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死书2:遗失的1964》 第一章 神秘电话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将唐风从睡梦中惊醒。他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漆黑的病房内,兴奋地闪烁着蓝光。墙上的钟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半。这个时间,谁会给自己来电话?唐风拿过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也许是哪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家伙,唐风想将电话挂断,关机,继续睡觉,可他脑袋里是那么想的,手上却不知为何摁下了接听键。 手机那头没有声音,死一般寂静。唐风等了十多秒,更加确定这是个恶作剧的电话,刚要关机,突然,手机那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奇怪的声音:“是唐风先生吗?” 唐风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个声音时的奇怪感受。这个声音怪怪的,使唐风感到很不舒服,但他还是应付了下去:“嗯,我是唐风,请问您是……” “先不要问我是谁,咱们见过面的。”那个声音说。 “见过面?”这个时间,这样一个让人不舒服的男子声音,只能让唐风迅速想到了史蒂芬,但唐风很快又否定了这个判断,因为这个男人的声音显然和史蒂芬还是有差别的。 “是的,咱们打过交道。不过,我今天找你不是为了和你叙旧,而是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要和你谈。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对你们,更重要!我想你一定会感兴趣的。”那个男人继续说道。 “对我们很重要?”唐风从男人的话语中嚼出了一些不一般的味道。 “好了,我就不在电话里多废话了。唐先生,我希望您现在能出来一下,和我见一面。咱们面谈会比较好,而且我也有些东西可以当面交给你。”男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现在?凌晨三点半?” “是的,就现在。” “在哪儿?” “香山碧云寺金刚宝座塔。”男人的声音不容置疑。 “你疯了?这个点儿去香山?”唐风惊叫道,“再说这个点儿根本进不去碧云寺。”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唐风,我想韩江对你的培训,不至于使你连矮矮的一道围墙都翻不过去吧?” 男人一提到韩江,唐风马上明白了这个不同寻常的电话,一定和玉插屏,和他们正在破解的谜团有关。唐风顿时睡意全无,来了精神:“你究竟是谁?” “不要问那么多,见了面不就知道了?我在碧云寺等你!记住,先别给韩江他们打电话,就你,一个人来!”说完,男人挂了电话。 唐风拿着手机在漆黑的病房内怔怔地想了好一会儿。他在一点点回忆,思考这个男人是谁。他说唐风认识他,可唐风却怎么也无法在自己脑海中寻找到能和这个声音对上号的男人。这个时候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我自己去会不会有危险?唐风想给韩江打电话,可那个男人的告诫又在他耳畔响起。 不管那么多,去了一切就清楚了。唐风在医院里躺了两个多月,身体基本上算是恢复了,但当他猛一跳下床时,刚刚愈合的关节,依然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唐风穿戴整齐,溜出了医院。一出医院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他来到路边,想拦辆出租车,可这个时间街上车辆稀少,好不容易拦下一辆车,人家一听去香山,立马变了脸色,用异样的目光看看他,扬长而去。 唐风一扭头,忽然瞥见医院的停车场上停着一辆黑色切诺基。他想起来这是韩江的车。昨天韩江和赵永来看自己,走的时候,韩江坐赵永的车一起走的,韩江的车便留在了医院,而且韩江把钥匙也落在了病房。于是,唐风再次潜回病房,拿了钥匙,跳上韩江的切诺基,向着香山方向驶去。 约莫半个小时后,就在唐风加速向香山赶去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又是那个男人的奇怪声音:“唐风,你现在到哪儿了?” “到哪儿?”唐风向车窗外仔细观察,“黑灯瞎火的,我哪儿知道到哪儿了,好像过了玉泉山了。” “那好,你现在赶紧掉头。” “掉头?” “不去香山了。” “你耍我哪?”唐风怒了。 “不,请你理解我,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 手机那头沉吟了半晌,才说道:“因为我正处于危险中,我必须格外小心。” “危险?什么危险?” 那头沉默不语。唐风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下,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又冲电话那头吼道:“那你说我现在去哪儿?” “你现在到天坛东门来。”那男人说道。 “靠!一会儿香山,一会儿天坛,你不会再耍我吧?” 电话那头依然保持沉默。唐风知道他不可能从这男人口中得到保证。他看看时间,估摸着开到天坛,天也就快亮了。光天化日,自己应该没什么危险,于是,唐风冲手机那头的男人吼道:“好!我就再信你一次,天坛东门见!” 唐风猛踩油门,加速向天坛驶去,快到天坛时,天色已经有些亮了。切诺基缓缓地停在一个十字路口,唐风在等红灯。这个红灯异常漫长,唐风焦急地放下车窗,想透透气。冰冷的空气瞬间窜进了车里……就在这时,唐风忽然注意到,就在与切诺基隔了一个车道,等待右转的车道上,一辆白色的宝马车也缓缓地放下了车窗。车里的男人戴着墨镜,和唐风对视了一眼。男人面无表情,唐风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那人看看唐风,然后又缓缓地关上了车窗,向右拐去。唐风本能地掏出手机,回拨刚才那个号码,可是对方却已关机。信号灯变成了绿灯,后面一辆早班公交车使劲地摁着喇叭,催促唐风。唐风心里惴惴不安地发动了切诺基,一刻钟后,他来到了天坛东门。 把车停好,唐风步行来到天坛东门外。天还没大亮,天坛没开门,可门外已经聚集了一些早起锻炼的人。唐风观察着每一个人,他的脑中不停地闪出刚才在路口和自己对视的男人,会不会就是他约的自己?唐风不停地回拨那个号码,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二十分钟后,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照耀在冬日的大街上,街上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唐风回头望望祈年殿大殿那炫目的蓝色屋顶,又看看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流。那个男人再也没有打来电话。 就在唐风认为自己被那男人结结实实涮了一把时,他突然发现自己前方出现了一个穿大衣的壮汉,正朝自己走来。不!不是刚才开宝马车的男人,但却很可疑。再一扭头,他发现左侧也有一个壮汉在盯着自己。唐风心里暗道不好,再仔细观察,前后左右竟然都有人在盯着自己。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但明显感觉到了危险。 不能坐以待毙,唐风猛地向停车场的方向奔去,谁料,正被两个壮汉拦住去路。唐风无奈,就在那两个壮汉接近自己的时候,突然一转身,翻过街边的护栏,跃过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还来不及向被车流阻挡的壮汉竖起中指,就发现这边也有他们的人。唐风撒丫子便跑,那帮人在后紧追。唐风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不料街边一辆普桑车门一开,里面跳出一个壮汉,迎面拦住唐风。唐风哪儿管得了那么多,一头撞了上去。等撞了上去,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感到自己像撞到了一面铜墙铁壁上。这他妈哪儿是人?唐风头晕目眩,这时那壮汉开口了,“你他妈瞎跑什么?往哪儿撞?” 这个声音这么熟悉。唐风定睛一看:“我靠!怎么是你?我说怎么像是撞到墙上了呢?”他发现他撞到的人正是韩江。 韩江揉着被唐风撞到的胸肌:“我的伤刚好,这下算是被你撞残了。你说你瞎跑什么?” “有人要抓我!” “那都是我们的人。” “你的人?”唐风转身一看,那些壮汉都停下了脚步,在远处默默注视着他们。唐风怒了:“你的人,追我干吗?” “我还要问你呢。你半夜三更溜出医院干吗?” “你管我呢?”唐风顿了一下,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指着面前的普桑,“咦?你怎么开普桑了?降级啦?” “废话,你不声不响把我的车开走了,还问我!” “我以为你们那儿全都是好车呢,最次的是切诺基,没想到你们也不富裕嘛!”唐风跟韩江贫嘴道。 “你想什么呢!这都是国家的钱!”韩江忽然觉着有点跑题,忙把话题拉了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唐风见韩江一脸严肃,只好说道:“因为我接到一个电话,叫我到这儿来,说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对了!那人还特别叮嘱我,不许把你们带来。” “哦?”韩江陷入了沉思。 “那你们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唐风反问韩江。 韩江并不急于回答唐风的问题,而是继续问他:“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我要知道他是谁就好了。不过,那人的声音我似乎在哪儿听过,但想不起来,也许他对声音做了一些处理,反正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特不舒服,特奇怪。”唐风介绍道。 “那人出现了吗?” “废话!你们这么一大堆人杵在这儿,人家哪儿还敢来?”唐风说到这儿,紧皱眉头想了想,“也许……也许我静下来仔细想想,能想起来那人是谁。” 韩江拍了拍唐风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道:“不用想了,我想我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谁?” 韩江盯着唐风,缓缓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王凯!” “王凯?”唐风仔细回想,突然眼前一亮,“就是华宝拍卖公司的王凯?” “对!就是他。” “为什么说是他?” “他死了。”韩江很平静地说。 “什么?死了?”唐风惊愕不已。 “就在刚才。你不是问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告诉你,我可没监听你的电话,我们是刚刚接到刑警队的通报。” “刑警队的通报?那也太快了吧!” “王凯是跟我们案子有关的人,所以由我们负责。”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多小时前我们还通过话。” “你跟我来吧!”说着,韩江领着唐风钻进了普桑。转过街角,普桑停在了一条胡同里。唐风跳下车,看见胡同口拉着警戒线,正有七八个穿着警服的人在勘察现场。 唐风知道这些人都是韩江的人。韩江将唐风领到一辆宝马车前。唐风一眼便认出了这辆白色宝马车,正是刚才在路口等红灯时遇到的宝马车;再看宝马车内,前排座位上侧卧着一个人,身体扭曲变形,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卧在座位上。此人脸色苍白,嘴角滴血,一副墨镜跌落在手边。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形象迅速闪现在脑海中,不错!面前这人就是华宝公司的王凯,刚才还驾驶这辆宝马和自己擦肩而过,怎么这会儿竟横尸此处呢?那个打电话约自己的人就是王凯?他要告诉我什么呢? 赵永勘察完现场,走了过来:“队长,根据我们初步的勘察结果看,车内并无搏斗痕迹。王凯身上没有发现明显伤痕,但他的颈骨却被人扭断。这应该就是致王凯死命的一击。” “哦?看来又是个高手。”韩江道。 “不错,而且我们推断凶手应该认识王凯,是王凯主动打开车门让凶手进入的。”赵永推断。 “你注意到王凯的嘴角了吗?……嗯,就是这里。”韩江忽然发现王凯的嘴角有些异样。 “我刚才发现尸体时,也注意到了这里有些淤青,应该是凶手用手或是某种类似手帕、毛巾之类的东西捂住了王凯的嘴,以防他叫喊,造成的淤青。”赵永推断道。 韩江却冷笑道:“哼哼!恐怕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推测很可能凶手当时手上拿了一块涂有特殊化学药水的手帕或毛巾,捂住了王凯的嘴,而这块手帕上的特殊化学药水可以使人迅速昏迷。” “嗯!既不让王凯出声,又使他暂时昏迷,然后轻而易举地扭断他的脖子。一举两得啊!” “还有什么发现?” 赵永怔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道:“还有个惊人的发现。” “什么发现?”唐风和韩江同时惊道。 不过,赵永却不急于告诉他俩是什么惊人发现,而是先将在场的其他人暂时支开,才指着车内王凯尸体的脖颈处,对韩江道:“没想到吧?王凯身上也有那个刺青。若不是法医细心,这个细节很可能就会被忽略。” 唐风和韩江发现在王凯的后颈处有一个不大的蓝色刺青,刺青图案是一只雄鹰立在狼背之上。“我早该料到的!”韩江皱着眉恨恨地说道。 “又是这个刺青。这个图案究竟代表什么?”唐风眉头紧锁。 “不知道,可能是他们组织的标志。在广州刺杀梁云杰的人,我们在溶洞中干掉的那两个黑衣人,还有后来在阿尼玛卿雪山干掉的那些黑衣人身上都有这样的刺青。所以,我认为这是他们组织的标志。没想到王凯身上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标志,王凯并不是杀手,看来这个神秘组织不仅仅包括那些杀手,还有许多其他不同身份的人。”韩江推断说。 “这么看来,这个组织构成很复杂!可是既然王凯是这个组织的人,那么杀王凯的,又是什么人?”唐风问道。 韩江没有做声。赵永回答道:“应该是他们的同伙。之前我们怀疑过王凯,虽然没发现什么证据,但也没放松对他的调查。现在他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又被我们调查,这个组织当然不会让他继续留在这世上喽。” “这样解释倒也合理。”唐风点点头。 “嗯,王凯既然是这个组织的人,那么,有些问题反而好解释了。拍卖公司的郭总,你派人监视了吗?”韩江忽然反问赵永。 “你放心,对郭鸿的监控我全部安排好了。” “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赵永摊开手,失望地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收获。他应该还不知道王凯已经被害。” “哦!不过,一两天找不到王凯,郭鸿很快就会察觉的。你要注意他这两天的活动,如果这两天他表现正常,那么他应该没什么嫌疑;如果他要出什么事,也就是这两天。”韩江叮嘱道。 “郭总会有问题吗?他在业界可是很有名的人物!”唐风不敢相信。 “我看郭鸿很值得怀疑,难道玉插屏的拍卖完全是王凯一人策划的?要知道王凯只是拍卖公司一个普通职员!”赵永看来很怀疑郭鸿。 “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如果郭鸿没问题,那么就可以断定,是王凯一手策划导演了那场拍卖会,齐宁不过是一个牺牲品。至于他幕后的黑手,应该就是他们的那个神秘组织。赵永,你现在只要安排好监视郭鸿就可以了,也许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露出马脚。” 唐风和韩江从宝马中钻出来。赵永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们检查了整个现场,没有发现王凯的手机,也没有其他通信工具。” “哦?”韩江觉出了什么。 “但是我们在车里找到了这个。”说着,赵永举起了一个小小的证物袋,证物袋里面是一张sim卡。 唐风和韩江都瞪大了眼睛。赵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继续介绍道:“发现这张sim卡后,我们已经提取了这张卡里的信息,这张卡里只存了一个号码。” “一个号码?”韩江惊道。 “嗯,而且这张卡只在今天凌晨用过两次,两次拨打的都是这一个号码。” “什么?你是说我?这张卡里存的那个号码是我的号码?”唐风惊愕万分。 赵永微笑着点点头。 “靠,这个该死的王凯,为什么非要找我?”唐风抱怨道。 韩江保持着冷静,问赵永:“王凯的这张卡是什么时候办的?” “办了有一些时候了,但令人奇怪的是这张卡一直没有使用。”赵永答道。 韩江沉思片刻,分析道:“很显然,王凯的手机被杀他的那个人带走了,而凶手忽略了王凯还有一张卡,而王凯早就办了这张卡,却一直没有使用,就是要在关键时刻使用这张卡。今天凌晨,他用这张卡给唐风打电话,显然对于他来说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韩江的话启发了唐风:“对,我想起来了,他先让我去香山碧云寺,然后中途就突然叫我到天坛来。看来他非常谨慎,而且他还说他现在很危险,不得不小心行事。” “他所谓的危险,是指杀他的凶手,还是指我们呢?”赵永有点摸不着头脑。 “显然两者都有,一方面他觉察出背后的黑手要杀他,另一方面他特地叮嘱唐风不要告诉我们。由此可见,他也不希望被我们发现,锒铛入狱。”韩江分析。 唐风点点头:“可是他有什么重要事情,非要对我说呢?” “当然是关于玉插屏的下落和他幕后黑手的情况。我推测他单独找你,一是因为你是知情人,二是王凯知道你和我们的关系。他很可能是感觉到威胁后,希望通过你跟我们达成某种协议,交代出他所掌握的情况,以此换取我们对他的保护。”韩江的推断似乎合情合理。 唐风和赵永点点头。“看来只有这么解释才是合理的。可惜那伙人又抢在了我们前面。”赵永道。 “那我们下面该怎么办?”唐风问韩江。 “等待!等对方露出破绽。”韩江看似轻描淡写地说道。 三天后,唐风和韩江正在办公室向罗教授请教一些西夏历史方面的问题,赵永却急匆匆打来电话,对韩江报告说:“郭鸿今天向警方报案了,说他们公司员工王凯失踪数日。刑警队的人问我们该如何处理;另外,据我们监视郭鸿的人报告,这几天拍卖公司乱套了,有的说王凯被杀了,有的说王凯携款潜逃了。郭鸿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从表面看,他似乎确实不知情。” “嗯!我知道了,你那边监视郭鸿的人可以撤了。你再对刑警队的人说,可以告诉郭鸿王凯已经被害,并带他去辨认王凯的尸体。”韩江吩咐道。 “明白了!那我们下一步……”赵永问。 “下一步,我们该找郭鸿谈谈了。”韩江平静地说。 唐风、韩江和罗教授一直聊到中午。吃完午饭,唐风和韩江驾车来到华宝国际拍卖公司所在的云宏大厦,唐风不禁在云宏大厦大门前驻足良久。他抬头仰视这栋不算高的大厦,齐宁就是从这栋大厦的楼顶跳了下来。 韩江的思绪也回到了几个月前。正是在那场拍卖会的前一周,韩江第一次在首长那儿听说了玉插屏的事,并成了“老k”这支特别行动队的队长。他用三天时间匆匆拼凑起了这支队伍。他的第一项正式任务就是参加那场拍卖会,注意拍卖会上每一个对玉插屏感兴趣的人,特别是最后参与玉插屏竞价的买家。就这样,梁云杰和唐风进入了他的视线。准确地说,梁云杰应该更早一些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拍卖会上,韩江坐在靠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最后拍卖玉插屏时,大厅里过于嘈杂,韩江几乎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同样坐在后排的梁云杰身上。齐宁反常的举动也曾让韩江疑惑,但他当时并没太在意。他现在需要再一次好好想想那场拍卖会。当唐风在医院里对他说起拍卖会上参与竞价的那个金发女人时,韩江才发现自己忽略了拍卖会上太多的细节。他没有想到那场看似普通的拍卖会,竟会如此复杂,他更没想到,第二天齐宁竟会跳楼自杀! 齐宁的自杀,韩江也曾调查过,但没有什么进展。于是,他便顺着玉插屏的去向,将调查重点转向了梁云杰。其后,梁云杰被害等一系列事件,让韩江无暇再认真思考最初的那场拍卖会。幸亏唐风在医院中的提醒,韩江才想到从玉插屏的来路着手。一系列的调查后,他开始怀疑王凯,怎奈他们的老对手又抢先一步,结果了王凯的性命。 没等前台小姐的通报,唐风和韩江径直推开了华宝国际拍卖公司郭总办公室的大门。郭鸿正躺在沙发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见突然闯入的唐风和韩江,郭鸿满脸惊诧:“你们是……” 唐风刚想开口,却被韩江拦下。韩江似乎并不急着通报姓名。他关上大门,警觉地环视郭鸿办公室一周,然后,很熟练地在郭鸿办公桌上的台灯底座内找出了一个窃听器。郭鸿瞪大了眼,盯着桌上的那个窃听器,坐回办公桌后问,“这……这是什么?” “窃听器。”韩江说着,同时向郭鸿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什么?窃听器!”郭鸿一时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办公桌上居然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当他看到韩江的证件时,更加吃惊:“这……这不会是你们装的吧?我可一向是守法公民啊!” “哼!哼!”韩江冷笑了两声,道:“这几天我们是监视了你的一举一动,但今天对你的监控已经取消了,这个东西是你的下属王凯给你装的。” “什么?王凯!他不是死了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郭鸿一头雾水,愣愣地看着韩江。 韩江并不急着回答郭鸿的问题,而是转而问他:“王凯的尸体看过了?” 郭鸿怔怔地点点头:“看……看过了。” “好,既然如此,就谈谈你的感想吧。” “感想?等……等一下,我现在脑子太乱了,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当我看见王凯尸体时,我太震惊了,太震惊了……谁会杀他呢?”郭鸿摇着头说道。 “王凯结婚了吗?还有亲人吗?”韩江虽然掌握了王凯的家庭情况,还是要在郭鸿这里证实一下。 “他没结婚,从来公司,他就是一个人。几年了,我没看见他身边有什么女人,不过,老家应该还有亲戚。” 郭鸿所说,和韩江掌握的情况一致。他又问郭鸿:“谈谈你对王凯的看法吧!” “看法?我印象中王凯来公司后一向表现很好,干活儿任劳任怨,对我也算是忠心耿耿,所以,我一直很信任他,没想到他竟会……” “竟然会背叛了你,暗中监视你!”韩江不禁感叹道。 “可王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真相吗?”郭鸿问。 “整个事情的真相?哼,我要是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现在也不会坐在这儿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关于王凯的一些情况,但你要保证在整个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前,暂时不能向其他人泄露我们今天的谈话内容。”韩江严肃地说。 “好的,我保证!” “据我们侦查所知,王凯大约在几年前,就已被境外的一个神秘组织收买,为他们工作。这个微型窃听器就是他给你装上的,这样他就可以了解你的一举一动。” “那又是谁杀了王凯呢?” “就是他们那个组织,因为王凯已经暴露,他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干掉了他。” “王凯为什么要监视我?他的目的何在?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啊?”郭鸿越听越煳涂。 韩江怔了一下,他在想怎么给郭鸿解释这个问题。唐风则顺手从郭鸿的办公桌上拿起一份那次春拍的拍品图录,翻到图录的最后一页,指着图录上的第1038号拍品对郭鸿说道:“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郭鸿朝图录上看去,“第1038号拍品,西夏嵌珠宝缠莲纹玉插屏。为什么是它?这件玉插屏……哦,我有印象,当时拍了一千万元,加上佣金,它是那场春拍最贵的一件拍品。当时竞价很激烈,甚至后来闹出了一些争端。” “不错。” “但是虽然这件玉插屏很贵重,可也不值得王凯那样做啊!这件玉插屏到底……到底有什么?还有齐宁的自杀,是不是也和这事有关?” 韩江点点头:“不错!我们现在怀疑齐宁的自杀也与此事有关。至于玉插屏嘛……” 韩江沉吟下来,看看唐风。唐风对郭鸿解释道:“那伙人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这块玉插屏。关于这玉插屏的秘密,现在我不便向你透露。我们此来主要是要向你了解一下这块玉插屏的来历,它是怎么被你们公司征集来的?它的卖家是谁?” “这个……已经过了快半年了,我要好好想想。”郭鸿努力回忆着。 “你一定要想起来,这很重要。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件玉插屏是彼得堡冬宫失窃的文物,也就是说它的卖家很可能就是那伙人。”唐风催促道。 “什么?你说……这件玉插屏是冬宫的失窃文物?不对啊!一般如果是失窃文物,失窃的博物馆会向有关组织报告,我们拍卖公司都是会知道的。以前就曾发生过此类事件,但我们接到通报后,都在第一时间撤掉了拍品。虽然这样给公司带来了一些损失,但为了公司的声誉,我们是绝不会拍卖失窃文物的。”郭鸿闻听,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是这样,这件玉插屏因为有些特殊的意义,所以有关各方都不愿声张。”韩江压低声音道。 “我想起来了,这件玉插屏就是王凯征集来的。我平时工作很忙,不可能对每一件拍品都了解,再加上我对王凯一直很信任,所以就没太在意。这件玉插屏的征集,到后来上拍的所有手续,都是王凯一手操办的。” “果然是王凯!”唐风和韩江对视一眼,似乎又看到了一些曙光。 唐风继续问郭鸿:“那你知道这件玉插屏的卖主是谁吗?” 郭鸿摇头道:“这个都是王凯办的,我不太清楚。”但郭鸿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对韩江道:“不过,公司的内部文件应该有卖家的记录,我查一下。” 郭鸿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脸色越发凝重:“您稍等,我再去查查。” 说完,郭鸿走出了办公室。五分钟后,郭鸿急匆匆地跑回办公室,冲韩江嚷道:“怪了!太奇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不论在我的电脑里,还是在公司的内部文件中,关于这件玉插屏的信息,居然全都被人删除了。” “哦!”唐风和韩江闻听,也是一惊。不过他俩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既然是王凯一手操办的这件事,他当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看来这条线索也查不出什么了。 “虽然我这儿是查不到了,不过,既然这件玉插屏是冬宫的失窃文物,那么,我想卖主应该就是盗宝之人。你们可以从冬宫那头去调查,也许能发现什么。”郭鸿反倒给唐风和韩江出起了主意。 韩江心里早想到了这步,他平静地对郭鸿说道:“谢谢你的提议,关于王凯咱们就说到这儿,下面你给我谈谈齐宁吧!” “齐宁?说真的,今年我们公司可够倒霉的,先是齐宁跳楼自杀,现在又是王凯被杀。本来今年我还准备大干一场呢,这样一搞,唉!马上就到年底了,业绩比去年差了一大截……”郭鸿抱怨了一大通,最后才说到齐宁,“齐宁,在艺术品拍卖界可是很有名的。你们知道拍卖师这行是很注重名声的,所以齐宁一直对工作很负责,也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对自己的名声一向很在意的。他的自杀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好好一个人,事业有成,家庭和睦,怎么就自杀了呢?” “你认为他是为了什么自杀的?”韩江追问。 “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个问题啊,但刚才听你说王凯是为了那件玉插屏才……我忽然想到,齐宁自杀,会不会是因为那件玉插屏拍卖的事,受到王凯的胁迫……” “嗯,现在看来,齐宁自杀,应该就是为了玉插屏,他很可能是受到了王凯的威胁。郭总,拍卖会前,你有没有发现王凯和齐宁两人有什么反常的举动?”韩江问。 “反常举动?让我想想……对了,我以前一直没有注意,现在想起来,他俩在拍卖会前确实有些反常。有一次,我下班后,看见他俩在公司楼下的一家茶馆喝茶,好像在谈事。我当时根本没当回事,但现在仔细一想,这里面有问题。据我对他俩的了解,他俩在公司很少来往。他俩在不同的部门,工作上一般无须直接接触,平时看不出他俩有什么私交。” 唐风和韩江听到这儿,心里已经对王凯和齐宁,还有那场拍卖会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韩江拾起郭鸿办公桌上的那个微型窃听器,站起身对郭鸿告辞:“今天感谢你给我提供了这些情况。如果你以后想起了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另外,这些天你要注意安全。我们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郭鸿点点头,送唐风和韩江出门。唐风一脚迈出了郭鸿的办公室,忽然又转身问郭鸿:“郭总,这是大厦最高一层了吧?” “是啊!”郭鸿不解其意。 “那齐宁就是在这上面跳的楼了?”唐风若有所思。 “嗯,这上面就是楼顶平台,齐宁就是从楼顶平台跳下去的。”郭鸿道。 “有通道上去吗?”唐风问。 “楼梯间有一条,但自从警方调查完齐宁自杀案后,物业就把那个门给封死了,现在谁都上不去。” “哦!可以帮我跟物业说一声,把那道门打开吗?”唐风忽然提出了这个奇怪的要求。 郭鸿略思片刻,点点头:“好的,我这就给物业打电话。” 韩江不解唐风何意,但他想唐风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韩江跟着唐风走进了黑暗的楼梯间。 唐风的双脚重重地落在一级级的台阶上,在无人的楼梯间里,发出了沉闷的足音。这声音让唐风心情极为压抑,他的眼前不停地出现齐宁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是像这样走上了一级级台阶…… 第二章 回到原点 通向楼顶平台的通道大门不但落着大锁,还被一块块木板完全封死。唐风和韩江在这儿等了一会儿,两个物业公司的小伙,带着工具赶到大门前。两个壮小伙费了半天劲,才终于将大门上的木板都拆了下来。其中一个小伙递给唐风一串钥匙,说道:“这是大门上两个锁的钥匙,你自己开吧。这上面死过人,我们就不陪你上去了。你用完把门锁上就可以,钥匙你交给门口值班的人!” 说完,两个小伙一溜烟似的消失在楼梯间里。楼梯间里,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唐风先用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把链子锁,然后又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大门原来的锁。这是一扇生锈的铁门。“吱——隆!”一声,唐风缓缓推开了铁门,一缕冬日的强光,直射进黑暗的楼梯间里。 铁门完全打开了,唐风的脚踩在了楼顶的隔热层上。今天没有下雪,但楼顶寒风凛冽。五分钟后,唐风凭借记忆,摸到了齐宁跳楼的位置。唐风紧贴楼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朝楼下看了一眼。“齐宁就是从这儿跳下去的。”想到这儿,唐风感到一阵眩晕。 唐风缩回脑袋,开始仔细观察齐宁跳楼的地方,这儿的地面有些凌乱,有几块用于隔热的石板已经破碎。唐风在一块破碎石板下发现了一些异样。他将手伸到那块石板下,石板下的碎石中竟藏着一封信,唐风取出这封信,吃惊地看看韩江。韩江也很惊诧:“齐宁自杀后,这地儿警察都勘察过啊?” “当时肯定疏忽了!”唐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封信。这封信有些地方因为雨水浸泡,字迹已经模煳,但还并不妨碍唐风看清这封信的大致内容…… 唐风读完这封信,满脸严肃,将信交给了韩江。韩江看完这封信后,立即拨通了赵永的电话:“立即赶到云中大厦楼顶来!” “什么?楼顶!又谁跳楼了!”赵永惊诧不已。 “不要废话!没谁跳楼!”韩江说完,挂断了电话。 在等赵永赶来的当口,唐风想对韩江分析一下信的内容,韩江却打断了他:“等赵永来了再说,现在我头脑有点乱,我要先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捋一捋。” 于是,唐风和韩江两人坐在楼边,都陷入了沉思。等赵永赶到楼顶时,两人已经在寒风中坐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他俩想起了许多事,从拍卖会到王凯的死,一桩桩,一件件。此刻,在唐风和韩江的脑中,一张张曾经模煳的拼图,正逐渐连接在了一起。 “你们俩这是要干吗?莫不是也想不开吧!”赵永打趣道。 “哼!你不要咒我,老子这辈子就没想不开的时候。”韩江说完,将手上那封信揣进了怀中。 “呵呵,那你俩一起坐在这儿,干吗?看着就让人瘆得慌!”赵永问。 “思考问题!”唐风道。 “看来你们又有新发现了。”赵永敏感地听出了弦外之音。 “可惜我们又晚了一步!”唐风无奈地笑笑。 这时,韩江从地上蹦起来,对赵永解释道:“我今天把你叫到这儿来,就是要跟你,还有唐风,从头到尾把这件事谈谈清楚。这里是齐宁跳楼自杀的地方,让我们回到原点,回到整件事的原点,回到那场宏大的拍卖会。” 回到原点?回到那场宏大的拍卖会?唐风的眼前顿时又浮现出那天拍卖会的情形,那也是自己一切噩梦的开始。他缓缓地对韩江说道:“是啊!我们该从原点来分析整件事了。那场宏大的拍卖会?哼!那是场可怕的拍卖会!那场拍卖会上出现的人,我知道的至少已经死了三个,齐宁,梁云杰,王凯,我则是九死一生,还有个金发女人竟然就是追杀我们的人,这……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那件玉插屏吗?血咒!哼!我现在倒有点相信了。”赵永道。 韩江没理赵永,转而问唐风:“你之前见过王凯吗?” “见过!拍卖会前的预展上,还有那场拍卖会上他都在。拍卖会上,他就坐在主席台上,可能是负责记录吧!不过,我对他并没什么特别印象,也谈不上有什么交往。”唐风答道。 “哦!拍卖会上……”韩江极力回忆着拍卖会上的一切,可他的脑中对王凯竟没有一点印象。 “唐风,这就有点奇怪了。”赵永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在拍卖玉插屏时,最后是金发女子和梁云杰竞价。在梁云杰出到一千万高价后,金发女子犹豫不决,但她还是在最后一刻举牌了,可当时齐宁似乎在场边的小门看见了什么,竟惊慌地提前落槌!是这样吧?” “是!当时场面比较混乱,很多人可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但是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齐宁匆忙落槌前,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门,他的眼里顿时充满了恐惧。我立即回头向那里看去,什么也没看到,只看到门晃动了两下。我想齐宁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人,一个让他恐惧的人……” “而这个人希望他把玉插屏拍给梁云杰。”韩江突然插话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会是什么人呢?”唐风问。 “这就奇怪了,既然我们已经认定王凯代表那个一直追杀我们的神秘组织,是他操纵了玉插屏的拍卖,那么,当时王凯就在主席台上,拍卖大厅侧门出现的那个让齐宁如此恐惧的人肯定不是王凯,那又会是谁呢?”赵永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啊!难道还有一伙人?……不!不对!如果王凯代表那个神秘组织,那么在拍卖会上跟我竞价的那个金发女人,又代表谁?她可是和史蒂芬一直追杀我们的人。她也代表那个组织?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风大脑陷入一片混沌。 “这确实很奇怪,王凯?金发女人?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还有被人刺死的梁云杰?”韩江也理不出头绪,他掏出了怀中的那封信,递给赵永道:“你还是先看看这封信吧!” 赵永接过来,看后大惊道:“这封信是在哪儿发现的?” “就是刚才,在这里,齐宁跳楼的地方,隔热板下的一个隐蔽处。我们当初竟没发现这封信。”韩江有些懊恼。 “案发后,我们俩都来过这里,不过只是随便看了看。我们当时根本没想到这件事竟如此复杂,当时只当是一般案件,交给警方来处理了。”赵永道。 韩江和赵永说话时,唐风又一次颤抖地打开了那封信。与其说这是封信,不如说这是一份齐宁的死亡判决书。 这是一张普通的a4纸,上面用普通的黑色墨水打印着不多的几句话—— 齐先生,你在拍卖会上的所作所为,让我们极为失望。我们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你的妻儿也将和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想想吧,你美貌的妻子,可爱的儿子,他们都将因为你结束如此美好的生命。 如果你还算聪明,如果你还没有失去理智,那么,我们劝你最好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们继续我们的计划,你的妻儿家人也只会承受短暂的痛苦,只有你,将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是痛苦的选择,不过,对你而言,这是必须的和值得的。你自己好好考虑,千万不要试图报警,否则,我们不能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信封上什么都没有,没有邮票,没有邮编,没有寄件人,没有收件人。“这是怎么回事?这封信的信封上怎么什么都没有?”赵永问。 “这还用说,肯定是王凯干的,他直接打印了这封信,然后将信放在了齐宁的办公桌里,或是其他齐宁能看到的地方。齐宁可能在拍卖会的第二天,也可能就在当天晚上,看到了这封信,所以在第二天上午,选择从这儿跳了下去。”唐风解释说。 “就是这封信要了齐宁的命!”赵永欷歔道。 韩江却道:“不是这封信要了齐宁的命,这封信只是射向齐宁的最后一颗子弹。我也同意唐风的判断,这封信是王凯所为。那么问题就来了,从信上的内容,再结合我们已经掌握的情况看,是王凯代表那个神秘组织导演了玉插屏的拍卖,他们的目的何在?为了钱?显然不是,很明显,这个组织的目的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得到全部玉插屏,然后揭开玉插屏的秘密,得到西夏王朝的宝藏。” “是这样,但是这个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策划这次拍卖,也无法解释那个金发女人。”唐风道。 “确实奇怪,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为了揭开玉插屏的秘密,直接去破解玉插屏上的文字,寻找其他几块玉插屏才对,为什么要大费周折,组织这次拍卖?他们的目的何在……”韩江再度陷入沉思。 “不管他们的目的何在,从后来的情况看,这次拍卖超出了神秘组织的计划。玉插屏最后被梁云杰买走了,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赵永道。 “嗯!这一点也是可以肯定的,拍卖结果出乎王凯和那个神秘组织的预料!所以才有了齐宁的被逼自杀,梁云杰被刺死,香港的那场争夺大战,以及后来一系列的事。”唐风道。 韩江摆摆手,道:“不一定,我的直觉告诉我,后面发生的那些事不一定都是因为那个超出神秘组织预料的拍卖结果,有些事,是命中注定就要发生。当然,最后由梁云杰买下玉插屏,确实超出了王凯和那个神秘组织的预料。所以,他们很快采取了一系列补救措施,一方面逼齐宁自杀,以那伙人的实力,杀齐宁易如反掌。之所以要逼齐宁自杀,目的就是不想让警方怀疑,所以他们也并没有报复齐宁的家人;另一方面,追杀梁云杰,要夺回玉插屏。当然,因为梁云杰父子也非等闲之辈,所以那伙人一直没有得逞。后来他们在香港下手时,我们又及时赶到,才没让那伙人得逞。” “队长说得有理,但我还是不明白,拍卖会上那个金发女人又该如何解释呢?”唐风又想起了那个金发女人。 “那个金发女人,现在我确实无法解释……也许她只是神秘组织在拍卖会上安下的一颗棋子。我前面说过,虽然我们不知道那个神秘组织和王凯策划导演这场拍卖会的目的何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不希望玉插屏落入某些特定的人手中,比如梁云杰。所以,他们可能也在拍卖会上安插一些人,在必要时不惜重金,买回玉插屏。”韩江推测道。 唐风听完,摇着头道:“这个解释说不通,既然是为了不让玉插屏落入他手,故意安排那个女人去竞价,为什么她最后犹豫不决呢?这不符合逻辑。那个神秘组织的财力应该比梁云杰丰厚得多,玉插屏这么重要,如果志在必得,一千万元对那个神秘组织来说应该不算个大数目。” “是的!这点说不通。”韩江也承认唐风的观点。 “还有,你刚才说‘他们不希望玉插屏落入某些特定的人手中’,谁是你所谓的‘特定的人’?梁云杰是!那我呢?如果当初玉插屏被我买下,那么,是不是也超出了王凯和那个神秘组织的预料?他们也会来追杀我?”唐风反问道。 “如果是你买下玉插屏,我想他们为了夺回玉插屏,是会找你麻烦的。”韩江道。 “可他们把玉插屏拿到拍卖会上拍卖,就要冒着被别人买走的风险,除非他们安排一个人在台下竞价,超过所有竞价者,而那个金发女人显然没有做到这一步。”唐风实在想不通。 “我也想不通,说了一大通,这问题又回来了,王凯和那个神秘组织费尽心机,冒着极大的风险,策划玉插屏的拍卖,究竟是为了什么?”韩江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无奈地问道。 唐风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也许还有这样一种可能,金发女人并不是这个神秘组织安排的,至少在当时还不是。” “哦,唐风你为什么这么说?”韩江眉头一紧。 唐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的感觉。那个女人显然和史蒂芬是一伙的,他们代表背后那个神秘组织追杀我们,可我们至今没看到这个神秘组织的庐山真面目。我想史蒂芬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幕后黑手应该另有其人。” 韩江听了唐风的推断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你继续说下去。” “我们假设在拍卖会上出现的金发女人并不是神秘组织安排的托儿,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神秘组织并不十分在意最后是谁买走玉插屏?”唐风说道。 “那梁云杰呢?”赵永问。 “梁云杰显然是个例外!”唐风肯定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伙人只是不希望玉插屏被梁云杰买走,而并不十分在乎被其他人买走?梁云杰就是你所说的‘某些特定的人’?”赵永惊道。 唐风点点头:“嗯,完全有这种可能。我有一种这样的感觉——如果是我或其他人买下玉插屏,在那伙人看来,似乎并不是最坏的结局,也许,就不会有齐宁后来的自杀。这样才好解释为什么齐宁最后落槌前那惊恐的表情!当然,这只是我的直觉,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这个解释倒很有意思。梁云杰,梁涌泉,他们到底跟整件事有多大的关系?那伙人为什么对梁云杰得到玉插屏如此惊慌?也许……”韩江嘴里喃喃自语,忽然,他转而问唐风:“梁媛最近好吗?我好久没见她了?” “队长,你……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唐风有些不解地问。 “我只是问问,不要忘了她也是梁家的人。” “她很好,从香港回来后,我看她精神比以前好多了。”唐风答道。 “如果她有什么异常,你要及时告诉我。”韩江用命令的口吻说。 “队长,难道你怀疑梁媛有问题?可你不是在玛曲对我说过,你不怀疑梁媛吗?”唐风替梁媛争辩道。 “我并没怀疑梁媛,我只是给你打打预防针。好了,不说她了……”韩江说到这里,一皱眉,苦笑道:“还是绕不开他们梁家。我继续谈一下我的分析,假设梁云杰买下玉插屏,是那个神秘组织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那么在拍卖大厅侧门出现的人又会是谁?我想那应该是希望梁云杰买下玉插屏的人。” “嗯,很可能就是梁云杰的人。”赵永大胆推测道。 “这么说来,梁云杰也给了齐宁很大的压力。齐宁,最终就是被这两股强大压力给压垮的?”韩江疑惑道。 “你是说,神秘组织和梁家为了各自的目的,都给齐宁施加了巨大的压力,甚至是死亡威胁?”唐风问韩江。 韩江摆手道:“我并没肯定是梁家,只是以梁云杰对玉插屏的了解,梁家最有可能。不要忘了,梁云杰可是当年科考队的幸存者。” “可梁家一向奉公守法,没听说他们和黑社会有什么瓜葛,他们如何能对齐宁施加巨大的压力?再说,就算梁云杰想解开玉插屏的秘密,可他已死,梁涌泉对他父亲干的事,似乎并不感兴趣……”唐风道。 “我发现你小子现在立场有问题啊,怎么总替梁家的人开脱!不要忘了你是我们的人,你始终要站到我们这边!”韩江对唐风严肃地说道。 “我没替梁家说话,我只是就事论事!”唐风有些激动地争辩道。 韩江拍拍唐风,笑道:“好了,好了!不说梁家了,我们现在可以肯定,在拍卖会上,至少出现了两股强大的势力。这两股强大的势力暗中较劲,都给齐宁施加了巨大的影响,拍卖最后出现了不利于王凯和神秘组织的结果。” “嗯!这是可以明确的。”唐风和赵永都认同这个结论。唐风不禁欷歔道:“想不到那场看似普通的拍卖会,竟会如此复杂,各种势力都掺和进来了。” “是啊!我们当初都忽略了拍卖会上太多的细节,以至于我们丧失了几条破解谜团的重要线索。我也是这些天好好回忆了拍卖会上的细节,才发现了一些端倪。”韩江缓缓地说道。 “我还有个疑问,既然拍卖会上那个希望将玉插屏拍给梁云杰的神秘势力最后得逞,为什么在那之后,我们并没有感觉到这个势力的存在?”唐风又给韩江提了个难题。 “是啊!除了在拍卖会上,之后,我们并没有感觉到这个势力的出现。假设这个势力是梁家,难道他们仅仅只是为了得到玉插屏?梁云杰可是知道一些玉插屏的秘密的。”赵永分析道。 “这也好解释,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假设是梁家,这不就解释通了?他们本来是想得到玉插屏,揭开玉插屏秘密的,但是因为梁云杰被害,使梁家退缩了。他们毕竟无法和那个神秘组织相抗衡。要不是我们及时介入,那个神秘组织也许早就得手了。”韩江道。 唐风听了韩江的分析,道:“这样分析,我倒是想起来,我在香港见到梁涌泉时,从他话中似乎可以听出他是了解一些内情的。当时,他很可能预感到了强大的威胁,所以没费我多少口舌,梁涌泉就轻松地交出了价值千万的玉插屏。而且……而且我感觉他对抓住杀害他父亲的凶手,似乎也不抱什么希望。” “对!他给我们的感觉就是这样。可一味示弱,符合梁涌泉的性格吗?就能逃过那个神秘组织的杀手吗?据我所知,他在商场上,可一向是以不屈不挠而著称的。”韩江道。 “但这次,那个神秘组织实在是太强大了,恐怕一向自命不凡的梁涌泉也无能为力,怕了吧!”赵永推测说。 “看来我们有必要跟梁涌泉再谈谈,至少让他把知道的情况都说出来。”韩江收起那封信说道。 