人已登上窗门。 绿衣姑娘盈盈一笑,道: “不送,不送,如果万一得不到秘图再回来好啦!叫一声姐姐就……” 嗖!绿衣姑娘话至此,陆正平双手一探,脚下头上,已自箭射而出。 好!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毕竟与众不同,六层高塔,约有七八丈,他却如履平地,镇静异常,轻飘飘的好似蝴蝶飞舞,更像四两棉花,落地纤尘不扬,鹅毛不飞,爽快妙曼之极。 陆正平恨毒郎君父子入骨,尤其毒郎君此来,目的至为明显,很可能身怀迷魂塔上秘图,恨不得立刻把他擒在手中,夺图杀人,脚一落地,片刻不留,当下健步一探,急匆匆地向百花丛中冲去。 眼前的百花丛,广大无涯,在六层高塔上时,虽然眼见毒郎君飞奔而来,但一旦进入花丛之中,却感眼花缭乱,但见花树成行,晚风送香,独不见毒郎君人在何处。 陆正平心急如焚,去势若电,何消片刻工夫,已在百花丛外。 流目四下一望,糟!四外空荡荡的,毒郎君早已不知去向,陆正平愣了一愣,心忖: “毒郎君好快的动作,莫非已经穿过花丛,到达迷魂塔下?” 此念一生不敢怠慢,随即一转身,从早先自己进去的那条路直奔塔门而去。 哪知,走出花丛,立身亡魂阶前,既没有毒郎君的踪迹,也不见武当无尘等人。 细细一看塔阶塔门,并无有人过去的迹象。 只有地上的三具死尸,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箭孔中血流如注。 还有,六层高塔的窗口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望着他,一瞬不瞬。 “奇怪,这小子到底到哪里去了?难道仍在百花丛中?” 心语间,昂首望望绿衣女,猛然回头急奔,快如飞云泻电。 当他再度奔出百花丛时,依然毫无发现。 “邪门,树木茂密,百花盛开,大概是迷失了方向吧?” 这种想法自以为是,讵料,在花丛中团团的转了一顿饭的工夫,仍毫无所获。 陆正平忽然惊叫一声,暗道: “纳闷,刚才几乎找遍一整个花丛,没有找到毒郎君,倒也罢了,似乎连奄奄一息的霜儿姑娘也不见了。” 一想到霜儿姑娘,心中更加惶急,忙不迭的向藏放霜儿之处奔去。 不幸,霜儿姑娘果然不见了,花树下仅余一滩血水,伊人芳踪杳杳。 陆正平猛然一惊,心说: “霜儿姑娘身负重伤,神智昏迷,怎么会突然走了呢?想来一定是有人把她救走的。” 可是,是谁呢?他茫然了。 陆正平呆呆地立在那儿,一面伸手摘下几个蜜桃,吃着,一面细细思量。 自然,他会想到,救走霜儿姑娘的是她师父,峨嵋派的掌门人神尼妙常。 不过,仔细地思索一下,他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霜儿姑娘留下的血水未干,显然离去的时间不会太久,而在最近的这一段时间内,陆正平却始终兀立在六层塔的窗口,并未见神尼妙常的踪影。 思绪一转,他自然会想到武当掌门人和毒郎君,认真地分析一下,心中恍然大悟,毒郎君明明是往塔门这边来的,怎会突然消失不见,其中必有原因,他想: “毒郎君为人无恶不作,尤其最好女色,霜儿姑娘可能是被他……” 想到这里,不由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实在不敢想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在昏迷不醒的时候,被人弄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情。 为了复仇,为了秘图,更为了霜儿姑娘,他必须找到毒郎君。 眼前的百花丛,早已搜寻一遍,深信如有人隐藏在内,绝难逃过自己的耳目。 当下略一寻思,大步穿林而出,向最近的一片桃林奔去。 他认为毒郎君必是发现霜儿貌美,淫心陡生,抱着她潜入附近隐密之处,看法果然正确,深入桃林十余丈,隐约中他听到一声撕裂衣服的声音。 陆正平闻声,默默的径自点点头,脚步加快,放轻,蹑手蹑脚地循声而去。 默行四五丈,地上落花处处,粉红的桃花瓣,落了三四分厚的一层。 顺着落花往前看,陆正平不禁气得全身发抖,热血沸腾…… 只见附近的十几棵桃花树,似是被人剧烈的摇晃过,上面桃花全落,撒了满满一地,把一块一丈多方圆的空地,铺了厚厚的一层。 粉红色的桃花上面,静静的躺着一人,正是霜儿姑娘。 霜儿姑娘这时玉体横陈,全身上下的衣裳已被毒郎君剥光,仅仅剩下一件最后的遮蔽物——一条短短的亵衣。 雪一样白的肌肤,鲜藕似的双臂,两峰圆而尖,双腿长而细,整个胴体玲珑剔透,似脂塑,更似玉琢,人比花白,更比花艳,散发着一股子青春魅力,看得人心猿意马,心头为之一颤。 毒郎君似是仍不满足,忽然自管自的淫笑一声,自语道: “他妈的,这块破布真碍事,干脆一丝不挂才过瘾呢!” 话一说完,伸手向霜儿姑娘唯一的短裤抓去。 霍然,一声焦雷似的断喝,划破长空,陆正平咬牙喝道: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落人进,好比电光一闪,翻腕一记劈空掌,就把毒郎君劈得一歪,后退两步。 毒郎君一见是陆正平,心中透寒,口中说道: “啊!是你这个野小子,难得在此重逢,幸会,幸会!” 陆正平气虎虎地道: “哼!不重逢是你的运气好,重逢就活该你要倒霉,小侠我正愁找你不着,你来得太好太巧了!” 毒郎君昂首一啸,傲然言道: “你找小爷什么事!可是……” 陆正平切齿恨声道: “我要你的命!” 毒郎君冷哼一声,色迷迷的望了半裸的霜儿姑娘一眼,阴笑道: “嘿嘿!只怕你没有那个本事,想死就快点上吧!别耽误小爷我的好事!” 陆正平一闻此言,好似怒火之上加燃油,厉色喝道: “放下其他的仇仇恨恨,一概别谈,就单凭你这种无耻行径,已是死有余辜!” 忽地一振臂,挽起一缕狂飙,劈面打了过去,用的是九华不传秘技“龙虎风云掌”。 毒郎君阴森森地一笑,道: “野小子别说大话,在紫金谷时小爷一时轻敌大意,掌下失风,今天却要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话是这样说,明眼人一见就知他口硬心软,言不由衷。 不过,话又说回来,毒郎君恶名满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自非浪得虚名,的确有相当的功力修为,“飞云泄电”、“笑指天南”、“乘风破浪”,一口气连攻三掌,逼得陆正平横移半步,掌招走空,喝道: “小子,你今天最好认命,自杀好啦!免得小爷我再多费手脚……” 陆正平一招无功,心火在发,沉脸喝道: “住口,咱们之间仇深似海,没有什么好谈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拼吧!” 心中恼恨,杀机万丈,“风声鹤唳”、“雷鸣九天”、“游龙戏凤”,一下子就是三招睥睨武林的绝技。 这三招,虽然都是“龙虎风云掌”中招式,但他自被无敌老人衣冠冢内的女人助了十年功力,尤其是自学会“无敌玄功”后,功力大进,已非昔日可比。 同时,从紫金谷外旅店,前来祁连山的途中,陆正平不在无时无刻勤加修练武功,说实话,他此刻的成就要比在紫金谷时,还要高出一分半分。 是的,这话确非虚言,猛可间,只听蓬的一声,双方人掌接实,硬撞在一起。 陆正平一不喘气,二不变色,依然卓立原地不动。 毒郎君却吃了大苦头,双方人掌一接,暗力倒撞,歪歪斜斜的连退五六步,才立身站稳。 他停身之处,正巧在霜儿姑娘的附近,蹙眉一想,计上心来,嘿嘿阴笑道: “野小子,你要是再敢妄进一步,我就要她的命!” 说话中,倏然一伸手,向霜儿姑娘的“中府”穴点去。 他快,陆正平动作更快,毒郎君骈指点出,陆正平已适时攻出一掌,喝道: “你死到临头,还不忘做恶,真正可恶,小心我要剥你的皮!” 说话,双臂一抖,又连攻十二掌。 陆正平打从和他一见面起,就存下杀人之心,十二招快攻,全力施展,强劲绝伦的掌风排空四涌,方圆三丈以内的桃树一阵剧烈的震抖,震落满树桃花。 只听毒郎君“嗳哟”了一声,整个身形被震抛起,好比败枝落叶似的直向桃林深处射去。 通!毒郎君摔落实地时,已是奄奄一息。 陆正平见状一喜,接踵追去,当他经过霜儿姑娘倒地之处时,心说: “这样太不像话,我还是替她把衣服穿上吧!” 心语间,从附近找来她的衣裤,穿好,这才扬掌向毒郎君扑去。 毒郎君倒地片刻,神智稍清,见陆正平杀气腾腾而来,心中大吃一惊,在一股子强烈的求生力量的冲激下,霍地一声狮吼,挺身跃起。 陆正平看得一愣,道: “赫!你小子好硬的骨头,我就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今天你就是有一百条命,也是个必死之局!” 毒郎君脸一沉,顿生拼命之心,喝道: “野小子,你……” 陆正平不等他说完,便怒气冲冲地道: “毒郎君,闭起你的乌鸦嘴吧!阎王爷已经等得很心焦啦!” 劈!当胸一掌,石破天惊,直把个威震武林的毒郎君震得原地滴滴溜的旋转不停。 叭哒!一连旋转了二十多个圆圈,终于不支倒地,人也进入半昏迷状态。 陆正平上前一看,嘿地冷笑一声,道: “哼,你好长的命!” 命字出口,右脚一扬,蓬的一声,毒郎君已飞到桃树上面去。 陆正平怀恨极深,兴犹未尽,毒郎君刚刚穿林而下,又添一脚。 这一脚用力极重,但闻嗖的一声,桃花枝叶,纷纷而下,毒郎君的身形笔直的飞起四丈多高。 当他再度摔倒在地上时,四脚朝天,僵挺挺的,好像死人一般。 陆正平至此,总算大大地出了一口气,朗声自语道: “毒郎君,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衣冠冢外,在下被你打个半死,夺去迷魂塔上秘图,紫金谷内,被你们父子愚弄个够,险些丧了性命,我父亲死得太冤,尤其最可恨的是,到现在为止,天下英雄都把你们父子,当做是我们父子,把先父的清誉破坏无遗,这一切的罪过,都是你们父子一手造成的,你们的心肠太狠太毒,简直没有人性,小侠我恨你们入骨,恨你们钻心,陆正平今天就先从你的头上开刀,然后再找你那个人魔父亲算总帐!” 越说越气,怒气横生,翻腕拔下背上长剑,分心就刺,恨不得一剑从他的前心穿到后心。 那知,嚓!一剑刺下,似是被一件坚硬的东西阻住,再也刺不下去了。 陆正平一怔,心有所悟,暗道: “大概秘图玉匣在他的身上吧!” 心中犯疑,用剑一挑,果然,心口之上裹着一个黄绫小包,打开黄绫,里面赫然是一个碧玉小匣,上面书有: “迷魂塔秘图”五字。 陆正平在紫金谷时,上过一次大当,不敢轻易相信玉匣内是否藏得真图,当下以剑挑开玉匣,取出一张一尺见方的白绫来。 白绫上面绘着很多山水树木,群峰环立,中间是一个死谷,花树丛中,有一座巍巍十二层的高塔,画工精细,一枝一叶,莫不栩栩如生,与眼前地势两下一对照,分毫不差。 不止此也,雪白的白绫,已有数处变成焦黄的颜色,显示年代久远所至。 陆正平细看良久,认为必系真图无疑,心中暗暗一喜,自语道: “谢天谢地,只要夺回秘图,我就不愁上不了十二层迷魂塔,更不愁杀不了人魔老贼,和那个幽灵似的铁莲花的主人!” 从花丛隙缝中,望望高耸入云的迷魂塔,和一直卓立在窗口的绿衣姑娘,收好玉匣秘图,眸光如火,杀机浓重,恨恨地落在毒郎君的身上。 “他把我害得太苦太惨,让他糊里糊涂的一剑毙命,未免太便宜,我要让他死得明明白白,让他一刀一刀子的受尽千苦万痛而亡!” 心念及此,毫不迟疑,忽在丹田之内提聚一股真气,从左掌心上导入毒郎君的“天灵”穴内。 陆正平潜力极深,何消片刻之久,毒郎君便苏醒过来,一双愤怒、惊惶而又失神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陆正平不放。陆正平用力摇摇他的头,恨声说道: “毒郎君,你认识我是谁吗?可曾知道你的小命已在我陆正平的掌握之中?” 毒郎君伤势沉重,头脑仍不甚清楚,闻言说道: “你是陆正平,小侠我不慎失手落败,你下手好了!休得……” 陆正平引吭一啸,凄厉的声音说道: “够了!够了!只要知道是死在谁手里就够了!这样阎王爷就不会怪你是个糊涂鬼,闭门不纳,见到阎王爷的时候,别忘代小侠我打个招呼,说你那人魔老子马上也会来报到!” 双眉往上一挑,又厉色说道: “毒郎君,你到底姓甚名谁?你老子又是什么路数,为何对我们陆家下这等阴惨绝伦的毒手?快说,如有半句慌言,小心你的皮肉受苦!” 毒郎君自知身受重创,功力全失,纵有拼命之心,也无拼命之力,当下钢牙一咬,声嘶力喝的喝道: “陆正平,小爷我落败成擒,你要杀就快点下手吧!要想知道我毒郎君的名和姓,你死后做鬼一问阎王爷便知!” 一声小爷,激起陆正平的冲天怒火,脸色一沉,喝道: “你说什么?小爷?哼哼!我打烂你的嘴!” 劈!劈!脆生生的两声响,当真打了他两个嘴巴子。 陆正平挟愤出手,力道不小,毒郎君双颊皮肉裂开,嘴角鲜血如涌,陆正平又道: “毒郎君,你如乖乖的说出你父子的出身来历,小侠我或可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否则……” 毒郎君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倒不失为是一条硬朗的英雄汉子,闻言一咬牙,道: “野小子,最好死了这条心吧!小爷我无可奉告!” 忽然一张嘴,泼!喷出一大口鲜血,直向陆正平脸上喷去。 二人相距,至多不过一尺多点,陆正平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来这么一手,猝然无防之下,喷个正着,陆正平满脸是血,眼鼻不辨。 这一来,陆正平心火大发,陡地银虹一闪,剑气阴寒,分心便刺,道: “你小子想死我就成全你,这样更干脆!” 脑中灵光一闪,忽又觉得父亲之死,至今仍是一个谜,甚至连毒郎君父子的真正来历,人魔凭什么可以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诸事,一直讳莫如深,今天好不容易擒住毒郎君,决心想从他的身上弄个水落石出,当下略一寻思道: “哼!我就不信你不是十月怀胎所生,今天就是玉皇大帝显灵,也救不了你的命,一定要你亲口将事实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毒郎君多言费神,此刻已无说话之力,闻言眸中凶光一闪,再喷一口鲜血。 陆正平闪颈避过,抹去残余血痕,咬牙切齿的说道: “小侠我生来怪脾气,你要是不据实道来,想死也死不了,先斩断你的一条臂,让你尝尝苦头!” 唰!明晃晃的宝剑,凌空划了一个圆弧,向意郎君的左臂斩下。 “平儿手下留情,平儿手下留……” 一连串惊惶、凄楚的声音划空而来。 陆正平暗暗慨叹一声,心说: “哎!娘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 心中暗语,下手略缓,母亲白如银已适时电扑而到,伸手一拨,剑势走空,长剑插入毒郎君身旁地上五寸多深。 白如银面容憔悴,满脸泪痕,瞧瞧长子陆正平,望望次子毒郎君,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却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陆正平呆望良久,才冷冷的道: “妈,你哭什么?” 白如银闻言忙收起悲痛,凄凄戚戚的说道: “平儿,自从你认贼作父,被囚紫金谷脱险后,你那杀你的仇人便立即率众四处追杀,为娘的放心不下,也尾随而来,总算皇天有眼,不断你们陆家子嗣后代,我儿才得平安……” 陆正平听至此,冷冷的说道: “娘,别再说了,事实上你老人家最好永远别离开紫金谷才好!” 白如银一呆,道: “什么?平儿,你不愿见娘?” “妈!允许孩儿说句放肆的话,我不但不愿见你,而且一直在恨你,恨你对不起我父亲,对不起我自己,更对不起我们陆家历代的祖先,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办法否认你是我的母亲!” 白如银闻言,慈怀大伤,眼泪汪汪的道: “孩子,我苦命的孩子,你说得对,说得很对,娘的确对不起你们,你应该恨我,不过,孩子,你千万别把为娘看成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娘厚颜偷命至今,除了想亲眼看着恶魔俯首伏诛外,还有不得已的苦衷。” “娘有什么苦衷?孩儿倒要听听!” 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哎!事情早已成为过去,还提它作什么,请相信娘并无丝毫邪恶之心。” “孩儿一定要听,否则难保正平不怀疑你老人家……” 白如银见他眸中恨意绵绵,情知事到如今,不说很可能失去爱子,甚至发生更不幸的事,略一沉吟之后黯然伤神的说道: “此事说来话长,但简单的说一句,应该全是为了你!” 陆正平一愣,反问道: “全是为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父遇害之时,你还不满一岁,为了抚育我儿成人,只好厚颜事仇,偷生人世……” 陆正平一听此言,暗恨自己不如早死,当下愤然一啸,道: “娘,当时你老人家为什么不把我杀死,然后自杀殉难,以全贞节,也免得你老人家清白丧尽,陆家祖先蒙羞泉下,更使孩儿受尽了羞辱与苦难……” 说到这里,心中一酸,已是泣不成声。 白如银比他更伤心,心碎肠断,欲语无声。 陆正平这时抹了一把眼泪,沉声说道: “娘,孩儿该死,连累你老人家,可是,家师九华一叟把我救出紫金谷后,你老人家为什么……” 话至此,忽觉得为人子,不该咀咒生母自绝,倏然住口不言。 话虽然没有说明白,白如银已知爱子语意所在,长叹一声,道: “我儿之言极是,九华一叟林大侠把你救走之后,为娘的确该追随你父于九泉之下,也好向你们陆家的祖先有个交代……” “那为娘为什么没有死呢?” 白如银望了毒郎君一眼,悲戚的说道: “为了给陆家抚育遗孤,为娘的不得不含悲承欢,就在林大侠把你救走的那个时候,你弟弟已经出世……” “这么说来,你老人家是为了毒郎君才偷生苟活的?” “是的,娘以前是为了你,现在则是为了你弟弟……” 陆正平霍然勃然大怒道: “妈,别说了!我根本不承认他是我的弟弟,你老人家更没有为他蒙羞含恨的必要!” 白如银见爱子声色俱厉的对待自己,伤心欲绝,道: “孩子,不管你怎么说,他毕竟是娘的亲生骨肉……” “住口!他是仇人的孽种,是孩儿的死敌,更是我们陆家蒙羞的表征,留他命在,陆家历代的祖先都会不安!” 伸手拔出宝剑,挽起一缕寒芒,随时都有出手杀人的可能。 白如银见状骇了一跳,一面护着毒郎君,一面说道: “孩子,你年纪尚轻,绝对不会想到为人父母者的苦心。” “我虽然不知为人父母者的苦心,可是,孩儿却清清楚楚的了解,父亲被害,尸骨无存,母亲却投入仇人的怀抱,为他生儿育女,是什么心情……” 白如银闻言倒抽了一口寒气,放声大哭起来,空有满肚子的委屈,却不知从何处说起,只有让眼泪滚滚如流。 陆正平微微一怔,道: “娘,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老人家也大可不必哭哭啼啼,有话等孩儿把毒郎君杀死之后再慢慢的谈!” 话音甫毕,剑已举起,刷的向毒郎君的左臂斩去。 白如银睹状魂不附体,连滚带爬的扑过来,说道: “平儿住手,千不对万不对,都是娘的不对,千万别杀害你弟弟!” 说话中,不顾一切的向爱子手中的宝剑撞去。 陆正平怕伤了母亲,右手一抬,剑锋高举,恨声说道: “娘,站远一点,小心鲜血沾污了你老人家的衣裳!” 白如银听得一颤,道: “平儿,你即使不承认他是你弟弟,也无法否认他是你妈的骨肉,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情份上,求你……”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杀他!” 声冷气壮,吐字如刀,心坚如铁。 “平儿,既然这样,那你就先把为娘的杀死在这里好了!娘但有一口气在,就不能眼看着你杀人行凶,反正娘一身是孽,死而莫赎……” “娘是好是坏,做儿子的不敢妄下断言,如果真的罪与天齐,迟早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正平身为人子,不敢冒犯,不过,毒郎君今天却是死定了!孩儿宁愿把他杀死之后,接受妈的惩处,也绝不饶恕!” 见母亲死拉着自己的右手不放,不禁大怒,沉脸说道: “妈,请恕孩儿放肆了!”左手猛一扬,暗力如涌,可怜白如银被自己亲生的儿子推得接连翻了四个跟斗,栽坐在七尺以外的一株桃花树下。 陆正平暗暗长叹一声,挥剑再度斩下。 白如银伤势不轻,又在七尺以外,情知无论如何也无法出手阻拦,急忙出声乞求,磕头像捣蒜,状至凄楚狼狈,陆正平暗自一咬牙,别转头去,把满腔的愤火完全发泄在毒郎君身上,陡地加了三分劲力,剑光一闪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忽闻“卡嚓”一声,手起剑落,血雨横飞,毒郎君的一条左臂已被陆正平齐肩斩下。 这事非同等闲,吓坏了白如银,痛煞毒郎君,一阵剧烈的痛楚,把毒郎君又痛醒了。 陆王平振剑一抖,剑花朵朵,往毒郎君咽喉附近一指,厉色问道: “毒郎君,小侠我刚才所问之事你小子还没有答复呢!现在总该据实招供了吧?” 余音袅袅,哭声刺耳,白如银歪歪斜斜地冲了过来。 陆正平心坚如铁,意坚似钢,不等母亲走近,便沉声喝道: “站住!你老人家要是敢再进一寸,我就立刻送他上西天。” 噗通!白如银已如惊弓之鸟,哪敢轻举妄动,双腿一软,原地跪下,泣道: “孩子,娘求你,求你饶他一条残命吧!他的左耳左臂已废,求你千万别再折磨他,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娘好了,为娘的只要晓得,一定会原原本本的全部告诉你!” 断臂之痛,非比寻常,毒郎君清醒片刻,忽又晕死过去。 左肩头,鲜血仍自淌个不停,脸色惨白的比死人还要难看,仅仅还余下一丝游气。 陆正平听毕母亲之言,寻思半晌,道: “好吧!这样更干脆,免得多费口舌!” 昂首清啸二声,又道: “娘,你老人家先说毒郎君究竟姓甚名谁?” 白如银立刻说道: “他姓孙,单名一个明字……” “好了好了!其他的事等孩儿把他劈成八块之后再谈!” 陆正平身世悲凉,胸怀报复之心,决心要分尸泄愤,话落剑起,疾逾迅电似的猛斩毒郎君孙明的右臂。 白如银忽然惊叫一声,道: “正平正平,快住手,请听为娘的一言!” 三步并作两步走,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 陆正平冷冷的哼了一声,剑锋忽又指在毒郎君孙明的咽喉附近。 白如银看得魂飞魄散,忙又双膝跪倒下去。 陆正平气忿忿的道: “娘,你老人家有什么话就在那儿说吧!孩儿听得见,但如想救孙明性命,最好免开尊口,说也没有用!” 天下父母心,大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白如银明知爱子心坚意决,说也没用,却仍然一字一泪的说道: “孩子,明儿也是你妈妈的亲生骨肉……” “够了!别再说下去了,孩儿心意坚如铁石,母亲即使说烂了嘴也是白费,我不但要杀他,而且要他粉身碎骨而亡!” 白如银细一思忖,深知二子之间势不两立,今天纵然给正平磕一千一万个响头也无济于事,当下泪眼昏花的说道: “这也许是上苍残酷的安排,命中注定如此,娘不愿再说什么,一切就依你,但请我儿顾念母子之情,痛痛快快的让他一剑毙命吧!别分他的尸!” 极度悲痛之下,神气大损,话刚说完,顿觉头晕目眩起来,身形摇摆了好一阵才慢慢稳住。 陆正平耳闻目见,心中悲苦,孝心忽生,暗忖: “罢了罢了,生我者父母,姑且听妈的一次话吧!” 当即含泪说道: “好,孩儿答应啦,给他一剑,留个整尸就是!” 心转意决,毫不迟疑,挥剑分心就刺。 当!也许是毒郎君孙明命不该绝,就在剑锋将到未到的万分之一瞬间,破空飞来一物,打在陆正平的剑刃之上。 来物非钢标铁箭,而是一块极普通的鹅卵石,但,谁也想不到,出手之人的功力简直高到不可想像之境界,一块石头,竟把陆正平手中宝剑打得一偏,在毒郎君孙明的腰部划了一道血线,第二次插入土中。 这事来得太突然,而且严重,陆正平和白如银全呆住了。 白如银忽然说道: “孩子,一定是他来了!快逃命去吧!” 陆正平伸手拔出宝剑,朗朗的一啸,道: “哼!他来得最好,先把毒郎君杀死,再要老魔性命。” 言犹未尽,百花翻飞,在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中,紫金谷主人魔凌空电泻而下。 人魔和以前神色打扮,完全一样,文雅慈祥的脸上,挂着一丝冷傲的阴笑,扫了陆正平一眼,道: “小子,难道你紫金谷不死,大概是看上这儿的风水了吧?”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陆正平一见他就怒气冲天,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闻言大怒道: “你觉得这儿风水好,就留着你自己用吧!让给别人太可惜!” 话虽如此,眼前之人乃是当今武林之世的第一把高手,陆正平丝毫也不敢大意,忙闪身退三步,暗将功力运足十二成,严阵以待。 人魔眸光如电,杀机重重,一瞥白如银,阴森森的笑道: “银妹,老夫离开紫金谷不过一月之久,你是不耐闺房寂寞?还是觉得这儿是个长眠的好地方,前来寻死?” 白如银闻言一颤,望望爱子正平,一句话也没说。 人魔嘿的冷笑一声,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来,步履沉重,杀机极浓,白如银母子不知他目的何在,心存戒惧,皆闪身连退好几步。 人魔前行丈许,忽然停在毒郎君身旁,对陆正平道: “小子,我儿的左臂可是毁在你的手中?”陆正平愤然一啸,没好气的道: “你知道就好,何必多此一问!” 人魔脸色一沉,道: “有种,不愧是陆守智的儿子,一切敢做敢当!” 说完,一俯身,左手在毒郎君口中塞了三颗灵丹,右手拾起孙明的左臂。 人魔好快的动作,陆正平本想乘机和他拼上一拼,他却早已挺直腰肢,大模大样的向陆正平走过来,举步沉稳,一步一印,脸色一片阴沉。 随着人魔的步履声,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人魔凶名太健,一直震慑着整个武林,白如银心惊肉跳,为爱子捏了一把冷汗。 陆正平虽然年轻气盛,此刻却格外沉稳持重,凝神注视,蓄势待发。 “喳!喳!喳!”人魔踏在桃花瓣上,发出一阵有规律的声音。 此外,一切沉寂如死,静得令人窒息。 “喳!喳!喳!”人魔越走越近,情势越来越紧张,恶战一触即发。 陆正平见他已近在三尺之内,忽然大喝一声,道: “站住,你要怎么样?想打就出手吧!别摆臭架子唬人!” 人魔嘿嘿一笑,特意的晃晃手中断臂,阴笑道: “好说好说!老夫久已不用兵刃,今天却要破例以我儿断臂来取你性命!” 口中说打,却并未真的动手,仍自缓缓的向前移动。 陆正平出道已久,经验丰富,情知人魔愈是沉着稳健,情势也愈发险恶严重,不动则已,一旦动起手来,一定会在短短数招之内分出胜负死生。 不是吗?霍然,场中响起两声凄厉的断喝。 断喝之声未竭,打斗之声已起,也不知是谁先谁后,二人倏地纠缠在一起,陆正平掌剑交挥,人魔则以毒郎君的断臂迎战。 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打来不仅出奇的快,而且出奇的狠,只见人影飘忽穿梭,掌风剑气呼啸,惨烈到令人看不清谁是谁,以及谁胜谁负。 一个要为父报仇,一个欲斩草除根,都存了不死不散之心,恶毒的喝叱咒骂声中,偶尔会飞出几缕鲜血,或几片烂肉,看得人毛发直竖,不寒而栗! 白如银见此情景,急得团团转,一叠声的乞求二人住手。 可是,陆正平不理她,人魔更不理她,反而换来一顿严厉斥责。 人魔给毒郎君所服灵丹,可能是绝世珍品,尤其连服三粒,神效惊人,这时,伤处血流已止,剑创渐愈,人也开始轻微的蠕动,眼看就会苏醒。 白如银看在眼中,灵机一动,暗暗自语道: “看来明儿伤势已无大碍,我何不就此和平儿联手把老贼杀死,以了一桩心愿,然后再饮剑自绝……” 心语未毕,异事忽生,但闻一声轰然巨响过后,两条人影忽地分了开来。 陆正平脸色苍白,气喘如牛,全身上下冷汗淋淋,血迹斑斑,衣裳全被血汗湿透,左颊一片红肿,右胁被断臂打断一条肋骨,胸前衣裳有好几处破裂,鲜红的血水涔涔而下。 这点外伤并不太重,更重要的是他的内伤,尤其是他的心,陆正平怀恨不忘,矢志复仇报恨,想不到恶战十合,就败下阵来,而且败得很惨,身形摇摇摆摆的几乎要跌倒下去。 人魔功力深厚,堪称天下第一,却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只有手中的断臂,已经被陆正平的长剑削去一半,白如银见状,心中泛寒,说声: “可怜的孩子!”举步走向陆正平。 人魔一扭头,狠毒的瞪了她一眼,道: “银妹,老实一点,别逼老夫做出令你遗恨终身的事来!” 白如银一愣,见爱子伤重,自知联手无益,反而会激起老魔杀机,一闻言略一思忖,硬将满腹怒气咽下肚去,止步停了下来。 人魔一瞥儿子毒郎君,见他行将清醒,心中稍宽,当下双眉一挑,对陆正平道: “小子,在紫金谷时,承你看得起,以父礼相待,今天老夫愿意给你开个方便之门,你自己找一个最痛快的方法自杀吧!” 说话时,昂首望天,从容不迫,飞扬拔扈,根本没把陆正平看在眼中。 陆正平听得刺耳,怒喝一声,道: “老贼休得出口狂言,看剑!” 领剑诀,飞碎步,“百蛇吐信”、“丹风撩云”,一气连攻两剑,外加一记劈空掌。 三招快攻,没有挽回劣败之势,却激起了人魔的万丈杀机,霍然面色一寒,阴怆怆的说道: “好好!你不忍心自杀,老夫可以代劳!” “推山填海”,一掌呼啸而出。 陆正平和他功力相差太远,更何况身负重伤,如何能消受得了,仅仅哼了半声,便撞倒在桃花树上。 人魔一招得手,不肯放松,一振手中断臂,呼地电扑而去。 白如银深深知道,只要人魔一过去,爱子正平必然一命呜呼,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了自身安危,乍然骈指如戟,点他身后“对心”死穴。 人魔好敏锐的耳目,倏然一转身,杀气腾腾的说道: “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等白如银答言,忽地抖袖一抡,劈的一声,震得斜飞出四五丈远,落在桃.林深处,也不知是死是生? 人魔一眼见毒郎君孙明已经清醒过来,沉声说道: “明儿,迷魂塔上秘图还在不在你的身上?” 毒郎君孙明一挺身坐起,狠毒的望着陆正平,有气无力的说道: “爸爸,别提啦!早被这野小子夺去了!” 自知真力涣散,中气不足,话完,立即将双目闭起,盘膝行起功来。 毒郎君短短数言,使人魔大为惊怒,猛然间只听他恨恨地清啸一声,目注陆正平,怒气冲冲的道: “小子,秘图当真在你的身上?” 陆正平运气一周,止住翻腾的血气,道: “见真人不说假话,在又怎么样?” “在就乖乖的给我双手交出来!” 话落人起,好似轻风过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虎扑而上。 白如银被震出四五丈以外,自顾不暇,霜儿姑娘一直昏迷不醒,陆正平本来就不是人魔的对手,现在重创在身,更是欲拒无力,看起来,要想活,恐怕要比登天还难。 人魔来势太快,一眨眼已近在眼前,一抖手中断臂,劈面打去。 陆正平情知凶多吉少,顿生同归于尽之心,陡地掌剑一振,硬撞上去。 人魔见状更加恼怒,嘿嘿的一笑,道: “好小子,这样更省事了!” 心中恼恨,下手无情,方待出手行事,忽闻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 “慢着慢着!姑娘我有事请教!” 话落人现,陆正平以为是迷魂塔上的绿衣姑娘,结果却是被她自己的父亲遗弃,曾在衣冠冢内危楼后面跪求一夜的谢梅吟。 谢梅吟来势太快,人魔不禁一呆,陆正平借机横移三步。 人魔冷电似的眸光在谢梅吟脸上一扫,嘿嘿阴笑道: “你是谁?何人门下?找老夫有什么事情?” 谢梅吟立刻从容不迫的说道: “姑娘谢梅吟,来自东海‘逍遥庄’……” “逍遥庄”三字一出,人魔愣了一愣,沉声说道: “逍遥庄‘东海神主谢宗道’,你怎么称呼?” “那是家祖父!”声音冷冷的,神色间甚是得意。 东海“逍遥庄”,豫中“紫金谷”,一向被人视为武林两大主派,武功玄奇诡异,各有所长,难分轩轾,紫金谷主人魔闻言心中不免暗暗一惊。 谢梅吟望了陆正平一眼,道: “哼!真是新鲜事,你们父子居然在此拼死拼活的打起来了……” 陆正平不等她说完,便冷哼一声,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在下是陆正平,他是害死家父的人魔老贼……” “你别在姑娘我面前演双簧,故弄玄虚,你是毒郎君陆正平,他是人魔陆守智,姑娘我至少见过你们父子三次以上,今日父子相残,实是天下武林之福……” 人魔听至此,暗暗好笑,肃容正色地道: “逆子正平,危害武林,同道中人恨之入骨,把老夫的一生清誉损毁无遗,故而在此教训于他,姑娘有什么事且等老夫把逆子杀死之后再洗耳恭听。” 谢梅吟噗嗤的冷笑一声,道: “哼!人说你人魔陆守智老奸巨滑,果然不差,你儿子固然十恶不赦,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魔闻言一怒,面目略过一抹杀机,谢梅吟又道: “不过,你们父子是好是坏,姑娘我倒无意过问……” 左一言,右一语,把人魔撩拨得怒气大发,喝道: “女娃儿究竟有什么事就直说,再油嘴滑舌的小心老夫要以老欺小!” 一振手中断臂,随时准备出手。 谢梅吟望了陆正平一眼,冷若冰霜似的道: “你毒郎君虽然恶迹昭彰死有余辜,但在衣冠冢内时曾承你助了一掌之力,始免于死,姑娘我一向恩怨分明,今天一报还一报,愿帮帮你的忙!” 翠眉一挑,又道: “不过,你大可不必高兴,更不必谢我,等把你老子打跑之后,姑娘我就会取尔颈上首级。” 说来一字一句,不慌不忙,好像他有十分把握似的。 人魔至此,已是心火难耐,暴喝一声,道: “女娃儿好大的胆子,竟敢出此狂言,老夫先把逆子杀死,然后再送你去见阎王爷!” 丹田之内忽然提聚了一口真元之气,功行右臂,毒郎君的断臂抡起一缕狂风向陆正平横扫而出。 陆正平自知生死俄顷,间不容发,忽忙右剑“万紫千红”,左掌“龙飞凤舞”全力疾迎而上。 他动作够快,谢梅吟比他更快,只见丽影一闪,人已擦身而上,叱道: “老魔,令郎有恩于我,姑娘我说要帮忙,就要帮忙,识相的最好抱头滚开,让我送你上西天吧!”双臂一振玉掌倏展,一股至大至刚的暗力应势而出。 人魔见状,怒火冲心,忽地暴喝一声,声宏音重,好似焦雷贯顶,厉色说道: “女娃儿好大的口气,想死,老夫可以效劳,正想见识见识东海逍遥庄的武功有什么诡异奇绝之处。” 当下断臂“血雨腥风”,攻谢梅吟中盘要害,左掌“追魂夺命”,疾取陆正平“期门”死穴。 东海逍遥庄,乃是武林两大主派之一,人魔未敢小看,举手投足之间,莫不全力施为,拼命相搏,狠毒的招式,如雨骤风狂,更如海啸山崩,十招之内二人还可以免力支持,十招一过,便开始节节败退,穷于招架,谢梅吟不免暗暗一惊,陆正平心头罩上一层绝望的阴影。 这倒并非东海逍遥庄的武功太差劲,而是人魔修为出众所致,试想,他既能将紫金谷主陆守智置之死地,占人妻室财产,而又蒙骗过天下人的耳目,其功力之高,手段之毒,实在出人意外,更何况陆正平身负重伤,功力大打折扣,谢梅吟那里是他的对手,再战五合,便险象环生。 人魔冷然一哼,心说: “逍遥庄的技艺也不过如此,嘿嘿!老夫把他们估的太高了!” 陡地攻势加快,步步紧迫,方圆十丈之内的桃花树,有一半以上被他劈飞,陆正平、谢梅吟越发危急,随时都可能丧命亡魂。 适在此时,桃林四周响起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 半晌,只见四处人影晃动,涌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潮。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当先一掠而到的是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和师弟明智、明理。 接着,一声无量佛,来了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和师弟无为,清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和师弟笑面无常倪承泽,不甘落后,接踵而到。 三派高手,鼎足而立,门下弟子约有百人左右,团团的围在四周,把人魔、陆正平、谢梅吟、毒郎君孙明,垂死的霜儿姑娘以及刚刚苏醒,正自运气调息的白如银,困在核心之内。 群豪声势太大,三人不由皆一愣,同时住手歇战,目光横扫一周。 人魔眸光冷如霜电,凌厉如刀,一片杀机,扫过少林明性,武当无尘等人时,心头一颤,不敢正视。 “阿弥陀佛”,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忽然一声佛号,道: “老檀越,咱们多年不见,想不到会在迷魂塔附近重逢,幸会得很!” 人魔目光环视,抱拳为礼,皮笑肉不笑的道: “诸位久违啦!老夫陆守智这厢有礼!” 陆正平见他在大廷广众之下,又冒充自己的父亲,怒气忽生,喝道: “老魔休得混淆视听,破坏先父名誉……” 此话一出,群豪大感惊异,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说道: “你当真不是毒郎君陆正平?” 陆正平马上说道: “在下是陆正平,但却不是毒郎君,这个老魔头不是家父陆守智,而是人魔孙……”孙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好住口不言。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慈眉一皱,师弟明理大师抢先说道: “无尘道兄别信他诡诈之言,敝师弟明静、明慧,在两日之前被他活活打死在绝壁崖头,不是毒如蛇蝎的毒郎君还会有谁?” 人魔闻言暗笑,陆正平忍气吞声的说道: “大师父请别信口开河,明静、明慧之死,是你们欺人太甚,并非在下有意行凶,陆正平如果就是毒郎君,怎会和老魔大打出手呢?其理甚明,一想便知……” “逆子简直忤逆不孝,竟敢这样辱骂老夫!”声冷气傲,神色阴沉,出自人魔之口,话完一伸手,探臂疾扣陆正平右腕。 陆正平一怔,闪身避过,反攻一剑,谢梅吟怀恩欲报,翻腕连攻三掌。 双方动手相搏,快如电光一闪,狠辣至极,群豪都看呆了,莫名所以。 陆正平脱身而立,爽声说道: “诸位前辈请别执迷不悟,人魔老贼诡计多端,骗尽武林各派,实是罪大恶极,他手法高明,真假难辨,倒也罢了,可是,真正的毒郎君就在眼前,敢请看个仔细,便知在下之言不虚!” 说话中,伸手一指刚刚行功完毕的毒郎君孙明。 群豪经他这一提,才注意到场中还有毒郎君孙明和白如银二人。 大家聚精会神的望望陆正平,瞧瞧孙明,二人生来一般无二,实在分不清谁真谁假,全都愣在那儿。 此刻,白如银已挺身站了起来,目注群豪,几次欲言又止。 群豪面面相视,讳莫如深,场中呈现着一片死样的沉寂。 沉寂中,空气却是万分紧张,一场空前未有的恶战正在酝酿之中。 武当无为道长忽然冷笑一声,道: “哼!简直是活见鬼,天晓得人魔父子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群豪闻言,心有同感,霍然色变,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动。 白如银默思片刻,觉得这是个杀人复仇的大好机会,大声说道: “我儿正平之言句句属实,先夫早已与世长辞,害死守智之人就是这个人面兽心,冒名行恶的老魔……” 呼!只见人魔抖手将毒郎君的断臂掷了出去。 人魔功力之深,简直不可思议,双方相距五六丈,用力却仍然恰到好处,断臂掠群豪头顶而过,打中白如银的哑穴,纵然有满肚子的隐情,也无法诉说,群豪皆呆了一呆。 白如银虽未尽言,人魔身份总算公诸于世,一股熊熊烈火开始在群豪心中燃烧。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深意一瞥武当无尘,与青城派的马宏达,陡地一振大红滚金袈裟,一阵朗朗的“阿弥陀佛” 声中,率师弟明理、明智,并肩而进。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会意,立即效尤,与无为师弟齐步迈进。 英雄所见略同,通玄羽士马宏达、笑面无常倪承泽,怎肯落后,欺身直进。 三派高手七人,从三方面大步而来,神色凝重,眉目笼霜,准备随时出手。 少林、武当等三派的弟子约百余人,也一步一趋,接踵跟进。 大家的心弦绷得紧紧的,眼看就要断折。 死神的脚步,似乎正在向每一个人走近,场中充满了死亡与恐怖。 人魔自视极高,而且他的功力修为,也的确出类拔萃,宇内无双,但眼前七人,有的是一派掌门之人,有的是望重一方的高手,也不免暗暗吃惊,尤其陆正平和谢梅吟,虽是后辈末学,功力却是群豪之冠,不无三分顾忌,暗将功力运足,准备作生死一战。 陆正平、谢梅吟,眼见优劣之势大变,心有喜忧参半,蓄势戒备。 毒郎君孙明调息一阵,功力稍复,和父亲站在一起。 在场所有之人,剑拔弩张,都徘徊在生死的边缘上。 白如银最着急,最紧张、也最可怜,嘴唇不停的抽动着,似有满腹隐言,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气得抱住一颗桃树猛摇,摇落满树桃花。 霍然,一声阴森刺耳的断喝冲霄而起,人魔声色俱厉的道: “各位杀气腾腾的意欲何为?”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宣了一声佛号,一字一句的道: “好说,不管你是真的人魔陆守智,还是假的,就凭你近年来血淋淋的恶迹,已足够死而难恕,老衲多年深居,甚少过问江湖是非,但老施主恶性太大,今天却要给你点颜色看看,为天下武林除害!”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马上说道: “明性大师之言极是,老魔父子恶性重大,虽死不恕,先把老贼杀死,再收拾这两个毒郎君……” “住口,想死就说话,我陆守智不是不答应的,何必啰啰嗦嗦的找那么多理由,反正老夫入主紫金谷后,早已存下主宰武林之心,哪个敢于公然出手反抗,一律杀无赦!” 双臂猛一抖,风声如涛,横扫七人而过。 好家伙,环攻一招,威势无伦,少林明智、武当无为,身形一仰,后退了两步。 明性、无尘等,虽卓立如恒,却也被震得一歪,心中俱都一惊,暗道: “老魔名不虚传,好深的功力!” 心怀戒意,出手极重,少林明性、明理在前,通玄羽士马宏达居右,武当无尘在左,三面围攻,招出如梭。 明智、无为立身一稳,挺身暴进,扬掌欺入人魔身后。 毒郎君孙明功力稍复,不肯坐视,喝道: “看打!”迎战无为、明智。 于是一场生死之搏就此进入高潮,敌对双方都施出浑身解数,招招绝技,着着杀手,大家的生命,宛如树上的桃花,随时都有凋谢的可能。 只有白如银仍然急得捶胸跺脚,猛摇桃花树,好像发疯一般。 陆正平心坚意决,矢志复仇报亲,本有联手对付毒郎君孙明之意,但一听少林明性,武当无尘言外之意,觉得群雄对自己的误会很深。心想: “天下英雄执迷不悟,人魔父子明明就在眼前,仍不肯相信我们母子之言,看来情势越演越烈,越变越险,即使能逃过人魔毒手,群豪也必将会多方刁难,尤其我身怀迷魂塔上秘图,更易惹人觑觎,一旦消息走漏,可是大糟特糟之事,眼下精疲力竭,最好什么都别管,赶快运气行功要紧。” 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的胆识的确超人一等,在这种危险关头,靠在一棵大树上,闭目行功起来。 谢梅吟看得一愣,心说: “哼,这个小子的胆子真不小,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我弄得糊里糊涂,也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 心念一转,又想道: “不管这些,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姑且替他守护一下,等他脱险之后,再教训教训他,以报前此侮辱家父之仇!” 心中这样一想,也把群豪之战置诸脑后,往陆正平身旁一站,严密戒备。 陆正平豪气干云,大智大勇,不大功夫,便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这一次行功,时间颇久,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功力才复元如初。 正当将醒未醒之际,人魔一瞥陆正平、谢梅吟,计上心来,对群豪说道: “老夫有急事待理,诸位颈上人头暂寄不用,容他日再取!” 陆正平闻言一惊,睁眼四望,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少林明智大师、青城派的笑面无常倪承泽以及三派门下弟子十余人,已横七竖八的卧倒血泊之中,有的残肢断臂,有的七窍流血,死状惨不忍睹。 少林明性大师、武当无尘道长、通玄羽士马宏达等人,虽幸而留得一命,也已是伤痕累累,摇摇欲倒,僧袍道冠,破碎不整,无尘道长的拂尘,被震飞到桃花树上,少林明性的禅杖,脱手落在地上。 绝技惊魂,满目凄凉,任何人见了都会为人魔父子的功力、手段惊惧不已。 嗖!人魔父子退意一生,不再久留,双双连攻三招,身形拔起,掠群豪头顶而过。 二人动作好快,接连三个大翻身,已至白如银立身之处。 陆正平见状一呆,愤不可挡,大声喝道: “别逃,留下命再走不迟!” 双臂一抖,拨腿就追。 人魔伸手抱起白如银,阴恻恻的笑道: “小子想死也别急在一时,迷魂塔上的秘图暂且寄存在你的身上,老夫一个时辰之后再来取。” 话音未落,人已一阵风似的向桃林深处飞奔而去。 人魔智计百出,一句话给陆正平种下无穷杀机,群豪此来为的什么,一听迷魂塔上的秘图在陆正平的身上,贪心陡生,略一思忖,便舍弃人魔父子,转而把陆正平拦住,意欲硬抢。 陆正平有理由相信,人魔此去,阴谋重重,其眼见陆、谢二人功力复元,深恐伤了爱子孙明性命,故而心存顾忌,见机而退,但主要的还是存了借刀杀人之心。 试想,迷魂塔上秘图疯狂了天下英雄,大家得知此事,自会群起而攻,陆正平为了,自保,势必会全力抗争,于是乎,一场血战,必将如燎原的野火,非至双方伤亡殆尽,尸横盈野,绝难善罢甘休。 在这个时候,人魔父子再突然现身,岂不是可以一网打尽四方豪杰。 “诸位前辈请别中了人魔毒计,他此番无功自退,必定另有阴谋……”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双眉一挑,接道: “朋友休得花言巧语,你们父子究竟在玩什么花招只有天知道,现在一切暂且别谈,贫道只问你迷魂塔上秘图是否真在你身上?” 陆正平沉忖一下,道: “迷魂塔上秘图确在小侠身上,不过……” 青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闻言疾进三步,沉脸说道: “是就拿出来,迷魂塔乃是武学秘府,绝不能让你轻易潜入……” 陆正平听得刺耳,怒气升而复降,气忿忿的说道: “前辈身为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说话怎么没有分寸,秘图原本就是在下在衣冠冢前技压君豪,光明正大得来之物,阁下凭什么要小侠我交出来?再者,在下进入迷魂塔,为雪血海亲仇,固然是主要原因,但人魔父子乃至铁莲花的主人,一旦俯首伏诛,却同样大大的有益天下……” 无为道长倏然一耸肩胛,喝道: “小子胡说些什么?你们父子狡诈阴毒,出言行事不可以常理评断,人魔无功自去,固然必有阴谋,你小子也难保不是假戏真做,另有目的。” 陆正平闻言,气得双眼发直,声沉语重的说道: “在下已经不知说过多少遍了,我是陆正平,却绝非毒郎君……” 少林明理引吭一啸,打断他未尽之言,道: “看样子,你不是毒郎君倒有可能,但却无法否认和人魔的父子关系,毒郎君不是你的哥哥,便是你的弟弟,天底下绝没有两个毫无关系的人,面貌会长得那么相象!” 陆正平恨声一叹,道: “不错,毒郎君的确是在下的弟弟,只是这中间另有隐情……” 一直未曾开言的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听到这里,肃容厉色说道: “小施主别再多言费词,退一万步讲,就算你既非毒郎君,和人魔也无任何关系,单单连伤本派弟子数人,老衲就不能饶你,更不能让秘图落入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魔之手!” 陆正平略一寻思,知群豪志在秘图,一场搏斗似乎已是无可避免,当下愤然一啸,道: “诸位既然一意孤行,在下无话可说,不怕死的尽管上,陆正平今天准备大大地开一次杀戒!” 右剑漫天一抡,撒下一道白茫茫的剑幕,左手环抱胸侧,暗力将吐未吐,猛然间长剑一指东南方,身剑合一,如飞而进。 在场诸人,都曾吃过他的亏,知他功力深厚,不敢大意,忙向两旁一闪。 可是,迷魂塔对群豪的诱惑力太大,为了奇书宝录,大家甘愿牺牲性命,眨眼间忽又蜂涌而上。 谢梅吟睹状翠眉一皱,方待出言,夜空中响起一阵金铁破空之声。 噗!一物从半空中笔直的掉了下来,从陆正平胸前擦过,落在脚前。 绿绿的叶子,红红的花,正是象征死亡的“铁莲花”! “铁莲花”乃是死亡的标志,为此丧命者何止千百,群豪看罢,寒意透心,一齐倒退五六步。 陆正平陡然记起在紫金谷外所经历之事,也呆呆地愣在那里。 自古英雄好汉,必有过人之处,陆正平一愣之后,忽然伸手拾起铁莲花,爽声说道: “难得阁下千里迢迢的追来此地,铁莲花收下了,陆正平随时候候教就是!” 自从江湖上有铁莲花出现以来,一个个的看到它,一个个的丧命亡魂,却绝没有一个人如此镇定从容,群豪皆一愣,暗含敬佩之心。 这一愣,正好给下陆正平一个脱身的好机会,一连两个纵跃,已至霜儿倒卧之处。 陆正平急于登上十二层迷魂塔,当下忙将霜儿抱起,拔腿飞奔而去。 飞奔四五丈,身后喝声四起,紧接着,似是谢梅吟娇叱一声,阻住群豪去路。 陆正平心道: “这位姑娘为人虽然十分冷傲,倒很有义气,他日有缘倒该好好的谢上一谢。” 奔弛片刻,已出桃林,迷魂塔近在眼前,陆正平摸摸怀中的玉匣,欣喜莫名。 忽见霜儿姑娘双目紧闭,面如死灰,全身上下冷冰冰的,只有胸口还有一点游游之气,心说: “该死该死,绿衣姑娘的那瓶灵丹如果拿来的话,岂不马上就可以把她救活?” 既而一想,事到如今,急也无用,只要能顺利地深入迷魂塔的腹心之地,一切都可以迎刃而争,当下昂首望望天色,箭也似的向迷魂塔奔去。 第九章 玄天真经 陆正平心中有事,又怕人魔父子以及铁莲花的主人出手拦截,横生枝节,丝毫不敢耽搁,放步疾奔片刻工夫,人已进入迷魂塔下的百花丛中。 当下将霜儿姑娘放在一个最隐密的地方,再助她一口真元之气,护住胸口游丝之气,然后恋恋不舍的报以最后一瞥,喃喃自语道: “姑娘,在下已经得到迷魂塔上秘图,当我从塔上下来的时候,你就有救了!” 话音一落,人已转身振袂而去。 一刹那间,陆正平已走出花丛,巍巍的迷魂塔就在眼前。 亡魂阶前的三具尸体,已经不见,想系武当派的人已抬去埋葬,三滩鲜血已变成紫黑的颜色,有几支利箭散落在一旁。 偶然抬头一望,六层高塔的窗口,仍然有一双美丽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由于距离太高,夜色又暗,他看不清绿衣姑娘的喜怒爱恨之情。 陆正平刚刚奔至亡魂阶附近,方待纵身跃起,忽闻耳畔传来一声阴寒蚀骨,极端刺耳的冷笑,不禁心中一颤,暗道: “糟,这笑声一定是出自铁莲花的主人之口……” 心语未毕,笑声又起,这次似是来自迷魂塔后,声音宏大而短促,余音荡漾,群山回鸣不止。 回鸣之声未竭,左侧身后花丛中,阴笑之声又划空传来。 接着,右侧身后花丛中,也响起同样的刺耳笑声。 这笑声,倏东乍西,忽左忽右,充满了阴森、恐怖,令人摸不透究竟有多少幽灵般的人物?或者来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陆正平被这一连串的笑声,弄得头昏脑涨,勃然大怒道: “喂!铁莲花的主人,是英雄就出来见个真章,别学鬼叫吓唬人!” 原以为这一来铁莲花的主人定会现身,哪知事实大出意料之外,笑声突然静止,四外反应全无。 只有群山回鸣之声仍自“嘿嘿!嘿嘿!”的笑个不停。 陆正平实在按耐不住了,忽从怀中掏出铁莲花,大声说道: “不敢现身,就把这朵铁莲花收回去吧!陆正平无意代你保管!” 嗖!铁莲花带起一缕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向迷魂塔打去。 按理,铁莲花打在迷魂塔上,定会发出回音,不迷却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正平不由一愣,片刻后,放声一啸,豪情忽发,暗暗自语道: “管它的,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还是上十二层迷魂塔要紧。” 随即振臂一抖,身形拔起,从亡魂阶上掠过,直向塔门前落去。 刚飞至塔门附近,脚还未着实地,忽听塔侧有人喝道: “滚下去吧!” 一股强猛绝伦的暗力排空涌来,陆正平但觉通体一撞,身形受震倒转,凌空打了两三个跟头,翻身摔了下去,眼看就要撞在亡魂阶上。 所幸,陆正平潜力深厚,疾坠丈许,神智已清,眼见危险万状,距石阶不过还有一尺多点,忙猛提一口真气,斜飞三丈,落在亡魂阶前。 立脚未稳,身后有人嘿嘿一笑,道: “嘿嘿,小子好长的命!” 陆正平闻言一惊,猛然一转身,不禁骇了一大跳。 只见面前五尺许处,站定一人,身高七尺,全身一色黑衣,面罩黑巾,仅仅露出一双冷电似的眸光,背上斜插着一支“骷髅剑”,手上拿着一枚铁莲花,一身阴森之气,活象是九幽厉鬼,不是铁莲花的主人还会是谁? 来人神不知,鬼不觉,声息全无,陆正平根本不知人家何时来至身后,不禁一愣。 铁莲花的主人寒眸一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说道: “老夫的铁莲花,杀遍大江南北没有一个例外,紫金谷外给无敌老人留个面子,饶你不死,今天特来取尔颈上首级,识相的最好自作了断吧!” 说话时,昂首望天,目空一切,好像陆正平的生命已在他掌握之中。 陆正平闻言,暗自觉得好笑。心说: “人说铁莲花的主人阴惨绝毒,乃是一代鬼才,看来却并不怎样精明,连真假无敌老人也分辨不出来……” 蓬!黑衣蒙面人手一扬,将铁莲花掷在陆正平的面前,寒脸说道: “小子,老夫出没江湖十年有余,杀人之多,无法统计,你即使未曾亲目所见,总也有个耳闻,定知老夫杀人的规矩,快捡起来击顶自绝好啦!” “喳!喳!喳!”黑衣人话音未落,身后花丛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 铁莲花的主人,自视太高,连头都不曾偏一下,好像早已料到,就凭自己的这一副打扮,尤其是地上的那一朵铁莲花,一定可以吓跑任何来袭之人。 陆正平面对百花丛,极目望去,见前面不远处有两三条黑影,联袂而来,隐约中似是毒郎君父子。 左面林内,人数更多,当先数人陆正平认得是少林掌门明性大师、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和青城派掌门人通玄士马宏达。 “嘿嘿……”一阵阴森森的冷笑过后,铁莲花的主人头也不回的厉声说道: “难得各位看得起,齐集百花丛中,铁莲花的主人这厢有礼。” 礼字出口,寒气蚀骨,夜空中白光一闪,已将骷髅剑握在手中。 