空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唐风和韩江向楼梯间走去,可他俩走出一程才发觉,赵永还在原地,没动地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两人又折返回去,韩江大声地问赵永:“你在想什么?还想那场拍卖会?” 赵永这才缓过神来,答道:“不!我没想那场拍卖会,我在想……” 韩江看赵永欲言又止的样子,厉声说道:“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是这样,队长,还记得上次你们在玛曲时和我连线,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很担心。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你们的行动,而是我们内部。” “我们内部?你是怀疑我们内部有内奸?”韩江很快想到了赵永的意思。 赵永沉重地点了点头,韩江长吁一口气道:“你的担心和我不谋而合。这个问题,我在玛曲的时候就跟唐风谈过了。我早怀疑我们内部有问题,但我和唐风却怎么也无法确定谁有问题,因为谁也不像有问题的。” “是啊!我心里也一个个想过每一个人,甚至包括队长你,可哪一个也不像有问题!”赵永道。 “哼!你小子连我都怀疑了?你行!有种!不过,需要这种怀疑的勇气。每个人都不能排除嫌疑。但我后来又仔细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是我多虑了,寻找黑头石室,我们屡屡与黑衣人遭遇,也许是因为史蒂芬的暗中存在,也许是因为我们和他们的目标太一致了,所以我才总是碰到。”韩江拍着赵永肩膀说道。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赵永问。 “下一步,一方面是等徐仁宇,只等他探听到彼得堡那边的消息,我们就行动;另外一方面,你要暗中加强对梁涌泉的监控,这样做既是为了保护他,也是为了从他身上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韩江吩咐道。 赵永点点头:“我明白!” 三人一起走到了楼梯间内,唐风掏出钥匙,准备锁门,这时,韩江的手机突然响了。手机那头是徐仁宇的声音,只听韩江说了几声:“嗯!好。”就挂断了电话。 韩江看看唐风和赵永,平静地说道:“徐博士那边有消息了,咱们赶快回去。” 等三人赶回总部时,徐仁宇已等待多时。他一见到三人,就迫不及待地宣布道:“那块玉插屏的下落,总算是搞清楚了!” “哦!在哪儿?”唐风急问道。 “在彼得堡,准确地说,是在彼得堡联邦安全局的保险柜里。”徐仁宇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在彼得堡联邦安全局的保险柜里!这么说,果然是被叶莲娜他们拿走了?”唐风有些惊讶,也有些愤怒。 “据我所知,不是叶莲娜,更不是马卡罗夫——马卡罗夫当时也摔伤了,是他们派出的第二批特工。叶莲娜被俘后,他们就和上级失去了联系,因此,联邦安全局又派出了另一个小组来寻找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徐仁宇介绍道。 “这样就对了……所以他们取走了玉插屏,救走了马卡罗夫,却没有管唐风的死活。”韩江证实了他先前的判断。 “可他们怎么能那么迅速地找到我们坠崖的地点?”唐风不解。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应该有他们的手段吧,有可能是马卡罗夫在玛曲又恢复了和他上级的联系。”徐仁宇猜测道。 “先不管这些,博士,你再说说那块玉插屏现在的情况。”韩江问徐仁宇。 徐仁宇不紧不慢地介绍道:“我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终于了解清楚,他们的人将第二块玉插屏带回彼得堡后,本想归还冬宫,了结此案。但冬宫的专家看过那块玉插屏后,却说这块玉插屏虽然也是真的,可并不是冬宫失窃的那块,所以这个案子还不能结案。于是,联邦安全局便将那块玉插屏锁在了保险柜中。” “等等,博士,你确信俄国人他们只是为了追回冬宫失窃的那块玉插屏,并无其他目的?”赵永质疑道。 “这个……这个我也无法确认,但从现有的迹象看,确实如此。”徐仁宇说道。 赵永却不以为然,他转而对韩江道:“队长,我们刚才分析过,除了那个神秘组织,还有另一股势力参与进来,而俄国人当年可是知道许多关于玉插屏内情的,甚至我认为他们可能比我们知道的还多,所以……” “所以你怀疑俄国人的目的并不那么单纯?”韩江接着说道。 赵永点点头,唐风却说:“不会吧?我们跟老马和叶莲娜相处,觉得他们确实目的很单一,就是为了找回玉插屏,其他的……我还真没看出来。再从学术角度上看,赵永刚才说俄国人对玉插屏了解得可能比我们深,我却不这么认为。不错,第一块玉插屏的确是科兹诺夫先发现的,其后,对它的研究工作,也都是由俄国人做的。这可以从克格勃那七封绝密信件中看出来,但是后来因为科考队的失败,一些了解内情、对玉插屏有研究的俄国学者遇难,再加上克格勃之后一直封存这块玉插屏,所以,我认为俄国人不一定比我们知道得更多。” “俄国人了解多少内情我们不知道。至于俄国人的动机,我们也只有去了彼得堡才能搞清楚。现在他们把那块玉插屏锁在联邦安全局的保险柜中,又无进一步行动,他们这是想干什么?”韩江给众人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会是等我们上钩吧?”赵永听了韩江的问题,警觉地反问道。 “此话怎讲?”唐风诧异,盯着赵永问。 赵永很肯定地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既然知道这块玉插屏并不是冬宫失窃的那块,就应该归还我们。当然,他们也可以昧着良心就把这块玉插屏当做冬宫原来的那件,这样他们也可交差。现在,这两条路他们都没走,而是把玉插屏锁在保险柜里,不动声色,不就是等着我们过去?他们料定了我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备下了天罗地网,等着我们。不论我们是巧取,还是硬夺,恐怕都是凶多吉少!” 赵永说完,唐风却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就想着去把那件玉插屏夺回来?依我分析,俄国人这么做的目的,无非两个,一个是等我们去,和他们做交易,用我们手上这件换他们那件;第二个,就像你刚才说的,他们可能有更大的目的,不仅仅是交易那么简单。第一个,我们肯定不能答应,我想最好的办法,应该还是弄清俄国人的目的,最好能跟他们合作,这才是上策!” “和俄国人合作?没好处的事他们会干吗?”赵永不相信。 “对他们来说,弄清当年科考队遇难的谜团,并找到科考队的遗骸,就是他们能得到的最大好处。同样,这也是我们能得到的最大的好处,至于说到宝藏之类的传说,那还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唐风说道。 韩江听完唐风的分析,点头道:“嗯!唐风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俄国人对玉插屏确无其他目的,和俄国人合作,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这里面牵扯很多问题,谈何容易。” 大家沉默了一阵,都在思考唐风的分析。徐仁宇忽然冷笑了两声,道:“合作,确实很难,你们怎么不想想,如果说俄国人之前并不了解玉插屏的秘密,可你们和马卡罗夫这一路走下来,他可是知道了很多玉插屏的秘密啊!” 徐仁宇的话提醒了众人。唐风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老马和叶莲娜现在怎么样了?” “是啊!我们不知道马卡罗夫和叶莲娜在那边说话管不管用,如果他们在那边说话有分量,那么和俄国人合作就会好办许多。”韩江说道。 唐风想了想,说:“老马是将军,叶莲娜是他们的王牌特工,应该说话挺管用的吧!” 不料,徐仁宇却戏谑道:“得了吧,马卡罗夫是将军不假,不过早退休十多年了。要不是他当年参加过科考队,见过玉插屏,俄国人才不会把这个糟老头子派来呢。至于叶莲娜是王牌特工也不假,不过,她也得听上面的。所以,我劝你们对他俩不要抱太大希望。” “好吧!想弄清楚俄国人的真实意图,只有去一趟彼得堡,在这儿继续分析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韩江边说,边迅速地思考着问题。他顿了一下,又说道:“这次我们的目的很明确,是取回第二块玉插屏。我希望像唐风说的,能和他们合作,这样咱们这趟就轻松了,但如果合作不成,那就要像赵永说的,巧取硬夺了。因此,我们要做两手准备。我的计划是先礼后兵,到那边后,我先去找叶莲娜和老马,说服了他们,然后一起去说服他们的上级;如果这招不行,那就来硬的。你们看怎么样?” 赵永和徐仁宇表示赞同,唐风却补充道:“这个办法可行,不过不要忘了,我们的老对手,他们没有得到第二块玉插屏,无法进行下一步计划,肯定比我们还着急。以他们的老道和灵敏,不会不知道那块玉插屏的下落。所以,这趟彼得堡之行,还要防着他们。” 韩江拍着唐风的肩膀道:“你小子现在大有长进,不错,你说的很重要。那伙黑衣人一定也嗅到了气味,说不定他们很快就要行动了,所以我们也要加快速度。”韩江说到这儿,转而问徐仁宇:“博士,你尽快替我们办好一切去彼得堡的手续,越快越好。” 徐仁宇点点头:“放心,没问题,我可以给唐风弄个访问学者的身份,给你嘛……如果你以公开身份去,我可以给你弄个外交护照,你看怎么样?” “外交护照?那太好了,过海关时不受检查,这样就可以带枪了!”没等韩江说话,赵永有些兴奋地说道。 韩江却瞪了赵永一眼,严肃地说道:“这次我是以公开的身份去,作为叶莲娜和老马的同行去和他们谈,但不管是不是外交护照,我都不打算带武器去,一来是为了表达我的诚意,二来一把枪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如果需要,我完全可以在那儿搞到武器。” “这样……我总觉得不牢靠,万一谈崩了呢?”赵永反问道。 “即便谈崩了,我以公开身份去,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韩江自信地说道。 赵永还想说什么,但看看韩江,又把话咽了回去。这时,韩江用命令的口吻对大家说:“这次我们去彼得堡,要分开行动。我一个人以公开身份去,你们其他人不用公开身份。唐风和博士就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去。唐风,你的主要任务除了帮我鉴别玉插屏的真伪,还要尽可能多地接触彼得堡那些对西夏有研究的学者。特别是年纪比较大的学者,他们也许会透露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唐风领命道:“接触,应该不难,彼得堡对西夏有研究的学者也就那么几位;不过,要想从他们口中得知有价值的线索,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没有人需要你保证,我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至于赵永,你暂时不用去彼得堡,总部这边还有些事需要你处理。另外,既然是先礼后兵,如果谈成,你就不用去了,如果谈崩,那时你再去大显身手,也不算晚。”韩江最后对赵永吩咐道。赵永虽然对韩江的计划还是不放心,但也只好点头领命。 一切准备停当,但就在出发前,赵永收到了国际刑警组织的传真。他只匆匆看了一眼,便赶到了韩江的办公室。一推门,唐风也在,赵永兴奋地对韩江报告道:“那两个家伙有眉目了。” “谁?”韩江和唐风同时问道。 “史蒂芬和那个金发女人。” “哦!快给我看!”韩江迫不及待地接过了传真。 赵永介绍道:“史蒂芬,是美籍华人,那个金发女人,叫芬妮。据国际刑警组织掌握的情况,他俩领导着一个跨国文物走私集团,专事盗窃、抢劫、走私贵重文物和艺术品;曾制造过多起震惊世界的艺术品盗窃、抢劫案,被多个国家通缉,但他俩一直逍遥法外。” 韩江看完了传真,递给唐风,疑惑地对赵永说道:“国际刑警组织传真上关于这个集团的信息也不多嘛,特别是史蒂芬和芬妮的。关于他们个人的信息就更少,比如他们具体的身高、体重、血型、指纹,以及他们的经历。兴趣爱好等等,都不详细啊,就是这张照片好像还是偷拍的,看不清楚。” “是的,这两个家伙功夫很好,警惕性也很强。各国警方都没有抓住过他们,也就没有他俩的具体信息。那张照片还是前年他俩在巴黎企图对卢浮宫下手前,被法国警察跟踪拍下的。”赵永答道。 “那后来呢?”韩江追问。 “什么后来?”赵永不明白韩江所指何事。 “我是说这张照片的后来!” “后来……后来据说史蒂芬和芬妮发现他们已被跟踪,于是取消了原来的计划。两人成功地甩掉了法国警察的盯梢,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两个家伙一定受过专门的军事,甚至是特工训练。”韩江断定。 唐风也看完了传真,转而问赵永:“这份传真上关于这个组织近两年活动的记载,几乎是空白啊?” “这个我也注意到了,最近这两年,这个集团似乎减少了活动,几乎没有关于他们的消息。”赵永答道。 “难道他们金盆洗手,弃恶从善了?显然没有啊!”唐风摇着头说道。 “他们当然没有金盆洗手。我认为他们暂时销声匿迹,是为了策划更大的阴谋和行动。这个行动就是为了玉插屏,我们已经领教过的。”赵永推断道。 韩江紧锁眉头,思虑良久,这才开口道:“你们认为一直追杀我们的那伙黑衣人,就是由史蒂芬和芬妮领导的这个文物走私集团?” 唐风和赵永闻听一惊,“你是说还另有其人?”唐风问道。 “你们好好想想,一个文物走私集团会装备如此先进的武器?会有那么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还有他们的人,一般的犯罪分子会有那样好的身手?” 韩江一连串的反问提醒了唐风和赵永。“是啊!如此看来,史蒂芬和芬妮,以及他们的文物走私集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我们真正的对手,依然隐藏在幕后!”唐风说完,倒吸一口凉气。 韩江又看了一遍那份传真,最后说道:“不管怎样,这份传真总算让我们知道了我们的对手是谁,虽然他们并不是最终的幕后黑手。我们的计划不变,一切按原计划行事,我们分两拨去彼得堡,明天,唐风你就和徐博士先走,我过几天再走,就这么定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韩江吩咐完了,看看赵永和唐风。赵永没有问题,唐风却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韩江马上想到了梁媛,笑道:“唐风,你是放心不下梁媛吧?呵呵!” 赵永也笑道:“怎么,你还准备带梁媛一起去?” 唐风涨红了脸,道:“我当然不会带她去,不过,这次去彼得堡也不知要去多长时间,总要给她一个理由吧!”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为了梁媛。理由,这还不好编吗?喏,你让赵永给你编一个!”韩江把这个问题推给了赵永。 赵永一听就急了:“唉!怎么让我编?搞得好像我很会说瞎话似的,咱们革命军人从来不说假话。” “你就吹吧!不找你找谁?我们都走了,梁大小姐肯定要问你要人啊!”韩江戏谑道。 赵永一听头就大了,对唐风道:“这事还是你自己编个瞎话,去煳弄梁媛吧,我可说不过她!” 唐风还没说话,韩江就打断他,对赵永说道:“这次我们的行动是保密的。计划里没有梁媛参加,所以对她保密。唐风不能去跟她说。再者唐风今晚要是跟梁媛道别,以梁大小姐的脾气,这明天唐风还能走得掉吗?梁媛非得缠着他。所以,我们要悄无声息地走,如果顺利,也许我们几天就能回来。我们走后,梁媛要来问唐风的下落,还就得你来给她编个理由!” 赵永想了想,说道:“你们看我这样说行不行,我就对梁媛说,唐风和罗教授在闭关研究问题,概不见客,过几天就出来。” 唐风和韩江被赵永这拙劣的理由弄得哭笑不得。韩江怒道:“还闭关修炼,概不见客!你武侠小说看多啦?看来你真是不会说瞎话啊!” 赵永一听,忽然起身立正道:“谢谢队长夸奖。” “我夸你什么了?”韩江一愣。 “夸我不说瞎话!”赵永大声道。 “我这是夸你啊。你干这行,有时就必须说瞎话、假话;你不会说,什么都说真话,我们的秘密还怎么保守!”韩江厉声道。 “其实我会说瞎话,就是……就是不善于在女孩面前说,特别是在漂亮女孩面前。” “笨蛋!你就对梁媛说唐风和我去执行秘密任务,任务保密,不能说!对其他人也这么说,明白了吗?” “明白了!”赵永又是一个立正。 “好!都回去准备吧!”韩江说完,唐风和赵永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第二天,唐风和徐仁宇率先出发,很快,他们就向韩江报告:已平安到达彼得堡,一切正常。 又过了两天,韩江也独自一人坐上了飞往彼得堡的航班。 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天,彼得堡,这颗波罗的海的明珠,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欢庆节日的气氛中。韩江独自走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陌生的街道,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切对他都是陌生的。 刚到彼得堡,韩江就领教了俄罗斯的严寒。虽然他也曾深入阿尼玛卿雪山,但那是有准备的行动,而俄罗斯冬季的寒冷,却远远超出了韩江的预料。他走到了涅瓦大街的拐角处,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向他袭来。韩江不觉一阵战栗,他将已经竖起的大衣领子,又往上提了提,可是这仍然挡不住寒风的侵袭。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韩江抬头看看街角处的路牌,好在他来彼得堡前突击学习了一周俄语,他费了半天工夫,总算是看明白了这块路牌。路牌上箭头向东的方向,是冬宫。刚才他已经领略了伫立在风雪中的冬宫,这会儿,他要去的地方应该是向北——苏沃洛夫大街。 韩江拐向苏沃洛夫大街走了不大一会儿,又是一个路口。韩江对照了路牌和地图的标示,拐进一条小路,又走了一刻钟,路两边出现了几栋公寓楼。韩江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到地方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暮色中,叶莲娜从医院出来,上了自己的菲亚特轿车。她刚刚看望了仍躺在病床上的马卡罗夫。马卡罗夫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虽然已经基本恢复了,但医生仍然不允许他出院。叶莲娜几乎每天都会来看望他,给马卡罗夫带些他最喜欢吃的小牛肉蘑菇浓汤。 第三章 叶莲娜的晚餐 街上虽然寒风刺骨,还飘着雪花,但欢庆新年的人们还是堵塞了街道。叶莲娜急着赶回住处,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想到这儿,叶莲娜轻轻哼了一下,新年,节日,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事。从孩提时代,她就对这些节日没有什么感觉;现在,她的职业使她更没有时间去享受节日。 叶莲娜使劲按了一下喇叭,但堵在她前面的车还是纹丝不动。她只得继续等待,虽然叶莲娜车技一流,但此时也无法施展。终于,前面的车开始缓慢移动,叶莲娜的小“菲亚特”也跟着向前缓慢挪动着。 叶莲娜看看表,八点半了,比平时晚了快一个小时才回到住处。她将车停好,拿上给马卡罗夫送饭的饭盒,跳下车,走进了黑暗的楼道。 随着叶莲娜轻盈的脚步,每层楼的声控灯都亮了起来。一楼,二楼,三楼……咦?四楼的声控灯怎么没亮?昨天晚上还是好的,叶莲娜顿时警觉起来,她停住脚步,静静地观察着黑暗里的一切,楼道里应该没有人,但是叶莲娜还是嗅到了一些与平时不同的气味。 叶莲娜没有拿出手机来照明,而是在一片漆黑中,靠着墙,蹑手蹑脚地慢慢挪向房门。来到房门前,职业的敏感让叶莲娜断定,一定有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来过这里,甚至进到了屋中。 也许……也许那人现在就在自己房中!叶莲娜尽可能不让钥匙碰撞出声音,慢慢将钥匙插进锁孔。她将手中的保温饭盒轻轻放下,一手握住钥匙,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到自己后腰处,因为那是她平常放枪的地方。可是当她将手伸了进去后,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枪了。 叶莲娜不得不又拿起饭盒,权当这是防身的武器。做好了准备,叶莲娜猛地一转钥匙,再一推,房门开了。屋内一片黑暗,叶莲娜将举起的饭盒又放了下来,随手去找电灯开关。灯亮了,客厅里一片光明,可叶莲娜忽然发现哪儿不对劲!自己临走时,窗帘明明是拉开的,而现在,厚厚的窗帘被完全拉上了!不!不仅仅如此,她发现了,背对自己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那人听见了动静,回头冲叶莲娜挤出一丝笑容,平静地用俄语说道:“我总算把你等回来了!” “啊!怎么是你?韩!你……吓到我了!”叶莲娜这才看清楚,坐在沙发上的人正是韩江。 “你……你早该……料到……我会来……找你!”韩江用蹩脚的俄语对叶莲娜说道。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们……拿了我们……的东西!” 韩江的蹩脚俄语,一下把叶莲娜逗乐了。叶莲娜苦笑两声,关上房门,用中文说道:“是啊!我早该料到你会来找我。为了那块玉插屏,咱们之间的账还没算清呢!” “对嘛!咱们之间的恩怨总要了结一下。”韩江恢复了用中文说话,顿感轻松了许多。 “怎么了结?”叶莲娜也坐在沙发上,盯着韩江问道。 “我在阿尼玛卿雪山也算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也要知恩图报吧,呵呵!”韩江在叶莲娜面前装出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嗯!对,你是救了我一命!”叶莲娜点点头,“你要我把那块玉插屏还给你们?那原来属于冬宫的那块玉插屏怎么办呢?” “好办啊!咱们合作,这次我来就是要跟你们谈谈合作的事。” 韩江刚切入主题,叶莲娜就苦笑道:“合作?行了,你跟谁合作,我管不着,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你这儿又不是克里姆林宫,我怎么就进不来?不要忘了我是干什么的!”韩江微笑地说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的?”叶莲娜步步紧逼。 “不要低估我的情报收集能力,也不要低估我的行动能力。我来彼得堡已经两天了,想找个大活人,还是能办到的。”韩江脸上依旧保持着微笑。 叶莲娜听后摊开双手,点点头,又质问韩江道:“好!就算你很厉害,但是,没有经过主人的允许,就进入主人的房间,这难道就是你一贯的作风?” 韩江听叶莲娜这么一问,收起了笑容,凑近叶莲娜,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请恕我冒昧,因为我不敢保证这外面有没有你们的人,更重要的是,有没有我们的敌人。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不得不闯进你的闺房,如有冒昧之处,还请叶莲娜小姐原谅!” “我们的敌人?你是说那伙黑衣人他们也来到了彼得堡?”叶莲娜顿时又紧张起来。 “完全有这种可能,他们在黑头石室没有得逞,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不要吓我,我这里一向是安全的。我从没发现这附近出现过可疑的人,当然除了今天碰到你!”叶莲娜依然怒气未消。 “我不是吓你,时间紧迫,我们真的需要合作,一起来应付共同的危险。” 韩江继续说着他的想法,可叶莲娜却站起身,对韩江苦笑道:“算了,韩,你就别跟我谈什么合作,什么玉插屏的秘密了。我已经被停职了,枪都交上去了,否则,刚才我进门时一定会拿枪对着你,搞不好,还要冲你开一枪呢!” “什么?你被停职了?这是怎么回事?”韩江也站了起来。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次我没完成任务,又被那伙人俘虏了,父亲也受了重伤,这一切我都要负责,所以,我被停职了。”说着,叶莲娜走进了厨房。 韩江也跟进了厨房,刚想开口,叶莲娜却先问道:“你吃饭了吗?我可还没吃晚饭呢,饿坏了。” 韩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我也没吃,在你这藏了几个小时,原本以为你四五点钟就能回来,没想到你八点半才回来。” “我去医院看父亲了,他上次伤得很重!” “哦!你父亲他现在怎样了?他是和唐风一起摔下山谷的,后来,他是怎么被你们救回来的?还有你获救后,怎么又不见了呢?”韩江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的问题真多!这样吧,我先做饭,咱们边吃边聊吧。”叶莲娜说着打开了饭盒,对韩江道:“这里面是我做的小牛肉蘑菇浓汤,本来是带给我父亲吃的,但他今天在医院吃过了,所以就只喝了两口汤,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就吃这个吧!” 韩江早已饥肠辘辘,只要能吃就行,再说这小牛肉蘑菇浓汤看上去还不错。果然,叶莲娜一热这浓汤,香味立即就在屋中弥散开来。 不大一会儿,叶莲娜就整出了一桌简单,但足够填饱肚子的俄式晚餐。韩江就着红茶,啃着面包,喝着浓汤,嚼着红肠,很快填了个半饱。这时,他才又问叶莲娜:“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叶莲娜看看韩江的吃相,笑道:“这回你知道私闯民宅的报应了吧?我要再晚回来一会儿,你还得挨饿。” “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在这儿翻箱倒柜,自己丰衣足食了。”韩江也笑道。 “你怎么现在跟我这么不客气了?你就不怕我叫人把你抓起来,也让你尝尝我们这儿的监狱?” “呵呵,因为我相信你和你父亲,所以,我今晚才来找你。”韩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叶莲娜点点头:“好吧,就冲你这句话,我就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你想从哪儿听?” “从一开始,从你最初介入这件事!”韩江说道。 “一开始,一开始本来我难得一次休假,结果因为这个案子被迫提前结束了休假,赶到彼得堡。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件艺术品失窃案,但因为这件艺术品的特殊性,于是,就由我们联邦安全局接手过来,但这还不足以让我提前结束休假赶过来,最重要的是因为这件玉插屏牵扯大约半个世纪前的那次中苏科考队,我想这个情况,你们也应该掌握了。” 韩江点点头:“是的,我们知道那次科考,但并不清楚科考队最终为何失踪。” 叶莲娜继续说道:“那次科考队遇难后,克格勃下令封存了这件玉插屏。半个世纪来,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存在。所以,当它重新出现后,总部高度重视,派我来负责这个案子,也才有了我们后来的中国之行。” “这么说,你完全负责这件事?” “从中国回来之前是,现在已经不是了,不但不是了,还被停职了。” “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是仅仅想找回冬宫失窃的那件玉插屏,还是别有目的?”韩江问出了一直装在他心里的问题。 叶莲娜听韩江这一问,先是一怔,继而静下来想了想,才回答韩江说:“你刚才这一问,倒是提醒我了,我之前根本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找回冬宫失窃的那件玉插屏,并无其他想法。至于总部是否有其他想法,我并不知道。特别是这段时间,我完全没接触这件事,更是无法判断总部现在的意图。” “哦!是这样。那现在谁在负责这件事?” “伊留金,安德烈·米哈伊洛维奇·伊留金上校,现在暂时由他来负责。” “伊留金?”韩江心里暗自盘算,看来这个伊留金才是自己该去找的人。 “嗯!这个伊留金曾是我父亲的学生,但是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对了,他还有个外号,叫‘瓦西卡’。” 韩江将叶莲娜介绍的情况一一记下。叶莲娜又接着说道:“总之,请你相信我,我接到的任务仅仅是找回冬宫失窃的玉插屏。所以后来我们去了中国,遇到了你们,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还得感谢你最后救了我,我记得当时你好像中了一枪。怎么样,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韩江说完,又问叶莲娜,“那后来呢?你得救后,我记得你去追史蒂芬了。然后,我就昏了过去,什么也不记得了。” “后来我去追史蒂芬和那个金发女人,看得出他俩是那伙人的头儿,但是那儿的地形太复杂了,我完全不了解那儿的情况;再加上被他们关了那么多天,身体还没恢复;所以我追出大约几公里后,又累又饿,体力不支,那两个人也失踪了,可能他俩躲在了什么地方。” “那后来你去了哪里?我们的人怎么没有找到你?”韩江关切地问。 “后来我想顺原路回去找你,但实在是走不动了。我想先休息一会儿,再去找你们,这时,我们的人找到了我。” “你们的人?” “嗯!我被俘后,我们和总部的联系就彻底断了。总部于是又派出了一组人马来寻找我们,一共是四个人,伪装成旅游者,领头的是伊凡洛夫少校……” “伊凡洛夫少校?”韩江记下了这个名字。 “瓦连京·谢尔盖洛维奇·伊凡洛夫,在我看来,他还算是一个称职的特工。”叶莲娜说完这句话时,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还算称职的特工?比你如何?”韩江笑着问。 “比我?你要是跟他共事过,就会知道的。”叶莲娜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可我还是没弄明白,你们的人怎么能那么快、那么准确地找到你?” “这个很简单,我们有我们的办法,当然也有些运气的成分。” “你们的办法?”韩江不解。 “你应该听说过卫星跟踪定位系统吧,当然这个东西也经常失灵。”叶莲娜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韩江这才明白,原来他们用的都是这个东西。他这时已经完全可以证实自己先前的判断了,于是他接着说道:“后来你就被你们的人救了回去,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的人分了两组,另一组救了你父亲,并取走了唐风包中的那块玉插屏。你们自以为大功告成,可回到彼得堡,才发现你们带回的那块玉插屏,并不是冬宫失窃的那块。” 叶莲娜点头道:“是的,你说得一点不错。我父亲见过你们在黑头石室发现的第二块玉插屏。他看了伊凡洛夫带回的那块玉插屏,断定这是你们新发现的那块……” “所以,你们就没有将那块玉插屏归还冬宫,而是将它锁在了你们联邦安全局的保险柜中。”韩江打断叶莲娜说道。 叶莲娜闻听韩江说出了那块玉插屏的存放地点,心里猛地一紧,而后笑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的能力了。原本我以为你就是有一把子蛮力气,这点你倒是跟我们的那位伊凡洛夫少校很像。”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个形象。”韩江苦笑道。 “不过,自从你救了我,我已经改变了对你的看法。你一切都很好,是个优秀的特工,就是外语差了点。”叶莲娜调侃韩江道。 “外语?”韩江叹了口气,“我跟你不同。你一定是克格勃学校培养出来的高才生,我是当兵的出身,就一粗人。好歹我还学了门英语,就是干了这行,也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出国执行任务。” “哦!原来你会英语啊。那我们以后可以用英语交流嘛!”叶莲娜继续调侃韩江。 韩江一想到自己那多日不用的英语,不免脸红,尴尬地说道:“用什么英语!你不是中文说得挺好,咱们就这样交流挺好!” 韩江的尴尬样子让叶莲娜吃吃地笑出了声。韩江也傻傻地陪着叶莲娜笑了两声,叶莲娜止住笑声,道:“不过,跟你在一起那个小伙子,倒是挺有文化的。” “是啊!他叫唐风,是大学老师,学问挺大,会好几门外语呢,否则我也不会挑上他跟我合作。他跟我,一文一武,也算是绝配了。” 听韩江这么一说,叶莲娜的笑声更大了:“绝配?你说话可真逗!你们两个大男人是绝配?呵呵,我看你中文也没学好。” 韩江也觉着刚才用词不当,但他此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陪着叶莲娜傻笑了两声。等叶莲娜笑完,韩江这才问叶莲娜:“我一直……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但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什么就问吧!”叶莲娜看到韩江吞吞吐吐的样子,大感诧异。 “我一直想问你,你……你和你父亲真的是亲生父女吗?”韩江问完这句话,就觉着自己又用词不当了。 叶莲娜一听韩江问的是这个问题,顿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韩江看看叶莲娜美丽的脸庞,此刻,没有了一丝笑容,只留下淡淡的忧伤。叶莲娜逃避着韩江的眼神,扭过了头,这才缓缓地说道:“也许你已经看出来了,我们并不是真正的父女,只是为了这次任务,才以父女相称。马卡罗夫曾是我的老师。上学那时,他似乎被人排挤,过得并不愉快,对我们却一向很好,就像慈父一般,所以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中国之行,一起并肩战斗,我完全把他当成了亲生父亲。” “听说老马的儿子被人杀害了?”韩江问。 “是的,就是为了冬宫失窃的那件玉插屏,至今案子还没破。所以,维克多的死,让父亲心痛欲绝。他已经退休多年,这次为了玉插屏再度出山,很大程度上是为了他的儿子。” “老马就没有别的亲人了?” “没有了。维克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你呢?你的亲人呢?”韩江问道。 叶莲娜沉默许久,没有回答韩江的问题。房间里静得可怕,韩江忽然听到了抽噎声。当叶莲娜把头转过来时,韩江看到了叶莲娜脸颊上的两行泪珠。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叶莲娜在自己面前哭泣。在韩江的印象中,叶莲娜向来是个永不言败、不会哭泣的女强人。这会儿,她怎么像个柔弱女孩一样哭了起来?韩江一时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叶莲娜渐渐止住了哭泣,韩江才试着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了?” 叶莲娜看着韩江,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以前克格勃选拔特工最常去的两个地方吗?” “最常去的两个地方?”韩江不明白什么意思。 “一个是军队,因为那儿有铁的纪律;另一个是孤儿院,因为那儿的孩子具有完全的可塑性。” “这么说,你……你是孤儿?”韩江这才明白过来。 叶莲娜微微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一个不幸的孩子!”韩江心中突然升出巨大的怜悯。 韩江的脑中忽然产生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奇怪的想法:他要去保护她,他希望他能成为她的亲人,去保护她! 可就在韩江胡思乱想的时候,叶莲娜忽地站起身来,问韩江:“吃好了吗?” 韩江木讷地点点头。于是,叶莲娜手脚麻利地收拾起盘碟刀叉来,一边收拾,叶莲娜一边问还在胡思乱想的韩江:“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存放玉插屏的地方,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办?是把它偷出来?还是带上你的人马把玉插屏抢出来,如果你想选择后者,那么我要提醒你,那样要冒很大风险。” 叶莲娜这么一说,韩江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反问道:“我发现你的大脑中,怎么也只有打打杀杀的。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这么想。” 叶莲娜冷笑了一声道:“你说你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目的很明确,目标也已经确定,不这么干,还想干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想跟你们合作,因为我们的对手是一个很强大的神秘组织,我们合作是最好的出路。所以我想去拜访你们此事的负责人。” “伊留金上校?”叶莲娜轻轻哼了一声。 “是的,本来……如果这事是你负责,那就好了,也许咱们今天晚上就能谈成了。” “哈!”叶莲娜笑道,“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谈成,不要以为现在我对你很有好感,就可以利用我对你的好感。” 韩江的脸被叶莲娜的话搞得红一阵,白一阵的。叶莲娜不顾韩江的感受,继续说道:“我都可以想象,你去找伊留金时,他会怎么说。他会反问你‘我们能得到什么?’他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 “你们能得到什么?你们能得到半个世纪前科考队神秘失踪以及现在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当然,事情结束后,我们也可以将那块玉插屏赠送给冬宫。” “赠送?那件珍宝本来就是冬宫的。” “不!它本来属于中国!” “可是它一百年前就来到了俄罗斯。” “那也不能改变它本来的国籍啊!”韩江争辩道。 “好了,韩,我不跟你争!你所谓的‘合作’,说白了,不过是让我们将玉插屏先交给你们。不管是什么理由,这是很难办到的。其实,这事现在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替你考虑,我劝你不要去找伊留金,因为我对他太了解了。他是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的,而且,你只要去找他,也就意味着你在这里丧失了行动的自由,他会派八个彪形大汉来‘保护’你的,直到你无法忍受,自己回国。”叶莲娜情真意切地劝道。 韩江点点头:“我明白,但是我还是得去试一试。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先礼后兵’嘛!” “哼!先礼后兵?恐怕人家不会领你这个情。你要是去偷,以你的身手,倒是有几分胜算。”叶莲娜肯定地说。 韩江听叶莲娜这么说,倒笑了:“我发现你现在怎么站到了我们的立场上来了,倒替我们出谋划策。这对于你们,可是违规了啊!” 韩江这一提醒,叶莲娜才觉察出来,是啊!自己怎么不知不觉站到了韩江的立场上来,这……这是出于对伊留金的不屑和愤怒,还是……还是为了眼前这个中国男人?叶莲娜忽然也迷惑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莲娜微怒道:“我都是为你好,你要是不领情就算了。” 韩江见叶莲娜不高兴了,赶忙安慰道:“不!不!我当然得领你的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说得很有道理。用你的办法,如果成功,自然很好,不过,这样会伤了两家的和气,你们的伊留金上校也不会善罢甘休;再者,那样做也不利于长远的合作,只会让我们的敌人高兴。所以,我还是决定去找你们那位伊留金上校。这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我想即便他不同意和我们合作,也不至于把我们怎么样吧?” “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这儿不是在你的地盘上。”叶莲娜道。 “你放心,我会加一万个小心的。”韩江坚定地说。 “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那好吧,你就去找伊留金吧,我看你能有什么收获。到时出了事,你可千万不要找我救你!”叶莲娜赌着气说道。 “好了,别生气了,就算遇到了最坏的情况,我也有办法脱身。对我说说你们那位伊留金上校吧!”说着,韩江扶住了叶莲娜的双肩,微笑着对叶莲娜说道。 叶莲娜顿时感到两股电流传遍了全身。她看看韩江,心里咒骂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她竟然这么轻易地背叛了自己的组织和誓言。虽然她知道这样做对自己的组织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这对于一个优秀的特工和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来说,仍然是不可原谅的。叶莲娜为此陷入深深的矛盾中。 “伊留金,此人为人阴险、狡诈,我向来不喜欢这个人。他也曾是我父亲的学生,但据说我父亲被逼提前退休,就是受了这家伙的陷害。这次我被停职,也是他向上面说了我许多坏话。你一定要小心这个人……”叶莲娜虽然在心中咒骂自己,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对韩江介绍了伊留金、伊凡洛夫等人的情况,并给韩江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四个人,左边是马卡罗夫和叶莲娜,右边有两个男人,韩江没见过。 叶莲娜一指照片上那个身材消瘦、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说:“这就是伊留金上校。”又指了指伊留金身边的那个壮实男人道:“这是伊凡洛夫,一个肌肉发达、有勇无谋的家伙,跟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呵呵。” “你的意思……我也是个有勇无谋的家伙?”韩江反问叶莲娜。 叶莲娜看着韩江,笑出了声:“你这样主动去伊留金那儿送死,不就是典型的有勇无谋吗?” “也许是吧!不过,我一定会让你改变对我的印象。”韩江自信地说道。他迅速地在大脑中印下了这两个男人的模样,但还是向叶莲娜提出,要借用一下这张照片、叶莲娜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叮嘱道:“照片你可以拿去,不过,千万不能让伊留金知道是我给了你这张照片,否则,我可就……” 韩江笑笑,答道:“你放心,就是我死了,也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我可不希望你死。你要好好活着!”叶莲娜盯着韩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两人就这样一直注视着对方,直到韩江又开口问道:“你知道存放那块玉插屏的保险柜的情况吗?” 叶莲娜撅了撅嘴,无奈地说道:“我真是无可救药了。好吧,我就把知道的情况全告诉你。当然,我所知道的情况都是一个月前,也就是我被停职以前,玉插屏存放在联邦安全局大楼的一间地下室里。那是整个大楼中最牢固的一个房间。我们一般戏称那间地下室为彼得小屋。” “彼得小屋?”韩江不解其意。 “嗯,我是听伊留金他们那么叫的,也不知是哪位前辈起了这个名字。你知道彼得堡在涅瓦河畔有一个景点,就是著名的彼得一世小屋,相传为彼得大帝当年建彼得堡时的住所。据说那间地下室以前关押过重犯,有些重犯最终就死在了那里面,于是有前辈便戏称那间坚固的地下室为彼得小屋,故意讽刺那些关押在这里的重犯,享受着沙皇一般的待遇。那间地下室坚固无比,没有窗户,据说墙壁有三米厚。” “果然是很坚固。那里现在还关犯人吗?” “早就不关犯人了,现在那里有一个保险柜,专门存放重要的东西。保险柜连接着大楼的报警系统,如果是外人开保险柜,即便他打开了保险柜,警报也响了。从楼梯通往地下室的通道全程监控,通道口的大铁门有半米厚。” 韩江听完叶莲娜的介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彼得小屋果然是铜墙铁壁,很难下手。他对叶莲娜戏谑道:“你看,你还说直接去偷有希望呢,这么坚固复杂的地方,我怎么能偷得出来?” “哼!我一向认为你功夫很高啊!再说,我只是说去偷还有希望。你去跟伊留金谈,在我看来,是一点希望没有!” “好吧!谢谢你的忠告,也感谢你的美味晚餐,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韩江看了看表,已经快十点了。 “你要走?你在彼得堡住哪里?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大雪……”叶莲娜欲言又止,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怎么,你想留我在这儿过夜?”韩江嬉笑道。 “哼!我可没说要留你,别自作多情了!”叶莲娜又仰起头,盯着韩江说道。 “你放心,我肯定有地方住。如果我那地方被你们的伊留金上校盯上了,我会来你这儿避难的,呵呵!”韩江笑道。 “那好!我等着你在彼得堡无处可藏的时候。”说着,叶莲娜上前拥抱了韩江一下,并在韩江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韩江顿时涨红了脸。他知道这只是俄罗斯人的礼节,但却让他这个中国大男人受宠若惊。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叶莲娜:“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 “我肯定你会有那么一天,哼!”叶莲娜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行了,你好好睡上一觉。我万一和伊留金谈崩了,可真的要来麻烦你,到那时,你想睡个好觉都不可能了!”说完,韩江穿好大衣,打开房门,一股寒风灌进了屋中。韩江和叶莲娜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楼道里的窗户被大风吹开了。韩江走过去,将窗户关紧,然后观察了一会儿楼道里的动静,见无异常,这才向叶莲娜挥了挥手,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叶莲娜怔怔地在房门外看着韩江走下楼梯,听着他的足音,直到那声音远去,这才回到房中。她看着这间不大的公寓,外面是庆祝新年的礼花,公寓内温暖如春,心头忽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是一种家的感觉,虽然,她知道这里只是她临时的住处。 第四章 鲍里斯教授 唐风和徐仁宇在韩江之前就已在圣彼得堡大学安顿下来。圣彼得堡大学始建于1819年,坐落在涅瓦河北岸,正好与南岸的冬宫遥遥相对。这里曾孕育了俄罗斯历史上许多重要人物。在苏联时代它被称为列宁格勒大学,苏联解体后,它随着彼得堡这座城市的变迁,又改回了它原先的名字。圣彼得堡大学学科齐全,专业众多。这里的东方研究系久负盛名,集中了俄罗斯东方学研究的精英。 徐仁宇早年曾在此游学。他兴趣广泛,工科、理科、文科的课程均有涉猎。有一次,他无意中听到了东方研究系一位教授的课程,至今清楚地记得那节课讲的是亚洲游牧民族史。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位教授的名字——鲍里斯。 年轻时的徐仁宇为鲍里斯教授的渊博学识、儒雅气度,以及严谨的治学态度深深折服。仅仅一节课,鲍里斯教授就从匈奴、鲜卑,讲到突厥、回鹘、吐蕃,进而又讲到了契丹、女真、蒙古,当然还有党项。原本只能容纳三十个人的小教室里,聚满了各专业的学生,大部分学生可能只是第一次接触东方这些古老的民族。徐仁宇没想到一个西方人,竟对东方的历史如此熟知。虽然他以前也在书本上一知半解地了解一些,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系统地了解这些历史。于是,徐仁宇一周之内连续听了鲍里斯教授的三节课。鲍里斯教授也注意到了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学生。 徐仁宇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与鲍里斯教授第一次交谈的情景。那是在鲍里斯教授一次上完课后,徐仁宇想问教授一个问题,可当时俄语口语还不是很好的徐仁宇,犹豫良久,也没有鼓起勇气向鲍里斯教授开口,反倒是鲍里斯教授看出了徐仁宇的疑惑,用熟练的中文先问道:“你是中国人?” 徐仁宇没有料到鲍里斯教授的中文竟如此之好,更没有料到他竟一下看出了自己是中国人。徐仁宇微微涨红了脸,点点头,鼓起勇气,反问鲍里斯教授:“你怎么看出我是中国人的?” 鲍里斯教授露出一丝顽皮的微笑道:“用你们中国的一句俗语叫‘天机不可泄露’。” “看不出您倒挺诙谐,和上课时完全不一样。”徐仁宇也放松下来。 “因为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中国学生了,准确地说应该是很久没看到中国人了,虽然我研究的是东方。”鲍里斯教授说到这里,沉重地叹了口气。 “是啊!自从中苏两国交恶以来,就很少有中国人来这里了。不过,现在好了,今后应该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学生来听你的课。”徐仁宇安慰道。 “借你吉言!”鲍里斯又露出了顽皮的笑容,随即又问徐仁宇,“怎么样,对我的课还感兴趣吗?” “非常感兴趣,以前在国内我对这些历史也不了解,还是听您的课,才了解了许多。”徐仁宇道。 “那欢迎你常来听我的课吧!对了,你不是我们系的学生吧?”鲍里斯教授问。 徐仁宇摇摇头:“我是来学工程的,那天,我只是偶尔路过这间教室,听见您在讲东方游牧民族的历史,才进来听听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您的课吸引了。” “真是遗憾,我相信你如果做我的学生,一定会是个优秀的学生。”鲍里斯教授不无遗憾地说。 徐仁宇受宠若惊,赶忙说道:“您放心,以后只要有空,我就会来听您的课。” 鲍里斯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从那儿以后,徐仁宇只要有空,就会跑到这间教室来听课。这一听,就是一个学期。 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徐仁宇虽然不是鲍里斯的学生,但俨然已经成了鲍里斯教授的座上宾。那是苏联刚解体的困难时期,卢布每天都在贬值。鲍里斯教授刚拿到手的成捆工资,没几天,就已经贬值得所剩无几。但就是在这么困难的境遇下,鲍里斯教授还是经常邀请徐仁宇到自己家去做客。那是学校分配的一间狭小的教师公寓,徐仁宇每次去,都只看见鲍里斯教授一个人,没有女主人,也没有其他人。 徐仁宇最后一次见到鲍里斯教授,是在他结束在彼得堡的学业,即将离开前。临行前,鲍里斯教授特地为他用毛笔题写了一幅字,那幅字上只有两个隶书的汉字——不愠。 徐仁宇知道“不愠”二字出自孔子的《论语》,但他对其意并不了解,于是虚心请教鲍里斯教授。鲍里斯教授静静地说道:“孔子说‘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意思是别人不理解我,不接受我,我也不抱怨。这是我的老师阿理克院士送给我的两个字,今天我也送给你,虽然你并不算是我正式的学生。” 徐仁宇大为感动,回国后,精心装裱收藏了这幅字。 此刻,阔别十多年后,徐仁宇重返彼得堡,重返这座美丽的校园,感慨良多。这幅字就装在他的皮包中。徐仁宇轻轻叹了口气后,对唐风说道:“我们先去住的地方,把行李放下来,然后我带你游览一下彼得堡。不过,我们来的确实不是时候。寒冷的冬季,大雪遮盖了彼得堡美丽的容颜,要是夏季,那才是彼得堡最美的季节。静静流淌的涅瓦河,令人流连的芬兰湾,宏伟的冬宫,还有夏宫、皇村、伊萨基耶夫大教堂、彼得保罗要塞,都是美不胜收。更神奇的是彼得堡的白夜,每到夏季,太阳永远不落,彼得堡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徐仁宇一口气说了一大通彼得堡的著名景点。唐风倒很平静地说道:“我们这次可不是来玩的,不要忘了我们的使命。另外,我觉着冰雪覆盖的彼得堡也别有一番风景。” 徐仁宇点点头,叹道:“是啊!我们现在哪儿有游玩的心情。我只希望这一切早点结束。” “唉!对了,博士,我们俩是以访问学者身份来的,你到底给我们俩安排的是什么方面的学者啊?”唐风疑惑地问。 “哦!这个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咱们是受俄罗斯语言文学系邀请来访问研究的。”徐仁宇一本正经地说道。 唐风一听,徐仁宇居然找了一个跟他俩的专业都没关系的专业,竟冒充访问学者,唐风差点儿没晕倒。他冲徐仁宇吼道:“你这不是要出我洋相吗?我连俄语才突击学了那么点,你居然让我冒充俄罗斯文学研究方面的学者。我靠!我看下面就看你的了。” “看我的?你以为我就懂俄罗斯文学?我当年也不过只学的俄语,而且还是偏工程方面的,对俄罗斯文学也是一窍不通。”徐仁宇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充什么大瓣蒜!你不会找个其他的专业?” “这不是跟他们系的教授熟吗?都是哥们儿!”徐仁宇一向人脉极广。 “我看你跟谁都是哥们儿,偏偏找这么个咱俩都不行的……”唐风越说越气。 “什么咱俩都不行?其实,俄罗斯文学也没什么,不就是那几位吗?普希金,莱蒙托夫,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还有……还有马雅可夫斯基,对了,还有叶赛宁!”徐仁宇把他总共知道的那几位俄罗斯文豪大名报了一遍。 “你知道的还不少嘛!那和俄国同行交流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咱可不能给我母校丢脸。” “得了吧,就你知道不给母校丢脸,你以为我这个博士就是一民科?咱好歹揣着十多所大学的聘书呢!这不是被那姓韩的征用了吗?否则,我现在也去大学里教书育人呢!” 唐风不再说什么,徐仁宇笑笑却道:“我给你实说了吧,我都协调好了。这次咱们去了就装重感冒,不用研究什么俄罗斯文学。我们一大堆的任务还没完成呢!”两人说着来到了一栋教师宿舍楼下。 宿舍的管理员是位发了福的老大妈,她将唐风和徐仁宇带到了他们的房间,一间两居室的套房。唐风看看房间,还算满意,就是要再添置一些东西。徐仁宇却道:“得了吧,咱还不知道在这住几天呢,就这样吧!” 安顿好,唐风问徐仁宇:“不管什么访问学者,咱们正经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徐仁宇想了想,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唐风说道:“要是我那位鲍里斯老师还在就好了。” “鲍里斯老师?”唐风不解。 徐仁宇便向唐风介绍了一遍他的鲍里斯老师。说到最后,徐仁宇很有信心地说:“鲍里斯教授的研究方向就是亚洲游牧民族的历史。这个在国内一般叫做‘边疆史’,和你的专业方向很接近。我还记得当年鲍里斯教授有一个很精美的小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的研究心得,其中有不少是他用中文写的,还有英语的、法语的,还有许多我根本不认识的语言。鲍里斯教授说那都是古老东方的语言。” “如此说来,这位鲍里斯教授也许对西夏方面的历史会有所研究。” “不仅仅如此,鲍里斯教授的恩师就是俄国最著名的汉学大师阿理克院士。阿理克院士的多位学生,后来都从事中国西北地区出土文献的研究,特别是敦煌和黑水城的文献,比如日后成为著名汉学大师的孟列夫。你不要忘了那七封绝密信件里提到的事。”徐仁宇提醒唐风。 唐风这才想起来:“是啊!那七封绝密信件,就有三封跟阿理克院士有关,你是怀疑这位鲍里斯教授也知道玉插屏的事?甚至……甚至就是当年那次科考的参与者?可是当年的科考队只有两名幸存者啊?” “当年的知情者,并不一定是科考队的参加者。当年应该还有一些学者知道并参与了此事,但他们并没有直接参与科考队,这点你可以从七封绝密信件中的最后一封看出来。” “最后一封?克格勃主席谢列平写的信?”唐风疑惑道。 “应该说是他下达的命令。” “对!在那封信中,谢列平要求所有知情的人,特别是参与研究的学者要保守秘密。甚至,他提到要与知情最多的几位学者面谈。”唐风回想起了那封信的内容。 “是的,这说明俄方这边至少有几位学者是当年的知情者、参与者。他们虽没有直接参加科考队,但也应该是了解内情的。”徐仁宇肯定地说道。 “嗯!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鲍里斯教授了。不过,这么多年了,你和鲍里斯教授还有联系吗?” “这……这也是我担心的。当年我回国后,曾与鲍里斯教授靠信件保持联系,但几年后,我一连寄了几封信,都没有收到鲍里斯教授的回信。这样,我和鲍里斯教授的联系就断了。后来,我曾托这儿的朋友打听过鲍里斯教授的情况,但这儿的朋友给我的回复各不相同,有人说他还在大学执教,有人说他已经离开了这儿。再往后,我也就淡忘了这件事。”徐仁宇不无遗憾地说。 唐风听后,也很失望:“要是这样,我看找到他的希望不大啊!” “别说废话了,咱们这不是来了吗?马上就去拜访这位鲍里斯教授。”徐仁宇说完,穿上大衣,便和唐风一起出门而去。 徐仁宇踅摸了一阵,凭着记忆,他很快就找到了当年鲍里斯教授住的那栋教师公寓。可公寓内,早已换了主人,屋内一对年轻男女,根本没有听说过这里曾住着一位鲍里斯教授。 徐仁宇悻悻地走下楼。唐风问他:“你不会记错了吧?”徐仁宇抬头,又看了看这栋已经老掉牙的公寓楼,还是原先的模样。他肯定地回答唐风:“不会错的,就是这栋楼,这么多年,虽然还没拆,但早已物是人非了!” “咱们去东方研究系去问问吧?我们也正好可以和那儿的老师认识认识。”唐风提醒徐仁宇。 徐仁宇点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 两人冒着大雪在校园内费了半天劲,才找到鲍里斯教授曾经任教的东方研究系。这里会聚了一批俄罗斯优秀的学者,是俄罗斯东方学研究的重镇。 临近新年,系里没有什么人。就在唐风和徐仁宇不知所措之时,他俩发现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有一个年轻人正在独自吸烟。那年轻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出头,带着金边眼镜,穿着考究,一副学者模样。 唐风和徐仁宇对视一眼,一起走上前去,徐仁宇开口便自我介绍道:“您好,我以前曾在这里留学,很久没有回来了,想找一位老师,但又和他失去了联系。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您认识鲍里斯教授吗?” “谁?他姓什么?”那年轻人惊诧地反问。 徐仁宇努力回忆着:“鲍里斯,他好像是姓乌斯季诺夫,十多年前他就任教于这里。” “您是说鲍里斯·米哈伊诺维奇·乌斯季诺夫教授?”年轻人报出了鲍里斯教授的全名。 徐仁宇眼前一亮,惊道:“对!是的,就是他。” “您是教授的学生?”年轻学者并不急于告诉徐仁宇鲍里斯教授的去向,反倒问起了徐仁宇。 徐仁宇点点头,道:“算是吧!十多年前我听过鲍里斯教授的课。” “哦!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鲍里斯教授已于八年前病故了。”年轻学者平静地说道。 “什么?病故了?”徐仁宇和唐风同时惊叫道。 “是的,请相信我,因为我也是鲍里斯教授的学生。”年轻学者很诚恳地说道。 “你也是鲍里斯教授的学生?”唐风用俄语反问道。 “嗯!我是鲍里斯教授带的最后一届研究生。”年轻学者扶了扶眼镜说道。 “教授是怎么死的?”徐仁宇问那年轻人。 年轻学者平静地回答道:“是一种很少见的皮肤疾病。教授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徐仁宇心里暗暗算了一遍,八年前,差不多就是自己和鲍里斯教授失去联系的时候。看来事情果真如此,当时自己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八年了,最终还是证实了自己当年的预感。 徐仁宇稍稍平静下来,又问那年轻学者:“您能告诉我,鲍里斯教授的墓地在哪儿吗?我想去瞻仰一下。” “在舒瓦洛沃公墓。” “舒瓦洛沃公墓?”徐仁宇记下了这个名字。 “就在他的老师阿理克院士墓附近。”年轻学者又补充道。 告别那位年轻学者,唐风和徐仁宇走出了大楼。徐仁宇看看天,今天天色已晚。他打定主意,明天要到舒瓦洛沃公墓去看看鲍里斯教授。 第五章 身陷囹圄 第二天,也是新年到来前的最后一天,徐仁宇本想上午就去舒瓦洛沃公墓去看鲍里斯教授,但上午韩江乘坐的班机抵达。虽然按照他们事先的约定,双方不在公开场合碰面,但唐风和徐仁宇还是去了机场。唐风和徐仁宇在机场一直远远地注视着韩江,直到看见韩江走出了候机大厅,坐上一辆出租车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机场。 中午,徐仁宇又被他的一帮俄国朋友以庆祝新年为名,叫去灌了两大瓶伏特加,回到宿舍,就是好一阵呕吐,直到吐干净了,又在床上躺了两个小时,等下午三点了,才算勉强清醒过来。 徐仁宇还是执意要去舒瓦洛沃公墓,唐风只好陪着他。两人乘出租车赶到公墓时,已经快四点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徐仁宇看看天,抱怨道:“冬季的彼得堡,白天真是短,下午四点天就要黑了。” 唐风看看天,再看看他们身旁的一座座十字架,有些害怕地说:“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你也不知道鲍里斯教授墓的具体位置,这里就我们两人,难道我们还要在这些十字架中找?不如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来找。” 徐仁宇冷笑道:“咱们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钻个坟地,你就害怕了?呵呵!” 唐风本想反驳,但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又把话给咽了下去。舒瓦洛沃公墓,埋葬着许多彼得堡乃至俄罗斯历史上的名人。唐风和徐仁宇就这样在一堆各式各样的坟墓中穿行,寻找着鲍里斯教授的墓地。 突然,唐风看见一座小山头上,在一大堆坟墓杂草间,突兀着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两人壮着胆子,摸到这块黑色石碑前。唐风摸出随身携带的手电,向黑色墓碑照去。黑色石碑上惊现出两行中文,犹如中国人贴在门两旁的对联一样,一边刻的是“诚意格物心宽体胖”,另一边刻的是“孜孜不倦教学相长”,碑顶上是一本打开的书卷,书卷上镌刻二字——“不愠”。 看到这儿,唐风疑惑地道:“这俄国人的墓地里,怎么出现一块刻着中文的石碑?” “因为这是阿理克院士的墓地。”徐仁宇认出了“不愠”二字,也辨认出了这块墓地的主人。 唐风又仔细看了一遍,肯定道:“对!这就是俄罗斯汉学泰斗阿理克院士的墓,墓碑做得很有特色。” “行了!抓紧时间吧,我们要找的是鲍里斯教授的墓地。昨天那个年轻学者说过,鲍里斯教授的墓地,就在他的老师阿理克院士附近。” 两人又寻找了十多分钟,这才在阿理克院士墓地附近的一个偏僻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很小的石碑。石碑上没有汉字,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文字,甚至没有死者的生卒年月,只用俄文刻着“鲍里斯·米哈伊诺维奇·乌斯季诺夫”这样一个名字。 唐风和徐仁宇在鲍里斯教授的墓前伫立许久,徐仁宇才将自己来时买的一束鲜花放在墓碑前。唐风和他都注意到就在这样一个偏僻、孤寂、简陋寒酸的墓碑前,除了徐仁宇刚刚献上的一束鲜花外,还有一束鲜花,看样子也是不久前有人献上的。那是一束红玫瑰,那是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红色。这红色玫瑰静静地躺在白色的雪地里,是那样的鲜艳,又是那样的刺眼。 唐风和徐仁宇步出舒瓦洛沃公墓,走出好远,才打到一辆车。一路上都是庆祝新年的人们,车子行进得异常缓慢。后来,唐风和徐仁宇干脆跳下车,也加入了狂欢的人群,两人一边欣赏着烟火,一边向宿舍走去。就这样,两人在路上耗费了几个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才赶到宿舍。 唐风打开房门,立即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这不是徐仁宇烟斗的味道,唐风也不抽烟,“不好,房间里有人进来过!”唐风本能地缩回了要开灯的手,刚想往门外退,就听屋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快开灯,是我!” 唐风这才听出来是韩江的声音。他赶忙开灯,只见韩江一个人躺在床上抽着烟。“你可把我吓了一跳!”唐风抱怨道。 “是啊!我也吓得不轻!”徐仁宇关上房门,也抱怨道。 “你们俩跑到哪里去了?你们还让我好等呢!”韩江坐起来嚷道。 “你也不看看这外面的车,再说咱们人生地不熟啊!”唐风解释道。 “哼!我发现你们全都一个样,都说我吓到你们了,都是被堵在路上了。”韩江冷笑道。 “我们都一样?还有谁?”唐风问。 没等韩江回答,徐仁宇就笑道:“还能有谁?叶莲娜呗!他刚才肯定是去叶莲娜的闺房,和美女共进晚餐了。” 一看被徐仁宇说中了,韩江立马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行了!还是说正事吧!博士,我让你搞的东西搞到了吗?” “搞的东西?”唐风不明白韩江的意思。 徐仁宇笑笑,从床下包中翻出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递给韩江:“喏!你交代的事,我肯定按时完成任务!” 韩江翻开报纸,唐风这才看清,原来是把手枪,还有十来发子弹。就在唐风惊诧的时候,韩江却小声嚷道:“你就给我搞来这么个家伙,tt—33,老掉牙的家伙了,子弹也不多。这怎么用?” “行了!这不是国内,咱们想用什么武器就有什么。这还是我中午在黑市用了200美元买来的。没办法,现在不比苏联刚解体那个时候了。那时候,你要飞毛腿导弹,我都能给你弄来,现在就这个,将就着用吧!再说了,咱们是来谈合作的,又不是来打打杀杀的,真干起来,就我们这几个?你就有再好的枪也是白给。”徐仁宇说了一大通,最后还不忘提醒韩江:“我可都是拿自己的钱垫的,回去后,给我报销啊!” “可……可叶莲娜告诉我,她现在被免职了。现在负责这件事的那个伊留金上校,很难对付,所以,我不得不防啊!”韩江将自己见叶莲娜的情况对唐风和徐仁宇说了一遍。两人听完,也吃惊不小。 “想不到,他们这边变化也挺大。那现在你还准备按原计划行事吗?”唐风问。 韩江道:“计划不变,只是要多加小心!博士,明天你就陪我去他们那儿走一趟。” “明天?我看还是再准备准备,这么去太草率了吧!再说,明天是新年第一天,大家都放假。”徐仁宇劝说韩江。 韩江思虑片刻,对徐仁宇道:“那好!明天咱俩去安全局大楼查看一下,等假期结束,再去拜会那位伊留金上校。” “那我去做什么?”唐风请示韩江。 “你嘛,还是去接触那些俄国学者,看看他们当中有没有人能透露有价值的线索。另外,你也可以去冬宫看看嘛!”韩江给唐风布置了任务。 “徐博士本来认识一个很有水平的俄国教授,可惜人家八年前死了。”唐风将他们这两天的遭遇对韩江说了一遍。 等唐风说完,窗外,正巧传来了新年的钟声。 韩江在唐风的房间里忍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当他醒来时,发现徐仁宇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辆老掉牙的“伏尔加”小轿车。韩江无奈地摇摇头,带上那支同样老掉牙的tt—33手枪,和徐仁宇一起出发了。 上午十点,“伏尔加”静静地停在了联邦安全局大楼的对面,这里可以看到大楼门前的一切。当他们到达时,安全局大楼门前已经停满了各种型号的车辆,不同的人在大楼里进进出出,有穿制服的,也有穿便衣的。 韩江瞥了一眼,对徐仁宇道:“咱们的俄国同行看上去很敬业嘛,今天应该是新年假期吧?” “是的,这几天都是假期,不过,他们毕竟是特殊的机关嘛!”徐仁宇答道。 “也许是有什么案子,或是特殊情况吧?呵呵!”韩江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这地方我也没来过,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徐仁宇说完,两人沉默下来。韩江从怀中掏出昨天叶莲娜给他的相片,又看了看。他要牢牢地把伊留金和伊凡洛夫的模样印在脑海中。但愿一切能顺利,韩江默默地祷告着,忽然,徐仁宇看到了照片,问道:“这上面的人是谁?” 韩江将照片递给徐仁宇,道:“那两个男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瘦的那个是他们的头儿伊留金上校,壮实的那个是伊凡洛夫少校,就是他带着人救走了马卡罗夫,并拿走了那块玉插屏。” 徐仁宇看了看照片,又还给韩江:“叶莲娜给你的?” 韩江看看徐仁宇,笑了笑,不置可否。两人又陷入了沉默。联邦安全局大楼前,依旧有人进进出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当手表上的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徐仁宇伸伸腰,对韩江道:“该吃中饭了,咱俩还在这儿守着吗?” 韩江看看表,道:“你去买点东西吧,我在这儿继续守着。” 徐仁宇摇摇头,跳下车,在街边的快餐店,买了些热狗、三明治之类的快餐,带回车里。韩江无心吃饭,尝了两口,便扔给徐仁宇:“你吃吧,我实在吃不惯外国这些玩意儿。” “吃不惯!咦?你昨天晚上在叶莲娜那儿不是吃得很香吗?”徐仁宇反问。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些是垃圾食品。行了,你就快吃这些垃圾食品吧!” 徐仁宇一个人享用了两个人的午餐。等到他打起饱嗝时,韩江忽然发现对面安全局大楼里突然涌出了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他忙拉过徐仁宇,朝那边指了指,徐仁宇也注意到了这奇怪现象。 那二十多名特战队员跳上了几辆装甲防弹车,离开了安全局大楼。面对着突然出现的一幕,韩江快速判断着,没有说话,倒是徐仁宇猜测道:“据我所知,这些特战队员一般驻扎在郊外的兵营,看来今天真的是出了什么事,会是什么事呢?”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韩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徐仁宇疑惑。 “行了,既然人家新年也不放假,我也不想等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徐仁宇惊问。 韩江扭头看着徐仁宇:“很简单,咱们该进去会会伊留金上校了。” “什么?我们不是说好,今天只是来查看一下吗?怎么……” 韩江果断地打断了徐仁宇的话:“迟早都是要见的,何必再拖呢?”说完,韩江检查了一下那把虽然老掉牙,但还可以用的tt—33手枪,可他犹豫片刻,还是将枪留在了车里。他希望对伊留金表示自己完全的诚意。韩江推开车门,跳下了车,徐仁宇无奈,只得跟着韩江向联邦安全局的大门走去。 韩江和徐仁宇径直走进了安全局大楼。大门台阶上,一楼大厅内,所有人都扭头注视着这两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两名身材魁梧、一脸严肃的警卫上前拦住了韩江和徐仁宇,询问他们的身份,来此何事。韩江掏出了自己的证件,递给那两名警卫,对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要求见伊留金上校。 两名警卫显然不认识韩江的证件,也没听明白韩江那奇怪发音的俄语。徐仁宇只得替韩江翻译了一大通,两名警卫这才基本搞清了他俩的意思。其中一名警卫走回执勤的地方,用内线电话请示了一会儿,等他再过来时,竟满脸堆笑,将证件还给了韩江,并对韩江和徐仁宇说道:“伊留金局长有请,请随我来!” 韩江和徐仁宇疑惑地互相看了看,不知为何警卫的态度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他俩来不及多想,只得跟着那名警卫向楼上走去。 局长办公室里,伊留金面沉似水。他刚刚放下电话,伊凡洛夫就闯进了他的办公室。伊留金瞪了伊凡洛夫一眼,厉声问道:“现场怎么样了?” “已经勘察完了。”伊凡洛夫垂头丧气地报告道。 “没什么发现吗?”伊留金加重了语气。 “没……没有。”伊凡洛夫看伊留金这副模样,不觉紧张起来。 伊留金沉默下来,偌大的办公室里,突然静得可怕。伊凡洛夫不知道接下来伊留金还要怎样大发雷霆,可是,过了一会儿,伊留金忽然笑出了声。伊凡洛夫完全被伊留金搞蒙了,伊留金的笑声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笑毕,伊留金对伊凡洛夫道:“咱们一直等待的朋友来了!”说完,伊留金小声对伊凡洛夫吩咐了一番,伊凡洛夫便离开了伊留金的办公室。 伊留金稍稍收拾了一下凌乱的办公桌,虽然他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但此刻他还是强打精神,等待着韩江的到来。很快,办公室的门又开了,那名警卫领着韩江和徐仁宇走进了伊留金的办公室。 伊留金和韩江第一次见面,互相都盯着对方看了10秒钟。紧接着,伊留金便从办公桌后的宽大椅子上蹦了起来,走到韩江面前,伸出手来,热情地招呼道:“您就是韩江先生,久仰大名。叶莲娜和我的老师马卡罗夫曾多次提到您。我深为您的勇敢和坚韧所折服,早就期盼能与您一会。” 韩江被伊留金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蒙了。他心里暗自寻思,这伊留金不像是叶莲娜说的那样啊?可他再一看。伊留金的模样,衣服不整,头发凌乱,相貌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便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告诫自己不要掉以轻心。想到这里,韩江握住伊留金的手,面带微笑地说:“上校过誉了,这位是我请的翻译徐仁宇博士。” 韩江没有说出徐仁宇的真实身份,他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徐仁宇。伊留金又和徐仁宇握了手,并惊诧道:“您的俄语说得如此流利,以前来过俄罗斯吗?” “来过,我曾在贵国留学多年。” “哦!原来如此。” 双方寒暄完毕,伊留金问道:“不知你们此来,所为何事?” 韩江见伊留金问到了,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都是同行,那我们就开门见山,直接说吧!我此次就是为那件玉插屏而来。” “玉插屏?哪件玉插屏?”伊留金佯装不知。 “就是伊凡洛夫少校从中国带回来的那块玉插屏。”韩江直接报出了伊凡洛夫的大名。 伊留金暗暗吃惊,他没想到韩江竟已如此了解情况,但这也更加深了他先前的判断。伊留金见也没必要再隐瞒,于是点头道:“是的,伊凡洛夫少校是从中国带回了一块玉插屏,不过,我们只想找回原本属于冬宫的那件玉插屏。如果我没说错的话,冬宫的那块玉插屏,现在就应该在你们手上吧!” 韩江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伊留金这么爽快地承认了玉插屏就在他们手上。韩江点点头:“不错,是在我们手上。我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跟贵方洽谈此事,因为这里面已经并不仅仅牵扯到玉插屏这么简单。我想您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利害。” “你是说玉插屏隐藏的秘密?” “是的,玉插屏所隐藏的秘密,远远超过玉插屏本身。这个您应该清楚,也正因为此,才引来了世人的窥伺和争夺,才有了令人胆寒的血咒传说,才使我们不得不面对我们共同的敌人!”韩江诚恳地说道。 “我们共同的敌人?” “就是那伙黑衣人。我们已经调查清楚那伙人属于一个背景复杂的神秘组织。正是他们制造了一切,包括冬宫那块玉插屏的失窃。” “你是说是那个神秘组织盗走了冬宫的玉插屏?” “冬宫那块玉插屏是如何被盗走的,我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它后来落入了那个组织手中,进而才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件。另外,除了玉插屏隐藏的秘密,玉插屏还牵扯到一个贵方感兴趣的问题,就是半个多世纪前的那支联合科考队,贵国多位科学家神秘失踪,贵方难道对此不感兴趣?” 伊留金听到这儿,点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们也都已经掌握,确如你所说,这玉插屏背后,牵扯到许多问题,特别是玉插屏隐藏的秘密和当年科考队的神秘失踪。我们也想弄清楚这一切,但我所接受的任务,仅仅是找回冬宫失窃的那块玉插屏,所以,其他的问题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伊留金的回答让韩江有些失望,但伊留金停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如果我们能有新的发现,我也可以向总部请示……这样吧,韩先生,您就不妨说来听听,我们究竟如何合作?” 韩江一听还有门,便说出了他心里的想法:“我的想法是,我们面临着共同的敌人,也就是说我们面临着同样的不安全因素,这是我们都不能允许的;其次,我们都对共同的问题感兴趣,我们都想揭开未解的谜团,所以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合作。至于合作的方式,我想贵方能否将你们手上的那块玉插屏归还我方,因为破解一切谜团都需要它。然后,贵方也可以派遣得力的科考人员,比如相关学者和特工人员,与我方一起破解谜团,消灭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想这是对我们双方都有益的。” 韩江说话的时候,伊留金一直静静地听着。他那双褐色的小眼睛不住地转着,他在想着应对韩江的办法。 韩江说完后,伊留金反问道:“如果按照你的方式,我们合作,那我们能得到什么?要知道如果真的发现什么宝藏,那也是在你们的地盘上。” 韩江一听这话,立马想到了叶莲娜曾经告诫自己的话。哼,看来全让叶莲娜说着了,伊留金这家伙,果然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韩江定了定神,一本正经地答道:“你们能得到什么?你们能得到半个世纪前科考队神秘失踪以及现在这一系列事件的真相,并将消除对贵国不利的安全隐患。当然,事情结束后,我们也可以将那块玉插屏赠送给冬宫。” “赠送?那件珍宝本来就是冬宫的。”伊留金显然对韩江的许诺十分不满。 “不!它本来属于中国!”韩江义正词严。 “可是它一百年前就来到了俄罗斯。”伊留金争辩道。 “那也不能改变它本来的国籍,呵呵!”韩江争辩道。 伊留金不再和韩江争辩,他摆了摆手,对韩江说道:“好吧!咱们先不说那件玉插屏的归属,让我来总结一下您的意思。您所谓的‘合作’,说白了,就是让我们将玉插屏先交给你们,我是否可以这么理解?” “不!您并没有完全理解我的意思。将你们手中现在掌握的这块玉插屏交给我们,完全是为了解决整个事件的需要,并不是我们要求贵方交出玉插屏那样简单。我刚才说了贵方也可以派人跟我们一起行动,我们也可以签个协议……” 没等韩江说完,伊留金便打断他的话,说道:“韩先生,您不用再解释了,我想我已经理解了您的意思,下面,您想听听我的合作计划吗?” 韩江没想到伊留金居然也有个合作计划。他先是一怔,继而挤出一丝微笑,对伊留金答道:“愿闻其详!” 伊留金干笑了两声,说道:“其实我的合作计划很简单,也是我认为关于此事最好的解决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可以将我们手上的这块玉插屏归还给你们,你们也将你们手上那块原本属于冬宫的玉插屏还给我们,这样我们两清,最公平,也最合理!” 韩江一听伊留金的合作计划,心里就是一沉,这算什么合作?看来这个伊留金确实很难对付。韩江心里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起来,自己现在已经暴露,再想别的办法硬取玉插屏,几乎不可能了。但韩江还想做最后的争取,他摇着头,对伊留金说:“如果按你的方案,还谈什么合作呢?只有将所有的玉插屏合在一起,才能找到通往瀚海宓城的路径,才有可能揭开整件事情的真相。所以,我们不能接受您的方案。” 韩江万没料到,他刚一说完,伊留金竟脸色大变,拍案怒道:“你不能接受我们的方案,所以你昨夜就潜入这栋大楼里,窃走了那块玉插屏!” “什么?玉插屏丢了!”韩江和徐仁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完全不知所措。就在这时,伊凡洛夫带着十多名身材魁梧的警卫冲进了办公室,将韩江和徐仁宇二人团团围住。 伊留金冲那些警卫轻轻挥了挥手。警卫们稍稍向后退了退,伊留金走到韩江近前,逼近韩江,狞笑道:“韩先生,难道我说错了吗?昨夜,有人潜入存放玉插屏的地下室,盗走了那块玉插屏。这栋大楼戒备森严,那个地下室更是重中之重,可昨夜的盗宝之人,身手极好,竟没有触动报警装置,又避开了监控设备,最终打开了地下室大门,并不费吹灰之力打开保险柜,然后带着玉插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这里。直到凌晨四点,我们值班的警卫才发现玉插屏竟不见了,于是我被一个电话从床上叫起来,匆匆赶到这里,开始了我新一天的工作。不!是新一年的工作,这就是我的新年!该死的新年!我的噩梦!” 伊留金冲韩江歇斯底里地吼叫着。韩江这才明白今天早上看到大楼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所为何事了。但这为时已晚,伊留金现在怀疑是他盗走了玉插屏。韩江极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但他知道那已经是不可能,他也冲伊留金吼道:“请你相信我,如果是我盗走了玉插屏,我今天还会来你这儿吗?说我是盗宝之人,请拿出证据!” “证据?我刚才说的就是证据,这么好的身手,除了像你这样的专业特工,还会有谁?我以为如果当初存放在冬宫的那件玉插屏有我们这里的保卫措施,是绝对不可能丢失的,但是我错了,因为我忘了世上还有像你这样的高手!你要证据,我还可以给你。”说着,伊留金一挥手,四个警卫上前搜了韩江和徐仁宇的身,韩江的护照等物品都被翻了出来。 伊留金拿起韩江的护照,对他咆哮道:“你需要证据,这就是,你的护照上显示,你是昨天上午入境的,而昨天夜里,也许是今天凌晨,玉插屏就被盗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我知道,你还有同伙,不止你一个人,你的同伙早就为你侦查好了一切,知道了玉插屏存放的位置。我……我甚至怀疑你的同伙就是……就是叶莲娜!” “叶莲娜?”韩江心里一惊。 伊留金看到了从韩江口袋里翻出的那张照片,正是这张照片坚定了他原先的推断:“是的,就是叶莲娜,你说!这张照片是谁给你的?” 伊留金的语气已经变成了审犯人的腔调。韩江定了定神,反驳道:“这张照片又能说明什么?” “说明了你跟叶莲娜的关系。我知道她现在恨我,所以想报复我,想把我拉下去。而你,我可以看出她喜欢你,她爱你,她愿意为你做所有的事,所以她帮你盗出了玉插屏,既帮了你,又报复了我!但我不是那么容易欺骗的!”伊留金继续咆哮着。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吧!我昨天才到彼得堡,跟叶莲娜还没来得及见面呢。我看你真是太敏感了,做特工的,需要敏感,但不能让敏感影响到正确的判断。”韩江保持着外表的镇静,竟然还给伊留金上起了课。 伊留金暴怒地挥了挥手,道:“够了!我不想听你狡辩,不管叶莲娜是不是你的同伙,你们在彼得堡一定还有人!也许,这位徐先生就是你们的人!” “不!他只是我请的翻译。”韩江替徐仁宇辩解道。 徐仁宇被伊留金突如其来的咆哮怔住了,这会儿才缓过劲来,自我辩解道:“我确实只是替他翻译,什么玉插屏,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伊留金没有理睬徐仁宇。他回到了办公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伊留金似乎恢复了平静,才和缓地说道:“韩先生,其实我很喜欢你说的那个词——合作。这很好,所以即便现在玉插屏已经丢了,我们仍然可以合作。” “仍然可以合作?”韩江实在听不懂伊留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伊留金盯着韩江解释道:“是的,我们仍然可以合作,那块玉插屏虽然现在不在我手上了,但我手上现在有你。我可是很看好你的,你的价值完全可以抵得上那块玉插屏。” “所以你要用我换我们手中的那块玉插屏!”韩江已经明白了伊留金的意思。 “对!我果然没看错你,韩先生,你太聪明了,我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么,就表个态吧,你觉得我的计划公平吗?” “你办不到,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和你们交换的。”韩江一口回绝了伊留金的计划。 伊留金却冷笑道:“我会有办法的,这事可不由你。” “你要把我们怎样?”韩江反问伊留金。 “我只要把你们关起来,然后你的同伙,你的组织就会乖乖地交出我们想要的东西。”伊留金很自信地说道。 “你就这么自信?你既然对我评价那么高,你准备好关我的地方了吗?”韩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当然,我已经为您和您的朋友预备好了一个绝妙的地方。”伊留金停了一下,又笑着对韩江和徐仁宇说道:“就是我用来存放玉插屏的地方——彼得小屋!” “彼得小屋?”韩江心里猛地一惊。他想到了叶莲娜对他描述过的彼得小屋,但他还是强装镇静,对伊留金笑道:“不管什么小屋、大屋,我保证在三天之内从那儿出来。” “是吗?那咱们就走着瞧!”伊留金冷笑着说。 “不过,你得把我这位朋友放了,他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韩江看了看徐仁宇,又看了看伊留金。 “这不可能!你待在彼得小屋里一定很孤独,有他在,正好可以陪伴你!呵呵!”伊留金说完一挥手,伊凡洛夫领着十多名警卫一拥而上,将韩江和徐仁宇押出了办公室。 一路上,韩江快速记下了大楼里每条道路、每个楼梯、每个出口,还有监控设施的位置。伊凡洛夫将二人押到了地下室门外。地下室门外有一个监控室,有警卫值守。地下室门口正如叶莲娜所描述的那样,有一堵半米厚的大铁门,通过铁门,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走廊,走廊分别向左、向右两头延伸。伊凡洛夫领着众人向左走去,再转过一道弯,走了十来步,一扇铁栅栏门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名警卫用钥匙打开铁栅栏门,将韩江和徐仁宇推进了这件密闭的“彼得小屋”。 韩江环视四周。这间“彼得小屋”真是小,只有六七个平米,可想而知,当年被关在这里的重犯,是如何度日如年。韩江注意到这间地下室里,靠墙放着一个保险柜。他回头问还站在门外的伊凡洛夫:“这就是存放玉插屏的那个保险柜?” “你何必明知故问呢?”伊凡洛夫一副轻蔑的神情。 “果然很坚固!不过,我确实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韩江叹道。 伊凡洛夫冷笑道:“如果你确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那么我就给你来介绍一下这间彼得小屋,这里墙有多厚,门有多坚固,戒备有多严密。你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我只说一条就够了,你刚才走进来,看见那条走廊了吗?” “看到了,一左一右两条走廊,我们走的是左侧的走廊。”韩江说道。 “记忆力果然很出色,不错,我们是走的左侧走廊,其实右侧的走廊也可以走到这里,只是要多绕点路。明白了吗?” “你是说整个彼得小屋是被那条走廊四面环绕的?”韩江似乎明白了伊凡洛夫的意思。 “是的,这就是这间密室的绝妙之处,四面被走廊环绕,每条走廊内都有监视器。小屋顶上就是一楼大厅,下面是坚固的地基,这样设计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打洞进来,救走犯人。”伊凡洛夫解释道。 “果然很绝妙!任何想从外面打洞或爆扩进来的人,都会立即暴露在你们的监控下,束手就擒。” “你既然明白就好,我劝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想任何逃跑的可能性。”说完,伊凡洛夫又命令警卫对韩江和徐仁宇搜了一次身。韩江身上没搜出什么东西,倒是将徐仁宇的宝贝烟斗和一盒火柴搜了出来。徐仁宇大声央求伊凡洛夫将烟斗和火柴盒留下来,伊凡洛夫置之不理。他注视着警卫锁上了铁栅栏门,然后,带着警卫离开了地下室。 随着地下室大铁门的关闭,整个地下室里恢复了平静。韩江继续观察着这间“彼得小屋”,而徐仁宇却仍在小声唠叨着他的烟斗和火柴盒。 韩江听得不耐烦了,冲徐仁宇吼道:“你就消停一会儿吧!没把我们裤子拉链卸了就算不错了,等出去后,我给你再买个烟斗!” 谁料,徐仁宇非但不领情,反倒冲韩江吼道:“你还嫌我烦,都是你非要来找这个什么该死的伊留金。再说,我也不是心疼我那烟斗,我是心疼我那盒火柴,那可是能让我们出去的唯一救命稻草。” “火柴?火柴怎么救我们?” “行了,现在再说这个,已经晚了!”徐仁宇沮丧地坐在了地上。 韩江平静下来,也坐在地上,对徐仁宇道:“好吧!我承认这是我的过错,我判断失误,没听叶莲娜和你们的劝告。不过,现在再埋怨这些是没用的,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倒是可以勘察一下玉插屏被盗的现场。” “你现在还有这心情?”徐仁宇诧异地看着韩江。 韩江自顾自地说道:“我刚才观察这里了,保险柜只是比较普通的保险柜,这‘彼得小屋’的铁栅栏门也是一般的铁栅栏门,仅凭这些不算什么。我之所以说这是铜墙铁壁,主要在于这里的设计巧妙,以及走廊和大楼内外,密布的监控系统。盗宝之人,竟能从这么严密的守卫中,悄无声息地盗走玉插屏,我认为在正常情况下,绝无这种可能。” “可人家就是盗走了玉插屏!” “所以我认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盗宝之人买通了这里的守卫,二是他们对昨晚这里的看守实施了一些特殊手段。这样他们才能避开监控,大摇大摆地打开铁门,进入这里,盗走玉插屏。”韩江分析道。 “似乎有些道理,不过,我在想盗走玉插屏的会是什么人。” “当然是我们的那些老朋友喽!” “如果是他们,那就糟了。他们盗走玉插屏,很可能会带着那块玉插屏离开彼得堡,到那时,我们可就难找了。”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不过,我想这也许并不是最坏的结局。” “此话怎讲?”徐仁宇不解。 “在伊留金手上,我们反而不好下手,到了那些人手上,我们就无所顾忌了。” “得了吧!真要是被他们带走了,你连人家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怎么下手。”徐仁宇对韩江的想法不屑一顾。 “只要那伙人还想得到其余的玉插屏,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们!现在只能希望伊留金这个蠢货能加强防卫,不让那块玉插屏离开彼得堡。” “行了,你就别为他们操心了。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徐仁宇冷笑道。 “是啊!我们还是合计合计怎么能逃出去吧!” “逃出去?这地方铜墙铁壁怎么逃出去?除非……除非叶莲娜能来救我们!”徐仁宇说道。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我们不能指望她,再说她就是来了,也不一定能救出我们。让我想想,会有办法的。” “你有什么办法?”徐仁宇急不可待地问。 韩江无精打采地闭上了眼,说道:“我正在想,相信我会有办法的。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等到晚上也许我就会有办法了。” 徐仁宇满腹疑惑,小声嘀咕着:“你有办法?什么办法?这铜墙铁壁,你能出去?……”但是韩江并不理睬他,倒地和衣而眠,不大一会儿,韩江竟传来了鼾声。 徐仁宇可没有韩江的好素质,在这种地方竟能倒头大睡。他满脑子胡思乱想,怎么也睡不着。他估摸着外面天已经黑了,于是坐起来,朝铁栅栏门外望去。外面走廊上亮着白炽灯,寂静无声,什么动静都没有。 徐仁宇轻声咒骂道:“这些狗东西,居然也不送饭来,太不人道了。” “是啊!我也饿了,早知道,中午时应该多吃点那些垃圾食品。”躺在里面的韩江忽然开口说道。 韩江的话把徐仁宇吓了一跳:“原来你没睡着啊!” “早醒了!肚子咕咕叫啊!” “哼!这下你该知道垃圾食品的重要性了!” “是啊!我哪儿料到新年之夜竟然会被关在这里。我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应该在涅夫斯基餐厅品尝正宗俄式大餐呢!”韩江很陶醉地说。 “你就别做梦了,不给吃的就算了,他们更不是东西的是,居然在正对着我们的地方按了一个摄像头。太他妈狠了。”徐仁宇刚刚发现在正对铁栅栏门的位置,墙壁上方装了一个很小的、不起眼的摄像头,那摄像头就正对着彼得小屋,对着他俩。他俩的一举一动,全都逃不过这个摄像头的监视。 韩江瞥了一眼那个摄像头,道:“你才发现?我早就看到了,这个摄像头确实很讨厌,它是我越狱计划的最大障碍。” “什么?这么说你已经有了越狱计划?”徐仁宇惊道。 韩江瞪了徐仁宇一样,小声喝道:“你小点声!”随后,韩江压低声音,对徐仁宇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脱身之策。他们两次搜身,可以说把我们身上的东西搜了个干干净净,不过,他们还是漏了一个重要的地方。” “什么地方?能藏东西的地方他们全翻遍了,就差没把我们衣服趴光了。”徐仁宇疑惑地问。 “我的鞋子,准确地说,是我的鞋跟。” “鞋跟?” “我来之前,就预料到我们可能会遭遇不测,也有可能要用强制手段,夺回玉插屏,所以就特地带了一个小玩意儿。这玩意儿能在五分钟之内,发出强大的信号,干扰一千平米内所有的电信信号。也就是说,我只要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在这里打开它,这里的监控设备就将短暂失灵,但只有五分钟。五分钟内,这个装置发出的功率将逐渐衰减,直至失效。” “你还有这么个玩意儿,怎么不早说。害得我担惊受怕。”徐仁宇抱怨道。 “早说也没用,我的计划就是要等到天黑,另外,这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 “我的配合?说吧,让我做什么?” “装死!” “装死?” “是的,装死。你听好了,我的计划是这样。等会儿,我背过身,趁摄像头看不到我时,取出那个装置,握在手里。然后,我走到铁栅栏边,打开那个装置,并把它固定在墙上,然后你趴在地上装死。这时,他们的警卫就会进来查看,然后……听明白了吗?”韩江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听明白了。可我趴着装死,你呢?” “我就要受累了,我会在那上面待着。”说着,韩江指了指头顶没有任何支撑,光滑的屋顶。 “你要趴在上面?你行吗?那里可没有什么可以支撑的东西!”徐仁宇不无担心地说。 “行了,这个就不用你烦了。记住,我们只有五分钟,五分钟之内,一定要逃出这栋大楼;而从干扰装置开始工作,到警卫进来查看,中间可能只有十多秒,我们一定要掌握好时间。” “我明白,这个计划成功与否,全在时间掌握上!” “好!马上开始行动。”说着,韩江转了个身,靠在墙上,假装打盹儿,双手却迅速从鞋后跟里拿出了那个小巧的干扰装置。 韩江又假装翻身,然后伸了一下腰,站起来,慢慢踱到铁栅栏边,观察走廊里的动静。见一切如常,他回头对徐仁宇使了个眼色,徐仁宇心领神会。韩江打开了握在手中的干扰装置,紧接着,迅速将那个装置贴在了墙上。 徐仁宇见韩江打开了干扰装置,便倒头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韩江一看,徐仁宇那模样,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看来这家伙上战场,是个装死的料。下面轮到自己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屋顶有三米多高,很光滑,比铁栅栏门高出一米多,也就是说站在铁栅栏门外,是看不到屋顶的,这是彼得小屋唯一的设计缺陷。韩江走到墙角处,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使劲儿,蹬着墙角爬上了屋顶。