黑衣大汉好快的动作,只见他骷髅剑高举过顶,忽地呼!呼!在身后划了三个半圆。 这三个半圆,并非空口胡说,而是有目共睹,骷髅剑过处,撒下一道白茫茫的剑幕,一圈比一圈显明,一圈比一圈快,最后三圈合而为一,三股阴寒强劲的暗力也汇合在一起了。 陆正平曾经见识过骷髅剑的厉害,胖和尚与铁掌何修险些丧了性命,看得一呆。 蓦地,百花丛中似是狂飙一掠,茎断枝折,落花飞舞,十丈以内的一大片地上,再也看不到一朵红花,或是绿叶,一眼望去,全是一丛光秃秃的枝杆。 群豪更如丧家之犬,早在黑衣人说话前后,已有不少人抱头鼠窜,有那胆大艺高之人,一见骷髅剑阴风怆怆,透体生寒,也不得不知难而退。 瞬间,群豪奔走一空,场中只剩下陆正平和黑衣大汉两人。 另外,六层高塔上有一双神秘的眼睛。 地上,有一朵象征死亡的“铁莲花”。 陆正平此刻目注铁莲花,心头泛上一缕绝望的寒气。 黑衣大汉收起骷髅剑,阴笑道: “小子愿意自杀就快点,不愿意就说话,老夫绝不强人所难!”话虽从容,眼光之中却是杀气腾腾的。 陆正平想了想,忽然俯身伸手,拾起铁莲花。 “嘿嘿!识时务者是俊杰,你小子不愧是一代掌门人的身份,失敬失敬!” “尊敬不如从命,只是,击顶而亡的不是我陆正平,而是你这个无恶不作的老魔!” 早在发话之初,运足全力,将铁莲花抖手掷出,疾取黑衣大汉的天灵盖。 他知道对手技艺奇绝,冠冕天下,不敢懈怠,铁莲花一出手,右剑左掌齐挥,又以雷霆万钧之势虎扑而上,招出如梭,猛攻不休。 出手之快,用力之猛,招式之狠,空前绝后,罕见少闻,刹那之间已连攻十二剑,外加五掌。 原以为占尽先机主动,定可稳操胜券,即使杀不了他,也可把他打伤,然后乘机脱逃闯入迷魂塔内,想不到,十七招快攻甫毕,突然失去铁莲花的主人的踪影,人家到底怎样走的,以及躲在那里?压根儿一无所知。 “嘿嘿,小子,就凭你这点子修为,吓唬群豪有余,和老夫我比起来,简直差得太远,今天就乖乖的认命吧!” 嗖!手中将陆正平掷出的铁莲花接住,扬手直向他的脑门子打去。 陆正平听得黑衣人在身后发话,心中一颤,连忙转过身来,定目处,铁莲花带起一缕破空啸声,箭射而来,当他惊觉之时,已近在五寸之内。 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挥剑横劈,闪身避让。 黑衣大汉好大的劲,陆正平挥剑一劈,力道不小,岂知,却仅将铁莲花劈得沉下四五寸,忽闻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后,铁莲花硬将宝剑震断一尺多长的一截,直向陆正平的咽喉要害打来。 陆正平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有这么深厚的功力,不禁骇了一跳,急忙闪身右移。 不幸,铁莲花距离太近,劲力太大,躲过咽喉要害,却擦肩而过,在左肩上划了一道三分深的血口,鲜血滚滚如流,白骨隐隐可见,痛如刀割,自知凶多吉少,心头一片冰凉。 铁莲花的主人,一向横冲直闯,所向披靡,几乎百发百中,从未失手,见陆正平竟能在铁莲花下逃生,大为惊异,愣了一愣。 默然半晌,黑衣大汉阴恻侧的一笑,道: “嘿嘿,小子倒真有两下子,十几年来,能够在老夫铁莲花下超生的以你为第一人,你死后做鬼,亦当心满意足,引以为荣了……” 话至此,忽然一沉脸,面对十丈以外的一株大榕树,喝道: “树后何人?再不乖乖的滚出来,小心老夫要……” 陆正平一呆,暗佩黑衣大汉耳目敏锐,忽闻罗衫飘拂,钗簪交响,树后姗姗的走出一人,正是东海“逍遥庄”的谢梅吟。 铁莲花的主人寒眸一闪,扫了她一眼,沉声说道: “女娃儿鬼鬼祟祟的,意欲何为?” 谢梅吟星眸一瞥二人,冷冰冰的道: “好说,姑娘我只是想看看热闹!” 黑衣大汉嘿的冷笑一声,道: “你好大兴致!” 谢梅吟面罩寒霜,神色从容,闻言冷冷一笑,未曾答言,径自俏生生的立在陆正平斜对面。 陆正平一见是谢梅吟,想起出手相助之事,正色说道: “适才之事,在下万分感激,他日定当厚报……” 谢梅吟听至此,寒着脸说道: “不必那样客气,姑娘我并非有意施恩,而是报答你昔日一掌之恩,现在恩情已了,仇恨待雪,侮辱家父之仇必定要给你一点苦头尝尝!” 眸光从二人脸上扫过,又道: “不过,姑娘我并不太急,绝不妨碍你们的事,二位尽管放手去拼,你如死在他的手中,也就罢了,否则,姑娘再教训于你!” 铁莲花的主人何等样人,闻言大怒,反腕拔下骷髅剑,急匆匆地走过来。 陆正平觉得她太过于冷傲绝情,冷哼一声,道: “哼,你别妄自尊大,想打就上,小侠我不会嫌多……” 言犹未尽,袂声再起,谢梅吟的身边多了一个手握枯藤仗的银发老者。 陆正平见是枯藤叟宋平,心说: “这个老头子在衣冠冢内匆匆一现身,群豪对他执礼甚恭,功力定然高不可测……” 心语至此,枯藤叟宋平一望巍然耸立的迷魂塔,恭恭敬敬的说道: “老奴宋平,在此侍候小姐。” 谢梅吟嗯了一声,道: “你就爱死盯着人家不放,真讨厌!” 枯藤叟宋平沉吟一下,毕恭毕敬的道: “老奴不敢,不过,迷魂塔就在眼前,小姐不可坐失良机,看别人拼斗,咱们离开东海逍遥庄时,老主人一再交代老奴……” “好啦!说来说去你就喜欢拿我爷爷的话来唬人,人家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放眼当今武林之世,真还没有几个看在我眼里的……” 铁莲花的主人闻言一怒,阴森森的笑道: “宋大侠誉满天下,望重江湖,曾是武林中响叮当的人物,不料多年不见,居然自贬身份,做起东海逍遥庄的奴仆来了,实令天下英雄齿寒,我就不信东海逍遥庄的武功有什么玄奇诡异之处,值得宋兄这样屈膝敬佩。” 谢梅吟听得刺耳,面色阴寒,方待出言答话,枯藤叟宋平却淡淡一笑,不予计较,抢先说道: “阁下大名久仰,一朵铁莲花不知造下多少杀孽,但宋某人自忖和你并无一面之缘,为何认得老夫?敢请赐告真名实姓如何?” 铁莲花的主人怆侧一笑,马上说道: “宋兄,只要老夫认识你就够了,何必一定要知道老夫的名和姓,反正你已上了生死薄,至多还有半个时辰可活,死后问问九华一叟林松涛,也许能得知老夫的来龙去脉。” 陆正平一闻此言,血淋淋的往事又电闪而过,沉声一喝,振剑待发。 谢梅吟忽然娇叱一声,道: “你好大的口气,别人怕你避你,东海逍遥庄的人却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不信咱们就斗斗看。” 柳腰一摆,莲步姗姗,向前走了三步,这中间功力早已运足,严阵以待。 铁莲花的主人闻言杀机陡生,霍地暴喝道: “好,贱婢想死,我就送你先走一步,反正和老夫相会之人,或迟或早总免不了要有一死。” 骷髅剑挽起一缕阴寒之气,分心就刺。 谢梅吟玉面一沉,叱道: “哼,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 说打真打,毫不迟疑,连人带掌,直撞过去。 枯藤叟宋平看得一呆,惊惶万状的道: “小姐请别造次,老魔毒辣无比……” 心想拦阻,已经来不及,无奈之下,只好抡动枯藤杖,欺身疾进,和小主人并肩迎战黑衣大汉。 陆正平知他骷髅剑厉害,既怕伤了谢梅吟,更想乘机报仇,一振手中断剑,从侧面攻了过去。 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本有先声夺人,一击制胜的打算,岂知,事实大谬不然,铁莲花的主人猛然间一声狮吼,剑气如虹,阴风呼啸,环胸疾划三匝,三人皆浑身打颤,冷得发抖,骨髓之内都被阴寒之气侵入,身不由己的向后暴退不止。 谢梅吟功力最深,连退五六步,首先拿桩站住。 枯藤叟宋平在次,连退七八步,也立身站稳。 陆正平功力不弱,无奈伤痕累累,大打折扣,连退十几步,才勉勉强强地把身形稳住。 一招绝技,震惊全场,三人俱都吓得魂飞魄散,相顾失色。 铁莲花的主人看在眼中,得意非凡,引吭狂笑三大声,傲然言道: “怎么样?老夫闯荡江湖以来,从来还没有遇上半个能够接下老夫一招的人,豫中紫金谷,东海逍遥庄的子孙奴仆又岂能例外?” 狠狠地瞪了陆正平一眼,声音陡地变得格外低沉阴森的道: “老夫杀人素来先后有别,你小子应该先走。” 一振手中骷髅剑,将出未出,忽又对谢、宋二人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二位如果有意结伴同行,老夫也不反对,这样一则省时省力,二则你们的鬼魂也更热闹些!” 骷髅剑凌厉难当,招无虚发,陆正平又已力尽精疲,剑风一撞,身形倒走,要不是一棵大树挡住,可能早已倒了下去。 枯藤叟宋平久走江湖,甚是练达老到,凝眉一想,目注迷魂塔,小声说道: “姑娘,老魔功力深厚,手中一支骷髅剑,更是几乎无敌天下,以老奴之见,逞强恐怕无益,不如……” “姑娘我早已说过,一定要给他一点苦头吃,你怎么总爱拦在人家前头,多管闲事,要是再罗嗦,小心我对祖父说你欺负我。” 枯藤叟宋平见她半娇半嗔,哭笑不得,急忙郑重的说道: “小姐,我的小姑奶奶,迷魂塔之行对老主人的关系重大,眼看武学秘府就在面前,你却偏偏要看热闹,万一被人捷足先登,你祖父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当不起,敢情就此进入迷魂塔一试虚实……” 谢梅吟忽然把嘴一噘道: “哼,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迷魂塔乃是武林绝地,咱们没有秘图,进去也是、白白送死……” 枯藤叟宋平哑然苦笑一下,接道: “小姐骂得对,不过,找不到秘图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咱们既然好不容易来到迷魂塔前,总不能无功而返呀,老庄主对我宋平恩深如海,小姐请在此稍待,让老奴先进去探上一探!” 话落一抖臂,方待纵身而去,谢梅吟伸手一拦,笑道: “你忠心耿耿,大义磅礴,实在很有忠心,难怪我爷爷会那样器重你,等回到东海之后,我一定会告诉他老人家,好好的夸奖你,至于冒险一探之事,那倒大可不必,因为迷魂塔上秘图就在眼前。” 此话一出,愣住两个人,铁莲花的主人和枯藤叟宋平,不约而同的投来惊奇的一眼。 枯藤叟宋平急忙问道: “小姐,你说秘图就在眼前?这是什么意思?” 谢梅吟伸手一指陆正平,道: “他亲口承认秘图在他自己的怀中,你看他腰里鼓鼓的可能不是吹牛!” 这话象一把野火,黑衣大汉和枯藤叟宋平的热血陡地沸腾起来。 嗖!谢梅吟的话还没有落地,枯藤叟宋平首先一跃而出。 嗖,铁莲花的主人怎肯后人,骷髅剑“横断巫山”,把宋平扫退三步,忽地一纵身,右剑“孔雀开屏”,疾取陆正平的“期门”死穴,左手一探,身他怀中摸去。 陆正平一惊,虽明知不是对方敌手,但却宁愿人头落地,也不肯束手就擒,当下掌剑交挥,不顾一切的拼命迎击。 迷魂塔风靡武林,秘图人人舍命以求,枯藤叟宋平退势一止,立即扬掌挥杖再上。 谢梅吟年幼纯真,一言铸错,见状自知情势险恶,当即-清叱一声,欺身斜进。 忽将所有功力蕴集双臂之上,冲着黑衣大汉全身三十六处要穴猛攻五掌。 枯藤叟宋平立时发掌效尤,连攻三掌四杖。 二人十二招,快如电闪雷奔,先机一占,已胜三分,总算勉勉强强的打个平手。 这一来,便宜了九华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旋身暴退丈许,距亡魂阶还有两丈多远。 陆正平抬头一望塔门,把牙一咬,心道: “只要我能直入迷魂塔,他们就奈何我不得。”心存此念,雄心大发,运足全身真气,飞奔而进。 三人呆了一呆,嗖!嗖!的二声响,也不知是谁先谁后,更顾不上相互残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拼命追击。 三人身手好快,直如飞云泻电,一眨眼,便把陆正平困在核心之内。 紧接着,三人争先恐后地向陆正平扑去。 天哪!陆正平此时重创在身,慢说是三个一流高手,就是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 不是吗?蓬!铁莲花的主人一剑从他腰间扫过,划破衣襟,挑飞藏放秘图的玉匣,直向半空中飞去,人也被枯藤叟宋平和谢梅吟的掌力震飞,横着飞向步步亡魂阶。 陆正平昏昏沉沉的横飞四丈多,已在亡魂阶上,冲力忽然竭止,整个身形好像是一声石头,笔直的坠了下来。 三丈、两丈、一丈……越降越低,以最快的动作向死神的怀抱投去。 亡魂阶两旁的四十八个石狮子,血口大张,铜铃般大小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蹬着他,似乎死物也有知觉,准备欢迎这位新客。 噗!不是万箭齐发,亦非陆正平摔落地上,而是碧玉小匣跌落在十丈以外的花丛之中。 三人拼死拼活的就是为了这个玉匣,忽见黑影闪动,人去如电,争先抢夺。 这时,陆正平距亡魂阶还有五尺多高,眼看就要丧命万箭之下。 难道…… “不要脸,三个打一个,真不要脸!” 余音盘旋未散,半空中泻下一条绿色的人影。 绿衣姑娘动作好快,简直象是流星飞坠,更如仙女下凡,绿衣一闪,人已飞临陆正平身边,当下探臂一操,把他挟在腋下。 好!绿衣姑娘不愧为是迷魂塔内的一位绝顶高手,挟着陆正平,纵起五丈,然后凌空翻了一个身,轻飘飘的向亡魂阶下落去。 “嗳哟!”枯藤叟宋平被黑衣大汉扫中一剑,迎面栽倒地上。 一条赖以成名的枯藤古杖,也被骷髅剑削去一截,脱手落在身旁。 黑衣大汉打倒宋平,谢梅吟势孤力单,胜算已握,忽地一振骷髅剑,横扫而出。 他志在迷魂塔上秘图,招一递满,立时腾身而进。 谢梅吟一手捧胸,一手疾向玉匣抓去。 “贱婢胆子真不小,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落招出,剑攻谢梅吟,左手拾取玉匣。 谢梅吟急中生智,施展出东海一派的诡异身法,避过来剑,舍命抢取秘图。 适在此万分紧急的险要关头,绿衣姑娘忽将陆正平往地上一放,凌空飞了过去。 绿衣姑娘好像没有学过技击之术,只见她宛如燕子似的双腿微蹬,两臂一挟,嗖的已至二人头顶,随即双掌心向地下一压,娇滴滴的哼了一声,落在地上。 看起来,她根本没有出手攻敌,可是,谁也想不到,谢梅吟却觉得有一股潜力兜体袭来,滚出一丈多远。 就连铁莲花的主人那等睥睨天下的身手,也震得身形一仰,退了两三步。 “哼,饭桶!” 绿衣姑娘话完,拾起玉匣,接着两个纵跃,已返回陆正平倒地之处。 深情款款的望着他,嗔道: “哼,你真傻,叫你磕头,不干,叫你叫一声姐姐或妹妹,也不干,偏偏要硬充好汉,抢迷魂塔上的秘图,简直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现在落得这般下场,真是活该!” 话是这样说,却并无丝毫恶意,相反的,还从怀中掏出上写“断肠丹”的瓷瓶,一下子就给他服了四粒灵丹。 收起药瓶,吼声忽起,铁莲花的主人扬剑一掠而到。 谢梅吟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挺身站起,尾随追来。 武林中人一向视宝如命,舍生以求,枯藤叟宋平拾起枯藤杖,也跌跌撞撞的接踵追至。 “站住!”出自绿衣姑娘之口,冷得令人发抖。 谢梅吟主仆二人,见她眸中厉光四射,寒气逼人,不敢正视,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乖乖的愣在五尺以外。 铁莲花的主人虽然自视极高,但已看出对方华光内敛,来头不小,必是大有来头,未敢轻举妄动,止步不前。 黑衣大汉一怔后说道: “女娃儿是何路数,点子最好放亮一点!” 绿衣姑娘冷哼道: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枯藤叟宋平一心想得到秘图,乘她说话无备间,忽地探臂急扣她右腕。 人同此心,铁莲花的主人也适时骈指点她的“中府”死穴。 那知,绿衣姑娘的机智才华,简直匪夷所思,二人攻势未到,她已警觉有异,当下挥掌一扬,啪!打了枯藤叟宋平一个嘴巴子。 方待转而取黑衣大汉右颊,他见机不妙,暴退三步,免于受辱。 绿衣姑娘娇嗔的声音: “哼,老滑头!” 枯藤叟宋平被他打得耳鸣眼花,满脸羞愤悻然之色,一愣之后,正欲出言,谢梅吟已自开口道: “请恕姑娘我眼拙,敢问你是哪位高人的门人弟子?竟敢这样藐视天下英雄?” 绿衣姑娘纯洁无比,见问据实答道: “家师是迷魂塔主……” 话还没说完,已把在场的三人吓呆了,做梦也想不到迷魂塔上有人。 良久之后,铁莲花的主人才格外温驯的说道: “令师是迷魂塔主,那么姑娘一定是住在迷魂塔上了?” “那当然,难道你不信?” “老夫不敢,但不知怎样进入迷魂塔?或者有什么规矩?” “没有什么规矩,不怕死的都可以试试看,我们师徒绝对不会出手拦阻。” 铁莲花的主人浓眉一皱,心生一计,煞有介事的说道: “老夫身负血海奇仇,极欲修练上乘玄功,不敢冒昧直言,可否请姑娘指示一二?” 绿衣姑娘马上说道: “不行,我们迷魂塔与世隔绝,素来不问尘世,你有本事,就登上十二层迷魂塔,得尝宿愿,没本事就埋骨塔内,永伦九幽,姑娘我管不到你的仇仇恨恨!” 谢梅吟翠眉一颦,冷冷的笑道: “你这话可能不是由衷之言,恐怕大有回旋余地!” 绿衣姑娘一愣,道: “怎么不是由衷之言?哪里有问题?” 谢梅吟一指陆正平,酸溜溜的语气说道: “你说既不拦阻别人,也不指引他人,可是,姑娘为什么厚此薄彼,出手救他,是不是你很喜欢他,故而另眼看待,破坏迷魂塔上不成规矩的规矩?” 绿衣姑娘长久与世隔离,性情大异常人,纯洁郑重其事的说道: “是的,人家的确很喜欢他,不过,救他和助他是两回事,不可混为一谈,姑娘我并未另眼看待,更无破坏迷魂塔上规矩的意思,这位姑娘说话最好慎重一点,别强词夺理!” 说话时,柔和的眸光一直凝视着陆正平,满怀关切体贴,爱意绵绵,说至最后,忽然泛起两朵红晕,羞得不得了。 谢梅吟闻言噘嘴哼了一声,道: “哼,鬼才相信,救他和助他怎么会是两回事?要不是你出手相救,他可能早就魂归西天,此后他如果上了迷魂塔,一定是你在暗中相助无疑!” 绿衣姑娘闻言急得满脸通红,连忙分辨道: “你别胡说,姑娘我决无此意,等他伤创功力完全复元之后,我就不管啦!能否上迷魂塔最上一层,全凭他自己的本事与运气,姑娘我绝不帮助。” 谢梅吟欲言未言,铁莲花的主人见她天真无邪,认为有机可乘,说道: “姑娘口口声声说的绝不帮忙,事实上你已经帮了他的忙了!” 绿衣姑娘一呆,道: “我什么时候帮助过他?” 黑衣大汉一指她手中玉匣,阴笑道: “你把秘图抢在手中,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把玉匣抢过来,也不一定是给他呀!” “姑娘久居迷魂塔,出入自如,要秘图何用?” “这个……”她觉得欲辩无言。 “别这个那个,任你舌翻莲花,也难取信于人。” “以你之见,怎样才肯相信?” “简单简单,这秘图本是老夫等争夺时,被姑娘夺去,现在只要你肯将玉匣掷出不管,任凭大家争夺,老夫自然深信不疑!” 绿衣姑娘不加思索的道: “好,我依你,让你们自己去抢吧!” 呼!玉匣脱手飞出,带起一缕划空啸声。 通!并非她有意,而是无巧不巧的飞上亡魂阶,撞开塔门,落在第一层迷魂塔内。 黑衣大汉和谢梅吟以及枯藤叟宋平,见状精神大振,一齐迈步登阶而去。 霍然,足一着阶,机关发动,四十八只石狮子的口内万箭齐发,把二十四层石阶封了个密不透风,上下左右两丈以内,全在利箭攻击范围之内。 铁莲花的主人威震武林,的确名不虚传,双臂抖了两下,第一个纵身飞起,落在石阶右侧。 谢梅吟艺出武林两大主派之一的东海逍遥庄,成就之高,亦非一般江湖豪客可比,娇躯晃动,人如紫燕剪水,伏地疾窜三丈,落在石阶左侧。 论功力,枯藤叟宋平也是一号响叮当的人物,不幸,先后挨了黑衣大汉的一剑,绿衣姑娘的一掌,真力大损,动作略钝,慢了半步,一箭插入左乳上两寸多深,鲜血像泉水似的涌了出来,人也痛得摇摆不停。 黑衣大汉与谢梅吟,幸与分毫未伤,却也吓了一大跳,呆呆地望着步步亡魂阶,面有惧容,一筹莫展。 绿衣姑娘看在眼中,乐在心中,嗤嗤娇笑道: “哼,天不作孽自作孽,活该,活该!” 夜空中绿影一闪,铁莲花的主人和谢梅吟,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用的是什么方法,绿衣姑娘的倩影已消失在塔门之内。 同时,隐约中,似是见她怀中抱着一人,低头细看,陆正平已不在原地。 不说铁莲花的主人、谢梅吟以及枯藤叟宋平,在亡魂阶下心惊胆颤,苦思进入迷魂塔的良策,且说绿衣姑娘进得塔门,轻轻将陆正平放在地上,她自己也盘膝守在一旁,静待伊人苏醒。 伊呀一声,塔门又自动关了起来。 绿衣姑娘坐在塔门后面,她的旁边是陆正平,陆正平的旁边是那个藏放迷魂塔上秘图的玉匣,只见她扬目从八个铜人的身上扫过,柔情万千的望着他,一瞬也不瞬,满脸欣然欢喜之色,隐隐地,似乎又有几分淡淡的情愁。 迷魂塔传颂古今,疯狂了整个武林,上面所有之物,莫不珍贵无比,陆正平连服四粒灵丹,神效宏大,非比寻常,一盏热茶的工夫不到,他已全部清醒,所有的掌伤、剑痕,乃至被铁莲花所擦破之处,完全复元如初。 陆正平运气一周,一眼见绿衣姑娘坐在自己旁边,正自深情的望着自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忙起身深揖一礼,正色说道: “谢谢姑娘出手救命之恩!” 绿衣姑娘莞尔一笑,好似百花齐放,更似万香吐芳,眸中柔情似水,眼角含娇带嗔,甜蜜蜜的说道: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酸,人家拼死拼活的救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一声谢谢?” 陆正平一怔,道: “那么,以姑娘之见是……” “很简单,你先把我拉起来再说!” 娇滴滴的声音,甜酥酥的表情,两只粉雕玉琢似的玉手往陆正平面前一送,等他来拉。 陆正平犹豫了一下,道: “好吧!在下遵命!” 四手相接,微微用力一拉。 凭陆正平的功力,只要微微一拉就够啦,岂知,绿衣姑娘却稳如泰山,丝毫未动。 陆正平见她神色从容,一直含情脉脉的盯着自己,似未用力,心中大感诧异,忙用了三成功劲,猛地一拉。 呼!陆正平用力过猛,绿衣姑娘冲天而起,直向他怀中扑来。 至此,陆正平已知是她故意捣鬼,急忙撒手放开,闪向一侧。 绿衣姑娘想不到郎心如铁,前冲四五步才拿桩站稳。 绿衣姑娘幽怨的望着他,愠怒道: “你这人是怎么搞的,总喜欢把人家当小孩子看,事实上人家已经十八啦!” 陆正平一呆,欲言又止,忽又一整脸色,道: “姑娘究竟要在下怎样报答救命之恩,敢请明,示一言!” 绿衣姑娘星眸半睁半开,嘴唇微启,好似燕语莺啼似的吐出三个字,道: “抱抱我!” 这三个字,代表的意思太严重,陆正平不禁大感为难,抱吧,自己亲仇未雪,实在不敢轻涉儿女之私,更何况男女有别,授受不亲,虽然塔内只有自己二人,总不免有暗室欺人之疚,不抱吧,又怕辜负美人厚意。 正自委决不下,绿衣姑娘又道: “喂,到底是答应不答应?又不是要你的人头,怎么这样畏首畏尾,亏你还是一个大男人,一点也不干脆!” 陆正平沉吟一下,忽然爽声答道: “说你淘气,你真淘气,古语:男女授受不亲,在下实难从命,请姑娘换个题目吧!” 绿衣姑娘闻言,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急得小脸蛋一阵白,一阵红的,差点哭出声来,良久才冷冷的说道: “不!人家说怎么办,就要怎么办,绝不再更换题目。” 陆正平暗暗叫了一声: “苦!”当下说道: “在下无法遵命,姑娘又坚持己见,兄弟实在不知该怎样报答姑娘大恩才好……” “好啦好啦!家师说天下设有一个好女人,我看天下也没有一个好男人,你既然这样绝情,姑娘我也不要你报答什么,干脆再把你打个半死,丢出塔门外,就等于我根本没有救你好啦!” 陆正平想了想,立刻说道: “姑娘把在下救活,现在再打晕,最是公平合理不过,你尽管下手就是,在下绝不还击。” 话完,把双目一闭,静待死神的来临。 “哼,你还手也没用,像你这样的纵有十个八个也是不堪一击。” 玉掌倏展,五指纤纤,直向陆正平的面颊括去。 不料,就在掌招眼看就要打中的时候,忽又被他那英俊挺拔的神采慑住,幽幽然道: “哎,人家哪一辈子大概是欠下你的债,注定要受你的欺侮,实在不忍心活活的把你打死。” 陆正平闻言一愣,此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说爱非爱,说恨非恨,爱与恨的夹缝中又有几分疚惭、惶愧,良久,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姑娘掌下超生,在下铭感五内,今日之恩,尔后必有厚报。” 健步一探,正想向前冲去,忽将右手往怀中一探,碧玉小匣早已不见,不禁大惊,道: “在下再打扰一次,敢问迷魂塔上秘图落在何人之手?” “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如云的秀发一甩,转身背向而立。 陆正平本来生性倔强,这一来,不由甚为恼怒,道: “不知道就算啦,谁也没有强迫你说!”心想玉匣一定是被黑衣大汉等人抢去,随即迈开大步,向门外面走去。 “傻瓜!” 一声傻瓜,把陆正平骂得一呆,回头本想发脾气,忽见碧玉小匣就在左前方不远处,当即苦笑一下,暗道: “哎!真糊涂,难怪人家会骂我傻瓜!” 紧走数步,拾起玉匣,打开取出白绫秘图,聚精会神地看着。 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图上所绘的迷魂塔上。 陆正平冰雪聪明,细观良久,已经悟透玄机之七八。 霍然,香风徐徐,衣袂飘飘,绿衣姑娘呆立片刻,恨意全消,姗姗地走了过来。 陆正平望了她一眼,想说话,却没有说出来,仍自玩味图中奥秘。 绿衣姑娘同样欲语未语,乍娇乍嗔,注视着陆正平手中秘图。 良久,良久…… 绿衣姑娘终于忍不住,首先说道: “这张秘图乃是建造迷魂塔的一位江湖异人,也就是家师亲手绘制而成,上面玄机重重,最难领悟,除非绝顶聪明之人,得到秘图也还是上不了十二层迷魂塔,你这人挺聪明的,但不知道是否已经参悟透彻?” 陆正平据实说道: “十层以下,在下自信已经窥透机关奥秘所在,定可履险如夷,惟独以上两层似是有着无穷玄机,能否通过,实在不敢过分乐观,姑娘如肯指示迷津,兄弟就感恩不尽了。” 绿衣姑娘立刻郑重的说道: “那不行,能否上达十二层迷魂塔,全凭你自己的功力智慧,姑娘我绝不预示玄机,免得迷魂塔外的人说我私心太重,厚此薄彼。” 绿衣一闪,人已来到楼梯口,深意望了他一眼,又道: “不过,别灰心,只要你能到达最上一层,保证要什么有什么,有求必应,绝不会让你失望,姑娘我在第十一层迷魂塔上等你。” 你字出口,人如电闪,转眼消失不见。 陆正平略一犹豫,将秘图收好,心中喃喃自语道: “陆正平哪,陆正平,只准成功,不准失败,今天你如能深入腹地,修成上乘玄功,就能复仇雪恨,创造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否则,否则你就死在迷魂塔内好了!” 心存非死必成之念,自然豪气干云,霍地一振臂,大步而进。 最下六层,已是驾轻就熟,很顺利的便到达菊花阵中。 根据秘图所示,走出菊花阵,径向第七层的楼梯奔去。 走至六层高塔的窗口时,偶尔俯颈一望,见铁莲花的主人已越过步步亡魂阵,推门进入塔内。 紧接着,谢梅吟与枯藤叟宋平也凌空越过亡魂阵立身塔门之前。 另外,百花丛中涌来一大片人潮,其中有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掌门人通玄书羽士马宏达,以及明理无为等门下弟子百余人。 靠左边,另有十几条黑影,穿花而进,却看不清何路数。 靠右边,见毒郎君孙明当先而来,后面紧跟着数人,想系乃是人魔他们吧? 看来看去,却不见胖和尚与铁掌何修,心说: “胖和尚曾说,如果情况许可,一定赶来迷魂塔附近相会,怎么踪影全无,莫不是遭了铁莲花的洗劫?可是,又不见黑衣大汉提起此事,实在令人困惑,担忧。” 转念一想,此事急也无用,眼下群豪云集,危机四伏,以黑衣大汉、谢梅吟和枯藤叟宋平的机智才华,说不定可能连闯七八层迷魂塔,为今之计,不如尽早行事,免得发生意外。 心中忖思,脚步不停,直向第七层迷魂塔行去。 十层以下,他已窥透玄机,一个多时辰之后,他登上第十一层迷魂塔。 走完最后一层梯阶,眼前景色大变,只见圆圈的石室中,依壁坐着一个绿衣姑娘,正是说在塔上等自己的她,当下正色说道: “让姑娘久等,在下托天之福,总算履险如夷,来到此室。” “……” 苦等良久,绿衣姑娘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正平一怔,心想: “这丫头好怪的脾气,你不理我就算了,我绝不会求你什么!” 正待迈步擦身而过,这才发现石室之内共有六个绿衣姑娘,每个人的穿着打扮乃至高矮胖瘦,耳、目、口、鼻,完全一模一样,活象是六个同胞姐妹。 六女怀中,各抱一件乐器,箫、笛、笙、琴、古筝、琵琶,人手一件,肃容端坐,宛如一队最美丽的乐队。 绿衣姑娘美如仙女下凡,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六女既然模样相同,自是美不胜收,十二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齐脉脉注视,翠眉带俏,眼角含春,嘴唇上排着一丝甜莹莹的微笑,看得陆正平心猿意马,心头扑通乱跳,难以自持! 陆正平忙将双目一闭,静立片刻,待情绪稍平静后,探怀取出秘图,只见图上所绘第十一层的迷魂塔上,有两行尖针小字,是: 音韵飞魂,以静制动! 风情万千,柔可克刚。 陆正平看看眼前形势,望着图上字迹,似懂非懂,心说: “以静制动,其意甚明,只是我来迷魂塔为的是神功绝技,奇书宝录,静守不动,如何能登上十二层迷魂塔?尤其柔可克刚一句,更令人费解,不知玄秘何在,事到如今,还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而行为佳。” 心意一决,迈步向前走去。 铮!怀抱琵琶的人首先一拨丝弦,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 接着怀抱箫、笛、笙、琴和古筝的五个姑娘,也五音齐发,谱成一首美妙的交响乐。 陆正平不明就里,理都不理她们,大踏步的向前步去。 霍然,奇异的事情随着他的脚步发生,六女先后挺身站起,但见丽影闪闪,柳腰款摆,团团地把他围了起来。 箫、笛、笙、琴、古筝和琵琶,六种乐器,相继争鸣不已。 起先陆正平还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眼前少女艳丽绝伦,倾城倾国,曼妙和谐的韵律,扣人心弦,令人陶醉,正应了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古语。 至后,音韵越来越高昂,越奏越雄壮,好似万马奔腾,更如春雷乍展,六女忽而坦胸,忽而露腿,刺激得人欲火高涨,情心飞腾,不能自己。 铮,铮!琵琶忽地高拔两个音阶后,韵律陡地下降,满室糜糜之音。 高昂的音律,给人以亢奋,欲火,低沉的韵律却最易使人陶醉、遐思。 六女的表情一变,再变,三变,这时一个个回眸娇笑,百媚横生,随着迷人的音乐,抛来一连串荡人魂魄的媚眼。 这笑声,这音乐,再配上六位绝世佳人的风骚情韵,直把陆正平撩拨得身不由己地手舞足蹈起来。 双目如火,欲念高烧,一双贪婪眼睛在六女的身上转来转去,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淫荡的笑声。 醉啦! 疯啦! 欲火高烧,神智混沌,他疯狂地向少女们扑去。 不料,向握箫的少女扑去,丽影一闪而杳,向握笛的少女扑去,同样人去如风,视而不见,扑来扑去,一个也抓不到,空余满腹欲火,无处发泄。 也不知是哪一个,忽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真好玩,真好玩!” 这一说,如雷贯耳,陆正平头脑猛一清醒,想起以静制动的妙用所在,道: “哼,你们好玩,在下可受不了!”当下眼观鼻,鼻观心,天人交泰…… 陆正平年纪不大,定力却不浅,不大一会儿,便进入浑然忘我之境,对眼前的一切不闻不视,置之度外。 果然,“以静制动”,妙用无穷,此刻已不为糜糜之音所乱。 可是,六女并不以此为满足,忽然围着陆正平翩翩舞蹈起来。 软悠悠的细腰,巅巍巍的酥胸,曼妙的舞步,风韵万千,婀娜的舞姿,荡魄飞魂,水汪汪的大眼睛既俏又媚,每一个少女从他身边经过时,都会带来一阵不同的馨香之气,令人回肠荡气,刻骨难忘。 陆正平心神已定,静如止水,不为所乱,但却看得不顺眼,大声喝道: “你们到底搞什么鬼!再不停止,在下把你们一个个的都劈死在这里!” 这话恍如石沉大海,一点反应也没有。 陆正平心火难耐,忽地一声,双掌环胸待发,径向第十二层迷魂塔的楼梯冲过去。 不料,甫行一步,六女舞步陡然加快一倍,眼前但见绿影闪闪,连绵不绝,好象筑下一道绿色的美人墙,欲过不能。 陆正平想了想,声色俱厉的说道: “够了,够了!在下不要看这疯狂淫邪的舞蹈,如不即刻停止,休怪小侠我在你们迷魂塔上行凶了!” 话音一蔼,不知何故,六女的舞步果然缓了下来。 不过,并不停止,舞姿比前更大胆,更糜烂,令人不敢卒睹。 忽觉得一股子熊熊怒火冲上心来,陆正平大喝一声,扬掌划了一个半圆,准备出手。 他似乎性子急了一些,掌招尚未递出,手握玉箫的少女忽然姗姗的趟过来。 陆正平看得一怔,道: “你要干什么?” 一语未毕,少女猛然莲步一探,已近在身前,伸手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电光一闪而逝。 陆正平气得浑身打抖,正欲追上去揍她一顿,手握玉笛的少女又接踵而来,整个娇躯直向陆正平的怀中倒去。 这次,他早有防备,不等少女走近,便翻腕连劈三掌。 陆正平挟怒出手,力道不小,但闻一声轰然巨响过后,面目全非。 细细一看,少女的头脸手足,依然如故,胸前衣衫破碎,花絮翻飞,厚厚的棉花里面,是一副铁架,原来是一个假人。 陆正平三掌劈去,它原形毕露,哑然一笑,心道: “原来都是机关在作祟,我还真以为一群同胞姐妹,不过,这位设计机关之人的心思,也太精细紧密,使人误以为那位绿衣姑娘……” 心语至此,假人受震,冲势加快,不但没有退回去,反而以疾逾迅雷之势扑来。 陆正平一惊,一面拔腿后退,一面连环出掌攻击。 不幸,他退得快,假人进得更快,他每击一掌,假人必快一分,瞬息之间,假人便倒在陆正平的怀中。 陆正平勃然大怒,道: “简直岂有此理,什么机关不好安置,偏偏弄六个假妞儿来迷惑人!” 心中恼恨,猛然双手全力一推。 不料,不推倒也罢了,这一推,假人的一双铁臂紧紧的把陆正平抱在怀中。 陆正平生性十分倔强,不肯低头认输,仍自拼力推拒。 结果一次比一次抱得紧,这时,几乎已经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至此,陆正平慨然一叹,不得不服输认败,任由假人摆布。 想不到,假人也停止一切举动,仍自紧紧地和他搂在一起。 陆正平静立片刻,想起“柔可克刚”四字,仔细的寻思一阵,忽有所悟,心忖: “所谓柔可克刚,大概是不可强力抗拒,理应顺水推舟,和假入耳鬃厮磨,甚至……” 自认所思得理,随即轻轻将假人抱住。 假人没有抗拒,劲力似乎减轻一些,呼吸恢复正常。 陆正平见此情景,信心已立,开始在它身上缓缓地抚摸着。 也不知是摸到机关枢纽,还是别的原因,陆正平在它身上爱抚一遍,假人忽将双手松开,懒洋洋的径自离去。 陆正平心中一喜,怀抱古筝的少女紧接着又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次,陆正平一点也不敢发脾气,格外温柔体贴的把少女往怀中一抱,爱抚全身。 结果,功德圆满,少女兴奋自去,满面春风。 以同样的手法,他又打发走手使箫、笙、琴的三个少女。 最后投入怀中的是怀抱琵琶的少女。 陆正平故技重施,紧紧的抱着她,摸遍全身上下。 蓦地,只觉得少女在怀中一阵颤抖过后,仰面朝上,星眸微睁半闭,整个娇躯偎依在陆正平怀中,眸中柔情似水,静静地,静静地,陶醉在温柔乡中,久久动静全无。 陆正平大感惊异,怒道: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样特别,人家抱一抱就走,你怎么赖在这儿不动,再不滚开,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抱紧一点儿么,别发脾气!”声音娇柔,入耳神飘,娇躯微微的滚来滚去。 陆正平见状更惊奇更愤怒,沉声喝道: “喂,你究竟是真人?还是假人?” 少女忽然双目暴睁,脉脉注视,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正平怒气冲冲的道: “你不理就算了,不管你是真是假,不滚开我就一琵琶打烂你的脑袋!”说话中,从她手上夺过一把琵琶。 呼!见她不理不采,手中琵琶一抡,带起一缕刺耳的破空啸声,疾向少女的脑门子打下。 “哼!你真狠心,简直连一点儿良心也没有!” 话落人去,闪身横走三步,又噘嘴说道: “哼!归根结底,你还是中了人家的计,把我抱了!不过,这一次不算,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的抱我一次才行,还有,你还欠我一声姐姐或妹妹没叫,将来也不能少。” 陆正平一闻此言,这才恍然大悟,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真正的迷魂塔主的亲传弟子,当下将琵琶抱至她的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在下不知道真的是姑娘你,冒犯之处,还望海涵一二,琵琶快请收起来吧。” 绿衣姑娘嫣然一笑道: “不必了,难得你能登上十一层迷魂塔,悟透玄机,冲出美人阵,这一把琵琶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陆正平的佩剑已断,而且早被铁莲花的主人劈飞,闻言略一犹豫,笑道: “美人厚赠,却之不恭,在下收下了!有生之年不敢相忘,兄弟决心利用这把琵琶创造一番辉煌事业。” 绿衣姑娘听在耳中,大感受用,半晌,忽又忧心仲忡的说: “常听家师说,尘世上的男人差不多都是狼心狗肺,但愿你是例外。” 陆正平一呆,急忙正色说道: “姑娘言重矣,尘世间恶人固然多如牛毛,好人同样遍地都是,在下言出如山,它日如果忘记姑娘大恩,定然不得好死。” 绿衣姑娘听至此,赶忙伸手堵住他的嘴,道: “快别胡说,人家相信你就是了,你要真的死了,人家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有什么劲。” 陆正平一怔,忙把话题岔开,说道: “姑娘请自便吧,在下还要继续往第十三层迷魂塔上闯……” 绿衣姑娘格格一笑,道: “你真傻,看了半天秘图还是没有看清楚,十二层上乃是家师和我的寝居之处,迷魂塔上所有的奇书宝录,仙丹灵药,乃至拳经剑谱等等,都珍藏在上面。” 陆正平闻言一喜正想举步上去一看究竟,绿衣姑娘忽然肃容满面的说道: “喂,你叫什么名字?还没有告诉人家呢,老是喂喂的,多难听。” “在下姓……王,双名大年。”鉴于以往的经验他实在不敢据实相告,怕的是万一弄巧成拙,枝节横生,被绿衣姑娘师徒赶下迷魂塔,前功尽弃,故而临时想起一个“王大年” 的假名来。 “我姓冷,单名一个凤字,从小父母双亡,由家师抚养成人。” 星眸一瞥,情深意重,接着又正色说道: “我今年十八,王相公今年几岁了?” 陆正平道: “在下稍长一岁,今年十九。” 绿衣姑娘娇声娇气的说: “你十九,我十八,你应该是哥哥,我是妹妹,以后还望多指点小妹才是。” “哪里,论功力,讲才华,兄弟连冷姑娘的一半都比不上,怎敢……” “人家是说我久居迷魂塔,对尘世之事一无所知,他日家师如果恩准我行走江湖,倒要请王相公多多指点,好好的带小妹游玩中原的名山大岳。” “姑娘如肯行道江湖,为天下主持公道,以你的功,力才华,定可造福武林,在下有幸追随,自是莫大荣宠,岂有不愿之理。” 绿衣姑娘倏然姗姗地走过来,擦身依在身旁,含情望着他,声音格外低沉、柔和,而又带几分娇羞之态,说道: “王相公……我觉得很爱你,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她从小生长在迷魂塔内,纯洁得象一片白纸,爱憎之念特别显明而强烈,一再迟疑之后,终于把她心底最深处的,也是最难启齿的话,和盘托出。 这话太突然,太明显,也太严重,陆正平不禁听得一呆,沉吟片刻,才郑重的说道: “冷姑娘,请恕在下说句实话,就现在来说,我很喜欢你,更敬佩你的才华机智,至于爱之一宇,似嫌言之过早,也许将来会不负姑娘厚意。” “我知道自己爱你,也让你知道就够了,我并没有要求你也一定要爱我。” 绿衣姑娘小小年纪,说话却是头头是道,既郑重又诚恳,句句出言肺腑,不由人不信,盈盈一笑,忽又以坚定的口气说道: “不过,你不爱我,小妹绝无半句怨言,永远不会要求什么,但是,当你一旦真正爱我的时候,小妹一定要你全心全意,甚至要以整个灵魂和生命来爱我,如有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会把你杀死,然后自杀,和你葬在一起,因为人家全,心全意以灵魂和生命爱着你!” 陆正平闻言倒抽一口冷气,这倒不是怕冷凤姑娘伤害自己,而是他深深感觉到,冷凤的性情大异常人,爱与恨,喜与怒的观念特别强烈,他日真的行道江湖,凭她的武功,几乎冠绝天下,一旦为武林中人所开罪,说不定会血洗武林。 如此一想,忧心重重,方待出言开导几句,冷凤姑娘适时说道: “王相公不必忧愁,只要你永远不爱我,或者永远爱我,就什么事也没有。” “我相信我会那样做,只要我爱这个人,一定会永远的爱她,永不变心!” “那就好,咱们现在上去吧,也许家师正在等你这一位第一次登上十二层迷魂塔的英雄。” 说着,柳腰一摆,缓缓前行。 陆正平一边说道: “什么?你说在下是第一个登上十二层迷魂塔的人?” “嗯,据小妹所知,多少年来,虽然有不少人找到迷魂塔,但不是死于亡魂阶下,就是被铜人困死,即或有一两个登上三四层,最后仍免不了要丧命亡魂,在你之前,从来还没有一个能来到此地,王相公应引以为荣,出得迷魂塔之后,你说不定就会成为天下第一人。” 陆正平闻言,暗暗窃喜,说道: “冷姑娘,迷魂塔主的上下怎样称呼?敢请赐告,俾便恭聆教益。” 绿衣姑娘听毕,脸色大变,对假王大年说: “王相公,你上去之后,千万不可乱说话,尤其不可问家师的名讳、来历和遭遇,否则,他老人家一旦发了脾气,你得不到奇书是小事,很可能被他老人家一掌把你劈下迷魂塔。” 话音甫毕,人已登上十二层迷魂塔的楼梯。 陆正平闻言一呆,接踵而上口中说道: “冷姑娘,令师的身世遭遇是不是极端的悲惨,故而……” “嗯,非常非常的悲惨,非常非常的不幸,比你想象中的遭遇,可能还要更严重三倍以上。” 陆正平一愣,心说: “我陆正平父亲遇害,尸骨无存,紫金谷的一片大好基业被仇人霸占,甚至连我的母亲在内,九华一派毁宗灭派,师父死后,连尸体都被禽兽吞噬,难道世界上还有比我的遭遇更悲惨的人?” 心语间,冷凤姑娘说道: “王相公别再说话,咱们马上就到了。” 二人默默地经过二十多层楼阶,这时已置身十二层迷魂塔上。 陆正平忽觉得眼前一亮,耀眼生辉,忙把眼睛一闭。 静立片刻,渐渐习惯,睁眼四望,只见眼前是一间圆形石室,内分三间,中间空旷之处竖立着一尊宝相庄严的铜塑人像,室内四角墙壁上,遍镶珠宝翡翠,那强烈的光辉就是从珠宝之上发出的。 此刻,冷凤姑娘说道: “眼前的铜象是先祖师,左边的一小间是小妹的寝居之处,前面的那一间石室,是专供家师阅读、打坐、寝居,最右面也是最大的一间,珍藏着迷魂塔上所有的奇书宝录,乃至绝世珍玩等等。” 陆正平随着她的话语,眸光转来转去,最后落在最右面的一间石室门上。 冷凤姑娘用肘,轻轻碰了他一下,小声说道: “别发愣,只要家师答应,室内的任何珍宝都可以随便拿,现在快点跪下给先祖行礼吧。” 陆正平闻言,如梦初醒,赶快双膝跪下,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响头。 刚刚站起,冷凤姑娘及时说道: “现在去拜见家师吧,千万别说话,切记!切记!” 陆正平道: “谢谢姑娘关怀,在下省得。” 走至房门附近,从半开的门向内望去,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有一个老人端端正正的坐在石床之上。 老人背向而坐,可能正在观看夜景,或者另有心事,只见雪白的银发,从头上披散在床上,显然是一位古稀老人,或者说是因为某种原因,使他显得格外苍老衰颓。 可惜,由于老人背面而坐,看不清他的面貌神色。 甚至,在银发遮蔽之下,连他的四肢躯体,乃至肤色都无法分辨。 远远望去,只是一团白茫茫的白发罢了。 陆正平略一审视,急忙拜倒下去,三叩九拜,恭恭敬敬地说道: “晚辈王大年,拜见迷魂塔主老前辈。” 迷魂塔主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言,一切寂静如死,陆正平和冷凤姑娘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 良久,冷凤姑娘噤声说道: “王相公,家师死里逃生,身负极重的内外伤,十几年来,一直在一面疗伤,一面行功,他老人家可能没有听到,你再说一遍吧。” 陆正平闻言,重整衣冠,重新行礼,说道: “晚辈王大年,拜见迷魂塔主老前辈!” 那知,这一次仍然全无反应,迷魂塔主一动也不动。 冷凤姑娘一怔道: “王相公,大声一点,家师也许没有听见。” 陆正平点点头,如言大声说了一遍。 结果一切依旧,一片死寂。 冷凤姑娘至此大感诧异,心中泛上一缕恐怖的思绪,伸手一拉假王大年,道: “今天的事透着邪门,咱们快进去看看。” 陆正平也觉得有点蹊跷,起身向房门走去。 岂知,刚刚走至房门口,方待推门而入,迷魂塔主忽然大喝一声,道: “站住!”仍然面向迷魂塔外,不曾回头望一眼。 迷魂塔主出声如雷,威风严厉,二人不由一惊,后退三步,退立原处。 冷凤姑娘抢先说道: “师父,这儿有一位叫王大年的少年,登上十二层迷魂塔,特来拜见你老人家。” 迷魂塔主冷冷的声音说道: “凤儿,你说是一个少年?” “嗯,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 “他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你在暗中助他?”声音略高,隐含怒意。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这样说,他虽然长得很漂亮,徒儿却不敢违背师父的禁令,出手暗助……” “你没有暗中助他,凭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怎能闯入一向被人视为武林绝地的迷魂塔顶?” “师父,这个少年身怀迷魂塔上的秘图,武功也不错,是以……” 迷魂塔主哦了一声,未再接言,室内又呈现着一片寂静。 从师徒二人的淡淡数语中,陆正平已知迷魂塔主是一个古怪的老头子,心忖: “这位迷魂塔主,可能正如冷凤姑娘所说,身世悲凉,造成偏激怪癖的性情,但不知他究竟是何来历,遭遇如何,为何疗养十几年,依然重伤未复,他身为迷魂塔主,武功自然绝世无俦,难道武林之中还有更高之人?” 继而一想,自己迷魂塔之行,为的是奇书绝技,何必管这些闲事,再说,眼前老人十分古怪,问也无用,倒是要小心应付,免得把事情弄坏。 忽听迷魂塔主的声音说道: “据老夫所知,迷魂塔上的秘图,曾落在无敌老人之手,你怎么得到的?” 陆正平知他在问自己,立即正色说道: “是晚辈参加衣冠冢前较技,艺冠群豪所得。” “嗯!年纪轻轻的,能够技压四方豪杰,实在难得,难得!” “谢谢老前辈的夸奖!” “你来迷魂塔所为何事?可是想得到这儿的奇书宝录?” 陆正平闻言一愣,听他语气寒冷,不敢据实直言。 冷凤姑娘含情脉脉的望了他一眼,道: “师父,他说他身世悲凉,一身是仇,来咱们迷魂塔是想……” 迷魂塔主忽然沉声一喝,道: “住口,为师的是在问他,并非问你,哪有你多嘴的余地!” 冷凤姑娘倒抽一口寒气,恭身说道: “是的,孩儿知罪!” 迷魂塔主凄凉的声音说道: “天底下没有一个好女人,同样也没有一个好男人,尤其是行走江湖的人,最是靠不住,为师的宁愿和山林鸟兽为伍,也不愿和世人相处,更不准.你和武林中人有任何来往,师父毕生的不幸遭遇,就是一个最显明最具体的例证,也许,为了咱们的奇珍异宝,他会对你很好,但,一旦如愿以偿,你就会尝到苦果,被人视为粪土不如,就连自己的妻子儿女,以及同胞兄妹也很少能够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真理,没有什么正义,更没有真正的爱与情,一切都是利害与贪欲,充满了阴诈与卑污,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信托的人,为师的已经失去一切,实在不忍眼看你被情魔所乱……” 陆正平听至此,觉得人心险恶,确有几分道理。 冷凤姑娘这时已急得面红耳赤,道: “师父,您老人家是怎么啦?好像人家真的已经……” 迷魂塔主慨然长叹道: “凤儿,为师的并没有说你已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而是说假如你喜欢他的话,你已登上毁灭的道路,应该悬崖勒马,别自掘坟墓,你明白师父的意思吗?” 冷凤姑娘马上说道: “徒儿明白,明白!”不知为何,一瞥陆正平,落下两滴情泪。 陆正平心头一颤,觉得有很多话想对他们师徒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迷魂塔主一直未曾回头瞧一下,此刻对陆正平说道: “你究竟有什么事,快说吧!老夫不喜欢外人在此久留。” 陆正平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瞒老前辈,在下想修练绝世神功!” “先师曾有遗言,凡是能够登上十二层迷魂塔的人,定当有求必应,老夫师命在耳,自然如言遵行,右面那间石室中,藏着迷魂塔内所有的奇书宝录,你可以随便取一本,至于能否修练成绝世无俦之学,就看你自己的聪明造化了。” 微微一顿,又冷冷的说道: “不过,老夫隐居迷魂塔后,就下定与世隔绝之心,不愿和尘世间人有丝毫来往,那张秘图你必须留下,也免得日后再有人来搅扰老夫清修。” 陆正平沉吟一下,道: “好吧!在下遵命献上就是!” 掏出珍藏迷魂塔秘图的玉匣,双手递给冷凤,道: “麻烦姑娘代劳一下吧!” 冷凤姑娘知他心存戒惧,不敢冒失,忙双手接过,点头称是。 正想推门而入,迷魂塔主适时说道: “秘图放在窗沿上,你带他去藏经室选取一本奇书经谱吧!” 冷凤和师父多年相依为命,对他的性情了解至深,不敢多言,忙将玉匣往窗沿上一放,连说三声: “是!”扭头一拉陆正平,道: “走啦!” 陆正平见迷魂塔主冷言冷语,心中甚感不快,当下一转身,和冷凤姑娘并肩来至“藏经室”门口,陆正平回头望了一眼,沉声说道: “令师这人真怪,要是在下,简直没有办法和他长相厮守……” 冷凤姑娘诚诚恳恳的说道: “王相公快别这样说,事实上家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只因为遭遇奇惨,出言行事,难免流露偏激怪癖……” “冷姑娘,令师的身世遭遇究竟如何?在下倒想听上一听!” 冷凤姑娘忽然脸色一变,郑重的道: “别问别问,要是被家师听到你在胡言乱语,你就休想再得到什么奇书经谱!” 伊呀一声,已将“藏经室”的房门打开,二人依次而入。 眼前一共摆着三个巨型大理石书厨,第一架上放的是奇书宝录,拳经剑谱等,第二架上是各色各样的仙丹灵药,第三架上则是一些珍玩古器,富可敌国,价值连城。 陆正平看得眼花缭乱,过分的惊喜之下,呆呆地愣在那儿,不知该看哪一样才好。 半晌,才以惊叹的语气说道: “哎呀!这儿简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难怪武林中人会把迷魂塔看成是神功奥府,武学宝库,看来一点不虚。” “嗯!你说对啦!只要能得到迷魂塔上的一样东西,就终身受用不尽!” 拉着他走到第一架书厨前面,又道: “你喜欢什么,就快一点选一样吧!耽搁太久,家师一旦发了脾气,事情可就难办了。” 陆正平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实在看不出哪一本奇书经谱最好,见一本金黄缎面上写着: “玄天真经”的奇书最精致、最厚,当下伸手取出来,说道: “在下就要这一本‘玄天真经’吧!” 冷凤姑娘马上伸手紧紧的抓着他,很激动的说道: “恭喜你,王相公,这一本玄天真经乃是迷魂塔上最玄最奥最珍贵的一本,享有天下第一奇书之称,可惜,书内经文图案太玄奇奥妙,只要能悟出书中玄机一二,便可昂首江湖,以你的聪明才智,我想一定会有成就的!” 陆正平闻言,大喜过望,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胡冲瞎闯的,居然得到一本天下第一奇书,只觉得浑身热血高涨,欣喜若狂,凝神注视手中的奇书,也激动地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在下一定会力争上游。” “取到一本奇书之后,就赶快滚下迷魂塔去吧!老夫素来不大喜欢贪得无厌的人!”声音冷冷的,令人发抖。 冷凤姑娘闻言一怔,赶忙挥手说道: “家师已经不耐烦了,咱们快走吧!” 陆正平亦有同感,久留不利,点头迈步而进。 当他走至第二珍藏仙丹灵药的书橱时,忽然想起伤重垂危的霜儿姑娘来,心说: “霜儿姑娘伤势沉重,仅余一丝游游之气,无论如何总得设法救她……” 冷凤见他兀立不动,从怀中取出上写“断肠丹”的灵丹,送至面前,嫣然一笑: “你是不是想要点灵丹?这半瓶送你吧!” 陆正平大喜,伸手接过,再三称谢,举步出门而去。 冷凤姑娘银铃似的声音道: “谢什么,凡能够登上六层迷魂塔的,家师都会赠丹一瓶,这是你应得之物!” 边说边走,话完,已至迷魂塔主所居石室。 陆正平深施一揖,毕恭毕敬的说道: “谢谢老前辈厚赐,他日有缘定会重报!” 迷魂塔主头也不回的道: “不必谢,更不必感恩图报,这是先师定下的规矩,你最好快点滚,老夫不愿多言费词!” 陆正平一愣,火气升而复敛,目注他满头长发,道: “好吧!在下尊命告辞就是!”身形猛一转,拂袖而去。 冷姑娘一怔,姗姗的接踵随行。 迷魂塔主虽然背向而坐,但对身后之事,似仍了如指掌,大声道: “凤儿回来!” 冷凤姑娘闻言一怔,道: “师父,你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叫你回来就回来,为师的不准你和江湖上的人有任何来往!” 冷凤无可奈何的一喟,恋恋不舍的望着陆正平,如花似玉的脸上,笼罩着一层情愁别绪,乌黑滚圆的大眼睛里目光盈盈。 陆正平和她相处的时日虽短,但她那种纯真无邪的风韵,已经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也不免有生离死别之感,一脸怅然之色。 “再见吧!小妹永远永远地记着你,日后如能行走江湖,一定会找你!” 说到这里,珠泪已是滚滚如雨,难分难舍。 此刻,陆正平虽不敢肯定的说很爱她,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很喜欢她,见她梨花带雨,也不免黯然泪下。 第十章 追风剑客 霍然,冷凤姑娘举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如飞而去。 霍然,陆正平也举袖抹了一把眼泪,转身下楼而去。 