此刻,他的身体已经几乎悬空,只靠四肢勉强支撑着沉重的身体。 就在韩江做好这一切后,地下室的大铁门被重重推开了,随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拔出手枪。打开保险,还有一大串钥匙碰撞的声音。韩江暗自窃喜,猎人中野兽的圈套了。他屏住呼吸,只等猎人出现。 果然,二十秒钟后,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出现在铁栅栏门外。他们立即发现了趴在地上的徐仁宇。两个有勇无谋的家伙没等多想就打开了铁栅栏门,俯下身子查看徐仁宇,但是仅仅几秒种后,其中一名警卫马上觉察出了什么。他站起身,朝彼得小屋四壁看去,很快,他抬起了头…… 就在他抬起头的瞬间,韩江如饿虎扑食般从天而降,扑向那名警卫。那警卫完全蒙了,根本没有招架之力。韩江将警卫扑倒在地,一记右拳,将警卫打昏;另一名警卫反应过来,刚要对韩江开枪,趴在地上的徐仁宇翻过身,飞起一脚,将这名警卫也踢翻在地。怎奈徐仁宇气力不济,那警卫并没被踢昏,还想爬起身开枪。韩江根本没给他机会,扑上前就是一肘,将这名警卫击昏,不过,因为这一肘韩江用力过猛,刚刚养好的右臂,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韩江顾不得疼痛,和徐仁宇拾起两名警卫的佩枪。韩江特地检查了弹匣,弹匣竟然是满满的。韩江对徐仁宇介绍道:“这是好家伙!俄制‘蝮蛇’pk式9mm手枪,双排弹匣,18发子弹,在70m距离内,可以击穿3级防弹衣。伊留金对我们可太重视了,这些警卫的佩枪竟然装满了子弹。” 韩江和徐仁宇走出了彼得小屋,刚走到拐角处,韩江立即觉察到又有人进来了,他伸出左臂,拦住了还往前走的徐仁宇,两人靠墙边隐蔽好。可能是听到了刚才里面的动静,又有两名警卫走了进来,但两人进来后,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于是又放松了警惕。当他俩拐过墙角时,根本没有料到韩江正等着他们。韩江飞起两脚,踢掉二人手中的枪,紧接着上去几记重拳,三下五除二,就将那两人打昏在地。 韩江继续朝门口走去,可他走出几步,才发现徐仁宇没跟上来,回头一看,徐仁宇竟趴在地上下那两个警卫的弹匣呢。韩江无奈地小声催促道:“快走!不要那些累赘!” 徐仁宇紧追两步,跟了上来,他们来到大铁门近前。韩江知道这么一折腾,至少已经过了三分钟,自己一共只有五分钟,没有时间了,他和徐仁宇迅速冲出了那扇足有半米厚的大铁门。门外的监控室内还有两名警卫,那两人见状,大惊失色。韩江没等他俩举枪就先将枪口对准了他俩。 “双手抱头,靠墙趴下!快!”韩江厉声喝道。 两名警卫只好乖乖地靠墙蹲了下来。韩江上前下了他俩的枪。他不想和伊留金结怨太深,所以没有开枪,只是对着那两个警卫后颈处来了两下,将二人击昏了事。 韩江瞥了一眼监控室里的监视器,果然全是雪花点!韩江回头对徐仁宇道:“时间不多了,快走!” 说完,韩江径直朝一楼走去,可徐仁宇却突然在监控室的桌子上发现了自己的宝贝烟斗和那盒火柴,还有其他一些属于他俩的物品。徐仁宇匆匆收起那些东西,才跟上了韩江。 两人没有从一楼大厅出去。因为韩江料定那里一定戒备森严,他和徐仁宇来到楼梯口的一扇窗户前。还没等徐仁宇反应过来,韩江后退几步,用大衣将自己身体裹住,猛地向窗户撞去,整扇窗户被韩江的身体撞得粉碎,徐仁宇迅速跟着韩江闯了出来。 两人终于又呼吸到了自由的气息。徐仁宇瞥见了路对面他们那辆老掉牙的“伏尔加”还在那儿停着,两人对视一眼,快步向“伏尔加”奔去。可还没等到他们走过这条马路,安全局大楼内突然警报大作,灯火通明,大批警卫奔出了大楼。 韩江和徐仁宇在大街上再次与那些警卫遭遇。这次不再需要功夫,双方都开了火,这是一场赤裸裸的火并了。韩江和徐仁宇人单势孤,且战且退。徐仁宇冲韩江喊道:“我们过不去了!怎么办?” 徐仁宇话音刚落,从他们身后也冲出了几名警卫。韩江见势不妙,只得放弃乘车逃离的企图,领着徐仁宇冲向了另一条街道。追兵立刻尾随而至。韩江和徐仁宇利用街边的几个垃圾桶作掩护,与追兵僵持着。 “幸亏我多拿了几个弹匣,否则我们早没子弹了。”徐仁宇打完一个弹匣,靠在垃圾桶上,气喘吁吁地说。 “好,你英明!下面我们怎么办?你熟悉这儿的地形吗?”韩江一面坚持射击,一面问徐仁宇。 徐仁宇看看周围的环境,完全是他陌生的环境,不过,他看见了离他们不远的街边有条小巷。在他的印象中,彼得堡的街道应该是四通八达的,从那里走应该可以跑出去。于是,他冲韩江指了指那条小巷。韩江明白了徐仁宇的意思,点点头,对他说道:“你先过去,我在这儿掩护你。” 两人约定,韩江起身,向街口的追兵发起猛烈射击;徐仁宇看准时机,不顾一切地向那条小巷奔去。韩江一口气打完了一个弹匣,这才躲在垃圾桶后喘上一口气。他见徐仁宇已经成功地逃进了那条小巷,自己也该撤了,便换上新的弹匣,且战且退。四五分钟后,他也退进了那条小巷,可等他扭头一看,顿时傻了眼,这……这条小巷竟是一个死胡同!韩江绝望了,身后已经响起了追兵的凌乱脚步。 “徐仁宇呢?这是条死胡同,怎么没看到徐仁宇?”韩江疑惑地朝这个死胡同看去。这儿确实是个死胡同,前面一堵高墙拦住了去路。以徐仁宇的身手,肯定不可能翻过那堵高墙,可是徐仁宇却不见了。就在韩江疑惑不决之时,突然,他的脚下响起了一个声音:“我在这儿呢!脚下!” 韩江猛地一惊,朝脚下寻去,声音是从脚下一个窨井盖子里发出的。他走到那个窨井盖子边,发现窨井盖子明显被人移动过。他一愣神的工夫,那个窨井盖子竟然动了,里面露出了徐仁宇的脑袋。 身后追兵迫近,韩江别无退路,他纵身一跃,跳进窨井里。徐仁宇迅速合上了窨井盖子。很快,他们头上,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大声喧哗。 韩江没有听明白那些人说的话,徐仁宇也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句:“继续搜!……翻墙过去……逃不远……肯定就在附近!” 两个人屏住了呼吸,一直静静地躲在窨井盖子下,可是上面的人却久久没有离去。徐仁宇终于憋不住了,小声对韩江说道:“看来咱们很难出去了,不如从这儿往下走。” “你是说从下水管道里走出去?”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如此。” 韩江无奈,只得跟徐仁宇蹑手蹑脚地爬下了窨井里的铁梯子,来到了一条狭窄的下水管道中。两人看看这条下水管道,一片漆黑,韩江不知该往哪儿走。徐仁宇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于是,两人便沿着这条下水管道,向无尽的黑暗走去…… 第六章 冬宫半日 新年第一天,唐风在韩江和徐仁宇走后,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胡乱找了些东西填饱肚子。看看时间,已是正午,唐风收拾好东西,决定下午出去逛逛。 唐风走出圣彼得堡大学,摊开地图,向四周望去,东北方向隔着涅瓦河是彼得保罗要塞。彼得保罗要塞是彼得堡城最早的雏形,当年彼得大帝建彼得堡时,是先有了彼得保罗要塞,再有彼得堡城。彼得保罗要塞后来成为了沙皇专门关押重要犯人的监狱,现在是彼得堡著名的景点。 从这儿向东南方向望去,隔着涅瓦河就是冬宫。唐风决定先去冬宫参观一番,于是,他从冬宫大桥走过涅瓦河,来到了冬宫广场。冬宫广场是由冬宫与总参谋部大楼合围而成的半开放式广场,广场上,为纪念1812年俄国打败拿破仑大军而立的“亚历山大柱”高高耸立。这根用整块花岗岩制成的石柱,已在此巍然屹立了近两百年。 冬宫是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宫殿式建筑。步入冬宫大门,一座金碧辉煌的前厅,一段宽敞的、分向两侧的大理石楼梯将唐风引入了一座恢弘的艺术殿堂。历代沙皇的珍宝,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提香、鲁本斯、伦勃朗等无数西方绘画巨匠的大作,让唐风如醉如痴,流连忘返。当然,最让他感兴趣的还是这里珍藏的来自东方的文物。在冬宫的中国馆,唐风惊奇地发现,这里竟然收藏着如此之多的中国文物,有来自中国的青花瓷、明清红木家具,甚至还有张大千和徐悲鸿的绘画作品。唐风也在这儿见到了几件俄国探险家在中国西北探险的“战果”,比如一份出自黑水城的西夏文佛经和一尊同样出自黑水城的佛像,以及其他一些残缺的,唐风也从未见过的西夏文物。 唐风久久地伫立在这些出自西夏王朝的文物前,这些文物似乎又将他带到了那个遥远神秘的王朝。它们的故乡本应该在中国,但却因为俄国探险家一次次的西部探险活动,将它们带到了这里。唐风以前也曾在国内博物馆看到过西夏的文物,但此时此刻,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看见这些来自中国的珍宝,一种复杂的情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这是他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 唐风盯着那尊佛像出了神。那是一尊卢舍那佛头像。唐风见过各式各样的佛像无数,但从没有见识过如此美丽的佛。这尊卢舍那佛面庞丰润,嘴唇饱满,嘴角微微翘起,对唐风露出了神秘的微笑。这是来自东方的微笑,它让唐风如醉如痴,久久不能自拔……就在唐风盯着展柜内那尊卢舍那佛头像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你是从中国来的?” 那人说的是俄语。唐风心里一惊,忽然觉着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奇怪,我在这里应该没有熟人啊?难道……是马卡罗夫?不!这不是马卡罗夫的声音,而且,马卡罗夫也不会这样问自己。” 想到这儿,唐风猛地转过身,身后是一个陌生的俄国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瘦高身材,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唐风想着,这人是谁?好像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唐风回想之时,那人又开口了:“怎么,你忘了,那天在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研究系的走廊里……当时你和另一个人找鲍里斯教授。” “哦!”唐风猛地想起了,是前天上午在东方研究系的走廊里碰见的那位年轻学者。他赶紧点点头,用俄语回道:“对!我是从中国来的。” 那年轻人一听唐风是中国人,脸上立即露出一丝笑容,向唐风伸出了手,微笑着用中文说道:“既然你是中国人,那么咱们就用中文交流吧!” 唐风又是一惊,他没料到这个俄罗斯小伙竟会说如此流利的中文。他心里暗自盘算着:“又是一个,马卡罗夫是克格勃,会说中文,叶莲娜是王牌特工,也会说中文,面前这个俄罗斯小伙是干什么的,竟然也会说中文!还有那个已经死去的鲍里斯教授,对中国的历史竟是如此了解!”唐风现在对会说中文的俄国人,开始抱有一种特殊的谨慎。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唐风也向那年轻学者伸出了手…… 不过,唐风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上次这年轻人说过,他是鲍里斯教授的研究生,研究东方学的,自然应该会说中文。” 那年轻学者看出了唐风的疑惑,又接着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季莫申,就在这里工作。” “在这儿?” “是的,就是这里,冬宫!我的专业就是研究中国的历史和文化。” “怪不得你中文说得这么流利。你就叫我唐风吧。”唐风道。 “唐风?唐朝的‘唐’?唐风,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让人联想到盛唐的恢弘诗歌和华美乐章。”季莫申评价道。 唐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他的名字,而且居然还出自于一个外国人之口。他顿时对面前这个萍水相逢的俄国年轻学者产生了浓厚兴趣。当然,此刻可能连唐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季莫申的兴趣,多半还是来自于此次彼得堡之行的任务。 “没想到在彼得堡,竟然可以遇见你这样一位对中国文化如此熟悉,中文说得这么流利的俄国人。”唐风诧异地说。 “这都要拜鲍里斯教授所赐!”季莫申提到了鲍里斯教授。 “对了,上次你说你是鲍里斯教授带的最后一届研究生,是吗?” “嗯,我的导师就是鲍里斯教授,但遗憾的是,他还没等到我的毕业答辩,就溘然长逝,这是我终生的遗憾。”季莫申说到这儿,面沉似水,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对不起,请恕我冒昧!”唐风抱歉道。 “没关系。”季莫申稍稍平静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道:“你这次来彼得堡是干什么来的?” “哦!在圣彼得堡大学做个短期访问学者,顺便来彼得堡参观游玩一下。这不,今天就来冬宫参观来了。”唐风掩饰着真实的目的。 “第一次来吗?” “嗯,第一次来,这儿确实名不虚传。” “既然你是第一次来,那我就带你转转吧。”季莫申热情地要替唐风做导游。 要是没有任务,唐风对季莫申的提议,肯定求之不得。但此时,唐风其实最想和季莫申聊的却是鲍里斯教授。 季莫申带着唐风在中国馆内转了一圈,详细介绍了每一件文物的来历和艺术价值。唐风对这些来自中国的文物了如指掌,但是他不想让季莫申看出他很懂行的样子。于是,唐风一路紧锁眉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认真倾听季莫申的介绍。虽然唐风觉得这样有些可笑,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当他们重新走到那几件出自黑水城的西夏文物前,季莫申对唐风介绍道:“这几件珍贵的文物,是来自中国西夏王朝的文物。它们是1909年我国探险家科兹洛夫在中国西北的黑水城发现的。那是一次重要的发现,震动了整个学术界,完全可以和斯坦因在敦煌的发现相媲美。” “西夏?黑水城?敦煌我倒是去过,斯坦因在那儿发现了藏经洞,只是这西夏和黑水城,我就没怎么听说过了!”唐风装出一副无知的样子,他自觉着装得还挺像,完全可以去当演员了。 “哦!我首先要纠正你一个错误,敦煌藏经洞并不是斯坦因发现的,而是那个姓王的道士。”季莫申纠正道。 唐风心里暗笑,这季莫申还挺认真,他当我真不知道,不过,唐风同时也开始佩服季莫申严谨的治学态度。这正是中国学术界所缺少的。 季莫申接着开始给唐风介绍起来西夏的历史和文化,最后又说到了科兹洛夫的探险和黑水城的发现。唐风听了半天,季莫申所讲的基本上都是他所知道的,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于是唐风打断了季莫申的介绍,想问点他感兴趣的问题:“对不起,我想问个问题,科兹洛夫在黑水城发现的那些珍贵的西夏文物,后来都被他带到彼得堡了吗?” “嗯,是的,科兹洛夫科考的经费都是皇家地理学会出的,所以科兹洛夫将所有文物献给了沙皇。” “那现在这些珍贵文物都存放在哪儿呢?” “是这样,科兹洛夫,包括其他一些探险家从中国西北带回的珍贵文献和文物,一部分存放在彼得堡的科学院东方学研究所,还有一部分,就珍藏在冬宫。” “那我能看到哪些呢?”唐风问道。 季莫申摊开手,无奈地说:“很遗憾,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只是很少很少的几件文物,因为那批文物过于浩大。直到今天,虽然经过了我国几代学者的努力,但还是没能将它们完整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就是我,作为专业研究人员,也只见到过少量的文献和文物。但请您相信,我们几代学者仍然在不懈地努力。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西夏虽然在中国,但西夏学的研究却是在俄罗斯。” 季莫申不无自豪地说着。“西夏虽然在中国,但西夏学的研究却是在俄罗斯。”这句话唐风当然听过,但今天,当一个俄国学者对他说出这句话时,他的内心被深深地刺痛了。 唐风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可他还是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压抑。这种压抑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要窒息!他想赶快离开这间中国馆,但季莫申还是很认真地对唐风介绍起展柜中的几件西夏文物,西夏文写经,汉文写经,还有那尊卢舍那佛头像。季莫申指了指卢舍那佛头像,对唐风道:“这尊佛头像是科兹洛夫在黑水城的一座白塔里发现的。当科兹诺夫打开那座白塔时,这尊佛像就端坐在白塔正中,周围堆满了各种西夏文、汉文写经,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佛像。” “白塔?”唐风似乎曾在科兹洛夫的回忆录里读到过相关的记载。那是一次野蛮的盗掘,根本算不上科学的发掘。唐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问季莫申:“就是那座被科兹洛夫称为‘伟大的塔’的白塔?” 好奇心让唐风刚才的表演前功尽弃,当他说出这句话后,他就后悔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不是个出色的“演员”!季莫申听唐风这一问,眼睛一亮,惊道:“是的,就是那座‘伟大的塔’!看来你对西夏并非一无所知啊!” “过奖了,我只是以前偶尔看过一本介绍西夏历史的书,里面好像提到过一座‘伟大的塔’!所以就……”唐风极力掩饰着,但是他却觉着自己的演技变得越来越糟糕。 季莫申没再说什么,他继续给唐风介绍展柜中的文物。唐风随着季莫申的介绍,慢慢挪动着脚步。忽然,展柜中,一件不起眼、非常残破的文物进入了他的眼帘。从外形看,这是一本书,一本蝴蝶装的古书,唐风凭借丰富的专业知识判断,蝴蝶装的古书一般是唐宋时期的。唐风在那本古书前停下了脚步。可能是年代太久远了,那本古书封面一团漆黑,唐风根本看不清那本古书上写着什么。展柜内,竟也没有这件文物的介绍,唐风转而问季莫申:“这也是西夏的吗?” 季莫申瞥了一眼展柜内那本残破不全的古书,说道:“是的,这是一本关于西夏地理的著作,名叫——《圣立义海》。” “《圣立义海》?”唐风佯装不知,其实对西夏历史有所研究的人,都知道这部《圣立义海》,只是过去唐风从没有认真研究过这本书。 “这本书也是科兹洛夫从黑水城带回来的。破解上面的西夏文字,对我们了解西夏的地理形势、山川风物,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季莫申说到这儿,看了唐风一眼,唐风也注视着季莫申。他感觉季莫申的话似乎还没说完。果然,季莫申顿了一下,又介绍道:“不过,遗憾的是,这本《圣立义海》并不完整,它缺了几页。” “缺了几页?科兹洛夫发现时,就缺了吗?”唐风好奇地问。 季莫申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好了,这个展厅都看完了,我再领你去其他展厅看看。” 说完,季莫申径直朝其他展厅走去,唐风又看了一眼那本《圣立义海》,便急匆匆跟着季莫申,离开了这间中国馆。 唐风总算是喘了口气,刚才压抑的感觉也不见了。季莫申领着唐风在冬宫一间间金碧辉煌的展厅内穿行。唐风感到季莫申明显加快了速度,他有些跟不上了。唐风随着季莫申来到了冬宫二楼南面的一间奢华的房间。他还想多看看,季莫申却又向其他展厅走去。季莫申走出十多步,发现唐风没跟上来,回头一望,唐风还在那个展厅内流连忘返。季莫申走回去笑道:“怎么,跟不上了?” “嗯,是有点跟不上了,你走得太快了!” 季莫申解释道:“不是我走得快,而是冬宫实在是太大了。冬宫是女沙皇伊丽莎白下令建造的,始建于1754年,直到八年后,另一位伟大的女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上台的1762年才建成。它有1050个房间,1886扇门,1945扇窗。在帝俄时代,这里一直是沙皇的宫殿,十月革命后,将冬宫和附近的小艾尔米塔什宫、旧艾尔米塔什宫、新艾尔米塔什宫、艾尔米塔什剧院合为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这里收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250万件珍贵藏品,是俄罗斯最大的博物馆,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馆之一。” “250万件藏品?”唐风被这个惊人的数字深深震撼了。 “是的,有人计算过,如果要走完冬宫所有的展厅,需要走22公里,假设你在每件展品前驻足一分钟,按每天8小时计算,那么你需要花费15年的时间。”季莫申自豪地说道。 “果然是艺术圣殿啊!”唐风惊叹道。 “冬宫不仅仅是艺术圣殿,它还承载了许多的历史。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十月革命前,是临时政府那些部长办公的地方。十月革命攻打冬宫那天,布尔什维克就是在这儿活捉了那些部长。你看着这桌子上的钟,它的时间被永远定格在那个时刻——2点25分。” 不是季莫申介绍,唐风可能就要忽略了这些细节,但是看看窗外,外面的天就要黑了。“冬季彼得堡的白天真短!”唐风暗暗抱怨道。 季莫申介绍完,看了看表,对唐风道:“马上就到五点了,我带你去看一个到冬宫游客必去的地方。” 说完,季莫申领着唐风穿过重重走廊,来到了小艾尔米塔什宫。在小艾尔米塔什宫的大厅中央,是一座栩栩如生的金孔雀钟。季莫申对唐风介绍说:“五点钟时,会有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转动这个机械孔雀的发条。到时,这个机械孔雀就会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钟声开屏,展现它那镶满珠宝的翠羽。” “是吗?这么神奇!”唐风看了看那座金孔雀钟,完全按照真孔雀的大小,一比一制作而成,没开屏,就足已让人赞叹了。 季莫申又说道:“每当这个时候,在博物馆里参观的游客都会聚到这个展厅来,观赏这一奇观。你看,这会儿,人们已经陆续向这边聚过来。” 唐风看看表,时间快到了,此刻大厅里的人越聚越多。临近五点时,大厅内已经聚满了世界各地的游客,大家都在屏气凝神,等待着那神奇的一刻。 果然,有一个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给那只机械孔雀上满了发条。五点钟一过,大厅内所有的灯一起打开,那只机械孔雀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钟声缓缓张开了镶满珠宝的翠羽,并向左慢慢转动。机械孔雀浑身闪动金光,熠熠生辉。大厅内,目睹此奇观的人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惊叹声。 当机械孔雀转动了九十度后,又慢慢转回了原位,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有五分钟。机械孔雀转回原位后,镶满珠宝的翠羽也重新收起,金孔雀钟又恢复了原样。大厅内的人开始逐渐散去,唐风被这神奇的一幕深深吸引。当展厅内的人陆续散去时,唐风才回过神来,可当他回头再找季莫申时,却发现季莫申不见了。 唐风满腹狐疑,他在大厅内来回寻找。大厅内的人逐渐离去,最后,只剩下唐风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大厅中央。 “真是个怪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怎么就不辞而别了呢!”唐风寻思着,走出了这间大厅,还是没有看见季莫申。他看看窗外天色已晚,该回去了,于是悻悻地走出了冬宫。 唐风站在冬宫的大门前,刺骨的寒风吹来。唐风不禁打了个寒战,一下清醒过来。他回身看了看这座宏伟的宫殿,想想这半日在冬宫的遭遇,忽有恍如隔世之感。那个奇怪的季莫申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想再问问他关于鲍里斯教授的情况,看来只有等下次了……可也没有留下季莫申的联系方式,唐风不觉后悔起来。不过,他转念一想,季莫申说他在冬宫工作,如果需要,下次就来冬宫找他。 唐风不再去想季莫申,他觉着此时回学校为时还早,不如在涅瓦大街上逛一逛。于是,唐风又在附近随便逛了逛,不知不觉他已经离开了涅瓦大街,走出很远,找了家餐馆吃完晚饭,这才想起来,韩江和徐仁宇呢?刚才在博物馆参观,把手机关了,也不知他俩今天是否顺利。 唐风赶忙打开手机,拨了韩江的手机。韩江的手机无人接听,唐风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感觉。他又拨了徐仁宇的手机,也是无人接听。唐风慌了神,他的大脑快速猜测着,判断着,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唐风看看周围,这是哪儿?自己似乎已经远离了冬宫,韩江和徐仁宇的手机打不通,自己独自置身这陌生的街头。唐风紧张地注视着身边匆匆走过的每一个人,我在哪儿?这是怎么回事?唐风觉着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也许,危险正在逼近自己! “该回去了!”唐风极力使自己保持镇静。他问了一位路人,找到了回学校的道路。回到宿舍楼下,唐风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十点了,宿舍内没有灯光。如果韩江和徐仁宇一切顺利,现在应该回来了。此刻,唐风几乎可以断定,韩江和徐仁宇一定出事了。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也许回到宿舍去等,能等到他俩回来,也许宿舍里正有危险在等着他。唐风在宿舍楼下徘徊许久,最终耐不过彻骨的严寒,只好迈步向楼上走去。 唐风胡思乱想地来到宿舍的房门前,打开房门,立即又嗅到一种不一样的气味。这是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气味,“如果不是我走错房间了,就是房内又进来人了!”唐风刚想去按电灯开关,黑暗中一个彪形大汉猛扑上来,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那人用膝盖顶住了唐风的后腰。唐风奋力反抗,但那人力大无比,唐风的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房间的灯亮了,唐风被那人拽了起来。唐风发现一个身形瘦削、面色阴沉的俄国人正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而刚才扑倒他的则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俄国壮汉。同时,唐风也注意到在门外还站着几个壮汉。唐风暗道不好,但仍然不卑不亢地质问面前那人:“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扑倒他的壮汉松开了唐风,从口袋中掏出证件在唐风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是联邦安全局的伊凡洛夫少校,来这里办案。” 伊凡洛夫?唐风似乎听说过这个人,嗯,韩江昨天晚上对他说起过,还给他看了叶莲娜给他的那张照片。这个壮汉是伊凡洛夫,那么,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人就应该是阴险毒辣的伊留金喽! “你们办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彼得堡大学邀请来的访问学者。你们这样非法闯入,我要告你们!”唐风毫不示弱,他之所以有这个底气,是因为伊凡洛夫并没有给他戴上手铐,这说明他们也没有底,不敢随便抓他。 “少废话,把你的护照拿出来查验!”伊凡洛夫冲唐风吼道。 唐风听出了伊凡洛夫吼声中明显底气不足,于是,他不慌不忙地从包中翻出了自己的护照。当然这是一份徐仁宇用高超技术做出的假护照。来彼得堡前,徐仁宇特地为唐风和他自己制作了一系列的假证件。韩江因为用公开身份,便省了这些。 护照上,唐风的名字变成了“宋杰”。唐风还拿出了其他一些证明材料,包括学校的邀请信等,有真有假,虚虚实实,伊凡洛夫查验半天,愣是没看出什么来,只得将护照还给了唐风。但是伊凡洛夫显然还不肯善罢甘休,他又厉声喝问道:“隔壁房间里住的人认识吗?” “认识,是和我一起来的学者,我们乘同一架航班来的。”唐风镇定地说。 “哦!那你知道他今天去哪儿了?”伊凡洛夫又问。 唐风略思片刻,反倒冲伊凡洛夫吼道:“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他到现在没回来,我怀疑他出事了,正想去报警呢!” “报警?哼!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伊凡洛夫逼问道。 “他去哪儿,我哪儿知道!这几天是新年假期,他自己到哪儿去玩了,又没告诉我……不过,我昨天好像听他说,他要去给一个什么人去当翻译,好像是个从国内来的商人!我当时听了,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唐风快速判断着,这样说应该没有破绽。 伊凡洛夫实在找不出唐风话中的破绽,回头看了看一直沉默不语的伊留金。这时,伊留金终于开口了:“那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我今天睡觉睡到中午,然后去冬宫参观,这些都有人证明,然后在涅瓦大街上逛了逛,吃完晚饭这才回来。”唐风如实说道。 伊留金又陷入了沉默,他确实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没底。韩江和徐仁宇刚刚把安全局大楼闹了个底朝天,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明天该怎么回答总部的质问。 伊留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安抚唐风道:“今天让您受惊了,我们也是因为遇到了大案,迫不得已,请您见谅。” “你这么轻描淡写的就算完了?我要告你们!”唐风得理不让人,冲伊留金吼道。伊留金并不理睬唐风,径直走出了唐风的房间,只留下唐风一个人还在屋内咒骂。 伊凡洛夫跟着伊留金也走了出来。他凑到伊留金耳边,问道:“这边怎么办?” “都搜查过了吗?” “两个人的房间都仔细搜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撤吧!” “都撤吗?” “都撤!这个年轻人看不出什么问题,咱们现在主要任务是要抓到那两个越狱的中国人,还要全城搜查那件玉插屏。人手很紧张,哪儿还有人在这儿盯着。那个中国翻译是不会再回到这儿的,你要相信我,兵不厌诈!懂吗?”伊留金正在为韩江越狱的事愤怒。抓韩江时,韩江曾对他说过:“我保证在三天之内从这儿出来。”这还没过半天,韩江居然就成功越狱,伊留金颜面扫地,满腹怒火无处发泄,只能对伊凡洛夫咆哮。 伊凡洛夫只能点头听命,伊留金又对他补充道:“加强所有出城的通道检查,航空,铁路,公路,都要给我堵住,那两个中国人,还有玉插屏。另外,你告诉下面,玉插屏大概的样子和材质,但不要下发照片,明白了吗?” “那两个中国人的照片发吗?”伊凡洛夫问。 “笨蛋!发!当然发,我要把他俩的照片贴遍全城!”伊留金咆哮着走出了宿舍楼。 唐风见伊留金和伊凡洛夫离开了宿舍楼,在走廊上看了看,没有人,但他并不能肯定附近还有没有伊留金的人,说不定就有人在走廊上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关上房门,唐风一时不知所措。他躺在床上,梳理着头脑里纷繁的思绪,半个小时后,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韩江和徐仁宇一定是去找伊留金,然后出事了,但是刚才伊留金的举动,似乎说明韩江此时并不在他们手上,否则把自己带去一对质,自己就露馅了。他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唐风明确无误地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了,不管刚才自己那番瞎话是不是煳弄过去了伊留金,他迟早会回过味来的,所以…… 唐风从床上跳起来,开始整理自己的物品,可就在这时,房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唐风心里猛地一沉,他放下手上的东西,盯着房门。敲门声越来越急促,在狭小的宿舍内,唐风忽然有了窒息的感觉。唐风的脑中迅速闪过了伊留金的形象,紧接着是史蒂芬,这会是谁呢?那敲门声一声声撞击在门板上,就像撞在了他的心脏上。唐风感到自己就要窒息了,他不能再忍受。他不由自主地向门口走去,轻轻转动门把手。门开了,一个熟悉的倩影出现在门口。 “梁……媛,怎么是你?”唐风惊得目瞪口呆。 “怎么样?震惊吧!呵呵!”说完,梁媛扑上来,抱住唐风,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唐风怔怔地站在房门口,直到梁媛松开自己,才回过神来。他赶紧关上房门,向梁媛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怎么来的?你刚才上来时,门外有人吗?你这一路,有人跟踪你吗?” 梁媛听完唐风的问题,愣住了:“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就一个个回答你,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见你和韩队长都不在了,一猜就知道你们一定来了彼得堡,然后我再问赵永。他见我已经猜出了你们在彼得堡,再加上我软磨硬泡、威逼利诱,很快就招了,告诉我你和徐博士住在这里。我这不就来了。” “原来是赵永做了叛徒!”唐风小声咒骂道。 “你别怪他,主要是本姑娘太聪明了。呵呵!好,下面我再回答你的问题。我上来时,门外没人,这一路,也没人跟踪,没发现任何异常。怎么……你怎么这么紧张?”梁媛扑闪着天真的大眼睛看着唐风。 唐风心里暗自叫苦,本来就身处险境,这又来了个累赘,可事已至此,他只好对梁媛说道:“唉!你不知道,这边出事了!” “出事了?你们不是才来几天?” “是的,前面两天,还算顺利。就今天,韩江和徐博士失踪了。刚才,我这里刚被安全局的特工搜查了。”唐风于是把刚才的情形简要说了一遍。 梁媛听完也傻了。她原本以为跑到这“北方威尼斯”来,能与唐风享受一下浪漫的异国情调,可没料到,她一来就置身险地。韩江失踪,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两个人的脑子,一下全都乱了。 唐风满脑子还在胡思乱想,梁媛倒先镇定下来,对唐风说:“不管怎样,这里是不能待了,咱们得赶快转移。” 唐风听了梁媛的话,稍稍平静下来,对梁媛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可咱们在彼得堡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呢?” 梁媛想了想,突然乐道:“这下轮到我来救你了,呵呵!” “都火烧眉毛了,你还乐什么?”唐风心急如焚。 梁媛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父亲他们公司在彼得堡的阿斯托里亚饭店长期租了一间套房,冬天那里应该没人,我们俩可以搬过去。” 唐风一听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觉眼前一亮,不过他很快又疑惑起来:“你父亲他们公司在俄罗斯也有业务?” “具体什么业务我也不清楚,反正他跟世界很多地方都有业务往来,美国,日本,东南亚,中东,欧洲,甚至还有非洲。”梁媛解释道。 “看来你们梁家生意做得挺大!” “哼,是挺大,不过,那些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对我父亲的生意从来就不感兴趣,虽然他送我去美国读书念的是工商管理,但我就是对他的生意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我听说你在美国留学时,成绩很优异嘛!” “那没办法,本小姐就是聪明,从小学习就好,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去跟罗教授学学西夏文字?这样我就省事了。” “呵呵,这个太难了,还是你学吧。你学会了,可以再教我嘛!”梁媛说着冲唐风做了一个鬼脸。 唐风无奈地摇摇头,又问梁媛:“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嘿嘿!我就喜欢跟着你们,到处探险,这样多有意思!”梁媛痴痴地说着。 唐风听梁媛这么说,晕道:“我的大小姐,你以为我们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啊,担惊受怕的。我们是没办法啊!本来我在大学干得好好的,要不是碰到……”唐风想说“碰到你爷爷”,但他看看梁媛天真美丽的脸庞,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唐风顿了一下,喃喃自语道:“阿斯托里亚饭店?这家饭店似乎很有名,我今天好像在冬宫附近看到了这家饭店。” “对,阿斯托里亚饭店就在冬宫附近。我们可以去哪儿暂避一时。” “你的主意好是好,可刚才联邦安全局伊留金那帮人刚刚搜查了这儿,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人在这附近监视我。”唐风说出了心里的担心。 “所以你刚才问有没有人跟踪我?不过,事已至此,你想那么多也没用,要是外面有人监视你,那我也早被他们发现了。咱们不如现在就走,这时候街上没什么人,如果有尾巴,我们一定能发现。” 唐风看看梁媛,发现此刻她反倒比自己还要镇定。唐风点了点头,他完全赞同梁媛的主意。于是,两人收拾好东西,匆匆离开了这间才住了两晚的宿舍。 漆黑的下水管道内,只有流水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老鼠叫声,还有无数个城市供暖系统不时排出的水蒸气,弥漫在下水管道中。这就是彼得堡庞大的下水管道系统。 突然,漆黑的世界中闪出了一束光柱,走在前面的韩江一惊,回头看去,是徐仁宇正摆弄着手中的电筒。此刻,那突如其来的光柱打在徐仁宇的脸上,使他的脸显得格外恐怖。 “你哪儿来的手电?”韩江问他。 “咱们闯出来时,我拿了其中一个警卫的。我当时就想到可能会用到这东西。”徐仁宇有些得意地说道。 “你倒想得挺周全。” “那是,要不是我在那几个警卫身上多拿了几个弹匣,你刚才拿什么跟那么多警卫火并,呵呵!”徐仁宇更加得意。 “是啊!你想得周全,刚才是要感谢你,不过,你想到我们要进入下水管道了吗?”韩江捂着鼻子问道。 “这个嘛……我倒没想到,刚才不是随机应变嘛!要不,我俩这会儿准被他们抓回去了,说不定还要严刑拷打呢!” 韩江松开鼻子,低着头向前摸去,突然,一根破裂的管道里喷出了大量水气,韩江整个人都被重重白雾包裹。待雾气散去,韩江暴怒道:“老子这辈子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没在这该死的下水管道里待过。这倒好,不但进了下水管道,还一下子跑到了外国的下水管道里。” “谁不是第一次跑到下水管道来,你以为我以前就来过?呵呵,人生嘛……总要有第一次的,就像第一次睁眼,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吃饭……”徐仁宇倒还宽慰起韩江来。 “你给我闭嘴,不要提吃饭,老子现在正饿着呢!”韩江不走了,停了下来。 “唉!怎么不走了?”徐仁宇疑惑地问韩江。 韩江怒道:“走什么走?咱们这是往哪儿走?” 第七章 地下幽灵 徐仁宇看韩江发怒的样子,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彼得堡和威尼斯、斯德哥尔摩一样,是一座水上城市。河面的面积就占了整个市区面积的十分之一,以涅瓦河为首的八十多条大大小小的河流穿城而过,使彼得堡市区形成了纵横交错的河网布局。所以也有人讲彼得堡是由一百多个小岛和三百多座桥构成的城市,并称它为‘北方威尼斯’。” “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吗?我问你的是我们该往哪儿走,怎么走才能走出这该死的下水管道!”韩江不耐烦地说。 “你这么聪明的大脑难道没明白我的意思吗?”徐仁宇提示韩江。 韩江静下来好好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下水管道最终都会通向彼得堡那么多的河道边,所以我们随便走哪条路,就可以找到出去的道路。” “是的,而且应该不会走很远。”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快点赶路,争取在天亮前出去,天亮后就麻烦了。”说完,韩江夺过徐仁宇手中的电筒,走在了前面。徐仁宇无奈,只得跟着韩江继续向黑暗中前进。 韩江和徐仁宇没走出多远,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看上去两条管道差不多大小。韩江看看徐仁宇,徐仁宇闭着眼,判断了一下方位。他回想着从他们下来后所走的路,最终,指了指右边的下水管道。说:“据我判断,右边这条管道,应该很快通向外面的河道,而且很可能就是通往涅瓦河。” 韩江没说什么,一头扎进了右边的下水管道,两人走了半个小时,原本不到两米高的下水管道豁然开朗。他们进入了一段体量巨大的下水管道中。徐仁宇兴奋地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这管道越走越宽,就快出去了。” 韩江一声不响,他很快走到了这条巨大的下水管道尽头。这里出现了三条大小相同的下水管道。韩江回头又看着徐仁宇:“你现在来告诉我,这三条哪条是你说的快出去的管道?” 徐仁宇一见这三条一模一样的管道,立马傻眼了。他原本以为这条宽大的下水管道就会带着他们通向涅瓦河,可没料到又出现了三条管道:“我又不是管道专家,你不要光听我的啊,这次你说。” 韩江冥想了好一阵,指了指左边的那个管道:“走这个!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一向很相信我的直觉。” 两人于是扎进了左边的管道。半个小时后,这座有三米多高的管道,忽然缩小了,又恢复到韩江最初走的那条管道高度。在这不到两米高的拱券形管道内,为避开管道中央的下水,还有头顶的水珠,韩江和徐仁宇不得不弯着腰走在靠侧壁的地方,就这样,两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徐仁宇终于忍不住了,冲韩江抱怨道:“你选的这是什么路?这都走了多长时间,还没找到出口。” 韩江也反唇相讥:“不要忘了,这路一开始可是你选的啊!是在你不敢再选的情况下,我才勉为其难。” “行了!行了!咱俩就不用互相推卸责任了,我走不动了,先休息一会儿。”徐仁宇说完,一屁股就坐在了潮湿肮脏的地面上。 韩江本就饥饿难耐,又在这阴暗潮湿的管道内走了这么远的路,现在是又累又饿。他也找了一块稍微干净的地面,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两人休息了好一会儿,徐仁宇才开口问韩江:“下一步怎么办?” “继续找出路。”韩江回答得干净利落。 “可是我们好像陷入了一座巨大的迷宫之中。”徐仁宇瞪着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向管道两边望去。他的声音在管道内反射出了层层回音。 “巨大的迷宫?这话似乎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每一座城市都有一个巨大的迷宫。这个迷宫就在每个城市的地下,也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它是另一个世界,只要你进入,就难以自拔。”韩江嘴里喃喃自语道。 徐仁宇吃惊地看着韩江从嘴里冒出这么一连串像咒语一样的话。韩江也扭头看看徐仁宇,摇摇头,苦笑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只是彼得堡的地下迷宫,你难道不觉着我们从一开始就进入了一个庞大的迷宫?那个迷宫,要比彼得堡这个地下迷宫复杂千百倍。” “是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迷宫中,甚至从我们出生的那一刻起。”徐仁宇也感叹道。 “我发现咱俩跟唐风这小子待久了,也学会多愁善感了。”韩江顿了一下,又对徐仁宇说道,“说正事吧,我开始之所以同意你的线路,也是认为彼得堡河网纵横,顺着下水管道,应该很快能走出去,可没想到,彼得堡地下管道盘根错节,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你问我下一步怎么办,实话实说,我也没啥好办法,休息一下,还是要往前走。” 徐仁宇点点头:“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刚才就想问你,咱们走出去后,该怎么办?伊留金的人可都在上面等着咱们呢!而且,还有咱们那些老对手,他们可是欲除我们而后快啊!” 徐仁宇的问题让韩江心里一紧,是啊!走出去后,不管是伊留金,还是那伙黑衣人,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他们。彼得堡,哪儿有他们的安身之地?更不用说完成原先制定的任务了。 韩江思虑良久,叹了口气,道:“没别的办法,史蒂芬、伊留金,黑白两道都不会放过我们。要想完成我们原先制订的计划,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徐仁宇眼中闪出了一丝希望。 “哼,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去找叶莲娜呗!”韩江无奈地说道。 徐仁宇笑了:“你现在真不把叶莲娜当外人了,你们俩是不是那个……” “别胡说,我可不是唐风,我是有纪律的。不去找叶莲娜,你倒是给我指条出路啊?”韩江反问徐仁宇。 徐仁宇无奈地说:“是啊!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就这么定了,出去后直接去找叶莲娜。不过……” “不过什么?” “我担心伊留金会不会已经控制了叶莲娜的住处?还记得伊留金在关我们时,曾经说过他怀疑叶莲娜和我们是一伙的。所以,我担心他抓不到我们,会去找叶莲娜的麻烦。” 韩江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完全有这种可能,而且不光是叶莲娜,伊留金还会去找唐风的麻烦。” “是啊,我都把唐风忘了。伊留金抓不到我,肯定会顺藤摸瓜,找到唐风。唐风这书呆子,能应付得了伊留金吗?”徐仁宇惊道。 “你不是给唐风办的都是假身份吗?我想想……你应该还没有暴露,唐风是跟你一起入境的。如果伊留金相信你只是我请来的翻译,只要唐风不露出破绽,应该能应付一阵。” “这可不容易,伊留金难道会傻到相信我仅仅是你请来的翻译?”徐仁宇不信。 “不管怎样,我们出去后,还得先去找唐风,然后再去叶莲娜那儿。当然我们都得做好唐风和叶莲娜出事的准备,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韩江最后总结完,就想起身继续前进,可徐仁宇却央求他再休息一会儿。韩江无奈,只得又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闭目养神。但就在韩江要合上眼睛的一刹那,前方漆黑的管道中忽然闪出了一点微弱的幽光,徐仁宇也注意到了这光线。他刚开口问道:“那是什……”话没说完,就被韩江一把堵住了嘴,同时,韩江关闭了他们的手电。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那微弱的幽光,还在远处闪动。 韩江使劲晃晃脑袋,不!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他发现那个幽光正在向这边移动,越来越近。韩江看不清那团幽光,那是什么东西?火把,还是地下的鬼火?……韩江警觉地拔出了那支“蝮蛇”pk式9mm手枪,轻轻地打开了保险,以备不测。 那团幽光离韩江和徐仁宇已经不足百米了。韩江推测那幽光是一团火把发出的,但是他还是看不清举着火把的人。韩江和徐仁宇都站了起来,两人持枪贴着潮湿的墙壁,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恐怖一幕。 韩江和徐仁宇都没有料到,他们等来的是此生最恐怖的一幕。在这阴暗潮湿迷宫般的地下管道中,他俩瞪大了眼睛,发现……发现举着火把向他们走来的……那不是人,是幽灵!韩江和徐仁宇的瞳孔急剧放大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古老传说中的幽灵。 一团白色的东西伴随着幽光正在向他们慢慢逼近。韩江费了好大劲,才转动自己已经僵硬的颈子,看着身旁的徐仁宇。徐仁宇此刻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仿佛一具僵尸般贴在墙壁上。哪怕是墙壁上滴落的浑浊水珠流到了他的脸上,徐仁宇也没有动一下。韩江又转过脸,盯着那团幽光。他极力使自己狂跳的心脏稳定下来。“不!那绝不是幽灵!即便是,自己手里还有枪。”韩江想到这里,举起手中的枪,鼓起勇气对着那个逼近的白色幽灵,大声吼道:“站住!你是谁?” 韩江的吼声在这空寂的下水管道中发出了恐怖的回音。那白色幽灵停了下来。在火把的映射下,韩江举枪的双手在墙壁上被放大了数倍。幽灵停在原地。韩江壮着胆子,举着枪反倒一步步从阴暗处走了出来,但就在这一刻,幽灵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将火把向韩江扔来,同时发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骇人号叫。那号叫是韩江从没有听过的声音,它不应属于人类,只属于这恐怖离奇的地下世界。 韩江一闪身,躲过火把,但当他再次举枪时,那幽灵却不见了。火把慢慢熄灭,阴暗的下水管道中,又恢复了平静和黑暗。 韩江打开手电,想要去追那幽灵,一直贴在墙壁上的徐仁宇终于缓过劲来。他一把拉住韩江,颤抖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去追那个幽灵!”韩江的声不大,却异常坚定。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徐仁宇的声音愈发颤抖。 “也许,那个幽灵可以带我们出去。”韩江说完,便径直朝前进发。徐仁宇无奈,只得跟着韩江继续向前。 韩江也不知自己哪儿来的胆量,竟在这漆黑幽暗的下水管道中,追寻一个幽灵。漆黑阴暗的下水管道,肮脏的污水,窒息的气味,随时出现的老鼠和不知名的生物,现在,还有幽灵!韩江不敢再想下去,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持枪,脚踩在污水里,向前寻出大约一公里后,前方又出现一条岔路。他在岔路前站住,气喘吁吁地回头对徐仁宇说:“这回看你的了。” 徐仁宇看看两条岔路,左侧是条高大的管道,但是水量比较大,而右侧的那条狭窄管道没有什么水,看上去年久失修,像是废弃不用了。徐仁宇指了指右侧狭窄破旧的管道,道:“这次我选这条路。” “咱俩总算想到一起了。”韩江说完,一头扎进了右侧的这条管道。这条管道比刚才的管道还要狭窄,最高处也不超过一米五,脚底还时不时有碎石绊脚。韩江和徐仁宇哈着腰,小心翼翼地艰难前行。一刻钟后,他们前方再次闪现出点点幽光。两人提高了警惕,慢慢靠近那点幽光。这点点幽光是什么?是地下的幽灵,还是不灭的鬼火? 韩江的心跳加快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转过一道弯,幽光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根大白蜡发出的幽光,只是这幽光被前方的一堵矮墙挡住了许多。韩江走到矮墙近前,用手电向矮墙内照射,这才惊奇地发现,原来这是一间被矮墙隔出来的屋子,一间闪着幽光的地下小屋。 韩江和徐仁宇打掉了矮墙上一些松散的砖,跨过矮墙,地下小屋的空间豁然开朗。韩江用手电朝顶上照去,和他们见到的下水管道一样,拱券形的顶,足有三米多高。“这里显然原先是一段挺大的下水管道,但不知什么原因,已经废弃了,于是被改建成了这样一处栖身之所。会是什么人呢?流落至此的拾荒者,还是刚才那个恐怖的幽灵?”韩江嘴里轻声喃喃道。 “这么看来,那什么幽灵,不过一个流浪汉吧!”徐仁宇这时已恢复了正常,早忘了自己刚才被幽灵吓得面如死灰的样子。 “你看清刚才那个幽灵的样子了吗?” “当时那么黑,我哪儿看得清!我就看见那幽灵身上似乎是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有点像彼得堡东正教教堂里那些大牧首穿的袍子。在这种地方,穿那样的大白袍子不把人吓死才怪!” “我也看见了,幽灵身上是一件白袍子。如果他不是幽灵,是人,穿那么一件大袍子也太奇特了。”韩江说到这里,又用手电朝这间地下房屋照去。其实,不用手电,借着幽暗的烛光也能看清屋内情形。这间阴暗潮湿的小屋内,靠屋角是一张狭小的木床。韩江不敢相信,这会是幽灵之家?那个看上去身材高大的幽灵,竟会睡在这么小的一张床上?床边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桌,木桌上有一些已经发霉变质的黑面包和一碗看不清什么东西的黑色物质,像是鱼子酱,但韩江只嗅了一下那味道,就感到一阵恶心。 再看另一侧墙壁,是一个巨大的书架。看上去,这书架做工还挺考究,上面雕着花,只是很陈旧了。书架上层和下层空空如也,什么书也没有,只有中层整齐地摆放着一排精装本的书,当然也是些很破旧的书。 韩江指着书架上的那排书,问徐仁宇:“你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书?” 徐仁宇粗粗看了一遍,便道:“这都些好书啊,都是精装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几乎包罗了这两位俄罗斯大文豪所有的著作。” 说着徐仁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精装本的大部头,翻看了一下,便对韩江道:“你看,这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是1957年版的。” “1957年版的,够有年头的啊!”韩江小声言道。 韩江又将视线移向摆放蜡烛的桌子上。这是张书桌,位于整间屋子的中间。蜡烛摆在这里,显然是为了读书之用。韩江走近这张书桌,看见桌子上除了蜡烛,还有一张纸和一支钢笔,除此,再无他物。 韩江借着烛光,发现那张纸上用书法体俄文写着一行隽秀的文字。韩江不认识,唤徐仁宇辨认。徐仁宇一字一句地把纸上的文字翻译了过来——“对于上帝,我们都是聂赫留道夫;对于生活,我们都是梅什金公爵。” “这句话什么意思?”韩江显然没有明白这句话。 徐仁宇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聂赫留道夫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复活》中的主人公。梅什金公爵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白痴》中的主人公,这两部作品都是两位大文豪最重要的作品。在《复活》中,聂赫留道夫……” 徐仁宇还没解释完,突然,矮墙对面的那面墙壁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韩江和徐仁宇立即奔到了那面墙前。韩江推了推,当推到右侧的墙壁时,韩江忽然发现这竟然是一扇伪装成墙壁的木门,木门推不开,显然被人从外面堵上了。韩江退后几步,猛地加速,撞向木门。木门开了,门外,又是一条高大的废弃管道。 “刚才有人想从门外堵住木门。”韩江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板说道。 “有人?为什么不是那个幽灵?看来这条管道才是幽灵进出的通道,很有可能可以通向外面。”徐仁宇推测说。 韩江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间地下小屋,然后,义无反顾地朝前方的管道走去。 这是条没水的、干燥的下水管道,韩江和徐仁宇在这条宽大的下水管道中疾走了两百来米,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幽灵的踪迹。韩江现在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也和所有人一样会恐惧,但是同样巨大的好奇心促使他要继续向前。他要看清那个幽灵的面目,哪怕那是一张魔鬼的面孔。 韩江和徐仁宇快步前进,突然,这条宽大的下水管道前方出现了一左一右两条管道,和他们正在走着的管道形成一个巨大的“t”字形。两人停下了脚步,徐仁宇气喘吁吁地问韩江:“我们该往哪儿走?” “不知道!但我想找到那个幽灵!” “得了吧!那个幽灵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除了一开始在管道里碰到那个幽灵,我们就再没发现那个幽灵,你到哪儿找那个幽灵去。我看还是算了吧!” “是的,那个白色幽灵再没出现,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他就在我们附近,甚至就在我们身边。” 韩江话音刚落,突然,从右侧的管道中,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金属撞击声在下水管道中产生了恐怖的回音,韩江和徐仁宇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击了一下。韩江望着前方阴暗潮湿的管道,他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但他还是紧走两步,转到了右侧那条弥漫着白色水气的管道中。 “刚才是什么声音?”徐仁宇跟上来,颤抖地问道。 “不知道,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韩江小声答道,同时,他又开始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徐仁宇在后面看着韩江整个人都进入了白色的水汽当中,他也跟了进来。两个人浑身被水汽包围着,电筒发出的光柱在弥漫着水汽的管道中根本不起作用。韩江握着枪,略微弯着腰,整个身体保持着随时投入战斗的姿势,心里还在计算着脚下的步伐。 从转到这条管道中算起,当韩江走到五十步时,他放下了手中的枪,身体恢复了常态,直直地伫立在水汽中。徐仁宇不知韩江看见了什么,走过来查看,只见两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铁栅栏门。 “刚才那声音就是从这儿发出的。”徐仁宇喃喃地说道。 “是的,幽灵把我们锁在了里面。”韩江左手举起门上一把生了锈的大铁锁,失望地说道。 “用枪试试!”徐仁宇提醒韩江。 “砰!”韩江朝那大铁锁开了一枪,但是,子弹射在大铁锁上,闪出明亮的火星后,竟向后弹了回来。韩江赶忙后退躲闪,幸亏他躲闪及时,否则……韩江无奈地摇摇头,道:“这很危险,弄不好子弹会弹回来。而且这铁锁也太坚固了,我从未见过这么重的锁。”韩江注意到这条高大的管道里,水流明显要比刚才那条管道来得多,而且管道旁还特地筑砌了供人走的狭窄人行道。他们此刻就站在这条人行道上。水流从铁栅栏门下流出,一直流向前方,但是这扇铁栅栏门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徐仁宇分析道:“如果我没判断错,这几条管道都有年头,有些甚至已经废弃了,很少有人会到这来,即便是工人也很少会到这些管道来。所以为了防止有人误入废弃的管道,彼得堡的市政部门在这儿修了这道铁栅栏门。我想过了这道铁栅栏门,可能很快就能走出去了。” “可我们现在怎么出去?我刚才试过了,这两道铁栏杆中间的距离,正好把人卡住。另外,你看这铁栏杆可够粗的啊,直径至少有六七厘米。虽然我练过一些功夫,但还弄不开这么粗的栏杆。”韩江抱怨道。 徐仁宇不慌不忙地说道:“这时就显出我的重要性来了。” “怎么,你有办法?”韩江反问道。 “嘿嘿!在伊留金的彼得小屋时,我曾对你抱怨过,伊留金的人搜走了我的烟斗和那盒火柴,你当时还嘲笑我;幸亏越狱时我又把我的宝贝拿了回来。”说着,徐仁宇从兜里掏出了那盒火柴,又对韩江说道:“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什么?”韩江不解。 “我的秘密武器。这个盒子是一个特制的火柴盒,从上层看里面装着普通的火柴,但是下面这层里面装着一根用特殊材料制成的细绳。只要我将细绳从盒中取出,这根细绳一接触空气,三十秒内,它就会自燃,自燃产生的温度足以切割任何金属。”徐仁宇不无得意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把这根细绳系到铁栏杆上,让它自燃,切断铁栏杆。”韩江惊喜道。 “是这样,不过,我不知道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这东西还管不管用。” “还有这种东西?原来我们的徐博士整天就在鼓捣这些小玩意儿。”韩江笑道。 徐仁宇反驳道:“我鼓捣的东西多了,大到各种枪械,小到防身小玩意儿。我什么不能搞?就是飞机、坦克,我也能搞啊,只是一直没这个机会。” “行了!行了!你会有这个机会的,先把这个门搞开再说。”韩江催促道。 徐仁宇小心翼翼地从火柴盒中取出了那条看似普通的细绳,系到了一根铁栏杆上,边系边说道:“来彼得堡时,我就料到咱们肯定是凶多吉少,越狱时没用上,这不还是用上了!” 韩江默默数着数字。仁宇系好绳子时,已经过去了二十秒,最后十下倒数,到三十秒时,那根细绳突然迸发了夺目的火光。一瞬间,直径六七厘米的铁栏杆被从中间齐刷刷地切割出了一道口子。 又过了十秒,待火光熄灭,韩江猛地抬脚朝那根铁栏杆踹去,铁栏杆立马折弯,铁栅栏门中露出了一个大口子。韩江和徐仁宇顺利地钻出铁栅栏门,两人很快跑出了这条管道,又进入了另一条管道。这条管道里,污水横流,就在两人疑惑该往哪头追寻那个幽灵时,韩江率先看见了微弱的亮光。 顺着污水流淌的方向,韩江和徐仁宇慢慢走到了发出亮光的地方。这是一条下水管道出口,他们终于走了出来,外面天还没有大亮,但已经依稀有了一些亮光。韩江注意到他们面前是宽阔的河面,河面上飘着许多冰凌和浮冰。河岸上,路灯依稀发出了昏黄的灯光。 一阵寒风吹来,两人在下水管道内沾上了太多的湿气,被寒风一吹,不禁浑身打颤。韩江微微颤抖地问徐仁宇:“这是哪里?” 徐仁宇看看周围环境,河面上弥漫着雾气,他也看不清河对岸的情形。不过,当他回头望去时,看见了彼得保罗大教堂高高的金色尖顶。徐仁宇不禁惊道:“我们在下水管道内走了一夜,竟然走到了这里?” “这究竟是哪儿?” “彼得保罗要塞!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先有彼得保罗要塞,后有圣彼得堡’,当年彼得大帝打败瑞典人,夺得波罗的海出海口,将都城由莫斯科迁到这里。彼得大帝为防止瑞典人卷土重来,在涅瓦河和小涅瓦河交汇处修建了这座彼得保罗要塞……” “行了,你给我讲这么多也没用,我们下一步该往哪儿走?”韩江打断了徐仁宇的话。 “这里离圣彼得堡大学不远,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唐风吧。” 韩江点点头,可他俩刚一转身,徐仁宇忽然发现,韩江盯着头顶的一座石桥怔住了。徐仁宇不解地问韩江:“你怎么了?” 韩江并不答话,却突然向石桥上奔去。徐仁宇不解其意,只得摇着头,气喘吁吁地跟上韩江。韩江飞跑着跑上了桥,桥的尽头是扇绿色的大门。韩江加快脚步,向这扇绿色大门奔来,可当重重雾气散尽,他来到那扇绿色大门前时,这里却什么也没有。 韩江使劲推了推这扇巨大的绿门,厚重的绿色大门纹丝不动。韩江抬头盯着这扇大门上的雕塑,喘着粗气问徐仁宇:“这门里面是什么地方?” “你别推了,这门里面就是彼得保罗要塞。” “彼得保罗要塞?” “对!彼得保罗要塞。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又看到了那个幽灵。他就在这座桥上!” “不!不可能,我怎么没看见?你一定是看错了,或者是你产生了幻觉!” 幻觉?韩江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没休息了,逃出伊留金的牢房,又在这阴暗潮湿恐怖的地下管道里走了这么久,难道……难道自己真的产生了幻觉?不!不可能!“刚才那个白色幽灵就是在这儿消失的,难道他进门里去了?”韩江又大声冲徐仁宇嚷道。 徐仁宇看看那扇绿色的大门,听到韩江的话,一个劲地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现在天还没亮,还没到彼得保罗要塞开放的时间,那个幽灵怎么可能进去?” “所以说那是幽灵,没有幽灵办不到的事。”韩江也迷信起来。 徐仁宇闻听此言,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这道绿门,若有所思,许久,才从嘴里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幽灵?” 韩江见徐仁宇这副模样,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徐仁宇稍稍镇定,反问韩江:“你知道彼得保罗要塞是干什么的吗?” “要塞嘛!军事防卫用的。”韩江说道。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后来俄国强大起来,瑞典根本对俄国构不成威胁,要塞的军事作用就大大降低了。彼得大帝后,这座要塞就成了俄国最重要的国家监狱,里面曾关押过许多重要人物。沙俄时代,只要是进入了这扇大门,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所以常有人戏称这扇大门为死亡之门。” “死亡之门?”韩江退后一步,倒吸一口凉气,再次注视面前这扇绿色的大门。 “你看,彼得保罗要塞对面就是冬宫。我以前在彼得堡留学时,就听说过有人宣称夜晚在彼得保罗要塞和冬宫这一带目睹过鬼魂或是幽灵之类的东西。有人说那是沙皇的幽灵,也有人说那是屈死的囚犯鬼魂。”徐仁宇指着涅瓦河对岸在晨曦中熠熠生辉的冬宫说道。 “我们才到彼得堡,就让我们撞到了传说中的幽灵。咱们的运气真他妈是太好了。”韩江抱怨道。 “行了,撞上这该死的幽灵,纯属意外。天快亮了,咱们还有咱们的事呢,伊留金大概正在全城搜捕我们俩呢!” 韩江点点头,和徐仁宇向桥下走去,但他还是不忘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绿色的大门。 雾气渐渐散去,天色也已大亮,街上的行人还不多。韩江警惕地观察着身边走过的每个人。他和徐仁宇离开彼得保罗要塞,不敢走大路,绕进了一条偏僻的街道。徐仁宇指了指前方,对韩江小声道:“从这条街走过去,很快就可以回咱们的宿舍。可是咱俩也不能就这样回学校啊,万一那儿有伊留金的人,他们一眼就能认出我们。” “那你的意思?” “现在要是有辆车就好了!”徐仁宇感叹道。 韩江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不就是车吗,这好办!” “你有什么办法?” “咱们先借一辆用用。” “借?”徐仁宇不解。 韩江也不解释,径直朝街边一辆破旧的拉达车走去。徐仁宇似乎明白了韩江的意思,就见韩江走到拉达车边,也不知他用了个什么东西,在拉达车边鼓弄了两下,拉达车的车门就开了。徐仁宇目睹这一幕,还怔怔地站在原地。韩江使劲朝他挤了挤眼,徐仁宇这才紧走几步,钻进了拉达车中。 “这就你所谓的‘借’?”徐仁宇反问韩江。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我用完肯定会给他放回原位。”韩江说着发动了拉达车。 “既然是这么个借法,你怎么不弄辆好点的车,弄这么辆老掉牙的破车。我看刚才街边停着好几辆奔驰、宝马呢!”徐仁宇反倒抱怨起来。 “得了吧,你不也就弄了辆伏尔加吗?你以为奔驰、宝马那么好弄?” “唉!看来咱俩在彼得堡就只有开伏尔加、拉达这些老爷车的命了!” “哼,你这就不懂了,现在有钱人才开老爷车。”韩江戏谑道。 徐仁宇没有再接话,因为他们已经离唐风住的那栋宿舍楼很近了。两人不住地朝车外望去,观察着路上每一个行人。 韩江本想把车停在离宿舍楼不远处的一个花坛边,那里正可看见宿舍楼的大门,可他在离花坛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就猛地把车停了下来。因为他看见几个穿着皮风衣的壮汉正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不用问,这都是伊留金的便衣。 徐仁宇也看到了,他在车里惊叫道:“坏了,唐风肯定被他们发现了。” 韩江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壮汉,突然,他看见了伊凡洛夫带着两个便衣从楼里走了出来,而且就朝着他们的车走了过来。 韩江给徐仁宇使了个眼色,两人屏气凝神,趴到了座位底下。韩江手里紧紧攥着枪,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不过,伊凡洛夫并没有发现韩江和徐仁宇,他带着便衣直接走过了那辆拉达车。过了约摸十分钟,韩江和徐仁宇才从座位底下钻了上来。韩江看看宿舍门口,有一辆标致车,里面坐着两个便衣。“怎么没看见唐风?”韩江观察了十多分钟后喃喃自语道。 “唐风也许被他们抓走了。”徐仁宇猜测道。 韩江摇摇头道:“唐风昨天等到天黑还不见我们回来,以他的聪明一定会觉察出什么来。如果他以假身份应付伊留金,伊留金还不至于把他怎么样。” “可是我担心就担心在那个假身份,那个假身份只能唬得了一时。伊留金一旦回过味来,唐风还是在劫难逃。”徐仁宇忧心忡忡地说道。 韩江心里也是心急如焚,但表面上他还很镇定,思前想后,最后对徐仁宇说道:“不管怎样,咱们现在是见不到唐风了,下面只能看他自己了!” “那我们不管他了?” “不是不管,是我们自身难保,要想打听出唐风的下落,现在光靠我们俩也没用,还是得去找叶莲娜。我相信唐风的能力,他应该能坚持下来。”说完,韩江重新发动拉达车,向叶莲娜的住处驶去。 韩江不敢直接去叶莲娜的住处,他开着这辆老掉牙的拉达车在彼得堡的大街小巷绕了几个来回,才不声不响地将车停到了叶莲娜的公寓楼下。他仍然不敢直接下车去敲叶莲娜的门。他还要观察,要确保自己后面没有尾巴,也要确认叶莲娜这里是否还安全。 就这样,韩江和徐仁宇忍饥挨饿,在拉达车里坐了大半天。他们注视着每一个在公寓附近出现的人,分析判断着每个人的身份。直到傍晚时分,徐仁宇实在忍不住了:“咱们就这样一直耗下去?” 韩江看看公寓楼的大门,嘴里喃喃自语道:“奇怪,今天怎么一整天都没见叶莲娜出来,难道她不在?” “人家心情不好,在家待一整天,这是很正常的事。” “她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到医院去看马卡罗夫。”韩江说完,又看了看公寓四楼,叶莲娜公寓的窗户还没有亮起灯光。徐仁宇不耐烦地说:“干脆咱们上去看看吧!” “既没见她出来,房间里也没灯光,难道……”韩江不敢再想下去,他冲徐仁宇摆了摆手,小声道:“再等等!再……” 韩江忽然没了声音,因为他发现叶莲娜的公寓里亮起了灯,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可是她今天怎么没去医院?也没见她的车?”韩江又喃喃道。 “得了,咱们都在这儿观察一天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现在她公寓里的灯也亮了,咱们还等什么?”徐仁宇催促道。 韩江也不想再等了,他和徐仁宇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来到四楼。韩江冲徐仁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静静地站在房门外,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内很静,没有什么声音。韩江让徐仁宇先藏在门外,自己拔出手枪,打开保险,然后轻轻地摁响了门铃。 屋内传来一阵脚步声,韩江还是没听出这是谁的脚步,他隐藏在门外的阴影中。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房门开了,屋内的灯光洒在了外面的走廊上,韩江没动地方,他还隐藏在阴影中,屋内的人感觉到了什么,也拔出了枪,双手握抢,慢慢移出房门。韩江看见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心中大惊。他知道接下来又少不了一场恶斗。 韩江猛地从阴影中跳了出来,举枪直指那人。那人反应迅速,也将枪口对准了韩江。两人僵持了两秒钟,韩江这才认出和自己持枪相向的人正是叶莲娜。他长吁一口气,放下手中枪,那头叶莲娜也认出了韩江,收起枪,嗔怒道:“韩江,咱们每次见面都要这样吗?” “这不是我的地盘,我不得不防。对了,你不是停职了吗?哪儿来的枪?”韩江忽然想起来。 “那你的枪又是从何而来?”叶莲娜瞪着韩江,反问道。 “呵呵,我的枪,你看看这是谁的枪?”说着,韩江将自己手中的枪抛给了叶莲娜。叶莲娜很快认出了这支枪,惊道:“‘蝮蛇’pk式9mm手枪,你怎么会有这支枪的?” “呵呵,我怎么会有?抢的呗!”韩江嬉笑道。 “你从伊留金那儿抢的吧!”叶莲娜追问道。 “行了,我问你,伊留金没来找过你吧?” “没有,不过,伊凡洛夫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问我看没看到你,说要是我看到你,赶紧向他报告。” “这就好。” “你就不怕我向伊凡洛夫报告?” “我知道你不会的!”韩江冲叶莲娜笑道,叶莲娜无可奈何地瞪了韩江一眼。“来,先给你介绍个人。”说着,韩江将徐仁宇唤进屋来,对叶莲娜介绍了一番。徐仁宇用俄语向叶莲娜问好,叶莲娜用中文说道:“久仰徐博士大名。” 两人寒暄完毕,叶莲娜对韩江道:“我也要给你介绍个人,当然我想你们应该已经很熟悉了。”说着,叶莲娜将韩江和徐仁宇引进了一间卧室。韩江发现原来在卧室的床上躺着的正是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见到韩江,热情地招呼道:“韩,哦,还有徐博士,见到你们,真是太高兴了!” “我也是,真是没想到这么快能见到您,您的身体还好吗?”韩江关切地问。 “哦,我的身子还硬得很,暂时死不掉。”马卡罗夫依然很乐观。叶莲娜在一旁对韩江说道:“父亲听说你那天晚上来了,昨天非吵着要出院来见你们。所以,我就把他接到这儿来了。” “怪不得,我说我在楼下等了大半天,也没见你今天去医院呢!” “怎么,你监视我?”叶莲娜又怒道。 “不是监视你,是防备你们那位伊留金上校!” “哼,怎么样?你不听我劝,和伊留金谈崩了吧?你还记得前天夜里你走的时候,我曾经说过,你一定还会来找我的,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如此狼狈地来了。”叶莲娜冷笑道。同时,她发现韩江和徐仁宇身上肮脏不堪,问道:“你们这浑身上下是怎么了?” “怎么了?呵呵,钻下水道了呗!”韩江乐道。 “钻下水道?”叶莲娜不解。 “都是拜你们那位伊留金上校所赐。”韩江依然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你们到底怎么了?抢了枪,又钻了下水道?”叶莲娜关切地问。 “伊凡洛夫没告诉你?”韩江问。 “他没说,我也没敢问他。” “唉!一言难尽,我在你这儿洗一洗,你不介意吧?”韩江大大咧咧地问道。 叶莲娜无奈地说道:“我都窝藏你这个逃犯了,还会介意你洗洗吗?赶紧洗,都臭了!” 韩江得寸进尺道:“你这儿还有吃的吗?我们俩饿坏了!另外,你这儿有男式的衣服吗?” 叶莲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去厨房给他俩准备吃的。徐仁宇小声笑道:“我发现你在这儿,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那也没办法,古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韩江戏谑道。 韩江和徐仁宇洗完,叶莲娜替他们找了两件马卡罗夫的衣服换上,然后为他们准备了鱼子酱薄饼、腌小黄瓜、红菜汤等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韩江和徐仁宇饿坏了,一阵狼吞虎咽。吃得差不多了,马卡罗夫也下了床,走过来关切地问他俩怎么如此落魄。于是,韩江简要地讲述了他们去找伊留金的经过,然后从下水管道逃出,潜回宿舍,发现唐风也凶多吉少。但韩江略去了在下水管道碰到幽灵的那一段,因为他认为那和他们的任务没什么关系。 “你们把事情搞大了,还和我们的人火并起来,怪不得伊凡洛夫他们要抓你!”叶莲娜听完,忧心忡忡道。 “我也不想这样,这全是误会!”韩江辩解道。 “我早就劝你不要去找伊留金,这下你把我也给扯进去了。我跟总部说不清了!”叶莲娜真的生了气。 韩江只得安慰叶莲娜:“没关系,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找伊留金,或者去你们总部自首。我会说整个事情跟你都没关系。” “你以为我是胆小怕事的人?”叶莲娜听韩江那么说,反倒更加生气。 “好了!大家不要再争了,现在事已至此,埋怨是没用的。”马卡罗夫最后开口了,韩江和叶莲娜都不说话了,等着马卡罗夫发表他的看法。 马卡罗夫说道:“现在首要的问题不是伊留金,我们去跟伊留金解释也没用。只要我们抓住敌人的把柄,呈报给总部,自然会得到总部的信任,同时也可以追回玉插屏。所以,我们现在棘手的问题是三个,一是要尽快找到唐风;二是要防止玉插屏离开彼得堡。以我的判断,玉插屏虽然失窃,但还不会这么快离开彼得堡。伊留金会追查的,如果有必要,我们也可以提醒一下伊留金;三,虽然伊留金不是问题的关键,但我们还是要防着他来找我们的麻烦。这家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韩江听马卡罗夫一说,不觉心中佩服:“姜还是老的辣!马卡罗夫很快就从纷繁复杂的局面中,抓到了问题的实质。” “您的意思是现在这里也不安全了?”叶莲娜很快猜到了马卡罗夫话中的意思。 马卡罗夫点头道:“是的,不管韩江他们后面有没有尾巴,你这里现在都不安全了。伊留金的人来找你麻烦是小,要是那帮黑衣人也来找我们的麻烦,那就真是大麻烦了。” “既然这儿也不安全了,那我们现在该去哪儿呢?”韩江追问道。 “要不,去您那里?”叶莲娜提议道。 马卡罗夫沉思片刻,道:“叶莲娜,你这儿不安全了,我那儿也不会安全。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暂时栖身。” “哪里?”众人一齐问道。 “我儿子的公寓!”马卡罗夫坚定地说道。 “什么?维克多的公寓?”叶莲娜脑中立即浮现出维克多被人杀死在浴缸里的恐怖景象。 唐风和梁媛小心翼翼地走到宿舍楼下,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唐风暗自寻思着:难道伊留金真的相信了自己的话,放过了自己?还是欲擒故纵,想放长线,钓大鱼?大鱼,自然是韩江,也不知韩江现在到底怎样了。唐风不知不觉,已经和梁媛来到了冬宫大桥前。 冬宫大桥前三三两两地停着一些车辆,车里的人却不急着开车通过大桥。都跳下车,注视着空空如也的冬宫大桥,梁媛见此情景,好奇地问唐风:“这些人怎么不过桥,在这儿干吗呢?” 唐风看了看手表,经过刚才那番折腾,已近凌晨一点半,再看看面前横亘在涅瓦河上的冬宫大桥,唐风答道:“冬宫大桥要开桥了。” “开桥是什么意思?”梁媛还是不解。 唐风耐心地解释道:“这个在国内很少见,你在美国大概也没见过。欧洲有些很古老的港口城市,比如伦敦、彼得堡,他们的桥梁往往建造年代较早。后来随着航运的发展,船舶的吨位越来越大,原有的桥梁离水面较近,不能适应大型船只的通行,但又要保护这些珍贵桥梁,不能把这些桥梁拆掉重建,只能用这样一个‘开桥’的办法。一般在午夜后,某些特定时段,大桥从中间断开,在机器的带动下,大桥两边同时被拉起,这样,大型货轮就能顺利通过大桥。这也成了彼得堡一景,特别是夏季,彼得堡出现白夜现象时,许多游人都会来此观看午夜开桥。但是如果你是夜晚有事出行的人,那就麻烦了,你必须记牢涅瓦河上几座大桥开桥的时间,否则,就只有像我们现在这样,在这儿干等!” “在这儿等怎么了?我觉得午夜看开桥是一件挺有意思、挺浪漫的事啊!”梁媛笑道。 “浪漫?那是在夏季,白夜观开桥是件挺浪漫的事,不是现在这个冰天雪地、黑漆漆的晚上。” “我不管那么多,只要你陪着我,我就觉着挺浪漫,特别还是跟你一起东躲西藏的时候。”梁媛顽皮地冲唐风笑道。 唐风还想说什么,就听一声巨响,冬宫大桥的桥墩上的巨型探照灯全部打开,只见大桥从中间位置齐刷刷断开。在机械的轰鸣声中,断开的两截大桥相对着缓缓拉起,直到快和水面成90°的位置,两截大桥才停止上升。这时,断开的两截大桥如两截铁塔屹立在涅瓦河上,蔚为壮观。 第八章 冬宫幽光 早已在下游等候多时的巨轮,撞开河面上的浮冰,鱼贯而行,向冬宫大桥驶来。当船队驶过冬宫大桥时,所有轮船一齐拉响汽笛,向这座大桥和沉睡中的城市致敬。 梁媛兴奋地看着眼前这新奇的一幕,可唐风却竖起了大衣的领子,警觉地朝周围的人群看去。他相信伊留金的人很快就会再来找自己麻烦,更要紧的是史蒂芬和那些神秘的黑衣人。 快到两点时,冬宫大桥才缓缓降下,恢复原状。唐风拉着梁媛匆匆走过了冬宫大桥,来到河对岸的冬宫前。 深夜的冬宫,宁静优雅,像一块绿色的翡翠,静静地镶嵌在白色的彼得堡中心。唐风和梁媛谁也没去过阿斯托里亚饭店,深更半夜也没人可以询问。两人从涅瓦河边绕到了冬宫广场上偌大的广场上,除了他俩,别无他人。看来并没人跟踪他们,唐风这样想着,不觉放慢了脚步,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再一次在深夜欣赏这宏伟的冬宫。唐风指着广场上伫立的“亚历山大柱”,对梁媛介绍道:“这里是冬宫广场,这根亚历山大柱是为了纪念1812俄军打败拿破仑而……” 唐风说到这儿,突然没了声音,梁媛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说了?” “你看,那是什么?”梁媛顺着唐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冬宫三楼一扇不引人注目的窗户内,有一团幽幽的亮光闪动。 “是灯光吧?”梁媛猜测道。 “这显然不是冬宫电灯的灯光!这个时候,冬宫里不应该有人,也不应该有亮光啊!”唐风判断着。 “那会是什么?”梁媛不解。 “我……我忽然想到了博士在来彼得堡前,曾对我说过关于冬宫幽灵的传说,当时我只把这个传说当故事听,想不到今天竟然……” “冬宫幽灵?我猜一定是某位失宠的皇后幽灵吧,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我真想现在就进去会会这个幽灵,可惜,进不去啊!”梁媛天真地说道。 唐风一副无奈地表情,看着梁媛,摇摇头道:“你的想象力真丰富,可以写小说了。你怎么知道是失宠的皇后,而不是某位沙皇的幽灵呢?” “沙皇?呵呵,那我也想会会。是彼得大帝,还是叶卡捷琳娜女皇?” “得了,管他什么幽灵,跟我们也没关系。咱们还是赶紧找到阿斯托里亚饭店吧!”唐风说着,拉起梁媛就向冬宫广场外走去。梁媛还恋恋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沉寂的冬宫,突然,那幽幽的亮光不见了。 走过海军部大厦,是著名的青铜骑士像。这尊铜像完全按照彼得大帝的相貌制成,也被彼得堡人称做彼得大帝像。夜色中,彼得大帝骑在骏马之上,身披战袍,威风凛凛,远眺涅瓦河尽头。那是大海,是彼得大帝用一生心血为俄罗斯打通的出海口。 唐风伫立在青铜骑士像下,嘴里喃喃自语道:“又是位雄主!” 梁媛不明白唐风说的是什么,唐风也没解释。他们继续向南,走过雄伟的伊萨耶夫斯基大教堂,终于找到了阿斯托里亚饭店。 宽大的套房内,温暖如春,唐风重新感到了一丝安全和温暖的感觉。折腾了一整天,唐风累极了,倒在沙发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当唐风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宽大的床上。他正诧异之时,梁媛端着早餐进来了。 唐风怔怔地问梁媛:“我怎么会睡在这儿?” “嘿嘿,你可够沉的,我费了老大劲,才把你架到床上来。”梁媛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你把我架到床上?”唐风看看自己身上只剩下两件内衣,惊诧道。 “看你这样,好像我会吃了你似的。你放心,什么也没发生,我睡的沙发!”梁媛嗔怒道。 唐风揉揉太阳穴:“唉!昨天真是太累了,所以……” “行了,快吃早餐吧。”说着,梁媛递上了一盘标准的俄式早餐。 吃过早饭,梁媛见唐风站在窗前,独自盯着窗外大街上的行人出神,便问道:“在那儿想什么呢?” 唐风回过身,叹了口气对梁媛说道:“我在想这几天在彼得堡的遭遇。” “理出头绪了吗?” 唐风坐下来,一本正经地对梁媛分析道:“现在可以肯定一点,韩江和博士一定出事了。他们昨天是去找伊留金的,所以我估计他们一定是和伊留金谈崩了,并且发生了冲突。从后来伊留金找我的迹象上看,韩江和博士应该是逃出了伊留金的控制,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们要是真的逃出来,会不会回你的宿舍找你?”梁媛猜测道。 “啊!那可糟了!”唐风这才想到要是这样,韩江肯定凶多吉少,不禁又为韩江担起心来。 “先别管他们了,他们也许不会那么傻,去自投罗网,还是想想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吧!”梁媛说道。 唐风沉思半晌,才说道:“我们在彼得堡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现在又失去了方向,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也许我们可以去找老马和叶莲娜?”梁媛提醒唐风。 唐风这才想起来,韩江临走时曾给自己手机上发了一条短信,并说那是叶莲娜公寓的地址,还有叶莲娜的手机号码,当时唐风根本没当回事,这时才想起来。唐风赶紧翻出手机,谢天谢地,那条短信还在。唐风理清了思绪,对梁媛说道:“对!我们现在只有去找老马和叶莲娜,他们是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的人。韩江说过,叶莲娜跟伊留金不是一路人,就是伊留金害得她停职了。我们完全可以去找她,而且……而且韩江他们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也会去找叶莲娜。所以唯今之计,就是找到叶莲娜。” “我们先给她打电话吧。”梁媛提议。 唐风拿起手机想了想:“不!我们现在不知道叶莲娜那边怎么样,不能贸然给她打电话。万一她不可靠,或者她已经被伊留金抓住,那伊留金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方位。” “那干脆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找她。”梁媛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叶莲娜了。 但是,唐风却拉住梁媛道:“现在不行,我估计伊留金现在很可能回过味来了,一旦他发现我骗了他,他一定会全城搜寻我的踪迹。” “那你的意思是……” “等天黑后,再去找叶莲娜。” “对!还是你想得周全。” “不过……” “不过什么?”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方便,我们最好能有辆车。万一发现不对劲,也方便跑啊!”唐风提议道。 “车?”梁媛想了想,道,“这个好办,我去租一辆车。” “租?好吧,这事也只有你去干了,我现在只能躲在这个地方。不过,你要早去早回。”唐风最后特别叮嘱道。 伊留金离开唐风的宿舍,没多久就回过了味。他急命伊凡洛夫再次去搜查唐风的宿舍,立即控制唐风,等他过去。 可等伊留金再次赶到唐风宿舍时,伊凡洛夫失望地报告道:“头儿,让那小子跑了。” “饭桶!这么一会儿,他就走了?他一个人在彼得堡人生地不熟,能去哪儿?赶紧下令,全城搜捕。” 伊留金失望至极,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回想这两天的事,玉插屏被盗,韩江和徐仁宇竟然越狱逃脱,现在,又……伊留金不敢想下去。他不敢想象,总部知道这些事后,会如何臭骂他。 伊凡洛夫蹑手蹑脚地走到伊留金近前,伊留金突然睁开眼睛,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大呼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这个中国年轻人是谁了!” 伊凡洛夫被伊留金这神经质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战战兢兢地问伊留金:“他是谁?” “你还记得吧,叶莲娜曾经对我们说过,他在中国结识的几个对玉插屏感兴趣的中国人,除了那个逃走的韩江,还有一个叫唐风的年轻学者。看来这家伙也是个重要的人物。” “是啊!您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刚才见到他时,我就觉着这个年轻人有些眼熟。我曾经在救马卡罗夫时见过他,他当时也摔下了山崖,人事不省。”伊凡洛夫回想起来。 “所以他那个护照是假的,我们被他给骗了!还有,这样说来,那个翻译也很可疑。我现在可以断定,他们三个是一伙的。他们来彼得堡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玉插屏。” “可现在玉插屏和他们三个都不见踪影,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伊凡洛夫请示伊留金。 “我原来交代你的事,继续做,要严防玉插屏离开彼得堡,另外,继续搜捕韩江、唐风等三人。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对策,还有什么呢?……对了!我怎么忘了,我还有一张牌没出呢!”伊留金想到这里,对伊凡洛夫附耳吩咐了下一步的任务,说完之后,伊留金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狞笑。 唐风在宾馆房间里熬过了难熬的一白天,梁媛出去租车,一直没回来,直到天快黑了,才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回来了。 唐风一见梁媛租来的车,就摇头道:“我说你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那么喜欢红颜色?” “又怎么了?”梁媛怒道。 “我的大小姐,你就不能弄个低调一点的车?又是跑车,又是红色的,太招摇了。”唐风摇着头说道。 梁媛一听就不干了:“哼!我本来还准备租辆法拉利或是保时捷呢?可惜租车公司没有,他们最好的车就是这辆。” “最好的一辆,就被你租来了。不是我埋怨你,你想想,如果我们开着这车上街,万一被伊留金的人认出来,他们可好抓我们了。一辆红色的宝马跑车,太显眼了!”唐风道。 “呵呵,依你的意思,我应该租辆伏尔加或是拉达这样的老爷车比较好?” “对,就那样的老爷车最好,不会引人注意。” “行了,行了!就这辆了,你爱用不用!”梁媛真的不高兴了。唐风一看没办法,也只好这辆了,于是安慰梁媛道:“其实,这辆车也挺好,马力强劲,咱们被坏人跟上了,就狂奔逃命啊!你就陪着我亡命天涯,呵呵!” 梁媛被唐风这一说逗乐了。两人吃完晚饭,外面天色已晚,梁媛便要去找叶莲娜,唐风却道:“再等等,再等等!”就这样,两人一直等到晚上九点,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才离开阿斯托里亚饭店,驶向了叶莲娜的公寓。 唐风驾着宝马车,在叶莲娜住的公寓楼下转了两圈,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公寓楼下一片死寂,没发现什么异常。唐风看准了地形,将车停在离公寓楼不远的地方,然后对梁媛嘱咐道:“这里可以看到公寓楼门口的动静。我马上上去找叶莲娜,你就待在车里。如果一切正常,我再叫你上来;万一发生不测,你就赶紧把车开过去接应我。” “明白了!”梁媛冲唐风点了点头。 唐风打开车门,走进公寓楼里,一楼的声控灯亮了。光明让唐风那颗紧张跳动的心脏稍稍平缓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迈上每一级台阶,观察着楼道里的动静。他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韩江也曾像他一样谨慎地迈向这些楼梯。 四楼,唐风走到了四楼,他警觉地朝五楼上面望了望。五楼的楼道里,一片黑暗。他不放心,又往五楼走了几步,用力跺了一下地面。啪的一声,五楼的声控灯亮了。随着五楼的一片光明,唐风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五楼楼道里就隐藏了三个持枪的便衣。没等那三个便衣反应过来,唐风扭头就往楼下奔去。 那三个便衣见唐风向楼下奔去,这才反应过来,一面用对讲机向伊凡洛夫报告,一面和叶莲娜公寓内冲出的两个便衣一起朝楼下冲去。 梁媛坐在宝马跑车内,双手紧握方向盘,一直死死地盯着公寓大门,随时准备发动汽车。她听不见楼道里的动静,但当她看见唐风冲出公寓大门时,就知道一定出事了。梁媛猛踩油门,向大门冲了过去,“吱——”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宝马车不偏不倚,正停在唐风身旁。就在唐风打开车门,跳上车的同时,两颗子弹就打在了宝马车的车门上。 梁媛再踩油门,宝马车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去。奔出楼道的几名便衣对着宝马屁股连开数枪,但已无济于事。那几个便衣见状,随即跳上了一辆伏尔加,尾随宝马而来。 在院子中待命的一辆福特接到命令,想在小路上截住宝马。可当福特赶到时,却晚了一步,宝马已经先它一步,闯了出去。倒霉的福特却把后面尾随而来的伏尔加挡在了路上。 唐风回头看看还在鸣笛、倒车的福特和伏尔加,笑道:“想不到,你车技这么出色。” 梁媛听到唐风夸奖,兴奋道:“那是,你不要总小瞧了我,我五岁就摸方向盘,九岁就会开车了。” “哦!那你的车技一定比韩江还牛啊!”唐风半开玩笑地说道。 “呵呵,有机会我也找他比比!” 两人说话间,宝马车已经驶上了苏沃洛夫大街。后面伊凡洛夫驾驶着一辆斯柯达跟了上来,再后面,是福特和伏尔加,三辆车紧紧跟随。他们全速追赶,却赶不上梁媛驾驶的这辆宝马跑车。 但是,梁媛完全不认识路,路边的俄文标牌她也看不懂。唐风大声提示道:“你只管开,我来告诉你方向。” “可我们该往哪儿去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梁媛大声问唐风。 “我也不知道,叶莲娜不知道是和韩江跑了,还是落入了伊留金之手。现在,咱俩可真的是举目无亲,相依为命了。” “你还少说了一个成语,咱们就要走投无路了。” 梁媛说完,唐风才发现前方不知从哪儿又拐出一辆福特,拦在了他们前面。梁媛不等唐风提示,瞥见路旁有一条小路,于是猛打方向,拐进了那条小路,“但愿不是死胡同!”梁媛心中暗暗默念。她的祷告让上帝站在了她这边,宝马车从这条小路,又拐到了铸造厂大街。午夜空寂的大街上,宝马车在前,一辆斯柯达、两辆福特,还有一辆“伏尔加”紧紧跟随。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唐风和梁媛前方是涅瓦河上的铸造桥。唐风看看手表,又看看前方的铸造桥,“但愿现在不是开桥时间!”唐风和梁媛都在暗暗祷告。 上帝依然垂青着他们,铸造桥上一切正常,宝马车顺利地飞驰而过。列宁广场,古比雪夫大街,卡缅内岛大街,博利绍伊大街,交易所桥,他们一路飞驰,基本没受到阻挡,但是唐风和梁媛并不知道他们将要驶向何方。他们没有目标,只是漫无目的地飞驰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 “我们又到了冬宫大桥!”唐风惊诧道。 “可是,这次上帝不站在我们这边了。”梁媛看到,冬宫大桥又要开桥了,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桥身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从中间断开,随着机械的运动,慢慢地向两边抬起…… “往那边走!”唐风一指冬宫大桥旁的滨河路。 但是,梁媛刚拐向滨河路,就发现前面的滨河路上,突然蹿出了一辆标致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梁媛猛踩刹车,转而问唐风:“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唐风快速判断了形势,最后果断地说道:“从冬宫大桥上飞过去。” “什么?从冬宫大桥上飞过去!搞不好,我们会摔到河里的。”梁媛被唐风这个疯狂的想法震惊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现在桥身抬起的角度不高,我们还有机会。” “好吧,有你陪着我,我就疯狂一次。”说着,梁媛紧咬牙关,往后倒车,然后猛踩油门,宝马车如离弦之箭飞向已经缓缓抬起的冬宫大桥。 