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陆正平,收好“玄天真经”、灵丹,和冷凤姑娘所赠的一把琵琶,怀着一颗沉重而又充满希望的心,逐层步下迷魂塔。 当他来至第八层时,发现那儿的机关略有变动,但却空无一人,他相信一定是铁莲花的主人曾经来过,可能已知难自退。 第七第六两层上,也有同样的情形,他认为是谢梅吟和枯藤叟所为。 陆正平停立在第六层,站在塔的窗口向下一望,百花丛附近,空无一人,地上却横七竖八的倒着不少死人。 他不知道自己进入迷魂塔之后,究竟发生何事,也无心推敲,略一张望,便振袂通过“菊花阵”,出门下梯。 以下五层,没有铁莲花的主人,没有谢梅吟,也没有枯藤叟宋平。 一切显得很平静,平静中却隐含着无穷的神秘。 陆正平来至最下一层,启开塔门,穿门而去。 出得塔门,不禁为眼前所见之事发愣,二十四级亡魂阶,以及亡魂阶下,花丛附近,死尸遍地,血流成渠,至少有三十个人倒卧血泊之中,其状惨不忍睹。 嗖!陆正平翻身跃下亡魂阶,一面举步前行,一面心中忖道: “以前的各种迹象看来,铁莲花的主人,毒郎君父子,谢梅吟主仆,乃至天下英雄,可能在此发生一场极端惨烈的混战……” 心想至此,忽见一个死者的头顶上,有一个明显的铁莲花印,再仔细逐一检视,几乎每一个人的头顶上都有一个血花印。 至此,他确知,这一场大屠杀是黑衣大汉所为,心中更恨他,复仇的决心更坚决。 翻尸仔细的看了一遍,都是些陌生的面孔,其中僧、道、俗都有,独不见毒郎君父子、谢梅吟主仆,以及少林明性、武当无尘,与青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等人。 他略微思忖一下,觉得可能是群豪和铁莲花的主人混战一场后,双方都力尽精疲,相继撤身自退,或觅地疗伤,故而空无一人。 如此推断,自然合情合理,陆正平昂首望望迷魂塔顶,振袂进入百花丛中。 来至霜儿姑娘隐身之处时,那儿同样空无一人,芳踪杳杳。 同进,搜遍附近花丛,既不见人影,也不见死尸,霜儿姑娘的生死下落成为一个谜。 霜儿姑娘所以身负重创,可以说是为了陆正平,不由得心中泛上一抹疚愧之念,觉得她如果万一有所差错,自己实在罪莫大焉,当下黯然一叹,伤心欲绝。 “也许是乃师峨嵋派的掌门入神尼妙常把她救走了吧? 啊!天哪!但愿如此!” 他总觉得眼前看似平静,实则很可能仍危机四伏,黑衣大汉、毒郎君父子,绝不会无功而去,一旦功力复元之后,随时随地都可能卷土重来。是以,未敢久留,返身走出花丛。 心存顾忌,一路疾奔,幸好悬在绝壁上的藤葛仍在,攀索游壁而上。 走出死谷,心中想到一事,暗忖: “我虽然得一本号称天下第一奇书的玄天真经,但此刻的功力,却和来此之前并无分毫进境,于理,本当待找到胖和尚前辈,与何叔叔后,再一同闭关潜修,可是,他二人现又音讯全无,不知下落何方,我进入迷魂塔之事,已有不少人知晓,一旦传扬开去,必会引起群豪的围攻,抢夺真经,为今之计,倒不如仍然留在祁连山中,参悟真经玄奥,待功力大有成就时,再出而直捣紫金谷,杀毒郎君父子与铁莲花的主人,为先师及先父报仇!” 在此时此地来说,这确是明智之举,于是,他找了一个僻静、隐秘,附近又有果木泉水的地方暂住下来。 冷凤姑娘之言不差,“玄天真经”上的经文图案,的确玄奇绝妙,深奥无比,这位聪明绝顶的九华掌门人,足足花费了半年多的时间,只不过悟透十之二三而已。 玄天真经上,大部分都是直修绝顶内功的经文与图案,只有五招技击之术,陆正平融汇师门绝技与奇书神功为一炉,独创出一套“琵琶追魂五绝招”。 半年多来,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琵琶追魂五绝招”与修练上乘玄功上面。 所幸,工夫不曾白费,一把琵琶已练至出神入化之境,内力之深,与来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一直未和人动手,尚不知究竟高到什么程度。 以他的聪明才智,假如再继续潜研三五年,定可造极登峰,他屈指一算,无敌老人衣冠冢拜墓之事已近在眉睫,他想: “我身为九华一派掌门之人,自然要遵守江湖习俗,前去衣冠冢拜祭无敌老人,同时,胖和尚老前辈曾说如果因事不能赶来迷魂塔,便在拜祭无敌老人的那天,在衣冠冢附近相会,不管怎么说,我必须离开此地,再说,人魔父子一天不死,我一日难安,实在无法长久忍耐下去!” 心中如此盘算,随即起身上路,离开祁连山,直奔衣冠冢而去。 路上非止一日,幸而一路无事。 在拜祭无敌老人的前夕,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来到这一座破庙的废墟上。 破庙废墟上,骷髅、白骨、阴森、恐怖,一切依然如故,只是陆正平的心情却感慨良多,往事像电也似的,一幕一幕的从他脑悔中闪过。 陆正平忽然放声清啸一声,爽声说道: “屈辱、悲苦的岁月,早已一去不返,我还想这些做什么,未来的日子,必定一帆风顺,任他铁莲花的主人等有三头六臂,也难逃琵琶追魂之劫!” 健步一探,踏着骷髅与白骨,大模大样的向前走去。 少林派掌门人明性大师没来。 武当派掌门人也没有来。 青城、峨嵋两派的掌门人也没有来。 整个破庙废墟上,静悄悄的一片死寂,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陆正平走至衣冠冢附近,见空无一人,抬头望望天色,距拜墓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时辰,心想: “胖和尚前辈与何叔叔,也许早已来到,我何妨仔细的寻找一下。” 一瞥宏伟的衣冠冢,转身走至左侧的大殿。 大殿内并无人影,不见胖和尚、铁掌何修,也不见第一次来此,曾经栖身梁上,落下两滴眼泪的神秘女人。 无奈,他又向对面的房屋走去,当他失望的转身出来时,他发现骑楼上出,现一双神秘、愤怒和又黯然的眼睛,极目远眺,偶尔会发出一声凄凉的叹息。 这眸光,这叹息,陆正平十分熟悉,陡然想起被楼中怪人一掌劈下危楼的往事,心忖: “眼下时辰未到,何不拜望一下这位古怪老头子!” 心转意决,迈步前行,一转眼间,已至骑楼之下。 仰颈望骑楼,正待纵身而上,忽见楼下擦肩跪着三个人。 前面一人陆正平认得是东海逍遥庄的谢梅吟姑娘。 右侧稍后,是枯藤叟宋平。 左侧稍后,是一个白发苍苍,年在五十以上的老妪。 陆正平举步而来,谢梅吟等人已有警觉,一齐扬目注视,面有惊容。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想起过往之事,亦怒亦喜,迟疑半晌,淡淡的说道: “啊!是谢姑娘,想不到能在此相会,何幸之有!” 谢梅吟猛的瞪了他一眼,欲语未语,随即将眸光投注在楼上。 白发老妪和枯藤叟宋平,见主人不说话,未敢插言,暗暗运功戒备。 陆正平眼见她主仆三人这样冷漠,嘿的冷笑一声,穿门而进,准备上楼。 谢梅吟忽然清叱一声,道: “别动,你意欲何为?” 陆正平冷冷的道: “好说,好说,在下想上去拜访一下令尊大人!” 谢梅吟玉面一寒,道: “不行,姑娘我不准你上去打扰家父他老人家的清静!” “哼哼!他根本不承认你是他的亲生女儿,姑娘也未免太痴心了,再说在下想上去,姑娘想管也管不了,最好别妄自尊大,须知今日的陆正平,已非昔日可比,请勿自寻烦恼!” 余音尚来落地,气坏了谢梅吟,激怒了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 “娃儿好大的口气,老身倒要领,教领教!”白发老妪话毕,挺身一跃而起,手中龙头拐杖“横扫千军”,拦腰攻出。 “哼!你白发苍苍的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 只见陆正平伸手一拨,当的一声,龙头拐杖已自脱手飞出,人也歪歪斜斜的退了四五步,一脸惊惧,面有诧色。 一招绝技,震惊全场,谢梅吟和枯藤叟宋平忽的沉喝一声,挺身而起。 “怎么?三位想拼命?” 轰!一语甫毕,楼中怪人猛一跺脚,全楼震颤,电泻而下。 此人来头不小,功力深厚,举脚一跺,危楼摇摇欲倒,碎砖烂瓦,纷纷而下,在场四人忙向旁一闪。 忽闻嘿嘿的冷笑一声,楼中怪人已飘落实地,傲然卓立在四人中。 他,依旧一身黑衣,脸色苍白削瘦,满脸凄愁幽怨,而又呈极端愤怒之情,好像心中蕴藏着无穷伤心往事,无限情愁爱恨似的,冷电似的眸光从谢梅吟、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的身上一扫而过,最后狠狠地盯着陆正平,道: “小子,你又来啦!好极好极,老夫恨你们父子入骨,正愁找你不到!” 说话时,咬牙切齿,面容冷傲,双掌搓来搓去,准备出手。 陆正平对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印象,闻言大感不快,冷冷的说道: “你找我干什么?在下绝非你心目中所想的毒郎君……” “胡说!”楼中怪人大喝一声,道: “好说好说,老夫今天要教训教训你!” 你字出口,右掌一探,以疾逾迅电之势猛劈一掌,攻向陆正平当胸要害。 “哼!你好快的动作!”话落招出,势如电奔,扬掌疾攻而上。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二人招式甫出,谢梅吟、宋平、白发老妪已看出陆正平已是身负绝学之人,出手一击,看似平淡无奇,内中却蕴含着无穷玄机奥妙,不由皆一呆。 二人掌风初接,已知遇上强敌,各自冷哼一声,再加三分劲力。 这一来,风声如涛,暗力旋滚,整个危楼如在风雨中飘摇,枯藤叟宋平的衣袂扑扑翻飞,白发老妪的满头白发笔直的飞了起来,二人俱都身不由己的退至墙脚下。 只有谢梅吟一人,还勉强卓立不动,心想: “我以为他一定死在迷魂塔里了,想不到居然学成绝技神功……” 蓬!心想至此,二人掌力已撞在一起。 楼中怪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一动不动。 陆正平也足不移位,一动不动。 同样的秋色平分,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陆正平喜自己迷魂塔之行,成就蜚然,楼中怪人惊他功力大进,站立一旁的谢梅吟等三人更如惊弓之鸟,看得目瞪口呆。 楼中怪人微微一怔之后广嘿嘿阴笑道: “一年不见,想不到你小子的功力倒进步的飞快,老夫……”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哩!以前在下自认比你不上,现在嘛!哼哼!恐怕你差得太远,能够接下一二十招来就很不错……” 楼中怪人闻言大怒喝道: “娃儿好大的口气,我‘追风剑客谢雪峰’跑了半辈子的江湖,真还没有遇上几个敌手!” 追风剑客谢雪峰越说越气,猛提一口真气,“推山填海” 连人带掌,直挺挺地撞了过去。 陆正平听他自报姓名,心中暗吃一惊,昔日师父九华一叟称论天下英雄时,曾谓此人乃是当今武林之世杰出的人才,其成就之高,绝不在乃父东海神君谢宗道之下,见状未敢轻敌大意,“风声鹤唳”、“雷鸣九天”,一连攻出两掌。 自祁连山中潜修半年,学得“玄天真经”上功夫,修成上乘玄功之后,他的功力已非昔日可比,同样的两招“龙虎风云掌”,威力却大不相同,强劲绝伦的掌风排空呼啸,敢情不同凡响,谢雪峰已被迫处于下风。 谢梅吟睹状一愣,连忙说道: “爸爸小心,爸爸小心,这个人曾经去过迷魂塔,功力大得惊人,千万大意不得!” 追风剑客根本不把他当女儿看待,闻言脸一沉,喝道: “贱婢住口,哪个要你多嘴,谢家根本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谢梅吟闻言,大感伤心,热泪夺眶而出,泪流满面的说道: “爸爸,梅儿明明是您老人家的亲生骨肉……” 话还没说完,二人掌力再度相撞,陆正平原地不动,追风剑客谢雪峰却拿桩不稳,连退两大步,脸色苍白,捧胸而立,显然吃的苦头不小。 陆正平冷冷的一笑,道: “怎么样?在下不是向你吹牛吧!不服气再上来试试,反正年内那一掌之仇,在下今天一定要有所报答!” 追风剑客谢雪峰毕生昂首江湖,阔步武林,几时吃过这种亏,受过这种气,不禁勃然大怒道: “小子休得妄自尊大,谢雪峰今天宁愿血流五步,也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霍地双掌一搓,气虎虎的扑了上去,一付拼命的样子。 不料,甫进两三步,忽觉得胸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喷出一口血箭。 陆正平能把鼎鼎大名的追风剑客打得吐血,这事太不寻常,在场所有之人都呆了一呆,谢梅吟更是吓得花容失色,柳腰一拧,三步并作两步的扑过去说道: “爸爸,您老人家不碍事吧!快运气调息一下……” 说话中,忙从怀中掏出一方罗帕来,上前替父亲擦拭嘴角血液。 岂知,一片孝心,换来一顿斥责,只听谢雪峰怒声一喝,道: “滚开,老夫的事用不到你来管,等我把你弟弟杀死之后再来收拾你!” 话落,右臂一扬,把谢梅吟震退三步,擦身大步而进。 陆正平是谢梅吟的弟弟,这话好比晴天霹雳,枯藤叟宋平等三人不由一愣,怎么也想不透他这话的意义所在。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闻言陡地想起过去谢雪峰,以及墓中女人和自己说过的话,心说: “他们两人都说谢梅吟姑娘和我有着极密切的关系,但不知究竟是何关系?难道……” 谢梅吟心中纳罕,这时以惊疑的语气说道: “爸爸,您说什么?梅儿是他姐姐?这是从何说起嘛!女儿从小在逍遥庄长大,他既不是毒郎君,也必和紫金谷主有不平凡的关系,女儿怎会……” “孽障住口啦!他就是毒郎君陆正平,你们俩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你们的父亲就是当今的第一凶人‘人魔陆守智’!” 陆正平听得一呆,心忖: “怪!莫非谢梅吟真的是人魔的骨肉,和毒郎君是姐弟关系?可是,她又怎会生长在东海逍遥庄的谢家?难道说她是人魔和谢雪峰之妻苟合所生?他的妻子很可能是无敌老人衣冠冢内的那位神秘女人,我虽然没有见过她的面,却有理由相信必是一位贤淑贞节的妇人,这又怎么可能?” 想来想去,疑团重重,百思不得其解,忽闻追风剑客虎吼一声,须发怒张,扬掌电攻而到,一出手就是三招快攻。 他名头太健,功力深厚,陆正平不敢大意,呼的一声,翻腕取下身后琵琶,横扫而出,口中气愤愤地说道: “想拼就拼吧!在下敬陪末座!”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琵琶扫出,暗力如涛,谢雪峰觉得掌劲全失,寸步难行。 陆正平嘿嘿一笑,猛然一声吼,劲力陡增,逼得他连连后退不止。 追风剑客望重武林,出手一击,就曾把铁掌何修劈下危楼,今连番受挫,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后生小子的手里,情何以堪?忽然愤愤地一啸,道: “小子果然得到迷魂塔中绝技,真是难得,老夫今天一不做,二不休,倒要好好地请教请教!” 陆正平冷然一笑,道: “老前辈,小战三合,陆正平前仇已报,无意再使你丢人现眼,奉劝阁下还是别请教的好,否则管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完,一转身,拂袖而去。 这话说得太狂太绝,激起了追风剑客谢雪峰的万丈怒气,当下沉脸喝道: “娃儿休狂,慢走!看打!”右掌“海底捞鱼”,左掌“横断巫山”,两掌一柔一刚,同时全力攻出。 交手数合谢梅吟已知陆正平功力极高,怕父亲吃亏,急忙欺身疾进,侧击一掌,道: “爸爸,这人十分难惹,让孩儿助你老人家一臂之力吧!” 陆正平本待还手反击,忽然想起谢梅吟在迷魂塔附近相助之事,心中不忍,冷冷的哼了一声,闪身躲过。 追风剑客谢雪峰这时怒声对谢梅吟道: “你怎么还不滚开,老夫的事用不到你来管!” 谢梅吟闻言一愣,道: “爸爸,您老人家的事,也就是女儿的事,梅吟怎能袖手不理……” 言犹未尽,谢雪峰已自怒气冲冲地道: “老夫早就告诉过你,不准你叫我爸爸,谢家根本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怎么老是不听?再明知故犯,小心老夫会要你的命!” 谢梅吟一闻此言芳心大伤,噗通跪倒在父,亲脚前,涕泪交流地说道: “爸爸,您老人家想杀就把孩儿杀死在这里好啦!千万别不承认梅儿是谢家的人……” 追风剑客谢雪峰闻言怒上加怒,“好好好”连说三声,猛地一扬掌,劈头打下。 噗通!枯藤叟宋平大吃一惊,双膝跪在谢梅吟身旁,出手封架。 噗通!白发老妪也大吃一惊,双膝跪在谢梅吟身旁,出手封架。 追风剑客谢雪峰看在眼中,更加恼怒,声色俱厉地喝道: “好啊!逍遥庄谢家对你们不薄,竟敢出手抗拒,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白发老妪和宋平闻言倒抽一口寒气,异口同声的说道: “老奴不敢!” 劈!劈!余音未落地,谢雪峰盛怒之下,已分别打了二人两个耳光子。 二人的功力本来不弱,但一掌打下,也有点吃不消,面颊红肿,身形摇摆了好几下,耳鸣心跳,金星如豆。 不过,忠心救主,功不可没,总算救下了谢梅吟,分毫未伤。 这倒并非全系二人出手封架之功,而是眼见二人面颊青肿,心有所感,忽将掌招收住所致,只听追风剑客冷森森的声音说道: “不杀你并非有意施恩,更非老夫改变主意,而是怕伤了你娘的心,你最好趁我没有下了杀你的决心前走吧!再晚了难保不会身首异处!” 谢梅吟闻言,一段惨不忍闻的往事又重现脑际,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双亲为了自己大吵一架后,母亲负气只身出走,至今生死下落不明,随后,父亲也不辞而别,把自己关闭在这座危楼之中,逍遥庄上只剩下年老的祖父独自一人,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偏偏命运弄人,父亲却绝口不认,伤透了她稚弱的心,闻言声泪俱下的道: “爸爸,孩儿此来衣冠冢,为的就是寻找爸爸,现在我娘虽然音讯全无,能够找到您老人家,已感心满意足,爸爸如果觉得梅儿讨厌,就杀了好啦!但,梅吟今生为谢家之人,死为谢家之鬼,请您老人家千千万万别说孩儿不是谢家的骨肉,那样做女儿的死后做鬼也会不安的……” 说到这里,伤心欲绝,呜呜咽咽的大哭起来,但见樱唇抽动,再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追风剑客谢雪峰想了想,沉声说道: “好吧!你不走我就送你上西天,反正你娘怀恨极深,我也不敢奢求什么!” 话音一落,右掌已高高举起,忽的沉声一喝,电击而下。 白发老妪和宋平看得一呆,同声说道: “主人且慢,请听老妪一言!” 谢雪峰略一迟疑,冷冷的声音道: “有话快说!” 宋平首先战战兢兢的说道: “老奴宋平,斗胆直言,敢请主人手下留情,别伤小姐性命,自你们夫妇相继出走后,小姐一直和老主人相依为命,此番衣冠冢之行,就是奉老主人之命千里寻亲,万望相公赏脸,别为难梅儿,不然老主人更加惨凉孤独……” 追风剑客谢雪峰一听起父亲,心中也自暗暗伤感,声沉语重的说道: “家父他真实情况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枯藤叟宋平沉吟一下,道: “自你们夫妇负气走后,他老人家一直困坐愁城,把自己关在书楼之中,整日以泪洗面,除了小姐可以自由出入外,别人根本不准进去,老奴一年之内难得见到他老人家一次,所以,不管为了梅儿,还是为了老主人,都不可伤害梅儿……” 追风剑客谢雪峰听至此,以悲戚而又坚决的口吻说道: “老夫身为人子,未能亲自侍奉家父,甚感愧疚,等把这个贱婢杀死之后,老夫决心离此返回东海逍遥庄,以娱家父晚年!” 此话一出,吓呆了宋平和白发老妪,伤透了梅吟姑娘的心,谢雪峰方待出手行事,白发老妪急忙说道: “主人别这样,快住手,千错万错,都是人魔那老贼的错,梅儿这孩子是无辜的,主人既不可伤害梅儿,也不必困守此楼,上上之计不如找人魔陆守智弄个明白!” 陆正平闻言一怔,怎么也想不透东海逍遥庄谢家的家务事,怎会和豫中紫金谷陆家扯上关系,正感困惑不解,追风剑客谢雪峰适时说道: “张妈,此事别人不清楚,你在谢家三四十年,应该了如指掌,难道你不知道我和玉妹之间的争吵搏斗,是因她而起?玉妹怀恨出走,老夫独居此楼将近二十年,也是为了她,东海逍遥庄,本是武林两大主派之一,为了这个贱婢,弄得我们夫离妻散,父子不能团聚,堂堂逍遥庄,到如今几乎绝闻武林,江湖上再也看不到东海一派的侠踪,再也不听到有人称颂谢家的威望神技,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是我们父子的罪人,是我们夫妻的仇人,更是我们谢家的敌人,老夫一直纵容于她,是怕伤了玉妹和家父的心,今日事到如此,我谢雪峰不再顾忌什么,决心杀了她,重履江湖,再振东海逍遥庄的威风!” 谢梅吟听在耳中,痛在心中,哭得更伤心,悲痛欲绝。 白发老妪睹状,黯然泪下,不等谢雪峰有所行动,便抢先说道: “可是,老妪更知道,此事的原委始末女主人至少向你解释过三遍,难道相公不知梅儿的真正出身来历和为什么留在女主人的身边?” “那些全是她杜撰的鬼话,事实上这贱婢根本就是她和人魔陆守智所生。” 陆正平闻言大惑不解,高深莫测,白发老妪立刻说道: “但是,请恕老奴斗胆放肆,老主人相信,老奴也相信,女主人所说的话实在句句属实,是相公错怪了她,才愤而出走……” “胡说,老夫至少亲眼看到她三次出入紫金谷,家父相信,是因为爱她们母女,你相信是因为怕她们母女,老夫却断断不肯相信!” 眸光从三人身上一扫而过,声音忽然变得愤不可当的对宋平、白发老妪道: “你们别再多言费词,可即刻离此径返东海逍遥庄,老夫把她杀死之后随后就到,侍奉家父他老人家!” 心意既决,出手无情,呼地一声,骈指疾向谢梅吟的“期门”死穴点去。 宋平和张妈见状一骇,情急之下,不顾一切的再度出手相挡,并且齐声求道: “小姐离开逍遥庄时,老主人曾当面交代老奴等小心照抚,主人如果出手伤了她,日后老主人怪罪下来,老奴等可担当不起!” “家父要是怪下罪来,由老夫独自担当,用不着你们操心!” 见二人强行封架,不禁大怒,忽然双臂一振,变招换式,呼!呼!的两声,分袭二人当胸要害。 一则谢雪峰掌力雄厚,二则宋平张妈乃是奴仆身份,不敢还手相抗,掌风过处,异事陡生,二人被震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撞倒在墙脚下。 陆正平见此情形,面容立变,怒意重重,追风剑客谢雪峰气得浑身发抖,一拂覆胸长鬃,恨声说道: “谢家素来礼仪森严,主仆有份,你们二人虽是我家奴仆,被家父看重,却也不可如此放肆,老夫断断不能饶恕。” 枯藤叟宋平和白发老妪勉力爬起身来,不约而同的说道: “老奴等纵有虎胆也不敢冒犯,但求饶小姐一命,小的们情愿接受严惩,纵然亡命断魂,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谢雪峰闻言,咬牙切齿的道: “也好,这样更干净,免得再碍手碍脚!” 健步一探,急匆匆的向枯藤叟宋平奔去,眉宇之间杀机重重,狼行虎步,扬掌欲劈,令人望而生畏。 枯藤叟宋平慨然一叹,泪下如注,垂首等死。 陆正平冷哼一声方待出言,谢梅吟连滚代爬地向前冲了三四尺,伸手抱住父亲的双腿,哭泣道: “爸爸,这事和张妈他们毫无关系,都是做女儿的不好,惹你老人家生气,您老人家想杀就杀我吧,别……” 话至此,追风剑客谢雪峰猛然间双脚一抖一弹,通的一声,谢梅吟已被摔出一丈多远,落地时,雪白的衣裳已变成土黄的颜色,胸侧有两个显明的足印,双手捧胸,冷汗泉涌,仰面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凄苦,芳心寸断,一付痛不欲生的样子。 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睹状吓得面无人色,急忙奔过来伸手搀扶。 不料,刚刚扶至直坐起时,追风剑客谢雪峰已自怒喝道: “住手,等她命丧九泉之后你们替她收尸好了!” 话落人起,收脚处堪堪落在谢梅吟的前面,当下振臂一抖,狂风大作,以雷霆万钧之势,当头一掌。 在这同时,左掌伸缩间,已将宋平、张妈震开三步。 追风剑客谢雪峰,杀心已生,用力极重,慢说谢梅吟三人碍于长幼尊卑有别,不敢动手反抗,就算出手反抗,以谢雪峰的功力修为,恐怕也难逃一死。 枯藤叟宋平和白发老妪,呆呆的分站两旁,浑身剧烈颤抖着,一脸惊惶无奈,既不敢出手阻挡又怕铸成大错,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霍然,陆正平看得不顺眼,暴喝一声,道: “别动,你这人怎么这么冷酷无情,竟对自己的女儿下这等毒手!” 早在说话之初,猛然一抡手中铁琵琶,带起一缕尖锐的破空啸声,横扫而出。 “琵琶追魂五绝招”,乃是他半年潜修中最得意最具体而最显著的成就,追风剑客谢雪峰只见劲风排山而来,欲拒无力,身不由己的向后一仰,退了两步。 通!谢雪峰掌招走空,一掌击在地上,把青石板地劈得弹起一股白色粉雾。 陆正平心想: “这人好狠的心,要是打在谢梅吟姑娘的身上,怕不劈成肉泥才怪!” 追魂剑客谢雪峰一再受挫,心中恼恨,沉声喝道: “老夫和你应无任何深仇大恨,你一再插手过问谢家家务之事,不知是何居心?” 陆正平从从容容地道: “好说,在下并无过问之意……” “无意过问,为何出手相阻?” “那是因为姑娘曾有恩于在下,故而出手一管,以报前恩!” “哼,就凭你,恐怕想管你也管不了!” “笑话,天底下没有我陆正平管不了的事,不信咱们走着瞧!” 铁琵琶往怀中一抱,昂首望着衣冠冢,神色飞扬,目空一切。 这神色,这言语,多么骄傲,多么自负,追风剑客谢雪峰怎能咽得下这一口气,蓦然一拂长须,喝道: “小子狂些什么,看招啦!” 说打真打毫不客气,双掌挥舞间一口气连攻五掌。 “不要脸,我们父女之间的事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谢梅吟好快的动作,说话之初,人还跪在地上,话音一落,已攻出两掌。 陆正平先是一怔,觉得好心不得好报,微微一怔之后,忽又恨声冷笑道: “谢姑娘,在下生来怪脾气,出手相助,别无他意,只想报姑娘前此相救之恩,你高兴,我固然要管,不高兴,我也是要管,陆正平从来不大喜欢欠别人恩情!” 一语甫毕,谢梅吟娇叱一声,道: “说你不要脸,你真不要脸,想死就上吧!姑娘我可以成全你!” 当下左掌右剑,猛攻陆正平全身上下七十二处要害。 陆正平嘿的冷笑一声,道: “来得好,来得好,在下出得迷魂塔之后,一直不曾和人动手相搏,今天难得二位看得起,倒要好好的印证一下!” 当下铁琵琶扫打砍劈,所向披靡,威猛无伦的暗力,像是怒海中的惊涛骇浪,一波接一波的汹涌而出。 起先,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觉得不管怎么说,陆正平这一出手,总算无意中,间接救了谢梅吟一命,想袖手旁观一阵,再作道理,万万想不到,九华掌门人武功之高,实在出乎二人想像之外,起手十几招,还甚为平淡无奇,双方势均力敌,秋色平分,十招一过,陆正平奇招迭出,越战越勇,谢雪峰父女便感难于应付,败象渐呈。 不是吗?陆正平手中琵琶,如得神助,更似活龙舞空,一丈方圆之内,全在劲风笼罩之下,二人空有一肚子的怒火,却是近身不得,不出手反抗,倒还平安,一出手反抗,自己的掌力必会被琵琶上散发出来的暗力撞得倒退回来,逼得无路可退。 这时,三人已对拆三十合,陆正平好似生龙活虎,谢雪峰父女却已汗流夹背,气喘吁吁,随时都可能亡命,危如千钧一发。 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至此不敢袖手旁观,宋平首先一长身,施了一招“蛟龙出海”,一挥手中枯藤杖,从斜刺里横扫过去。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见四人联手齐上,朗朗的清啸一声,道: “好极啦!你们自己找的!” 话是这样说,东海逍遥庄乃是武林两大主派之一,对方父女主仆四人齐上,却也不敢存丝毫轻敌之心,当下左掌封架,右手中铁琵琶抡起一缕狂风,招式像急风暴雨般地攻了出去。 追风剑客谢雪峰见二仆上来助阵,精神大振,原以为自己四人之力,即使打不死他,也可以把他打个半死,岂知,事实恰恰相反,陆正平一振铁琵琶,环胸疾抡二十匝,四人俱都节节败退下来,尽管有一千一万个杀人之心,却休想再进一寸一步。 陆正平小小年纪,居然交手数十合,就把独步武林的东海一派打得落花流水,尤其是以一对四,一旦传扬开去,定可震惊整个武林。 谢梅吟忽然娇叱一声,道: “你这个野小子简直狂妄至极,我们父女之间的事哪个要你来管,再不滚管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正平闻言一怒,气忿忿的道: “谢姑娘,在下和你一向和平相处,虽然在迷魂塔前,你曾一度出手抢夺在下的秘图,陆正平却不愿斤斤计较,今日挺身而战,为的是报你昔日相救之恩,在下心意坚如铁石,素来不喜受人涓滴之惠,这档事我是管定了,你如不服,日后有缘咱们再一决生死!” 余音尚未落地,追风剑客谢雪峰忽从身后拔下支明光锋利的长剑,沉脸喝道: “小子吹什么牛,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就从来也没有看到像你这样自负的人,老夫封剑已久,今天倒要施展一下。” 银虹一闪,满室生辉,谢雪峰一振手中剑,“追魂夺命”,分心就刺。 一剑攻出,身剑合一,紧接着又是四招快攻。 他,人称追风剑客,剑术一道,自有独到之处,五招猛攻,如雷似电,游铁琵琶隙缝而上,分袭陆正平中盘各处要害,九华掌门虽然艺高人胆大,也不免暗吃一惊,后退三步。 谢雪峰转败为胜,豪情忽发,信心陡增,蓦然一声吼,如雷震耳,长剑挽起万朵剑花,人随剑走,挺身暴进,刷的连刺三剑,外加一掌。 谢梅吟一则怕父亲吃亏,二则她本是生性冷傲之人,早有教训陆正平之心,见状立时掌剑交挥,和追风剑客并肩而进。 猛可间,陆正平射来两道血红而愤怒的眸光,咬牙说道: “好!不怕死你们就上吧!在下干脆来个赶尽杀绝,免得你们再自相残杀,落个不慈不孝之名!” 陆正平杀心一起,-怒气万丈,铣琵琶呼呼地疾抡三圈,功力已自叫足十二成,忽的吐气出声,招式陡变,冲着谢雪峰父女横扫过去。 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者妪,久走,江湖,经验老到,陆正平一出手,已知事情不妙,忙互相一瞥目,枯藤杖与龙头拐齐举,全力劈去。 不幸,陆正平功力之高,几乎已至出神入化之境,铁琵琶过处,劈拍哀嚎之声此起彼落,流目四望,白发老妪的龙头再度脱手飞出,双手捧着心口附近,冷汗滚滚而下,银丝散乱如蓬。 枯藤叟宋平的枯藤杖已被铁琵琶扫断,手中尽剩下一尺长多的一截,愣愣地呆立在房门口,面有惊容。 登时,砖瓦木屑横飞,尘土沙石蔽天,在场五人如置身浑沌之中。 嗖!九华掌门人陆正平首先警觉,铁琵琶向北一指,第一个夺门一跃而出。 枯藤叟宋平近在门口,动作不慢,接踵脱身险地,未为砖瓦所伤。 嗖!又是一声,出来的是追风剑客谢雪峰,身上罩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谢梅吟和白发老妪动作最慢,遭遇也最惨,出来时,头脸手足已有多处被破砖烂瓦砸伤,全身上下遍是尘土,好象曾经活埋过一次似的,土头土脑的状至狼狈。 追风剑客谢雪峰立身甫稳,忽然想起一事,猛然双臂一抖,直向倾覆的危楼扑去。 谢梅吟为人至孝,尽管追风剑客一再恶语相加,甚至意欲置她于死地,孝敬之心却分毫不减,见状一呆,连忙大声说道: “爸爸,爸爸!快别进去,快别进去,那儿很危险啊!” 说话中,不顾自身危险,拼命追去,企图阻止。 陆正平见骑楼正当倾覆之际,砖瓦木石,有如万马奔腾,此时涉险而入,不死也会重伤,当下沉声说道: “你是怎么搞的,人家根本不揩你当亲生女儿看待,你却死心踏地的孝顺他,真是个傻丫头!” 不管对方反应如何,倏然前冲四五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硬生生地把她拉得倒退回来。 谢梅吟娇纵成性,又心急父亲安危,猛一用力,衣领已断,乍然一转身,勃然大怒道: “野小子,别欺人太甚,看打!”玉臂一振,翻腕吐力,一掌呼啸而出。 陆正平见状心火大发,但一思量之后,忽又把满腔怒火咽下肚去,闪身避过,冷冷地说道: “鸡不和狗斗,男不和女斗,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谢梅吟闻言羞愤难当,玉面一寒,叱道: “你有什么了不起,我和你拼了!” 方待扬掌再上,追风剑客谢雪峰已从倒塌的危楼尘土中歪歪斜斜地走出来。 他的左颊上被破砖擦伤一块,鲜血点点如流,一条灰袍,已是变得毕露褴褛,怀中紧紧的抱着一只小巧精细的玉匣,玉匣上面放着一缕青丝。 谢雪峰走出危楼废墟,忽的脚步加快直向陆正平走去。 前冲四五步,似是觉得玉匣青丝,对自己太已重要,怀抱珍爱之物,不便动手相搏,忽又停了下来。 谢梅吟一瞥见父亲脸上伤痕,道: “爸爸,您老人家怀中抱的是什么?那一楼青丝可是妈妈昔日留下的头发?那玉匣……”追风剑客不等她说完,便声色俱厉地说道: “闭嘴,告诉你不准叫我爸爸,你怎么总是不听,难道一定要逼老夫把你杀死在这里,伤她的心?” 说至最后,怒气忽发,劈面一掌,就把谢梅吟打得原地疾转起来。 陆正平看不过去,突然愤愤一啸,道: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人性也没有,就算她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也不该这样百般欺凌呀!” 见他又扬掌打去,忍不住一振手中铁琵琶,虎扑而上。 适在此时,破庙废墟上有一条人影向这边电奔而来。 另外,夜空中飘飘渺渺的送来一声沉重的喟叹声。 来人快如飞云泻电,眨眼间已近在十丈以内,陆正平偶然流目旁顾,认出是青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 追风剑客谢雪峰这时喝道: “小子休得信口雌黄,我谢雪峰今天宁愿碎骨粉身,也不准你这样自尊自大!” 忽将玉匣青丝往地上一放,把满腔的怒气完全发泄在陆正平的身上,剑气吞吐,掌风呼啸,不顾一切的疾迎而上。 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知他武功高强,不敢坐视,忙一起出手相助。 谢梅吟动作更快,娇躯一拧,已抢在二人前头。 这时,通玄羽士马宏达已至切近,耳闻谢雪峰自报姓名,想起昔年威震武林的追风剑客来,不由一怔。 定目再一细看,见陆正平以一对四,仍自从容不迫,又是一惊。 蓦地,但闻一声惊天动地响声过后,四位武林高手全被陆正平的铁琵琶扫退,一个个脸色苍白,面有惧容,尤以白发老妪和枯藤叟宋平为最惨。 通玄羽士马宏达目睹此状,感触良多,心胆俱裂,心中暗道: “我的妈呀!江湖上盛传这小子已安然走出迷魂塔,功力大进,看来此话不虚,竟连鼎鼎大名的追风剑客谢雪峰,以及宋老儿等四人,都招架不下他的三招,从此往后,武林恐将多事,我何妨及早拜祭无敌老人后,返回青城,以图自保。” 心存此念,不再迟疑,猛然一纵身,悄无声息的向无敌老人衣冠冢的方向奔去。 陆正平顺着马宏达的方向一望,衣冠冢前已是人潮如涌,一则拜墓在即,不便久留,二则自会发生流血惨剧,当下爽声说道: “谢姑娘,迷魂塔附近的恩恩仇仇到此算是两清,你情愿死在他的手中就死吧!在下无意再过问你们谢家的家务之事。” 话完,一振臂,大步地向衣冠冢奔去。 “你倒说得轻松容易,留下命再走不迟!” 这话也不知是谁说的,更不知谁先谁后,只见衣袂飘飘,人影闪闪,掌风杖影排山而来,四人争先而上,阻住去路。陆正平见状一怒,恨声说道: “你们怎么这样不识抬举,须知陆正平如有杀人之心,简直易如反掌……” 谢梅吟翠眉一挑,叱声如雷,打断他未尽之言,道: “有本事就把命拿去,没本事的就俯首伏诛,姑娘我今天和你势不两立!” 余音袅袅,异声突出,夜空中传来一个清脆沉重的声音,道: “梅儿,别胡闹,正平正是你的弟弟!” 此话一出,陆正平和谢梅吟全都呆住了,怎么也想不透二人怎会有着姐弟关系。 追风剑客谢雪峰和枯藤叟宋平、白发老妪,似已从声音中猜出来人是谁,一齐循声眺望,若有所待。谢雪峰更以激动的口吻说道: “玉妹、玉妹,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夜,静极啦!谢雪峰没有得到一点反应。 谢梅吟忽然泪流满面的说道:“妈,快出来嘛!难道你老人家真的不要你苦命的女儿……”往事如画,历历在目,一想到父亲对自己的冷酷态度,就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 “哎!可怜的孩子!”梅吟姑娘的哭声终于感动了慈母之心,忽闻嗖的一声,从大雄宝殿的屋脊上泻了一条细小的人影。 来人动作好快,一刹那间,已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身穿黑衣,面蒙黑巾,陆正平相信必是衣冠冢内的那位神秘的女人。 追风剑客谢雪峰细细一看,道:“你……你是玉妹吧?” 神秘女人伸手取下蒙面黑巾,露出一张清秀慈祥,隐约中又有几分幽怨的脸蛋,漠然言道:“不错,老身正是施雪玉!” 黑巾一去,面貌分明,谢梅吟叫了一声: “妈!”忽地跌倒在母亲脚下,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枯藤叟宋平与白发老妪,也急忙双双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道: “老奴等拜见女主人!”施雪玉眸光柔和凄怨,从谢雪峰陆正平的脸上扫过,对二人说道: “罢了罢了!你们不必多礼,快起来!”二人闻言,相继起身,侍立一旁默然不语。 施雪玉见梅吟哭得伤心,也情不自禁地落下两行清泪,俯身把她扶起来,抱在怀中,黯然的说道: “孩子,别哭,有娘在,谁也不敢欺负你了!”母女二人相拥片刻,一切的凄愁爱恨,逐渐在母慈女孝中溶解。 陆正平却眉心紧锁,为她那一句话所困惑,百思不得一解。 施雪玉将手放开谢梅吟,对陆正平说道: “陆相公,你去过迷魂塔了吧?”陆正平立刻正色答道: “托老前辈的福,在下履险如夷,迷魂塔之行还算顺利,业已学得塔内玄功!” 施雪玉一瞥在场四人的狼狈形象,已知是怎么回事,慈祥可亲的道: “好好,难得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高的成就,陆大侠洗冤雪恨之日大概不远了,愿你好自振作,万万别仗技骄人才行!” 陆正平歉然一笑,道: “老前辈金玉之言,在下当永铭五内,不敢稍忘,至于适才之事实乃情势所迫,并非晚辈有意如此,万望你老人家海涵一二才是。” 谢梅吟和陆正平一般心思,同样在为那一句话迷惑不解,见母亲和他谈得投机,怒气已消了一大半,说道: “娘,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怎会是……” 话至此,追风剑客谢雪峰拾起地上的玉匣青丝,走过来说道: “玉妹,你还在恨我,愚夫多年闭门思过,实感对你不起,万望在我们夫妻的份上,别再枯守墓穴,随我回到逍遥庄,侍奉父亲他老人家,多年来咱们夫妻离散,他老人家晚年失欢,实在有愧为人子媳。” 施雪玉听他提起公公,心中也自不免酸楚欲泣,说道: “峰哥,事实上我们之间应是一对恩爱夫妻,愚妹十多年来一直未存丝毫恨意,只因为梅儿这孩子使我们误会重重,枝节横生……” 谢雪峰闻言一喜,马上接道: “一切的是非误会都因为这个小贱人引起,玉妹如肯顾念旧情……” 话还没有说完,梅吟已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伏在母亲的怀中,泣道: “妈,我有什么罪么?到底有什么罪,值得他老人家这样对待孩儿……”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哭得像泪人儿似的。 施雪玉闻言喟叹一声,一面抚摸着爱女的秀发,一面对谢雪峰说道: “你别再说下去,更勿误会我的意思,一切的不幸固因梅儿而起,一切的不幸也要因梅儿而结束,你要是再一味的仇视她,梅儿生性至孝,甘心逆来顺受,我可不答应,老身离开逍遥庄,隐居此处时,本来不想再管此事,同时也一直以为时间会冲淡你对她的恨意,想不到十几年漫长的岁月,你却分毫未变,实在令人齿寒,今日我们母女既然重聚,无论如何也不准你伤害她!” “玉妹的意思是要老夫承认她是我自己的亲生女儿?” “峰哥,老身只是要你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既然如此,那就把她打发走吧!别让她留在你的身边,更不准她姓谢,不管你过去有多大差错,愚夫都可以原谅,却断断容不得这个小贱人!” “不行,她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那是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因为她,使我们夫妻分离十几年?难道你不知道她不是我们谢家的骨肉?难道说她真的是你亲生的女儿?啊,不管事实如何,我都可以谅解你,但却不能把她留在逍遥庄,破坏谢家的名誉。” 施雪玉似已被她这番激动的话所激怒,冷若冰霜似的说道: “只有你才有这种卑鄙的思想,老身自从进入你们谢家的门,一直清白洁守,没有任何对你不起的事,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反正老身心里无愧!” 谢雪峰嘿的冷笑一声,道: “嘿!你说的好听,你不提此事也罢了,一提老夫就觉得羞愤难当,这丫头如说不是你亲生的女儿,你怎么会对她那样的关怀爱护,不但和你母女相称,而且居然明目张胆的让她姓谢,每当她叫一声爸爸,我就好比受了莫大的委屈,恨不得把她一掌劈死!”谢梅吟闻言,花容大变,哭得死去活来。 陆正平扬目向衣冠冢附近一望,见天下英雄越来越多,有的正忙于祭无敌老人,有的投来惊奇的一瞥,心想急急离去,何知此中内幕重重,而且很可能和自己有关系,只好静立不动。 施雪玉伸手替梅吟姑娘抹了一把泪,强自把满腔的怒火压住,道: “梅儿的出身来历,愚妹至少向你说过十次,你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她本是紫金谷剑圣陆守智的女儿,陆大侠遇难前托老身代为养育……” 这话好似当头棒喝,施雪玉言犹未尽,陆正平和谢梅吟已经呆住了。 追风剑客谢雪峰气忿忿的说道: “哼!这简直是欺人之谈,谁不晓得今日的紫金谷主人魔陆守智,就是当年的剑圣陆守智,这丫头明明是你和老贼苟合所生……”施雪玉玉面一寒,忍气说道: “剑圣陆守智,早已遇难,今日的人魔陆守智,另有其人,他也就是杀死剑圣的仇人!” “哼!我就不信天下有这样古怪的事,老夫和剑圣陆守智交情不浅,怎会认不出他?退而言之,就算老夫一人走眼,也瞒不过四方豪杰的耳目呀!难保不是你和他事先编好的谎言?” “老身句句实话,你不信那是无可奈何之事,实则人魔手段之高,实在出人意料,不仅骗过天下英雄,就是和剑圣有八拜之交的何修大侠,也被人魔蒙在鼓里,正平是剑客的亲生儿子,同样认贼做父,险些丧命紫金谷,不信你可以问问这孩子。” 陆正平不等谢雪峰开口,便抢先据实说道: “谢老前辈,事实确实如此,铁掌何修叔叔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几乎亡命紫金谷,老魔的乔装之术委实高明到令人不敢置信的程度。” 不管他信与不信,扭头又对施雪玉说道: “老前辈,在下紫金谷经历之事,你老人家怎会知道,是何叔叔告诉你的?还是胖和尚?” 施雪玉闻言蹙眉一笑,道: “是老和尚告诉我的。” “胖和尚老前辈现在何处?” “在衣冠冢附近。” 陆正平闻言一喜,急于和胖和尚相见,共商兴师复仇之计,当下恭身一揖而别,转身就走。 施雪玉忽然说道: “正平贤侄且慢,老身尚有一事交待。” 陆正平一怔,道: “老前辈有话快请吩咐,晚辈身为九华掌门人,必须祭无敌老人,并参见胖和尚老前辈!” 枯藤叟宋平和白发老妪,听说他是武林六大门派之一的九华掌门人,不由皆投来惊奇的一瞥,信疑参半,满脸茫然之色。 追风剑客谢雪峰冷然一笑,方待出言,施雪玉说道: “正平,梅吟是你的亲姐,你们还没有正式相见呢!” “什么,谢姑娘是我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陆相公是我的弟弟,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同时发话,面有惊容,相互愕然一瞥,凝神望着施雪玉,等她开口。 施雪玉沉吟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 “梅吟的确是正平的姐姐,正平也的确是梅吟的弟弟,老身刚才已经说过,剑圣陆大侠昔日遇难前夕,和老身途中相遇,把梅儿托付给我,一直在我身边长大,因怕仇家得知陆家有后代,故而未敢泄露真情,是以梅吟至今尚不知自己的身世来历,思想起来,实是人生一大不幸。” 谢梅吟,不!此时应该说是陆梅吟,愣愣地望着施雪玉,以怀疑的口吻说道: “妈,这是真的?” 施雪玉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嗯!一点也不错,事实确是如此!” 接着又说道: “梅儿,今日身份既明,不可再以母女相称,我和你父亲陆守智,你母亲白如银,曾有数面之缘,你们以后就叫我施姑姑,或施姨姨好啦!”至此二人都已深信不疑,异口同声的叫了一声: “施姑姑!”来历身份既明,陆梅吟恨意全消,伸手紧紧抓住弟弟的手,道: “弟弟,你不恨我吧?姐姐过去对你太不客气了!” 陆正平紧紧抓住姐姐的手,喜孜孜地说道: “姐姐,快别这样说,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惹姐姐生气!” 一阵姐弟重逢之喜过后,陆正平忽又想起父亲遇难,尸骨无存,母亲败节事仇,铁莲花的主人把九华一派赶尽杀绝的事来,想至心酸之处,不由得慨然一叹,落下两滴英雄泪。 陆梅吟见状一愣,道: “弟弟,我们姐弟好不容易才团聚在一起,理当高高兴兴才对,怎么哭起来了呢?” 陆正平忙举袖一抹满脸泪痕,苦笑道: “是的,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才团聚在一起,理应高兴才对!”话是这样说,血淋淋的往事使他难以忘怀,反而哭得更伤心,更难过。 施雪玉黯然一喟,本想劝解几句,但继而一想,他的身世过于悲凉,劝恐无用,倒不如让他们姐弟痛哭一场,抒发一下积在心头的幽怨、悲伤。 这时,姐弟二人对面而泣,哭诉着彼此的不幸遭遇,尤其是有关父亲紫金谷主剑圣陆守智和母亲白如银,以及仇人毒郎君孙明父子的事。 追风剑客谢雪峰静观良久,觉得二人面貌相似,确如同父同母所生,当下冷冷的对施雪玉说道: “姑且假定梅吟确是紫金谷主剑圣陆守智之女,而当今的人魔陆守智,也的确另有其人,可是,其中仍不无令人可疑之处。” 施雪玉立刻说道: “现在事实俱在,还有什么可疑之处,愚妹倒要听上一听。” “梅吟既是陆家子女,你为什么偏要她姓谢,而且最初一口咬定是谢家的骨肉,至后虽然据实相告,却并未将她身份真相告知,仍然相厮相守,俨然一对母女,同时也未向天下武林有任何交待,此事太已离奇曲折,疑团重重,实在令人难以完全置信。” 施雪王寻思一下,道: “老身所以一直未敢明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人魔武功太高,素有天下第一凶人之称,据陆大侠说,他和人魔交手不到三十合,就溃不成军,曾再三交待愚妹,不可将梅吟身世说出来,叫我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直至她长大成人,学成绝技神功之后。” 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再者,人魔武功奇高,几乎天下无双,东海逍遥庄,豫中紫金谷,一向被人视为是武林两大主派,剑圣陆大侠既然接不上老贼的三十招,咱们东海一派又何尝是他的对手,此事真相一旦揭穿,传入老贼耳中,梅吟这孩子固然是凶多吉少,东海一派恐怕也很可能被他洗劫一空,果不幸而言中,愚妹何颜见陆大侠于九泉之下,如何对得起你们谢家历代的祖先。” 追风剑客谢雪峰听她讲来头头是道,条条有理,尽管心中仍无法深信不疑,一时半刻之间却是无词以辩。 陆正平心说: “施姑姑对我家的事说来如数家珍,大概对于先父遇难的始末经过,定然知之甚详……” 心忖至此,当即正色说道: “家父昔年蒙难的前后经过究竟如何,敢请施姑姑赐知,此事一直讳莫如深,连何叔叔也不明究理。” 施雪玉深深的长叹一声,道: “哎!这件事说起来实在可怕,几乎难以使人置信,连老身也只不过知道一点片断罢了,全盘始末经过,除了人魔和你父之外,恐怕再难找出第三个人!” 陆正平道: “不管你老人家知道多少,都请说出来吧!比如仇人究竟是何路数?家父埋骨何处?人魔凭什么可以骗尽天下英雄的耳目?就连铁掌何修何叔叔都真假莫辨?” 施雪玉本有细说往事之意,忽然仰颈一望天色,脸色大变,正色说道: “孩子,现在时间不早,拜见无敌老人的期限将过,快去行礼要紧,万一错过时辰,被他老人家怪罪下来,事情可就麻烦了,无敌老人家亲自订下的‘七杀令’,并非虚摆威风。” 陆正平听毕一惊,心具同感,道: “听施姑姑的口气,好像无敌老人他老人家云游归来?” “嗯!他老人家确已云游归来,要亲自收受四方豪杰的顶礼膜拜,要不然老身哪有功夫来此和你姐弟相会,你快去吧!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一切等返回来时咱们再慢慢的谈。” 陆正平略一思忖,道: “好吧!晚辈遵命就是!” 说走真走,揖别众人,掉头而去,陆梅吟望着弟弟的背影,说道: “施姑姑,老人家认识无敌老人?” 施雪玉点点头,道: “姑姑不但认识,而且还和老人家相处多年。” “啊!你老人家曾和无敌老人相处多年,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正好问在陆正平心眼里,忽将脚步放松,侧耳静听。 施雪玉声沉语重的说道: “昔日姑姑一气离开东海逍遥庄后,便直奔来此,和少林、峨眉两派的数十位高手,展开一场生死之搏,结果,在衣冠冢前争战一日半夜,终于胜得半筹,技压群豪,进得衣冠冢内……” 深意的一瞥追风剑客谢雪峰,又道: “老身较技衣冠冢之前,原来是想得到迷魂塔上秘图,进而修成绝技,杀死人魔老贼,一来为陆大侠复仇,二来也可消除我们夫妻之间的误会,把侠圣陆守智已死,人魔陆守智乔装冒名行恶的谜底揭开,岂知,在衣冠冢内和无敌老人小处数日,顿生人生如梦,归隐遁世,不问尘间是非之心,此念一生,遂在衣冠冢内定居下来,一住就是十七八年。真想也想不到,一年前的今天,九华一叟林松涛大侠,竟把你弟弟带来此地较技群豪,而且幸而夺得魁首,学成绝技,看来天网恢恢,善恶相报,陆大侠复仇洗冤之日为期不远了!” 陆正平听完这一番话,心中感触良多,对施雪玉更加敬佩景仰,一眼见群豪都已登上衣冠冢前的平台,情知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忙把脚步放快,飞奔而去。 何消片刻工夫,已到衣冠冢前。 流目四下一望,赫!但见人头攒动,语声嘈杂,少说点也有三百人以上。 平台之上并肩站着五人,依次是少林掌门人明性和师弟明理大师,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和师弟无为道长,最左的一人则是青城派的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 陆正平一现身,台上台下立刻掀起一阵剧烈的骚动,数百道愤怒惊惶的眸光,一齐投注在他身上。 九华掌门人生来就是大智大勇之人,群豪怒目相视,他却视若无睹,异常镇静从容,当下有意无意之间轻轻地一抡手中铁琵琶,带起一阵呼呼劲风,放步直向骷髅堆走去。 说也邪,少林、武当、青城三派的门下弟子,以及四方豪杰,见他大步而来,简直如遇死神恶煞,俱都纷纷闪避,竟无一个例外之人。 嗖!陆正平大模大样地走至骷髅堆附近,忽地一抖臂,纵身拔起两丈多高,轻而易举地飘落在平台之上。 “阿弥陀佛”少林明性大师首先察觉,朗朗宣了一声佛号,道: “小施主好长的命,迷魂塔中不死,竟然来到此地,真是难得!”说话中,左掌蓄势待发,右手禅杖横杖胸侧,大步迎来,杀机重重。 在场诸人,或多或少都和陆正平有瓜葛,少林明性一发动,诸人如影随形,少林明理和掌门师兄并肩在左,武当无尘、无为齐步左右。 青城派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匆匆忙忙在留言碑上留下自己的名号,以及拜祭年月日之后,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见状放声一啸,道: “各位来势汹汹的准备干什么?”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浓眉一挑,正要答话,武当无尘道长沉声说道: “贫道正想请教你来此何为?” 陆正平从从容容地道: “好说好说,道长来干什么,在下也是来干什么!” 少林明性一怔,道: “什么?你也是来拜祭无敌老人的?” 陆正平傲然言道: “算你猜对啦!怎么?难道不可以?” 一振手中铁琵琶,便向诸人中冲去。 无尘道长忽然宣了一声“无量佛”道: “拜祭无敌老人者,必是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才可以,娃儿恐怕不配吧?” 陆正平曾一再受他们的欺凌,乍一见面,心中就不免有气,沉脸说道: “顶礼膜拜,只要心虚意诚就可以,不一定要讲什么身份尊卑,无敌老人绝不会嫌多,更何况你怎么知道在下不是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 偶然想起施雪玉之言,说胖和尚就在附近,无敌老人也云游归来,但细一搜视,却是踪迹全无,当下大踏步直向留言石碑走去,准备及早拜祭完毕后,专心一意地去寻找胖和尚。 霍然,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清啸一声,满面怒容,和武当无尘一瞥目,俩人同心意已通,两派四人,迎势急上,阻住去路,明性大师沉声说道: “这儿是无敌老人的衣冠冢,不准你胡作非为,如不识趣自退,保管追悔无及!” 四人个个磨拳擦掌,蕴劲欲发,情势登时紧张起来。 陆正平嘿嘿的冷笑一声,手指着“七杀令”碑,道: “知道这儿是衣冠冢就好,如果有兴趣试试无敌老人的杀律,你们就一起上来试试吧。” 脸色一整,又道: “不过,在下并无借‘七杀令’自保之意,不是陆正平吹牛,象你们这样的,再有十个八个的也毫无用处,无非是给衣冠冢多添几堆白骨罢了,奉劝四位知机识趣,别和自己的脑袋瓜子过不去,在下此来为的是遵礼拜墓,并无寻衅之心。” 话虽平淡从容,却激怒了少林明性、武当无尘等四人,明性大师首先暴喝一声,道: “娃儿好大的口气,老衲倒要见识见识!”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话音一落,猛然一抖手中禅杖,劈面打去。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脸色一沉,恨声说道: “老和尚年高德劭,怎么这样爱好逞强好斗,想打就打吧!