梁媛已经把油门踩到最大,宝马车冲上了大桥。唐风的左手握住了梁媛的右手,两人的手一起放在了方向盘上,此刻,他们要一起接受命运的安排了…… 冬宫大桥的桥身越抬越高,15度,20度,25度,当大桥桥身抬高到30度时,宝马车飞过了大桥北侧的桥身。车在半空中划过了一道美丽的弧线,然后俯冲着重重地落在南侧的桥身上。宝马车没有散架,却把车里的梁媛和唐风摔得不轻。唐风只觉着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出来了,梁媛更是一直惊叫着,完全无法再控制汽车,还是唐风控制住了方向盘,才使车子准确地落在了桥面上。 大桥那边,只留下伊凡洛夫带着一群便衣呆呆地注视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唐风和梁媛两个人一起使劲,将宝马车拐进了冬宫附近的一条小路,但是很快,梁媛就冲唐风大喊道:“车快没油了。” 唐风看看这条黑暗的街道,说:“看来我们只能在这里下车了。” “这是哪里?”梁媛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应该是冬宫附近吧!” 说完,唐风拉着梁媛下了车。他们要尽快离开这里,也许回宾馆可以暂避一时。两人匆匆走出了那条小路。过了一条街,他们又走进了冬宫广场。巨大的广场上空无一人,空中的雪越下越大,唐风和梁媛无暇在此逗留,只想快点回到宾馆。他拉着梁媛紧走几步,可梁媛却突然停下脚步。唐风回头望去,发现梁媛站在广场上,痴痴地望着冬宫的方向。 唐风走到梁媛身边,也向冬宫望去。透过飞舞的雪花,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又一次看到了冬宫中发出的点点幽光,还是三楼。虽然他记不清昨天看见的那点幽光是在哪个房间,但是这个微微颤动的亮光,已经足以让他惊奇、不安和战栗。 “看来你昨天没有看错,冬宫里真的有幽灵!”梁媛转向唐风,盯着他痴痴地说道。 “哼,幽灵,算了吧,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唐风现在没有心思管这个幽灵,他现在自身难保。 唐风拉着梁媛向冬宫对面的总参谋部大楼走去。建于沙俄时代的总参谋部大楼,黄白两色,呈半圆形,和冬宫合围成了冬宫广场。总参谋大楼中间由一座凯旋门相连,唐风和梁媛正想从凯旋门下通过,离开广场,可就在这时,从门那头驶进来一辆黑色的本田轿车。本田车挡在门里,拦住了唐风和梁媛的去路。本田车打开了车前的两个大灯,刺眼的灯光让唐风和梁媛一时睁不开眼睛。 本田车的大灯熄灭后,周围又陷入一片黑暗。车上跳下来一个人,那人穿着长风衣,戴着皮帽,一步步向唐风走来。 唐风拉着梁媛向后退了两步,直到那人走到近前,唐风这才认出来,来人竟是前天在冬宫不辞而别的季莫申。季莫申看见唐风,也是一副惊诧的表情,开口问道:“唐风,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会在这儿?”唐风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季莫申解释道:“我刚跟一帮朋友聚会,这才结束,正准备回家。” “哦!是这样!”唐风给梁媛介绍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在彼得堡刚认识的学者季莫申,他是研究中国历史的,中文说得很好。” 然后,唐风又对季莫申介绍道:“这位是……” “我叫梁媛,是唐风的女友。”梁媛没等唐风介绍,就大方地自报家门,让唐风无可奈何。 “唐风,你还没告诉我,这么晚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唐风看看季莫申,暗自寻思:现在走投无路,也许面前这个季莫申能帮他一把。于是,唐风叹了口气,道:“一言难尽,我们正被人追。” “被人追?什么人追你们?” “我也不清楚,我才来彼得堡几天,也没得罪什么人。”唐风没有说是联邦安全局的人。 “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季莫申问道。 “你能帮我们暂时躲藏一下吗?你住的地方安全吗?”唐风请求道。 季莫申想了想,说:“我很乐意效劳,不过,我是和另外一个朋友合住的一套公寓,你们介意吗?” 唐风略思片刻,摇头道:“最好还是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这个……让我再想想。”季莫申思前想后,最后提议道:“我想到了一个好地方,没有其他人,而且绝对安全。这样吧,你们去我的办公室暂避一时,如何?我的办公室就在冬宫这里,我单独一人,没有外人。” “你的办公室?冬宫现在能进去吗?” “不,我们不走冬宫大门。我们的办公区单独进出,不受冬宫门卫的检查。”季莫申介绍道。 唐风想想也只能如此了,于是对季莫申客气地说:“那我们就打扰了。” 季莫申将车停好,三个人向冬宫走去。在穿过冬宫广场时,唐风又想起了冬宫里神秘的幽光,便问季莫申:“我两次在夜里见到冬宫里闪出神秘的亮光,你以前见过吗?” “什么亮光?在哪儿?”季莫申一脸惊愕。 “在三楼!我也不能确定是哪个房间。” 季莫申抬头向风雪之中的冬宫望去,嘴里喃喃道:“没有啊!我没看见啊!” 唐风也向刚才发现幽光的地方望去,发现刚才看见的那点幽光,此刻已经不见了,正在疑惑时,季莫申在一旁说道:“可能是夜里值班的保安吧,他们有时会拿着电筒巡逻。” 唐风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他没再说什么,跟着季莫申从一扇偏门进入了冬宫。季莫申没开灯,三个人在黑暗的楼道里穿行。不大一会儿,季莫申领着唐风和梁媛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办公室。 进入季莫申的办公室,季莫申还是没开灯。黑暗中,他对唐风和梁媛介绍道:“这里条件不好,你们将就一下,夜里就不要开灯了,以免引起别人误会。不过,好在这里就我一个人,你们把门关上,不会有外人来找你们麻烦。办公室里面还有一个小卫生间,你们可以用。” 唐风朝四周望去,季莫申的这间办公室虽然很大,却被各种书籍和资料堆满了,所以显得反倒有些局促。他又看了一眼里面的卫生间,满意地说道:“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这儿很好,连卫生间都有。” “还算可以吧,就是有些乱。原先还有一位老教授和我共用这间办公室,不过,前几年他退休了。博物馆要求比较高,一直没招到研究东方历史的年轻人,这里就暂时成了我的独立王国。” “这里是有些乱,不过,这才是研究学问的样子。唉,这里和展厅那边不通吗?”唐风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二楼有一扇门,可以通到展厅,白天开放,晚上是关闭的。门口有一整套的监控设施。所以,你们最好不要靠近那边。”季莫申介绍道。 “好的,我记下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季莫申看看表,道:“嗯,我是该走了,晚上办公室的门我就不锁了,白天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你们一定要把门关紧,除了我,谁也不要让他们进来。” “我明白!”唐风送走季莫申,将门关上。看看这间不大的办公室,回想这几天在彼得堡的离奇遭遇,只得无可奈何地冲梁媛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叶莲娜的公寓内,伊留金捏着鼻子,从卫生间的浴缸内,提起了两套还散发着臭气的外衣,质问伊凡洛夫:“叶莲娜呢?韩江呢?还有唐风呢?折腾了一夜,一个也没逮到!” “还……还有一个情况,还……还没来得及向您报告。” “什么情况?” “马……卡罗夫也失踪了!”伊凡洛夫战战兢兢地报告道。 “什么?马卡罗夫也失踪了?他不是在医院吗?” “医院的人说他前天就出院了!” “妈的,那个韩江一来,他就出院了,不用问,马卡罗夫、叶莲娜和韩江都是一伙的。叶莲娜和马卡罗夫这两个叛徒,放玉插屏的地方一定是叶莲娜透露的,所以韩江才能那么轻松地越狱。我要向总部控告他们!”伊留金暴跳地怒吼着。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线索好像都断了。”伊凡洛夫请示道。 伊留金思考着,突然,他问道:“那个唐风呢?你对这个人怎么看?” “很奇怪,他去找叶莲娜,似乎并不知道叶莲娜他们已经跑了,同样,那天他回宿舍,说明他也不知道韩江越狱的事。我猜测他和韩江失去了联络,可奇怪的是……” “是什么?快说!” “奇怪的是,今天好像还有一个人跟他在一起。” “还有一个人?看来他们还不止三个人!”伊留金咒骂着,但他随即又问伊凡洛夫,“你们追的那个唐风,他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哪里?” “他飞过了冬宫大桥,然后就消失了。我们的人已经在冬宫附近找到了他们驾驶的红色宝马跑车,正在调查这辆车的来路。” “冬宫?”伊留金再度陷入了沉思,最后,他命令道:“加强冬宫一带的监控。他们跑不远,只要他们一露头,立即逮捕!” 伊凡洛夫领命而去,伊留金却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独自发狠道:“叶莲娜,这次你可不要怪我了,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随后,伊留金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 一束强光打在有些生锈的钥匙孔上,马卡罗夫颤抖地用钥匙打开了房门。这是他儿子维克多的公寓,半年前,维克多就被人杀死在这间公寓的卫生间里。 仅仅是半年光景,这里已经积下了厚厚的灰尘。马卡罗夫向墙上摸去,他想要开灯。叶莲娜赶紧阻止他:“不要开灯。” 马卡罗夫干笑了一声,道:“开也没用,电早被停了,暖气也停了。叶莲娜,你再去看看,水和气是不是也给停了?” 叶莲娜去厨房检查了一番,天然气也被停了,只有水还没被停掉。叶莲娜翻出一块抹布,开始打扫卫生。韩江和徐仁宇也帮着叶莲娜,一起动手,几人很快将公寓清理干净。 叶莲娜特别检查了每一扇窗户,窗户上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密不透风。做完这一切,四个人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叶莲娜点燃了刚才翻出来的一支蜡烛。 蜡烛发出的微弱亮光照在每个人脸上,给大家带来了些许暖意,但是待在这没有暖气的房间内,还是让人不禁瑟瑟发抖。大家谁也没说话,一阵沉默后,叶莲娜打破了这沉默:“明天早上我出去多买点蜡烛和食品,还要买电池。” “你现在出去还安全吗?”韩江关切地问。 叶莲娜笑道:“你放心,在彼得堡,伊留金是抓不住我的。” 韩江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马卡罗夫打断了:“但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块玉插屏随时有可能离开彼得堡,还有唐风……所以我们必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马卡罗夫的话提醒了大家,韩江疑惑地问:“我一直没弄明白,那伙黑衣人是怎么盗走玉插屏的?” “伊留金做事太不谨慎。我对他说过玉插屏存放的地点要保密,他却对很多人都说了,并信誓旦旦地宣称地下室的彼得小屋固若金汤,没人能盗走玉插屏。” “可他们具体又是如何进去盗走玉插屏的呢?” 第九章 第三个幸存者 “对于真正的高手,这有何难?你既然能从里面逃出来,他们就能从里面将东西盗走。伊留金就是对自己太自信了,殊不知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叶莲娜解释道。 “好吧,就算这样,那么你认为现在玉插屏会在哪里?”韩江问叶莲娜。 “这个我不知道,不过,我想玉插屏暂时还没有离开彼得堡。伊凡洛夫在电话里对我说过,伊留金已经严密检查公路、民航和铁路,以防玉插屏离开彼得堡。” “但愿如此!不过,这也就是说,我们也出不去了。”韩江道。 韩江的话让叶莲娜陷入了沉思。她在想着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脑中却如一团乱麻。就在这时,马卡罗夫忽然看见徐仁宇手中正在摆弄的一支钢笔。他痴痴地看着那支钢笔,让徐仁宇浑身不自在。徐仁宇疑惑地问马卡罗夫:“您……您干吗老是盯着这支钢笔?” 马卡罗夫回过身来,对徐仁宇道:“博士,请把你这支钢笔给我看看。” 徐仁宇将钢笔递给马卡罗夫,马卡罗夫又仔细地端详了好久,才又问道:“博士,这支钢笔是你的吗?” 徐仁宇有些尴尬地回道:“不是我的,是我前两天捡的。” 韩江这时也注意到了徐仁宇的那支钢笔。他认出来,那支钢笔正是在下水管道那间地下小屋桌上见到的那支钢笔。韩江见马卡罗夫对这支钢笔如此好奇,便问马卡罗夫:“您认识这支钢笔?” 马卡罗夫并没回答韩江,而是关切地又问徐仁宇:“捡的?你是在哪儿捡的?” “在……在下水管道里。”徐仁宇见马卡罗夫那副样子,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下水管道?你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马卡罗夫紧紧逼问。 于是,韩江替徐仁宇解释道:“那天,我们从联邦安全局逃出来,就逃进了彼得堡的下水管道,在管道里,我们撞到了一个白色幽灵,还有一个地下小屋……” 马卡罗夫和叶莲娜听到韩江嘴里说出白色幽灵这个词时,都是一惊。韩江又继续说道:“我们一路追寻那个幽灵,来到了一段废弃的管道中。那里有一间建在管道中的小屋,屋内还亮着幽暗的烛光,似乎还有人在那儿居住。我们在那儿发现了简单的家具、食物、书籍,还有这支钢笔。” “真的?想不到彼得堡还有这样一个地下世界!”叶莲娜惊叹道。 “幽灵?韩江,你能给我具体描述一下你所谓的那个幽灵吗?”马卡罗夫问道。 韩江努力回忆着:“那个幽灵我只看见他浑身白色,似乎是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光线太暗,而且我只看了一眼,那个幽灵就消失了,所以我们很难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是这样,那么你认为这个所谓的幽灵,是人,还是真正的幽灵呢?”马卡罗夫问韩江。 韩江也在思虑着这个问题,没说话。徐仁宇插话道:“你们听说过冬宫幽灵的故事吗?” “冬宫幽灵?”叶莲娜似乎从未听过。 徐仁宇解释道:“我以前在彼得堡留学时,就听人说过,有人宣称夜晚在冬宫和冬宫附近见到过幽灵,当时我不相信,不过,现在我开始有些相信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冬宫幽灵存在,我所接受的教育是不相信存在幽灵的,但单从我们碰见的那个幽灵看,我真的很难判断那是人,还是幽灵。”韩江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那你认为你们在下水管道中发现的小屋,会是那个幽灵的藏身之所吗?”马卡罗夫又问道。 “我无法准确判断,也许,那是一个流浪汉的小屋,也许……那个幽灵就是这个小屋的主人。”韩江推测道。 马卡罗夫又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晃了晃手中的那支钢笔,对大家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对这支钢笔这么感兴趣吗?因为我认识它曾经的主人。” “它曾经的主人?”马卡罗夫的话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是的,它曾经的主人,就是半个世纪前,我在中苏联合科考队结识的一个年轻学者。我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当时我们都管他叫米沙。” “什么?你是说这支钢笔的主人是和你一起参加科考队的成员?”韩江惊得目瞪口呆。 “米沙?男的,女的?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个姑娘的昵称。”徐仁宇疑惑道。 “那这位米沙,后来怎么样了?”叶莲娜也是惊愕不已。 马卡罗夫缓缓地解释道:“米沙,是的!这个名字像是个姑娘的昵称,不过,他却是个大小伙儿。我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他起的这个昵称,反正当时在科考队,大家都这么称呼他,所以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米沙……他后来……”马卡罗夫似乎陷入了回忆,许久,才又说道:“米沙,他应该永远地失踪了。当年的科考队只有我和梁云杰两个幸存者,因为……因为在那个可怕的夜晚,当我和梁云杰回到营地时,营地的人全都已经不在了,从此,他们就永远地失踪了。我在克格勃时,曾经想进一步调查这件事。我看到的绝密官方文件上,确认只有我和梁云杰两个幸存者。” “这么说来,小屋的主人很有可能是认识米沙的人,甚至是科考队的幸存者,也可能米沙……米沙他根本就没有死,他又回到了彼得堡!”韩江为自己这个惊人的推测感到震惊。 马卡罗夫听到韩江的推测时,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徐仁宇插话道:“我们还在小屋的桌上,发现了一张纸,纸上用很漂亮的书法体俄文写着这样一句话——对于上帝,我们都是聂赫留道夫;对于生活,我们都是梅什金公爵。” “对呀,我当时还要你解释给我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你还没说完,那个幽灵又出现了。”韩江又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 徐仁宇解释道:“我当时就对你说过,聂赫留道夫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名著《复活》中的主人公,他因为对妓女喀秋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良心不安的聂赫留道夫,为了忏悔,放弃了自己的贵族身份,和喀秋莎一起去寒冷的西伯利亚,以求灵魂的复活;而梅什金公爵则是另一位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名著《白痴》中的主人公,在作家生活的年代,梅什金公爵却被人认为是白痴……” “行了,你不用费这么多话,你就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韩江打断了徐仁宇的话。可就在他俩说话的时候,一旁的马卡罗夫竟浑身颤抖起来。 马卡罗夫忽然打断了韩江和徐仁宇的对话,像是在回答韩江的问题,又像是喃喃自语地说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万能的上帝,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像《复活》中的聂赫留道夫一样,虔诚地忏悔,而对于生活,我们往往自以为聪明,其实就像《白痴》中那些嘲笑梅什金的人,以及梅什金自己,都是这样或那样的白痴。” “这么解释对吗?”叶莲娜好奇地问。 “这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这就是米沙对世界、对生活的理解。”马卡罗夫回过神来,对叶莲娜说道。 “怎么……您的意思是……这句话是米沙写的?”叶莲娜惊道。 马卡罗夫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多日没有清理的白发随之垂下了一缕,耷拉在他苍老的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片刻沉默后,马卡罗夫重又抬起头,对几人解释道:“让我从头跟你们说吧,当年的科考队,因为是临时组建的,很多人以前并不认识。当时,我们有严格的纪律,不互相打听对方的真实姓名和身份,所以,我们在科考队互相称呼时都只称呼对方的昵称或只称呼名字,而不知道对方的姓氏;就像大家当时都管我叫伊万,所以我只知道那位年轻的学者叫米沙。按照我们俄国人的习惯,米沙应该是个昵称。直到最后米沙失踪,我也不知道米沙的真实姓名。” “您刚才说米沙是位学者,那他是研究什么的呢?”徐仁宇问道。 马卡罗夫不紧不慢地说:“听我慢慢说,当年在科考队,米沙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不太喜欢和大家交流。特别是我们这边的人,他反倒有时喜欢和中国的同行交流,他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所以我曾好奇地向我们这边的领队打听过他。领队知道一些情况,私下告诉我,这位米沙是列宁格勒大学年轻的博士,是研究东方历史和文化的,据说他不但会说中文,还通晓很多东方民族的语言。那位领队还告诉我,本来科考队并不想要米沙,因为组织上认为米沙虽然在他的专业上很有研究,但是对他的政治倾向很不放心。” “政治倾向?”叶莲娜不解。 “你们应该知道,那个年代对这个很看重,更何况那次科考完全是在绝密状态下进行的。就我们这边而言,虽然科考队成员来自不同单位,但是科考队的每个成员,都经过了克格勃的严格审查。我想中方也差不多是这样。领队曾经对我提到过,克格勃在审查时,认为米沙政治态度不明确,迷信宗教,缺少唯物主义历史观。科考队本来选中的是米沙的一位同学,但是因为米沙的那位同学突然生了重病,无法参加科考,克格勃没办法,才点头同意让米沙来参加这次科考。” “等等,等等!”韩江突然打断了马卡罗夫的叙述。他眉头紧锁,像是在回忆什么,“列宁格勒大学?研究东方历史和文化的?米沙!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你仔细想想,要知道,米沙这个昵称在俄国人当中叫得很多。”叶莲娜提醒韩江。 “不!不!我一定在一个重要的地方听过这个名字,让我再想想……对了,那七封绝密信件。”韩江一拍脑门,终于回忆起来。 “什么绝密信件?”叶莲娜疑惑地问。 韩江不知道该不该对叶莲娜和马卡罗夫说那七封绝密信件,但是此刻在彼得堡,除了叶莲娜和马卡罗夫,他还能信任谁呢?韩江犹豫片刻,这才对马卡罗夫和叶莲娜解释道:“当梁云杰死后,我们缴获了一批失窃的俄文文件。其中有一份绝密的克格勃文件,我们也不知道这份文件是怎么从你们那儿流出来的。我们翻译了这份绝密文件,发现这份绝密文件的主要内容是七封信件。通过这七封信我们知道了当年科考队组建的情况,其中在一封孟列夫写给他的老师著名汉学大师阿理克的信中,提到他和米沙在冬宫发现了一件来自西夏王朝的珍宝,还发现许多以前俄国学者的研究资料。后来,阿理克肯定了他们的发现,并向当时的政府提议要到中国去考察,这才有了日后的联合科考队。我想这里提到的米沙,就应该是您所说的那位米沙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这么说来,著名的汉学大师孟列夫很可能就是米沙的那位同学。本来是打算派他去的,但因为他突然生病,才换成了米沙。”马卡罗夫推断道。 韩江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道:“是啊,这样就解释得通了。我当初看到那七封信时,就感到奇怪,既然孟列夫发现了冬宫的玉插屏,他为什么后来没有去参加科考?原来是这样,他那场大病让他躲过一劫,否则,也就没有日后成了著名汉学大师的孟列夫了。” “那么后来呢?您怎么知道那句话就是米沙写的呢?”韩江又问道。 “在科考队,我算是和米沙走得比较近的。我曾不止一次在米沙那儿看见过这句话,在他的笔记本上,书的扉页上,他都写了这句话,像是他的座右铭一样。我曾好奇地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当时米沙笑而不答,说以后再跟我解释,但是……你们知道,米沙再也没有以后了。我后来读了一些书,多多少少算是悟出了这句话的意思。”马卡罗夫解释道。 “这样说来,韩江他们在地下见到的那个幽灵很有可能是米沙喽?”叶莲娜托着腮猜测道。 “是啊!如果那间地下小屋就是那个幽灵的栖身之所,那么很有可能我们碰到的幽灵,就是米沙。他没有死,他又回来了。”徐仁宇赞同叶莲娜的看法。 马卡罗夫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们不要过早地下结论,就我而言,我不相信米沙会死而复生。我刚才说过,克格勃文件上明确记载着最后的幸存者只有我和梁云杰两个人。即便这个记载不准确,米沙真的没有死,那么,他回到彼得堡来,以他的才学,为什么要躲在下水管道内?这完全说不通。” 一直若有所思的韩江忽然对马卡罗夫说道:“确实说不通,但是……但是我忽然想到一点。你们想想,一路追杀我们的那伙黑衣人为什么对玉插屏的情况那么了解?对当年科考队的事也了如指掌?他们要比我们知道的多得多,以至于我曾经怀疑过您,因为您是当年科考队的幸存者,特别是在梁云杰死后,您是唯一的幸存者!而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米沙,假设米沙真的没有死……” 马卡罗夫听韩江说到这里,忽地睁大了双眼,吃惊地打断韩江的话,反问道:“你是怀疑米沙没有死,他……他跟史蒂芬,还有那伙黑衣人是一伙的!” 韩江微微点了点头,又道:“甚至他可能就是幕后的黑手。除此之外,我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史蒂芬他们会了解那么多。” “不!……不!米沙,他……他不是这样的人。”马卡罗夫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韩江的推测,叶莲娜和徐仁宇也为韩江的这个惊人推测感到震惊。 房间内又陷入了沉默,马卡罗夫痛苦地低下了头。韩江看看叶莲娜,又看看徐仁宇,一时也不知所措。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马卡罗夫这才抬起头来,对韩江说道:“韩,我仔细考虑了一番,虽然我不愿接受你的推测,但理智告诉我,你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既然这样,我看,咱们干脆到下水管道里面把那个幽灵抓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叶莲娜忽然提议道。 韩江和徐仁宇面对叶莲娜的提议,全都瞪大眼看着叶莲娜。叶莲娜把眼一瞪,冲韩江嚷道:“你这样看我干吗?” “我一想到,你这么漂亮的大美人要钻进又脏又臭又潮湿的下水管道,就不寒而栗。”韩江戏谑道。 “而且还恐怖,还有可能迷路,我可再不敢去了。”徐仁宇也抱怨道。 “你们两个胆小鬼,我什么地方没去过,还会怕下水管道?”叶莲娜冲韩江嚷道。 韩江辩解说:“我并不是怕钻下水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第二块玉插屏的去向,还有唐风的安全。不管那个幽灵是不是米沙,我们都可以以后再去寻找,现在我们首要任务不是这个。” 叶莲娜却道:“可我有一种预感,要想破解现在我们面临的所有难题,必须找到那个地下幽灵,也许幽灵就是破解谜题的一把钥匙。” “何以见得呢?”韩江问。 “你想,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玉插屏被他们弄到了哪里,毫无头绪,还被伊留金追捕。如果那个地下幽灵真的是米沙,那么,就像你所推测的,他有可能是史蒂芬的同伙,玉插屏说不定就是被他盗走的,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了玉插屏。” “可如果米沙并不是史蒂芬的同伙呢?”韩江又问。 “如果他不是,那么作为当年的知情者,我们的敌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也许,他躲在下水管道里,就是为了躲避那伙黑衣人的追杀。所以,与其我们现在漫无目的地东躲西藏,不如直接出击,找到那个幽灵。这样我们就掌握了主动权。这在你们中国的《孙子兵法》里面,叫釜底抽薪。”叶莲娜清晰地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韩江不得不佩服地点点头:“你居然还懂《孙子兵法》,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哼,韩江,你现在知道咱俩的差距了吧,你会的,我都会,我会的,你不会。所以,你要听我的。”叶莲娜在韩江面前摆出一副固有的傲慢神情,虽然,她的傲慢常常在韩江面前失效。 “好吧,我的少校,我听你的吩咐。”韩江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叶莲娜看看马卡罗夫,似乎是在等待马卡罗夫的意见。马卡罗夫微笑道:“叶莲娜,你的分析我很赞同,在现在这种时刻,你这招也许是最管用的,虽然需要冒一定的风险。” 叶莲娜得到了马卡罗夫的首肯,立即拔出枪来,检查了一遍弹匣,然后对韩江吩咐道:“韩,你跟我去,趁天亮前去,省得夜长梦多。” 韩江反问道:“不带博士吗?” 叶莲娜还没说话,徐仁宇倒先叫了起来:“行了,有美女相伴,你就放过我吧。我可不想再跑到那肮脏潮湿的下水管道里了。” “叶莲娜,你们带上我吧!如果那个幽灵真的是米沙,我会有办法应付他的。”马卡罗夫倒主动要求前往。 但叶莲娜见马卡罗夫身体还没完全康复,一口拒绝了马卡罗夫的要求,叫马卡罗夫好好在这儿休息。马卡罗夫拗不过叶莲娜,只得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在这儿等着。” 韩江拾起徐仁宇的那支枪,检查了一下,又将枪还给徐仁宇,道:“这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我们没回来前,你们哪儿也不要去。” 徐仁宇满口应允,可等韩江和叶莲娜离去后,徐仁宇看看这间曾经死过人的公寓,不禁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韩江和叶莲娜冒着风雪,绕过了两条街道,才找到叶莲娜的那辆菲亚特。这是叶莲娜为了防止被伊留金发现,故意停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其实,你这个车现在很不安全,一旦被伊留金发现,那可就麻烦了。”坐上了车的韩江提醒叶莲娜。 “你放心,这是我新买的车,伊留金根本没见过,不过,伊凡洛夫倒是见过。”叶莲娜说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枪。是怎么来的?” “哼,你认为我搞一把枪很难吗?实话告诉你吧,是伊凡洛夫替我搞的,p96式9mm手枪,没有枪号。”说着,叶莲娜把枪递给韩江看了看。 韩江看完后,把枪还给叶莲娜,问道:“我就纳闷了,你跟这位伊凡洛夫少校是什么关系?他似乎对你很照顾嘛!” 叶莲娜瞪了韩江一眼,道:“什么关系?呵呵,伊凡洛夫是我的一个疯狂的追求者。” “一个疯狂的追求者?听你这口气,你的追求者很多啊?”韩江笑道。 “是啊!我的追求者加一起可以有一个排了。” “真的?怪不得你总是一副傲慢的样子,原来如此啊!我祝你的追求者早日突破一个连。”韩江故意戏谑道。 叶莲娜狠狠地瞪了韩江一眼:“我在你面前傲慢吗?” 韩江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傲慢,很傲慢。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我对你还不够温柔?哼!看来我真是白对你好了!” “唉,叶莲娜,你说我算是你这个排当中的一员吗?”韩江忽然问道。 叶莲娜扭头看看韩江,把嘴一瞥,道:“现在还不算,你还需要经受考验。” “经受考验?那好吧,就让考验来得更猛烈些吧!” 韩江的话逗得叶莲娜笑出了声,笑毕,韩江又道:“说真的,伊凡洛夫没给你透露点伊留金那边的消息吗?” “我想问他的,但他嘴还挺严,只是一个劲地问我见没见到你。” “看来这家伙不合格啊,你该把他从你那个排当中踢出去。既然要追求你,就要全身心地为你服务,不能有所保留嘛!”韩江又笑道。 两人说话间,车很快驶到了彼得保罗要塞附近,叶莲娜把车停在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上,问韩江:“你们那天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嗯,就是这儿,那个幽灵也是在这儿消失的。”韩江道。 “那好吧,咱们就从这儿进去,再检查一下装备。” 两人这次是有备而来,除了枪,还带足了电池和各种工具。韩江领着叶莲娜从彼得保罗要塞的桥上下去,很快,他们找到了那个下水管道的出口。韩江看看外面的天色,远方已经亮出一抹鱼肚白,天就要亮了,而他们,却要在这时候钻进一个黑暗的世界。 韩江凭着记忆,很快找到了上次碰到的那扇铁栅栏门,还是上次的老样子,其中一条铁栏杆中间断了一截,这是上次徐博士的杰作。韩江和叶莲娜钻过铁栅栏门,拐过一道弯,顺着那条被废弃的宽大下水管道,两人走到了下水管道尽头的地下小屋。 小屋内一片死寂,没有了幽幽的烛光。韩江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这间小屋,叶莲娜也跟了进来。两只电筒发出的光线,扫遍了这间地下小屋。韩江发现小屋跟上次他们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书桌上的那张纸不见了…… “有什么新的发现吗?”叶莲娜问韩江。 韩江指了指书桌,道:“就是原来摆在书桌上的那张纸不见了。” “哦!看来幽灵并不想让我们知道得更多。”叶莲娜说着,向小屋另一头的那堵被打碎的矮墙走去。 叶莲娜用手电朝矮墙外面的那条狭窄管道照去,但是那条管道过于狭窄,而且还是弯曲的,电筒的光线没能照出多远。叶莲娜失望地一回头,不知何时韩江已站在她身后。叶莲娜一头正撞在韩江坚实的胸膛上,叶莲娜受惊不小,手中的电筒摔落在地,紧接着,“啊——”的一声惊叫,震得整个小屋鬼影摇曳,好生恐怖。 “你怎么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站在后面?”叶莲娜埋怨道。 韩江一把搂住叶莲娜柔软的腰身,道:“是你太胆小了。” 黑暗中,两个人面对着面,越发粗喘的气息碰撞与交融后,又回返到各自的脸庞,暖暖地泛起阵阵热意。叶莲娜感觉身体似乎像鸿毛般飘到了空中,浑身酥软燥热,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一段缠绵的热吻过后,韩江轻轻地松开了叶莲娜,看着叶莲娜的眼睛,问道:“我现在算是你那个排当中的一员了吧?” “算!当然算!不过加上你,我的排就要超编了。”叶莲娜温柔地回答着,同时,伸出柔软的双臂,轻轻缠住了韩江的脖颈,又用一个热吻对韩江的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韩江喘着粗气对叶莲娜道:“没关系,那你就组建一个加强排吧!”说罢,他把叶莲娜搂得更紧了。 两人就在这间地下小屋里,久久地缠绵着。突然,韩江松开了叶莲娜,又拔出枪走到那堵矮墙跟前,用手电朝那条狭窄的管道照去。叶莲娜不解地问他:“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韩江收起枪,回身对叶莲娜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刚才……刚才总觉着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俩。” 叶莲娜露出可人的微笑,道:“我看你是害羞了。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是一副害羞的样子。呵呵!” 韩江拉过叶莲娜的手,含情脉脉地说道:“那是因为你太美了,每一个见过你的男人都会动心。不过,我可能算是你那个加强排里面最有理智的一个,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 叶莲娜拾起掉在地上的电筒,反问韩江:“你刚才真看见有人了吗?” “不知道,也许只是幽灵,幽灵无处不在。”韩江说罢,越过那堵矮墙,走进那条狭窄弯曲的管道,叶莲娜也弯着腰跟了进来。 韩江顺着上次走的道路,走出那条狭窄管道,来到他们最初发现幽灵的那条管道,对叶莲娜说:“这里就是那天我们发现幽灵的地方。” 叶莲娜用电筒仔细查看了这里的管道,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如果那间地下小屋就是幽灵的藏身之所,那么,幽灵从彼得保罗要塞方向的管道出去很方便。这点从地下小屋门的方向就可以看出来。可是,那个幽灵却打破了原来的墙壁,向这头走过来,显然幽灵自有它的用意。” “呵呵,你就不许幽灵待得烦闷了,随便出来走走?”韩江笑道。 “得了吧,这里出现了三条通道,我们该往哪儿走?”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来到了上次韩江碰到的那条体量巨大的下水管道中,韩江指了指对面的一条下水管道,说:“我们上次就是从那儿走过来的。” “也就是说,那条管道可以通到联邦安全局大楼的地下?” “是的。你再看这并列的三条管道,上次是我选择了走左侧的这条管道。”韩江指了指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条管道。 “然后你就遭遇了幽灵,看来你运气挺好。” “你什么意思?” “你看咱们今天已经走了这么远,地下小屋也找到了,可却没有见到一点幽灵的蛛丝马迹。” “你是怀疑那个幽灵的存在?” “你上次看准了吗?要知道人在极端恐惧、黑暗的条件中,常常会产生一些错觉。这个你应该知道的,不能因为发现了一个地下小屋,就说那是幽灵的藏身之处。” 韩江听了叶莲娜的话,也有些恍惚起来,难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但他很快清醒过来:“那米沙的钢笔又怎么解释?难道你父亲看错了?” 叶莲娜无言以对,撇了撇嘴,道:“好吧,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咱们下一步怎么办?如果找不到幽灵,咱们不但白跑一趟,还失去了目标。” 韩江指了指中间的那条管道,说:“不如这次我们就走中间这条管道吧!” 叶莲娜没再说什么,率先走进了中间这条管道,在这条宽大的管道中,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没有发现岔路。这条管道一直往前延伸,也不知要通向何方……又是一刻钟,叶莲娜和韩江脚下的管道终于拐弯了。叶莲娜先拐了过去,可叶莲娜刚一拐过去,就发出了一声骇人的尖叫。韩江暗道不好,拔出手枪,刚一拐过去,叶莲娜一头又撞上了韩江。叶莲娜紧紧搂着韩江,韩江也抱住了叶莲娜,同时,他也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一幕——成千上万只老鼠正盘踞在这条下水管道中,有的在蠕动,有的在吱吱地叫,还有的正盯着他这个不小心闯入的不速之客。 韩江极力保持着镇静。他轻轻拍着叶莲娜,安慰道:“好了,不就是一些小老鼠吗?看把你这个王牌特工吓的。” 叶莲娜松开韩江,转过身,盯着爬满管道的老鼠,幽幽地说:“我从小就怕老鼠,特别是孤儿院里的那些可恶老鼠,常常爬到我的床上来,更别说在这儿一下子看到这么多老鼠。我在克格勃学校成绩最差的一门课,就是野外生存,因为教官逼着我们生吃老鼠,而我总是拒绝执行命令。” “老鼠,我在野外生存的时候也吃过,味道嘛,总的来说不好也不坏。唉!那你后来是怎么毕业的呢?”韩江好奇地问。 “因为我父亲帮了我的忙,他那时是校长。” “这么说来,老马是帮着你作弊喽!” “不许你这样说我父亲。” “好!好!我不说他。我感到奇怪的是,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我们在管道中走了那么久,都没有看到一只老鼠,我还以为它们都冬眠了呢!原来全躲在了这儿。” “你感觉到了吗?这儿比其他地方更温暖。”叶莲娜提醒韩江。 “所以老鼠们都跑到了这儿来,但愿它们不要攻击我俩,否则……”韩江正说着呢,离他不远处的老鼠已经开始快速向他这里跑过来。叶莲娜完全怔住了。“快离开这儿!”韩江大喊一声,赶忙拉着叶莲娜向来时的管道退去。 两人在黑暗潮湿的管道内狂奔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江回头看看,老鼠大军并没有追上来,两人这才停下了脚步。韩江靠在潮湿的洞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喃喃自语道:“看来彼得堡的老鼠还没有阿尼玛卿雪山的兔鼠厉害。” 叶莲娜也在大口喘着粗气,她反问韩江:“看来我们得原路返回了。” 韩江点点头:“没别的办法,只能先离开这条管道。”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这条管道,在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又回到了那三条管道前。 韩江无奈地看看面前这三条管道,左侧的管道可以原路返回,中间的管道此路不通,看来只有再到右侧的这条管道里试试运气了。于是,韩江和叶莲娜又钻进了右侧的那条管道,同样没有遇见什么岔路。两人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来到了一座高大的地下大厅中。大厅四周管道四通八达,韩江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足有十多条大大小小的管道通向不同的地方。叶莲娜看得也有些晕了,她问韩江:“这是什么地方?” “像是下水管道中的一个巨大枢纽。”韩江猜测道。 “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巨大的下水管道。你说,这上面会是什么地方呢?”叶莲娜盯着头顶的巨型券顶天真地问道。韩江看看叶莲娜,忽然觉着叶莲娜这会儿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位身手敏捷的王牌特工。 “也许是冬宫广场吧!呵呵。”韩江开玩笑地随口说道。 韩江说话的时候一扭头,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一条用红砖砌筑的下水管道中,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条黑暗的下水管道入口。那是一个不大的入口,直径不会超过一米五。他感到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韩江朝那个入口慢慢走了过去。叶莲娜不解地跟着他:“韩,你往哪里走?” “嘘!不要说话。”韩江回头对叶莲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韩江小心翼翼地来到那条红砖管道前。他用电筒向黑暗的管道内照了照,没有人,也没有幽灵,幽深的管道看不到尽头。韩江终于开口道:“看上去这条管道也已经废弃了,比其他管道都要干净。” “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叶莲娜问。 韩江凑近叶莲娜,压低声音,在叶莲娜耳畔故作神秘地说道:“我刚说过,从我们进入管道里来,就一直觉着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刚才我在这条管道口,又发现了那双眼睛。” “韩!你不要再疑神疑鬼了,你是不是产生了幻觉?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叶莲娜盯着韩江说道。 韩江又走到那条红砖管道的入口,对叶莲娜说道:“好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来吧,我的美人!” 说着,韩江一头钻进了这条红砖管道。叶莲娜无奈地摇摇头,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条管道太狭窄了,韩江在前,越走越快;叶莲娜跟在后面,根本看不到前方的情形。就这样,两人鱼贯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走出了这条红砖管道,来到了一条宽大的下水管道中。管道呈拱券形,中间有大量污水流过,管道两侧砌筑了供人行走的狭窄人行道。 叶莲娜终于呼吸到一点不好闻但还算新鲜的空气。她拉住韩江,问道:“你刚才走那么快干吗?” 韩江叉着腰,喘着粗气,看着眼前这条管道,说:“相信我的直觉,那个家伙就在这里。” “什么?你是说……你是说那个幽灵就在这里?”叶莲娜惊道。 韩江拔出了手枪,沿着管道旁的狭窄人行道疾步向前走去。叶莲娜也拔出手枪,跟了上去。突然,走在前面的韩江停了下来,向后退了两步。叶莲娜正赶上来,韩江一指在管道侧壁出现的一条小管道,对叶莲娜道:“这是一个窨井。” 两人举着枪,走进了这个小管道,果然,没走几步,他们来到了一个窨井的底部。韩江抬头朝窨井上面看了看,上面窨井盖的两个小孔,露出了两点亮光。韩江顺着从上面延伸下来的一排铁梯子,一点点将电筒的光线移向下面。突然,韩江的眼睛瞪大了,他伸出手臂,在铁梯子上取下了一段白色的布条。 “看到了吗?我的美人,我说过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韩江有些得意地将那块白色布条递给叶莲娜。 “这能说明什么?” “这应该就是那个幽灵匆忙间留下来的。”韩江肯定地说。 “你是说幽灵从这儿爬上去了?” 韩江收起手枪,点点头:“来吧!我们上去,这里可以出去了。” “可是上面是什么地方?不会是幽灵的老巢吧!” “哼,只要不是你们伊留金上校的地盘就行。”说着,韩江已经爬上了那排铁梯子,叶莲娜也跟着爬了上来。两人在窨井盖下停了下来。韩江试着顶起头上的窨井盖,露出脑袋朝外面看了一眼。前后都被汽车挡住了,旁边是一面墙壁,另一侧似乎是条不宽的街道。他无法判断这是什么地方。 叶莲娜也露出脑袋看了看。她也看不清外面是什么地方,但是他俩都断定,从这里上去应该没什么危险。于是,韩江在前,叶莲娜在后,两人一前一后从下水管道中钻了出来。 韩江和叶莲娜努力适应着外面的光亮。叶莲娜看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冬季的彼得堡,这个点天就要黑了。待两人的眼睛完全适应了外面的光线,两人这才惊奇地发现,他们面前居然是高高耸立的亚历山大柱。叶莲娜再回头看看他们钻出下水管道的地方,竟然是在总参谋部大楼中间凯旋门下面的一个窨井。 韩江和叶莲娜就像两个刚刚降临地球的外星人一样,手拉着手,走进了宏伟的冬宫广场。叶莲娜惊得目瞪口呆:“太不可思议了,我们居然从下水管道来到了冬宫广场。” “确实太不可思议了。看来我们在底下绕了个大圈,从彼得保罗要塞到这儿,绝对不需要走这么久。” “是的,在上面步行,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绝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叶莲娜肯定地道。 两人来到亚历山大柱下,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柱顶那手持十字架的天使,回忆着在地下世界的经历,难道传说中的冬宫幽灵真的存在? 偶尔经过的路人,看着这两位气质不凡,却浑身脏兮兮的男女,不知他俩是乞丐,还是遭人打劫的游客。终于有位好心的老太太上前,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叶莲娜:“你们需要找警察吗?” 叶莲娜这才清醒过来,他们在这里太扎眼了,该早点回去。她拉上韩江,在老太太惊异的目光注视下,匆匆离开了冬宫广场。走上冬宫大桥,韩江问叶莲娜:“我们现在回去?” “对!回去,先去彼得保罗要塞那边拿我的车。” “我怎么感觉这里的气氛不太对,会不会有伊留金的人在跟踪我们?”韩江小声说着,猛地回头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废话,咱们这个样子,当然太扎眼,快点离开这儿。”说着,叶莲娜已经快步走下了冬宫大桥。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就在今天凌晨,唐风和梁媛曾在这里上演了一幕断桥飞车的大戏。 韩江和叶莲娜来到了他们早上停车的那条偏僻街道。叶莲娜看见自己那辆菲亚特还停在原先的位置,便疾步走了过去。 两人上了车,叶莲娜刚要发动,却突然从路边蹿出来一个人,挡在了车前。叶莲娜定睛一看,竟是伊凡洛夫。伊凡洛夫绕到叶莲娜的车窗边,敲了敲了车窗,叶莲娜放下车窗,警惕地盯着伊凡洛夫。 伊凡洛夫趴在车窗边,看看叶莲娜,又看看韩江,叹了口气道:“你们俩果然在一起。哼,你们俩怎么这副模样?” “是伊留金派你来的?”叶莲娜并不回答伊凡洛夫的话,反倒质问他。 伊凡洛夫道:“叶莲娜,你不用紧张,就我一个人,没有别人。不过,我还是要说,你和他待在一起很危险,现在伊留金正在全城搜捕他,还有那个唐风。” “唐风,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叶莲娜关切地问。 “没把他怎么样,让这小子跑了,现在也不知他跑到了哪里。不过,伊留金虽然抓不住你们俩,但很快就会抓住他的。叶莲娜,我还是劝你早点离开韩江。你不要为了他,毁了自己的前程。”伊凡洛夫语重心长地说。 “这个不劳你操心,不过,你可以回去对伊留金说,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证玉插屏不是韩江盗走的,而是那伙黑衣人,那个实力强大的神秘组织。你再告诉伊留金,让他专心对付真正的盗宝之人,不要总盯着我们。”叶莲娜厉声说道。 说完,叶莲娜猛地一发动汽车,把毫无防备地伊凡洛夫甩了下来,然后扬长而去。恼羞成怒的伊凡洛夫赶忙跳上不远处的一辆福特,追了上来。 叶莲娜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伊凡洛夫,冷笑道:“他还不是我的对手。”说着,加足马力,向前方那个就要变红灯的十字路口猛冲去,三秒,二秒,一秒,红灯亮了!菲亚特在一片鸣笛、刹车和咒骂声中闯过了十字路口,只留下在车流那边猛按喇叭的伊凡洛夫干瞪眼,却无计可施。 叶莲娜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伊凡洛夫的狼狈相,发出了两声冷笑,而韩江则回头看了看堵在车流那边的伊凡洛夫,然后冲叶莲娜笑道:“伊凡洛夫,他是不是就算出局了?” 叶莲娜大声地冲韩江回道:“是的,他已经被我踢出我的排了,现在,我的排不用超编了。”说罢,叶莲娜又在韩江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唐风和梁媛在季莫申的办公室里,度过了难熬的几个小时。当天快亮时,两人才昏昏睡去,可刚睡着没多久,唐风的手机突然响了。手机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被惊醒的唐风赶忙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肯定不是中国的,像是彼得堡本地的固定电话。唐风刚想去接,梁媛突然冲他大喊道:“你疯了,这电话要是伊留金,或者那伙黑衣人打来的,你一接,我们就暴露了。” 唐风闻听此言,心里猛地一颤,是啊!他们幸亏是遇到了好心的季莫申,否则到现在还无处安身呢!万一要是暴露了,不但自己玩完,还会连累季莫申。唐风僵在了那里,他将手机放在了季莫申的办公桌上,既没有去接电话,也没有按断电话,就这样,任由这熟悉的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飘扬。唐风双眼盯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手机屏幕,此刻,他忽然觉着,这熟悉的铃声变得异常恐怖。铃声停了,但只是片刻,铃声再次响起。唐风再也受不了了,他要让这铃声停下来。他突然发狂似地扑向桌上的手机,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找到了关机键。他的手抖得更加厉害,他按下了关机键,铃声终于停了下来。 关上了手机,唐风在卫生间里洗了一把脸,又回到季莫申的办公桌前。梁媛见唐风脸色极其难看,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唐风摆摆手,道:“没事,这些天太紧张了,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 “我们前几个月被人追杀的时候,你也没这个样子啊?” “这不一样,这里是我们完全陌生的环境,而且我们在这里得不到任何支援。” “你这不是得到俄国同行的支援了吗?” “季莫申?不,就算季莫申好心帮我们,我们也不能在这儿久待,这样会连累他。三天之内,我们必须想出办法,否则就只有去中国领事馆了,但是那样,咱们的任务也就彻底完了。”唐风忧心忡忡地说。 “也不知道韩江和博士怎么样了。”梁媛担心地道。 第十章 伟大的塔 “肯定凶多吉少,不过,他们如果能得到叶莲娜和马卡罗夫的帮助,也许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可是我们去叶莲娜的公寓时,伊留金的人已经在那儿了,难道韩江和博士去找叶莲娜,结果被伊留金一锅端了?” 这也正是唐风所担心的,他所谓三天之内想出的办法,也不过是想尽快找到韩江。因为唐风清楚单凭他和梁媛的力量,能自保就已经不错了,要想反败为胜,只能尽快找到韩江。可如果真出现了梁媛所说的最坏的情况,自己该怎么办呢?唐风不敢想下去。他摇着头,对梁媛道:“如果叶莲娜确实可靠,我想凭韩江和叶莲娜的功夫,伊留金的人是不会轻易抓到他的。” “但愿如此!”梁媛心中默默地祷告着。 唐风完全镇定下来,感到腹中一阵饥饿。他掀起厚重窗帘的一角看看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再看看表,应该早就过了上班时间,季莫申却还没来上班。不过这也不奇怪,像他们这些搞研究的学者,并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唐风想着,不经意地翻了翻季莫申的办公桌上堆积如小山一样的书籍和研究资料,有俄文的、英文的、法文的,当然还有不少中文的。唐风一边翻着这些书,一边替季莫申收拾办公桌。他将书归到一类。然后,将那些研究资料和废纸归到一类,梁媛好奇地看着唐风:“你在干吗呢?” “这不是没事可做吗?看看季莫申的书。” “你还没说,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就是我那天在冬宫参观时认识的。他和我的专业差不多,甚至比我还专业一些。” “哦,这么说来,你们很有共同语言喽!”梁媛笑道。 唐风摇摇头:“我来彼得堡是有任务在身,所以不便对他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但我那天还是在他面前露馅儿了。” “呵呵,你就不是搞特工的料。” “是啊,我在想,等这事完了,我还是回大学里搞研究算了。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唐风抱怨道。 “我倒觉着这样的生活挺有意思,反正我是从小被我爹地和我爷爷管得太严了,一点儿自由都没有,直到我去美国留学,才终于摆脱了我爹地的控制。”梁媛无奈地说着。 唐风好奇地问道:“咱们俩在一起也这么久了,你还没详细地跟我说过你父亲和你爷爷。当然,我知道这时候提你爷爷,对你是件痛苦的事。” 梁媛摇了摇头,道:“没关系,其实,我父亲没有什么好谈的,他很爱我,也对我很严厉,但是后来我找到了对付他的诀窍。他就我一个女儿,所以一旦我和他产生分歧,我就在他面前使劲撒娇,他准没辙。” “就像这次你非要跟着我们一样?” “是的,相比之下,我爷爷虽然对我也很严,但那是和我父亲不一样的一种严厉。我父亲讲话做事都很干脆直接,常常缺少感情,所以我和我父亲生气时,常常说他是冷血动物。而爷爷则是慈祥的,他教育我,就像是位知识渊博而慈祥的老教授。在我的印象中,爷爷似乎无所不知,所以我喜欢和爷爷在一起。” “那你们家的生意呢?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你爷爷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突然赚到了第一桶金,然后你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后来传到你父亲手上,才有了今天的规模吗?”唐风又问道。 梁媛摇摇头,道:“我说过我不关心我们家的生意,我也不清楚我爷爷是怎么创业的,反正当我出生的时候,我们家的生意就已经做得不小了。” 梁媛说话的时候,唐风忽然注意到了她胸前露出来的一串项链。那是一串带着项坠的项链,项坠呈心形,镀着金,煞是好看,只是式样有些老了。唐风以前也注意到梁媛佩戴过这串项链,但一直没有问过她这串项链的来历。唐风指着梁媛胸前的项链,问道:“你这么年轻时尚的女孩,怎么会带一串老式的项链?” “怎么?你认为不好看吗?”梁媛反问道。 “不,很好看,我只是感到奇怪,所以问问。” 梁媛摘下项链,啪地打开了项链上的那个项坠。唐风这次注意到原来项坠里面好像是一副照片。梁媛指着这张照片对唐风说道:“因为这串项链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自从我母亲去世后,我就一直带着它。” 梁媛把项链递给了唐风。唐风看了看那张不是很清晰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那女子端庄高贵,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可唐风却觉着这微笑有些勉强,有些不够自然。 “这就是梁媛的母亲?”唐风胡思乱想着。他将项链还给了梁媛,又问梁媛:“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你的母亲。” “因为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所以我对母亲的记忆很少,要不是时常看到这张相片,我对母亲的印象就更模煳了。”说着,梁媛的眼眶似乎湿润起来。 唐风看看梁媛,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就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忽然在季莫申的办公桌上看到了一份薄薄的资料。资料是影印件,看样子这份资料很有年头了。唐风怀着巨大的好奇心捧起这份资料。 这是一份沙俄时代的资料,因为年代久远,原本可能已经发黄,所以这份影印件上也不甚清晰。资料封面上的俄文单词。唐风拼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读了出来——伟……大……的……塔。 伟大的塔?唐风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却一时想不起来,在“伟大的塔”下面,又是一串俄文单词,唐风很快认出,这是一个俄国的人名字——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伊凡洛夫。唐风对冗长的俄国人姓名一向很感冒,他也没仔细想,便翻开了资料。资料很简短,但唐风的俄文水平很一般,所以看了半天,才大概搞明白了资料的内容。这份资料主要是介绍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1908年和1909年两次盗掘西夏黑水城的情况。这正是唐风所感兴趣的,但当他想再一次仔细阅读时,他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唐风和梁媛都紧张起来,除了季莫申,还会有其他人吗?宫殿气派的大门终于开了,但只露出窄窄的一条缝,一个瘦高的身影闪身进入门内,便将那扇门紧紧关闭。唐风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季莫申,他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位。 “这扇门有几把钥匙?”唐风一见季莫申就紧张地问。 季莫申先是一愣,但马上明白了唐风的意思。他拿出钥匙对唐风解释道:“原来一共有三把,我一把,和我一个办公室的那位老教授一把,还有一把放在安保部。后来那位老教授退休了,就把他的那把钥匙给了我。” “哦,安保部有一把?” “你尽管放心,他们一般是不会到办公区这边来检查的,那把钥匙只是存在安保部。这么多年了,可能他们的人都不知道那把钥匙在什么地方了。”季莫申解释道。 “这样就好。我忘了问你了,那天在小艾尔米塔什宫,你怎么突然不见了?” “哦,那天是因为馆长突然有重要的事要找我。我看你正全神贯注地看那个机械孔雀开屏,就没打扰你,先走了。”季莫申的解释听起来似乎合情合理。 “那个机械孔雀确实巧夺天工。”唐风赞叹道。 “对了,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了,你说你们正被人追,到底是什么人追你们?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们报警。”季莫申关切地问。 “别,千万别报警。”唐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半天,才喃喃说道:“这事很复杂,如果报警就更复杂了,所以……请您相信我们,我们不是坏人。您放心,我们最多只在您这儿待三天。” “不!——不!唐风,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只是好奇,如果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季莫申很大度地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希望有那么一天。你们一定都饿了吧,我给你们带了一些吃的。”季莫申说完,唐风这才注意到季莫申给他们带了很多快餐。 虽然唐风和梁媛都不是很喜欢吃这些西式的快餐,但如今落难之际,能有这个吃就不错了。就在二人吃饭之时,季莫申瞥见了桌上的那份资料。他拿起资料,疑惑地翻了翻。 “我待着无聊,就随便翻了翻。”唐风有些尴尬地解释道。 “看来你确实对西夏很感兴趣。怎么样,这份资料看得懂吗?”季莫申问。 “大概看明白了,资料上主要记载的是科兹洛夫发现黑水城的经过,不过,我的俄文水平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上面还有很多地方没弄明白。” “那好吧,我就来给你说说这份资料,也就是这上面说的那个‘伟大的塔’。”季莫申缓缓地说道。 唐风和梁媛聚拢过来,都好奇地看着季莫申手中的这份资料。季莫申指着封面上的那个名字——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伊凡洛夫,介绍道:“这份资料虽然很简短,却很重要。这个人就是资料的作者。唐风,这个俄国名字你可能不熟悉,不过,提到他的中文名字,你一定听说过。这个人就是我国著名的汉学家、东方学家,也是西夏学的开山鼻祖伊凤阁。” “伊凤阁!怪不得我刚才看那个俄国名字就感到有些熟悉,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伊凤阁!”唐风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但是刚才竟一时没有把那个冗长的俄国名字和伊凤阁的大名联系起来。 “是的,因为在西夏学界,乃至整个东方学界,伊凤阁的大名无人不知,大家却都忘了他原来的俄国名字。伊凤阁1901年毕业于圣彼得堡大学东方语言系汉满语专业。他天资聪慧,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是个天才。他对东方的历史、语言和文化有着巨大的天赋。1909年的一天,伊凤阁在地理学会的房间内打开了一大包科兹洛夫从黑水城带回来的西夏文献。在这些杂乱的文献中,伊凤阁发现了一种完全没有见过的文字,这个文字就是西夏文。伊凤阁这才明白,原来科兹洛夫前后两次用骆驼运回来的,竟然是八百多年前那个遥远王朝的历史。从此,一段尘封多年的历史被慢慢揭开,一门全新的学问——西夏学诞生了。” 季莫申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而这份简短的资料,就是伊凤阁根据科兹洛夫所叙述的经历,以及探险队拍摄的照片所编写的一份资料汇报。你们知道科兹洛夫当年去中国探险的目的是什么吗?要知道当年他可不知道自己的中国之行会有那么惊世的发现。” “目的?我只知道当时有很多探险家出于各种目的,跑到中国西部去探险,比如英国的斯坦因、法国的伯希和等。”唐风没说话,梁媛倒抢先说道。 “是的,那个年代有很多探险家去中国西部探险,不过,科兹洛夫去中国,仅仅是为了一个传说。” “一个传说?”唐风和梁媛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玉插屏的传说。 当然,科兹洛夫当年是不会知道玉插屏的,因为当时连很多学者都没听说过西夏这个王朝。西夏的历史,早已结束,西夏的文字,也已失传。这是一个完全被历史所掩埋的王朝,甚至连科兹洛夫自己都不知道他当年挖出的是什么。 季莫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一个传说。19世纪末,俄国著名的旅行家波塔宁在他的一本传记中记载了他在中国西北某地听来的传说,说是在沙漠中,有一座城市,那座城市藏有许多宝藏。于是,科兹洛夫为了验证这个传说,便在得到地理学会的资助后,来到了中国。” “当年科兹洛夫为了一个缥缈的传说,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而今,自己也为了那个关于瀚海宓城的传说,置身险地。”唐风忽然觉着他和韩江,与百年前的科兹洛夫竟有着共同的目标,但是他很快否决了这个愚蠢的想法,“当年科兹洛夫是为了来中国盗宝,而我们不是。不过,波塔宁听来的那个传说,会不会指的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瀚海宓城?而科兹洛夫只是撞大运,让他撞上了黑水城,而黑水城并没有什么传说中的珍宝,只有数以万计的西夏文献,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就在唐风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季莫申又开始介绍科兹洛夫的探险旅程了:“科兹洛夫大约在1908年4月到达了巴丹吉林沙漠深处,但他找不到那座传说中的城市。他一次次邀请当地人当向导,但都被当地的土尔扈特蒙古人拒绝了。最后,科兹洛夫带着重礼,拜会了统辖这里的蒙古王爷达西。达西王爷被科兹洛夫的礼物打动了,便派了两个熟悉地形的当地向导,带领科兹洛夫的探险队去沙漠中寻找那座消失的城市。于是,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科兹洛夫来到了沙漠中的黑水城。科兹洛夫后来曾回忆说:‘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欣喜若狂的心情……’” 唐风和梁媛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科兹洛夫来到黑水城欣喜若狂的一幕。 季莫申继续说道:“接下来,科兹洛夫在黑水城城内的街道和房屋遗址,发掘出了十来箱佛经,以及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品。科兹洛夫显然对这点成果并不满意,因为这里没有发现传说中的宝藏。于是,科兹洛夫将已发现的十箱文物,派人运回了彼得堡,自己则带领探险队继续向四川进发。他相信从内蒙古,经宁夏,经甘肃和青海这一路一定能有更重要的发现。但是,当他到达青海时,突然接到了皇家地理学会的信,信中要求他立即返回黑水城,做更深入的挖掘。” “这是为什么呢?”梁媛好奇地问。 没等季莫申开口,唐风倒给梁媛解释起来:“因为那十箱文物运到彼得堡,地理学会的专家们,竟无人认识上面那些奇怪的西夏文字。他们感到科兹洛夫挖到的东西非同一般,黑水城一定还会有更重要的发现。于是,地理学会要求科兹洛夫放弃去四川的打算,回到黑水城全力挖掘。” “对!唐风你说的很对,就是这样。科兹洛夫当时也是兴奋异常,接到信后,仅用了九天时间,就从青海赶回了黑水城。这是1909年的6月,这次科兹洛夫在城里的挖掘收获不大,于是他将挖掘的重点移向了城外的一些佛塔。其中一座大佛塔位于城西四百米的干河床上,气势宏伟,在所有的塔中,鹤立鸡群,格外醒目。这座塔便成了科兹洛夫首先挖掘的目标。当他打开这座塔时,科兹洛夫被震惊了,因为这座大佛塔中堆满了各式佛像和用西夏文、汉文、梵文书写的各种经卷。” “这就是那座‘伟大的塔’?”梁媛问。 “是的,这就是被科兹洛夫誉为‘伟大的塔’的那座大佛塔。你们看这上面的照片。”说着,季莫申指着资料上的一幅不甚清晰的照片给唐风和梁媛看。 唐风和梁媛看见在那张照片中,是被科兹洛夫用野蛮方式打开的那座大佛塔。佛塔中,堆满了各种经卷和佛像。季莫申指着照片说道:“这次发现,不但数量上远远超过上次,而且质量也不可同日而语。科兹洛夫上次发现的文物大多是民间使用的物品。而这次发现大多是贵族使用的物品,特别是这座大佛塔,甚至出现了多件皇家之物。许多后来被西夏学学者奉为经典的文献,都出自这里,比如你看到的那份西夏地理学著作《圣立义海》,还有著名的西夏文汉文字典《番汉合时掌中珠》等。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因为这座塔的发现,才有了后来的西夏学。” “这么说来,这还真是一座‘伟大的塔’!”梁媛惊叹着。 唐风却低头不语。季莫申说的东西,他以前大部分都知道,所以他并不怎么感兴趣。他随意地翻着那薄薄的几页俄文资料,突然,他指着资料上的一幅佛像特写照片,问季莫申:“这尊佛像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你当然见过,前几天你还在这儿见过。”季莫申的话,让唐风又想起了几天前在冬宫那间中国馆里,看到的那尊佛像。 唐风又问道:“可我在你们这儿见到的那尊佛像,只是一尊头像,而在这张照片上,这尊佛像还有完整的身体,看照片上是盘腿打坐的样子。难道这尊佛像的身体没了?” 季莫申看上去并不急着回答唐风的问题,他让唐风再仔细看看照片上的那尊佛像。唐风又一次仔细观看照片上的佛像。照片上的佛像,头像还是那尊头像,可是却有着完整的身体。那是一个女性化的身体。这不奇怪,在佛教雕像中,特别是藏传佛教中,许多佛教造像都是女性形象,或是雌雄合体,既有女性的特征,又有男性的特征,但是,这张照片上的佛像,完完全全是女性的模样,只是……只是,唐风忽然注意到,这尊佛像的身体似乎伤痕累累,身上满是裂痕。看到这里,唐风反问季莫申:“这佛像的身体看上去似乎就要开裂了?” 季莫申笑道:“你观察得很仔细,不过,不是就要开裂了,而是在拍这张照片时,就已经开裂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科兹洛夫打开大佛塔时损坏的,还是因为当年制作佛像的材料有问题,再加上年代久远。反正,拍这张照片时,这尊佛像的身体部分就已经开裂了。这尊佛像在大佛塔中,异常高大,是所有佛像中最大的一尊,并且,它在佛塔中的位置也是位于最中间的,说明这尊佛像是非常重要的。” “是的,我看到了,这尊佛像位于大佛塔的中央靠后的位置。这在中国古代的传统中,是尊者的位置,而其他佛像均围绕着它,说明这尊佛像地位尊贵。”唐风肯定了季莫申的看法。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这尊佛像里包裹着一具尸骨!”季莫申不等唐风开口,就直接说出答案。 “佛像里的尸骨!”梁媛惊得目瞪口呆,倒是唐风还有几分镇定。 “科兹洛夫发现这尊佛像时,佛像的身体已经开裂,头像上也有一道裂口。科兹洛夫从开裂的佛像残件中发现了尸骨。他当时惊恐无比,只得匆匆将这些尸骨分开包裹好,送到彼得堡,让专家检验。专家检验后,断定这副骨架是一位三十岁左右,或年龄更大一些的女性,属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种。另外,在这尊佛像附近发现的佛经和其他一些文献上,均出现了皇太后没藏氏的印章。于是,有学者认为这具尸骨是元昊的最后一位皇后,也是西夏第二位皇帝谅祚的母亲没藏氏。” “什么?你是说这尊尸骨是没藏皇后?”唐风也被惊得目瞪口呆了。 季莫申点了点头。“可……可没藏氏的陵墓应该在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里啊,怎么会跑到黑水城的塔中?”唐风还是无法相信。 “不要忘了,在中国古代可是有许多墓塔的,而且有将死者尸体经过处理封存,做成佛像的例子。”季莫申提醒唐风。 “不错,在中国古代,许多得道高僧死后,被葬在塔下或塔里面,也有一些得道高僧圆寂后,被人做成类似木乃伊的干尸,再制成佛像,放入塔中。可那都是和尚,一般中国人还是信奉入土为安的土葬。”唐风反驳道。 季莫申却笑了:“唐风,你不要忘了没藏氏是党项人,不是汉人,所以入土为安的概念在党项人脑中应该不是很强。这点从出土的党项人墓葬可以看出。许多党项人都是采取火化的形式,而不是土葬;再者,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没藏氏一生笃信佛教,至今屹立在宁夏银川市内的承天寺塔就是她的杰作,并且没藏氏还出过家。正是在寺院中,她生下了西夏的第二代皇帝谅祚。” 唐风不得不甘拜下风了,他没想到这个俄国年轻学者竟是如此了解中国。中国的历史、文化、民族,他简直了如指掌。正如季莫申所说,没藏氏出过家,并在寺院中生下了未来的皇帝谅祚。不知怎的,这时唐风眼前又浮现了七色锦海边大喇嘛的模样。 唐风无奈地摇摇头,道:“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知道得太全面了,不过我还是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推断。” 季莫申顿了一下,又说道:“另外,还有一点也不能忽略,虽然我们现在掌握的西夏史料很少,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没藏氏和她哥哥没藏讹庞,在西夏掌权十余年。最后小皇帝长大了,对没藏家族独掌朝纲很不满。于是,谅祚发动政变,解除了没藏家族的权力。你想想,被解除权力的没藏家族会有什么下场?如果我没记错,没藏家族失势的时候,没藏皇太后应该还活着。那么你想想,她的亲生儿子,西夏的皇帝谅祚会怎么处理他的母亲?” “让她的母亲再回到寺庙中,并且是被发配到遥远的黑水城?”唐风颤巍巍地说出了他认为最有可能的结局。 “是的,唐风,你很聪明,我也是这样想的。这样既限制了没藏家族的权力,同时也不至于背上‘不孝’的罪名。基于以上的判断,所以,我认为这尊佛像中的尸骨就是西夏开国皇帝元昊的皇后没藏氏。”季莫申肯定地说道。 “那么,这么重要的骨架现在在哪儿呢?”唐风问道。 季莫申摊开双手,说道:“很遗憾,这副骨架后来丢失了,但是这不能怪我们,要怪只能怪希特勒,怪德国法西斯。你应该知道,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中,这座城市被德国人围了近三年。这里的每条街道几乎都发生过战斗。炮击和轰炸让这座城市几乎成为废墟。正是在这场可怕的战争中,那副骨架神秘失踪了。这也成了我们这些学者的遗憾。不过,奇怪的是,”二战“结束后,有人又在冬宫的库房里找到了这尊头像。” “只剩下这尊头像?”梁媛问道。 “嗯,其他部分的骨架怎么也找不到了。这尊头像科兹洛夫带回来时,上面也出现了一道裂痕,但是没有像身体部分完全裂开。后来为了研究的需要,头像也被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一个女性的头骨。但奇怪的是,当人们重新发现这尊头像时,这尊头像竟是完好的。” “可能是被人修补过,只是……只是那头骨还在里面吗?”唐风问道。 “不知道,我至今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头像是谁修补的?里面还有没有那个头骨?” 唐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梁媛却忽然感叹道:“如果冬宫的这尊头像里面还有没藏皇后的头骨,那岂不是她的灵魂一直要在这异国他乡游荡?唉!苦命的女人啊!” “灵魂?你是说幽灵吧!”季莫申笑道。 季莫申说出幽灵二字的时候,唐风和梁媛不觉浑身一颤。他俩马上想到了晚上在冬宫内闪动的幽光。难道那就是没藏皇后的幽灵?唐风想再问问季莫申,但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唐风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已经下午了。季莫申也没吃饭,于是,三人一起将剩下的那些快餐一扫而光。季莫申又出去买了些吃的,留给唐风,然后又跟唐风闲聊了几句,天便黑了。 季莫申起身要走,唐风却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季莫申关切地问:“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不过……”唐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过我还是担心这里会有别人进来,特别是你今天跟我讲了没藏皇后的故事。” “你是担心幽灵进来吧?呵呵!”季莫申笑道。 “不!我也说不好!” “行了,唐风,你不用担心,晚上就待在这儿,哪里也不要去,不会有其他人进来的。”季莫申说到这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他很快从自己那串钥匙上卸下一把钥匙,递给唐风,“这是那位老教授退休后,留给我的那把钥匙。虽然你们用不上这个,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留给你一把。” 唐风接过钥匙,季莫申再次叮嘱道:“切记晚上不要出去,特别是不要走到通往冬宫的那道大门边。那里有警报装置,晚间一有人触碰那道门,警报就会响,切记!” 季莫申一阵叮嘱后,离开了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唐风和梁媛。两人互相望望,不知道这个漫长的冬夜将怎样度过。 寒冷的冬季,彼得堡的白天变得短暂而奢侈。季莫申走后,天很快就黑了。唐风和梁媛无所事事,两人靠在沙发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梁媛梦见了她的母亲,母亲的音容相貌再次清晰起来。睡梦中,她和母亲一直互相默默注视着……直到她被一个声响惊醒了。黑暗中,梁媛侧耳倾听,四周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声音,但胆小的她还是唤醒了身旁的唐风:“我刚才好像听到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唐风揉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在外面。” 唐风借着窗外射进的微弱光线看了看表,正是凌晨时分。他侧耳听了听外面,门外一片死寂,没有什么动静。“没听到什么声音啊?”唐风反问梁媛。 “我刚才睡得好好的,就被那个声音惊醒了,真的!”梁媛很认真地说着。 “也许是你梦中听到的声音吧!”唐风笑道。 梁媛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确实没有什么声音。“难道真的是我梦中听到的声音?”梁媛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行了,不要疑神疑鬼了!”唐风劝解道。 梁媛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又像是在听外面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梁媛又突然问唐风:“你相信季莫申今天对我们说的话吗?” “什么话?伟大的塔?” “不!我指的是没藏皇后的幽灵!”梁媛一本正经地说道。 “别开玩笑了,就算那个被封在佛像中的女人是没藏皇后,也不可能有幽灵啊。”唐风对梁媛的胡乱猜测嗤之以鼻。 “你不要不相信,我以前听老人们说过,人死后,如果不能按照生前的意愿下葬,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游荡在人间,就是我们所说的鬼魂。西方人管这个叫幽灵。” “想不到你年纪不大,还挺迷信。这都是谁跟你说的?如果是这样,那世上的孤魂野鬼也太多了。” “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没藏皇后本来在塔里面待得好好的,结果被科兹洛夫带到了这么遥远的彼得堡,而且现在身体还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头骨,多可怜啊!你说她能善罢甘休吗?”梁媛越说越起劲。 “你真是为死人操心啊!既然你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那我就跟你说说我的分析。首先,那具尸骨是不是没藏皇后的,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你想想没藏皇后贵为一国之母,怎么会草草收藏于黑水城的塔中?你要知道,黑水城是西夏的边防重镇,就是在当时党项人看来,也是极荒凉遥远的不毛之地。” “这些季莫申不是都解释了吗?” “那只是他和几个外国学者的个人观点,并不能说明什么。严格地说,那只能是他们的推测,缺少证据佐证。这些老外有时治学态度挺严谨,有时又特别富有想象力,竟能将塔里的骨架和没藏皇后联系起来。就算谅祚解除了没藏家的权力,将他母亲没藏皇太后送进了寺庙,也应该是兴庆府的寺庙内。这样既便于控制,又可以少担不孝的骂名。所以从逻辑上讲,季莫申他们的推测解释并不那么合理。还有,贺兰山下的西夏王陵至今还屹立在那儿,这说明虽然党项人不像汉人那样讲究土葬,但党项高级贵族是实行土葬的。所以没藏氏作为元昊的皇后,身份高贵,没有理由被做成佛像,放在塔中。” “那你说佛像中的女人是谁?” “我不知道,这确实很奇怪,佛像中的女人,一个奇怪的女人。不过,你放心,不管佛像中的女人是不是没藏皇后,她都不会变成什么幽灵。中国馆里的那尊佛头像里面,也不一定还有那女人的头骨。季莫申不是说了吗,当年检测这具骨架时,把头像也给打开了,可是后来这尊佛像又被人修补过。我想应该是在”二战“后,被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修补的。修补时,头骨应该和骨架一起已经失踪了,不大可能再把头骨放到修补好的佛头中。” “但愿如此,不过,我还是觉着冬宫里面飘荡着幽灵,不是没藏皇后,也可能是沙皇的……你听,刚才我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梁媛突然惊恐地说道。 一个奇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唐风的心脏猛地被揪紧了。这声音不大,唐风和梁媛互相看了看,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好像就在走廊上。”梁媛小声说道。唐风还在侧耳倾听,可是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门外恢复了平静。 唐风和梁媛在黑暗中等待着,等待着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那个奇怪的声音却再没响起。“不行,我要出去看看。”梁媛突然提议道。 “不!我们决不能离开这里。”唐风告诫梁媛。 “我在这里已经待得憋死了。咱们来彼得堡又不是来避难的,我们应该出去看看,最起码也可以透透气。” “不行!万一……”唐风话没说完,梁媛一把挣脱唐风,已经打开了门。唐风见拦不住梁媛,慌忙起身去季莫申的办公桌上找手电筒。他记得白天看到季莫申这儿有个不大的手电筒。慌乱中,唐风打开了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资料,还有一个手电筒。唐风不知道这个手电筒是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也不知道这手电筒里有没有电池。他抓起抽屉里的手电筒,试了一下,手电筒有电,可等他再往门口望去时,梁媛已经不见了。 唐风冲出了房门,外面宽大的走廊上空无一人。“这么一会儿,梁媛跑到了哪里?”唐风狐疑地走到了走廊尽头,一转弯,又是一条宽大的走廊。唐风颤抖着打开了手电,向这条走廊照去,光柱在走廊里摇曳。唐风发现走廊两边是一扇扇大门,走廊的尽头还是一扇大门。唐风轻轻推着走廊边的一扇扇大门,他生怕梁媛跑到了这些门里面,但这些大门都纹丝不动。他不敢喊梁媛的名字,甚至不敢出声。唐风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条大走廊的尽头,这里又是一扇门,一扇高大而奢华的大门。 唐风用手电筒向这扇大门照去,这扇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纹饰,甚至有些地方还贴着金,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唐风不知道这扇大门通向哪里。他用手推了推这扇精美的门,出乎他的意料,这扇看似沉重的大门,竟然轻轻一推就开了。唐风推开一道缝,闪身钻进了大门内。 黑暗中,唐风感到大门内是个很大的空间。他用手电向门内照去,偌大的屋子里,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画架。唐风走近一排画架,他惊奇地发现画架上挂的竟然是西班牙大画家戈雅的名作《安东尼娅·萨拉特肖像》。唐风赶忙又向其他画架看去,一幅幅全是世界经典绘画。这是哪里?唐风暗自思忖,突然,他猛地瞪大了双眼,失声道:“难道我进入了冬宫?”唐风向四周看去,他终于确认自己竟然真的置身于冬宫之中,而且是夜晚空无一人的冬宫之中。 唐风想起季莫申曾对他说过,二楼走廊上有一扇门可以通向冬宫的展厅,难道就是自己刚才推开的那扇门?但唐风清楚地记得季莫申明明说过,那扇门晚上是锁上的,而且他特别叮嘱不要靠近这扇门,这里晚上是有警报装置的,可是……可是自己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入了冬宫,太不可思议了。 唐风走回那扇精美的大门,又用手电筒照了照那扇门。这次他清楚地看到那扇门旁安装有两个警报装置,但是自己进来,警报装置却没响?唐风疑惑地又向这间展厅顶上照去。大厅顶上,金碧辉煌,雕刻着神话中的人物。柱子顶部贴着金,天花板上绘有大幅油画,但是唐风没看到一般博物馆里常见的监控摄像头。“也许是为了保护古建筑吧!”唐风这样想着,向那扇精美的大门退去。他想赶紧回去,也许梁媛已经回去了。自己误闯进冬宫,已是大错,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下去,但是唐风忽然感觉自己的脚似乎不听使唤了,他又在大门前站住,又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一个神秘的力量推动着他走出了这间展厅,也许是自己不能抵挡一个人独自欣赏这么多艺术品的诱惑,也或许是…… 唐风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他又走进了一间展厅,唐风驻足欣赏这间展厅内的绘画作品,达·芬奇、提香……突然,唐风在转到另一个画架时,和一个黑影撞了个满怀,唐风手中的手电筒也摔落在地板上,这是谁?幽灵?自己撞到了幽灵?不!不是幽灵,因为唐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梁媛的味道。 那个黑影也认出了面前的唐风,娇嗔道:“你撞疼我了!” “梁媛,是你吗?”唐风一把抱住了梁媛柔软的身体,感受着她的呼吸。 两人在黑暗中就这样一直相拥着,过了好一会儿,梁媛才轻轻地说道:“当然是我。除了我,这里还能有谁?” 唐风松开梁媛,道:“你把我吓死了,我……我还以为是……” “呵呵,你把我当成没藏皇后的幽灵了!”梁媛咯咯地笑道。 “小点声,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被……”唐风没有再说下去。 梁媛此刻倒一点儿也不害怕。她对唐风解释道:“我跑出来时,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音。我判断那个声音是从那条大走廊发出的。于是,我来到那条大走廊,但我赶到时,那个声音又不见了。我壮着胆子在大走廊上走了一段,想回去找你,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似乎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我,推动着我,走到了大走廊尽头。然后我轻轻地推开了那道门,就进到了这里。” “神秘的力量?”唐风想起刚才自己也是被一种奇怪的力量推动,才来到了这里。唐风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他定了定神,捡起掉在地板上的手电筒,反问梁媛:“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我想我们现在应该进入了冬宫里面。”梁媛看看四周猜测道。 “是的,我们进入了冬宫的展厅,而且警报装置居然没有报警,这太奇怪了。季莫申明明说过这扇门晚上是锁着的,还有警报装置,可我们竟这么轻而易举地进来了。” “是很奇怪,不过我觉得这样倒挺有意思。” “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干吗回去?反正我们已经进来了,这里就我们俩,多好啊,我还没参观过呢,不如我们就来个夜游冬宫。” “你疯了,我们在这里随时可能触动警报装置。” “反正我不回去,你要是害怕,就先回去吧!”梁媛这会儿竟变得如此胆大。 唐风无奈地摇摇头,只得跟着梁媛继续向前走去,两人穿过了一间又一间展厅,孔雀石厅,陆军元帅厅,彼得觐见厅,纹章厅。两人走上了三楼,这里还是一间又一间的展厅,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上楼梯时,唐风看见了楼梯上的两个警报装置,但是警报装置仍然没有响。唐风满腹狐疑地和梁媛徜徉在三楼的一间间展厅里,他们早把什么幽灵的传说抛到了脑后。 “咦?我们怎么走到了这里?”唐风小声地疑惑道。 “怎么了?” “这是中国馆。” “中国馆,里面有西夏的文物?”梁媛好奇地问。 “嗯,我上次来参观时,看见这里展出有几件科兹洛夫从黑水城带来的西夏文物,其中就包括季莫申说的那件佛头像。” “哦!没藏皇后的头骨?” 唐风还没回答,梁媛却已经步入了中国馆。中国馆内一片漆黑。梁媛不知不觉已经置身于展厅的中央。她环视四周,什么也看不见。突然,一道强光射了进来,梁媛转身望去,是唐风手中的手电筒。她小声催促道:“你快点啊!让我看看那件佛头。” 唐风走到梁媛身边,用手电筒照了照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展柜,里面是几幅山水画。虽然唐风曾来过这里,但在黑暗中也辨不清方向。他拉着梁媛,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沿着展柜向前挪去…… 唐风紧紧攥着手中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柱投射到展柜里,他看见了一件件来自中国的文物。突然,他看见了那件出自黑水城的佛经,还有那本已经残缺不全的《圣立义海》。唐风小声对梁媛介绍道:“那几件西夏文物就在这儿……”可是当电筒光柱继续向前射去时,唐风瞬间惊呆了,因为——因为他震惊地发现,原来摆放在这间展柜中央的那尊卢舍那佛头像,竟然不见了。 “唐风,你……你怎么了?”梁媛问道。 唐风怔怔地盯着那展柜看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道:“那尊佛像……佛像不见了。” “什么?哪尊佛像?没藏皇后的那尊?”梁媛焦急地问。 “是的,我前几天还看见那尊佛像就摆放在这里,就是这个位置。”唐风指着展柜里空出来的位置,对梁媛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梁媛吃惊地看看唐风,又看看展柜。 “千真万确,难道被人盗走了?”唐风狐疑着仔细查看了一遍展柜,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忽然觉着自己的大脑嗡嗡作响,天旋地转。“这是怎么了?”唐风扶着展柜,大口喘着粗气。 梁媛却怔怔地站在展柜前,嘴里痴痴地冒出一些令唐风惊诧的话语:“也许冬宫真的有幽灵存在,而且就是没藏皇后的幽灵。她每天晚上从展柜中幻化而出,如孤魂野鬼,飘荡在这空荡宫殿内,寻找着自己已经丢失的身体,可是她却怎么也寻不到自己的身体,她已经在这儿绝望迷惘了近百年……” 唐风扭头吃惊地看着梁媛,她这是怎么了?就在唐风狐疑之时,在中国馆的门外,“刷!”——一个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唐风吓得当即瘫软在地。他那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他感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他大口喘着粗气,绝望地又向门口看去。此刻,门口似乎恢复了正常,漆黑一片。一直盯着展柜的梁媛看见唐风这副模样,惊道:“你怎么了?” “我看见了幽灵!”唐风颤抖着说。 “哈哈,你不是不相信有幽灵存在吗?这会儿怎么怕成这样?” “它真的存在!你看……” 唐风话音刚落,梁媛朝门外看去,那个白影再次闪过,同时,还有一道亮光伴随着那个白影。亮光刺眼夺目,让唐风和梁媛无法看清那个幽灵的模样。见此情景,刚才还镇定自若的梁媛哇地一声,扑进了唐风怀里。两人紧紧地抱着,谁也不敢再向门外看……过了好一会儿,唐风才壮着胆子,抬起头又朝门外望去。此时门外恢复了平静,唐风小声对梁媛说道:“看来没藏皇后的幽灵真的晚上在冬宫里游荡。你还记得前两天晚上我们看见冬宫里的幽光吗?” “是啊!我记得当时我们看见的那团幽光就是在三楼。”梁媛颤抖地说着,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你刚才看清那个幽灵了吗?是没藏皇后吗?” “我哪儿敢看?那道光太刺眼,根本看不清幽灵的模样,不过,我隐约看见那个幽灵身上是一件白袍。” “白袍?你不是对我说过,党项人就崇尚白色,喜欢穿白袍?” “我是说过,可……算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唐风说完,颤巍巍地扶着梁媛站了起来。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又望了望漆黑的门外,门外到底有什么?是一片黑暗,还是幽灵的世界? 唐风和梁媛壮着胆子,走出了中国馆。门外不是幽灵的世界,还是一间宽大的展厅,依旧一片漆黑。两人不敢多做停留,唐风拉着梁媛向前走去。他记得前面有个楼梯可以下到二楼。 唐风和梁媛快步穿行在一间又一间展厅,可是唐风记忆中的那条楼梯却迟迟没有出现。唐风心中越是着急,脚下的步伐越发凌乱。 “我们怎么又回到了中国馆?”梁媛突然惊道。 唐风停下凌乱的脚步,看看四周,是的,他们竟然又走回了中国馆。“难道我们迷路了?”唐风喃喃自语,一时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那个白色的幽灵又出现了。伴随着一道亮光,那个白色的幽灵缓缓在中国馆门外滑过。唐风和梁媛瞪大了眼睛,目睹此景,两人彻底崩溃了。唐风一把拉住梁媛,不顾一切地冲出了中国馆,那个白色的幽灵也跟了上来。“幽灵跟上来了!”梁媛惊恐地叫喊着。唐风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他拉着梁媛没命地向前狂奔。他也不知是从哪道楼梯下来的,他感觉自己就要失去知觉了,只有……左手,左手还有知觉,因为他的左手紧紧拉着梁媛冰凉的右手。 下到二楼,是一条大走廊,走廊两边墙上挂着许多画像。唐风依旧拉着梁媛向前狂奔。唐风看看墙上的画像,他已经无法辨别那是什么画像,似乎是一些人物的肖像,又似乎……此刻,在他眼里,那些画像都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凶神恶煞,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和梁媛。 没完没了的走廊,没完没了的宫殿,手电筒也不知丢在了哪里,不知道幽灵是不是还在后面紧紧跟随,唐风已经完全辨不清方向,只知道梁媛还没有丢。当两人穿过一间宏大的宫殿时,突然宫殿内警铃大作。唐风心里又是猛的一沉,完了,警报响了,不知道是自己触到了警报,还是那个幽灵。 又是一间宏大的展厅,唐风拉着梁媛快步走到了这间展厅的尽头,可是这里却被一扇巨大的门挡住了去路。“难道没路可走了?”唐风喃喃道。 “这就是我们进的那扇门!”梁媛的话惊醒了唐风。是的,这扇精美的大门,就是他们进来的那扇大门。刺耳的警报还在响着,冬宫内的很多展厅都亮起了灯。一楼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唐风只觉浑身无力,双腿发软,但他还是咬牙坚持着,因为……因为他感到那个白色幽灵……幽灵跟了上来! 唐风不顾一切,用尽全力,推开了面前的大门。他和梁媛又回到了大走廊里。两人快速来到了季莫申办公室的门口。唐风使劲一推,可办公室的大门竟纹丝不动。唐风心里着急,又推了推,大门还是不动。