难道我还会怕你不成!” 呼!手中铁琵琶荡起一股惊风,气虎虎地迎了上去。 少林明理,武当无尘、无为,皆运功戒备,准备随时出手。 衣冠冢前战云密布,危机四伏,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杀机。 一直未曾开口的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霍地前冲数步,道: “明性大师不可轻举妄动!” 动字出口,人已从斜刺里扑来,当下双掌齐举,冲着少林明性的禅杖猛一托。 马宏达功力沉厚,一托之力非同小可,少林明性杖势走空,劈向半空中。 陆正平一呆,大感意外,不知他用意何在,便将铁琵琶撤了回来。 少林明性沉声说道: “马道兄,这娃儿心狠手辣,杀孽深重,实是十恶不赦之徒,道兄何故出手相拦?” 通玄羽士马宏达怕他误会,立刻郑重地说道: “大师有所不知,此人曾深入迷魂塔,获得绝世神功,贫道适才曾亲眼见他把东海逍遥遥庄的追风剑客谢雪峰、枯藤叟等四人,打得狼狈不堪,功力之高,实是空前罕有,宇内无双,逞强出手,恐怕不易讨好,故而出手相拦。” 明性、明理和无尘、无为,听毕马宏达之言,不由皆一呆,但事情逼到这步田地,势成骑虎,却是欲罢不能,少林明性大师浓眉一耸,师弟明理已自喝道: “马道兄请别长他人之威风,贫道就不信他有多大道行。” 双掌一错,左刚右柔,同时发出两股截然不同的暗力,疾取陆正平中盘各处要害。 陆正平本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之人,见状陡然怒气大发,沉脸喝道: “老和尚怎么这样不知好歹,青城掌门人句句实话,你还以为他在给我吹嘘?不信你就试试吧,管保你吃不了兜着走!” 没见他怎样作势,铁琵琶随随便便一抡,已发出一股威猛无伦的暗力。 少林明性乃是武林高手,陆正平一出手,已知潜力极沉,事有不妙,忙斜进三步,意欲出手相助。 蓬!不料,动作略缓,大错已成,少林明理但觉得劲风兜体一撞,双脚离地飞起,像败枝落叶似的直向骷髅台下落去,陆正平好大的劲力,少林明理凌空一直横飞五丈多远,才止住动势,笔直坠了下去,目睹之人莫不看得目瞪口呆,对他的武学造诣叹服之至。 通!少林明理疾坠而下,少林门下弟子四人忙上前接抱,想不到,陆正平力道之猛,实在大得惊人,四人一齐出手,抱是抱住了,却被反弹之力一齐震得仰面倒在地上。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这时爽直说道: “在下并无逞强杀人之心,但谁如再敢出手相拦,或口出不逊之言,却决不轻轻饶过,定会让他尝尝铁琵琶的味道。” 话完,右手提着铁琵琶,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早在一年之前,群豪就非陆正平敌手,今日功力大进,相差更远,空有满腹的怒气,却是动也不敢动,四人忙不迭地向两旁一闪,让开去路。 陆正平睹状,冷然一笑,大步而进,走至留言石碑前时,见少林、武当、青城乃至峨眉派的掌门人都已留言碑上,心说: “峨眉派的掌门入神尼妙常,怎么一直是偷偷的来,悄悄地去,难道中间真有什么隐情内幕?还有,霜儿是否已被乃师救走?神尼妙常为什么不准我和她有任何来往?” 心想至此,转念暗道: “哎!不管这些,我还是拜祭无敌老人要紧。” 当即蕴劲右手食指,以“金刚指”法,在留言石碑上写下: “壬寅癸酉冬日子时,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如期拜祭!”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青城马宏达,扬目一望,大为诧异,同声说道: “你是九华一派的掌门人?” 陆正平一愣,道: “是呀!难道你们不相信?” 少林明性大师冷哼一声,道: “哼!九华一派早已毁宗灭扼,被铁莲花的主人赶尽杀绝,老衲不信!” 陆正平想了想,硬把满腹怒气强自压住,从怀中取出九华掌门信物,道: “诸位对在下成见极深,陆正平纵然把嘴说烂,也是无济于事,你们最好看看这个,就知小侠之言不虚。”说着说着,故意的把手中玉佛手在四人面前晃了一晃,少林明性、武当无尘、无为道人、青城马宏达,定目细看,皆认得是九华掌门信物。 无为道长接着说道: “信物的确是真,这是怎么回事?” 明性大师接着他的话题道: “哼!怎么回事?此人定和铁莲花的主人有某种密切的关系,害死九华叟林大侠后,得来玉佛手,窍位自居,混淆视听……” 九华一派的悲惨遭遇,深留陆正平脑海之中,闻言大感愤怒,气怒怒的说道: “老和尚身为一代掌门人之尊,怎么说话这样没遮没拦的,九华一叟是在下的授业恩师,你把我陆正平看成是什么样的人了?” 武当无尘道长听毕一怔,对马宏达说道: “马道兄,九华一叟和人魔陆守智交情甚笃,情同手足,这多年来一直未曾公然行走江湖,其中必定大有文章,咱们到要好好的追究追究!”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所得不耐,马上冷笑道: “在下此来,志在遵礼拜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小侠我无意强求,随便你们怎么想,但请规矩点,别动手动脚,否则,可别怪在下手段太辣,要赶尽杀绝!” 正想倒地拜祭,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忽然冷冷地说道: “任你舌翻莲花,老衲绝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蒙蔽,姑且放下你的身份、来历别谈,单凭祁连山旧恨一节,老衲就不能轻轻饶你,今日冤家路窄,狭路相逢,新仇旧恨,务必彻底了断……” “阿弥陀佛”,明性大师话未完,一招未出,夜空中送来一声宏大无比的诵佛之声,音韵悠扬飘逸,入耳心旷神怡,在场五人都暗吃一惊,赞叹此人内力精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得饶人处且饶人,诸位身在佛门,当知诱人为善之道,不可固执已见,逼人为恶!” 这话是从大雄宝殿内送出,众人一呆,循声望去,并且各自在心中暗想: “大雄宝殿乃是无敌老人家衣冠冢所在之地,这人好大的胆子,莫非……” 心忖至此,大雄宝殿内“踢踏踢踏”的传来一阵步履之声,定目处,只见一个身穿破旧袈裟,身材无比的胖和尚,拖着一双破烂无比的拖鞋,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陆正平一见是胖和尚,心中暗喜,忖道: “施姑姑之言不假,胖和尚老前辈果然在此!” 忽见他大模大样的登上无敌老人的衣冠冢,沿墓走来,不禁大惊,连忙说道: “老前辈小心哪!这儿是无敌老人的衣冠冢,要是他老人家发了脾气,事情可就麻烦了!” 胖和尚吱呀咧嘴的笑一笑,道: “小子,不碍事,不碍事,我老人家和无敌老人是老朋友啦!纵然一掌把他的衣冠冢劈翻,也还不至于大发雷霆。” 边说边走,话完,双脚已立在墓碑之上。 众人耳闻目见,心惊胆颤,知他必是大有来历之人,呆若木鸡似的立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胖和尚忽的一探脚,落在台上,冲着陆正平打了一稽首,道: “小掌门人,恭喜你迷魂塔之行顺利成功。” 陆正平忙深施一礼,一本正经的说道: “谢谢老前辈的关怀,在下总算不负厚望,小有所得。” 胖和尚伸手拍拍他的肩胛,笑嘻嘻的说道: “娃儿小小年岁,倒很谦逊客气,将来必定大有出息,事实上你此时已是身负绝学之人,和你的仇人人魔老贼相比,可能已在伯仲之间,如肯痛下苦心,再过一年半载,就可稳操胜算。” 陆正平闻言大喜过望,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之日将近,道: “老前辈……” 刚刚叫了一声老前辈,胖和尚乍然走至少林明性大师面前,兜头揖了一礼,道: “少林明性大师在上,老衲大礼拜见!” 这事来得太突然,少林明性莫测高深,急忙还礼说道: “不敢不敢,贫僧大礼相还!” 通玄羽士马宏达适时对武当无尘道长小声说道: “此人来得唐突,言行古怪,兄弟很怀疑是无敌老人乔装而成,不知道兄意下如何?” 无尘道长蹙眉一想,点头说道: “嗯!贫道亦有此同感……” 一眼见胖和尚向自己走来,兜头又是一礼,忙还礼抢先说道: “老前辈有话但请吩咐,贫道识趣,不敢承受你老人家的大礼。”胖和尚嘿嘿一笑,道: “人说武当一派群英荟萃,人才辈出,看来确非过誉,道长果然知机识趣,不愧为领袖群伦的一方雄主!” 紧接着又肃容满面的说道: “其实,我老人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希望你们应以天下武林的福祸安危为重,不可自相残杀,赐人魔和铁莲花的主人以可乘之机……”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青城马宏达听到这里,一齐躬身说道: “老前辈宏论,如雷贯耳,教训得是,教训得是!” 胖和尚微微一顿后,又继续说道: “比如这位陆少侠明明一身是恨,身为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你们却硬要一口咬定他是毒郎君,逼得他无路可走,愤而出手行凶,三位身为一派掌门之尊的身份,怎么这样不通事理,真正愚不可及!” 明性、无尘、马宏达三人,闻言细一寻思,异口同声的说道: “是是是!老前辈高见,我等实是愚不可及!” 胖和尚听毕,咧嘴一笑,道: “这样说来,三位是相信陆少侠是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了?” 三人互相一瞥目,望着陆正平,正色说道: “老前辈既然这样说,晚辈等不敢不信,不过这位小英雄生性狂傲,处处盛气凌人,实非堂堂五大门派中人所应有,似宜多加检点才是!” “那当然,那当然,这小子日后的行为善恶都包在我老人家的身上了,如敢为非作歹,我老人家一定悬首示众,以儆效尤,不过,凡事孤掌难鸣,无风不起浪,三位也断断不可再狗眼看人低,若是欺人太甚,若恼了这位小掌门人,愤而出手杀人,那可是活该。” 三人闻言再度点首称是,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横扫全场一眼,肃容郑重的说道: “老前辈但请宽心,彼此身份来历既明,误会仇隙全消,再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幸之事。” 胖和尚闻言哈哈一笑道: “世风日下,人心险恶,老弟也不可太乐观啊!” 马宏达三人听得一呆,默默无语,显然仍心存介蒂,未敢完全相信。 陆正平见他们神态冷傲,亦未放在心上,对胖和尚说道: “老前辈,铁莲花的主人究竟是何来历,你老人家可曾……” 胖和尚不等他说完,便大声说道: “此事暂且别谈,你们快点拜祭无敌老人吧!万一错过时辰,你们的脑袋瓜子就恐怕难保。” 话落人起,一连几个纵跃,便消失不见,动作快得惊人。 在场诸人也知时限紧迫,稍纵就会大祸临头,当下毫不迟疑的依次双膝跪倒在祭石之前,前面四人,是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 稍后,是武当无为道长。 再后,三派所有的门下弟子,也都一齐拜倒在衣冠冢四周。 陆正平首先恭恭敬敬地的说道: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拜祭无敌老人!” “武当掌门人无尘,率师弟无为拜祭无敌老人!” 接着,少林明性、青城马宏达,相继恭声说话。 登时,台上台下,万头起落,恍如捣蒜,行起三叩九拜的大礼来。 “够了够了!再多了我老人家可受不了!” 众人闻言一惊,猛抬头,见胖和尚端端正正的盘膝坐在墓碑上。 在场之人,都是望重一方的高手,却没有一个人察觉胖和尚是什么时候来的?叹佩之心不由皆油然而生。 陆正平深知无敌老人“七杀令”的厉害,行礼毕,连忙起身说道: “老前辈快下来吧,无敌老人一向言出如出,在下亲眼看到青城派的妙手飞梭傅鸿滨,死在七杀令下!” 胖和尚却满不再乎的裂嘴一笑,道: “老弟,你的心真好,将来定有好报,我老人家是受无敌老人之托,前来代他收受天下英雄的响头,小掌门人何必提心吊胆。” 屁股一滑,跃了下来。 少林明性、武当无为等人,闻言一愣,道: “无敌老人在衣冠冢内?” 胖和尚道: “嗯!三位掌门人说对了!”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马上说道: “素闻无敌老人神功盖世,绝技无伦,乃是当代的一位风尘奇人,在下心仪已久,可否请出来当面拜见,并恭聆教诲。” 无尘、明性、马宏达,虽早有一见之心,却未敢明言, 见陆正平当先发话,胆气立壮,齐声说道: “晚辈等往返衣冠冢,已不下二十余次,可惜始终无缘瞻仰无敌老人圣驾的丰采,今日巧逢他老人家……” “好啦好啦!别再-嗦,我老人家答应替你们跑一趟就是!” 健步一探,直向墓碑后面的圆洞门走去。 不大功夫,胖和尚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往诸人面前一站。 陆正平第一个发话,道: “老前辈,无敌老人答不答应?” “我老人家和他是老交情啦!当然答应。” “那么,他老人家何时出来?” “已经出来啦!” “在哪里?” 胖和尚加意的挺挺胸膛,一字一句的道: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青城马宏达,本来一直就以为胖和尚可能是无敌老人乔装而成,无敌老人尚未落地,众人已拜倒在地。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更加欣喜若狂,噗通跪倒下去,说道: “嗳呀!想不到你老人家就是无敌老人,在下真是太糊涂了,早在紫金谷附近,共同对付铁莲花的主人时,就该看出端倪。” 无敌老人环目一扫,连声说道: “起来起来,我老人家有事交代。” 众人挺身而起,陆正平首先说道: “您老人家有什么事?是不是关于铁莲花的主人与人魔老贼的事?” “是的,你很聪明,我老人家正是为了此事,特返回衣冠冢,和天下英雄共商安危大计。” 这个题目太大,诸人都意识到兹事体大颇不简单,都凝神侧耳恭听。 陆正平道: “铁莲花的主人到底是哪路人物?你老人家弄清楚没有?” 无敌老人声沉语重的说道: “此人的详细来龙去脉,虽然尚待求证,但就所知而言,铁莲花的主人确是三十年前肆虐此地的‘摄魂仙子’的亲传弟子,而且,和紫金谷主人魔之间有密切的关系,我老人家数月追踪,亲眼见他出入紫金谷多次。” 陆正平心头一凉,泛上一股寒气,道: “糟,一个人魔已把天下武林搅了个天翻地覆,再和铁莲花的主人一联手,岂不更加棘手,在下好容易进入迷魂塔,学成绝技,原指望一口气杀了毒郎君父子,然后再找铁莲花的主人算帐,没料到事情却越来越严重……” 无敌老人道: “嗯!事情的确很严重,如果单单是一个人魔,以及他儿子毒郎君,和足下交手,事情倒不怎么棘手,凭此时的功力修为,加上铁掌何修,再邀请几位武林豪客,也许能够达到复仇报亲的目的,可是,现在却不敢如此打算,不但铁莲花的主人艺业很可能在人魔父子之上,尤其身后一个摄魂仙子,非有万全的准备,足够的人手,绝不可轻率从事,一个不小心,就会断送了整个武林的前途。” 陆正平频频点头称是,这时说道: “无敌老人,我何叔叔现正在哪里,怎么没有和您老人家一起来?” 无敌老人神目一闪,从众人脸上扫过,说道: “自从在紫金谷外,由你假扮老夫,吓走黑衣蒙面大侠,我老人家和何大侠脱险后,便分头追查此人来历,约在半月之前,曾在鄂西和他聚会一次,因当时已知人魔和铁莲花的主人狼狈为奸之事,觉得事态严重,未敢携手而返。你何叔叔目下正在一面探察此事真相详情,一面四处奔走呼号,希望能号召天下仁侠之士,共商义举,兴师紫金谷,以期一网打尽两个武林魔星。” 你一言,我一语,听得少林明性等人目瞪口呆,对陆正平的恨意早已全部烟消云散,油然生出敬仰之心。 陆正平沉思一下,道: “那么,事到如今,以老前辈的意思是……” “我老人家已经说过,仇家声势太大,又有女魔撑腰,如无万全的准备,足够的人手,绝不可轻率行事,为今当务之急,自然是邀约四方英雄豪杰,探察紫金谷内虚实最为要紧。” “可是,这两个煞星,武功冠盖天下,又兼绝毒阴惨,武林中人个个闻名丧胆,谁敢拿自身的安危和本派的存亡当儿戏,起而响应……” 一语未毕,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忽然走过来说道: “陆兄弟说哪里话,奸雄寇首,人人恨之入骨,纵然身首异处,也不可苟且偷生,老夫愿率青城一派追随陆少侠。”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衲愿与少林三千门徒,共为兴师大计效命!” 英雄所见略同,武当无尘道长也立时出声响应。 陆正平见此情状,大为感动,抱拳环施一礼,郑重其事的道: “承各位看得起,鼎力相助,义贯日月,陆正平感激涕零,大恩似海,不敢言谢,尤其往日正平一身是恨,性情暴戾,往往流为偏激,诸多得罪,万望海涵才好。” 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笑道: “陆兄快别这样说,昔日之事,不能全怪你,老夫等亦有非是之处,一切祸事皆因把你看成是毒郎君而起……” 少林明性朗声一啸,打断他未尽之言,说道: “马兄之言极是,人魔父子阴险恶毒,天下无双,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把咱们骗了十几年,以致误会丛生,祸事连绵,老衲三位师弟的血海深仇,都该记在毒郎君父子的头上……” 无敌老人这时忽然说道: “好啦好啦!三位既然慨允全力相助,实是天下武林之福,请别再繁言絮语,听我老人家一言如何?” 他名头太大,生性又异乎常人,谁敢不听,少林明性大师闻言一呆,急忙住口不言,垂首侍立一旁。 无敌老人肃穆正色说道: “能够得到少林、武当、青城三大门派的倾力相助,实乃一大幸事,抑且方便许多,武当山‘上清观’,距豫中紫金谷最近,老夫想借用该处作为群豪聚会集合之所,不知无尘道长意下如何?” 武当无尘道长不假思索的道: “欢迎欢迎,老前辈肯率天下英雄光临敝派,实是武当一派的无上光荣。” 无敌老人释然一笑,道: “如此甚善,咱们就此一言为定,无尘道长离此之后,应速回武当山,尽早料理迎接群豪诸事,明性大师等返回少林寺后,稍事料理一下,就请径赴武当上清观。” 三人闻言,分别颔首示诺,无敌老人又继续说道: “我老人家因故,恐怕不能躬亲参与,一切可由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全权处断,领袖群伦,为汝父复仇,也为天下除害!” 陆正平听得呆了一呆,道: “什么?您老人家要在下统帅群豪?您老人家自己有什么事?在下何能何德,怎配……” 无敌老人慈祥可亲的道: “第一,我老人家需要亲自跑一趟紫金谷,看看人魔他们究竟勾结了一些什么样的枭雄奸魔,以及摄魂女妖的动态……” “第二是——” “老夫当年曾和摄魂仙子在此恶战三昼夜,结果胜负难分,当时面对数百英雄,订下从此不再过问江湖是非之约,随即相继归隐,我老人家所以乔装成胖和尚的模样,行走江湖,其故在此,未和紫金谷主人魔老贼,以及铁莲花的主人认真的一决死生胜负,其故在此,不便躬亲参与盛会,其故亦在此!” 脸色一整,又道: “不过,此事成败与否,对整个武林的关系太大,老夫自当随时暗中相助,运筹帷幄,如果确知摄魂仙子现身紫金谷,我老人家当会挺身而出,和她分个死生胜负出来。” 陆正平道: “摄魂仙子究竟有多大道行,怎么竟能和您老人家打成平手?” 无敌老人郑重的说道: “此人的武功,的确深奥无比,绝不在老夫之下,为我毕生所仅见,尤其近年来,老夫一直困守衣冠冢内,修心养性,摄魂女妖据传却在潜研武学,目下的成就,很可能凌驾我老人家之上,紫金谷外和乃徒匆匆一交手,已知潜力雄厚,仅逊老夫一分半分,他师父功力猛进,当在意料之中。” 陆正平想了想,道: “女妖的弟子既然肆虐在先,一朵铁莲花把整个武林搅得鸡犬不宁,已算破坏约言,老前辈还顾忌什么,何妨来一个攻其无备,先把人魔父子等人杀掉,然后再……” “小英雄所言固是,但,人魔等人为人最是诡计多端,耳目遍天下,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中,如想攻其无备,简直是不可能,再者,摄魂仙子功力大进,也许早有出而主宰武林之心,奈何碍于约言所限,不便公然行事,故而令乃徒兴风作浪,志在激出老夫,好达到她东山再起的目的,我老人家怎可赐人以把柄,没有她公开肆虐,那是武林之福,万一挺身而出,事情将会更艰辛,我老人家虽然向以天下无敌自许,无如十多年来疏于武事,能否打得过她,实在未可过份乐观,是以,此番兴师大计须由你来主持全局,老夫实有不便。” 陆正平听罢,觉得他言之有理,未再坚持已见,说道: “老前辈既然这样说,在下不敢再存异议,只是正平年纪尚幼,见识浅薄,恐怕难当大任,敢请改由少林明性大师,或者武当无尘道长,或者青城马大侠,来统理全局……” 无敌老人面容一整,郑重肯定的说道: “错啦,错啦!论身份,你同样是一派掌门之尊,讲功力,更是群雄之冠,不是我老人家有意给你脸上贴金,在场三派高手联合起来,恐怕也打不过你,这事除了你之外,绝难找出第二个可以胜任之人,想必三位亦有此同感吧?” 通玄羽士马宏达朗朗的说道: “老前辈说的是,陆少侠胆识过人,技艺超群,最宜领袖群伦,请别再自谦,我马宏达保证衷诚拥戴,绝无二心。”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对陆正平已暗生敬服之心,也随声附和,一致赞许。 至此,陆正平实在欲辨无言,只好歉然说道: “好吧!诸位既然这样看得起我陆正平,再不答应就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但望能随时辅助,凡事商酌而为就是,尤其无敌老人更盼能早临武当上清观,面授机宜,甚至躬亲料理才好。” 三派掌门人点头称善,无敌老人说道: “小荚雄尽管放心好啦,我老人家一旦得到确实消息后,定当兼程赶去,面告一切,说不定也许会亲自统理一切。” 眸光一闪,从三派掌门人脸上扫过,一字一顿的说道: “陆少侠年纪尚幼,阅历较浅,难保不会百密一疏,有所差错,尚盼三位多多担待,如敢蓄意刁难,小心我老人家给你们苦头吃!” 他名满天下,这话出自他的口中,意义自又不同,三人俱都倒抽一口寒气,连说三声遵命,三声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无敌老人从从容容的说道: “现在诸事已了,你们可以立刻分头行事,稍后再齐集武当上清观,途中如遇铁掌何修,可将我老人家的决定转告他,赶往武当山,与群豪相聚。” 群豪听毕,恭身一诺,和陆正平约定聚会日期,当即拜别无敌老人,分道而去。 大家动作好快,半刻工夫,台上台下约三百多人,便奔走一空,仅剩下无敌老人和陆正平二人。 陆正平目注群雄消失不见后,说道: “老前辈,我过去那边看看施姑姑和家姐,探询一下家父遇害经过,便直奔武当山。家姐梅吟,从小在东海逍遥庄长大,要不是施姑姑说起我真不敢相认……” 无敌老人接道: “你去吧!此事我老人家早有耳闻,但望别耽搁太多的时间,能够与令姐同行,那是最好不过,如果可能,你施姑姑也和你们姐弟一块儿去吧!” 陆正平闻言喜不自胜的道: “施姑姑和家姐如能同行,那真是太好啦!在下就此暂别,稍待再来辞行!” 话音一落,人已射下平台,一阵风似的向倒塌的骑楼奔去。 第十一章 七日之约 衣冠冢距骑楼,最多不过二十余丈,转眼就到,陆正平流目四下一望,不禁倒退三步,只见骑楼废墟的边儿上,赫然插着一朵“铁莲花”,铁莲花的附近有一滩鲜血。 抬头向上观看,追风剑客谢雪峰、施雪玉、陆梅吟、枯.藤叟宋平以及白发妪,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骑楼废墟的左面是大雄宝殿,右面是一大片连绵不断的残垣破屋,前面是一座建筑高大宏伟的配殿,后面则是一个广场,陆正平前后左右的凝神搜视,结果却始终找不到半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陆正平呆呆地立在那儿,正感迷惑不解,忽见脚前不远处弃置一物,正是追风剑客谢雪峰的宝贝玉匣,玉匣上面还有一缕青丝,当下俯身捡起来,本想打开玉匣,看看里面究竟装些什么珍贵东西,但转念一想,未得主人许可,怎可这样造次,只好作罢。 此刻,他茫然地盯着面前的铁莲花,面色沉重,心中透寒,觉得在这极短时间之内,一定发生了极严重的事故。 很显然,在陆正平前去拜墓当中,铁莲花的主人曾经出现此地,而且即使无人当场亡命,也必定有人伤在铁莲花下,那一滩血就是最好的证明。 以眼前的种种迹象看来,铁莲花的主人此来似乎志在试探群豪动态,并无决战之心,可能是行藏败露,被谢雪峰夫妇发现,慑于无敌老人的威名,不敢恋战,故而抖手打出一枚铁莲花,便匆匆而去,而谢雪峰等人却不甘就此罢手,瞬即尾随追去,由于情势紧急,是以未将玉匣与青丝带走。 如此推想,自然合情合理,陆正平喃喃自语道: “此乃无敌老人的衣冠冢,老魔的胆子也真太大了,竟敢来此行凶,此番武当上清观之会,为的就是对付他和人魔老贼,何妨就此追赶一程,先把他杀掉,如能幸而成功,单单剩下毒郎君父子,事情就好办多了。” 心转意决,方待飞身而去,身后忽然传来了无敌老人的声音,道: “陆少侠,你施姑姑他们到哪里去了,你在那里发什么愣?” 陆正平转身大声说道: “您老人家快来看这个,铁莲花的主人曾经在此出没。” 无敌老人闻言愣了一愣,双臂一探,飞奔而至,一望地上铁莲花,已知是怎么回事,气忿忿的说道: “好啊!此人的胆子简直越来越大,居然敢在此挑衅,我老人家如若再和他狭路相逢,纵然拼着乃师摄魂女妖重履江湖,危害武林之险,也要把他打个半死!”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闻言下中下怀,爽声说道: “如此甚善,那咱们就追下去把他干掉算啦!” 心急师门血仇,话完就要转身追赶。 无敌老人略一沉吟,伸手拦阻,正色说道: “且慢,铁莲花的主人内外功夫都有极深的造诣,尤其手中一支‘骷髅剑’,就连我老人家也有三分戒惧之心,实在不可等闲视之,他如无意一决死生,追也无益,徒然浪费大好时光,为今之计,你还是径赴武当上清观迎接天下英雄为要!” 说话中,拾起莲花,纳入神中,目注夜空,若有所思。 陆正平听他提起“骷髅剑”,猛然忆起迷魂塔下之事,为施雪玉等人捏了一把汗,道: “无敌老人,老魔手中骷髅剑,阴风怆怆,的确凌厉无比,在下差点亡命剑下,施姑姑和家姐他们穷追不舍,恐怕要吃亏,咱们快去接应……” 无敌老人从从容容的道: “不必,你施姑姑和追风剑客,虽非此人敌手,但联手应战自保,理当绰绰有余,你无须牵挂,再说,我老人家正想在他身上访乃师动静,你去之后,自会四处追寻。” 陆正平听得有理,立刻说道: “好吧,晚辈遵命!” 将玉匣和青丝递给无敌老人,又道: “这两件东西,是追风剑客谢大侠的,请你老人家转交给他好啦。” 无敌老伸手接过,目注青丝玉匣,慨然长叹一声,欲语未语。 陆正平睹状一怔,道: “老前辈,就在下所知,施姑姑和谢大侠之间的误会似乎很深,皆因家姐梅吟而起,深盼您老人家能伺机劝解一下,使他们夫妻能重拾旧欢。” 无敌老人的面色忽然一变,忧心忡忡的说道: “他们之间的爱恨不但牵连颇广,而且已久达十七八年之久,彼此多年隔绝,恨意弥深,一切皆因令姐而起,却无法因令姐而解,尤其夫妻间事,最是讳莫如深,外人实无插言余地,过去,我老人家曾劝解过几次,奈何毫无作用,只好作罢,看来只好让时间来慢慢的冲淡他们感情和心理上的屏障一途。” 陆正平细细一想,觉得夫妻分隔十几年,积怨自然深不可测,绝非外人三言两语所能化解,当下沉重的叹息一声,道: “既然这样,在下现在就告辞啦,但望你老人家和我何叔叔,能早临武当上清观,及时兴师紫金谷,仇人一日不死,在下一日难安,并且,遇到家姐她们时,务请转告晚辈去处,如果可能,最好随后追去,也好增加一份力量。” 无敌老人闻言,一一应许,陆正平深揖一礼,依依不舍的离开衣冠冢,直向武当上清观飞驰而去。 一路无话。 旬日之后的申牌时分,巍峨雄伟的武当山已遥遥在望。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加意的整整衣冠,怀着一颗沉重而兴奋的心,踏着残阳的余辉,进入武当山区。 旭日西坠,晚霞飞红,血红的彩霞,染红了半边天,五色缤纷,灿烂夺目,似乎正象征着陆正平的绵绣前程。 时间,正如陆正平飞快的步履,很快地向后推了半个时辰。 天,渐渐的黑了,日落霞敛,夜幕低垂,空际,偶而会飞过一两只乌鸦,发出刺耳的哀鸣。 陆正平已深入山区十余里,山路崎岖,愈行愈艰,走着走着,忽然发觉自己迷失路途,心说: “素闻武当上清观,地处天险绝地,四处地势险峻,又经历代掌门人苦心经营,布下重重边阵,除非有人引领,根本无法深入腹地,以眼前的情形看来,我很可能已误入迷阵,可恼当初为何不曾探问无尘道长如何登山。” 既而一想,觉得无尘道长也未免太粗心,为何不派专人引领。 但事情既然到此地步,急也无用,只好大踏步的在乱石丛中放步疾行。 倏地,嗖!远处有一条黑影,一闪而逝。 陆正平以为是武当派引路之人,放声说道: “那是谁?在下要去武当上清观,敢问如何行走?” 余音绕耳未尽,呼地一声,在面前丈许冒出一个蒙面人头来。 陆正平一看,心头打颤,道: “啊,是你,旬日前在衣冠冢丢下一朵铁莲花,人影不见,今天忽又现身武当山,你好快的动作!” 铁莲花的主人见是陆正平,也自微微一惊,道: “小子的动作也不慢,你又何尝不是远从衣冠冢而来,彼此彼此!” 忽的挺身疾进三大步,枯黑干瘦的手掌凌空一抓,随时准备出手杀人。 陆正平生性倔强,怎肯示弱,大步疾上五步,和蒙面人对面而立,伸手握住身后铁琵琶,心想: “他既知我从衣冠冢来,无敌老人和群豪集议之事,想必已知一二,此来武当山绝非无因……” 心想至此,铁莲花的主人沉声说道: “小子,你来此何为?” 陆正平傲然言道: “见真人不说假话,在下去上清观,和天下英雄聚会,准备埋葬你和人魔老贼父子,你在此何为?” “嘿嘿!好说好说,老夫在此给天下英雄送终。” 伸手向左前方一指,又阴森森的说道: “不信?你看那是什么?” 陆正平顺着他的手势向前望去,不禁大吃一惊,只见乱草丛中,横七竖八地倒着二十余人,每人的头顶都印着一个莲花血印,头骨碎裂,脑浆横溢,死状极惨,不忍卒睹。其中僧、道、俗都有,老、幼、男、女俱全,却都是些陌生的面孔,不知究竟是哪路人物。 “小子,这些人你大概不认识吧,老夫给你介绍,左面一人来自塞北,塞北双雄死后,由此人入主塞北一派,人称‘塞北游龙’,右面三人,两男一女,是铁掌何修老儿苦苦的从西域北天山请来助拳的‘天山一隐’兄弟,也有的是曾经吃过铁莲花的苦头,或败在紫金谷主父子掌下,蓄意寻仇,前来凑热闹……” 陆正平听至此,忍不住心头之火陡升三千丈,心忖: “天哪!何叔叔不辞千辛万苦,请来几位前辈高人,全被杀害无余……” 想至悲愤之处,蓦然放声一吼,群山回鸣,咬牙切齿的说道: “老贼,你好狠的心,咱们今天不死不散。” 双臂一抖,风声如涛,连人带掌,拼命扑击,手下毫不留情。 黑衣蒙面人嘿嘿的冷笑一声,立时反手还击,同样也是双掌齐挥,口中说道: “小子想死很容易,老夫大慈大悲……” “住口,咱们之间仇牵恨连,如山似海,没有什么好谈的,拼吧!” “游龙戏凤”、“夜观星斗”、“笑指山水”,一口气连攻三掌。 铁莲花的主人交手数合,已知遇上强敌,忙运足功劲,全力迎战。 二人打得好快,打得好狠,但见兔起鹘落,合合分分,十几丈方圆之内,全在劲风笼罩之下,乱石丛中尘土飞扬,石粉蔽天,本来是笔直尖长的怪石,此刻已变得光秃秃的,左前方最前面的几具死尸,也滚出七八尺远,瞬息之间,二人已对拆五十个回合。 二人越打越起劲,越打越惨烈,百招已过,依然胜负难分。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信心已立,精神百倍,以命相搏,下定非死必胜之心。 铁莲花的主人心情却渐感沉重,觉得遇上对头,猛然抢攻三掌,暴退五步。 陆正平一愣,道: “怎么?你不敢打?” 蒙面黑衣大汉笑一声,道: “久闻迷魂塔上的绝技盖世无奇,果然名不虚传,你小子长得潇洒,生性风流,得到那女娃儿的垂青,真是艳福不浅,当真学到绝世武功……” 陆正平听得不耐,勃然大怒道: “你知道厉害就好,还不快快俯首伏诛,如再口出不逊之言,小心陆正平剥你的皮!” “小子先别得意,就算你的武功再进三分,也还差一大截,老夫现身江湖,就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能在老夫剑下逃生!” 刷!空际掠过一抹白茫茫的阴寒之气,铁莲花的主人已将骷髅剑握在手中。 呼!陆正平动作不慢,也将铁琵琶紧握手中,沉声喝道: “怎么样,你是不是想尝尝铁琵琶的味道?” “好极好极,老夫今天倒要看看迷魂塔上的绝技有何诡异之处?” 处字落地,剑已出手,骷髅剑上冒出数股寒芒,以迅逾疾电之势分心就刺。 一剑攻出,身剑已合而为一,又紧接着猛攻五剑,动作之快,招式之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阴怆怆的剑气吞吐呼啸,敢情骇人听闻。 陆正平动作略缓,先机失尽,但觉骷髅剑上的阴寒之气越来越凌厉,透体生寒,铁琵琶左扫右劈,根本无济于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嘿嘿,小子,这一下你总该服气了吧?紫金谷外不死,迷魂塔下不亡,你也许是命中注定要埋骨武当山,你师父九华一叟处心积虑的要和老夫作对,结果倾派灭亡,无一幸免,林松涛诡计多端,虽有巧妙安排,留下你小子一人,却依然难逃老夫掌握,嘿嘿!嘿嘿嘿!” 说完,是一阵阴森森的得意狂笑,同时,右手剑攻势绵绵不绝,左手探怀摸出一朵铁莲花。 陆正平闻耳此言,心内大惊,恨声说道: “老魔好广的见识,对在下的身世来历倒很清楚!” “客气客气,老夫弄不清你的底细,还走什么江湖?” “是英雄就把那块遮羞巾拿下,何故藏头遮脸……” “嘿嘿,小子,你是死到临头,即使见一见老夫面目,也是白费,不如死后去问问阎王爷吧!他一定会仔仔细细的告诉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我要问你,我要你亲口说,我更要你的命!” 他情知处境艰难,生死一发,决心在死亡中争生存,挫败中争胜利,话落招式势如电奔,一支铁琵琶被他抡得虎虎生风,强劲绝伦的劲风以排山倒海之势攻出,左掌招出如梭,掌掌不离铁莲花主人的致命要害之处。 置之死地而后生,此言不谬,陆正平拼命反攻二十招,骷髅剑气顿敛,体内阴寒大减,已挽回颓败之势。 “赫!看不透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失敬得很啊!” 嗖!左手一扬,一朵铁莲花破风电射而出,打的是陆正平的“天灵”穴。 二人相距甚近,蒙面人出手又快,一眨眼已近在眼前,危如燃眉,陆正平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暗暗喊了一声: “糟了!” 好!陆正平真不愧为一代掌门人的身份,在这般危险关头,仍自镇静导常,霍然,身形一滑,横移半步,旋身扬臂,铁琵琶扫出去。 劈!铁莲花和铁琵琶相撞,交鸣之声划破长空。 陆正平右劈酸麻,虎口上鲜血涔涔,一支铁琵琶已被铁莲花撞坏,琴弦震成数段,琴身扭曲歪斜,形状大异。 铁莲花更惨,红花绿叶已不知去向,花蕊被劈入石上,嵌入三寸多深。 这一切,只不过是瞬间之事,铁莲花的主人看得一呆,乍然虎吼一声,道: “好小子,看剑!”一振手中骷髅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压迫过去。 陆正平惊魂未定,又兵临城下,不由心生寒意,呆了一呆。 这一呆不要紧,骷髅剑势如破竹,剑气飞腾,不出五招,已完全困在骷髅剑下,生死俄顷,危在旦夕。 霍然,陆正平昂首一啸,豪情陡生,运足功力十二成,放下自身安危不顾,冲着铁莲花主人的致命之处猛攻五招。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黑衣蒙面人不退,陆正平固然必死,他自己也休想活命。 陆正平舍死求生,以命相搏,果然吓退铁莲花的主人,但闻他恨声一啸,喝道: “看不透你小子倒是一条硬朗的,汉子,居然施得出这等杀手绝招!”左掌护胸,骷髅横扫,猛地暴退五大步。 陆正平死里逃生,不敢懈怠,接踵追上,猛攻一十二招。 铁莲花主人心火大发,喝道: “陆正平,老夫跑了四五十年的江湖,就不曾见过像你这样倔强冥顽的人,我就不信你是铁打铜铸的,今天纵然拼着血流五步,也必把你送上西天,不然,还有什么脸再主宰天下武林!” 拼命之心一生,攻势陡然加快,不顾一切的分袭陆正平全身要害。 二人一样的心思,决心要制对方死命,情势越战越险,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丧命亡魂。 这时,二人连前带后已恶战二百余合,论功力,陆正平此刻确不在铁莲花主人之下,讲经验技巧,却不免相形见拙,尤其一支骷髅剑,阴寒无比,占尽优势,陆正平渐感不支,败象毕露。 再战三十合,陆正平已是喘气如牛,汗水湿透了所有的衣衫,活像是一只落汤鸡,脸色苍白,真力溃散,攻势逐渐迟钝缓慢,威力顿减。 不过,他矢志报仇雪恨,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仍然拼命扑击,斗志高昂。 猛可间,骷髅剑和铁琵琵相撞,人掌相接,扑个满怀,一声极端刺耳的异响过后,空际冲霄起一缕白雾,骷髅剑上骨粉横飞,铁琵琶被劈落一块,人也骤然分了开来,闪身暴退。 一撞之下,二人都用尽平生之力,陆正平的右手虎裂开一道血缝,左臂衣袖齐肩震断,衣裳不整,头上儒巾早已飞到半空之中,一连退了十几步,终于支持不住,一屁服坐倒在地上。 铁莲花的主人略占上风,衣袖同样齐肩震断,连退四五步,也支持不住,一屁服坐倒在地上。 好!二人都不愧为是一条硬朗的英雄汉子,也不知是谁先谁后,忽的挺身站起,歪歪斜斜地扑上去。 这一场恶战,打得太惨、太狠,也太险恶了,彼此都立下不死不散之心。 铁莲花的主人,猛攻十几剑,挑破陆正平的一片衣襟,划下一道血口。 陆正平出手够狠,用力极重,铁琵琶劈面连攻数招,震断他的一片蒙面巾,嘴角淌下一条血线。 可惜,仅仅看到一张略带阴笑的嘴,耳目面貌依然难辨。 这时,二人都已力尽精疲,虽然,铁莲花的主人比陆正平略强半分,但要想杀人也必须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恶战仍在继续中,只是二人的动作都变得格外缓慢、迟钝,威势大减,看来二人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拼到最后一口气,绝难善罢甘休。 倏然,铁莲花的主人似乎按耐不住了,陡地运足所有的功力,纵身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凌空扑去。 陆正平看得一惊,对方居高临下,情势危急,也忙将残余真力叫足,纵身迎战。 此举成败,关系着二人的生死存亡,只要人掌一接,就可立判生死,二人都施出浑身解数,向敌人最危险的致命要害攻击。 蓬!两条人影凌空相撞,陆正平凌空翻了两翻,倒退三四丈,摔落实地,被乱石撞得遍体鳞伤,全身上下遍是鲜红血迹。 好!九华掌门人毕竟是与众不同,伤势虽然如此沉重,仍被他咬牙站了起来,定目向前一望,却不见铁莲花的主人踪影,心想这老东西一定也伤得不轻,可能倒地未起,当下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 岂知,前行七八丈,人影全无,只见三十丈以外,有一条黑影一晃而逝。 陆正平呆了一呆,心道: “怪!明明他略占上风,再缠斗下去,丧命亡魂定是我,怎么竟无功而退,这真是天下大奇事……” 正感固惑不解,嗖!嗖!的两声,乱石丛中飞来两条人影。 陆正平一看,认得是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和师弟明理,身后尚有十几人,想系门下高手无疑。 少林明性见是陆正平,立刻上前行礼,说道: “啊,是陆少侠,幸会幸会!” 一眼见他狼狈不堪,又道: “可是,小英雄怎会落得这般模样……” 陆正平立刻说道: “别提啦,兄弟走至此处,和铁莲花的主人狭路相逢,恶战三百回合,落得这般悲惨下场,看来无敌老人之言不虚,前途实是险阻重重,铁莲花的主人武功已如此高强,他师父摄魂女那还了得!” 一席话说完,觉得血气不舒,忙运气调息一阵。 功力稍复后,少林明性正色说道: “陆少侠,不是老衲有意奉承,普天之下能够和老贼分庭抗礼的,应以你为第一人,试想贵派昔日倾全力相抗,结果全数亡命铁莲花下,小英雄独力争战,幸而保得一命,已属难能可贵,快别自嘘自叹吧!要是换了别人,很可能不出三招,就会送了性命!” 陆正平苦笑了一下,道: “大师说得是,此人的武功的确深奥无比,讲内功掌力,在下自认可以和他一争长短,但他那一支骷髅剑实在厉害,如非得力于手中铁琵琶,也许早已魂游西天了。” 明理大师眸光滴溜溜的一转,这时说道: “铁莲花的主人哪里去了,小英雄可曾看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早走了,我想很可能是眼见贵派人马浩荡而来,久战力疲之下,怕有闪失,故而撤身自退。”微微一顿之后又道: “在下费尽心机,仅仅震断他的一片蒙面巾,看到半张脸,此人的真面目来历仍然是一个谜。”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忽的一纵身,登上了一块四五丈高的巨石,细一眺望后说道: “四野寂寂,声息全无,老贼可能早已远去,事到如今,不如及早赶至武当上清观再作计较,万一人魔父子适时在此出现,可是大为麻烦之事,不知陆少侠高见如何?”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想了想,道: “使得使得,不过,此地地势复杂万分,道路崎岖交错,寸步难艰,似已进入迷阵之中,能否到达上清观,恐怕大有问题。” 明性大师点头说道: “嗯!此地确已进武当迷阵之中,想不到却被老贼利用此阵来诱杀群豪,实在令人痛心,老衲往昔曾来上清观数次,对此路径颇熟,适才因见此地有人搏斗,是以前来察看究竟,现在且先退出此阵,让老衲引领就是。” 大红滚金袈裟微微一抖,人已飞起,当下转身疾奔。 一行十几人,其行如飞,退出迷阵,直奔武当上清观。 少林明性驾轻就熟,不虞迷失,何消半个时辰,武当上清观已近在眼前。 雪白的围墙,高有两丈,依山傍水,景色宜人,苍松翠 柏深处,矗立着一座宏伟壮观的巨大观门,横匾上写着: “上清观”三个斗大的金字。 可是,谁也想不到,整个上清观却是一片沉寂,观门也紧紧的闭着,如同死去一般。 少林明性大师看得一呆,道: “群豪约定聚会之日就是今天,上清观内怎么会这样沉寂?难道已遭铁莲花主人和人魔老贼的毒手?”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沉吟一下,道: “大师不必过虑,事情也许没有那么严重,咱们上前察看一下就知究竟。” 身形一长,去势如风,和少林明性大师等,齐步来到观门之下。 陆正平正待上前叩门,忽闻一声“无量佛”,划破长空,观门之上泻下一条灰色人影。 少林明性一见是武当无慧道长,忙合掌为礼,宣了一声“阿弥陀佛”。 武当无慧道长连忙还礼说道: “明性大师,贫道掌门师兄已经候驾多时,快请进,快请进!”凄愁凝重的脸上,泛起一缕惨淡的笑意。 咿呀一声,无慧道长一挥手,早有门下弟子打开观门。 少林明性正欲举步入内,无慧道长一瞥陆正平,对明性大师说道: “这位小英雄可是大名鼎鼎的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小英雄?” 陆正平不等明性开口,便谦虚的说道: “不敢,小可正是陆正平!” “陆正平”三字一出,无慧道长满脸惊喜,愁云一扫而光,喜不自胜的说道: “不知小英雄驾到,有失远迎,抱歉抱歉,尚盼多多担待才是!” 神色恭谨,词恳意挚,仰慕之情流露无遗,毕恭毕敬的揖了一礼,又道: “此处危机四伏,群豪正感束手无策,已经苦等多时,小英雄快请进,快请进。” 陆正平道: “道长不可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一瞥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慧,四人齐肩并步而行。 一行十余人进得观门,早有武当门人又将观门关上。 陆正平边走边说道: “无慧道长,贵派观门紧闭,不知所为何事,是否老魔曾肆虐上清观?” 无慧道长马上一本正经的说道: “群豪齐集武当之事,可能已走漏消息,铁莲花的主人和人魔父子,近日常在敝观四周出没,捕杀前来赴会之人,不少英雄豪杰都丧生在他们魔掌之下,只有少数几人幸而到达上清观,敝派派至各处迎接天下英雄的弟子,也遭了魔头毒手,武当上清观战云密布,危机重重,人人朝不保夕,不得已,贫道掌门师兄下令闭观自守,待机而动。” 陆正平原以为只有蒙面大汉一人在此为非作歹,想不到毒郎神君父子亦闻风而来,心中也自暗暗一惊,变得沉重起来,道: “令师兄现在何处?群豪一共来了多少?” “贫道师兄正和群豪在‘集议堂’共商接应天下英雄,与对付魔头们的大计,现在小英雄和少林明性大师联袂而至,足抵雄兵三千,危机稍解,自保应已无问题。” 脸色一整,继续说道: “目前青城派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铁掌何修大侠,都已先后来到,大家都一直在企盼陆少侠早日来到,咱们快去吧,免得群豪悬念!” 绕过几排殿院楼阁,眼前是一座五间大的大厅,砖红瓦绿,画栋雕梁,厅内吊着四盏琉璃灯,满室生辉。 武当无慧道长紧走几步,上前推开厅门,爽声说道: “启禀掌门师兄,九华掌门人陆少侠到了!” 余音尚未落地,厅内起了一阵骚动,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与铁掌何修,争先恐后的迎了出来。 大家的脸上都泛着欣然狂喜之色,你一言,我一语,如大旱逢雨,如久别重逢,对陆正平的来到,表示出十二万分的欢迎与欣慰,心头的恐怖阴影早已飞到九重天外。 在乱糟糟的欢迎热浪下,大家相携进入“集议堂”,依次坐下。 早有武当门人,分别给陆正平、少林明性、明理等献上香茗。 少林明性、九华陆正平品了两口香茗,青城马宏达道: “陆兄神功盖世,义薄云天,兄弟等已企盼多时,只要陆兄安然到来,一切仍大有可为,但不知无敌老人现在何处?小英雄对应敌大计又有什么安排?” 陆正平很谦虚的道: “马道兄过奖啦!在下愧不敢当,无敌老人目下仍在继续探察敌方动态,一旦有了确切的消息后,自会兼程赶来,在他老人家未到之前,一切言之尚早,现在当务之急,自然是接应四方与会豪杰,并且加紧修练玄功,在下从迷魂塔内携出一本奇书,上面记载着一个玄奥无比的剑阵,名曰:‘七星剑阵’,想来只要能把此阵修练纯熟,兴师义举,就已立于不败之地。” 群豪闻言皆有喜色,陆正平叫了一声: “何叔叔。”走过去和铁掌何修互相倾诉别后诸般经过来。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目注师弟无慧,道: “师弟,你还是继续坐镇观门,小心监视,如有各派英雄前来赴会,应派人引领,若是毒郎君父子,或铁莲花的主人侵入本观,应即来此禀报九华掌门人知道。” 无慧闻言连说三声是,冲着陆正平等人行了一礼,转身自去。 陆正平这时已将和铁掌何修分手,西走祁连山,二上迷魂塔,得“玄天真经”,返回衣冠冢拜墓,遇谢雪峰夫妇,认梅吟姐姐,以及此来武当山,恶战蒙面人的种种过节说完,最后说道: “何叔叔,据无敌老人说,你们两位访察半年多,已知铁莲花的主人原是摄魂女妖的亲传弟子,不知还有什么新的发现没有?” 铁掌何修道: “无敌老人所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事实上毒郎君父子早在一年多以前,甚至更早一些,便和铁莲花的主人联合起来一意欲主宰天下武林,只是彼等行踪诡秘,不为外人所知罢了,愚叔和无敌老人分开后,又得知一些线索,你的杀父仇人姓孙单名一个奇字。” “孙奇”二字一出口,大家都感茫然,相顾无言。 陆正平道: “孙奇是谁?侄儿怎么从来也没有听家师提起过这么一个人,他为什么要陷害家父?” 铁掌何修沉重的叹息一声,道: “愚叔跑了半辈子的江湖,自认识人满天下,但对孙奇其人,却是茫无所知,至于陷害你父的因由,贪恋你母美色当然是最为显而易见的一点,另外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愚叔就不得而知了。” 眸光从群豪脸上扫过,郑重其事的说道: “诸位可有人知孙奇的来龙去脉?” 大家闻言默然,摇头不语,少林明性大师迟疑片刻,才说道: “何大侠久走江湖,誉满天下,尚不知此人路数,老衲等越发茫然无知,倒是敢请说说人魔孙奇究竟用的什么方法,不但学得剑圣陆大侠的举止言行,而且相貌打扮也是一模一样,把天下英雄骗了十几年,一直都以为陆守智弃善为恶,以致不知滋生多少是非,据说连何大侠自己也被他骗子一次。” 铁掌何修闻言慨然叹道: “说来惭愧,我何修和陆大哥有着八拜金兰之交,也上了大当,直至身系囹圄,始知受骗,老贼的手法的确高明,如非事先知晓,简直真假难分,到目前为止,老夫仍不知他用的是何伎俩。” 陆正平恨恨的清啸一声,道: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只要他一旦犯在我手里,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纵然连剥三层人皮,也要看看他的本来面目。” 略一沉忖,又道: “何叔叔,听无敌老人说你曾四处奔走呼号,邀约四方豪杰助拳,但不知究竟请到几位?侄儿在武当山下曾眼见……” 铁掌何修不等他说完,便接着道: “孙奇与人魔勾结,事非寻常,愚叔深知单凭你我叔侄定然无济于事,曾专程跑了一趟西域,拜访往年老友‘天山一隐’兄妹三人,归途上又遇‘塞北游龙’慨然应允相助,想来也该是到达的时候了……” 陆正平听至此,心中一酸,戚然言道: “何叔叔,别等啦,这几位英雄朋友早已死在铁莲花下……” 话还没有说完,铁掌何修脸色已变成惨白的颜色,身形摇摆不定,热泪滚滚如流,眼看就要昏眩倒地。 陆正平一愣,忙上前扶住,道: “何叔叔,事情既已发生,伤心又有何用,应以天下武林为重,多多保重才是。” 铁掌何修静立片刻,激动悲愤的情绪慢慢平静一些,沉声说道: “老贼好毒的心肠,我铁掌何修但有三寸气在,就不容他逍遥法外!” “是的,何叔叔,咱们应该化悲愤为力量,为死难的几位英雄朋友复仇。” 话刚说完,门外响起一阵步履之声,推门走进一个中年道士来,向无尘道长行礼说道: “启禀掌门师尊,有两位女侠要见九华掌门人陆少侠。” 无尘道长扭头一瞥陆正平,九华掌门人径自对来人说道: “你所说的两位女侠打扮相貌如何?” “二人一老一少,一个身穿黑衣,一个全身青缎劲装,满脸是血,面目难辨。” 陆正平一闻言,大吃一惊,已料定来人是谁,忙起身说道: “她们现在哪里,快带我去!” “弟弟,弟弟,姐姐和施姑姑来了!” 余音袅袅,施雪玉和陆梅吟已并肩夺门而入。 来人虽是施、陆二人,面目已非,二人的衣裳都零乱不堪,有几处刀伤剑痕,全身上下,血迹斑斑,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而且精神萎靡,有气无力,显然曾经过了一场惨烈的搏斗。 这情形,看在陆正平的眼中,心内大伤,热泪如涌,快步迎了上去。 群豪见陆正平如此,知必系有大来头之人,相继迎至门口。 少林明性大师道: “这两位女英雄是……” 陆正平见问将二人来历简单的说了一遍。 众人听说施雪玉曾和无敌老人相处多年,油然而生出敬慕之心。 但,既而一想,施雪玉必是身负绝学之人,怎会落得这般模样,皆大为困惑起来。 陆正平适时说道: “施姑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在途中遇上了人魔毒郎君父子?” 施雪玉喟叹一声,点头说道: “在衣冠冢发现铁莲花主人的魔踪,苦追未遇,返回原地时,始知你远走武当,奉无敌老人之命,接踵而来,不料,在武当山下和毒郎君父子相逢,一场恶战,落得这般下场……”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施姑姑,你老人家久居衣冠冢内,和无敌老,人朝夕相处,怎会……” “孩子,你哪里会知道,老身遁迹之心一生,多年来甚少潜研武学,尤其对手又是天下第一凶人,能够逃得活命,已感心满意足。” 群豪闻言,心头俱都一沉,陆正平说道: “追风剑客谢大侠没有随来,那个玉匣和青丝无敌老人也不知交给他没有?” 施雪玉苦笑一下,道: “交给他了,他接过玉匣之后便扬长而去,恨意绵绵,看来此事将来说不定会落得个什么样的收场。” 一则伤势沉重,二则心内悲苦,说话之后,忽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忙伸手扶在陆正平的肩上。 陆正平蹙眉一想,扭头对武当无尘道: “道长,贵处可有清静的上房?” 武当道长立即答道: “有有,陆少侠的意思……” “家姐和施姑姑伤势不轻,亟待梳洗调息一下,敢请派人引领如何?” 无尘点头称是,挥手招来一个小道士,面告一切。 陆正平望着施雪玉和陆梅吟,道: “施姑姑,随晚辈去调理一下可好?其余一概等你老人家的功力复元后再说吧!” 施雪玉自知伤势沉重,逞强无益,当即颔首称善。 陆梅吟自然不会再存异议,起身扶着施雪玉,向外走去。 陆正平走出大厅后,转身说道: “诸位请在此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一行三人,紧跟在小道士的身后,来至一间僻静清幽的静室。 陆正平把二人送进去,告知小道士准备饮食梳洗之物,便告辞返回“集议堂”。 少林掌门人明性首先说道: “适才老衲等曾细商片刻,觉得在无敌老人未到之前,似宜尽速将‘七星剑阵’修演纯熟,不知陆少侠意下如何?” 陆正平想了想,说道: “此计甚善,确应如此。” 青城马宏达起身说道: “咱们说做就做,敢请陆兄作主,挑选七人,即刻进行演练吧。” 陆正平环目一望,见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马宏达,铁掌何修,包括自己在内,一共才有七人,当下说道: “在场总共才七人,根本无须挑选,就咱们七人……” 无尘道长接道: “贫道以为不可,想陆少侠受无敌老人之托,统理全局,事繁任重,不宜兼修‘七星剑阵’,一旦兴师之时,还要你来号令群豪,身在阵中,如何调兵遣将……” 道长所言固是,奈何目下人手不足…… 青城马宏达走过来说道: “不碍事,不碍事,咱们不妨先参悟一下七星剑阵的图案经文,等施女侠功力复元后再进行演练。” 陆正平闻言正中下怀,道 “马道兄高见,陆正平遵命就是。” 当下伸手入怀,取出“玄天真经”,翻出“七星剑阵”,放在八仙桌上。 “玄天真经”素有天下第一奇书之称,群豪见此,心头骤然一震,一齐围了过去,凝神观看。 陆正平在祁连山中,潜神观看,对书中图文耳目能详,早已悟透玄机三四,当即走过去,逐字逐图的详加诠解。 适在此时,大厅内出现一人,正是早先领来施雪玉陆梅吟的中年道士,道: “掌门师兄,峨嵋派的掌门人神尼妙常,欲来相助,无慧师兄因鉴于峨嵋派和咱们武当派素来不甚和睦,未敢放她入观,特遣弟子前来请掌门师尊定夺。” 武当无尘道长沉吟一下,道: “武当峨嵋两派的嫌隙,情节细微,不足为道,无碍携手大计,倒是神尼妙常风闻曾和人魔勾勾搭搭,不甚清白,此番出现上清观,难保不是另有企图,说不定是人魔授意……” 少林明性低沉的应了一声佛号,接道: “道长之言极是,妙常老尼确和人魔孙奇有染,此处断断容她不得……” 一瞥陆正平,忽又转口说道: “不过,何处何从,还请陆少侠作个主张吧!老衲不敢借箸代筹!” 陆正平想了想,正待出言,铁掌何修扬目横扫一周,肃容满面的说道: “据老夫所知,神尼妙常和人魔孙奇,一度过从甚密,固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但早在人魔害死陆大侠,入主紫金谷后,便断绝往来,事实上神尼妙常恨人魔孙奇之深,比任何人尤为强烈,多年来一直闭门苦修,企图报仇雪恨,此来应是满怀赤诚,谅无任何阴谋,贤侄不如请她进来吧。” 陆正平曾在衣冠冢外和她打过一架,知她对人魔父子的确怀恨在心,亦有同感,道: “好吧,侄儿遵命请她进来就是,但不知还有什么高见?” 此时,大家对陆正平敬畏有加,纵然心里不愿,也不敢说出来,一致满口赞成。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略一迟疑,对中年道士道: “九华陆少侠既然如此吩咐,你就快去请她进来吧。” 中年道士听毕一诺,领命自去。 不大功夫,神尼妙常已出现在“集议堂”的门口。 大家起身相迎,神尼妙常微微施礼说道: “各位久违,贫尼闻听群豪齐集上清观,特来赴义,不知可肯容纳。” 眸光横扫一周,当她看到陆正平时,不禁一呆,欲言又止,满脸惊愤之色。 铁掌何修连忙说道: “神尼说哪里话,除妖去害人人有责,目下正感人手不足,想请还请不到,岂有不愿之理,欢迎之至,欢迎之至!” 神尼妙常释然一笑,满面感激,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说道: “道友来得正好,群豪修演‘七星剑阵’尚缺一人,敢请陆少侠作主,请峨嵋掌门人入阵演练可好?” 陆正平望了神尼妙常一眼,道: “好极好极!” 神尼妙常耳闻目见,心中大感诧异,对铁掌何修道: “何大侠,江湖上盛传着一位年青少侠曾进得迷魂塔,学得绝技,受无敌老人之命,主持此次兴师大局,难道就是他?” “阿弥陀佛”,少林明性大师抢先说道: “道友所料不差,统理全局的正是这位九华掌门人。” 神尼妙常闻言一愣,行礼正色道: “贫尼粗心失察,不知少侠是九华高人,失敬失敬,过往开罪之处,还望见谅才好。” 陆正平立刻说道: “哪里哪里,前辈太客气了,其实过往之事,在下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能全怪前辈。” 武当无尘急于练“七星剑阵”,目注二人,正要出言,陆正平又道: “令徒霜儿姑娘曾负重创,在下把她救至迷魂塔下的百花丛中,后来当在下走出迷魂塔时,竟不知去向,是否前辈……” 神尼妙常接道: “少侠勿须过虑,是贫尼救走的!” “霜儿姑娘伤势不轻,目下是否复元如初?” “托天之福,已经完全康复。”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要是令徒有个三长两短,老衲实感惶愧莫名。” 神尼妙常知徒儿伤重垂危,全系少林一派所为,连忙笑道: “过去的已成过去,况劣徒安然无恙,大师别再介意才好。” 陆正平寻思一下,不见霜儿随来,道: “令徒没有来?” “没有没有,霜儿功力浅薄,恐有不便,是以未带她同来。” 陆正平听毕,怅然若失,神尼妙常却面有喜色,铁掌何修说道: “目下情势紧急,分秒必争,现在什么也别谈,及早演练‘七星剑阵’要紧!”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大家感觉相同,铁掌何修话一出口,群豪便团团的围在八仙桌四周,参研玄天真经上的图案经文。 陆正平就所知,认真的反复讲解诠释。 群豪聚精会神,全心全意的倾听参悟。 如此,大家在武学奥府中浸淫一个多时辰,七人俱都登堂入室,得知“七星剑阵”的奥妙十之二三。 陆正平这时说道: “玄天真经上的经文图案,十分精深玄奥,应立刻开始演练‘七星剑阵’,按图进展,逐字诠解,这样手脑并用,身体力行,或可收到事半功倍之效,诸位高见以为可行得?” 群豪闻言,觉得有理,异口同声的说道“高见高见!” 于是,在九华掌门人陆正平的指导下,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马宏达,峨嵋神尼妙常,铁掌何修等七人,从厅内兵器架上取下一支宝剑,摆开阵势,进行演练。 陆正平手拿玄天真经,一面细观图文,一面用手指挥,神情肃穆,八面威风,俨然武林领袖,江湖雄主,群豪一个个对他毕恭毕敬,言听计从,与早先的群起而攻的仇视态度比起来,成为强烈的对比。 在场之人,都是望重一方的人物,不仅悟性极高,而且在内外功夫上都有极深的造诣,苦演一个时辰,已可摆成粗浅的剑阵,发挥联合的威力,只是尚不能运用自如,攻守如一,发挥最大功效。 就在大家沉醉于绝世武学中时,陆正平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 “陆相公,陆相公……” 陆正平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霜儿姑娘已俏生生的立在房门口,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粉颈低垂,面泛桃红,一副娇羞窃喜的样子,风韵万千,人见人怜。 “啊,是你,刚才还和你师父谈起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在下一点也不知道。” 语音略带颤抖,内心甚是惊喜激动,说完,急匆匆的走过去。 霜儿姑娘深情的一瞥,道: “人家已经来了很久啦!因见你们练得起劲,未敢惊动。” 忽见师父神尼妙常寒着脸走过来,脸色一变,忙住口不语。 等师父来至切近时,赶忙深施一礼,道: “师父,请恕徒儿……” 言未尽,神尼妙常寒着脸说道: “霜儿,为师的一再交代你,要你径返峨嵋山,怎么又尾随来至上清观,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竟敢公然违抗师父的令谕,可知咱们峨嵋派一向门规森严……” 霜儿姑娘听到这里,满面愁容,硬着头皮说道: “师父,徒儿知道,不过,此来上清观,并非有意违犯您老人家的命令,实因怕师父力单势薄,吃老贼暗亏,如能助你老人家一臂之力,亦感心安许多……” “住口,你再胡言乱语,休怪为师的不念情,要当众惩处,师父不准你来,并非单单为了怕你吃亏受苦,而是另有苦衷,你怎么这样冥顽固执……” 越说越气,忽的飞起一掌,真向霜儿姑娘的面颊打去。 陆正平一惊,忙伸手一拦,道: “前辈请息怒,令徒此来虽系违命行事,但却纯出一片感恩图报之心,其情可恕,万望看在天下英雄的情面上,饶她这一遭吧!” 神尼妙常想了想,道: “看在陆少侠的情面上,姑且放过,现在,你赶快给我离此径赴峨嵋山,一切等为师的回去之后再说。” 霜儿姑娘闻言一呆,怆楚欲泣,目注陆正平,投来乞怜求援的一瞥。 陆正平对她爱意弥坚,早有挽留之心,当下一本正经的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霜儿姑娘武功虽浅,依然大有用处,不如留在此地,共商义举为佳,此去紫金谷,任重道远,多一人多一分力量……” 神尼妙常郑重的说道: “少侠有所不知,劣徒功力浅薄,怕拖累群贤,固是原因之一,但主要的还是因为……” 不知为何,说至此,突然停住,满脸情愁怨恨,似是有着一肚子的难言苦衷。 陆正平一楞,追问道: “因为什么?” 神尼妙常长叹一声,道: “哎,此事说来心酸,请恕贫尼不便直言,反正霜儿无论如何不可留在此地,否则,将会铸成终身大错!” 陆正平一怔,讳莫如深,霜儿姑娘不忍拂逆师父慈命,含泪说道: “师父,孩儿罪该万死,惹你老人家生气,遵命径返峨嵋就是。” 一瞥陆正平,泪珠已经落了下来,黯然的向外走去。 神尼妙常忽觉心中一酸,把头歪过一边,暗抹了一把眼泪。 陆正平忽然说道: “霜儿姑娘,慢走一步。” 霜儿闻言止步转身,黯然的望着陆正平,道: “相公有话快请明言,小妹师命在身,不可久留……” 陆正平不等她说完,扭头对神尼妙常说道: “不是在下有意厚颜乞命,事实上目下铁莲花的主人和人魔父子,都潜伏在上清观四周,滥杀与会英雄,令师徒能够幸而安然来到此地,已属万幸,让霜儿姑娘只身离去,实在万分危险,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说,都应该留在上清观内,区区之意,尚盼前辈三思。” 铁掌何修也走过来说道: “情势确是如此,老夫远从塞北西域请来的几位英雄,都被铁莲花的主人杀死在武当山上。东海一派的施雪玉,功力之高,罕有其匹,当年和少林、峨嵋两派高手决战衣冠冢前,技压群豪,结果仍非孙奇对手,在来此途中被打得遍体鳞伤,论功力,令徒比施雪玉,天山一隐,塞北游龙等差得太远,断断不可冒此危险,拿性命当儿戏。” 神尼妙常听二人如此一说,只好收回成命,道: “霜儿,回来吧!快过来谢谢何大侠和陆少侠。” 霜儿闻言大喜过望,香风一掠,已至陆正平身边,谢过师父与铁掌何修,甜蜜蜜的对陆正平道: “陆相公,谢谢你。” “哪里,些微小事,姑娘何必言谢,倒是在迷魂塔附近时,在下未能善尽守护之责,实感万分抱歉。” 霜儿深情地望着他,话未出口,武当无尘道长说道: “七星剑阵虽已入门,但距应敌上阵,还相去极远,不如就此再认真演练一遍,大家便回房安歇,明日再作计较。” 群豪听毕,齐声称善,忽见武当无慧道长气急败坏的飞奔而来。 大家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一见此状,已知事有不妙,武当掌门人急忙迎上去说道: “师弟,究竟发生何事?快说!” 无慧道长奔至切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毒郎君来啦!毒郎君来啦!一出手便连伤本观弟子四人……。” “毒郎君”三字,如毒蛇猛兽,大家都骇了一大跳,齐声说道: “毒郎君来干什么?乃父人魔孙奇和铁莲花的主人可曾随来?” “人魔孙奇等未曾随来,只有他独自一人,据他自己说 是要来此见无敌老人,或者是负责统帅群豪的人!” 大家听得一呆,莫名所以,陆正平道: “毒郎君在哪里?有什么事?” “贫道因恐中他毒计,未敢开观放他进来,不料,他却爬上观门,和本观弟子恶战起来,说不定马上就会冲来此地,贫道觉得此事非比寻常,特亲来禀报,请小英雄速作处断。”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思索一下,忽然一声清啸划破长空,朗朗的说道: “好,在下知道啦!诸位请在此少待,让陆正平把他打发走……” 忽闻霜儿姑娘的声音,惊惶万状的说道: “陆相公,毒郎君已经来啦!”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定目处,只见毒郎君狼行虎步,神色飞扬,英雄氅直地飞在身后,手中握着一把二尺多长的宝剑,放步飞奔而来。 身后,另有十几个武当弟子,拼命疾追,吼喝之声不绝于耳。 “站住!”陆正平暴喝一声,双臂一抖,箭射而出。 毒郎君倒蛮乖,闻言果然傲然卓立在“集议堂”外五丈远的地方。 孙明立身一稳,武当弟子十余人挺身而出,掌剑齐举,排山攻出。 “兔崽子,你们是不是吃了虎心豹子胆了?” 毒郎君喝声未了,长剑挽起一缕寒芒,翻身横扫一剑。 别看他左臂已断,功力依然不减,一剑扫出,势如电闪雷奔,剑气吞吐中,十几人仓惶暴退四五步,毒郎君孙明嘿的冷笑一声,道: “哼!一群饭桶,也不怕给你们牛鼻子老道丢人!”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闻言脸上一热,陆正平忽的虎吼一声,道: “小子发什么狂,看掌!” “雷鸣九天”,一掌呼啸而出,用了五成以上的功劲。 毒郎君孙明见来掌雄厚威猛,暗暗吃了一惊,道: “小子迷魂塔之行果然没有白跑,难得难得”,说话中,身形一闪,横移三步,并未出手还击。 陆正平怒气冲冲的道: “你知道厉害就好!” 健腕一振,“风声鹤唳”,又是一掌。 意外的是,毒郎君孙明仍然没有还手,滑步移开,左跃七八尺。 蓬!陆正平掌招走空,击在三丈以外的一棵大树上,登时,树摇枝摆,落叶翻飞,站在附近的几个武当门人也被震得退了好几步,在场之人,连毒郎君孙明在内,不由皆呆了一呆,觉得他掌力的确雄猛无比。 陆正平两击无功,毒郎君避而不战,使九华掌门人大为惊怒,沉脸喝道: “毒郎君,是好汉就上来和小侠我拼上一拼,否则,你就跪下给我磕三百六十个响头,保证给你一个最痛快的死法……” 毒郎君孙明双眉一挑,眸光色眯眯的从霜儿脸上扫过,冷笑道: “小子别动肝火,你家小爷此来上清观并非寻仇打架,何必这么杀气腾腾的,想死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必太性急。” 陆正平闻言一怒,群豪早已接踵而出,雁翅似的分站在正平身后,神尼妙常寒眸如电,愤火熊熊,方待挺身跃出,和毒郎君决一死战,忽见徒儿立在身旁,寒脸说道: “霜儿,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快回大厅里去!” 霜儿一愣,道: “师父,毒郎君肆虐天下,人人切齿痛恨,徒儿纵然打他不过,也想给他一掌,您老人家为什么要……” 神尼妙常恨恨地瞪了毒郎君一眼,冷若冰霜似的道: “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别问为什么。” 霜儿一呆,满腹疑云,知道中间必有内幕隐情,但见师父怒容满面,又不敢追问究竟,只好说了一声: “是!”悻悻的转身走去。 在她们师徒的谈话当中,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蹙眉一想,小声对少林明性说道: “明性大师,毒郎君此来透着邪门,小心中了他们声东击西之计,不如由咱们两派立刻四处搜寻一下,要是被人魔孙奇等人乘机潜入本观腹心之地,可是大为危险之事。” 少林明性点头说好,率师弟明理,径向南方奔去。 武当无尘向陆正平丢个眼色,率无为、无慧,奔向北方。 毒郎君孙明看在眼中,嘿嘿一笑,道: “两位不必小题大作,家父等如欲收拾你们,纵然筑下铜墙铁壁,再加高手三百把守巡逻也是无济于事,孙明夜入上清是奉家父之命传话的。” 武当无尘,少林明性,知他父子最是诡计多端,不予相信,仍自放步疾行,巡守全观。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这时说道: “毒郎君,你此来究竟目的何地,倒是快点说个明白,如有一句谎言,小心小侠我抽你的筋!” “小爷早已有言在先,是奉家父之命传话来的,你难道是聋子?” “那你就说吧。”声冷气傲,不可一世。 “哼,你不够资格,小爷我要找的是无敌老人说话!” “无敌老人不在,说给我听也是一样!” “哼!你根本没有听的资格,无敌老人不在,就请负责统领群豪的人出来听吧!” “统领群豪的人就在你的眼前,说吧!” “是谁?” 陆正平拍拍胸膛,傲然言道: “就是我!” 毒郎君孙明猛一震,阴笑道: “是你?看不透你命运不好,出息倒蛮大,居然做起领袖武林的盟主来了!” 陆正平一耸肩胛,伸手握住身后的铁琵琶,恨声说道: “怎么?你不信?有话快说,再信口胡言,小心我一琵琶砸烂你的脑袋!” 毒郎君察言观色,见群豪对他至恭至敬,认为其言不虚,当下引吭一啸,一字一句的道: “你好好的听着,家父和铁莲花的主人,约你们三月初三,赴会紫金谷,届时将会好好的招待你们,凡是活得不耐烦的,一律欢迎!” 冷电似的眸光从群豪脸上扫过,又道: “当然,你们如果畏惧怕死,可以不去,三月初三约期过后,再来上清观给你们集体送终也是一样,反正家父和铁莲花的主人早已下定主宰天下武林之心,顺者留命,逆者亡魂,此次纠集武当上清观的人休想有一人逃得活命!” 陆正平想了想,朗声说道: “毒郎君,你回去告诉你老子人魔孙奇,和铁莲花的主人,说我陆正平代表天下英雄答应啦,准在三月初三,到达豫中紫金谷赴约。” 毒郎君一怔,道: “赫!料不到你倒很有种……” 陆正平忽的昂头一啸,打断他未尽之言,咬牙喝道: “不过,毒郎君,你们埋伏在上清观四周的人马,必须立刻撤离,否则,休怪陆正平不遵誓言,要提前直捣紫金谷,把你们杀个鸡犬不留!” 毒郎君孙明冷笑一声,道: “小子,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家父等因懒得零零碎碎的宰杀,才定下三月初三之约,好痛痛快快的过一次杀瘾,要不上清观可能早已变成废墟,只要你们答应,家父等自会率众立返紫金谷,静候群豪送死!” 陆正平钢牙一咬,道: “好,咱们一言为定,后会有期,你滚吧!” “好说好说,咱们紫金谷再见!” 眸光从群豪脸上扫过,又道: “紫金谷内给你们预备了三百口上好的棺材,家父准备厚葬你们,务请光临!” 话完,一抖英雄氅,大步而去。 神尼妙常忽然清叱一声道: “慢着!” 身形一长,呼地冲了出去。 毒郎君孙明猛一转身,道: “老尼姑有事吗?” 一声老尼姑,惹起了神尼妙常的万丈心火,叱道: “贫尼要你的命!” 杀机一生,出手无情,探臂出掌,一下子就是三招快攻。 毒郎君孙明眉尖一挑,陆正平疾冲数步,大声说道: “老前辈住手,请听在下一言!”右腕一抬,发出一股阴柔掌力。 他,功力极深,用力恰到好处,一掌拍出,堪堪把对方掌劲卸去,既无相撞破空之声,亦未伤及神尼妙常分毫,在场目睹诸人又是一惊。 神尼妙常呆了一呆,道: “陆少侠,你……” 陆正平肃穆郑重的说道: “老前辈,咱们既已和他们父子订下三月初三之约,就请放过现在吧!只要时限一到,即使有一百个毒郎君也不难取下他颈上人头!” 神尼妙常不假思索的道: “少侠有所不知,毒郎君父子差点断送我一生的幸福,贫尼已忍恨十几年,今天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管陆正平反应如何,振臂运掌,又气虎虎的扑过去。 毒郎君嘿嘿一笑,道: “老尼姑,就凭你那点子功力修为,小爷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最好别好自寻烦恼,一切仇仇恩恩等……” 忽见神尼妙常已欺身扑至面前,忍不住冲天的怒气,翻腕一抖,猛劈一掌。 对毒郎君,群豪个个切齿痛恨,见神尼妙常出手,大家相继挺身而进,跃跃欲动,一时间情势紧张,秩序大乱。 通玄羽士马宏达沉声说道: “陆兄,以兄弟之见不如乘此先把毒郎君除去,然后再直捣紫金谷,如是尊约赴会,人魔孙奇等必有万全的准备,敌明我暗,完全处于被动,可是大为不利……” 猛可间,九华掌门人陆正平暴喝一声,道: “住手!” 声如雷鸣,入耳生寒,霍地一振臂,“乘风破浪”冲着毒郎君孙明和神尼妙常的掌风中打去。 陆正平好深的内力,一掌攻出,如狂风,如暴雨,二人虽是顶尖高手,也是消受不了,神尼妙常身形滴溜溜的疾转四五个圆圈,退后十几步。 毒郎君也身形滴溜溜的疾转四五个圆圈,退后十几步。 群豪睹此情形,相顾失色,一齐垂首而立,无人敢再轻举妄动。 陆正平此时横扫全场一眼,道: “两方交战,不杀信使,古有名训,今昔同例,况且武林中人最重信诺二字,难道诸位要在下失信于老魔,贻笑天下?陆正平自忖才疏识浅,难当大任,但无敌老人既然如此安排,就必须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在下拙见如此,哪位另有高见,敢请当面明言,只要措置妥贴,兼顾情理信诺,陆正平决定让出贤路,矢志追随!” 这话说来悲壮激昂,义正词严,群豪全都一呆,楞在当地,大家面面相视,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正平见群豪默默无语,扭头对毒郎君孙明道: “毒郎君,你还不快滚干什么?莫非皮肉发痒……” 言犹未尽,毒郎君孙明如梦方醒,倏然一转身,如飞而去。 这次,没有人再出一言,进一招,静静地目送他消失在暮色苍茫中。 沉默!一阵可怕的沉默! 大家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呆呆地立在“集议堂”外面,默然无言,一动也不动。 良久,良久—— 嗖!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率师弟明理,飘然而返。 嗖!武当无尘、无为、无慧,也适时转了回来。 陆正平望了两位掌门人一眼,道: “两位搜寻颇久,不知可有什么发现?” 明性、无尘闻言同声说道: “还好还好,上清观内外均无魔头踪迹!” 武当无尘道长扬目四望,不见毒郎君孙明,道: “毒郎君哪里去了?” 铁掌何修不等陆正平开言,便上前说道: “毒郎君此来上清观,是代乃父人魔孙奇等传话,约咱们三月初三赴会紫金谷,决一死战,正平业已答应,故而放他回去覆命!” 少林掌门人明性大师先是一怔,后又一喜,说道: “这样最好,省去不少周章,反正群豪齐集上清观的事,消息早已外泄,根本不可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三月初三之期,屈指算来,还有整整七天,七天的时间不能算多,也不能算少,如能好好利用,定可做很多重要之事,问题是不知无敌老人能否在七天之内来到武当山?” 武当无尘道长沉吟一下,道: “无敌老人能否来到,全系未可预知之事,急也无用,倒是演练‘七星剑阵’之事最为重要,如能在七天之内修练纯熟,可以运用自如,则一切将大有可用!” 陆正平寻思半晌,道: “诸位都是身负绝学之人,悟性又高,修练七星剑阵的初步奠基功夫已算入门,如无意外,想来多则六日,少则五日,就可运用自如,当然,这中间必须痛下苦心,倾全力以赴才成。” 青城马宏达点头说道: “撇开公义不谈,少林、武当、峨嵋、九华,以及我们青城派,都和人魔父子与铁莲花的主人有着血海深仇,大家自然会倾全力以赴,绝无懈怠,因为此举深仇,不但关系着在场之人的生死存亡,抑且影响着整个武林的兴衰绝续,胜负之间,非同小可,咱们何妨就此再演一遍。” 英雄所见略同,大家立时摆开阵势,演练起“七星剑阵”来。 时间,向后推了一个时辰,众人也已精疲力尽,汗水淋淋。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昂首望着天色,说道: “现在子时已过,正当丑牌时分,再守一个时辰,就将天明,大家久练精疲,以贫道之见,不如就此暂告一个段落,各自回房稍事调息安睡一下,明天一早再继续演练,若是耗费精力真元过巨,恐怕是有害无益……” 陆正平思索一下,接着道:“好好,无尘道长之言极是,咱们就这样办吧!” 他此时无异是武林盟主,言出如山,大家一致颔首称是。 众人相互道一声: “晚安!”铁掌何修、青城马宏达,独自回房休息。 少林明性、明理、峨嵋神尼妙常师徒和九华陆正平,因系初来,由武当门下弟子分别引领。 直至群豪先后走完,无尘、无慧、无为三位道长,交代门下弟子小心监守,这才携手离去。 夜,已经很深啦,武当上清观呈现着一片沉寂。 沉寂中,陆正平独自坐在一间静室内,灯光如豆,思潮汹涌,瞬息之间,他想到很多很多问题,从他的亲仇想起,一直到现在。 其中,最使他困惑不解的是,人魔孙奇和父亲究竟有什么仇,既有杀害父亲陆守智的功力,为何偏偏又默默无闻? 铁莲花的主人是谁?和人魔孙奇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毁灭九华一派? 他一直以为父亲陆守智和师父林松涛都已遇害作古,但经午夜想来,又不无可疑之处,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并没有发现二人的遗体,也不曾听说有人目睹,难道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或者…… 还有,迷魂塔主到底是一个何许样的人物?何故那样冷傲孤僻,胸怀恨世之心,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谜!谜!谜!一连串不可思议的谜! 陆正平心想至此,觉得身心疲惫不堪,心说: “算啦!算啦!此刻还想些什么,只要复仇之事进行顺利,一切当可逐次分晓,不然的话,性命恐将难保,知道又有屁用,徒然增加烦恼!” 如此打算,愁思陡敛,当即拧身上床,盘膝行起功来。 练武之人的盘膝打坐,有安眠、行功的双重效用,瞬间,陆正平便进入人我两忘之境。 约过半刻工夫,隐约中听到有人走了进来,睁眼一看,床沿俏生生的立着一个人,正是峨嵋派的霜儿姑娘。 陆正平一怔,道: “霜儿姑娘,你怎么还没有睡,有什么事吗?” 急忙下床让霜儿姑娘坐下。 霜儿姑娘侧身坐在床沿上,嫣然一笑,柔声说: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人家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因见你这儿有灯光,故而冒昧的闯进来想和你谈谈,陆相公不会见怪吧!” “哪里哪里,在下求之不得,怎会见怪!” 忽又很关心的说道: “你奔波一天,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才对,怎么睡不着呢?” 霜儿姑娘深情的望着他,道: “我也弄不清楚,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好像缺少一些什么东西似的,又好像心里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陆正平心头猛一颤,笑道: “姑娘有什么话尽管说吧!在下很喜欢听。” 霜儿姑娘闻言一楞,欲语脸先红,樱唇张合了好几次,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陆正平道: “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怎么反而沉默起来了?” 霜儿姑娘红着脸,羞答答的道: “嗯!人家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却不知该怎么说,以及从哪里说起才好!” 陆正平已意识到,彼此已陷入爱的深渊里,将会有什么事故发生,强作镇定的道: “别忙,我们慢慢的谈吧!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好啦!” “嗯,我们慢慢的谈吧,只要你愿意听,小妹愿意和你谈上三天三夜,甚至更多一些!” 眸光似水,柔情万千,脉脉的注视着他,又轻轻的说道: “我们已经相识很久啦,但彼此的了解却浅得很,比如你是否已经订过亲?以及其他有关你自己的身世的事。” 陆正平一怔,道: “在下一身是恨,从小和师父一起长大,哪能谈到这些。” “你没有师妹?” “没有,即使有也不认识,而且都已丧命铁莲花下。” “为什么不认识呢?” “因为在下奇仇在身,牵涉颇广,家师一直关门授艺,未和同门之人相见!” “啊,原来是这样的,你将来如果要成亲的话,不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个……在下亲仇未雪,还未想到这些。” “人家是说假如你将来要成亲的话,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陆正平闻言心扑通乱跳,迟疑片刻,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如果此去紫金谷,一切顺利,而且有人愿意和我这样苦命的孤儿长相厮守,我是比较喜欢文静温柔,典雅淑慧些的女孩子,像姑娘这样温文尔雅,秀外慧中的女孩子,想必定然人人怜爱!” 霜儿姑娘一听此言,但觉魂儿在飘,心儿在摇,既惊又喜更羞,柔情似水,娇滴滴的说道: “真的?” “真的!” “你愿意和小妹长相厮守,直至永远永远?” “是的,我愿意和你长相厮守,永远永远!” 淡淡数语,非比寻常,二人的感情猛然大进一步,同时一转身,四日相接,欲语还羞,四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陡然间,天在旋,地在转,热血沸腾,二人感情的温度计一下子就升到顶点。 霍然,二人热情难耐,也不知是谁先谁后,如胶似膝的拥抱在一起。 于是—— 疯啦! 醉啦! 死啦! 一切的一切都抛诸九宵云外,尽情地陶醉在这温柔乡里。 渐渐地,二人的心开始融和,甚至,连灵魂也合而为一,从此永不分离。 喜剧已经揭开序幕—— 不!这是一个大悲剧,悲剧的序幕刚刚启开,魔鬼的手早已向他们伸出,注定了悲剧的结局…… “笃!笃!笃!” 正当二人沉浸在爱的天国时,门外响起一阵叩门之声。 二人像是受了电击,受了雷劈,猛一惊,倏然分了开来,面红心跳,羞态犹存,呆呆地互望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笃!笃!笃!” 又是一阵轻微的叩门声。 陆正平望了霜儿姑娘一眼,忽地前冲三步,伸手打开房门。 开门处,姗姗的走进两个人,一个是施雪玉,一个是陆梅吟。 施雪玉见二人满面红云,娇羞不胜,心里雪亮,面有喜色,方待出言,陆正平抢先行礼问安,对陆梅吟说道: “梅姐,你的伤是否业已复元如初?小弟因琐事缠身,一直未能抽空去看施姑姑和你,实感愧疚。” 陆梅吟嫣然一笑,道: “平弟,施姑姑和我的伤势早已复元……” 你一声梅姐,我一声平弟,听得霜儿姑娘意乱如麻,芳心欲碎,陆梅吟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已扭头拂袖而去。 陆正平一愣,忙上前拦阻,道: “你怎么啦,脸色白苍苍的?” 霜儿姑娘冷冷的说道: “我不舒服,让我去吧。” 陆正平往门口一站,从怀中掏出迷魂塔上的灵药,道: “这药是在下从迷魂塔上带出来的,原先就是为了救你,快请……。” “不必啦,我睡一会儿就好,灵丹留下给别人服吧!” 说话中,伸手用力推着陆正平,硬要穿门而出。 施雪玉见此情景,深知此事根由,忙走上前去,慈祥可亲的说道: “老身施雪玉,这位是正平的嫡亲姐姐陆梅吟,敢问姑娘怎样称呼?” 这话说得丝丝入扣,恰到好处,轻描淡写的便把彼此的 身份说明,而且不着形迹,丝毫也不使霜儿姑娘感到难为情。 霜儿姑娘听她如此一说,这才恍然大悟,连忙规规矩矩的向施雪玉、陆梅吟福了一福,娇羞柔弱的说道: “晚辈霜儿,家师是峨嵋掌门人神尼妙常。” 身份既明,恨意全消,自然没有离去的必要,但,装病离去之言既已出口,又不好意思改变主意,只好又说道: “施老前辈和陆家姐姐请留步,晚辈身上不舒服,想回房去睡一会儿。” 施雪玉是过来人,早已猜透她的心事,正想出言劝解,忽闻嗖的一声,房门外面小院中飘落下一条绿色人影。 陆正平一见是迷魂塔内的绿衣少女冷凤,心中大喜,兴冲冲的说道: “啊,是冷姑娘,你来得太好啦!在下一直在想,如有姑娘大力相助,一切当可迎刃而解,纵使有十个人魔孙奇,也不愁杀他不了!” 冷凤姑娘闻言似懂非懂,星眸一瞥,满面惊喜,娇嫩甜脆的声音说道: “啊呀!人家找你找得好苦,要不是你扬名天下,名震江湖,各处都在谈论你来到武当上清观的事,人家怎么也找不到。” 边说边走,话音一落,已立在陆正平身旁。 此姝久居迷魂塔,与世隔绝,性情大异常人,好似小鸟依人般的依在陆正平身边,旁若无人的样子,连一旁的施雪玉等三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深情的瞅着他,又关怀的说道: “陆相公,我们半年多不见,你好象瘦了许多,你看我瘦了没有?”陆正平见她对别人不理不睬,甚感局促不安,微微向旁一闪,道: “嗯!姑娘好像也清瘦一些。” 冷凤姑娘闻言,乌黑滚圆眸子瞪得更大,嗤的娇笑道: “哼!人家岂止是清瘦一些,比以前瘦得太多了,自你去后,一直茶不思,饭不想……” 陆正平见施雪玉、陆梅吟和霜儿,全都以惊疑的眸光望着二人,不等冷凤说完,便把三人介绍给她,最后指着冷凤姑娘说道: “这是迷魂塔主的亲传弟子——冷凤姑娘。” 迷魂塔,是武学的宝库,也是武林的绝地,多少年来一直风靡着整个武林,三人一听说冷凤是迷魂塔主的弟子,投来惊奇仰慕的一瞥。 同样的惊奇仰慕,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心理,施雪玉、陆梅吟喜获高人相助,认为兴师之举是前途乐观,霜儿姑娘的心灵上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情愁幽怨,暗暗地喟叹一声。 陆正平这时又说道: “冷凤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迷魂塔的?意欲何往,找在下不知为了何事?” 冷凤姑娘不假思索的道: “小妹离开迷魂塔已有一个多月,至于找你的目的嘛!你自己心里有数,何必要明知故问。” 陆正平一愣,道: “我自己心里有数,究竟是什么事?” “哼,你这人也真没良心,才半年多的时间,就把人家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难道你忘了人家曾说要你带着我遍游五湖四海,名山大岳的事了?” “啊!原来是为了这个,我道姑娘有什么重大之事。” “你以为这件事小,在人家看来,这是最重要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到底答不答应嘛!别说那么多废话好不好?” “此事在下早已答应在先,自无失信之理,不过,目下兄弟受无敌老人之命,在此统理剿灭人魔孙奇与铁莲花等恶人的兴师大局,短时间恐难遵命伴随,而且,此二人都是十恶不赦之徒,危害天下武林已久,偏偏武功高得出奇,在下很想请姑娘大力相助,不知意下如何?” 冷凤姑娘立刻说道: “按理,我们迷魂塔里的人与世无争,绝不过问尘世间事,但陆相公既已出口,也不好一口回绝,我想你如果肯答应人家的一个条件,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梅吟姑娘曾亲眼见她独自一人,把铁莲花主人、枯藤叟宋平以及自己等三人,打得落花流水,认为她如肯出手相助,复仇报亲之事简直易如反掌,闻言望了施雪玉和霜儿姑娘一眼,一脸欣然雀喜之色。 陆正平想,说道: “只要在下能力所及,一定遵命,但不知姑娘究竟有什么条件?” 冷凤姑娘从从容容的说道: “很简单,还是过去的老条件。” 陆正平一呆,道: “你是说……” 眸光从霜儿姑娘脸上扫过,倏然住口不言。 “我是说,只要你愿意伸手抱一抱我,或者叫人家一声姐姐,妹妹也可以,小妹就答应全力相助。” 这话陆正平虽然已经听过好几次,但此刻有霜儿等人在场,却感到格外羞涩不安,闻言呆了呆,不钳如何答言。 霜儿姑娘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暗骂一声: “不要脸!” 满脸露出喷恨和不屑之色。 施雪玉沉忖片刻,忽然伸手一拉梅吟和霜儿,道: “现在时间不早,明天还有要事待办,咱们还是先去休息一下,让正平和冷凤姑娘慢慢的谈吧!” 眸光从正平脸上扫过,和冷凤颔首示别,拉着二人就往外走。 梅吟知施姑姑用心良苦,霜儿满心酸楚,自觉久留不便,跟着施雪玉,寸步不离。 冷凤姑娘说道: “不送,不送!” 霜儿姑娘偶然回头一瞥,正好和陆正平四目相接,见他眸中深情意重,离情依依,芳心稍安,瞬间已转出小院,向另一个独院走去。 冷凤姑娘眼见此状,说道: “陆相公,你很爱她?” 陆正平一怔,含糊的答道: “在下和霜儿姑娘已经认识很久了!” “时间既久,定然倾心相爱罗!” “姑娘言重矣,我们只不过是极普通的朋友罢了!” “你不爱她最好,否则,她一定会倒霉的!” 陆正平猛一惊,冷凤又道: “喂!你这人是怎么搞的,人家刚才所提的条件你到底是答不答应?” 九华掌门人,一直为此困扰,不知所措,既不忍一口拒绝,使整个武林的前途陷入危机之中,又不愿轻易依她,铸成大错,闻言呆若木鸡似的立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冷凤姑娘嗤的娇笑一声,道: “看你急得像个傻瓜似的,真好玩,人家刚才并非真的想要求你什么,而是想藉词把她们三个人吓跑,咱们也好痛痛快快的谈个通宵,事实上只要你答应带我遨游中原,人家已经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以后慢慢再谈,我才不着急呢!” “这样说来,姑娘愿意鼎力相助,共商义举了?” “那当然,为了你,人家愿意牺牲一切!” 陆正平闻言,大喜过,道: “谢谢你,姑娘神功盖世,冠冕天下,有你一人相助,胜过好汉三千,他日功成之日,定然宇内赞颂,永垂不朽。” 冷凤姑娘凝神望着她,郑重的说道: “我不要宇内同赞,也不要永垂不朽,只要能和你长相厮守就……” 话至此,夜空中飘飘渺渺的送来一阵凄凉悠长的呼唤声,隐约中似是叫着冷凤的名字。 冷凤听在耳中,脸色大变,道: “糟!家师在叫我!” 陆正平倒抽一口寒气,道: “什么?迷魂塔主也来了?” “嗯!我是随家师出来的,要不然他老人家怎么会让我独自行走江湖?” “令师离开迷魂塔做什么?” “据小妹所知,他老人家可能想找一个人,另外还有一件血海深仇未了,但,要找何人?有什么奇仇大恨?我却不甚清楚,人家一路行来,处处找你不到,来到武当附近时,家师忽然有事自去,叫我在山下等他,这才抽空溜来上清观,与你相会,他老人家可能已经等得很心焦了……” 冷凤姑娘的去留,对此番紫金谷之行的成败,影响至深且巨,陆正平听至此,连忙一本正经的说道: “冷姑娘的功力修为,已是出类拔萃,冠盖绝伦,令师功力之高,自然匪夷所思,在下冒昧直言,为了天下武林的存亡绝续,敢请姑娘恭请令师来上清观一叙,如蒙俯允,在下当亲率天下英雄出观迎接,或者由兄弟一人陪同姑娘前往,亲自敦请,不知冷姑娘以为怎样?” 第十二章 冷面狐狸 冷凤姑娘耐心地听完后,连连的摇头说道: “不行,不行,那一定不行。” “冷姑娘,在下愿厚颜再说一次,目下武林道消魔长,危机日盛,铁莲花的主人阴惨成性,杀遍大江南北,当今的紫金谷被人魔老贼窃位自居,伪装肆虐,嗜杀成癖,辛辣绝毒处绝不在铁莲花的主人之下,整个武林正临着一次生死存亡的重大考验……” “好啦好啦,请别再说下去,否则,人家真为你的难过要掉下泪来。” “冷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小妹也厚颜再说一次,迷魂塔与世隔绝,不问尘世是非。” 陆正平闻言一怔,感到一种绝望的痛苦,不知如何答言才好。 冷凤姑娘沉吟一下,期期艾艾的说道: “不过,请别为此伤心,更别认为小妹有意使相公失望,只是这乃迷魂塔主的一贯作风。小妹据实相告罢了,因为不管你亲自去也好,率众迎接他也罢,家师他老人家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弄得不好,惹他老人家生气,说不定会吃大亏的。与其无望而往,何不如死了这条心,也免得自找霉头。 落得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陆正平听毕心头猛一震,一片冰凉,本待就此作罢,但,继而一想,自己临危受命,统理全局,任重道远,责无旁贷,此番紫金谷之行的成败与否,不仅关系着自己的灭门血仇,而且更影响到整个武林绝续。 不幸,不论紫金谷主人魔,或者是铁莲花的主人,论功力,都是冠绝天下的第一号魔头,讲心计,更是诡计多端,毒辣无比。 而且,无巧不巧的,这两个第一号的魔头,居然狼狈为奸,携手对付天下武林。 尤其,在铁莲花的主人的身后,还有一个更可怕更阴毒,连无敌老人都存有戒惧之心的女魔头——摄魂仙子。 因此,陆正平隐隐中,似乎觉得此行险阻重重,即使不会准输,但胜的希望却并不大。 假如天假时日,能把“七星剑阵”修练纯熟,必可凭添三分把握,奈何七日之期有限,未敢存多大希望。 冷凤姑娘的去留,尤其是迷魂塔主肯否相助,将会对武林前途,投下决定性的影响,陆正平迟疑片刻,又鼓起勇气说道: “迷魂塔虽然与世隔绝,但严格的说起来,仍不失为武林一大主派,而且素为黑白两道中人所觊觎重视,与整个武林的命运可谓息息相关。试想,假如摄魂仙子师徒等人,一旦席卷天下,主宰武林,敌视迷魂塔,甚至出手抢劫迷魂塔上的宝物,实乃意料中事,虽说姑娘师徒艺业超群,也必会增加无穷的困扰,在下以为不论为了天下武林,还是为了令师徒自己,都有挺身除害,主持公义……” 冷凤姑娘听至此,霍然一笑,道: “你说的固然头头是道,可是,假如你知道家师的不幸遭遇,你就会觉得家师不问天下是非是完全正确的。” 陆正平听得一呆,道: “令师的遭遇毕竟如何?在下极愿洗耳恭听!” “对不起,小妹师训在耳,无可奉告!” “那么令师的名讳是……” “很惭愧,小妹和家师相处十几年,至今尚不知他老人家的身世来历。” 说话时,戚容满面,词恳意挚,显系由衷之言。 陆正平一愣,心道: “怪,天底下会有这等事,这迷魂塔主一定是位非常古怪而神秘的老人!”当下继续说道: “令师隐迹遁世,不问尘世间事的原因难道是和天下所有的人都有仇?” “那倒不是,家师怎么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仇人!” “那他老人家为何……” “因为,家师虽未仇人满天下,却恨透了所有天下的人,尤其是武林中人,他老人家常说人心险恶,如狼如虎,纵然是妻子儿女也不可轻易置信,比如你给这个人爱,这个人会给你恨,你给这个人恩,这个人会还给你仇,扶贫济弱,说不定会引狼入室,急公好义,也许要万劫不复。他老人家常说,奸淫掳掠,万人称颂,仁心侠骨,断子绝孙,他老人家不愿管天下是非的原因在此,隐迹遁世的原因亦在此。” 陆正平听在耳中,感触良多,心想: “这位老人的身世遭遇可能比我还要凄苦好几倍,历尽恩仇爱恨……” 略为沉思一下,忽有所悟的说道: “令师是哪里人?可有妻子儿女?” 冷凤姑娘茫然的望了他一眼,道: “这个……家师他老人家从来不肯提起过去的事,小妹一无所知!” 忽闻远处传来的啸声越来越急促凄厉,而又充满了愤怒的韵味,冷凤不由面色一变,道: “我该走了,再晚了家师一定会发脾气的!” 说着,转身已至门口,满脸恋恋不舍之色。 陆正平追上去说道: “姑娘真的要走?” “嗯!小妹必须要走!” “不可以多留数日,助在下一臂之力?” “你知道,小妹是很愿意和你在一起的,奈何师命如山,不得不走!” “那么,请姑娘代我慷慨陈词,敦请令师共商义举。” “我会的,不过,希望可能很涉茫!” “即使令师不肯慨允相助,亦盼姑娘能够……”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蒙家师允许,小妹马上就会返回来,否则,只好另寻他途,在紫金谷相见了!” “和老魔的约期还有六天多,愿姑娘谨记!” “小妹记住了,如果可能,定然准时赶到。” 二人的心情逐渐沉重起来,面对面立在门口,脸色一片黯然。 同样的沉重、黯然,却有两种不同的心情。 冷凤姑娘久居迷魂塔,洁如白纸,纯真无邪,对爱的观念特别强烈而明显,打从陆正平的影子第一次投入她的心房时起,一颗少女的心已完全而彻底的被他攫去,梦牵魂绕,思念日深,情深意浓,与日俱增,相思苦长,重逢苦短,今日好不容易重拾旧欢,偏偏又将劳燕分飞,自不免离情依依,愁绪绵绵,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变得珠泪满眶,盈盈欲滴。 陆正平一身是恨,胸怀壮志,不涉儿女之私,则因冷凤姑娘即将离去,无法相助而忧心忡忡。 不过,严格的说起来,爱之一字,实在微妙,谁能肯定这中间没有一点感情的成分? 冷凤姑娘清清楚楚的了解自己很爱他,表露无遗。 而陆正平也很清楚自己,即使谈不上爱,最低限度也很喜欢她。 二人默对良久,迷魂塔主啸声频催,陆正平无可奈何的说道: “冷姑娘,事情既然如此你还是快点走吧,免得令师牵挂!” “嗯!我是该走了,不过,你忍心人家就这样走……” “你的意思是……” “人家的心意你该很清楚,希望你……”玉面一红,倏然住口。 “希望怎么样?”他已经意识到她将会怎么说,不禁心如鹿撞,大为紧张起来。 冷凤姑娘红着脸,含情脉脉的望着他,羞人答答的道: “你真的不明白?” 娇躯微微一扭,侧身依在陆正平的旁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爱怜与乞求,微睁半闭的望着他,一切的希望尽在不言中。 “我……” 说实话,他真不知该怎么答复。 但是,他却很清楚她的希望是什么。 忽觉得一阵如兰似麝的清香扑鼻欲醉,绿衣女眉似春山,目如秋水,顾盼之间,娇媚横生,陆正平不禁心情荡漾,不能自己,眸中射出一缕奇异的光芒。 默默地,默默地—— 他望着她! 她望着他! 感情的火开始在烧燃! 霍然,也许是陆正平主动吧?伸手把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登时,天在旋,地在转,爱!泛射出五色缤纷的光芒。 在爱的光芒照射下,世界陡然变得是那么渺少,那么黯淡……。 只觉得嘴干舌枯,不能自持,陆正平情不自禁的把嘴唇凑了上去。 万万想不到,冷凤姑娘说怪真怪,却把螓首一偏,娇羞不胜的说道: “别……别。……别这样,只要你肯抱抱我,人家就满意得很了,其他的事来日方长……” 一种少女们与生俱来的矜持与羞涩,使她无法把心的最深处的衷曲和盘托出,粉颈一垂,无限娇羞而又自然地伏在 陆正平的胸膛上,像依人小鸟,更似并蒂莲花。 静静地,静静地,二人双目紧闭,陶醉在爱的天地里。 良久,良久,二人的心已被有情甘露滋润,从此合而为一,永不分离。 迷魂塔主的呼唤声,仍在继续着,音韵已变得愤怒,焦灼而又急促。 他们好象看到一个残缺不全的老人,在漫山遍野地奔驰着,呼喊着,汗流浃背,忧心如焚……。 不得已,二人终于无限依恋不舍的把缠在一起的手松开。 冷凤姑娘的心跳得很厉害,玉面红喷喷的,好象盛开的桃花,深情凝望半晌,才嫣然笑道: “谢谢你!” 陆正平的心也跳得厉害,脸色绯红,面如涂朱,心内有一种从来未有过的惊喜更似惶乱的感觉,闻言笑道: “谢谢你!” 侧耳细一倾听,又道: “冷姑娘,七日之后我们在紫金谷再见吧!” “但愿七日之后我们能在紫金谷重聚。” “珍重!” “珍重!” 话是这样说,可是,她却依然呆呆地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房门口忽然一亮,有好几颗亮晶晶的东西,从她的眼角滚落下来。 紧接着,陆正平的眼角滚下一串亮晶晶的东西来。 嗖!香风一掠,伊人踪杳,冷凤姑娘终于以最快的动作含泪而去。 冷凤走了! 却给陆正平留下一种希望,万种相思,他怅然地好象失去些什么?又沉重地好象如负千斤重担。 星移斗换,月影西沉,最后的一颗星星也被曙光淹没。 天,亮了!陆正平这才如梦初醒地奔向群豪集议的厅堂。 大厅内,武当无尘、无为,少林明性、明理,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还有铁掌何修早已等候多时。 大家寒喧数语,施雪玉、陆梅吟,以及峨嵋掌门人神尼妙常师徒也接踵而至。 群豪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兴师大事,只有霜儿姑娘悻悻然的半掩半露的立在师父身后,满脸情愁幽怨,不时向陆正平投来以似幽怨更似窃羡的一瞥。 施雪玉和陆梅吟的脸色有些反常,不停的东张西望,若有所待,几次想和陆正平说话,却找不到一个适当的机会。 这时候,峨嵋掌门入神尼妙常忽然走至陆正平身旁说道: “小英雄,听说迷魂塔主的亲传弟子,曾夜访陆少侠,有意鼎力相助,不知憎爱分明怎样?敢请这位姑娘现来和天下英雄一见如何?” 施雪玉和陆梅吟,唯恐听不到似的,特意向前移了几步。 可是,陆正平却无法带给大家以希望,当他将经过情形据实说出来后,群豪俱都大感失望。 陆正平沉重的声音说道: “虽然冷凤姑娘临走时,曾答应劝乃师共商义举,或者由她只身相助,但以在下观察所得,可能性实在不大,因为迷魂塔主的成见太深,而且很偏激、固执!” “陆小侠曾进入迷魂塔,敢问迷魂塔主究竟是谁?” 这话是大家的心声,由青城玄羽士马宏达说出。 陆正平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道: “在进入迷魂塔时,这位古怪的老人一直面壁而坐,面貌不详,而且也始终不知他的出身来历。但就冷姑娘口中所述的情形来看,这位老人的遭遇相当悲惨不幸,很可能是众叛亲离,妻离子散,甚至比这更严重一些。诸位望重江湖,识人满天下,请想想那位前辈有这种遭遇,而于十几年前突然隐迹遁世,始终不愿露面江湖,更不曾和任何人有过来往。只要能把他的来龙去脉弄清楚,想来不难使他出而共商义举。” 群豪听毕,一致认为他立论宏远,见地高人一等,立时议论纷起,莫衷一是。 铁掌何修苦思良久,此刻肃容满面的说道: “平侄,据愚叔所知,普天之下,除了你父剑圣陆守智和你师父九华一叟林松涛外再也没有第正个人的遭遇像他那样悲惨,那样不幸……” “可是,何叔叔,我父和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是的,他们已经死了,因此使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愚叔搜脑煎肠也想不出其他的人来。” 铁掌何修见多识广,对武林轶事了如指掌,大家听他如此一说,对迷魂塔主的来龙去脉更感讳莫如深。虽然,群豪猜测纷纷,也曾提出许多遭遇悲凉的前辈英雄,但,不是和剑圣陆守智,九华一叟林松涛同样已亡命作古,便是被另一个强有力的佐证所推翻,无法成立。 迷魂塔主简直是一个谜样的人物,令人不可思议。 这个谜,重重的压在大家的心上,群豪在大厅内踱来踱去,百思难得一解。 陆正平沉吟良久后说道:“诸位,以在下之见,此事既然无从查考,也大可不必煎脑搜肠,苦思费时,为今之计,还是继续修练‘七星剑阵’要紧,因为约战之期近在眉睫,七天的时间转眼就到,这中间迷魂塔主如肯慨允相助,自会飘然而至,否则,急也无用,倒是无敌老人如不能在七天之内赶到,实是天下武林的一大不幸。” 他此时无异就是武林盟主,言出如山,群豪一致点头称善。 于是,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峨嵋神尼妙常,铁掌何修等七人,立刻按照:天枢、璇、玑、权、衡、开阳、摇光的七星方位站好,在九华掌门人陆正平的指导下,开始演练“七星剑阵”。 施雪玉、陆梅吟,以及霜儿姑娘等人,自知此行任重道远,不愿浪费大好的时光,也各自演练起本门绝学来,以求精益求精,无慧道长则忙于巡守全观,以策安全。 时间,很古怪,在人们希望它快的时间,它偏偏慢走着。 这时,已是第六天的傍晚。 群豪齐集在大厅内,摆成一个“七星剑阵”,正在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演练。 但见银光闪闪,剑气森森,攻守进退,井然有序,如成一体,看得陆梅吟和霜儿姑娘目瞪口呆,为之神往,为之陶醉。 半晌,陆正平手一挥,万剑归一,七人抱剑退向一侧。 霜儿姑娘和陆梅吟相互一瞥,赞不绝口,认为是毕生所仅见。 可是,陆正平等八人心里有数,深知“七星剑阵”仅仅练得七成左右的火候,距静如处子,动如猛虎,攻守如一,七剑相融,一剑攻出,汇集七人之力,甚至于达到无相无形,杀人取胜于不知不觉间,还有相当的距离。 然而,七日之约已至,兴师在即,群豪无暇再求精进。 大家一个个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这最后的时刻眼巴巴的企盼无敌老人的来到。 不幸,无敌老人没有来! 迷魂塔主没有来! 冷凤姑娘也没有来! 屋外,最后的一抹残阳已被夜幕吞噬。 月亮,悄悄地爬上东山,撒下满地银辉。 星星,闪着俏皮的小眼,告诉大家天色已暗。 陆正平蹙眉沉思片刻,肃容郑重的说道: “这次紫金谷之行,既是老魔事先相约,自不便夤夜登门问罪,只能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拜山,现在天色已暗,实在无法有所耽搁,不如即刻动身,以期在明晨能够进入紫金谷,和老魔决一死战,至于无敌老人老前辈,能在途中相遇,乃一大幸事,万一不遇,也只好挺身赴约,想来如无摄魂女妖现身助力,就凭人魔老贼父子,与铁莲花的主人,就咱们眼前的这十几个人已足可应付,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群豪闻言,鸦雀无声,一齐点头称善。 陆正平道: “如此甚善,那咱们就立刻动身吧!” 九华掌门人一声令下,群豪如得军令,立刻紧随在陆正平的身后,走出“集议堂”,步下武当山,直向位于豫中伏牛山的紫金谷奔去。 群豪心中有事,奔势如电,三个时辰后已进入伏牛山区。 一边翻过两道山岭,眼前是一条狭谷,陆正平道: “此乃去紫金谷的必经之地,在下很怀疑老贼会在此谷内有所埋伏,从现在起,已算进入危险地带,咱们可要步步小心才是。” 群豪闻言颔首应诺,陆正平一纵身,当先一跃而入。 深入狭谷尚不到十丈,突闻一声凄厉欲绝的啸声刺空而来。 这啸声飘飘渺渺的,忽东忽西,若有若无,令人摸不清究竟来自何方。 但,声韵却是极为清悠响亮,显然发啸之人显是一位内家高手无疑。 群豪不由皆一愣,料定事情不妙,俱都止步停不下来。 陆正平细细一听,觉得这啸声甚是耳熟,但一时半刻之间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数十道眸光,滴溜溜的转来转去,搜寻来人踪迹。 不料,前面谷道平坦,两侧山壁陡峭,虬松丛中风声如涛,却不见人影半点。 陆正平抬头望两侧遍是虬松杂草的山壁,爽声说道: “哪位高人在此?请恕在下眼拙,敢请……” 只听夜空中嗖的响起那么一声轻微的衣袂破空之声,群豪面前已经多了一人。 来人是从哪里来?用的什么身法?没有一个人看清楚,皆大大地吃了一惊。 当大家看清来人形相时,更加寒意透心,连连后退好几步。 只有九华掌门人独自一人依然卓立未动。 眼前之人极为低矮削瘦,身高至多不会超过三尺,全身上下全部包裹在一块黑布之中,仅仅露出两只手和两只眼睛。 两手不知是被人剥了一层皮,还是生下来就是如此,上面寸皮不存,白骨森森的指骨上,间或有两块焦黑枯干的肉,指甲长长的,约在五寸以上,活像是两只鹰爪。 双目之中泛射着一种逼人的寒芒,任何人见了都会毛发直竖,退避三舍。 霍然,山谷里刮起一缕狂风,恰巧把这位怪人的黑巾撩起一角,群豪清清楚楚的看到,怪人并非生来就如此矮小,而是两条腿已齐根断去,仅仅剩下三四寸长的两截。 这,更使大家暗暗惊异不已,怪人双脚已断,竟然来去自如,在场十余名一等一高手竟毫无所觉,单凭这份轻功修为,-已经高不可测,其他的内外功夫那还了得,不由皆暗生戒惧之心,齐齐小心戒备,如临大敌。 大家似乎都想看一看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可是,那块黑布却阻断一切,更使眼前怪人变得神秘恐怖,莫测高深。 场中呈现着一片反常的沉寂,静得令人窒息,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 寂静中,情势却万分紧张,充满危机与杀机。 蓦地,群豪但觉得眼前一亮,有两把飞刀电射而出。 不!这不是,飞刀,而是怪人的两道阴森森的眸光,横扫群豪而过。 怪人的眸光太过锋利,寒气逼人,简直就像是两把雪亮的飞刀,意欲开膛剖腹,穿透肺腑,大家皆情不自禁的把头一低。 当他的眸光横扫群豪而过,尤其是停留在铁掌何修与施雪玉脸上的那一刹那间,他的整伞身形似是霍然震颤了一下。 不过,这种变化,来得快,消失得更快,任何人也没有看到。 沉默,依然在可怖的沉默中。 怪人忽然昂首望着茫茫夜空,若有所思。 群豪运功戒备,准备迎接暴风雨的来临。 场中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切显得那么神秘,那么恐怖。 “这个人是谁?目的何在?” 大家的心里都在这样想,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来。 “我怎么办呢?我怎么办呢?”这是怪人不可思议的心声。 终于,九华掌门人陆正平忍不住了,一声朗朗的说道: “阁下何人?在此有何贵干?敢请赐教。”说怪真怪,怪人闻言理都不理,目注群豪,反问一句: “诸位意欲何在?” 声音冷冰冰的,任你冰雪聪明,也摸不透是敌?是友? 陆正平一怔,暗道: “这位老兄真刁……” 当下哑然一笑,道: “在下等欲去紫金谷!” 说话中,数十道眸光齐齐投注在他的身上,希望能从他的表情反应上判明敌友,从而也好有准备。 群豪没有失望,怪人果然有反应,放笑狂笑,声震云天,笑得前仰后合,全身震颤,如似巫峡猿啼,更如悲鸣夜枭,依然敌友难明。 足足笑了一盏热茶的工夫,才兴尽而收。 群豪双耳嗡嗡作响,如置身五里雾中,相顾黯然,讳莫如深。 陆正平乍然虹啸一声,道: “阁下笑什么?” “笑你们太狂,乃是拿整个武林的前途开玩笑。” “前辈此话怎讲?” “简单,简单,摄魂仙子师徒,玄功入化,心黑手辣,放眼当今武林之世,连无敌老人在内,也应是天下第一把高手无疑,别以为你们浩浩荡荡的群英毕聚,高手如云,定可稳操胜算,实则,嘿嘿!你们把自己估得太高了,即使再多十个二十个,也白白送死,绝难逃过摄魂仙子师徒的‘玄阴掌’……” 这话说来虽极冷僻狂傲,但细一推究,对敌我大势,尤其是摄魂仙子师徒的功力修为,却是如数家珍,惊异之余,皆认为此人必是大有来历之人。 陆正平想了想,道: “前辈究竟是谁?敢请据实想告,俾便恭聆教益。” “不敢,不敢,我老人家既无名来亦无姓,娃儿休得查老夫家谱。” “在下绝无探人隐私的意思……” “没有就好,那就免开尊口吧!” 陆正平一呆,正感无词以对,少林掌门明性大师忽然向前走了两步,目注怪人,方待出言,怪人却抢先说道: “少林寺历史悠久,你明性大师德高望重,怎么也这样糊涂,竟拿武林前途当儿戏,孤注一掷?真正岂有此理,可恼复可恨!” 少林明性听得一颤,莫名所为,低声宣了一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慧眼有神,褒得老衲佛号,但不知……” “老夫既无名来亦无姓,大师休问。” “可是,老檀越怎知贫僧贱号?务盼赐告一言!” 这话说得甚是恳挚、谦虚,大家都以为怪人一定会道出名讳。 岂知,事情却大出意料,怪人狂笑三大声后,冷冷的说道: “老夫认得你明性大师就够了,何必追根究源,多费口舌。” 眸光从铁掌何修、施雪玉、陆梅吟,以及陆正平的脸上扫过,冷漠郑重的说道: “由此向前,危机四伏,你们的生命在摄魂仙子师徒的掌握之中,识相的最好立刻退兵三百里,闭关自守以待来日,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别再毛手毛脚妄动肝火,误了武林的前途!” 陆正平望了铁掌何修一眼,一字一句的道: “在下斗胆直言,前辈是敌?是友?” “娃儿此话怎讲?” “是友,在下愿敦请前辈大力相助,是敌,就请划个道儿,小侠敬陪未座!” “非敌非友!” 一字一顿,郑重肃穆。 “将来可能成为敌人?还是……” “不友不敌!” “好!在下言尽于此,咱们再见了!” 手一挥,方待率众沿谷而进,怪人忽又沉喝一声,道: “且慢!” 群豪愣一愣,陆正平没好气的冷笑道: “你还有什么事吗?” “不错,不错!” “愿闻其详!” “要想闯入紫金谷,必先通过我老人家这一关!” “你是人魔一伙?” “非也!” “那你何故留难?” “怕你们不自量力,白白送命!” “这样说来,前辈是有意相助了?” “非也!” “那又何必替本人担忧?” 陆正平词锋锋利,咄咄逼人,说至此处,怪人一呆,竟被他逼得语塞口滞,无言以对。 忽闻怪人双目陡睁,寒芒暴射,嘿嘿一笑,粗犷声音道: “小子年纪不大,话倒挺多,能够闯过我老人家这一关,就放你们过去,管保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否则,还是趁早滚回去吧!去也没用,徒然送死!” 陆正平听他语意深远,耐人寻味,忙正色说道: “老前辈请别再取笑,听在下一言如何?” “我老人家素来不喜多言,今日心意已决,坚如铁石一般,想过就打,不然就滚,绝无第二条路可走,更别再和老夫多磕牙!” 陆正平闻言苦笑一声,道: “老前辈这话也未免欺人太甚,既然非敌非友,大可不必多管……” “站住!” 怪人沉喝,如雷贯顶,陆正平一望,见少林明性,武当无尘,分从左右欺身而进,心说: “好!好!我就不信你这个古怪老头有多大道行,能同时击退两位武林高人……” 思绪至此,异事陡生,只见怪人鹰爪似的双掌分向二人遥空一抓一送。 这事简直不可思议,怪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风不吹,草不动,劲气全无,明性、无尘却如负千斤重担,硬生生地向后退了四大步,难越雷池半寸。 铁掌何修看得一呆,心忖: “好家伙,此人的功力以至无影无形的至高境界,实出老夫意料之外。” 心忖间,大踏步的走至正平身侧。 陆正平这时气愤愤的说道: “这样说来,老前辈是不打不散,诚心和天下英雄过不去了?” “好说好说,我老人家并无此意,只是要想过去,却必须留下几手绝技……” “阿弥陀佛”,少林明性大师忽然沉声宣了一声佛号,道: “恭敬不如从命,老衲不自量力,倒要领教领教!” 教字出口,横移五尺,堪堪和怪人面对面而立,动作轻巧迅捷之至。 怪人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 “老和尚请!” 双掌微垂,昂首望天,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种神色,这种语气,简直看人不起,少林掌门人不禁大为羞愤,忽的狮吼一声,双臂齐舞,劈出两股如山劲气。 少林明性功力深厚,盛怒之下又是全力施为,狭谷内瞬间风声如涛,黄尘滚滚。 岂知,怪人却置若无闻,好像若无其事似的。 倏的,只见怪人冷哼一声,右手微微一挥,道: “去吧!” 别看只是随意一挥,力道却大得惊人,掌力倒撞,黄尘急旋,少林明性一个踉跄,歪歪斜斜的退了下来,不远不近,堪堪退至原来立身之处方才收势站稳。 可笑在场群豪,誉满天下,却无人看出怪人用的是什么功? 突闻怪人阴冷沉重的声音说道: “老和尚功力不弱,可以接人魔孙奇的三掌,毒阎君孙道明的两掌,冷面狐狸的一掌,摄魂仙子如果出手,必会亡命一掌之下!” 此话一出,群豪皆大吃一惊,既惊他技深若海,更惊他见闻广博,陆正平心中忖道: “此人好广的见识,他居然知道人魔姓孙名奇,可是毒阎君孙道明是谁?但冷面狐狸却是闻所未闻,难道也是女妖一伙?” 最令他感到高深莫测的,不是冷面狐狸这个神秘女人,而是眼前的这个古怪老人。 真的,他究竟是呢? 这是一个迷,谁也答复不出。 陆正平疑云重重,以询问的眸光横扫群豪而过。 群豪和他一样,脸色茫然,对人魔孙奇,毒阎君孙道明,冷面狐狸,以及眼前怪人的来龙去脉同样的一无所知。 猛可间,武当无尘道长在一声无量佛中,拍出两掌如山劲气,人也接踵猛扑而上,企图闯过怪人拦阻。 岂知,逞强的结果,换来了更大的失败,与更大的羞辱,怪人扬爪一挥,无尘仓惶而退,不多不少,同样退至先前立身处方才收势站住。 “牛鼻子的功力也不弱,和少林和尚在伯仲之间,可以接人魔孙奇的三掌,毒阎君孙道明的两掌……” 陆正平听至此,只觉胸中冲上一股怒气,沉脸喝道: “你这是废话!” “够啦,够啦!敢问前辈是说着玩,还是决心出手留难?” “好,那么是在下放肆了!” 呼!从身后取下冷凤姑娘送给他的铁琵琶,正待出手进招,铁掌何修忽然沉语小声说道: “贤侄且慢,此人功力甚高,已至出神入化之境,恐怕不易取胜……” 一句“贤侄”,怪人听得霍然色变,身形微颤,加意的看了陆正平好一阵子。 然后,眸光一扫他手中的铁琵琶,又落在铁掌何修、施雪玉和陆梅吟的脸上。 看着看着,老人脸色一变再变,暗暗长叹一声,眸中出现两道奇异的光芒。 不过,这只能说是老人心理上的变化,实则他全身上下都裹在一块黑色厚布之中,任何人也无法看到他的脸色如何。 陆正平此刻说道: “何叔叔说得固是,可是,咱们势在必进,这位前辈又偏偏挡着不放,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这个……”何修感到词穷了,既不愿和这位神秘老人动手相搏,又想不出个更好的办法来,这个了好半天,依然一筹莫展。 “何叔叔,以劣侄看来,此人适在此地出现,绝非偶然巧合,说不定和人魔孙奇他们大有关系……” 话还没有说完,怪人勃然大怒道: “小子住口啦!想找霉头何不上来试试,不然就快给我滚,别找那么多理由!” 越说越气,似是怒气攻心,右掌一扬,一股无形潜力应势而出。 陆正平至此,实在忍无可忍,呼地一抢手中铁琵琶,在一片呼啸声中挺身虎扑而上。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恶战,就此展开序幕。 陆正平艺出迷魂塔,功力之高,应是群豪之冠,左掌右琴,施得淋漓尽致幻化出万种琴影,招紧式密,着着不离怪人左右,把他完全罩在掌影琴风之中,看得群豪目瞪口呆,暗暗赞佩不已。 可是,谁也想不到,九华掌门人攻势凌厉,却丝毫也奈何不了这位神秘老人,怪人一直原地未动,仅以两双枯如干柴,白骨裸露的手掌对挡袭击,出手从容自如,好似行云流水一般。 二人出手极快,瞬眼之间十招已过。 蓦地,九华掌门人闷哼一声,身形跌跌撞撞地退了五六尺远。 劈!有一件黑糊糊的东西,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群豪定目一看,原来陆正平手中的铁琵琶已被怪人劈飞,适时飘落焉。 陆正平输了! 输掉了武林前途! 更输掉了一条进袭紫金谷的必经之路! 群豪只觉得心头猛一沉,下沉!下沉…… 陆正平沉得更快、更厉害,眼中泪水盈眶。 意外地,怪人见此情景,眸中也闪过一抹泪光。 可惜,谁也没有察觉到。 铁莲花的主人和人魔孙奇,肆虐天下,人人切齿痛恨,今日群豪好不容易齐集一起,大兴问罪之师,满怀热望,急欲一显身手,和老魔一决生死,偏偏枝节横生,在约期迫在眉睫的时候,半路上杀出一个神秘怪老人来,使情况急转直下,大家心头一片冰凉。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连对方一招都招呼不下来,统帅群伦的九华掌门人陆正平,也不过勉勉强强的走了十个回合,最后仍不免掌下称臣,败得一塌糊涂。 难道就此罢手不成? 不!群豪绝不甘就此掉头而去! 霍然,也不知是谁先谁后,少林明性,武当无尘、无慧、无为,青城通玄羽士马宏达,乃至施雪玉、陆梅吟、峨嵋神尼妙常师徒,一齐欺身进袭,从四面八方向神秘怪人攻去。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是陆正平,一动未动。 而神秘怪人,神态依旧,把群豪的千钧攻势,视若无睹,正自蹙眉苦思,似在思考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就在群豪掌剑将发未发,情势万分紧张的一刹那间,陆正平沉声说道: “诸位不可造次,快退!” 他身份地位不同,言出如山,话虽平淡祥和,却有着无限威严,大家一愣之后,齐齐闪身退下。 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土马宏达,望了望陆正平一眼,话未出口,神秘怪人自言自语道: “识时务者是俊杰,难得,难得!” “陆兄的意思莫非是要就此掩旗息鼓……” “不!在下之见是退出此谷,另寻别路,人魔孙奇一日不死,在下绝不善罢干休!” “可是此去紫金谷,这乃是必经之路,此外,高山阻隔峻岭连绵……” “小侠我心意已决,勿再多言,在下宁愿跋山涉水,甚至错过约战之期,也不忍看着诸位做无谓的牺牲,损伤武林元气,虽然我也很恨他!” 话完,一扭头,恨恨地瞪了神秘怪人的一眼,皎牙说道: “厚赐没齿难忘,咱们后会有期!” 闪身横移数步,伸手拾起铁琵琶,当先向谷外大步而去。 群豪见他如此,丝毫不敢怠慢,皆紧随左右,寸步不离。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低头疾行,谁也不曾说一言半语。 默行三四丈,陆正平忍不住心内酸楚,滚下两滴英雄泪。 在这同时,神秘老人默默地望着群豪,尤其是陆正平远去的背影,怅然若有所失,热泪滚滚而下。 正行间,陆正平身后传来神秘老人的声音,道: “娃儿艺出迷魂塔,玄天真经上的功夫,修得七成火候,一支铁琵琶可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不过,和摄魂仙子师徒相比,欲不免相形见拙,可以在三招内要了毒郎君孙明的生命,人魔孙奇可能支持百招,和毒阎君孙道明在伯仲之间,难分轩轾,但都接不下摄魂仙子的三十招。” 他自说白话,群豪渐去渐远,一直低头疾行,连头也不曾回一下。 陆正平思绪如涌,剪不断,理更乱,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透那位神秘人究竟是谁?怎么有那么高的武功?那么多的广博见识?凭什么知道自己艺出迷魂塔?为什么会对摄魂仙子师徒的修为知道得那样清楚? 为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谜样的问题,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此刻,群豪已走出狭谷,通玄羽士马宏达望望跟前地势,沉声说道: “此处地处伏牛山的群峰会聚之处,左面石峰处有峰,右面山中有山,由此处有通往紫金谷的道路,不知陆少侠如何定夺?” 陆正平闻言如梦初醒,望着铁掌何修道: “何叔经常出入紫金谷,熟知地形,请你老人家为我作主好啦。” 这话算是白说,铁掌何修呆呆的愣在那儿,昂首望天,似在思索一件疑难之事,陆正平的话他根本没有听到。 这时,群豪都已发现何修神色有异,认为兹事体大,颇不简单,一齐凝神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正平的心弦绷得紧紧的,紧张得不得了,悄悄地依在何修身旁,想出言追问,却又不想打断他的思绪。 良久后,铁掌何修忽然左拳在右掌上用力捶了三下,连声说道: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 话完,自管自的,没命似的向狭谷里飞奔而去。 群豪看得一呆,深知何修必有所为,急忙尾随追去。 陆正平紧走数步,与何修并肩而行,道: “何叔叔,您老人家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铁掌何修边走边道: “愚叔觉得适才的那位古怪老人一定是迷魂塔主,武林的存亡绝续,全在此人掌握之中,咱们如能请得动此人相助,杀摄魂女妖师徒,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此话一出,大家都觉得好似一个晴天霹雳,全身为之一颤。 但,细一思忖之后,又觉何修绝非信口之言,确有相当的可能性。 不是吗?除了迷魂塔主外,谁能有那么超绝入化的武功?谁能有那么广博深刻的见识?虽然看不清他的面貌如何,更不知其身世遭遇怎样,但单凭双腿已断一节,已和冷凤姑娘的话颇为符合。 尤其,举手投足之间,神秘老人居然能识出陆正平艺出迷魂塔,修得“玄天真经”上功夫,这都证明必是迷魂塔主无疑。 可是,迷魂塔主又是谁呢? 群豪却感到一片茫然! 大家越想觉得越对,奔势也越来越快,刹那之间,已至原先和迷魂塔主交手之处。 不幸,但见夜色如洗,谷风凄凄,景物依旧,神秘老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数十道眸光,左扫右视,甚至大家一齐动员,找遍了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依然毫无所获。 群豪失望之余,又齐集一起,陆正平昂首望望天色,正当丑寅相交之时,说道: “在下一时糊涂,错过一次大好的机缘,现在时过境迁,悔亦无益,为今之计,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行动为佳,迷魂塔主乃是一位风尘异人,他愿意出手相助,用不到咱们求,否则,求也没有用,倒是无敌老人迟迟未现,实在令人忧心如焚,也不知他老人家的情况究竟怎样?万一发生意外之事,可是天下武林的一大严重损失,对此行成败影响至深且巨!” 话音一落,当先振袂疾奔。 群豪紧随左右,如影随形。 默行片刻,铁掌何修道: “平侄,无敌老人素有天下第一人之称,即使摄魂女妖心存不轨,近年来痛下苦心,功力略有增进,也不见得能把他老人家怎样,愚叔一路苦苦思寻,却觉得迷魂塔主这个人实在神秘得可以,尤其想不透他为什么要把整个身躯包扎起来,不肯以真面目见人?” “何叔觉得他似乎有意如此?” “愚叔不但觉得他有意如此,而且还怀疑他可能曾是一位誉满武林的风云人物,熟知天下大事,和武林各派的详细情形。” “那么您老人家以为他是谁呢?” “愚叔正在为此困扰,你别打岔,让我好好想一想!” 陆正平听他如此一说,心中大喜,低头疾行,没打岔。 铁掌何修蹙眉苦思,群豪同样也在搜脑煎肠,沉思在往事的回忆中。 行行复行行。 思索复思索。 可是,当狭谷眼看就要抛在身后的时候,大家仍自茫然无所获。 陆正平忍不住问道: “何叔叔,您老人家想明白没有?” 余音绕耳未尽,忽闻一声脆生生的啸声划空而来,群豪循声一望,但却一无所见。 陆正平一呆,道: “这啸声来得太邪门,狭谷之内必有埋伏,咱们赶快奔出狭谷要紧。听啸声清脆圆润,说不定是摄魂……” 一语未毕,面前谷口忽然俏生生的多了一个红衣女人。 红衣女郎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来的?群豪无一人知晓。 单凭这份轻功修为已够骇人听闻,群豪不由皆看得一呆,愣在那儿。 红衣女全身上下,一色枣红劲装,连脚上剑靴,头上披风,都一律是血红的颜色,远远望去,简直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翠眉斜飞,含春带俏,目如秋水,漾漾生波,雪白的蛋脸上,嘴唇显得格外殷红、娇巧,水蛇般的身材,似乎多了一些嫌肥,少了一些嫌瘦,乌黑如云的长发,很自然的披在肩上,妩媚娇艳,秀色可餐,看年龄,约当二十三四。 美是美到了极点,可惜,眉宇冷傲,笼罩着一股阴煞之气,这是一个火一样的女人。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看清来人面貌后,胸膛一挺,昂首阔步的继续向前走去。 红衣女见状,玉面一寒,娇叱道: “站住!” “你要干什么?” “好说,姑奶奶想找一个人!” “谁?” “一个目空一切的野小子!” “叫什么名字?” “陆正平!” 群豪一愣,莫名所以,陆正平爽朗说道: “在下便是!” 红衣女郎色迷迷地瞟了他一眼道: “难道会是你?” “你以为不是?”声音忽然变冷。 “是就好!”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至此,陆正平已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红衣女必定大有来头,当下语冷气傲的道: “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在下听得见!” “哼!难怪说你六亲不认,冷傲得可以,果然名不虚传!” 群豪一怔,陆正平怒气勃发,红衣女冷若冰霜的道: “姑奶奶此来共有两事,一则借你怀中的玄天真经,二则给你点颜色看看,叫你知道天有多么高,地有多么厚!” “你是谁?” “嘿嘿!说出来吓死你。” “哼!你好大的口气,就是摄魂女妖,我陆正平也不会放在心上!” 群豪眼内有神,已将红衣女来历猜透十之八九,忙一阵走动,遥遥的把她包围起来,蓄势待发。 红衣女先是一怔,至后淫邪的眸光横扫全场一眼,道: “你不认识姑奶奶我,毒郎君孙明大概不会陌生吧!” “不错,小侠我认识这个小贼……” “他的左耳左臂是不是毁在你的手里?” “是又怎样?” “是就还姑奶奶一耳一臂来!” “哼!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哼哼!容易得很,不信就试试看!” 红衣女好烈的性子,说干真干,毫不含糊,大模大样的挺身走了上来。 陆正平清啸一声,恨恨地说道: “想死,陆正平可以成全你,反正或迟或早,人魔孙奇一伙之人休想有一人逃得活命!” 呼!一抡手中铁琵琶,大踏步的迎了上来。 大敌当前,存亡与共,群豪毫不迟疑举步而进。 陆正平、铁掌何修、施雪玉、马宏达等人居中,少林明理在右,武当无尘、无为、无慧在右,成三面包围之势。 双方步履缓慢而沉重,潜着无穷杀机。 渐渐地,近了!近了!走在左右两侧最前面的少林明理,和武当无慧,眼看就要和红衣女平行,抄至她的身后。 剑已出鞘,刀光霍霍,恶战一触即发。 陆正平忽然说道: “这个女人交给在下了……” 此话为时已晚,群豪认定来人必和人魔孙奇有密切的关系,早已存下速战速决之心,陆正平说话之初,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无慧,已以雷霆万钧之势从斜剌里扑出去。 陆正平睹状一惊,还没有决定如何措置,但见红影三起三落,场中一连响起惨吼闷哼之声。 定目处,武当无为道长,少林明理大师身形倒退一丈多远,双手捧腹脸呈惨白色,伤势看来不轻,明慧道长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红衣女却像没事人似的,悄无声息的退数步,又停在原处。 神态从容,面貌冷傲,一切依然如故,谁也不相信会在一瞬之间连伤三人。 陆正平见此情形,不禁勃然大怒,激起万丈杀机,铁琵琶挽起一缕狂劲绝伦的狂涛,一掠之势已近在三尺之内,准备出手杀人。 红衣女却依旧大咧咧的,从容自如,淫笑一下道: “怎么样?这下你就相信姑奶奶我不是向你吹牛了吧?” 陆正平气冲如牛,杀机万丈,那有闲磕牙的心情,闻言咬牙喝道: “住口啦!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呼!“千里传音”,猛攻一记琵琶,外加一记劈空掌。 谁也想不到,红衣女居然没有还手,闪身避向一侧。 “哟!我的小白脸,干嘛发这么大的脾气,姐姐我是说着玩的,何必这样认真,只要你肯乖乖的听我的话,保管你享不尽的风流,受不完的富贵,我师兄纵然恨你入骨……” 陆正平挟愤出手,志在非死必胜,不料自己的雷霆一击,竟然被她轻易躲过,反而招来一顿羞辱,直气得双眼发直,浑身打颤,声色俱厉的喝道: “闭上你的鸟嘴,我今天杀不了你,那才是奇迹!” 呼!呼!呼!一连三声,连攻三琵琶。 三招疾攻,如雷似电,宛如雨暴风狂,激起一阵呼啸之声,九华掌门人陆正平艺业超群,岂同凡响。 饶她红衣女目空一切,也不免暗吃一惊,连忙举臂一封,横移三步。 红衣女似是动了心火,翠眉忽地一挑,娇叱道: “娃儿怎么这样不识抬举,放着便宜你不捡,偏偏想找死!” “找死的是你!” 呼!“乘风破浪”,又是一招绝技。 陆正平招式甫出,红衣女将出未出,突闻夜空中送来一声悠扬清脆的声音,道: “梅儿退下,既已和人约期论剑,不可在此逞能,难道你诚心要破坏我老人家的名头?” 这话来得突然而又飘渺,似是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群豪呆了一呆。 陆正平也自一愣,收招四望,面有惊容。 红衣女玉面陡变,慌忙撤身而退。 数十只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也没再听到任何声音。 夜,黑沉沉的,静悄悄的,一切显得万分神秘! 神秘中,却又蕴含着几许阴森与恐怖的气息! 霜儿姑娘忽然大声说道:“陆相公快看,那红衣女溜了!” 红衣女听完那呼唤后,立时转而回撤,这时已在二十丈以外。 陆正平闻言头脑猛一清,朗声说道: “糟!这丫头断不能放她走,在下很怀疑她是迷魂塔主口中的那个冷面狐狸,适才发话之人则可能是摄魂女妖!” 边说边走,去势如电,话音落处,人已在十丈以外,堪堪奔出狭谷。 群豪亦有同感,认为此言不虚,急忙争先疾进,步履若飞。 “老弟,快别妄动,退回来,立刻退回来!” 这声音是来自身后,全是命令似的口吻。 群豪听得一呆,猛然回头望去,只见狭谷口站定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面容肃穆慈祥的老者。 大家摇头不识,心内纳罕,施雪玉、铁掌何修和陆正平却认得是无敌老人。 只听陆正平惊呼一声,道: “无敌老人,您老人家等得我们好苦啊!” 一声无敌老人,大家狐疑陡释,团团的把这位江湖异人围了起来。 陆正平道: “刚才有一个小魔女在此出现,出手一击就连伤三人,晚辈正欲追杀,您老人家怎么反而……” 无敌老人凝视远处良久后,忽然声沉语重的说道: “她是谁?你知道吗?” “我想她大概就是冷面狐狸吗!” “你怎么知道?”声短语促,满脸疑云。 陆正平忙将和迷魂塔主相遇之事,以及自己的推想说了一遍,最后道: “您老人家年高德重,望重天下,一定知道迷魂塔主是谁吧?” 这话正好问在大家的心眼儿上,一齐注目倾听,等他开言。 那知,大家却失望了,无敌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老弟,你这一问可把我老人家给难住了,迷魂塔主是谁,我老人家为此已经迷了好几十年了!” 陆正平闻言,大为心寒,略一沉吟之后,方才说道: “老前辈,那么刚才呼唤冷面狐狸的人定是她师父摄魂仙子了?” “嗯!你很聪明,正是那个老婆娘!” “既然是她们师徒,何不就此一不作二不休,和她们大干一场,反正敌我不并存,善恶不两立,迟早免不了要……” 无敌老人连连摇头道: “不可不可!” 陆正平一怔,道: “为什么?” 无敌老人郑重其事的道: “这个老婆娘蛰居二三十年,功力已非昔日可此,即使不在我老人家之上,也绝对不会在老夫之下,早存东山再起,称霸武林的雄心,但格于昔年和老夫的约言所限,未敢公然肆虐,此来紫金谷,只是抱着一种撑腰示威,看热闹,观风向,伺机而动的心情……” 横扫群豪一眼,继续说道: “不过,假如我老人家要是早晨出手问罪,事情就会大大改观,以她们师徒的功力修为,单凭你们十几人,恐怕是吉少凶多,如果老人出手相助,必给以逞凶肆虐的口柄,所以,不得已才把你们叫回来,其故在此!” “那么,现在怎么办呢?” “继续前进,随机应变!” “您老人家也一块儿去?” “那当然!那当然!” 群豪闻言一喜,方待举步而去,无敌老人忽然一指武当无为道长,和少林明于是大师一眼,道:“二位刚才是不是挨了冷面狐狸的一掌?” 二人闻言齐步上前说道: “是的,惭愧我们涉身武林多年,竟连人家用的是什么功夫都不知……” “二位现在觉得怎样?” “运气调息一阵后,似乎已无大碍!” “恐怕不见得,快让老夫看看!” 二人暗吃一惊,解开胸前衣襟,露出一个纤小紫黑的掌印来。 群豪见状霍然色变,无为、明理心头上一股子寒气。 无敌老人眉头一皱,忧心忡忡的道: “这是摄魂女妖最得意最狠毒的‘玄阴掌’,中掌之后看似不足道,实则阴气已潜伏体内,重则三天,轻则三月五月,甚至一年半载,必会阴气攻心而亡,起码也会功力全废,终身瘫痪,想不到冷面狐狸年纪不大,竟已修得相当功力火候,实出我老人家意料之外。” 这话无异是一盆冷水,劈面浇在大家的身上,为无为、明理担忧,更为天下武林的前途担忧。 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倒抽一口寒气,道: “老前辈可有解救之法?” “有是有,不过能否奏效,尚不敢妄下断语,一切要看他们自己的运气造化了。” 从怀中摸出两颗翠碧如茵的丹丸来,分别递给无为、明理二人。 武当掌门人心中稍定,转眼看一眼业已气绝多时的无慧师弟,忙在附近找了一个山洞,把他挟在胁下,走了过去。 群豪明了用意所在,随即跟过去帮忙。 当武当无为道长,少林明理大师服下灵药,群豪把武当无慧道长遗体草草安葬好后,这才转身向紫金谷的方向飞奔而去。 陆正平最后一个离开无慧道长的坟墓,在心底发下为他.复仇雪恨的誓言。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默行十余里,连翻两道山峰后,陆正平才说道: “无敌老人,您老人家是从哪里来的?怎知我们已启程来此?” 无敌老人寻思一下,振振有词的道: “我老人家和你在衣冠冢分手后,追铁莲花的主人不到,直奔伏牛山而来,这六七天来始终徘徊在紫金谷附近,探察贼窟虚实,是以,毒郎君传言七日约战之事老夫知之甚详。” “你老人家在紫金谷附近逗留颇久,想来定知敌方虚实,敢请……” “紫金谷内只有摄魂仙子师徒等人,并无外人相助。” “迷魂塔主曾说紫金谷内有一个毒阎君孙道明,是谁?” “毒阎君孙道明就是曾以铁莲花肆虐天下之人,乃是女妖的大弟子!” “如此看来,人魔孙奇也是女妖的弟子了。” “正是这样的,他是女妖的二弟子,不过,他随师日短,功力较浅,比不上他师兄孙道明,更比不上他师妹冷面狐狸,当然,和摄魂女妖比起来那就差得更远了!” 一个人魔孙奇,和毒阎君孙道明,已把天下武林闹得乌烟瘴气,危机重重,人人朝不保夕,退避三舍,无敌老人却说二人武功平平,和摄魂女妖与冷面狐狸仍相差太远,如果此行失利天下武林怕不要彻底的葬送在他们手里才怪。 群豪忧心如焚,陆正平却在苦思自己的身世遭遇,这时忽然说道: “何叔叔,人魔孙奇这个人您老人家认识吗?” 铁掌何修沉重的声音道: “愚叔也正为此困扰,人魔孙奇这个人,似乎曾听陆大哥提起过一次,但一时半刻之间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那么,先父和摄魂女妖可有什么瓜葛?” “没有,据愚叔所知,你父毕生忠义,行仁侠义,宽仁厚德,谦恭有礼,赢得黑白两道中人的一致赞许,放眼天下武林,几乎可以说连一个仇人也没有,和摄魂女妖再谈不上有丝毫瓜葛过节!” “既然如此,人魔孙奇为什么要以那样残酷的手段对付我父,霸占我产业,毁我们陆家?” 铁掌何修沉吟未语,陆梅吟气得玉面白一阵,青一阵的,无敌老人适时说道: “老弟,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别见怪!” “老前辈有话尽管吩咐,晚辈不会介意的。” “此事说来话长,但千句话变作一句话说,皆因你妈生得太漂亮了!” 陆正平心中一酸,道: “老前辈之言固是,但在下总觉得人魔孙奇除了贪恋美色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施雪玉霍然接了一句: “嗯!是有特殊的原因!” 陆梅吟一愣,扭头说道: “施姑姑: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据你父把你交给姑姑的时候说,孙奇对他怀恨极深,决心要把他置之于死地而后已,绝非单纯为了贪恋你娘的美色!” 陆正平愤愤然的道: “施姑姑,先父和孙奇老贼有什么仇?” “可惜,你父说至此,仇踪已至,不得已随又飞身而去,未能尽言,事实毕竟如何,恐怕只有你师父和你娘知道得最清楚。” 你一言,我一语,且谈且行,紫金谷已遥遥在望。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逐渐扩大,扩大,终至完全明亮。 太阳,缓缓地升起来了,逐渐跳跃,跳跃,终至爬上山头。 旭日初升,宇宙复苏,大地呈现着一片蓬勃气象,一行十余人,脚步陡地加快,直向紫金谷口奔去。 此刻,陆正平忽然发现无敌老人不知何时,又恢复他那付胖和尚的装束,道: “老前辈,您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 无敌老人呲呲牙,咧咧嘴,神秘的笑道: “妙用无穷,妙用无穷!” 话完,已侧身进入紫金谷,陆正平知他用意深远,也没有追问究竟,当下紧随在无敌老人的身侧放步疾行。 紫金谷内阴风匝地,寒气蚀骨,偶而传来一两声阴森森的,也分不清是神嚎,还是鬼哭的声音。 道路纵横交错,景物忽有忽无,一切显得神秘,而又恍惚,如置身迷魂阵中。 好在无敌老人、铁掌何修以及陆正平,对谷内道路甚熟,不虞有失,翻过两道山岗,眼前现出一大片整齐豪华的房屋。 群豪一阵疾行,已顺利的到达朱红大门之下。 只见大门敞开,里面一片沉寂,也不见有人来回走动。 陆正平道: “怪!女妖师徒明明约好今日拜山决战,怎么大门敞开,却空无一人,到底在玩什么名堂?” 无敌老人略一张望,咧嘴大声说道: “管它三七二十一,人魔孙奇纵然设下了天罗地网,我胖和尚也要闯上一闯。” 话完,伸手摸了一把油垢,大肚皮一挺一挺的昂首阔步而入。 有无敌老人打头阵,群豪还顾忌什么,当下依次鱼贯而进。 入门三步,门侧小房内忽的冒出一个黑衣大汉来。 黑衣大汉出现得太唐突,群豪皆愣了一愣。 陆正平上前一步,方待出言,黑衣大汉似乎一直垂首而立,连群豪看都不曾看一眼,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小可张大多,奉我家谷主之命,前来迎接诸位英雄好汉!” 陆正平心说: “老贼好傲慢,竟派一个无名小卒来迎,真正岂有此理!” 胖和尚口沫四溅的说道: “朋友,你们谷主是不是得了急性病,动弹不得。” 黑衣大汉闻言不喜不怒,亦未答言,说声: “诸位请随我来。”当先大步而去。 无敌老人闻言冲着陆正平扮个鬼脸,伸伸舌头,接踵而行。 绕朱阁,转翠楼,一连经过两重院落,依然没再发现第二个人,无敌老人忍不住说道: “黑衣朋友,你们紫金谷的人是不是都死光了。” 黑衣大汉仍是一言不发,放步疾行。 无敌老人滑稽突梯,倒蛮不在乎,陆正平却心火难耐,气虎虎的扑了上去。 那知,才进一步,无敌老人忽然拉了他一把,深意的望着他,意思好像是说: “你别管,看我老人家的吧。” 黑衣大汉绕过第三个院落,忽的一转身,穿过月门,直向右面的广场走去。 广场的尽头有一座僻静的院落,陆正平清清楚楚的记得,上一次来紫金谷时,就是在那儿和母亲白如银相见,也是在那儿割下毒郎君孙明的一只耳朵来,差点毁在人魔孙奇的手里。 “朋友,你要把我胖和尚带到哪里?我老人家已有整整三天,滴水未饮,粒米未进,原打算好好的敲你们的紫金谷主一顿,想不到孙老儿装穷装蒜,避而不见,派你这个小子带着我老人家兜圈圈,要是我和尚一旦一口气上不来饿死在这里,小心敲你一口棺材!” 这话说来尖酸刻薄,把人魔孙奇损个够,黑衣大汉却头也不回的一气前奔。 “朋友,你这哑病是生来如此,还是得病所致,或者是喉咙里长了疮?我胖和尚一百多年前曾随一位神医学得几手杀鸡儆猴的把式……” 黑衣大汉忍不住,道: “到了你就知道啦!” 哼!归根结底,你还是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哑巴! 话刚说完,已至独院门口,黑衣大汉把群豪带至白如银所居住的那间静室旁边的一间大厅内。 群豪立身甫稳,黑衣大汉霍然一声不响的转身就走。 “小子,你到哪里去?” “无可奉告!” “你们谷主呢?” “不知道!” 道字一落,人已奔至独院门口。 陆正平不禁怒气上冲,正欲上前把他抓回来,无敌老人却道: “让他去吧。” “可是,这儿的一切处处透着古怪,在下很担心上了人魔老贼的圈套。” “哈哈!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你小子果然乖巧多了,不过,老魔既是明目张胆的约期较战,谅还不敢设计害人,这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这时,大家才看清室内的情形。 厅堂地势宽敞,一连摆了八张八仙桌,成为一个半弧形。 八仙桌上铺着一块雪白的桌巾,桌巾上赫然摆着一把白苍苍的,以骷髅做成的酒壶和八个白骨酒杯、八双白骨筷子,但却空无一盘一碟。桌阵的后面是一排未燃的宫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兵器架,前面却整整齐齐的摆着一长列棺材,约有二十多口,棺材头上还写着字。 群豪紧走数步,细一观看,只见棺材头上写的是: “九华掌门人陆正平之棺!” “无门无派铁掌何修之棺!” “无寺无庙肥胖和尚之棺!” “青城掌门人马宏达之棺!” “……” 在场所有之人,几乎人各一棺,看得大家怒气冲天,切齿痛恨。 陆正平乍然清啸一声,道: “哼,老贼好细的心思,安排得倒蛮周到,陆正平倒要见识见识”! 健步一探,正想冲过去一看究竟,忽闻身后有人说道: “诸位请用茶!” 只见一个黑衣大汉左手托着一把茶壶,右手盘中共有十二只茶杯,逐一斟满后,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 诸事完毕,黑衣大汉悄无声息的又转身自去。 无敌老人举杯喝了一口,口沫四溅的道: “嗯,不错不错,孙老儿还很孝顺,拿最好的香茗来孝敬我胖和尚。” 眼见来人转身自去,直着嗓子嚷道: “你们谷主他们现在何处?” “无可奉告!” “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 道字出口,人已消失在厅门之外。 “好个孙老狗,你好大的架子,如在三个时辰之内不给我滚出来,小心我胖和尚一把火烧了你的狗窝!”一转身,大踏步的走至棺材附近。 陆正平气愤愤的说道: “老前辈,人魔老贼这样做,无非是故摆排场,自抬身价,咱们何妨先把二十多口棺材捣毁,闹它个天翻地覆,看老贼出不出来。” 不管无敌老人反应如何,手中铁琵琶已抡起一缕狂飙,准备劈棺。 无敌老人忽然伸手一拦,道: “老弟别冒失,你看这是什么?” 陆正平顺着他的手势一望,见棺盖头上有一张和棺材同一颜色,如非定目细看极难辨认的小纸片,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字,是: 字谕平儿:稍安勿躁,以静制动,切勿劈移此棺,人魔孙奇本是紫金谷的仆从,因垂涎汝母美色,夜入香闺,被汝父发现,毒打之后,从宽驱逐,种下祸根,此人随摄魂女妖学艺颇久,心黑手辣,绝技无俦,又有巨寇相助,妖焰陡增,不可轻易造次,至于孙奇所以能一手遮盖天下人的耳目,皆因…… 写到这里,忽然中断,而且字迹潦草歪斜,显系仓促而成,写了一半,可能忽有意外发生,是以未能尽言。 站在陆正平身后的铁掌何修等人也已看清楚,但都霍然一惊,高深莫测。 无敌老人伸手取过纸片,撕个粉碎,推开后窗,掷入窗外。 窗门一开,可以看到屋后一片乱石草丛,草丛乱石之后,则是连绵不断的山峦,地势甚是复杂而错综。 陆正平道: “何叔叔,你看这位留言示警之人是谁?” 何修沉声说道: “看留言字里行间的语气,似乎应该是汝师九华一叟林大侠,此外不会再有人称你平儿,更无人对汝父的遭遇知道得那样清楚!” “是呀!劣侄也是这样想……” “可是,林大侠已经丧命九华绝谷之中……” “而且,尸骨无存,所以侄儿觉得很是迷惘……” 无敌老人忽然插了一句: “迷惘什么,此事最简单不过。” 陆正平一愣,道: “你老人家觉得示警之人就是家师?” “准没有错,否则你老弟揍我胖和尚三拳好啦!” “可是,家师早已丧命毒阎君孙道明的手中,而且尸骨无存。” 无敌老人眼一瞪,沉声说道: “既是尸骨无存,你小子怎能断定他已经死了呢?” “但是您老人家又怎能断定家师没有死呢?也许他老人家的遗体是被飞禽走兽……” “胡说胡说,要是被禽兽吞噬,无论如何总会剩下一皮半骨,至低限度也会留下一点血迹,现在既是一无所遗,又有留言为凭,足证必是九华一叟林大侠无疑!” 铁掌何修听得有理,连忙说道: “老前辈之言甚是,林大侠死里逃生的可能性极大,老朽完全同意!” 陆正平苦思片刻,也有此同感,心情大为开朗,不胜惊喜。 但,一转眼又凄愁不胜的道: “老前辈说的很有道理,晚辈深具同感,可是,他老人家留言忽然中断,未能言尽,难道……” “这事的确透着邪门,令人万分困惑,事实也许当他写至一半时,突然有人在此出现,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之事,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敢妄下断语。” 是的,这事的确扑朔迷离,群豪思忖良久,都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迷惘! 困惑! 神秘! 等待! 就这样,悄悄地溜过去四五个时辰。 屋外,山风习习,一片死寂,整个庄院好像死去一般,没有看到摄魂女妖师徒等人,甚至连半个仆从之人也没看到,白如银所居住的房子里也没有任何动静,恍如无人似的。 屋内,大家的情绪愈来愈焦急,愈来愈愤怒,有不少人气冲牛斗,恨不得冲出去把人魔孙奇他们找出来,活活打死,甚至放一把火,烧个片瓦无存,但见到无敌老人悠闲从容的神色,正自倒在墙壁下酣睡时,只好强将满腹的怒气压抑下来,耐心的等待,等待,等待成,与败,生与死的来临。 直至残阳西斜,晚霞入帘的时候,这才看到十个穿着整齐的白衣童子,每人托着一个长形菜盘,在那个自称张大年的黑衣大汉引导下,穿门丽入。 白衣童子个个眉目清秀,默默无语,进进出出了好几次,已端整好八桌上好酒席。 可是,摄魂仙子师徒却仍然迟迟未现。 陆正平实在按耐不住了,忽的一探臂,就把正欲离去的张大年抓在手中,声色俱厉的道: “人魔老贼在那里,为什么还不滚出来?说!” 张大年手腕被制,却是面不改色,道: “无可奉告!” 陆正平听得有气,腕上加力,张大年冷汗滚滚而下,陆正平咬牙说道: “我就不信你不是十月怀胎所生,今日不说话,小侠我就一琵琶把你的脑袋瓜子劈成骨粉肉……” 话未完,招未出,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悦耳动听的乐声。 只见独院门口出现十个白衣抱剑童子,和十个红衣司乐童女。 男童女童的后面是毒郎君孙明。 孙明的后面,并肩走着两人,左面是人魔孙奇,依然是付威武中略带儒雅,儒雅中自有威武的情态,使人一望而知必是剑圣陆守智,怎么也想不透他怎会乔装得这样惟妙惟肖。 右面之人魁梧昂藏,满脸横肉,寒目如电,开合间精光湛湛,身后斜插着一支“骷髅剑”,毫无疑问,定是毒阎君孙道明。 二人身后是两个女人,一个是冷面狐狸,另一个老妇穿着华贵,肃穆端庄的脸上带着一丝阴笑,几许杀机,半白的头发上,赫然插着几朵特制的铁莲花,想来定是摄魂仙子无疑。 摄魂仙子的后面,另有两个手执巨形凤扇的宫装少女,和四个锦衣大汉。 一行数十人,鱼贯而入。 陆正平看得不顺眼,冷哼道: “哼,好大的架子!” 人魔孙奇瞪了他一眼,道: “小子太性急了!” 陆正平知他是指自己手中扣着的张大年,略一迟疑后松手放开,和铁掌何修立在一起。 人魔孙奇一瞥师父、师兄妹,皮笑肉不笑的抱拳说道: “家师和老夫等晚到一步,累诸位久等,抱歉抱歉。” 在这同时,摄魂仙子、毒阎君孙道明和冷面狐狸,已大模大样的坐在主席上,二十个男童女童侍立在身后,派头十足。, 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群豪恨不得立时一掌把他们劈成肉泥,但既是事先相约决战,却又不便过份鲁莽,贻笑武林,铁掌何修单掌一竖,冷冷的说道: “客气客气,只要阁下能在约期之内现身就好!” 人魔孙奇寒眸悠扬,从群豪脸上扫过,道: “诸位来得太早,老夫准备无及,怠慢之处还望海涵。” “好说好说!”何修语出如冰,毫无喜怒之情。 “敬备菲酌,让老夫敬上三杯水酒后,咱们再决胜负如何?” 说话中右手斜伸,意在揖客入座。 陆正平不等何修开言,便爽声道: “盛意心领,在下没有那么大的胃口……” “老弟没胃口,我胖和尚却饥得慌,今天无论如何要吃上一顿!” 揉揉睡眼,伸伸懒腰,大摇大摆的走过来。 第十三章 生死之搏 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和毒郎君孙明,一见是大闹紫金谷,救走铁掌何修与陆正平,紫金谷外旅店中把孙道明戏耍个够的胖和尚,俱都倒抽一口寒气,毒阎君望了师父摄魂仙子一眼,欲言未言,人魔孙奇抢先说道: “赫!想不到你这个疯和尚也来了,难得的很!” 胖和尚呲牙一笑,道: “怎么,你不欢迎?” “欢迎欢迎!”说话时目光一瞥棺木。 “哼!欢迎也好,不欢迎也好,反正这一顿吃定了!” 话音一落,人已来至酒席附近,一瞥桌上菜肴,不禁垂涎欲滴,伸手撕下一只鸡腿来,三口两口的吃个精光,又提壶咕噜咕噜的喝起来。 无敌老人狼吞虎咽,肉屑酒沫四溅,吃相不堪入目,笑坏了天下英雄,气煞了毒阎君孙道明与人魔孙奇。 呼!毒阎君孙道明忽的挺身而起,射来两道愤怒的眸光,本来就很凶恶的嘴脸,变成铁青色的颜色,越发难看,令人望而欲呕。 人魔孙奇的脸色阴沉沉的,一片杀机。 冷面狐狸怒目而视,跃跃欲试。 只有摄魂仙子一直笑而不言,静坐未动,偶尔投来惊鸿一瞥,蹙眉若有所思。 无敌老人仍然自管自的喝酒,间或冲着摄魂仙子扮一个神秘的鬼脸。 毒阎君孙道明忽然沉喝一声,道: “秃头太性急了!” “不是我胖和尚性急,是怕老檀越下毒,故而……” 人魔孙奇脸色一变,毒阎君孙道明说道: “有吗?” “阿弥陀佛,还好还好!” “那就住口,别在此活现眼。” “哦!敢情是你馋得紧,也想尝尝滋味,好极好极,我老人家借花献佛,你接着啦!” 嗖!十根鸡腿骨应势电射而出。 嗖!酒壶跟着脱手掷了出去。 无敌老人功力深厚,岂可等闲视之,出手奇准奇快,好似闪电划空,饶他毒阎君孙道明了得,躲过鸡腿,却躲不过酒壶,直向面门打去。 突闻蓬的一声,酒壶已撞在额头之上。 陆正平一怔,心说: “怪!在紫金谷外旅店中时,他老人家和毒阎君的功力似乎不分轩轾,现在却又略胜一筹以上,这是怎么搞的?” 既而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暗道: “对啦对啦!昔日之事可能是一因孙道明藉骷髅剑之助,凭添三分威风,二因他来历迷离,不愿和摄魂女妖公然为敌,免得给他口柄,为害天下……” 心忖此,异事忽生,就在酒壶刚刚打中毒阎君面门的那万分之一瞬间,冷面狐狸一探手,已将酒壶操在手中。 动作迅逾疾电,身手轻灵曼妙,在场之人全都一呆。 虽说冷面狐狸动作虽快,毒阎君孙道明依然吃了大亏,额头上一片红肿,好像是生了一个血瘤一般。 忽见银虹一闪,满室生寒,毒阎君孙道已将骷髅剑握在手中。 孙道明怒气冲天,方待一跃而出,摄魂仙子忽然从从容容的道: “明儿坐下,坐下,别和疯子一般见识!” 师令如山,不敢不遵,毒阎君孙道明纵有一千一万个杀人之心,也不得不将满腹怒气硬咽下肚去,擦身坐在摄魂仙子的身旁。 冷面狐狸玉面一寒,大不以为然,娇叱一声,道: “疯和尚接着!” 玉臂一扬,手中酒壶电射出去。 无敌老人见状一愣,忙伸手一操,堪堪接在手中。 冷面狐狸好深的功力,无敌老人那么深厚的功力,也被震得一歪。 在场群豪不由皆心头一颤,暗暗吃惊不已。 陆正平手握琵琶,来至无敌老人身后。 人魔孙奇父子斜进五尺与二人遥遥相对。 双方调兵遣将,情势登时紧张起来。 无敌老人却蛮不在乎的说道: “哟!我胖和尚有意敬你一杯春酒,你偏不喝,好!还是让我老人家自己来喝吧!” 举壶连喝三大口,忽的一挥身,对群豪说道: “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今日这一顿不吃要领情,吃也要领情,索性吃个痛快,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一撩破袈裟,起桌而过,在半空中蜷腿沉臀,端端正正的落坐在摄魂仙子旁边一席的首位上。 陆正平豪情干云,英武超群,霍地一闪身,坐在无敌老人身旁。 群豪相互观望,迄未入座,无敌老人冲着摄魂仙子嘻嘻一笑,道: “仙子,久违久违,你把我胖和尚想得好苦啊!茶不思,饭不想,辗转不能成眠,不知道为你流了多少相思泪,如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咱们应该有几十万秋没有……” 摄魂仙子听至此,玉面一寒,道: “你是谁?竟敢在老娘面前胡言乱语!” “我是谁?哈哈哈!你好没良心啊!” 摄魂仙子翠眉一颦,怒气升而复敛,倏然提壶斟了两杯水酒,举起其中一杯,道: “老和尚休逞口舌之利,来!让老娘敬你一杯绝命酒!” 无敌老人毫不客气,大咧咧的说道: “好极好极,美人厚赐,却之不恭。” 举杯广晃,二人的酒杯微碰即分,同时一饮而尽。 别看这分普通的饮宴礼貌,实则在二人举杯一碰的时候,已以内力拼了一招,当无敌老人把酒杯放在桌上时,微风起处,一只上好磁杯竟变成粉末,瞬间四散飘飞不见。 摄魂仙子的酒杯放在桌上时,同样化作万点磁粉,随风而去。 乖乖!这是什么功夫? 直看得在场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认为二人功力相差极微,应在伯仲之间。 “仙子年逾花甲,风韵犹存,功力不减当年,失敬!失敬!” “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老鬼,什么时候剃度当起和尚来了?” “啊!你真的没有忘记我?还算有良心,我老人家的相思泪没有白流!” 说着,起身站起,从裤裆掏出一件皱在-起的灰袍,立待穿着,摄魂仙子忽然伸手抓过扔在一旁,道, “无敌老鬼,你别再装模作样了,你就是换骨投胎,老娘还是认得你!” “无敌老鬼”四字一出口,好似晴天一个霹雳,毒阎君孙道明、冷面狐狸、人魔孙奇父子,俱都霍然变色,面有惊容,心头寒气直冒。 无敌老人沉吟一下,呲牙咧嘴的说道: “仙子,你在西域住得好好的,跑到中原来作甚?敢是六根不净,凡心忽发,千里寻春,要找我……” 摄魂仙子玉面一寒,叱道: “老鬼休再胡言,老娘正要问你何故离开衣冠冢,跑来紫金谷做什么?” “好说好说,咱们心照不宣。” “此话怎讲?” “咱们有约在先,不问江湖是非,我老人家怎敢明知故犯,是来看热闹的!” 神秘地一瞥摄魂仙子,又道: “仙子,你呢?” 这话丝丝入扣,摄魂仙子暗骂一声: “老滑头!”当下冷冰冰的说道: “我老婆子也是来看热闹的!” “那就好,那就好!” 顺手抓来两个洒杯,斟满,举起其中一杯,道: “仙子请!” “老鬼请!”杯到酒干,点滴不剩。 群豪见二人吃得津津有味,这时也依次入席。 只有身为东道主的人魔孙奇父子,和神尼妙常师徒,仍然卓立原地不动。 神尼妙常脸色凝重,青一阵,白一阵的,偶尔向人魔孙奇投去恨恨的一瞥,几次欲言又止。 人魔孙奇同样脸色阴沉沉的,忽喜忽怒,忽惊忽悲,一双贼眼溜溜的眼睛始终不离神尼妙常师徒左右, 一幕缠绵悱恻的往事,登时展现在二人的面前……。 几次,神尼妙常很想带着霜儿离开紫金谷,但却基于更重要的理由,没有那样做。 几次,她很想让霜儿独自离开,但又放心不下,她似乎在恨自己为什么把霜儿带来紫金谷。 毒郎君生性好淫,不时色迷迷的望着霜儿姑娘,恨不得把她吞下去。 当霜儿姑娘和人魔孙奇四目相接时,二人都有异样的感觉,但,这似乎是一种潜在的意识,究竟为什么?二人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无敌老人这时酒过三巡,醉眼惺忪的望了神尼妙常一眼,道: “老尼姑发什么愣,先饱餐一顿,然后再决胜负生死不迟!” 神尼妙常闻言恭身一诺,如梦初醒,拉着霜儿向最偏远的一桌走去。 人魔孙奇嘿嘿一笑,道: “想不到你也竟和老夫作对!” 神尼妙常寒目一扬,切齿说道: “贫尼恨你入骨,今日不死不散!” 话完,人已落坐武当无尘、无为的身边。 人魔孙奇脸一沉,道: “哼!只怕未必!” 必字落地,父子二人已手携手的入位归座。 于是,酒宴开席,宾主开怀畅饮。 席间,双方词锋锐利,针尖相对,竭尽其刻薄尖酸,冷嘲热讽之能事。 尤其,无敌老人和摄魂仙子,表面上虽嘻笑自如,实则却潜伏着无穷杀机。 不过,格于昔年约言所限,谁也不曾轻举妄动。 当夜幕淹没了一切,窗前射进一缕月光的时候,双方才酒足饭饱,饮宴方终。 厅外院内广场上,早有人放好两排桌椅,状似八字,遥遥相对,中间是一个十丈方圆的较技场,两旁各有一个兵器架,是从厅内移出来的。 原来摆在厅内的二十多口棺材,这时已整齐的排列在较技场的旁边,又增三分阴森恐怖之气。 此刻,摄魂仙子、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冷面狐狸和毒郎君孙明等人,已相继来至院中,分别坐在靠东面的一列桌椅上。 无敌老人、九华掌门人陆正平、青城掌门人马宏达、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以及何修、施雪玉等人,则分别坐在西面一列桌椅上。 双方的坐椅,面南背北,身后正是白如银所居的那间静室。 静室的后面是一大片乱石杂草,和连绵不绝的山峰。 霍然,静室中传来一阵铁链叮当之声,大家转头一望,只见尘封的窗口,出现一个蓬头垢面、花容憔悴、受尽煎熬毒打,被囚禁起来的女人的人头。 陆正平知道,那是他亲生的母亲。 可是,他觉得他和母亲之间的恩情早断,空余一身仇恨,一瞥之后忽又扬目望向别处。 毒郎君孙明简直没把她当母亲看待,一直留意着霜儿姑娘的一颦一笑,始终未曾回头看母亲一眼。 陆梅吟见弟弟神色有异,道: “弟弟,那个女人是谁?” 陆正平一闻此言,忍不住落下一串眼泪来,道: “我不知道!” 陆梅吟更加困惑惊奇,道: “弟弟,你怎么哭了,难道她是妈?” “不错,她正是我们的母亲,不过,她和我恩情早断,做下了对不起我们陆家的丑事,我们不应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 “哎!”陆梅吟喟叹一声,泪下如雨。 陆正平长叹一声,泪下如雨。 “哎!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这是铁掌何修、施雪玉以及无敌老人的心声。 突然,又是一阵铁链叮当之声,白如银随即消失在窗口。 显然的,静室之内有人监守,由不得她。 陆正平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子怪戾之气淤塞不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沉寂片刻,人魔孙奇首先起身说道: “承诸位看得起,准时赴约,铭感五内,简慢之处老夫在此一并致歉。” 脸色一整,忽又阴沉冷漠的说道: “今日之约,我们心照不宣,孙某人只问是单打还是群斗?” 陆正平早不耐,一瞥无敌老人,爽声说道: “悉听尊便!” 话音一落,人已越桌而过,来至较技场上。 “孙奇,不管单打也好,群斗也好,你先滚出来和小侠我拼上一场,今天陆正平如果杀不了你,宁愿血流五步,亡命当场。” 说来慷慨激昂,字字咬牙,句句切齿,清秀的俊脸上一片杀机。 陆正平出声叫阵,人魔孙奇不能不理,当下嘿嘿一笑,道: “好极,孙某人敬陪末座就是。” 说着,呼的一跃而起,大踏步的走过去,步履沉稳有力,脸色阴森凶狠。 陆正平等他至切近时,不等他开言答腔,便恨声说道:“孙奇,咱们之间仇深似海,没有什么好说的,拼吧。” 呼!手中铁琵琶凌空疾抡三匝,“空谷传音”呼啸而出。 “小子好快的动作!”人魔孙奇右掌伸缩间,劈出一道如山劲气。 二人都存下不死不散之心,这一招都用了八成以上的功劲,掌风琴风排空四涌,威力大得惊人。 瞬间,二人已对拆三招,陆正平全力施为,人魔孙奇拼命扑击,招紧式密,杀机重重,随时都有倒地亡命之可能。 蓬!二人硬拚一招,左掌互撞,陆正平的右手琵琶,和人魔孙奇的右手长剑,…也同时撞在一起。 登时,场中扬起一阵旋风似的狂涛,黄尘滚滚不歇,场外的十几盏琉璃灯也随着摇摆起来。 定目处,陆正平面不改色,脚不移位,仅仅身形微微向前一俯,手中铁琶震断一根丝弦。 而人魔孙奇同样面不改色,脚不移位,身形却是向后微微一仰,手中长剑被震得断去三寸多长的一截。 一俯一仰之间,虽然相去极微,却是胜负强弱分明。 群魔和人魔孙奇看得一忧。 陆正平和群豪看得一喜。 人魔孙奇一招失风,怒气横生,沉脸喝道: “半年多不见,想不到你小子的功力倒是进步得快……”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住口,小子休得卖狂,老夫大慈大悲,早将棺木给你预备好啦……” “嘿嘿!小侠我用不到你这样孝顺,棺材还是留着你们自己用吧!” 他满怀悲愤,恨孙奇入骨,早存速决生死之心,当下双眉一挑,又道: “老贼休再唠叨,是生是死,咱们各凭真功实学……” 二人适才匆匆交手数合,目睹之人看得清楚,冷面狐狸忽然挺身站了起来。 呼!这面的铁掌何修、施雪玉、陆梅吟,不甘示弱,冲天而起,怒目相视。 毒阎君孙道明、毒郎君孙明,以及另外四个神目如电的灰衣老者相继怒容立起。 接着,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马宏达等人也站了起来。 场中所有的人都挺身怒立,剑拔弩张,只有无敌老人和摄魂仙子,仍自悠然自得的坐在原地未动,昂首望着茫茫夜空,神色甚是从容自如。 陆正平和人魔孙奇话不投机,这时又缠斗在一起。 冷面狐狸静观片刻,忽然深意的一瞥毒阎君孙道明,举手向场中一挥,道: “住手!” 这女人好快的动作,手字尚未落地,人已立在二人身旁。 铁掌何修、施雪玉和陆梅吟,见状一惊,争先挺身而出,动作也慢不了多少。 只听得袂声如涛,耳畔风响,一霎眼间所有的人都来到较技场上。 只有摄魂仙子和无敌老人依然不动声色。 场中山雨欲来,危机四伏?一场空前未有的惨烈混战正在酝酿之中。 摄魂仙子不知目的何在,这时竟然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无敌老人一直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立时起身对立。 二人互相一瞥,摄魂仙子欲言未言,无敌老人举步直向她走去。 摄魂仙子一怔,等走过来时冷若冰霜似的说道: “老鬼,你来干什么?” “仙子,你在干什么?” “老娘在看热闹!” “那又何必装模作样的站起来?” “这样看得清楚!” “两个人看更热闹!” “哼!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老鬼还是这副德性。” “客气客气,咱们多年不见,正该重拾旧欢,谈些赏心悦目之事才是,仙子千万别发脾气,否则岂不太煞风景!” “老鬼,你少逞口舌之利,再不住口,小心老娘撕毁约言,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哪里哪里,仙子太认真了!” 一语未毕,场中双方默对片刻,陆正平对冷面狐狸道: “你要怎样?是不是想以多为胜?” 冷面狐狸凤目一斜,瞟了他一眼,娇声娇气的说道: “哟,我的小白脸,你把你自己估得太高了,像你这样的是中吃不中用,再来个十个八个也不是姑奶奶我的对手!” “那你就滚开吧,等小侠我把孙奇老贼打发走以后,就会轮到你啦!” 一闪身,擦肩而过,铁琵琶猛一振,挽起一缕狂飙,直向人魔孙奇的面门打去。 人魔孙奇方待出手迎接,冷面狐狸忽然举掌一封,破去来招,道: “师兄且慢,这个野小子交给小妹好啦!” 孙奇自知陆正平学得迷魂塔上绝技后,功力大进,已非昔日可比,自己即使能够保持不败,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想胜却是比登天还难,闻言知她用意所在,当下咧嘴——笑,道: “如此有劳师妹了!” 话落人退,横移三步,和群豪面对面而立。 冷面狐狸生性好淫,又极火暴,人魔孙奇一退,她这儿娇躯晃动,一下子就连攻三招,招招不离陆正平致命要害之处。 大家都知道,冷面狐狸的功力比陆正平略胜一筹,在紫金谷外时她举手投足间,就连伤三人,到如今无慧道长尸骨未寒,无为,明理的胸口上还留着一个紫黑色的“玄阴掌” 印,群豪余悸犹存,如在眼前,今见陆正平和她动手相搏,不由皆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 铁掌何修、施雪玉、陆梅吟,以及少林明性、武当无尘等人,怕陆正平有失,一齐闪身疾进,以备万一。 忽觉眼前一亮,有一股森森寒气透骨浸肌,毒阎君孙道明一振手中骷髅剑,幻出万点寒星,阴恻恻的笑道: “今日之局不死不散,诸位也别闲着,咱们趁热干吧!” 人魔孙奇为人极端聪明,知师兄意在给师妹一个机会,好先收拾陆正平,当下和孙道明并肩而立,右剑左掌待发。 群豪心里有数,深知凭三五人之力,绝非二魔对手,如以“七星剑阵”迎战,又怕陆正平势孤吃亏。 毫无疑问,除过无敌老人外,陆正平是最重要,也是功力最深的一个人物,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能断送了群豪的性命,乃至整个武林的前途。 因此,大家相互观望,举棋不定,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毒阎君孙道明等得不耐,扬剑一指一旁棺材,冷傲横蛮的道: “怎么?是不是怕死?那就跪下给孙大爷叩三个响头,自己躺在棺材里自杀好啦!” 人魔孙奇更歹毒,一声不响的连攻三剑五掌。 陆正平见此情景,自知群豪心意,避招进式之余,大声: “快摆七星剑……” 阵字尚未出口,毒阎君孙道明也适时攻了两剑,群豪情知胜负俄顷,生死须臾,不敢怠慢,急忙撤剑在手,一阵穿梭走动之后,已将“七星剑阵”摆好,把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二人,团团的围困起来。 二人看得一呆,毒阎君孙道明气冲冲的道: “赫!看不透你们准备得倒蛮周到,竟然练成了七星剑阵,好极,孙大爷今天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让你们结伴西归吧!” 话落招出,手下无情,和人摩孙奇联手扑出,辛辣无比。 生死成亡之间,关系非小,群豪一剑攻出,六剑相随,也已全力应战,丝毫不敢马虎。 少林明性、明理,武当无尘、无为,青城马宏达,峨嵋神尼妙常,还有铁掌何修这一布阵接战,场中还剩下施雪 玉、陆梅吟和霜儿姑娘三个人。 陆梅吟和霜儿姑娘,一个是姐弟情深,一个是情意绵绵,眼见陆正平越战越险,双双一跃而出。 在这同时,毒郎君孙明已适时扑了上来,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慢着,你们两个用不到劳动我家江姑姑,小侠我一个已够二位消受了!” 长剑猛一抖,剑花朵朵,分心疾刺,毫不留情。 一旁的四个灰衣老者在此同一时间内,也和施雪玉大打出手,场中热战方酣,高潮迭起,只有无敌老人和摄魂仙子仍然悠哉悠哉从容的站在那儿,一点动静也没有。 无敌老人望望场中,道: “热闹!” 摄魂仙子瞪他一眼,道: “热闹!” 实在,陆正平的功力是略逊于冷面狐狸,五十招之内还旗鼓相当,五十招一过,便强弱分明,陆正平被迫处于劣势,铁琵琶上所发出的强劲暗力全被冷面狐狸的玄阴掌所破,威力大打折扣。 毒郎君孙明和陆梅吟、霜儿之战,可谓有惊无险,双方势均力敌,短时间之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不过,毒郎君孙明本来就是一个横蛮酒色之徒,一脸淫色,满口亵词,掌剑招招不离二女隐私之处,气得二人浑身发抖,一时半刻之间却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群豪和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之战,最平静,也最危险,但见九人身形四周罩着一团白茫茫的剑气,忽敛忽散,腾吐闪烁,令人看不清双方胜负之局如何。 这时,陆正平和冷面狐狸已经对拆百招,陆正平愈战愈疲,冷面狐狸却是愈打愈起劲。 突闻冷面狐狸娇滴滴的声音说道: “我说小白脸,你已经不行啦!姑奶奶我管保在十招之内可以要你的命,如肯依我,奴家可以在家师面前替你乞得一命,从此双宿双飞,要不然,哼哼!……” “闭嘴,看打!” 陆正平听得有气,心火大发,振臂一抡铁琵琶,“玉带围腰”、“横扫千军”、“千里传音”一口气连攻三招,外加一记劈空掌。 冷面狐狸好妙的身法,只见红影闪了两下,人已脱出琵琶之外。 “哼!小子好不识抬举,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我要是收拾不了你,从此不走江湖!” 忽闻夜空中闷然一响,陆正平三招走空,一记劈空掌却和冷面狐狸的暗力相撞,被震得歪歪斜斜的退了好几步后,才勉勉强强的拿桩站稳身形。 冷面狐狸却仅仅娇躯微微一歪,退了半步。 直看得无敌老人、施雪玉、陆梅吟,与霜儿姑娘心惊胆颤,面容大变。 冷面狐狸一招得手,气焰万千,嗤的冷笑道: “怎么样?这下你总该服气了吧?识相的最好投怀承欢,死也去做个风流鬼……” “闭你的鸟嘴,拼吧?” 铁琵琶呼啸一声,又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哼!你好硬的骨头,我就不信你不就范!” “玄阴掌”运足十成的功力,扫劈扣拿,疾逾迅电,快如飘风,招招不离陆正平全身致命要害之处,其势威猛无伦,其锋锐不可当,凌厉无比,不同凡响。 再硬拼十余合,陆正平已是气喘吁吁,渐感不支,败象显露,随时都可能倒地身亡,魂归离恨天! 陆梅吟看得一呆,道: “霜儿姑娘,舍弟处境危险,麻烦你过去助他一臂之力吧!” 霜儿姑娘双眼泪光盈盈欲滴,比她还要着急,闻言立刻说道: “小妹也是这样想,可是留下你一个人独战毒郎君,小妹又放心不下,同时,人家的功力太差劲,不如……” “霜儿姑娘,请恕我托大叫你一声妹子,你的功力虽无奇突之处,助舍弟却是绰绰有余,但单独对付毒郎君恐怕就要吃亏,别管我,快去吧!再晚了他就更危险了!” 双掌一错,连攻三掌,逼得毒郎君身形一歪。 霜儿姑娘说声: “妹妹遵命!”乘隙闪身而出。 毒郎君孙明忽然暴喝一声,道: “丫头泥菩萨过江,自己都保不住自己,还想救别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倒不如陪小爷我耍耍来得痛快,也不负人世间一行!” 说话同时,欺身斜时,劈面就是一掌。 霜儿气急,正侍反掌,陆梅吟已适时扬掌扑了上来,终于脱身而出。 冷面狐狸战志昂扬,正自打得起劲,忽见斜刺里冲来一个黄毛丫头,冷冷的一笑,道: “你来干什么?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才活得不耐烦!” 霜儿姑娘看似温文尔雅,却最是嫉恶如仇,话音一落,便连攻两剑一掌。 爱!给了她无比的力量,瞬息之间她的功力似乎突然大进一步,腾挪闪避,攻守进退之间,,显得格外轻灵迅捷,威猛无伦。 爱!同样给了陆正平无比的鼓舞,二人联手出击,居然挽回颓败之势,气得冷面狐狸哇哇怪叫不止,却是一筹莫展。 拳来脚往,掌劈剑扫…… 兔起鹤落,风声如涛…… 恶战已进入最惨烈的高潮。 无敌老人和摄魂仙子的神态还是老样子,默然的望着场中,偶尔还互相笑骂两句。 蓦然,冷面狐狸不耐久战,一片娇叱声中,猛地攻势加快,掌招像雨点子似的落在两人身上。 冷面狐狸志在霜儿姑娘,但却对陆正平连攻五六掌。 这一手的确毒辣无比,当陆正平被迫后退的同时,倏然一转身,“追魂夺命”、“斗转星移”、“小楼吹笛”,三招辛辣无比的掌招完全落在霜儿姑娘的身上。 冷面狐狸功力之高,仅逊于乃师摄魂仙子,要比她的两位师兄略高半筹以上,陆正平见势不妙,拚命反击,铁琵琶抡得虎虎风生,舍身相救,才使霜儿姑娘幸未当场香消玉殒,却也大大地吃了苦头。 突闻霜儿娇哼一声,长剑首先被震得飞到半空中。 接着,中盘被掌风一扫,身形受震后退,好似流云。倒飞。 通!霜儿姑娘接连后退十几步,终于支持不住,仰面栽倒在地上。 冷面狐狸好毒的心肠,“玄阴掌”实在辛辣无比,掌风一扫之下,霜儿姑娘倒地时已奄奄一息,昏昏迷迷的不省人事。 当!霜儿姑娘的剑适时跌落尘埃之中。 冷面狐狸忽然嘿的冷笑一声,自语道: “哼!你这个死丫头今天是死定了!” 娇躯一幌,柳腰款摆一掌电扑过去。 “站住!小侠我和你拼啦!” 好!陆正平真不愧为是一代掌门之人,动作快得惊人,就在冷面狐狸眼看就要扑至霜儿姑娘面前的时候,陆正平手中的铁琵琶已横扫而出,在冷面狐狸的面前撒下一道强劲暗力,阻住去路。 冷面狐狸见状不禁大怒,玉面一寒,咬牙叱道: “想死就死吧!姑奶奶我可以成全你。” 你字出口,人已闪身避过他的千钧一击,身手奇诡奇快,好似电光一闪。 陆正平数击无功,忽然失去冷面狐狸的踪迹,正感惊惶失措间,忽闻身后传来冷面狐狸的声音,道: “看打!” 这话如雷贯顶,陆正平倒抽一口寒气,猛转身,已晚了一步,全身已罩在冷面狐狸掌风之中。 情急之下顿生同归于尽之心,当下一路拼命招式,直挺挺的硬往上撞。 不幸,先机一失,已败三分,招式未递满,冷面狐狸已连攻三掌,全力压迫下来。但觉血滞气寒,头晕目眩,眼中金星如豆,右手腕震得发麻,铁琵琶差点脱手飞出。 终于,支持不住,蹬!蹬!蹬!的向后退去。 一连退了五六步,这才勉力站稳身形。 忽觉胸中一阵翻腾,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嘴射出一口血箭。 群豪看在眼中,大为惊惶,心神微分之下,毒阎君孙道明和人魔忽然转守为攻,拼命反击,情势危急万状。 自身尚且难保,哪还顾得下陆正平。 陆梅吟纵有救人之心,也是无能为力。 施雪玉猛攻百余招,胜券在握,见陆正平危急,本想脱身而出,却被四个灰衣老者阻住,不得已杀心陡生,用的全是杀手绝招。 不过,在短时间之内,要想制住四人,却非易事。 换句话说,大家都想救陆正平和霜儿,却都爱莫能助。 二人的生命,已经交在死神的手里。 不是吗?死神的脚步已经向他走去。冷面狐狸眼角含春,眉尖挑煞,妖淫得意的一笑,姗姗的走过去。 陆正平胸中血气仍自翻腾不止,想压也压不下去,欲战无力。 死亡,威胁着他,情势危如燃眉。 近了,近了,冷面狐狸已近在三尺之内,食、中二指拼指如戟,指向陆正平的“期门”死穴。 无敌老人见状一惊,脸上第一次流露惶悚之容。 摄魂仙子见状一喜,脸上第一次流露窃喜之容。 “热闹吧?”摄魂仙子高兴讥讽的声音。 “很热闹!”无敌老人沉重的声音。 冷面狐狸忽然清叱一声,道: “姑奶奶想杀你,简直易如反掌,不过,让你,这样死也未免太便宜,等下姑奶奶自有道理。” 忽的伸手在他面上摸了一把,转身向霜儿姑娘扑去。 摄魂仙子睹状,暗骂一句: “梅儿该死!” 陆正平见霜儿危急,那还顾得下自身安危,霍然沉喝一声,道: “慢着,留下命再走不迟!”当下一抡铁琵琶,放步疾追。 岂料,他已被冷面狐狸的“玄阴掌”震伤内俯,强进三步,身形骤然一颤,眼中金星重现,眩晕欲倒,摇摆了好几下才立身站稳。 “罢了罢了,想不到我陆正平复仇不成,竟然落得这般悲惨下场,受尽那狐狸精的欺凌与羞辱……” 想至伤心处,不禁泪下如雨,悲痛欲绝。 霍然,脑中电光一闪,掠过一抹思绪,心说: “我怎么这样糊涂,竟把迷魂塔中的女弟子冷凤姑娘给我的灵丹给忘记了!” 心想至此,忙从怀中摸出上书“断肠丹”的瓷瓶,一连服下三粒。 冷面狐狸动作够快,早已来至霜儿倒地之处,纤掌一扬,劈头电拍而下。 群豪自顾不暇,霜儿孤立无援,神尼妙常急得珠泪滚滚,却是毫无办法。 毒郎君孙明忽然眼色一瞥,道: “江姑姑手下留情,把她让给侄儿吧。” 冷面狐狸闻言神秘一笑,撤掌后退半步,道: “好极好极,姑姑成全你,也好让天下英雄开开眼界!” 毒郎君孙明听得眉飞色舞,猛攻陆梅吟三掌,虎扑而来。 陆梅吟不禁勃然大怒道: “小子简直禽兽不如,拿命来吧!” 身剑合一,势如奔雷,猛攻不休,迫得毒郎君欲进不能,空自欲火高烧,却是无可奈何。 一阵疾攻过后,毒郎君孙明乘机反攻一掌,咬牙说道: “你是不是吃她的飞醋!那你就陪小爷我玩玩吧,反正或迟或早你也免不了要陪我孙明云台一游!” 冷面狐狸适时疾进三大步,淫淫笑道: “明儿好大的胃口,这是你同父异母姐姐,不可乱来,留给你父亲吧!这样剑圣陆守智就死难瞑目了!” 说着,翻腕一掌,就把陆梅吟劈得一歪,毒郎君孙明乘机身形疾转,一连两个起落,已至霜儿姑娘的身旁。 嘶拉一声,毒郎君孙明简直是个急色鬼,一伸手就把霜儿姑娘的胸衣撕破,雪肌裸露,双峰半掩,看得人猿心意马,不能自持。 毒郎君孙明色迷迷的望了一眼,手指从霜儿的乳部滑过,正待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突闻一个愤怒无比的声音喝道: “滚开!难道你要乱伦?” 这是谁说的? 任何人都想不到,这话居然是出自人魔孙奇之口。 “乱伦”?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在场所有之人不由得皆呆住了! 无敌老人和摄魂仙子,也大吃一惊,愣在那儿。 登时,场中呈现着一片反常的沉寂,大家都木然而立,不知所措。 数十道眸光一齐射在人魔孙奇的身上,欲探究竟。 只有神尼妙常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忽儿恨恨地望着人魔孙奇,忽儿惊惶地一瞥垂危的霜儿,想撤身抢救,又怕自己一去,“七星剑阵”瓦解,断送了群豪的性命,乃至整个武林的前途。 正感进退维谷,毒郎君孙明呆了一呆,道: “爸爸,您老人家说什么?” “叫你滚开,滚开!赶快给我滚开!” “爸爸,您老人家为什么要……” “别问为什么?叫你滚开就滚开?” 神尼妙常满腹怒气,完全恨在人魔孙奇一人身上,这时玉面一寒,叱道: “亏你还认得她,我真为你感到羞愧,咱们拼吧!” 长剑一抖,剑花朵朵,分心疾刺,毫不留情。 神尼妙常一出手,六剑相随,七星剑阵发动,又和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恶战起来。 施雪玉眼见处境危急,猛攻十合,已将一个矮瘦老者打得晕倒在地。 忽闻陆梅吟清叱一声,道: “看剑!”分心直刺毒郎君孙明。 毒郎君孙明听完父亲的几句话,如置五里雾中,木然而立,浑然无所觉。 忽觉耳畔金风飒然,剑锋已递至心口处,不禁大吃一惊。 毒郎君孙明好妙的身手,别看他只有一耳一臂,动作却快得惊人,身形一歪,长剑擦衣而过,割了一道血口。 “你来得太好太巧啦!小爷我如不能在十招之内要了你的命,从此孙字倒写!” 孙明满肚子怒气,完全发泻在陆梅吟身上,话落,一掌呼啸而出。 一掌攻出,紧接着又是三招快攻,根本不给陆梅吟一个喘气的机会。 此人在陆正平手下虽然不堪一击,但论起功力修为来,却的的确确恶名满天下,黑白两道中人莫不闻名丧胆,陆梅吟的功力本来就略逊半分,再经冷面狐狸劈了一掌后,不免打了折扣,四招快攻下来,已是只有招架的功夫,没有还手的力气,一连退了好几步。 毒郎君杀心已生,攻势如电,一招“推山填海”把陆梅吟震退三尺。 接着,一招“巧打阴风”,陆梅吟的长剑被震落在地,险象环生。 只见毒郎君嘿嘿的一笑,道: “贱婢,你想不到会有今天吧,我要你赤裸裸的来,再赤裸裸的去!” 赤字出口,右臂已疾伸而出,直向陆梅吟的衣襟抓去。 嘶啦一声,陆梅吟左躲右避,举掌封阻,结果还是被毒郎君抓住了,一下子从前面撕到后面,一件玄色的劲装,已被撕成好几片,夜风过处,扑扑作响,玲珑多姿的胴体忽隐忽现。 毒郎君得意冷傲的一笑,恨声说道: “小爷我说要你赤裸裸裸的去,就要你赤裸裸的去,还要这几块遮羞布做什么?” 健步一探,去势如电,一伸手,又抓住一块衣襟。 呼!倏忽间夜空中响起一阵呜呜的尖锐啸声,直向毒郎君的头上罩下。 毒郎君孙明用不着回头,已知是铁琵琶的破空之声,不禁一惊,忽地横移半步,侧进三尺,滴溜溜的转过身形。 一看,陆正平已近在眼前,琵琶走空,在地上劈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深坑。 迷魂塔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绝世无俦,神妙无穷,陆正平连服三粒灵丹,不大工夫,功力便复元如初。 陆正平恨透了人魔父子,今见毒郎君一再以卑下的手段对付姐姐和霜儿姑娘,更是透体生恨,杀机万丈,一招走空之后,二话不说,抡琴疾划三匝,忽又劈头打过去。 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突然,好似天上的流星,当冷面狐狸警觉有异,正待出手拦截时,陆梅吟已拼命扑上来,和她大打出手,口中大声说道: “弟弟别管我,快把毒郎君先杀掉!” 这固是由衷之言,陆正平却深知她连冷面狐狸的三掌都接不下来,不敢贪功猛攻毒郎君,一把铁琵琶扫劈砍砸,分袭二人全身各处要害。 于是,无形中形成冷面狐狸、毒郎君孙明,与陆正平姐弟的混战之局。 这一来,便宜了毒郎君孙明,也便宜了陆梅吟,短时之内谅无丧命危险。 “嗳哟!”一声哀鸣划破长空。 只见一个灰衣老者被施雪玉一掌震飞,落地时人已上了西天。 施雪平已拜无敌老人为师,在衣冠冢内和这位江湖异人相处日久,虽因早有遁世之心,未曾痛下苦心,但耳濡目染,得益依旧良多,决非一般武林高手可比,四个灰衣老者虽是紫金谷人魔手下一等一的高手,自不免相形见绌,倒下两个,另两个看得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攻势也跟着迟钝下来。 陆正平姐弟处境虽险,实令施雪平忧心忡忡,乍然挺身疾走半圈,通!通!的两声响,两名灰衣老者已被她点了晕、麻大穴。 四人一死一伤,两个穴道被点,看得摄魂仙子师徒等人一呆,面露惊容。 施雪玉自知生死成败之间刻不容缓,二老穴道一点,立刻转身斜进,道: “平侄,冷面狐狸交给姑姑和你姐姐,只要你能先把毒郎君制服,冷面狐狸就不怕她飞到天上去!” 单掌一竖,欺身疾进,全力猛攻一掌,硬从冷面狐狸和毒郎君的中间插过去,把二人分到两旁。 陆正平闻言正中下怀,颔首一诺,琵琶高举过头,突闻呼地一声,向毒郎君孙明劈面打去。 毒郎君孙明白知绝非陆正平对手,不等他招式递满,便惶忙后退三大步,探怀摸出一把“黄蜂毒尾针”,道: “野小子,你先别得意,今天管保你死无葬身之地……” 陆正平满腹是恨,恨不得能在举手投足之间要了他的命,怒吼一声,打断孙明未尽之言,咬牙怒斥道: “闭你的嘴,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拿命来吧!” 话刚说完,忽见眼前射来万点寒星,原来毒郎君孙明趁陆正平说话无备间,已把一把“黄蜂毒尾针”打了出去。 毒郎君功力不弱,又是挟愤出手,力道用实,毒针奇毒无比,可谓见血封喉,迅猛绝毒兼备,当陆正平发觉时,毒针已至门面附近。 饶他陆正平艺高人胆大,机智胆识过人,也不免心中一悚,透体生寒。 所幸,铁琵琶正是克制暗器的最佳兵刃,当下全力劈扫一阵,幸而安然无恙,毫发未损。 可是,这中间却给了毒郎君一个大好的机会,“流星赶月”,人随剑进,陆正平刚刚扫落最后一枚毒针,孙明的长剑堪堪从斜刺里触到他的衣襟。 当陆正平发觉时,还手已经来不及,急忙滑步而退。 不幸,一切已晚,大错已成,左腋衣襟被剑挑破,刺了一道三寸长,寸许深的血口,只觉得阵痛攻心,好似刀绞油煎一般,眨眼之间,半边衣裤已经变成殷红的颜色,脸色也突地一白。 这一来,不禁撩起陆正平的万丈怒气,与万丈杀机,不等他第二剑攻到,便切齿恨声说道: “刺得好!刺得好!你死到临头,还不忘逞凶撒野,我要你付出一条命的代价!” 呼!陆正平简直像是一个疯子,一招“海枯石烂”,直向毒郎君的长剑砸去。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毒郎君乘胜疾进,正想再攻一剑,忽觉得剑尖火花一冒,虎口血流如注,一支长剑竟被铁琵琶震得变成四五截。 好!陆正平手段够狠,身手够快,铁琵琶猛一振,忽又向他的“天灵”穴打下。 毒郎君此刻已如惊弓之鸟,见状哪敢还击,虚攻一招,便如丧家之犬似的急急忙忙的向后退去。 哼!陆正平怎会饶他?毒郎君动作虽快,躲过了“天灵”要穴,却避不过右肩,可怜他唯一的一条右臂又被铁琵琶齐肩劈了下来。 断臂之灾,非同小可,瞬间血如泉涌,人也叭哒一声,痛得栽倒在地上。 直看得群豪手舞足蹈,面有喜色,人魔孙奇等人却吓得面如死灰,冷面狐狸、毒阎君孙道明等人,虽有救人之心,却被铁掌何修与施雪玉等人的无伦攻势阻住。 双方一攻一守之间,战况忽然转烈,看得人心惊胆颤,杀机四伏。 无敌老人嘿嘿一笑,道: “老鬼,热闹?” 摄魂仙子瞪了他一眼,道: “仙子,热闹!” 陆正平和毒郎君势不两立,要不是白如银苦苦哀求,也许他尸骨已寒,早已一命归阴,陆正平忽然昂首愤然一啸,铁琵琶又高高举起,对准毒郎君的头颅,随时都可能把毒郎君的脑袋劈成烂泥。 静室中蓦然又传来一阵铁链交鸣之声。 有人看到白如银瘦削凄苦的脸容又出现在窗口了。 然而,意外的,这次她却没有替毒郎君乞命讨饶,只有一颗颗的泪珠滚滚而下,慈怀大伤,悲苦欲绝。 陆正平此刻正和她遥遥对面而立,却一直不曾正眼瞧上一瞧,忽见毒郎君微一蠕动,睁开一双愤怒的贼眼,当下沉声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毒郎君,你也许会觉得你可能已经变作冤魂野鬼了,事实上你还没有死,让你多活片刻的目的,是要你到阴曹地遇见武当无慧道长他们的时候,可以捎个信去,说你才是真正的毒郎君,是死在我真正的陆正平之手,以前真假陆正平之误会,全是你们父子歹毒的阴谋!” 毒郎君此刻已进入弥留之际,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与惊惶,嘴唇掀动了好几次,却没有说话的力气。 右臂断处的血水仍自泉涌不停,地上的黄沙已变成血红一片,脸色白如霜雪,成为强烈的对比。 陆正平话音一落!铁琵琶陡地劈头砸了下来。 嗖!陆正平但觉眼前一亮,摄魂仙子飘然而至? 摄魂仙子名头太大,陆正平不敢轻敌大意,忙撤招后退半步,严阵以待。 嗖!又是一声,无敌老人和她走了个首尾相接,并肩立在一起。 无敌老人扮了个鬼脸,道: “仙子,你准备怎么样?” 摄魂仙子恨毒的瞪着他,道: “老鬼,这样看得清楚!” “那就好!” “好就好!” 劈!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吼声冲霄而起,陆正平乘二人说话之际,铁琵琶已以电闪雷奔之势劈头打下,可怜毒郎君的一颗人头登时四分五裂,骨碎肉烂,脑浆横飞,惨吼一声便匆匆忙忙的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毒郎君的死,使双方优劣之势互易,大大地震惊了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和冷面狐狸,俱都施出浑身解数,作困兽之斗。 摄魂仙子脸色霍然大变,阴沉沉的令人望而生畏,恨恨地瞪着陆正平,跃跃欲试。 无敌老人却哈哈大笑不止,直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直流,口中连声嚷道: “过瘾过瘾!该死该死!” 这八个字,像是八把钢刀,刺痛了摄魂仙子的心,陡地迈步向陆正平走去。 陆正平机伶伶打了一个寒颤,蓄势以待。 无敌老人也自暗吃了一惊,和她并肩而进,严为戒备。 情势登时进入最紧急的高峰。 “仙子,你还嫌不够热闹?” “嗯!已经够热闹了!” 二人一对一答,忽又并肩立在毒郎君的尸体旁边。 “天哪!我可怜的儿呀!”白如银说了两句,便晕倒在窗沿上。 陆正平在心中冷冷一笑,暗道: “哼!这叫自作自受!” 随即将铁琵琶上的鲜血一抹,转身直向冷面狐狸走去。 “冷面狐狸,现在就该轮到你了!” 铁琵琶挽起一道强劲暗力,排空呼啸而出。 冷面狐狸功力虽高,奈何久战力疲,对付施雪玉和陆梅吟,固是应付自如,现在突然杀来一个陆正平,却是招架不了,勉力迎战十合,便败相毕露,危在旦夕。 陆正平知胜券在握,见霜儿垂危待救,姐姐玉体半裸,心中甚为不安,过招进式之余从怀中取出灵丹,递给陆梅吟,道: “姐姐,这儿你别管,有施姑姑和我就够了,你快去照顾一下霜儿姑娘,真正的危机、惨斗也许还在后面呢!” 陆梅吟听罢,点点头,径自向霜儿倒地之处走去。 走了一个陆梅吟,仍然占尽优势,陆正平猛攻三琵琶,冷面狐狸连退数步,正待反手还击,左面又攻来一个施雪玉,形成左右夹击之势,逼得她手脚无措,危如燃眉,眼看就要亡命断魂。 陆正平乍然放声长啸,恨恨的说道: “贱妇,毒郎君的鬼魂尚未远去,你走得快一点说不定还可以追上。” 余音尚未落地,铁琵琶已劈面打去。 施雪玉立时发掌响应,联手夹攻。 死神,也向冷面狐狸伸出了招唤的手。 陡地,“七星剑阵”内传来一声惨吼,有一条人影凌空飞了起来。 原来毒阎君孙道明和人魔孙奇,眼见情势急转直下,顿生拼命之心,联手猛攻三十招,已把剑阵打乱,毒阎君孙道明向着少林明理猛攻一剑,明理经受不住骷髅剑上的奇寒阴毒之气,身负重伤,人魔孙奇及时再加一掌,老和尚的整个身躯便被震飞了起来。 明理凌空横飞五六丈,正巧摔在一口棺材上面。 突闻“卡嚓”一声,棺盖已破,紧接着棺内“轧轧”作响,射出万点箭雨,直向四面八方射来。 棺内似有机关,箭是特制之物,长不足三寸,细如竹筷,箭头却是蓝汪汪的,显系经过毒药泡制无疑。 箭雨横飞中,场中一片哗然,双方都在闪躲劈扫,乱得一塌糊涂。 群豪这才恍然大悟,了解到那位留言之人的话中含义。 幸好,群豪修为有素,未为毒箭所伤,紫金谷的两个抱剑童子却躲闪不及,做了短命鬼。 而明理大师的遗体却被万箭穿透,落得个血肉模糊,令人惨不忍睹。 明理大师的遇难,尤其是误触棺中机关,使场中大乱,恶战中止。 此刻,一切又恢复平静,大家怒目而视。 一场更为惨烈的总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少林明理一死,“七星剑阵”遂破,毒阎君孙道明和人宽孙奇突围而出。 突闻毒阎君孙道明暴吼一声,道: “顺我者存,逆我者亡,今日你们就休想有一个人活着离开此地!” 骷髅剑一振,寒芒闪闪,阴气袭人,疾向群豪中冲去。 人魔孙奇毫不迟疑立即掌剑交挥,杀手频出。 早在明理被震飞,陆正平、施雪玉一怔之间,冷面狐狸已适时脱身而出,来至两位师兄的身旁,今见二人出手抢攻,自无袖手之理,“玄阴掌”叫足十二成的功劲,连环出手,快如迅雷疾电。 陆正平深知“七星剑阵”一破,情势必将大为改观,忙振臂一呼,率众奋身而上,下手至狠至辣。 战火点燃了,情势险恶万分,随时随地都可能有人亡魂丧命。 论功力,少林明性,武当无尘,以及铁掌何修等人,都不是毒阎君师兄弟妹的敌手,很可能连十招都接不下来,皆因摆下“七星剑阵”始得相持至今,把两个魔头困住。 现在,“七星剑阵”破了,威势大为削减,群豪处境越来越险。 尤其,冷面狐狸师兄弟妹三人一联手,直如猛虎添翼,蛟龙出海,威力大增,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群豪压迫下来。 也不过才交手十余合,已是祸事众生,危险万状。 武当无为道长被毒阎君孙道明在左肩附近刺了一剑,当场倒在地上,虽然没有死,但骷髅剑阴毒无比,一条左臂已废,人也昏迷不醒。 紧接着,一声闷哼冲霄而起,青城掌门人通玄羽士马宏达吃冷面狐狸的一掌,栽坐地上不起,脸色苍白,血色全无,伤势异常沉重。 陆正平恨人魔孙奇入骨,双方一接触,二人便缠斗在一起,陆正平手中的铁琵琶,扫打劈砍,如得神功,在这同一时间之内,已将入魔孙奇的断剑磕飞。 正待乘胜疾进,取敌性命,忽觉得胸前一凉,毒阎君孙道明的骷髅剑已经递了过来。 陆正平不禁豪情大发,恨声说道: “好啊!你想先死我就成全你,反正或早或迟,你也免不了一命呜呼!” 心中脑恨,毫不迟疑,话落招出,将“琵琶追魂五绝” 接连施展两次,猛攻十招。 十招快攻,直如海啸山崩,似石破天惊,毒阎君孙道明显然自视极高,曾是人人闻名丧胆的一号魔头,此刻也免不了大为惊骇,骷髅剑上的阴寒之气顿减,被迫连退三步。 “野小子好长的命,看不透你年纪不大,功力倒不含糊,姑奶奶我今天杀不了你那才是奇迹呢!” 冷面狐狸见两位师兄久战无功,霍然越众而来。一下子就给了陆正平五六掌。 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自知难讨便宜,见师妹上来迎战,正中心意,当下双双左右一分,分袭天下英雄。 二人虽非陆正平敌手,却远在群豪之上多多,毒阎君孙道明连攻三剑两掌,将施雪玉震退了下去。 人魔孙奇也适时把武当无尘道长打得东倒西歪,杀人夺命不过是指顾间事。 蹬!蹬!蹬! 陆正平和冷面狐狸硬拼十招,被迫退了三大步。 瞬息之间,情势大变,气氛紧张、恐怖、杀机重重。 群豪损兵折将,越来越险! 群魔左冲右突,越战越狠! 摄魂仙子见状松了一口气,讥讽道: “老鬼,热闹吧?” 无敌老人心中忧虑重重,口中却说道: “热闹!热闹!” 冷面狐狸稍有转变,信心陡增,乍然娇叱一声,道: “小子,你今天就认命吧!纵然玉皇大帝在此,也救不了你!” 猛提一口真气,气纳丹田,功行双臂,两只本来雪白的玉掌,突然变成紫黑颜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虎扑而上。 无敌老人见她双掌发黑,知是杀心已生,“玄阴掌”运足毕生功劲,准备一击置人于死地,不禁暗为陆正平捏了一把冷汗。 陆正平连退三步,此时身形仍自摇摇不稳。 而群豪这时险象环生,被二魔逼得团团转,自顾犹不及,根本不可能摆脱纠缠,去救九华掌门人。 冷面狐狸动作好快,掌风呼啸已推至陆正平胸前。 陆正平见状顿生同归于尽之心,当下心一横,把铁琵琶猛然一挥,直向冷面狐狸的右臂劈去。 双方近在咫尺,只有硬拚,绝无第二条路可走。 冷面狐狸功力极高又兼占尽先机优势,双方暗力相较,必可要了陆正平性命。 但她自己也必须废去一条右臂。 这种牺牲,双方虽都极为不愿,但事到如今,却是没有选择的余地,陆正平想变招换式,转而攻她中盘要害,已是无及,而冷面狐狸意欲滑步横移,避过右臂同样无能为力。 难道……? 霍然,陆正平只觉得被一股子无与伦比的阴柔暗力猛一撞,闪身后退五尺。 意外地,冷面狐狸也似是同样遇到外力冲撞,闪身退去。 这事太唐突太奇怪,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攻势顿停。 这没来得及察看究竟,陆正平的面前多了一个白发老者。 来人凌空飘然而下,鹅毛不飞,纤尘不扬,而且声息全无,大家又是一惊。 谁? 只见他须发皆白,瘦削矍铄,身穿道袍,年在五旬以上,一条左臂已齐肩断去,额头之上有一个很明显的疤痕,细一察看,可以看出是一个铁莲花印。 陆正平见是师父,喜极而泣,道: “师父,孩儿真想不到能见到您老人家……” 过份的惊喜之下,使他干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呆呆地望着九华一叟林松涛,让欣喜滋润自己的心。 一句师父,唤醒了在场所有的人,铁掌何修奔过来说道: “林兄,要不是平侄说出,小弟真不敢相认,咱们兄弟多年不见,你变得很多,尤其……” 望望他的断臂,和额头上的铁莲花疤痕,倏然住口不言。 群豪这时也认出是多年不履江湖的九华一叟林松涛,心中皆大为惊喜,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能逃过铁莲花之劫,适在群豪最危急的当口,飘然而至,当下一阵走动,全都来到林松涛的身边。 九华一叟林松涛的出现,群魔心头为之大惊,相顾失色。 尤其他一出手就把陆正平和冷面狐狸劈开,这份修为实在莫测高深,更令毒阎君师兄弟妹心惊胆颤,一片冰凉,木然的愣在那儿。 摄魂仙子一惊之后,却忽又恢复常态。 无敌老人一喜之后,也同样平静异常。 群豪和九华一叟寒喧数语后,铁掌何修说道: “林兄,那天小弟和平侄在白云观内四处找你不到,后来在观后石室中,发现你的留言和掌门信物,之后又在观后绝崖之上发现一滩血痕,但当我们绕道来至绝谷时,却到外找不到半点踪迹,当时急得团团转,还以为发生意外了呢!情形究竟怎样?究竟怎么死里逃生?敢请……” 九华一叟林松涛不等他说完,便直接了当的说道: “目下大敌当前,不遑畅叙,简单的说,愚兄被毒阎君劈下断崖时,恰巧被虬松托住,爬入一个石洞之中,是以,孙道明找我不到,你们也一无所获!” 陆正平道: “师父,您老人家的伤势一定很重吧?” “是的,孩子,很重很重,当师父爬入洞中时便晕死过去。” “那您老人家后来又……” “说来真是奇迹,那古洞中恰巧有一株灵芝草,适逢灵芝结果成熟之时,当师父晕死一日多以后,忽被灵芝果上散发的幽香之气薰醒,遂将灵草连果带叶,一齐服下,幸而保得一命!” “听说灵芝乃是绝世仙品,既可起死回生,又可增进功力,怎么一年多来竟连师父的一点消息也没有?” “灵芝果神效果真惊人,但师父伤势太重,心肺五脏全被震碎,足足疗养一年多才算复元如初,虽然断了一臂,头顶留下一个疤痕,功力却有显著进步,不然,刚才无论如何师父也无法救你!” 群豪闻言大喜过望,陆正平说道: “师父,棺材上的纸条,一定是您老人家留下的吧?” 九华一叟林松涛点点头,振振有词的道: “为师的一方面疗养伤势,一方面修练玄功,直到十日之前,方始伤愈离开九华山,出山之后沿途打听,得知平儿已去过迷魂塔,正号令天下英雄,齐集武当山上清观,准备大兴问罪之师,遂兼程赶来。” 扬目望了正自窃窃私语的毒阎君师兄弟妹一眼,继续说道: “不料,为师的到达上清观时,你们刚刚离开,遂又接踵追赶,也许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故未曾相遇,师父竟赶在你们前头……” “师父,我们在途中遇上迷魂塔主、无敌老人和冷面狐狸,耽误了很多时间,因而晚到……” “迷魂塔主”和“无敌老人”,这两个名号一出口,九华一叟霍一惊,道: “无敌老人在哪里?迷魂塔主又是谁?” 陆正平一指无敌老人,道: “那就是无敌老人,他老人家很久以来就爱穿一件破袈裟行道江湖,至于迷魂塔主简直是一个谜样的人物,大家都弄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路数!” 九华一叟林松涛向无敌老人恭身为礼,接着先前的话题对徒儿说道: “为师行至紫金谷时,正当子夜三更之初,见此地寂静如死,遂从庄后潜入厅内,细一察看之下,见棺中设有机关,便留言示警……” “可是,师父,您老人家并没有写完,难道发生了什么意外之事?” “嗯!当为师的写了一半的时候,忽然发觉有人走进来,只好暂时回避。” “那您老人家怎会去了这么久?” “为师由大厅内启窗而出,发觉屋后机关图阵,星罗棋布,山脚之下更被老贼挖了不少洞穴,知他已有万全的退守打算,深恐功亏一篑,不得不事先破坏,是以费时颇久。” 群豪霍然色变,侧耳倾听,陆正平一本正经的说道: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全部破坏了?” 九华一叟林松涛摇摇头,道: “屋后乱石丛的机关埋伏已悉数破坏,谅无大碍,但山脚下的石穴却多如牛毛,破坏未及一半,为师的很怀疑石穴之中大有文章,说不定能通向别一处秘密的地方,但因听到这儿有喝叱打斗之声,不得已才匆匆赶来……。” 对面静室中一阵铁链响动,白如银清醒之后又消失在窗口了。 陆正平从母亲的身上,忽又想到父亲的悲惨遭遇,道: “师父,我爹的一切不幸遭遇,徒儿已经知道一个大概,只有一点,现在还讳莫如深……” “什么事令你感到困惑?” “人魔孙奇凭什么可以一手遮尽天下人的耳目,使天下英雄都把他看成是先父剑圣陆守智,就连何叔叔都分不出真假来。” 九华一叟林松涛愤然的一瞥人魔孙奇,恨声说道: “此事说来实在可怕,老魔手段之毒,心肠之狠,简直举世无双……” 言犹未尽,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和冷面狐狸,忽然齐肩并步的走过来。 三人适才一面窃商御敌大计,一面运气调息,此刻已复元如初,群豪无意中给了他们一个喘气的机会。 当然,群豪同时也获得片刻喘息之机,霜儿姑娘已清醒过来,自行闭目行功。 陆梅吟把自己和霜儿的衣裳稍事整理后,适时给武当无为道长和青城马宏达一粒灵丹,二人在灵丹的帮助下,终于挽回一命,自行运气疗伤。 施雪玉和武当掌门人的伤势本来就不重,这时早已恢复过来。 毒阎君孙道明、人魔孙奇和冷面狐狸,奔势疾快,瞬间已在对面五尺之处。 情势随之大为紧张,群豪慌忙运功戒备。 岂料,人魔孙奇等人似乎早有打算,二话不说,三人一涌而上,所有的掌剑全部落在九华一叟林松涛、陆正平的身上。 三人都是第一流的黑道高手,动作之快,见所未见,出手之狠,闻所未闻,当九华一叟林松涛师徒想到还手反击时,已全都为对方潜力所困,欲拒无力,欲进无路,只有挨打的份儿。 敢情是雷霆万钧之势,决心要以全力,先把他们师徒击毙。 群豪急得暴跳如雷,却根本不可能插手还击,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使人措手不及。 霍然,夜空中窜起两条人影,那是陆正平师徒二人。 二人眼见对方功势凌厉,其锋锐不可挡,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忍恨凌空旋身而起。 林松涛师徒凌空接连两个大翻身,收脚处已在三丈之外。 二人的脸色俱都一片苍白,衣裳零乱不整,林松涛的独臂上有个显明的黑色指印,陆正平的衣襟被骷髅剑挑破一块,师徒二人都够狼狈。 林松涛一见吃了亏,脸上不由一热,慨然长叹一声。 陆正平口中却连呼: “好险!好险!”不迭。 毒阎君师兄弟妹三人的联手一击,直如天崩地塌,岂可等闲视之,这还是林松涛师徒修为有素,幸而逃得一命,要是换了别人,只恐早已变成一堆肉酱,三魔不等他们立稳身形,忽又并肩虎扑而上。 这时,群豪已经喘过一口气来,岂容他们从容追击,铁掌何修一声大吼,大家争先恐后地扑了上去。 陆正平师徒不敢怠慢,双双一纵身,投入战圈之内。 这是一场空前惨烈,极端混乱的大混战。 哀鸣四起,血肉横飞,分不清是谁和谁打,谁胜谁败?但见暗力旋滚,黄尘蔽天,耳目难辨,不知谁是谁? 死亡,威胁所有的人! 墓门,向所有的人打开! 无敌老人和摄魂仙子都是神功盖世,修为涵养极深之人,此时也霍然色变,大为紧张起来,头颅像个风儿鼓,随着场中恶斗之势转来转去,脸色一忽儿喜,一忽儿忧。 混战持续一刻之久,才打出一点头绪。 所谓头绪,便是陆正平师徒的巧妙安排,二人联手猛攻十余招,硬把毒阎君孙道明劈得一歪,和冷面狐狸、人魔孙奇分开。 以二人的心意,本来是想把他们三人都分开,然后再各个击破。 岂知,这个企图被对方发觉,未能如愿,只好退而求其次,决心先把毒阎君孙道明制服再说。 于是,不等孙道明和人魔、冷面狐狸会合在一起,便把他逼退丈许,以十二成的功力发起猛攻。 这边,还剩下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铁掌何修、神尼妙常、施雪玉、陆梅吟等六人围阵运气行功。 “七星剑阵”都困不住人魔孙奇和毒阎君,冷面狐狸的功力远在孙道明之上,群豪又仅仅只有六人,的确万分危急。 群豪,在陆正平师徒这边占了优势,在铁掌何修这边却是越来越险,节节败退不止。 无敌老人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摄魂仙子一则以忧,一则以喜! 猛可间,陆正平的铁琵琶和孙道明的骷髅剑撞在一起子。 忽闻一声轰然巨响过后,孙道明的庞大身躯歪歪斜斜退了下去。 那边,群豪却被人魔孙奇师兄妹打得东倒西歪,少林明性大师捧而泣,嘴角挂着两条血线,蓁四人也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生命几乎已交给死神,一双腿业已踏在墓门之内。而毒阎君孙道明的处境更为险恶,骷髅剑一失,威势大减,身形尚未站稳,九华一叟林松涛师徒已适当时接踵追去。 毒阎君以一朵铁莲花,一支骷髅剑肆虐天下,不知毁掉多少英雄好汉,九华一派几乎被他毁宗灭派,师徒二人恨他入骨,陆正平忽然恨声一啸,道: “孙道明,你今天是死定啦!……” 话至此,异事忽生,冷面狐狸一掌劈退神尼妙常,倏然一转身,向陆梅吟电射而去。 陆梅吟此时正自闭目行功,一切浑然无知,要是被冷面狐狸扣在手中,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平儿快去救她,孙道明交给师父啦!” 林松涛的这番话算是白说,早在他说话之初,陆正平已电射而出。 可是,陆正平距冷面狐狸约在三丈以外,而冷面狐狸距陆梅吟只不过一丈挂零,陆正平动作再快,恐怕也是鞭长莫及。 无奈,心一横,呼!陆正平将手中铁琵琶摔手掷出去,疾取冷面狐狸中盘要害。 一把铁琵琶奈何不了冷面狐狸,倒是青城马宏达,武当无尘和神尼妙常,见情急事迫,不顾重创之身,及时奋身而上,才算救了陆梅吟的一命。 陆正平擦身一掠,上去拾起铁琵琶,方才和冷面狐狸交手,突闻毒阎君哟了一声,身形撞撞的向这退过来。 “好啊!你毒阎君一生杀人无数,满手血腥,想不到会有今天吧!” 越说越气,愤火冲心,呼地一招“推山填海”,又把孙道明震得倒退回去。 咦!陆正平怎么不用铁琵琶,反而用掌,要是一琵琶打下去,孙道明的脑瓜子准会开花,这…… “滚吧!你把我们九华派害得太苦,让家师亲手杀你吧!”这是陆正平最中肯的解释。 孙道明生死俄顷,场中情势进入危险的高潮,武当无为道长带伤应战,左臂又早全废,交手不到十合,已做了冷面狐狸的掌下鬼。 毒阎君此刻退势未止,身形颠三倒四的已经进入半晕迷状态,林松涛双眼赤红如火,正自蓄势待发。 孙道明的生与死,对全局关系甚大,摄魂仙子暗暗一咬牙,丹田之内提聚了一口真气,准备出手。 无敌老人一向游戏人间,嬉笑成性,此刻也变得满脸沉重,睹状忙将真气运足,以防不测。 蓦地,摄魂仙子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无敌老人一惊,接踵追上,道: “仙子,你要毁约?” 摄魂仙子脸一寒道: “老鬼,谁要毁约!” “没有最好,那你就老老实实的站住看热闹吧!” 摄魂仙子脸色阴沉,杀机浓重,闻言翠眉一挑,方待答言,林松涛见势不妙,已有效地点出一指。 毁宗灭派仇恨非同小可,这一指用尽平生之力,戟透孙道明的心窝,整个拳头都没入心窝之中。 孙道明作恶多端,临死之前连半声惨吼都没有留下,便呜呼哀哉! 毒阎君孙道明的死,使群魔大为震惊,一个个失魂落魄,面如死灰。 摄魂仙子的突然向前疾冲,也使群豪大吃一惊,愣在当地。 沉寂! 沉寂中潜伏着无究危机与杀机! 双方对峙,险恶重重,静得可闻银针落地之声。 摄魂仙子疾进数步,忽然停在群魔与群豪的中间。 无敌老人和她走个首尾相接,也对面而立。 二人怒目互视,脸色阴沉,谁也没有说话。 数十道眸光齐齐投注在二人的脸上,待机而动。 良久后,摄魂仙子首先说道: “老鬼,老娘想和你打一个赌,不知意下如何?” 无敌老人一怔,道: “怎么打?” “老娘先问你敢不敢?” “敢不敢”三个字激起了无敌老人的万丈豪情,爽声说道: “天底下没有我老人家不敢做的事,仙子你说吧!” “老娘和你赌打三掌,老鬼如能在三掌之内把老娘打得双脚移动,或者口吐鲜血,我愿意献上颈上人头,若是你老鬼被我婆子打得吐血,或者双脚移动,可别怪我老婆子心黑手辣要把在场所有的人赶尽杀绝!”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所有的目光都落在无敌老人的身上。 此事很不简单,关系太大,无敌老人迟迟未出一言。 “老鬼,如果咱们平分秋色,二十多年前的约言老娘承认有效,如想出言相拒,我老婆子可不答应,约言就此失效!” 这话已经说绝,摄魂仙子心意已决,无敌老人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当下愤愤地一啸,道: “好!你上吧!我老人再没有用,还可以经受你的双掌!” 摄魂仙子微一冷笑,道: “我老婆子从来不讨人家便宜,也绝不吃涓滴之亏,谁先谁后全凭手气运道!” 无敌老人正感莫名其妙,摄魂仙子已从怀中摸出一枚铜钱,道: “这枚铜钱掷于地上,如果正面朝上,是你先攻,若反面朝上,便是我老婆子先攻,你老鬼以为怎样?” “使得使得!” “那你就先投吧!免得你说我老婆子弄什么手脚!” 无敌老人也不客气,接过铜钱,随手掷在地上,结果,反面朝上,该摄魂仙子先攻。 群豪的心陡地一沉,深知谁先谁后关系非小。 “老鬼,你站好,一不准还手反击,二不准运功抵挡,只准运气自保,如有违反,你就先输……” “我老人家跑了半辈子的江湖,几时失信于你?还罗嗦些什么,快出手吧!再胡言乱语,小心我老头子要骂人!” “如此好极!” 呼!摄魂仙子全力推出第一掌。 无敌老人足不移位,面不改色,一动不动。 此事胜败关系太大,摄魂仙子丹田之内猛然提聚了一口真元之气,霍地电拍而出,攻的是无敌老人的心胸要害。 这一掌,无敌老人牙关紧咬,脸色泛白,双脚入地三寸,胸中气涌血翻,虽然没有输,已是危险万分。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掌。 大家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摄魂仙子也不敢存丝毫大意之心,暗将功力叫得足足的,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呼啸而出。 这是最后的一掌,生死输赢全在此一击,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无敌老人的双脚和嘴角上。 无敌老人双脚入地五寸,脚踝以下全部没入土中,分毫未退。 忽觉得胸中一阵翻腾,却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无敌老人输了,输掉了二十多年前的约言,输掉了武林的和平与前途,也输掉了在场群豪的性命,大家都觉得酸楚欲泣,心里一片冰凉,无敌老人慨然一叹,眸中老泪盈盈欲滴。 摄魂仙子这时格格娇笑一声,道: “老鬼,只要你同样能把我老婆子打得吐血,昔日之约依然有效,老娘绝不插手过问!” 无敌老人闻言霍地虎吼一声,豪气干云,说声:“仙子站稳啦!”呼!呼!呼!的一口气连攻三掌。 论功力,摄魂仙子蓄意潜修二十多年,重履江湖,即使略高一分半筹,不会比无敌老人强多少,无如适才被摄魂仙子“玄阴掌”所伤,大打折扣,不免相形见拙,虽然,无敌老人同样把她震得双脚入土五寸,却是分毫未退,嘴角亦无血迹。 无敌老人真正的输了,输定了!群豪危在旦夕。 “承让!承让!”摄魂仙子话落人起,直向群豪扬掌扑去。 第十四章 天伦血泪 无敌老人硬挨三掌,伤势虽然不轻,但,这点伤他还可以受得起,令他痛心疾首的是输掉了自己数十年来所得的声誉,输掉了武林的和平与前途,大大地伤了这位江湖异人的自尊心,呆呆地愣在那儿,眩然泪下,好似泥雕木塑一般。 他老人家都不是摄魂仙子的对手,天下英雄简直不堪一击。 更何况冷面狐狸和人魔孙奇,狗仗人势,益增三分威风,紧跟在摄魂仙子的左右,准备大肆屠杀。 看来,情况一转三折,到此已是穷途末路,群豪要想逃过此劫,可能难如登天。 然而,天底下绝无人愿意甘心让人宰割,虽然明知希望涉茫,仍会拼命挣扎。 不是吗?九华一叟师徒恨声一啸,首先迎声而上。 接着,铁掌何修等人也蜂涌而进,声威为之一振。 毒阎君孙道明的死,大大地伤了摄魂仙子师徒的心,决心要置群豪于死地而后快。 人魔师徒双手血腥,恶满天下,罪与天齐,群豪同样恨之入骨,决心非死必胜,这一来,使情势变万分险恶,天晓得当一场恶斗结束的时候,能有几个活着离开紫金谷。 一丈…… 八尺…… 六尺…… 此刻,双方相距仅剩下短短四尺了! 摄魂仙子的手一挥,冷面狐狸和人魔孙奇傲然停在她的两侧。 群豪群进,一字儿排立在他们师徒的对面。 空气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杀机紧扣着大家的心。 无敌老人引吭愤然一啸,蓦地飘身来到切近。 摄魂仙子扬目瞪了他一眼,冷傲绝伦的声音说道: “老鬼已经把你们的性命输掉了,这时候识相的最好自己选择一个爽快的方法自杀好啦!省得我老婆子多费手脚!” 说话时,神色飞扬跋扈,面容冷漠倨傲,简直目中无人。 陆正平闻言大怒,方待出言答话,摄魂仙子乍然一扬手,群豪便见眼前一晃,十个抱剑童子的手中已经飞出十几把匕首,落在群豪脚下。 每人一把,不多不少,就连刚刚挺身站起,带伤奔过来的陆梅吟,霜儿姑娘,乃至青城掌门人马宏达等人也不例外。 无敌老人见状勃然大怒,忽地捡起匕首,咬牙切齿的喝道: “婆娘好大的口气,我老夫子就不信你能有多大的道行,今天倒要好好的领教领教!”说着,人已冲至摄魂仙子的面前。 摄魂仙子双眉一挑,嗤嗤冷笑道: “哼!老鬼最好别动肝火,你适才已被被老娘的‘玄阴掌’所伤,阴寒之气已浸入五脏之内,以你老鬼的功力修为,如果潜心静养,或者可活一年半载,如若逞强出手,恐怕支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寒气攻心而亡,全无挽救余地!” 冷电似的眸光从群豪脸上一扫而过,又道: “咱们是多年知交,故而据实相告,信不信由你,一切悉听尊便!” 群豪闻言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心头直冒寒气。 无敌老人暗一运功,果然觉得血滞气塞,真力提聚困难。 不由得一股熊熊怒气直从脚心冲至脑心,双臂猛一抖,狂风大作,准备出手。 摄魂仙子却似是智珠在握,有恃无恐,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一指群豪面前的匕首,从从容容的说道: “如果在我老婆子话音落地的时候,你们还没有动手自杀,可别怪老娘手段太辣,要你们粉身碎骨……” 一语未毕,夜空中飘送来一个悠扬、响亮而又极冷傲的声音,道: “婆娘好大的口气,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如能接下老夫的一掌,愿把我师徒的人头献上!” 在场所有之人闻言大吃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大厅屋顶上赫然站着两人。 来人是什么时候到的?无人知晓,皆倒抽一口寒气。 只见男的格外低矮,全身裹在一层黑布之内,仅仅露出两双寒星似的眸子,正是去掉双脚的那位神秘老人。 怪人的旁边,站着一个妙龄绿衣女郎,正自含情脉脉的看着陆正平,不是冷凤姑娘还会是谁? 冷凤姑娘既然立在此人身旁,毫无疑问,那位神秘怪人一定就是迷魂塔主了! “哎呀!是迷魂塔主!” 这是群豪看清来人面貌后的一致呼声。 “迷魂塔”,一向被人视为是武林秘府,同样也是武林绝地,上面所藏的奇书宝录,冠冕天下,独步武林,只要能够得到上面的一样东西,就可称霸天下,迷魂塔主自己的功力修为那还了得! 冷面狐狸、人魔孙奇闻言心中一凉,后退三步。 摄魂仙子虽然自视极高,听说是迷魂塔主,也自不免心内发毛,面容立变。 嗖!别看迷魂塔主双脚已断,身手却是轻灵曼妙之极,好像四两棉花似的飘落在人群当中,随即绿衣女郎也飘身而下。 单凭这份轻身功夫就够骇人的,群魔中一阵骚动,冷面狐狸和人魔孙奇身不由已的再退三步。 迷魂塔主的眸光在九华一叟师徒、铁掌何修、陆梅吟的脸上一扫,全身微微一颤,似是大有感触。 他的整个身躯裹在黑布之内,无人能够看出他的表情如何。 迷魂塔主一瞥四人之后,忽又恨恨地凝视着人魔孙奇,一瞬不瞬,久久未出一言,人魔孙奇不知为何,竟被这一双奇异的眼光,看得浑身发抖毛发悚然。 场中静悄悄的,都被迷魂塔主的威风慑住,谁也不敢妄出一言。 甚至,大家连大声喘一口气都不敢。 冷凤姑娘忽然横移三步,往陆正平的身旁一靠,情深谊重的说道:“人家总算没有使你失望,千求万求终于把家师请来了,你恨哪个就说出来吧!小妹管保三招之内可以要了他们的命!” 群魔见绿衣女对陆正平深情款款的样子,俱都一忧。 群豪却觉得柳暗花明,胜利在望,不由齐皆一喜。 陆正平想了想,爽声说道: “亲仇似海,必须手刃孙奇,在下不能假手他人,姑娘只要临视着摄魂女妖就够啦!凭在下一人之力,足可杀人魔老贼而有余!” 冷凤姑娘闻言立刻说道: “好!这老太婆给小妹啦!” 香风一掠,人去如电,一掠之势已至摄魂仙于的附近。 陆正平一瞥师父九华一叟,忽地大步而进,随时准备出手杀人。 摄魂仙子见冷凤姑娘盛气凌人的样子,不禁大为恼怒, 冷笑道: “女娃儿乳臭未干,准备怎么样?” 冷凤死心塌地爱上了陆正平,情人一句话,重如泰山,她宁愿牺牲性命,闻言直接了当的说道: “我要揍你!” “哼!女娃儿好大的口气!” “哼哼!你以为姑娘在吹牛?” “女娃儿,你敢在老身面前如此狂妄?” “你别妄自尊大,不信就试试看!” “我老婆子在此候教!” “那你就接着吧!” 呼!说干真干,一掌呼啸而出。 呼!冷面狐狸听得有气,不等师父出手,便扬掌疾攻上来。 突闻“蓬”的一声响,人掌相接。 “糟!”冷面狐狸闷哼一声,掌招刚刚和对方一触,便被震得倒退回去,收足处,已在两丈多以外,脸色一片苍白。 一招绝技,惊动全场,一个小姑娘的成就已经如此骇人听闻,她师父的功力修为实在匪夷所思,在场之人俱都一呆。 冷凤姑娘久居迷魂塔,与世隔绝,纯洁如玉,对爱恨之念特别强烈,微微一怔之后,冷若冰霜似的说道: “怎么样?不服气再上来试试看,姑娘我能不能在三招之内要了你的命!” 冷面狐狸闻言大怒,方待扬掌再上,摄魂仙子沉声叱道: “女娃儿年纪不大,火气倒不小……” “别-嗦,有种就上吧!姑娘倒要看看你老太婆的功夫有什么奇特之处!” 正待出手进招,迷魂塔主沉声说道: “凤儿退下,别和他们多方费词,这儿有师父一人就足够他们消受了!” 这话口气太大太绝,冷凤恭身而退,摄魂仙子娇叱道: “你是谁?” “你摄魂女妖不认识,你徒弟人魔孙奇大概不陌生吧!” 摄魂仙子一怔,扭头望着魔孙奇,道: “你认得他?” 人魔孙奇一呆,道: “徒儿和迷魂塔主并无任何过节……” 迷魂塔主听至此,倏然身形一转,背向群豪,面对人魔孙奇,将黑巾一抖,道: “孙奇,这一下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摄魂仙子、人魔孙奇和冷面狐狸,定目一看,不禁大惊失色,魂飞魄散,一连退了三四丈远。 只见眼前之人,全身上下似是被人剥了一层皮,肉枯骨裸,狰狞可怖,创痕累累,遍体鳞伤,连耳目口鼻都分辩不清,看得他们全身打颤,不寒而栗。 “我的妈呀!鬼!鬼!” 二十多个抱剑童子和司乐女童齐声一呼,忙不,迭的闪身暴退。 迷魂塔主似乎有意躲避群豪,当大家发觉事有蹊跷,奔过来欲看究竟时,他已适时将黑巾包起,恢复原有的模样。 “怎么样?认识吧?”迷魂塔主的声音冷得令人发抖。 在此同时,人魔孙奇战战兢兢的说道: “师父,不妙,做梦也想不到他还会复活,尤其居然是当今的迷魂塔主……” 说话之初,人已拔腿而退,声音渐去渐远,终至默默无闻。 人魔孙奇口中的“他”是谁?无人知晓,只有他们师徒心里有数。 不过,从他的口气上分析,定然是他的深仇大敌,此人似是曾经被他置之死地,是以有“还魂复活”之言。 仇人居然是当今的迷魂塔主,自然心惊胆颤,透体生寒。 冷凤姑娘一出手,就把冷面狐狸打得狼狈而退,迷魂塔主功力之高,实在不可想像,因而,摄魂仙子师徒二话不说,便仓惶而退。 三人好似丧家之犬,当迷魂塔主发觉有异时,人魔师徒已抢在三十多个男童女童的前面,距囚禁白如银的静室还有一丈多远。 “哼!老贼好快的动作,今天你们就是飞上天去,老夫也要把你们抓下来杀掉!” 右掌往地上一托,整个身形凌空飞起,快如电光一闪。 冷凤姑娘动作不慢,和师父相距五六尺远。 无敌老人、陆正平师徒等人,如梦初醒,齐齐接踵而进。 迷魂塔主师徒和群豪动作虽快,摄魂仙子等人似乎更快,尤其三人发动在先,刹那间已消失在静室门口。 砰!房门关上了,群豪进路受阻。 静室响起一连串的铁链叮当之声,和女人的叱骂惨吼声。 轰!又是一响,迷魂塔主好深厚的功力,一掌劈出,把一张枣木房门劈成四五块,和徒儿冷凤当先闪身而入。 扬目一看,人魔孙奇身子好快,就这一瞬之间,他已将白如银手脚上的铁链斩断,把她拉至窗口附近。 白如银面如死灰,手脚之上还拖着三四寸长的四截铁链,脸色凄苦惶悚而又憔悴不堪,望了陆正平一眼,想说话,却没有说出来,只有眼泪滚滚如流。 人魔孙奇一手扣着白如银左腕,一手紧握着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尖抵在白如银的心口上,一脸凶杀之气。 摄魂仙子站在他的左前方,已将所有的功力蕴集在双臂之上,脸色阴沉沉的,准备出手发难。 冷面狐狸站在人魔孙奇的右后,已将后窗打开,三人显有穿窗而逃之念。 此刻,林松涛、铁掌何修、陆梅吟等人,已穿门而入。 静室本来就不大,双方相距只有七八尺,如果一旦动起手来,双方闪躲都极不便,必然会有极惨重的伤亡,所有的人都呆若木鸡似的立在那儿,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迷魂塔主冷电似的眸光在白如银脸上一扫,暗骂一声: “贱人!” 大踏步的向前走去。 不!他不是走,他双腿已断,只是利用那四五寸长的两截断腿,缓缓的向前移动。 冷凤姑娘如影随形,紧依在师父的身旁。 情势,随着迷魂塔主的步履紧张起来了。 群豪恨人魔师徒入刮恨不能够亲自给他们一掌一剑,方始甘心,也尾随而进。 人魔孙奇忽然大喝一声,凄厉刺耳的声音说道: “站住!谁要是敢再妄进一步,老夫就立刻要她的命!” 右腕微一用力,已将白如银的衣裳挑破一角,明晃晃的匕首抵住她雪白的皮肉,只要腕上一加力,白如银必会当场完蛋! 群豪一怔,正感进退两难,摄魂仙子声色俱厉的说道:“无敌老鬼,你再不让他们停下来,小心我老婆子要以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们,眼前斗室狭小,闪躲极为不便,我拼着一死,你老鬼应该知道眼下所有的人,至少要有一半以上死在老娘的‘玄阴掌’下!” 这话倒是实话,群豪听得心头猛一震,俱都忍恨停住。 只有迷魂塔主师徒仍自缓缓的向前推进。 霍然,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吼绕室而鸣,令人入耳生寒,不忍卒睹。 一看,糟!人魔孙奇的匕首已经插入白如银心口上寸多深。 鲜红的血水如泉涌一般,瞬间已流了一滩。 白如银惨吼一声后,已痛得晕死过去。 不过,大家都清楚,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并非置人于死地。 只是,假如人魔孙奇再一用力,白如银即使不开瞠,也会从前心刺到后心。 群豪看得心惊肉跳,一致认为此人心狠手辣,禽兽不如。 但是,迷魂塔主却似是无动于衷,仍自缓缓而进。 白如银血淋淋的不幸遭遇,阻不住迷魂塔主,却唤回陆正平孝亲的天性,当下疾行数步,横立在迷魂塔主的面前,道: “老前辈请站住,您老人家快站住,千万别拿人命开玩笑……” 他情急之下似乎有点语无伦次。 接着,陆梅吟也扑过来哀求不已。 林松涛和铁掌何修见状,慨然一叹,各自在心道: “你是怎么搞的,一会儿请人家来帮你杀人,一会儿又……” 迷魂塔主这时沉声说道: “她是你们的什么人?值得你们这样……” 陆正平、陆梅吟姐弟二人异口同声的含泪说道: “不瞒老前辈,那是家母!” 此话一出,迷魂塔主的双目中射出两道惊愕而又慈祥的光焰,黯然长叹一声,道: “啊!她是你们的母亲,那么,你们是……” 忽觉一股无与伦比的暗力兜体袭来,绵绵不绝,在场所有群豪都被震得歪歪斜斜的退了下去。 摄魂仙子师徒三人,乘机合力连攻十二掌,待将群豪逼退后,忽又冲着静室屋顶墙壁连攻数招。 三人的功力,都是第一流的高手,联合一攻,劲可开碑,力可推山,蓦闻“轰隆隆”的一声巨响过后,整个房屋墙壁,全部倒塌下来。 登时,砂石横飞,砖瓦如雨,门窗倒塌,墙壁倾压,室内大乱,一片浑沌。 本来,以迷魂塔主的功力修为,摄魂仙子师徒的阴谋是很难得逞的,只是陆正平姐弟横立面前,给了对方一个最好的攻击机会,因而铸成大错,险些全军覆没。 浑沌中,群豪伸手五指不辩,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连忙运掌自保,谁也顾不了谁了。 嗖嗖的一连响了好几声,似是有人窜了出去。 当砂落尘定,一切恢复正常之后,群豪已经变得土头土脸。 细一察看,糟了! 迷魂塔主师徒不见了! 摄魂仙子师徒不见了! 无敌老人不见了! 白如银也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陆正平恨声说道: “糟糕!上了老狐狸的当了,快追!” 追字出口,群豪已争先恐后的来至静室废墟之外。 屋外,月沉星疏,一切显得很平静,并无人影半点。 九华一叟林松涛蹙眉一想,道: “他们可能是从山脚下的穴道中逃走了,咱们动作快点或者能够追上!” 大家闻言一致点头称善,当下一涌而进。 来至山脚之下,细一搜寻之后,发现有一个穴道有几个显明的脚印。 此外,还有一条血丝一直从屋后延伸至此。 群豪都是机端聪明之人,一看便知血痕脚印必是摄魂仙子和白如银等人所留。 当下毫不迟疑,依次鱼贯而入。 九华一叟林松涛说道:“诸位小心,这里面一定被老魔布置了重重机关图阵,踏错一步就会遗恨终身!” 不错,穴道中的确被他们布置了重重机关图阵。 只是,这时早已破坏无遗。 陆正平道: “师父,以眼前的种种遗像看来,摄魂仙子确是由此逃逸,而迷魂塔主师徒和无敌老人也是从此追去的,这机关图阵想系毁在冷凤姑娘他们手中的!” 这话说来合情合理,大家都有此同感,怀着满腔希望与愤怒,顺穴电奔而进。 途中,陆正平忽然想起一事,道: “师父,徒儿早先所问人魔孙奇凭什么可以一手遮盖天下人耳目的话,你老人家还没有……” 九华一叟沉吟一下,接道: “此事说来实在可恨,人魔孙奇所以能使天下英雄都认为他就是你父陆守智的原因,是因为他把你父打死之后,曾将人皮剥下,经过灵药煨软后,又再粘他自己的身上,所以连何三弟也分不出真假来!” 天啊!人魔孙奇居然用出剥皮的残酷手段,直听得群豪切齿痛恨,陆梅吟姐弟立刻滚下两行热泪,为之痛哭失声。 良久后,陆正平才愤愤的说道: “人魔孙奇好狠的心,原来这样惨绝人寰,徒儿如不能亲手把他碎尸万段,绝不离开紫金谷!” 陆正平有此决心,群豪同样以此自许,仇恨的火在大家心中燃烧。 默行半晌,铁掌何修回想起迷魂塔主现身以后的言语表情,尤其是当陆正平姐弟劝他停步,别送了白如银的性命时,所说的那句话,颇耐人寻味,令他疑团重重,妹容郑重的道:“林兄你觉得迷魂塔主是谁?兄弟怀疑他和平侄他们姐弟的关系似乎很密切!” “嗯!愚兄亦有此同感!” “那么,你认为他会不会是……” “你是说剑圣陆大哥还魂复活?” “嗯!兄弟的确是这样想。” 陆正平姐弟,乃至群豪,闻言心头都一颤,脸色大变。 九华一叟林松涛寻思一下,道: “可是,陆大哥的确已经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铁掌何修道: “所以,兄弟感到万分困惑,迷魂塔主实在是一个谜样的人物!” 陆正平思忖片刻,心中忽有所感,道:“然而,师父,并没有一个人看到先父的遗体呀!还魂复活并非不可能之事……” 林松涛沉重的说道: “没有见到遗体,并不能证明你父未死,事实上人魔孙奇将他打死,剥皮之后早已丢到了一个虎狼成群的绝谷里去了,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残骸留……” “但是,师父当初遇难之时,我和何叔叔也是以为您老人家已被虎狼吞噬,结果一年多以后的今天,您老人家仍安然无恙,而且功力猛增,家父又何尝不可以……” “孩子,师父的遭遇和你父完全不同,一则师父伤势较轻,被毒阎君劈下断崖时,一息尚存,二则你父遇难迄今,怎么也不可能仍健在人间,假如迷魂塔主是你父亲,无论如何他也会和你们姐弟相见的,绝不会悄然离去。” “嗯!师父固然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孩儿总觉得家父没有死,说不定就是迷魂塔主!” “但愿如此!” “但愿如此!” 这条穴道好长,半是天然形成,半是人开整修,疾行顿饭之久,依然无头无绪。 铁掌何修苦思一阵,道: “林兄,小弟觉得迷魂塔主即使不是陆大哥本人,也必和陆大哥有密切的关系,熟知他的身世遭遇。” “哦!这倒的确大有可能。” 接着又道: “不过,此事疑团尚多,不可胡思乱猜,一切等见到迷魂塔主之后,一问便知分晓!” 陆正平马上说道: “师父之言极是,徒儿再见到冷凤姑娘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问她!” 主意既定,大家重负稍释,不再思虑此事。 自从摄魂仙子师徒,闪身逃入静室,扣住白如银,劈倒房屋,乘机逃逸,群豪疾追至此,大家的心情一直紧张异常,也沉重异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迷魂塔主和摄魂仙子等人的身上。 现在,微松一口气,这才发现群豪之中只有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青城马宏达、施雪玉、铁掌何修、陆正平姐弟,还有九华一叟林松涛等八人联袂而来。 少林明理、武当无为、无慧,早已亡命飞魂。 而峨嵋神尼妙常和乃徒霜儿却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悄悄地走了。 由于神尼妙常师徒的悄然而去,使群豪想起很多过去以及现在,她和人魔孙奇之间的事情。 有不少人清清楚楚的知道,神尼妙常和人魔孙奇曾一度过往甚密,双宿双飞,后来曾生一女。 最后,人魔孙奇入主紫金谷,害死剑圣陆守智,霸占了人家的财产和妻室后,二人便不欢而散,相互仇视。 根据人魔孙奇和神尼妙常、霜儿姑娘相见时言语表情,尤其是当毒郎君企图奸污霜儿时,孙奇所说的那句“乱伦”的话上推论,他们所生的女儿就是霜儿姑娘,她和毒郎君是同父异母姐弟,而神尼妙常和她师徒相称,只不过遮人耳目罢了。 最后,九华一叟林松涛总结道: “是的,霜儿那孩子定是人魔孙奇和神尼妙常所生,但不知神尼妙常和她既然满怀恨意而来,为什么忽悄然离去。” 陆正平听说霜儿姑娘是仇人的女儿,心情大为沉痛,在衣冠冢上,霜儿为了替他辩护不是毒郎君,被师父毒打一顿,迷魂塔附近,为了救自己,被少林寺的和尚一掌劈下绝谷,几乎丧了性命…… 她对他恩重如山,情重如山,万万想不到命运捉弄人,她竟是仇人的女儿。 陆梅吟见弟弟神色有异,关心体贴的说道: “弟弟,事到如今,你也不可过份烦恼,一切迟早总会有一个合理的解决。” “姐姐,我并不烦恼,只觉得上天的安排太巧、太惨、太不公平,她既然有恩于我,为什么偏是人魔孙奇的骨血……?” “弟弟,这是命运,非人力所能改变……” “我不相信命运,我要和命运宣战!” “你的意思是……” “恩怨分明!” “怎样分明?” “先杀人魔孙奇,为父亲报仇,六亲不认……” “神尼妙常对他怀恨极深,霜儿姑娘断断不会……” “那我就好好的报答她一下,不论做牛做马,直至心安理得而止。” 话是说完,前路忽然受阻。 不!前路不曾受阻,只是穴道至此忽然分开五条岔路,群豪不知该走哪一条,故而相继停身不前。 群豪追寻摄魂仙子,以及迷魂塔主,乃至无敌老人的依凭,是他们的足印,和白如银胸口下流出来的鲜血。 不料,五条穴道内外,都有血迹和足印。 而且,入洞不及一丈,忽又全部中断。 这一来,使群豪大感困感,不知摄魂仙子师徒究意从哪里逃逸。 众人默然相对袋烟工夫,九华一叟对林松涛郑重其事的说道: “以眼前的种种迹象来看,他们到底从那条穴道逃窜,实在无法肯定,为今之计,只有分途追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青城马宏达等人,认为目下处境如此,除此之外,实在别无良策,当下一齐点头称善。 大家说到就做,协商结果: 第一条穴道: 由九华一叟林松涛独自负责。 第二条穴道: 由青城马宏达和施雪玉负责。 第三条穴道: 由陆梅吟和陆正平姐弟负责。 第四条穴道: 由少林明性与武当无尘负责。 第五条穴道: 则由铁掌何修独自一人负责。 情急可危,分秒必争,任务分配完毕,大家再商定连络方法后,便分道而去。 放下其余四路人马不谈,单写陆正平姐弟二人。 二人沿穴道默行一个多时辰,终于穴尽而出。 只见皓月当空,辉银满地,星星闪着小眼睛,好像是个俏皮的小姑娘,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穴道的外面,是一条宽不过三四丈的狭谷,两旁绝壁陡峭,遍是丛树杂草,前面黑糊糊的一片迷朦,也不知道有多长多深。 流目四下张望,夜静如死,风声凄凄,目力所及之处并无半个人影。 陆梅吟道: “弟弟,以眼前的情形看来,何叔叔他们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老贼在穴道内一定有巧妙的安排,五条穴道有一条是他们逃逸的路,其余四条,小弟很怀疑人魔定有机关理伏,一个不小心,就会上了他们的大当!” 陆梅吟闻言深具同感,声沉语重的道: “事实的确可能如此,吉人天相,也许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咱们且先以啸声连络一下,就知何叔皮他们下落何方!” 陆正平点头称善,立时引吭长啸两声。 结果,没有唤来群豪,左侧山峰半腰上却出现一条陌生的人影。 姐弟二人细细察看一阵,也分不清究竟是谁,陆正平说道: “姐姐,这个人很可能是紫金谷的人,咱们先下手为强,把他活活擒住,自不难问出何叔他们的下落来!” 如此打算,立刻振袂迎了上去。 一迎一进之间,快如电光石火,也不过是一转眼的工夫,来人已至狭谷内。 陆正平一看是曾在衣冠冢内骑楼上的那位怪犬——追风剑客谢雪峰,心中不由一怔,往事又像电似的涌上心头。 追风剑客谢雪峰这时也看清二人的面貌,气虎虎的往二人面前一站,射来两道愤怒眸光。 陆正平姐弟见他盛气凌人的样子,原已想好的几句礼貌客气话忽又咽住,不曾出口,追风剑客谢雪峰四下一望,道: “啊!你们俩,好极好极,老夫正愁找不到你们,今天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过……” 陆正平想起他过往对付施姑姑、姐姐和自己的种种横蛮无礼之处,本来就有气,闻言更加恼火,恨声说道: “你找我们做什么?” “好说,老夫要教训教训你们,要取这贱婢的性命!” 陆正平闻言一怒,陆梅吟泪眼汪汪的说道: “爸爸……” 刚刚叫了一声爸爸,忽又想起他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爸爸,但一时间又不知怎么称呼,只好住口不言。 追风剑客谢雪峰头一昂,满头乱发横飞,双眼赤红如火,形相至为狰狞可怖,声色俱厉的说道: “不要叫我爸爸,谢家根本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衣冠冢内没有杀了你,今天休想逃得活命!” 陆梅吟此刻已是泪下如雨,陆正平伸手握住背上的铁琵琶,怒目而视,准备应变。 追风剑客谢雪峰横扫二人一眼,又道: “不过,你先别怕,在老夫没有找到那淫妇之前绝不会杀你!” 陆正平脸一沉,道: “那你就滚吧!在下没有闲工夫和你穷泡!” “别忙,老夫尚有一事打听!” “说吧!陆正平听着!” “淫妇到哪里去了?” “淫妇?你是指谁?口齿最好放干净一点,再没遮没拦的胡言乱语,小心在下对你不客气!” 追风剑客谢雪峰怒气陡升而复敛,气忿忿的道: “小子别装糊涂,老夫是要找施雪玉那个……” “不知道!” “据老夫所知,那淫妇和你们一同来到紫金谷,怎么……” “不知道就不知道,你还-嗦什么!” 追风剑客听毕,勃然大怒,方待发作,陆梅吟适时婉转的将真实情形告诉他,最后道: “施姑姑究竟在哪里,连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按理说,她老人家应该在我们的右边,因为她老人家是从第二条穴道出来的!” 谢雪峰听完,恨恨地瞪了二人一眼,悄无声息的向右侧山岗奔去。 陆正平望着他的背影,道: “哼!和疯子一样,简直是活见鬼!” 陆梅吟连忙说道: “弟弟快别这样说,他对施姑姑误会极深,一直以为姐姐是施姑姑的私生女,是以怀恨不忘,积郁成疯,说起来他老人家实在很可怜的……” “这倒是事实,待将咱们的事料理清楚,杀掉人魔孙奇之后,倒该好好的替他们解释一下!” 一语甫毕,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衣袂飘扬之声,二人猛回头,穴道中奔出一个须发斑白,身穿灰袍,眉慈目善的古稀老人来。 老人神目如电,开合间精光湛湛,一瞥陆正平道: “这位小哥儿,老夫想探询一事,不知是否可以?” 陆正平见老人慈祥可亲,彬彬有礼,连忙行礼答道: “可以,可以,老前辈有话请吩咐就是!” 老人闻言正欲答话,忽一眼瞥见正平身旁的陆梅吟,惊讶的说道: “啊!是你梅儿!” 陆梅吟这时也已认出老人正是东海逍遥庄庄主东海神君谢宗道,也就是追风剑客谢雪峰的父亲,施雪玉的公公,陆梅吟一直把他老人家当成祖父看待。 “爷爷,梅儿高兴能在这里看到您老人家……” 说到这里,不幸的往事,齐又涌上心头,满腹的委屈,总算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扑到东海神君谢宗道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东海神君让她哭了片刻后,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慨然长叹道: “孩子,别哭啦,你们的事枯藤叟宋平他们已经全告诉我了,他日找到你雪峰叔叔之后,我老人家-定让他向你陪不是!” 在谢宗道慈祥的爱抚下,陆梅吟悲痛稍敛,擦干眼泪,道: “您老人家相信梅儿是陆家子孙,施姑姑清白无辜?” “相信相信,我老人家就一直完全相信!” “可是,雪峰叔叔却始终不相信,百般虐待梅儿和施姑娘!” “孩子,别难过,我老人家一定会让他们相信的!” “爷爷,您老人家对我太好太好了,虽然您不是我的亲爷爷,但是梅儿仍然愿意把您老人家当成是亲爷爷,不知您老人家还愿意否?” 东海神君谢宗道慈可亲的哈哈一笑,道: “愿意,愿意,我老人家非常愿意有你这样一个孙女!” 话完,又是一阵亲切欢畅的笑声。 陆梅吟笑得更甜,更欢欣。 笑声中,二人俨然你一对嫡亲祖孙,陆正平看在眼中,也大为欣喜,笑逐颜开,所有的愁苦暂时一扫而空。 片刻后,东海神君谢宗道一瞥陆正平,道: “梅儿,这位小哥是……” “这是舍弟正平!” “啊!对了对了,这位一定是曾深入迷魂塔,领袖群豪的九华第十五代掌门人,小侠年纪不大,已是名满天下的成名英雄,难得难得,失敬失敬!” 陆正平忙重新深揖一礼,道: “老前辈过奖啦!日后还望多多提携才是。” 陆梅吟适时说道: “爷爷,您老人家这次离开东海逍遥庄是为了……” 谢守道满面肃容的说道: “爷爷早已封剑,不履江湖,这次重作冯妇,主要是因为摄魂仙子师徒肆虐天下,群豪兴师问罪,东海逍遥庄素为武林一大宗派,实无袖手之理,故而前来欲效棉薄之力,其次,祖父也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你雪峰叔叔,让他和你施姑姑重修旧好,相携返回逍遥庄!” 陆梅吟笑容可掬的道: “叔叔和施姑姑如能重修旧好,返回逍遥庄,那真是太好太好了!” 谢宗道哈哈一笑,忽又郑重的说道: “我老人家晚来一步,到达紫金谷的庄院时,但见尸积如山,群豪早已不见,这才尾随追了下来,想不到能在此和梅儿相遇,但不知人魔孙奇他们逃向何方?你施姑姑又到哪里去了?” 陆梅吟见问,将当时的经茸情形细说一番,最后说道: “施姑姑和人魔孙奇等人卞落不明,梅儿却在此看到谢叔叔……。” 东海神君一怔,道: “什么?你看到我儿雪峰?” “是的,梅儿曾亲眼看到谢叔叔!” “什么时候?”声短语促,迫不及待。 “他刚刚才走,最多不会超过半盏热茶的工夫。” “到哪里去了?” “往右面山岗去了,可能是要去追寻施姑姑。” “罪孽罪孽!我老人家一定要把他追到,这孩子疯疯巅巅的,一旦和雪玉相遇,说不定会发生意外……” 他心急如焚,自说自语,说到这里,人已一阵风似的向右面山岗飞奔而去。 也不过是眨眼间的工夫,便消失在树丛杂草之中。 陆正平目送老人消失不见后,又放声清啸两声。 结果,反应全无,不见群豪到来。 陆正平心中纳罕,又连续四五次发啸联络。 一切显得沉寂、神秘、而又讳莫如深。 无奈,陆正平沉声说道: “看来何叔叔他们不是走到别一个地方,就是误触机关,发生意外了,事逼到这步田地,不如继续追寻,小弟想这人魔孙奇师徒十之八九是从此逃逸的!” 陆梅吟道: “弟弟说得固然很有道理,只是施姑姑他们吉凶未卜,实在令人放心不下,这可如何是好?” “这……我想何叔叔他们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纵然误触机关,或者误入迷阵之中,还不至于有丧命的危险,倒是摄魂仙子师徒逸去已久,迫在眉睫,再也不能耽误……” “可是,以摄魂仙子师徒的功力修为,凭咱们姐弟之力,即使追到,恐怕也无济于事,搞不好也许会……” “不碍事,小弟以为迷魂塔主师徒,以及无敌老人可能已经追上了,单凭一个迷魂塔主已经够他们招架,何叔不来同样可以要了人魔孙奇的命!” 陆梅吟听弟弟说得有理,立时点头称是,相携向谷内如飞而去。 一提到迷魂塔主,二人就感到狐疑丛生,百思莫解。 “姐姐,你觉得迷魂塔主会不会是我们的父亲?” “旦愿真是我们的父亲!” “旦愿真是我们的父亲!” 二人边说边走,动作快极,片刻已奔出四五里地。 再行片刻,峰回路转,前路绝壁插天,狭谷向左右分开。 二人正感不知该走那一条好,忽见左面一条山谷的青石上,赫然有好几滴鲜血,陆正平喜的说道: “姐姐,这一定是妈留下的,人魔孙奇他们无疑是向这方而逃的,咱们快追!” 姐弟所见相同,拔腿电奔一刻之后,谷尽路终,眼前现出一个山穴。 二人细一察看,见有足痕血迹,当下小心翼翼的侧身而入。 出得山穴,眼前景色大变,如置身另一个世界之中。 面前是一个十几亩大小的谷地,四面绝壁奇峭,好似刀削剑劈,光滑如镜,寸草不生,实是天险之地。 山壁上清泉潺潺,细流如链,汇集成数条小溪,蜿蜒全谷,煞是美观。 溪流两旁,垂柳绿杨,奇花异卉丛生,微风起处,花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 四面八方流来的小溪,在谷地中央的地方,全部汇合起来,成为二三亩方圆的池塘,池内种荷莲芙蓉,一片嫣红翠绿,看得人心情为之一畅,烦恼顿消。 荷池一旁,有一座竹制小桥,红栏绿柱,美不胜收。 顺着小桥往前看,有一座建构宏伟精巧的三层大楼矗立荷池之中。 高楼横匾上写着三个斗大的金字,是: 望月楼 望月楼的对面绝壁上,有一个四五丈方圆的平台,平台上有一座别致的小亭,小亭横匾上也有三个斗大的金字,是: 逍遥亭。 “逍遥亭”、“望月楼”,多么好听的名字,简直是世外桃源。 可是,美景如画,却无人影半点。 不见摄魂仙子师徒。 不见迷魂塔主师徒。 不见无敌老人。 也不见白如银和天下英雄。 静悄悄地,静悄悄地,整个山谷像是正在熟睡,一点动静也没有。 陆正平一怔,道: “怪,摄魂仙子师徒明明是由此而入,难道会飞上天去不成?” 陆梅吟道: “嗯!这事的确透着邪门。” 忽见“望月楼”的阳台上面摆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位中年妇人,急忙改口道: “弟弟快看,弟弟快看,那是娘呀!” 陆正平定目一看,可不是吗?太师椅上坐着的妇人正是面容憔悴的母亲白如银。 “妈!妈!” “妈!妈!” 陆梅吟姐弟直着喉咙喊叫着。 哪知,白如银却理都不理,甚至连身形都一动不动,姐弟俩同时往坏的地方想,却不敢说出口来。 “姐姐,我们上去看看吧!” “好,弟弟,我们上去看看!” 狗不嫌母丑,这确是一句至理名言,尽管陆正平姐弟曾一度因为白如银败节事仇,心怀恨意,但母子天性却是无从泯灭,姐弟二人阻止迷魂塔主,是为了“孝”与“爱”,现在冒险而进,同样是为了“孝”与“爱”。 二人心急母亲安危,接连几个起落,已通过小桥,进入“望月楼”下。 陆正平道: “姐姐,老贼让母亲坐在阳台之上,绝非无因,说不定另有什么歹毒阴谋,咱们可要小心谨慎才行!” “是的,姐姐也这样想,‘望月楼’内一定有名堂,咱们不可大意。” 说着,陆正平手握铁琵琶,陆梅吟手执长剑,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如临大敌,如履薄冰,处处不敢大意。 耳听四路,眼观八方,随时蓄势待发。 谁也想不到,姐弟二人虚惊一场,一二三层楼上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机关埋伏,平平安安的登上阳台。 “妈!妈!” “妈!妈!” 姐弟二人一面在大声叫着,一面向母亲走去。 这时,他们才看清,母亲的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咽喉上也有一把,鲜血流了一地,面色苍白如纸,全身一片冰凉,已气绝多时。 姐弟二人见状,只觉得天在旋,地在转,头晕目眩,泪如雨下,相拥痛哭起来。 良久,良久,二人才哭罢泪收,分立母亲遗体左右。 “弟弟,妈去了!” “嗯!妈已去了!” “弟弟。我们要为妈妈报仇!” “嗯!我们一定要为妈妈报仇!” 余音绕耳未尽,“望月楼”下的入口处急然涌进好几个人来,姐弟二人细细一看,是九华一叟林松涛、铁掌何修、施雪玉与青城马宏达。 陆正平睹状大喜,正要出声呼唤,林松涛等人已发现他们姐弟所在,联袂疾奔过来。 就在四人已经进入“望月楼”时,少林明性和武当无尘也已通过小桥,正向“望月楼”走去。 陆梅吟道: “只要何叔叔他们没有发生意外,一切仍大有可为,只是不知人魔孙奇老贼跑到哪里去了?” “姐姐,依我看来,他们一定潜伏在这附近……” “嘿嘿!嘿嘿嘿嘿!” 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从“逍遥亭”上空传来- 看,糟!“逍遥亭”上突然冒出三个人来,正是摄魂仙子、冷面狐狸、人魔孙奇。 人魔孙奇首先粗犷嘶哑的声音说道: “嘿嘿!你们杀死我儿孙明在先,害死我师兄在后,老夫今天要把你们一网打尽!” 陆正平闻言大怒,恨声说道: “孙奇,你别在那儿吹大气,有种就……” 突闻“卟”的一声,从“逍遥亭”上窜下一条火线来。 陆正平一怔,正感莫名其妙,那边又传来冷面狐狸的声音道: “野小子,你大概莫名其妙吧!告诉你,这是导火线,一旦点燃楼下的炸药,你们全部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楼上楼下,所有的群豪闻之皆倒抽一口寒气,手足无措,愣在原地。 火线燃烧得好快,一阵“噗噗”声中,已至太师椅附近。 群豪的心随着火线的推进,急剧的下沉、下沉…… 夜,静寂啦!四外一片死寂,如果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没有人前来斩断导火线,天下英雄恐怕只有粉身碎骨一途。 “望月楼”内一片惊惶,“逍遥亭”上却狂笑不止,成为一个强烈的对比。 陆正平见情势危急,忽然说道: “姐姐在此照顾母亲,我去把导火线斩断!” 方待纵身跳下荷池,逍遥亭上传来摄魂仙子的声音,道: “娃儿认命吧!望勿逞能,荷池之内已经下了剧毒,沾上即烂,瞬息五毒攻心而亡!” 亡字甫出口,嗖!望月楼下射出武当掌门人无尘道长。 轰!武当无尘还没来得及踏上小桥,小桥已被炸得四分五裂。 “小子,下一次就轮到‘望月楼’了,孙某人在此给你们送终!” 导火线燃烧的声音,穿过被炸的小桥,直向“望月楼” 而来。 近了,近了,群豪的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危如千钧一发。 可是,任何人也想不到,久久,久久,竟然全无动静。 人魔孙奇不禁大为困惑,道: “怪!导火线预先包了一层防水之物,同时只要小桥一炸,已至楼下,本是万无一失,怎会迟迟未发?难道被人破坏?” “不错,正是被老夫破坏了!” 话落人现,“逍遥亭”的后面出现迷魂塔主师徒。 摄魂仙子师徒睹状魂不附体,情知绝非迷魂塔主敌手,当下一言不答,拨腿就向左面逃去。 “嘿嘿!仙子,你乖乖的跟我站住吧!我老人家已候多时!” 余音尚未落地,无敌老人已大步而出。 人魔师徒又是一惊,刚刚转身奔了三步,石面又冒出一个东海神君谢宗道。 于是,三人被四位武林主高手三面包围,进退维谷,危险万状。 退路既断,阴谋未逞,只有诉诸一拼。 果然,摄魂仙子娇叱一声,已率众一涌而上,和迷魂塔主等四人恶战起来。 陆正平姐弟见状大喜,陆正平说道: “姐姐,迷魂塔主和无敌老人等这一来,就不怕他们飞上天去,咱们快下去接应,如不能亲手给人魔孙奇一刀,那就太便宜他了,咱们更于心不甘!” 正欲抱起母亲遗体下楼,陆梅吟比他更快,已抱着母亲踏在楼梯上。 姐弟二人在三楼上碰到铁掌何修等人,二层上遇见少林明性,最下一层楼上和武当无尘相遇,一行八人转眼已走出“望月楼”。 小桥被炸,碎片四散池中,陆正平道: “师父,池中有毒,咱们必须利用碎木片横渡,否则,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九华一叟林松涛闻言正中下怀,首先纵身射出,在池中木片上连点三下,轻而易举的渡过荷池。 嗖!铁掌何修接踵而过,迅快绝伦。 陆正平一瞥陆梅吟,道: “姐姐,把妈妈给我好啦!” 陆梅吟自知功力不及弟弟甚远,自己单独横渡固然毫无问题,但如抱着母亲遗体,就大成问题,当下一颌首,将母亲交给陆正平,随即一跃而过。 好!陆正平好妙的身手,怀抱母亲遗体,依然轻灵迅捷,好似行云流水,但见人影三起三落,已至对岸。 群豪立即争先效尤,片刻工夫不到,已全部安然渡过。 “逍遥亭”上热战方酣,群豪急于接应,立脚甫稳,便飞奔过去。 来到绝壁附近时,陆正平首先将母亲遗体放在附近的一颗大柳树下面,然后仰颈望望“逍遥亭”,对师父林松涛道: “您老人家所走的那条穴道,究竟通到哪里去了?徒儿出来以后,曾以啸声联络好几次,一点音讯也没有,当时急得不得了……” 九华一叟林松涛道: “师父和你何叔叔他们所走的穴道,都是死路,有重重机关图阵,为师的等人不得已返转身来,又走你走的那一条才找到路,是以误时颇久!” 施雪玉这时正望着“逍遥亭”上的东海神君谢宗道,喃喃自语道: “啊!公公他老人家也来了!” 陆梅吟见她自言自语,面露喜色,乘机小声说道: “施姑姑,谢叔叔他老人家也来了。” 施雪玉一呆,道: “你是说你雪峰叔叔?” “嗯!正是他老人家!” “他现在在哪里?” “我和弟弟出穴道之后,就和谢叔叔相遇,他听说你在我们的右面,便向右侧山岗奔去,后来爷爷他老人家随后赶到,又尾随追了下去,谢叔叔究竟下落何方,一问爷爷他老人家就知道了!” 陆正平这时仔细的看看“逍遥亭”上的战况,对师父九华一叟道: “师父,凭迷魂塔主师徒,无敌老人和东海神君谢老前辈四人之力,对付人魔师徒,应是绰绰有余,不过,徒儿和孙奇老贼仇深似海,必须把他亲手杀掉方始甘心……” 轰!话至此,迷魂塔主和摄魂仙子对封一掌,强劲绝伦的掌风,竟将“逍遥亭”震塌,砂石砖瓦,齐齐倾泻而下。 群豪看得一呆,慌忙闪身后退。 混乱中,头顶袂声飘拂,摄魂仙子师徒首先被迫一泻而下。 三人恍如惊弓之鸟,足一着地,立时借势纵起,企图逃命。 陆正平猛一吼,声震云天,铁琵琶在呼啸声中当先迎了上去。 群豪如影随形,动作飞快,掌剑交挥,阻住三人去路。 摄魂仙子玉面一沉,正想以命相搏,迷魂塔主师徒已电泻而下,立在他们身后。 接着,无敌老人和东海神君也接踵泻下,分峙人魔孙奇师徒左右。 于是,前有群豪,后有迷魂塔主师徒,左是无敌老人,右有东海神君,十几位一流高手,把他们三入团团包围起来。 摄魂仙子虽然自视极高,一向目空一切,至此也不免心惊胆寒,面如死灰,三人一阵旋走,背抵背而立,监视着四面的群豪,未敢轻举妄动。 沉默!一阵可怕的沉默! 仇人就在眼前,陆正平心火难耐,忽然一指人魔孙奇道: “老贼,你滚出来,咱们今天不死不散,小侠我一定要你的命!” 话音一落,呼地攻出一琵琶。 人魔孙奇自知仇人找上门来,不打也不行,立时发掌迎战,全力反攻。 摄魂仙子和冷面狐狸相互一瞥目,心意早通,忽地箭射出去。 二人本来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陆正平活活擒在手中,然后再以他的性命为要挟,逼群豪就范,安然脱险,岂知,她们快,迷魂塔主更快,扬腕一挥舞,已连发两掌,威猛的暗力震得二人一歪。 只听得迷魂塔主冷森森的声音说道: “你们最好乖乖的给我站着别动,他们是生是死,各凭真功夫,如敢轻举妄动,小心陆某人要以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们!” 咦!他自称“陆某人”?除了剑圣陆守智之外还会有谁? 场中情势危如燃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陆正平和人魔孙奇的身上,未曾察觉,只有九华一叟林松涛和铁掌何修听出端倪,举步走了过去。 陆正平功力本来就在人魔孙奇之上,孙奇在“逍遥亭” 上和诸人拼命相搏一场,耗费真元过巨,更加不济,三十招之内还可勉力支持,三十招一过,就感力不从心,穷于招架。 霍然,陆正平狮吼一声,豪情大发,咬牙喝道: “哼!我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如不能在三招之内把你制住,从此不谈复仇二字!” “乘风破浪”、“空谷传音”、“玉带围腰”,一口气连攻三琵琶。 这话非空口托大,陆正平确有绝对把握,三招绝学汇集成一股强大无比的力道,直向人魔孙奇撞去。 说时迟,那时快,人魔孙奇闷哼一声,中盘已被暗力扫中,震得浑身打颤,硬生生的退了下去。 蹬!蹬!蹬的一连退了两丈多远,居然被他硬把身形拿稳。 忽觉得胸中一阵翻腾,忍不住连喷三口黑血。 顿觉头晕目眩,金星如豆,身形摇摆起来。 叭哒!最后孙奇还是倒了下去! 摄魂仙子见徒儿已奄奄一息,心中大为焦灼悲痛,但群豪环峙,大敌当前,纵有救人之心,却也不敢贸然行事,只有把痛苦埋藏在心里。 施雪玉见陆正平胜券在握,心下稍安,姗姗地走至东海神君谢宗道的面前,恭恭敬敬的福了一福,道: “公公,请恕媳妇不孝,未能晨昏侍奉……” 说到这里,忽又想起自己和夫婿之间的不愉快的往事,珠泪滚滚而下,已是泣不成声,千言万语再也说不下去了。 东海神君谢宗道,见她如此,也自暗暗伤心,道: “玉儿别难过,公公相信你,一切有我老人家来作主。” “公公,听说他来了,公公曾追了一程,不知追到没有?” 谢宗道摇摇头,道: “没有,公公追了一程,毫无发现,却无意中来至此地,和无敌老人相遇。” 九华一叟林松涛,铁掌何修和迷魂塔主私语半刻,二人满脸欣喜之色,何修一瞥正向人魔孙奇走去的陆正平,对陆梅吟一招手,道: “梅侄过来!” 陆梅吟见何叔叔招唤,立时举步走过去。 在这同一时间之内,陆正平已奔入人魔孙奇倒地之处,当下手掌往他胸口上一按用力摇晃了他好一阵工夫,等孙奇神智稍微清醒之后,恨声说道: “孙奇,你睁眼看看我是谁?” 孙奇此刻耳鸣眼花,晕晕沉沉,睁眼一看,信口说道: “你……你是陆正平小子!” “好,你知道我是陆正平就够啦!死后做鬼时也好在阎王爷的面前有个交代!” 呼!代字出口,铁琵琶早已高高举起,准备劈头打下。 “陆相公手下留情,陆相公手下留情!” 适在此时,夜空中传来一片呼喊求救之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二十余岁的少女没命似的,从死谷入口处奔跑而来。 陆正平一看是霜儿姑娘,心中一震,暗道: “哎……” 长叹一声,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霜儿姑娘已奔至切近,一下子就扑倒在陆正平面前,泪流满面的道: “陆相公手下留情,求你千万不要伤害他老人家!” 说着,叩头如捣蒜,状至凄楚,可怜!。 陆正平一呆,道: “霜儿姑娘,他是你什么人,值得姑娘这样?” “这是家父!” “啊!他真的是你的父亲?” “是的,不但他老人家是小妹的亲生父亲,家母正是神尼妙常,这些事小妹以前一无所知,是家母刚刚才告诉我的!” “令堂现在哪里?” “她老人家本来要带我回峨嵋山,是小妹放心不下家父,故而偷偷跟来!” 人魔孙奇这时神智已经清醒许多,一瞥女儿,滚下两行热泪。 “爸爸,爸爸!”霜儿叫了两声,倒在父亲身上痛哭起来。 “哎!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人魔有气无力的抚摸着女儿的秀发。 “唉!”在场群豪都长叹不止。 “唉!”摄魂仙子师徒感慨万千。 良久后,霜儿姑娘抬起头来,道: “陆相公,我求你饶我父一命……” 陆正平不等她说完,便恨声说道: “不行!” 霜儿心中一凉,乞怜道: “陆相公,小妹过去对你……” “别说下去,在下一向恩怨分明你有恩于我,固是事实,他有仇于我,更是千真万确,你是你,他是他,绝不能混为一谈,你的大恩,在下必有厚报之日,人魔孙奇必须身首异处。” 说来字字咬牙,句句切齿,心意坚如铁石! 霜儿姑娘继续乞求道: “小妹无意居恩索报,只求饶家父不死!” “不行!不行!说不行,就不行!姑娘免开尊口。” 这份的愤怒,使他变得词坚意决,语冷如冰,如像是一头疯狮,心中只有“仇”与“恨”,此外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噗通,霜儿姑娘万般无奈,双膝跪在陆正平的面前,千言万语,离不开乞求陆正平饶命,豆大的泪珠湿透了半边衣襟。 陆正平本是至情至性之人,见此情景,心中感触良多,想起霜儿对自己的种种好处与爱意。 但,一转念间,又被仇恨淹没,一瞥柳树下的母亲遗体,杀机顿生。 呼!陆正平抖手将手中琵琶掷了出去。 他,好大的劲,铁琵琶一直横飞三十多丈远,才落在地上。 群豪看得一呆,正感困惑不解,陆正平一字一咬牙的说道: “姑娘对我陆正平不薄,在下愿意给他一个逃命的机会,他可以起身径自走至在下的琵琶落地之处,然后小侠我再起步追杀,能够跑掉,是他的运气,陆正平从此不谈复仇二字,否则,只有亡命伏诛!” 人魔孙奇听毕,自知自己伤重垂危,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本无挣扎之意,但却拗不过女儿的苦苦哀求,只好挺身而起,踉踉跄跄的向铁琵琶走去。 他,步履蹒跚,神色黯然,充满了生离死别的悲哀。 霜儿姑娘含泪跟在父亲之后,小心护卫着。 在场所有之人,都紧张得不得了,陆正平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孙奇父女和铁琵琶,只要孙奇一到铁琵琶落地之处,立刻就会拔腿追杀。 终于,人魔孙奇父女到了。 嗖!陆正平立刻箭也似的射了出去。 嗖!群豪冷不防,冷面狐狸也接踵而出。 嗖!又是一声,飞出来的是冷凤姑娘。 通!陆正平动作好快,孙奇父女只不过才奔出四五丈远,他已凌空一掠而到,霜儿姑娘扬掌拦截,被他一掌震倒。 叭达!陆正平一掌当头罩下,用了十二成的真力,人魔孙奇惨吼半声,已仰面栽倒,仅仅剩下一丝游气。 陆正平方待上前再添一掌,霜儿姑娘已连滚带爬的扑了过来,倒在父亲身旁。 “爸爸!爸爸!您老人家快醒醒……” 人魔孙奇的眸光,此时已经变得很迟钝,望着女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孩子!我……我太……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更……更对……更对……不起……陆……大……侠!” 说到这里,中气已尽,伸腿瞪眼而亡。 一切的恩仇爱恨,都随着他的死,永远的去了! 霜儿姑娘见状,如雷击顶,声嘶力竭的道: “陆正平,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一定要为先父复仇……” 言犹未尽,急痛攻心之下,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父亲遗体上。 陆正平呆了一呆,心道: “你恨吧!应该恨我,更该替他复仇,因为你是他的女儿呀!” “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叫你别动,你偏要逞能,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冷凤姑娘话落人到,冲着冷面狐狸连攻五掌。 以冷凤的功力,一掌就可以把她打个东倒西歪,现在连攻五掌,冷面狐狸如何能消受得了,蓦闻娇哼一声,当场栽倒在地上,口喷鲜血。 陆正平定目一看,一恨抚平,一恨又起,大踏步的走过去拾起铁琵琶,转身来至冷面狐狸面前,恨恨的说道: “贱婢,起来!和在下见个真章!” 场外人影穿梭,一阵走动,摄魂仙子和群豪,都已适时来至切近。 冷面狐狸看了师父一眼,满脸惊惶,勉勉强强的挺身站起来。 陆正平见她一起身,铁琵琶蓄势待发。 摄魂仙子适时冷若冰霜似的说道: “娃儿休得得寸进尺,大逞凶锋,奇儿与你仇深,死而无怨,梅儿与你何仇何恨!值得你这样……” 陆正平听至此,嘿的冷笑一声,道: “哼!你倒说的好听,我问你,武当无慧、无为道长是死在谁的手中的?” 摄魂仙子闻言语塞,陆正平清啸一声,怒气冲天,当下呼!呼!呼!的连攻三琵琶。 冷面狐狸已被冷凤姑娘所伤,陆正平再攻三琵琶,哪还能够招架,铁琵琶擦胸打下,一片血污,当场晕倒下去,奄奄待毙。 陆正平放声一吼,正待取他性命,人群中冲出武当无尘道长称道: “小英雄且慢下手,这个贱婢交给贫道吧!贫道要亲自为两位师弟复仇!” 余音尚未落地,人已来至冷面狐狸倒地之处。 陆正平点头说道: “好吧,此人确应由道长亲手处决!” 话完,退向一旁。 武当道长忽地右掌一扬,正要劈下,摄魂仙子倏然一闪身,电扑而出。 免死狐悲,唇亡齿寒,摄魂仙子连伤两个得意门徒,现在就剩下冷面狐狸一人,又眼看要丧命亡魂,不禁愤火中烧,生出同归于尽之心,疾冲三步,劈面打出一掌。 武当无尘见状骇了一跳,惶然后退三步。 陆正平勃然大怒,挺身而上,不等她招式递满,便攻出一琵琶,道: “你想死也别急在一时,等一下就会轮到你的!” 摄魂仙子名头太健,功力又深,群豪怕他有失,无敌老人忙从右侧仆出。 东海神君德高望重,功力深厚,身形一晃,已至摄魂仙子左边。 摄魂仙子见状,大为气馁,慌忙撤掌退下。 陆正平冷哼一声,道: “哼,谅你也不敢动手动脚!” 无敌老人冲着她扮了一个鬼脸,道: “仙子,人是老的滑,此话不假吧!” 摄魂仙子瞪了他一眼,话未出口,武当无尘疾进数步,已劈面打下一掌。 突闻一声凄厉的哀鸣划空而起,这一位淫毒无比的魔女——冷面狐狸便就此一命呜呼!. 摄魂仙子看得心碎肠断,滚下两颗豆大的泪珠。 几次想和群豪硬拼一场,但衡情度势,又不敢自找麻烦,呆呆地立在那儿,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几十岁,真的变成一个古稀老太婆了。 陆正平瞥了已死的冷面狐狸一眼,对摄魂仙子道: “老婆子别伤心,现在就轮到你了,陆正平在此候教!” 摄魂仙子闻言一怒,扬掌欲发,无敌老人忽然说道: “仙子别动肝火,听我老头子一言如何?” “老鬼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无敌老人望了迷魂塔主一眼,道: “仙子,按罪论刑,你自毁约言,重履江湖,虽未亲手肆虐,却有教唆之嫌,理当和毒阎君等同罪,身首异处,我老头子姑念你一身功夫来得不易,前此二十年的时间,还算安份守己,又年近古稀,应是风烛之年,晚景无多,正宜闭门思过,是以愿意厚颜请天下英雄饶你一死,而后应多加检束,望勿再兴风作浪,否则,一念铸错,回头已晚,区区之意,务盼三思!” 这话说来至情至理,中肯已极,群豪见无敌老人宽仁厚德,有意给她一条自新之路,大家默默无语,未持异议。 摄魂仙子迟疑片刻,霍地一纵身,悄无声息的向谷外飞奔而去。 迷魂塔主忽然爽声说道: “看在无敌老人的情面上,老夫不愿追根究底,不过,你如再为非作歹,可别怪老夫以最残酷的手段对付你!” 摄魂仙子听得清楚,却未回头答言,不知何故,黯然一叹,眼角却滚下两行热泪。 这是惭悔的哭,摄魂仙子自己明白。 陡地脚步加快,瞬息之间已奔出绝谷。 当群豪目送摄魂仙子去后没多久,绝谷入口处已奔出来一人,那是峨嵋神尼妙常。 神尼妙常一眼瞥见女儿倒在亡父身上痛哭不止,连忙扑过去把女儿抱在怀中。 霜儿姑娘满腹的凄楚,总算找到一个发泻的对象,哭声凄绝,令人不忍卒闻。 神尼妙常也不由得悲从中来,和女儿相拥而泣。 陆正平看在心里,也自伤心欲泣,木然而立,欲语无言,好似木雕泥塑一般。 忽见眼前一亮,耳畔响起姐姐银铃似的声音,道: “弟弟别发呆,姐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说着,伸手拉住陆正平,向正和九华一叟,铁掌何修等人谈话的迷魂塔主走去。 陆正平边走边问道: “姐姐,什么好消息?” 陆梅吟一瞥迷魂塔主,道: “我要你猜!” 迷魂塔主乍然沉声说道: “梅儿真顽皮,爸爸也可以猜!” 陆正平闻言心头猛一震,疾冲数步,来至迷魂塔主的面前,嗫嗫嚅嚅的道: “你老人家是……” 九华一叟适时说道: “平儿还不快向你父亲行礼!” 此话一出,真相全白,陆正平双膝跪倒在父亲脚前,道: “爸爸,谢天谢地,您老人家总算安然无恙,在紫金谷时,孩儿姐弟就觉得你老人家很可能是……” 说至此,前尘往事,齐又涌上心头,一肚子的酸楚,化作点点泪珠,簌簌而下。 迷魂塔主伸手拉住他的右臂,道: “孩子,起来,起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别再为此难过!”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不由得落下两行英雄泪。 陆正平如言起身,父子二人寒喧数语后,正平说道: “爸爸,在紫金谷外时,你老人家为什么要出手相拦天下英雄?” “为父的怕你们的功力不济吃了摄魂仙子师徒的亏,故而藉词考较。” “您老人家当时也不认得我和姐姐,可是,何叔叔你老人家总是认识的,为何不肯相认。” “为父的当时并不想和你何叔叔乃至任何人相见,只想待血仇了断清楚之后,便返回迷魂塔,从此隐姓埋名。” 群豪闻言一愣,陆正平道: “爸爸,你老人家为何要这样?” “因为,哎!因为爸爸已经面目全非,被人魔老贼剥了一层皮,如非上一代的迷魂塔主出面相救,挽回一命,可能早已骨化飞灰,虽然幸而未死,全身上下却已伤痕处处,寸皮无存,纵然公然现身江湖,也会被人视为妖魔鬼怪,再也没有人认得我是剑圣陆守智了!” 群豪闻言喜恨参半,喜陆守智死里逃生,恨人魔孙奇手段太辣。 陆正平忽然道: “爸爸在此稍待,让孩子儿过去把老贼的人皮剥下,看看他的本来面目吧!” 剑圣陆守智见神尼妙常母女哭得伤心,道: “罢了,人魔已死,别再认真,就让他带着假面具去吧。” 陆正平闻言一诺,未敢造次。 忽见冷凤姑娘脉脉的望着自己,道: “冷姑娘,你也真是的,如果早点告诉在下家父的出身来历,人魔他们可能早在半年之前俯首伏诛了,那还用得到劳师动众,麻烦天下英雄!” 冷凤姑娘马上说道: “人家当时根本不知道师父的出身来历,叫人家如何向你诉说?” “你不知道家父的名讳来历?” 迷魂塔主陆守智不等徒儿开言,便道: “平儿,为父的一直存心隐迹遁世,将一切恩仇爱恨埋藏心底,不愿再重履江湖,是以,当你到了十二层迷魂塔时,为父的根本不屑一顾,我的名讳身世,也从来没有向凤儿提起过,不要冤枉她!” 陆正平一怔,满脸堆笑的道: “这样说来,我真的冤枉凤妹了,谨此致歉!” 一句凤妹,听得冷凤姑娘笑逐颜开,声若玉盘滚珠似的道: “陆相公,归根结底,你还是全依人家了,羞!羞!羞!” 说着说着,像小鸟依人似的,紧依在陆正平身旁。 “凤妹,我什么地方依了你呢?” “你想想看!”深情款款的望着他,一眨不眨。 陆正平本是聪明人,略一寻思已知她是指上清观相拥,此刻称她凤妹而言,当下释然一笑,春风满面。 这事看在迷魂塔主陆守智的眼中,心内早有决定,一瞥施雪玉,说道: “施女侠,麻烦你替我抚养梅儿多年,实在万分感谢,重恩不敢言谢,唯盼你日后多去迷魂塔或紫金谷两处走动,好让老夫略敬微忱,图报于万一。” 施雪玉连忙说道: “陆大侠快别这样说……” 一语未毕,“逍遥亭”上泻下一人,正是追风剑客谢雪峰。 谢雪峰似是业已听到陆守智的话,前嫌尽释,落地后一瞥施雪玉,方待出言,忽又见父亲站在近旁,忙屈膝跪下行礼问安。 东海神君谢守道教训儿子几句后,肃容满面的说道: “峰儿,现在你该明白事实的真相了吧?” “明白了,孩儿知罪!” “那就快去向雪儿陪个不是吧!” 真相既明,谢雪峰引罪自责,闻言立即起身向妻子行礼陪不是。 施雪玉睹状,连忙笑脸相迎,还了一礼。 夫妻二人默默甜笑中,又握手言欢,重修旧好。 看得群豪皆大欢喜一致称庆。 东海神君谢宗道这时正色道: “老夫此番离开东海逍遥庄,就是为了人魔师徒肆虐,和小犬雪峰夫妻的事,现在心愿已了,就此告辞,诸位有暇务请光临逍遥庄一叙才好!” 话完,一一握手示别,转身而去。 施雪玉也和陆正平姐弟等人,依依告别,和夫婿相携而去。 谢宗道父子去没多久,无敌老人对迷魂塔主陆守智道: “陆大侠,我老人家肚饥得慌,也要先走一步。”迷魂塔主陆守智道: “承老前辈厚爱,对平儿诸多照顾,陆某铭感五内,终身不忘,倘蒙不弃,务希常常驾临赐教!” 无敌老人神秘的望了正平和冷凤一眼,直着嗓门说道: “等陆大侠给令徒完婚的时候,我老人家一定要叨扰三杯!” 迷魂塔主剑圣陆守智立刻笑嘻嘻的说道: “一定一定,那时候一定要恭请老前辈福证!” 二人谈笑自如,却羞煞了陆正平和冷凤姑娘,也喜煞了他们二人。 陆正平和冷凤但觉面热心跳,心乱如麻,偶而会心一笑,半羞半娇半喜。 无敌老人在一阵哈哈大笑中,已消失不见。 接着,少林明性,武当无尘,青城马宏达,也相继告辞。 不知何时,峨嵋神尼妙常母女,早已不知去向,人魔孙奇的遗体已被霜儿草草安葬。 场中,还剩下迷魂塔主陆守智,九华一叟林松涛,铁掌何修,陆梅吟、陆正平,和冷凤姑娘等六人。 九华一叟林松涛这时说道: “陆大哥的打算是……” 陆守智想了想,道: “愚兄的意思是先回紫金谷料理整顿一下,再去迷魂塔静养一个时期,然后便给平儿和凤儿完婚,并借此机会宴请天下英雄,酬谢相助之恩,同时愚兄也很想届时当众封剑归隐,不知两位贤弟意下如何?” 二人闻言一致点头称善,并声言愿和陆守智同时封剑归隐。 陆正平姐弟不等父亲动身,连忙将母亲遗体,就地草草安葬。 在这同时,铁掌何修和林松涛,不忍眼见冷面狐狸暴尸当场,也掘穴埋葬。 诸事完毕,一行六人这才振袂而去。 瞬间,六人便走得踪迹全无,绝谷内又恢复原有的平静,空余三座新坟,面对着初升的旭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