梁媛在一旁焦急地问道:“你是不是出来时把门锁上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当时为了追你,根本来不及锁门。” “不管那么多,季莫申给你的钥匙呢?” “让我找找,让我找找,应该就在身上,就在口袋里。”唐风摸遍了全身,最后在裤子口袋里,摸出了季莫申给他的那把钥匙。 唐风颤巍巍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可是这个老式大门的锁,却很特别。唐风从没开过这样的锁,他使劲鼓捣了一会儿,也没打开门,越是着急,手就抖得越厉害。 “快呀,那个幽灵跟上来了!”梁媛听到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也不知道那是幽灵,还是冬宫的警卫。 唐风的手已经抖得不能自已。梁媛见状,用手紧紧握住了唐风的手。唐风又一使劲,“咔嚓”一声,办公室的门开了。 唐风和梁媛跑进了办公室,然后重重地关上了大门。两人背靠大门,大口地喘着粗气。突然,大门外面不知被一股什么力量,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唐风和梁媛大惊失色,两人又紧紧抱在一起。紧接着,门外又是一下重重的撞击。唐风紧紧抱着梁媛,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抵在大门上。他不知道等待他和梁媛的将是什么。他们已经无处可逃,只能在这儿平静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他们逃过了黑衣人,逃过了伊留金,却没有逃过幽灵,没藏皇后的幽灵! 阴暗潮湿的下水管道中,马卡罗夫独自一人握着手电筒,默默前行。突然,前方闪出一丝幽光,那是墙壁上一个小小的洞,有巴掌大小。马卡罗夫确认那丝幽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他取出背包中的小锤子,一下,一下,锤子重重地敲击在墙壁上。这堵并不算结实的墙壁,很快便被马卡罗夫凿出了一个更大的洞。“叮!叮!……”马卡罗夫还在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墙壁,终于,那个洞口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半面墙壁完全坍塌下来,马卡罗夫这才停止了敲击。 他翻过剩下的半截矮墙,在一堆瓦砾中,他看见了那点幽光,那是一根大白蜡发出的亮光。白蜡放在一张简陋的木桌上,木桌上有几本书,而桌边,背对他坐着一个浑身白色的人,不!那也许就是地下的白色幽灵! 马卡罗夫走了过去,他绕到木桌的另一面,借着烛光,向那人看去,“米沙!”马卡罗夫认出了面前的人。他不是幽灵,他是当年和自己一起参加科考队的米沙。 米沙的头发又长又白,杂乱地披在脑后,身上的白袍也是又脏又破,一副落魄的样子。可当那个人听见马卡罗夫呼唤,抬起头时,马卡罗夫惊呆了,米沙的脸竟然……竟然还是那么年轻,就像当年的模样。半个世纪过去了,米沙竟然一点儿没有变! 米沙仔细端详着马卡罗夫,没有言语。马卡罗夫又说道:“我是伊万啊!你难道不记得了,半个世纪前,在中国,那次科考……” 马卡罗夫喋喋不休地说着,可对面的米沙却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待马卡罗夫停下,米沙才幽幽地说道:“对不起,你一定是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米沙。” “不!我不会认错的,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你的声音也没变。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你是怎么脱险的?你为什么不说话?”马卡罗夫不停地追问着。 “你要我说什么,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要找的米沙。” “米沙,你究竟怎么了?你怎么会待在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告诉我,我也许能帮你。” “不!你帮不了任何人,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米沙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苍老而低沉。 第十一章 迷雾中的米沙 “这……这是怎么回事?米沙,你的声音怎么……”马卡罗夫吃惊地盯着对面的米沙。 米沙再次缓缓地抬起了头。借着幽幽的烛光,马卡罗夫瞪大了双眼。他惊恐万状,盯着对面的米沙。米沙的脸,米沙刚才还年轻的脸,竟然在瞬间变得苍老不堪,变得面目狰狞。马卡罗夫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语言可以形容米沙的那张脸。那张脸上鼓起了许多大大小小的脓包,脓包慢慢绽开,里面流淌出了红色,黄色,不,也许是白色的液体。马卡罗夫感到一阵剧烈的恶心。他想吐,但是他却吐不出任何东西来,“米沙,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马卡罗夫无力地叫喊着。他忽然发现自己身边突然长出了无数张脸,如米沙一样面目狰狞、流淌着脓水的脸。 “不!你们是谁?米沙……米沙……”马卡罗夫绝望地惊叫起来。他猛地睁开双眼,面前出现了几张脸。他怔怔地盯着这几张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原来是叶莲娜、韩江和徐仁宇。马卡罗夫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还躺在儿子的公寓里,不是那间地下小屋,也没有米沙那副狰狞的面庞。 “父亲,您刚才是怎么了?”叶莲娜关心地问道。 “是啊,把我们吓坏了。”韩江也问道。 马卡罗夫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他长嘘一口气,道:“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见我独自一人在幽深的下水管道内行进。走着走着,我发现了一点儿幽光,那是米沙的地下小屋。我破墙而进,发现米沙披头散发,身上的白袍又脏又破,但他的脸却还是半个世纪前的样子,年轻英俊,但当我问他为什么变成这样时,他却不承认他是米沙。最后……最后当米沙重新抬起头来时,他的脸变得面目狰狞。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太恐怖了……那张脸上突然长出了无数个脓包,然后脓包破裂,从里面流淌出让人恶心的脓水,太恶心了,太恐怖了!……” 马卡罗夫语无伦次地大致说完了那个噩梦,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做这个梦呢?怎么会做这个梦呢?” 叶莲娜不住地安慰着马卡罗夫。韩江去给马卡罗夫倒了一杯水。马卡罗夫喝下水,又休息了一会儿,精神才逐渐恢复过来。马卡罗夫看看韩江和叶莲娜,这才想起来一大早叶莲娜和韩江出去的任务。他关切地问道:“你们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叶莲娜和韩江已经换掉了身上的脏衣服。叶莲娜耸了耸肩,回答道:“没发现什么。” “没发现什么?那个地下小屋呢?”马卡罗夫一脸失望。 “地下小屋去了,但是和韩江描述的一样,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叶莲娜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您最欣赏的韩江可是有重大的发现啊。他总是说他看见了幽灵,还说幽灵在暗处盯着我们,可我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算什么也没发现呢?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收获,看看,这是什么?”说着,韩江取出了他在窨井里发现的那一小条白色布条。 马卡罗夫接过布条仔细查看了一番,将布条又递给徐仁宇,然后反问韩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幽灵留下的?” “我想是的。我一进入下水管道,就一直有种感觉,觉着在暗处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那是幽灵的眼睛。最后,我和叶莲娜在一个窨井里发现了这条布条。”韩江介绍道。 马卡罗夫陷入了沉思。叶莲娜道:“可我觉着这条布条说明不了什么。”徐仁宇看后,也摇着头道:“仅凭这条布条,确实很难判断。” “你是在哪里发现这条布条的?我是说在哪里的窨井中发现的?”马卡罗夫突然问韩江。 “冬宫,冬宫广场附近的一个窨井里。”韩江答道。 “什么?冬宫幽灵!看来真的有冬宫幽灵存在!”徐仁宇又想起了他以前听过的那个传说。 马卡罗夫心里也是一惊,不过,他很快便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什么幽灵。” 马卡罗夫和徐仁宇各自思考着他们的问题。叶莲娜忽然又说道:“对了,我们出来时,碰到了伊凡洛夫。” “伊凡洛夫,他没抓你们?”马卡罗夫问道。 “呵呵,伊凡洛夫做梦都想保护咱们的叶莲娜小姐,怎么会抓她呢?”没等叶莲娜说话,韩江倒抢先答了。 叶莲娜冲韩江狠狠地瞪了一下,对马卡罗夫说道:“他是想追我们的,不过,我看出他也并不想抓我,因为他没喊其他人。” “那你们后面没尾巴吧?”徐仁宇问道。 “你放心,博士,我们是很专业的。”叶莲娜笑道。 “那就好!”徐仁宇舒了一口气。 “对了,伊凡洛夫还提到了唐风。”叶莲娜又对马卡罗夫说道。 “唐风,他现在怎么样了?”马卡罗夫关切地问。 “伊凡洛夫说唐风跑了,不过,他又说他们很快就能抓住唐风。我估计唐风就一个人的话,人生地不熟,确实凶多吉少。” “是啊!我今天早上特地用街边的公用电话给唐风打了个电话,可是他的手机没人接,再打,他的手机就关机了,也许是没电了。反正他就算没被伊留金抓住,也一定处于危险中。不要忘了,还有史蒂芬那伙黑衣人。”韩江忧心忡忡地说道。 “怪不得你今天早上和我去彼得保罗要塞时,中途神秘兮兮地非要下去打个电话,原来是这样。以后不准这样,在彼得堡,你的一言一行都要向我汇报,不能瞒着我。”叶莲娜用命令的口吻对韩江说道。 韩江反倒被逗乐了:“一言一行都要向您汇报?我上厕所也要向您汇报吗?” “你……如果必要也需要,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我的兵!”叶莲娜逼近韩江说道。 “好了,你们俩就别肉麻了,还是想想下一步怎么办吧!怎么能找到唐风?”徐仁宇一句话,让大家又陷入了沉默。 韩江和叶莲娜回来时,买了许多食品带回来。这会儿,四人围坐在客厅里,一边吃晚饭,一边商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马卡罗夫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觉着现在还是要弄清米沙,如果米沙确实还活着,就像我们之前判断的,他要么是黑衣人的同伙,要么史蒂芬那伙人也不会放过他。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米沙,找到了米沙,就能找到史蒂芬那伙人在彼得堡的藏身之处,也就能找到第二块玉插屏。” “你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徐仁宇道。 马卡罗夫点点头:“博士,你说得不错,但是我们需要不停地假设,然后去证明。前一段时间的行动,我们已经证明了许多假设,我想这一次一定也不会错。” “我担心玉插屏现在已经不在彼得堡了。”徐仁宇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就只有靠伊留金这个蠢蛋了!”叶莲娜咒骂道。 “博士,你放心,就算米沙不是黑衣人那伙的,只要他还活着,并且就在彼得堡,那么史蒂芬那伙人即便得到了玉插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定会露头的。”马卡罗夫分析道。 “但愿如此。可米沙这条线,我们该怎么做呢?难道再去下水管道里寻找那个幽灵?”徐仁宇问马卡罗夫。 “我们就四个人,彼得堡的下水管道那么庞大复杂,这样找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韩江摇着头说道。 马卡罗夫沉思片刻,道:“其实我倒有个主意,但是要冒很大的风险。” “什么主意?”众人一起问道。 马卡罗夫环视一遍众人,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这样考虑的,米沙如果当年真的没死,回到了彼得堡,克格勃一定会掌握他的情况,甚至会为他安排好一切,就像当年他们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所以我想……在总部应该有米沙的资料,可能不多,但只要米沙没死,就一定会有。” “米沙的资料?”叶莲娜寻思着。 “嗯,总部一定会有米沙的资料,不过,保密级别可能会很高,所以不好弄。另外,你我现在这样的身份,也实在是无从下手。”马卡罗夫道。 “老马,你在克格勃多年,应该有些老关系吧!”韩江问道。 马卡罗夫笑笑:“韩江,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现在即便没去见上帝,也都像我一样退休在家,准备去见上帝了。再说,我那时在克格勃,一向是不受人喜欢的。” “那叶莲娜你呢?”韩江转而问叶莲娜。 叶莲娜对韩江说道:“父亲出这主意,就是等着我表态呢!总部我倒是认识不少人,很多人都是能接触到绝密资料的。要在以往,这只是小菜一碟,但我现在的处境,他们不大可能帮我;另外还有一点,根据总部的规定,那些不涉及这件事的人,是不应该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所以,总部那些人我不可能去找。” “那该怎么办?”韩江和徐仁宇又问道。 “你们不要急,我相信叶莲娜一定会有办法的。”马卡罗夫笑盈盈地看着叶莲娜。 叶莲娜无奈地摊开手,道:“我当然有办法,但你们这样是在逼我。” “什么办法?”韩江追问。 “唯今之计,最有可能帮我们的,也是我唯一能去找的人就是伊凡洛夫。”叶莲娜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伊凡洛夫?噢!叶莲娜,你的排又要超编了!”韩江一副夸张的表情。 叶莲娜忍住没乐,冲韩江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也不想去找伊凡洛夫,但你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亲爱的叶莲娜,你不会把我踢出你的排吧?”韩江搂住叶莲娜问道。 “当然不会,这个任务还需要你配合!” “配合?你是让我和你一起去?” “是的,我需要你的保护。” “我很乐意为您效劳!” 叶莲娜挣开韩江,对马卡罗夫和徐仁宇道:“那么,好吧,就这么决定了,明天一大早,我和韩江就去找伊凡洛夫。” 叶莲娜说完自己的计划,马卡罗夫没说什么,倒是徐仁宇跳起来反对道:“你们俩可是我们的主力啊,万一那个伊凡洛夫把你们抓了,那我们可就完了。” 韩江正色道:“必须冒这个险。” “那也要看对谁!你忘了这个伊凡洛夫关我们的时候,像凶神恶煞似的。”徐仁宇反驳道。 “博士,这个你可以放心,伊凡洛夫,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敢把我们怎样。”叶莲娜很自信地说道。 “是啊!咱们在人家地盘上,就要听人家的。不要废话了,我相信叶莲娜是能够对付伊凡洛夫那个家伙的。”韩江盯着叶莲娜说道。 叶莲娜把头一扭,不看韩江。马卡罗夫最后拍板道:“行了,就这么定了,叶莲娜,你和韩江明天一大早,最好不等天亮就去找伊凡洛夫。你们现在赶快抓紧时间休息,我和徐博士两个睡了一白天了,晚上就给你们警戒。博士,你不反对吧!” 徐仁宇晃晃脑袋,“当然不反对!” “那咱们俩就在这儿杀一盘。”说着,马卡罗夫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盘国际象棋,就要和徐仁宇大战一番。 第二天天还没亮,韩江和叶莲娜草草吃过早饭就出发了,同样是步行了几条街道,叶莲娜才找到她那辆菲亚特。叶莲娜开着车在空寂的街道上随便转了一会儿,才拨通了伊凡洛夫的手机:“现在能出来吗?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伊凡洛夫没想到叶莲娜还会给自己打电话,受宠若惊地回道:“好吧!你说在什么地方见面?” “就在涅夫斯基大修道院旁的公墓。”叶莲娜说道。 “公墓?”伊凡洛夫在电话那头一愣。 “对,修道院西边的齐赫文公墓,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墓前,不要让伊留金发现。”叶莲娜又叮嘱道。 叶莲娜挂了电话,便驾车向涅夫斯基大修道院驶去。这座修道院位于涅瓦大街的最东面。在老彼得堡人看来,这里已经算是郊区了。因为年久失修,修道院墙壁上原本色彩鲜艳的壁画已经剥落,不知从何处飞来的乌鸦,久久地盘旋在修道院上空。修道院四周有多座公墓。公墓内葬着许多俄罗斯历史上的著名人物,其中就包括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大音乐家柴可夫斯基。 韩江和叶莲娜在晨雾中来到了公墓内。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墓很安静。墓碑上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像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下的叶莲娜和韩江。韩江用特有的职业敏感观察着四周。周围一片死寂,但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韩江不知道远处的墓地里是不是有危险存在。 “不用看了,不会有埋伏的!”叶莲娜道。 “你对伊凡洛夫看来挺放心嘛!可我对他还不能十分放心。” “哼,那好,你再去仔细检查一遍,看看那些墓碑后面是不是都藏着人。” 两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刹车声。叶莲娜警觉地竖起耳朵,判断着来人的方向,韩江则将双手插在外衣的口袋里,口袋里是那把“蝮蛇”pk式9mm手枪。 伊凡洛夫缓缓走出了晨雾。他看见韩江也在,不觉一皱眉。这个微小的表情并没有逃过韩江的眼睛。叶莲娜看见伊凡洛夫向前走了一步。韩江却向后退了一步,他有意和叶莲娜保持了一段距离。 “叶莲娜,昨天你不该那样对我。你看,我今天还是一个人来的!”伊凡洛夫冲叶莲娜喊道。 叶莲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好了,瓦连京,别为了那点小小的误会耿耿于怀,你要知道,我不是针对你,我是针对伊留金。” “好吧,我相信你,说实话,我也不喜欢伊留金。” “我知道你不喜欢伊留金。你相信玉插屏是韩江盗走的吗?”叶莲娜问道。 “就我个人而言,我不相信,但是伊留金相信。或者说,伊留金必须相信,因为他需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你明白这点就好,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但这并不能说明我会对那个韩江有一丝好感。你今天喊我来,又有什么事?不会是为了他吧!”说着,伊凡洛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韩江。 叶莲娜走到伊凡洛夫近前,低声道:“有一件重要的事,只有你去办才行。” “重要的事?” “嗯,你还记得当年的中苏联合科考队吗?” “有点印象,和玉插屏有关?” “是的,所有的官方文件都显示,当年的科考队只有两个幸存者,一个是我父亲,另一个是一位中国的翻译。但现在我父亲怀疑当年科考队还有一个人没有死,他还活着。” “什么!还有人没死?是谁?” “我父亲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因为当年在科考队他们互相不准打听对方的姓名。我父亲只知道他叫米沙。” “米沙?这是个昵称。” “不错,我需要你帮我去总部,查当年的绝密资料。我父亲认为,如果米沙确实没死,那么总部一定会有他的记录存在,而现在这个米沙对我们很重要,对你,对伊留金,包括对整件事都很重要。所以,你务必要帮我这个忙。”叶莲娜请求道。 伊凡洛夫看着叶莲娜的眼睛。他无法拒绝叶莲娜的任何请求,他愿意为叶莲娜做任何事情,但是他一瞥见叶莲娜身后的韩江,就不免一阵心烦意乱。韩江看见伊凡洛夫正在看他,便冲伊凡洛夫笑了笑。 伊凡洛夫对叶莲娜道:“好吧!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我这两天正好要去趟总部。这样吧,我马上就出发,如果顺利,我晚上能赶回来。你要是急着要,那晚上九点还在这里见面。”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你千万别让伊留金知道。”叶莲娜特别叮嘱道。 “这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但是,我要声明一点,我干这事,全是为了你,不是为了那个男人。”说着伊凡洛夫指了指叶莲娜身后的韩江。 韩江又冲伊凡洛夫笑了一下,还挥了挥手,可伊凡洛夫却不肯理睬韩江。叶莲娜回头看了一眼韩江,冲伊凡洛夫笑道:“当然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父亲,为了我们所有人。还有,你要特别叮嘱伊留金,一定不能让玉插屏离开彼得堡。” 伊凡洛夫摇着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只为你。晚上九点,在这儿,不见不散,不过……”伊凡洛夫迟疑了一下,“如果我在总部没有查到你要的东西,那我再给你打电话。” “好吧,但我不会马上接的,我会隔一会儿,再给你回电话。”叶莲娜道。 “看来你对我还是不放心,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伊凡洛夫摇着头,向后退去,慢慢地,慢慢地,他整个人都消失在了晨雾中…… 韩江和叶莲娜在度过了一个难熬的白天后,比原定时间提前半小时又来到了涅夫斯基大修道院的公墓。还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墓前,韩江认真地察看着周围的环境。叶莲娜站在原地笑道:“你就对伊凡洛夫那么不放心?” “呵呵,早上还好说,他可能来不及埋伏,但是晚上,我不得不更加小心。”韩江握着枪道。 “那你发现了什么?” “没发现什么,就是觉着这里够阴森的。” “怎么?你害怕了。” “有点。” “这就害怕了?彼得堡有很多公墓,这里可不算最阴森恐怖的。我曾去过郊外的另一座公墓,那里才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另一座公墓?” “嗯,不过我现在也记不得是哪座公墓了。” 韩江把枪又揣回了口袋里,道:“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怕鬼魂、幽灵,我是怕你们的伊留金,还有史蒂芬那伙人。” “你放心,只要伊凡洛夫没有食言,伊留金那个蠢货是不会知道我们现在在这儿的。倒是你说的史蒂芬那伙人,让我心里有些不安。” “是的,我也有同感。第二块玉插屏被盗,说明史蒂芬的人已经来到了彼得堡,但是之后他们并没有任何动作,这有些奇怪啊。” “你是担心他们已经带着玉插屏离开了彼得堡?” “完全有这种可能,而我们还在这里斗来斗去。” “可我却觉着他们并没有离开彼得堡!不要问我为什么,这只是我的感觉。”叶莲娜话音刚落,他们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刹车声,伊凡洛夫的刹车声。 叶莲娜看看表,正好九点整,看来这家伙很准时。韩江则死死地盯着公墓门口,直到伊凡洛夫拿着一个档案袋出现在前方,他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回了原处。 “叶莲娜,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伊凡洛夫走到叶莲娜近前说道。 “东西拿来了?”叶莲娜问。 伊凡洛夫将手中的档案袋递给叶莲娜,说道:“我可是在总部那发霉的档案馆里找了大半天才找到这些档案。” 叶莲娜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档案袋,里面是一份很厚的文件。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叶莲娜匆匆翻阅了这份文件。她越往后翻阅,眼睛睁得越大,越是感到震惊……就在叶莲娜翻阅文件的时候,伊凡洛夫看了看韩江,韩江也盯着他。两人谁也没说话,却用眼睛较着劲。 叶莲娜匆匆翻阅完,将文件放回档案袋中,反问伊凡洛夫:“就这些?” “就这些已经不少了,关于那件事的档案本身就不多,而且你也知道,克格勃撤销后,很多档案文件都遗失了,所以能搞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看了这份复印件,最后截止于1988年,后面就没有了吗?” “我复印的时候也注意到了,应该是没有了。我将所有关于米沙的文件都复印了一遍,然后装订成册,不会有遗漏。” “看来父亲的推测是对的。”叶莲娜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的,他的推测完全正确。我是在一堆克格勃当年重点保护对象的文件中,找到这份文件的,而且他的保密级别很高。我也是费了很大劲才说通总部那些官老爷,让我复印了一份。” 伊凡洛夫极力在叶莲娜面前邀功,可叶莲娜非但不领情,反倒质问伊凡洛夫:“你也看过这些文件的内容了?” “是啊,我找文件,当然得看看内容喽!”伊凡洛夫不解其意。 “你费了很大劲说通了总部,肯定还复印了一份吧?” “呵呵,叶莲娜你太聪明了,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是还复印了一份。” “准备给伊留金?我劝你不要这样做,因为这会打乱我们的计划。”叶莲娜正色道。 “打乱你们的计划?叶莲娜,请恕我不能从命,伊留金是我的上司,我没有理由不给他一份。再说,我去总部查档案的事,伊留金也会知道,所以……” 不等伊凡洛夫说完,叶莲娜便安慰他道:“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谢你,等这件事结束,你会高升的。另外,你的那份最好晚两天再给伊留金。” “好吧,我尽量拖两天。但是叶莲娜,我还是要对你说,我不在乎什么高升不高升,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明白,不过现在我得走了,你自己多保重!”说完,叶莲娜和韩江匆匆离开了公墓。 伊凡洛夫站在无人的公墓里,不觉感到一阵寒意,他若有所失地向自己的车走去,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回去的路上,叶莲娜让韩江驾车,自己则一直翻看着那份厚厚的文件。韩江时不时扭头看看叶莲娜,他急切地想知道那份文件的内容,可叶莲娜却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只顾看文件,韩江只好将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回到了维克多的公寓。马卡罗夫和徐仁宇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俩回来。叶莲娜将厚厚的文件递给马卡罗夫,道:“父亲,伊凡洛夫搞来的这份文件证明了你的判断完全正确,那个米沙确实没死,他后来又回到了彼得堡。” “真是这样?”马卡罗夫虽然早有准备,但当他的判断被证实时,他还是吃惊不小。 “是的。米沙在科考队失踪半年后,突然出现在了莫斯科。” “什么?半年后?”马卡罗夫简直不敢相信。他赶忙翻看那份文件,徐仁宇也凑过来一起看,可马卡罗夫刚看了前面一点关于米沙的资料,就疑惑地反问叶莲娜:“这份文件上关于米沙的介绍,为什么没有米沙的大名?” 叶莲娜点头道:“我也注意到了,整份文件都没有出现米沙的大名,都是用米沙来称呼他。不过,后来他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这么神秘?他新的名字叫什么?” “我还没看到,只是说给他了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名字,但是文件中并没出现那个新名字。” 看不懂俄语的韩江急切地想知道文件上的内容,于是,叶莲娜对众人介绍道:“好吧,我简要地总结一下这份文件的内容。这份文件很长,大多是其后几十年关于米沙的情况汇报。因为米沙后来被列为了克格勃重点保护的对象,所以每个月都会有他的报告,有时甚至每周就会有一份关于他的报告。这份文件很长,不过,报告的内容大多比较简单,有时一个月仅仅是一张纸,这说明米沙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你们克格勃是不是对很多人都这样?”韩江好奇地问。 马卡罗夫答道:“有一些人需要重点保护,也有一些人是重点监控,但是这样的人并不多,而且很多只是一时的。像米沙这样几十年的重点保护确实很少见。” 叶莲娜继续说道:“根据这份文件显示,在科考队失踪半年后,米沙在莫斯科被警察发现。警察发现米沙时,他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如乞丐一样,后据调查,有人曾在蒙古首都乌兰巴托和伊尔库茨克等地见过与米沙体貌特征相似的人,因此,有理由相信米沙是一路行乞,才回到了莫斯科。” “太不可思议了,从蒙古到莫斯科。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去找有关部门,而要一路行乞呢?”马卡罗夫惊道。 叶莲娜亲昵地拍拍马卡罗夫的肩膀,道:“父亲,你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讲。警察并不知道米沙的真实身份。据发现米沙的警察说,当时他发现米沙满嘴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完全不像正常人,才将他带到了警察局。面对警察的询问,米沙依旧是一副疯样,答非所问。警察后来没辙了,便想将米沙送到精神病院去。” “米沙真的疯了吗?”韩江问道。 叶莲娜瞪了韩江一眼,道:“你怎么也这么着急?听我慢慢讲。当米沙听说要将自己送到精神病院后,突然一反常态,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他冲着警察大喊,要求见谢列平。” “谢列平?克格勃主席!”马卡罗夫又想起了自己面见谢列平时的情景。 “嗯,米沙要求面见克格勃主席。虽然他是一本正经地要求见谢列平,但是那帮警察哪敢替他去找谢列平这样的大人物。警察更加认定这个米沙是个疯子,于是将米沙送到了精神病院。米沙到了精神病院,依旧大喊大叫要求见谢列平,而当他安静下来时,就一个人静静地在墙上画一些奇怪的图案,写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奇怪文字。米沙的这个举动引起了院长的注意,院长认出了墙壁上那些奇怪的文字里有一些是古老的梵文,但更多的则是院长不认识的文字。另外,院长发现米沙经常站在桌上,给精神病院的疯子们一本正经地上课。于是,院长断定这个米沙不是一般的疯子,便将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克格勃。” “要是能看到米沙写的文字就好了,那里面一定有党项文字。”徐仁宇推测道。 叶莲娜又说道:“克格勃这才找到了米沙,但是面对询问,他什么也不说,只说要求见谢列平。” “米沙一直要求见谢列平,他以前见过谢列平吗?”韩江问道。 马卡罗夫回忆道:“在科考队时,米沙曾对我说过,谢列平在组建科考队前,曾召见过他们几个学者,询问有关情况。所以他之前应该是见过谢列平的。” “要见克格勃主席,看来他并没有疯啊!”韩江笑道。 “这个很难说,后来米沙当然被证明并没有疯。但是当时确实没人能肯定米沙到底疯没疯。克格勃曾对米沙做过全面的身体检查,特别是对他的脑部做了详细检查。医生得出的结论是,米沙的大脑曾受到过巨大的刺激,以至于他可能确实曾短暂地失去理智。”叶莲娜解释道。 “巨大的刺激?是因为科考队遇难?”韩江喃喃道。 “那后来米沙说没说他在科考队遭遇不测后,是如何脱险的?又是如何一路行乞回到莫斯科的?”马卡罗夫问叶莲娜。 “这个文件上没有说,但是后来谢列平还是召见了他。至于米沙在见谢列平时,说没说他的遭遇,这份文件上没有任何记载。”叶莲娜答道。 “克格勃主席召见他了,他能不说吗?”徐仁宇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谢列平这次召见后,米沙的境遇有了很大改变,可以说完全改变了米沙的一切。他被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住进一家高级疗养院。在疗养院中,米沙逐渐恢复了健康,其后,克格勃给米沙做了易容手术,并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份。” “什么?易容手术!那……那米沙的相貌一定跟以前不同了。如果他真的没死,我还能认出他吗?”马卡罗夫喃喃自语道。 “恐怕很难了吧。”叶莲娜答道。 “后来呢?米沙后来怎样了?”韩江问。 “后来,克格勃将米沙安排在冬宫工作,这样既可发挥他的所学,又便于保护他。” “米沙去了冬宫工作?那他现在还在冬宫吗?”马卡罗夫问。 叶莲娜摇摇头,道:“我在调查这个案子时,曾详细调查过冬宫的有关工作人员,但我印象中,没有这样一个老人。” “也许他已经退休了。”徐仁宇道。 韩江一摆手:“瞎猜什么,这不是有文件吗?” 叶莲娜看看韩江,失望地摇头道:“很遗憾,这份文件上关于米沙的记载,全部在1988年戛然而止了。” “1988年,那后面呢?难道米沙死了?”马卡罗夫惊道。 “没有记载,从最后一份报告看,米沙当时一切正常,并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发生,但在这之后,关于米沙的报告就没有了。”叶莲娜道。 “这并不能排除米沙突发疾病猝死的可能性,另外,也有可能是克格勃认为不需要再对米沙保护了,就撤销了对他的保护。”韩江分析道。 叶莲娜叹口气,道:“之前的报告上有米沙每年检查身体的表格,这是克格勃从医院搞来的,从表格上看,米沙的身体一直很好,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健康。至于为什么关于米沙的报告在1988年戛然而止,以我对克格勃的了解,我认为当时的情况很可能是因为政局动荡,克格勃自身难保,于是解除了对许多人的保护和监控。米沙也在此列,因此,克格勃的文件中,再也没有了米沙的记录。这份文件从此也就被锁在了档案馆的角落里,无人问津。”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怀疑会不会是有人在这份文件上动了手脚呢?”韩江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动了手脚?我倒没有注意。”韩江的话提醒了叶莲娜。叶莲娜赶紧将文件翻到最后,认真检查起来,但是从这些复印件上,她并没发现有被人动手脚的蛛丝马迹。“仅从这份复印件后面看,我看不出有人做手脚的痕迹。这倒符合我刚才的推测,1988年后结束了对米沙的保护,不会再有新的报告了,于是所有关于米沙的文件被一起放进了档案馆里。” 韩江并没有轻率地下结论,他继续从后往前翻看着文件,每一页都没有放过。当他翻到前面某一页时,韩江突然瞪大眼睛,惊道:“你们看,这里还是被人做了手脚。” 众人顺着韩江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在此处前后页码对不上号,韩江判断说:“从前后页的页码看,这里少了有……足足少了有二十页。” “是的,前一页和后一页的内容对不上,竟然少了这么多页。”叶莲娜也注意到了。 韩江和叶莲娜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这份文件,除了中间少了的二十页,再没有发现其他被人动手脚的痕迹。而接下来韩江和叶莲娜进一步检查,却有了更让他们震惊的发现,少的二十页竟然都是1964年的内容。 “会不会是损坏了?这些档案堆在档案馆里,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去查,日积月累,保管不善,所以丢失了一部分?”叶莲娜道。 “为什么偏偏丢失了1964年的内容。我倒怀疑是伊凡洛夫,那是他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内容。”韩江猜测道。 “伊凡洛夫?”叶莲娜心里一惊,她不得不承认伊凡洛夫动手脚的可能性最大,可问题是,1964年关于米沙的文件上记载了什么?伊凡洛夫又为什么要动手脚呢? 马卡罗夫定了定神,对众人说道:“先别管1964年了,从这份文件看,当年米沙确实没死,其后被克格勃安排到了冬宫工作,并且他还做了易容术,我想克格勃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不想让人认出米沙来。也就是说,米沙与以前的生活完全决裂了,他不能和家人,和过去的同学、老师、朋友相认,他完全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他所能结交的人只能是之后认识的人,就算躲不开,碰到了以前的熟人,他也只能装着不认识。对外界而言,对米沙的亲人、同学、老师、朋友而言,他已经死了,世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我真是无法想象米沙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确实是这样。不过,我更关心在克格勃撤销对他的保护后,米沙又去了哪里。”韩江道。 “最正常的结局是米沙在冬宫干到了退休,然后在某个地方颐养天年。当然,除非他还有某种企图。”叶莲娜道。 马卡罗夫却摇头道:“米沙会有那样的结局吗?我不相信,自从我们参加了那次科考队后,我们的命运就注定被改变了。颐养天年?你们看看我,就知道这对于我们这只是一种奢望。” “您还是怀疑我们在下水管道里遇见的幽灵就是米沙?”韩江问道。 马卡罗夫低头不语,他需要重新理清这些思路,但是他的大脑却越来越混乱。倒是叶莲娜推断道:“父亲说得很有道理,米沙想平平静静地颐养天年,确实不大可能。父亲和梁云杰先生,这两位当年的幸存者都被卷了进来,更不用说米沙,米沙跟父亲和梁云杰不同,他是专家,他对那次科考的认识要远远超过父亲和梁云杰,再加上他后来离奇的遭遇,说不定他找到了沙漠中的那座城市。” “有这种可能啊!如果米沙当年无意中找到了瀚海宓城,那么他一定知道了许多秘密,但我总觉着这种可能性还是不大,因为没有人知道瀚海宓城的方位,米沙一个人如何能找到?”韩江说道。 “韩江,不要忘了,我曾经说过我和梁云杰最后回到营地时,科考队就神秘失踪了,我原来一直怀疑他们是遭遇什么巨大的危险,结果全军覆没了。但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米沙的精神失常,易容术,克格勃对他的重点保护,这些似乎都预示着米沙确实发现了什么,为此,他必须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保守他所知道的秘密。” 叶莲娜点点头道:“父亲说得很对,父亲同样作为科考队的幸存者,却并没有像米沙那样被重点保护,由此可知米沙确实知道许多秘密。还有,米沙后来被安排到冬宫工作,这也是一件值得回味的事。你们还记得第一块玉插屏是在哪儿被发现的吗?” “冬宫的地下室!”韩江忽然又联想到了那七封绝密信件,“我曾经对你们提到过克格勃的七封绝密信件,其中,第七封信是谢列平写的,应该说是谢列平下达的命令,其中有一条就是将玉插屏永久封存,但谢列平没说封存在什么地方。” “永久封存?结果半个世纪后,在冬宫的地下室又发现了玉插屏,而米沙后来又一直在冬宫工作,这里面一定是有必然联系的。我想米沙应该是知道那块玉插屏就封存在冬宫地下室里的,也许,将玉插屏封存在冬宫的地下室,就是米沙给谢列平出的主意。”叶莲娜大胆推测道。 “嗯,叶莲娜,我相信事实就是这样。”马卡罗夫肯定地点了点头。 “要是我们现在能调查冬宫的那些老员工,一定能得到些线索,可惜现在我们没有这个条件了。”叶莲娜道。 “所以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再探下水管道,找到那个幽灵,不论他是不是米沙。”韩江斩钉截铁地说道。 韩江说完,马卡罗夫和叶莲娜表示赞同,就连徐仁宇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第十二章 塔中的女人 冬宫惊魂一夜,让唐风和梁媛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两人死死地抵在季莫申办公室的大门后,生怕那个幽灵会破门而入。两人在门后也不知靠了多久,直至门外再没有动静,两人才瘫倒在沙发上。 “刚才撞门的是幽灵吗?”梁媛颤巍巍地问唐风。 “我不知道!没藏皇后的幽灵?这太不可思议了!”唐风仍然惊魂未定。 “那又会是什么?” “不管那是不是没藏皇后的幽灵,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被冬宫的保安发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看来季莫申这儿也不安全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冬宫了。但是现在出不去,我们只能在这儿躲着,等到天亮再混出去。” 梁媛点点头,紧紧地搂住了唐风。两人就这样一直依偎着,迎来新一天的黎明。与昨日季莫申姗姗来迟不同,天刚一亮,季莫申就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把唐风和梁媛吓了一跳。季莫申盯着沙发上的唐风和梁媛,迟迟没有开口说话,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样子看上去有些可怕,他身后办公室的门就那样一直开着,直到季莫申的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他才回身将办公室大门关上。 “你们昨晚去冬宫的展厅了?”季莫申质问唐风。 唐风还没开口,梁媛便嘴硬地狡辩道:“没……没有。” “没有?那这个手电筒怎么会掉在了1812战争画廊的柱子边?”季莫申说着,将一个电筒扔在了办公桌上。 唐风一眼认出,这是昨晚他和梁媛逃跑时丢了的那个电筒。他不得不承认:“是的,我们昨晚是无意中进入了冬宫,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唐风话没说完,季莫申摆了摆手,如释重负地瘫坐在一把椅子上,然后,对唐风说道:“今天凌晨三点,冬宫的保安给我打电话,说是晚上冬宫进贼了,要我来检查一下有没有丢失文物。等我赶到了,才发现年轻的男同事都赶来了,还有警察局的人,我们忙了几个小时,赶在开馆前才检查完毕。这个电筒是我在1812战争画廊的柱子旁捡到的,我一看这手电筒,竟然是我的,当时我就想到夜里那所谓的贼,就是你们俩。这要是被别的认识这把电筒的同事捡到,我可就说不清了。” “实在对不起,差点连累了你。不过,请你相信,我们不是有意要进去的。”唐风解释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进冬宫?我昨天还特别告诫过你们不要出去。”季莫申显得很不高兴。 “因为……”唐风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对季莫申说夜里的事。梁媛倒直截了当地说道:“因为幽灵!” “什么?幽灵?”季莫申惊愕不已。 “因为我们昨晚在办公室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声,所以我就出去想看个究竟,结果就沿着外面那条大走廊走进了那扇门,这才发现那扇门里面竟然就是冬宫的展厅。都是我不好,唐风后来是为了来找我才进来的。”梁媛一五一十地说出了实情。 “奇怪的响声?”季莫申一头雾水,不过,忽然他瞪大眼睛,惊道,“不对啊,那扇门晚上是锁上的啊,而且那扇门还有警报装置,如果晚上有人从那道门非法闯入,警报装置是会报警的。” “可是昨晚那扇门确实没锁,而且警报装置也没报警,否则我俩也不可能进去,请你相信我们。”唐风解释道。 季莫申摇头道:“我是想相信你们,但是你们叙述的情况太让我惊讶了。刚才我就是和同事从那道门过来的,门是锁上的,同事刚刚才用钥匙打开那扇门。” “我也不知道,但昨晚那扇门确实一推就开了。”唐风感到现在有口难辩了。 “好吧,好吧!就算那扇门昨晚没锁,警报也没响,那你们进入冬宫后,又看到了什么?”季莫申问道。 “看到了幽灵!没藏皇后的幽灵!”梁媛幽幽地说道。此时此景,惊得季莫申怔怔地盯着梁媛看了许久,不知该说什么。 梁媛这会儿倒缓过神来,不再像刚才那么恐惧,她绘声绘色地对季莫申描述了他们在冬宫的惊魂遭遇,特别是在中国馆遭遇没藏皇后幽灵的事。季莫申听完,怔怔地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梁媛信誓旦旦地说。 “不对吧!你们闯入冬宫是真,但后面遭遇什么幽灵就是你们编造的吧?”季莫申不肯相信。 唐风很严肃地说道:“我们确实看到了那个幽灵。” “那我问你,那个幽灵长什么样子?”季莫申问。 “幽灵的样子,我们没看清楚,只看到幽灵穿了一身白色的长袍,披头散发,还有光……”唐风极力描述着昨晚看到的情景。 “呵呵,唐风,你是恐怖电影看多了吧?我在冬宫这些年也听过一些关于冬宫幽灵之类的传说,不过,那些只是传说,从没有人见过,你倒好,刚来第一天就让你碰到了。而且还说是……是什么没藏皇后的幽灵?” “因为我们发现展柜中那件卢舍那佛头像不见了,就是你说的里面藏有没藏皇后头骨的佛头像。”唐风争辩道。 没想到,听了唐风的话,季莫申倒笑起来,笑毕,他缓缓说道:“唐风,我真怀疑昨夜你们俩是去梦游了。我刚刚检查过,你说的卢舍那佛头像现在正稳稳地安放在中国馆的展柜中,你怎么会说佛头不见了?你要知道,冬宫每一个展柜,都有警报装置连接到监控室,任何一个展柜被破坏,监控室的警报装置立刻就会警铃大作,所以,几乎不可能有人在未经允许,又不触动报警装置的情况下动展柜中的文物。” 唐风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梁媛撅着嘴道:“反正我们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梦游,我们两个也不可能一起梦游,更不可能打开锁着的大门。” 唐风见无法让季莫申相信自己的话,只得对季莫申说:“看来我无法让你相信我们的话,那我们只能就此告辞,我们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只能造成不必要的误会。”说完,唐风起身就欲离去。 “唐风,你要去哪里?”季莫申追问。 唐风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彼得堡还有哪里可去。季莫申拉住唐风道:“唐风,你现在哪儿也不能去。我不管是什么人在追你,现在冬宫加强了戒备,外面警方也都加强了警力,你现在出去,很容易被警察逮到,如果那样我也会受牵连,所以,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你现在待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唐风回头看看季莫申,觉着季莫申的话有理,便不再坚持要离开。季莫申最后再次告诫唐风:“不管你听到了什么,也不管那扇门锁没锁,你都千万不要再去冬宫。再闹出事来,可就没这么容易解决了。” 唐风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我现在还有事要出去,下午我会给你们带些吃的,你们好好在这儿待着吧。如果闷,就看看我这里的书,我想这些书都是你感兴趣的。”说完,季莫申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季莫申离开办公室,穿过冬宫的重重走廊,径直来到了三楼的中国馆。他站在中国馆的门口迟疑了片刻,才跨进中国馆。偌大的展厅内没有其他游客,只有他一人,他站在展厅中央,环视四周,这是他所熟悉的地方,他并没发现今天这里与往常有何不同,但他的脑海中仍然不住地冒出唐风和梁媛刚才对他叙述的遭遇。 “幽灵?塔中的女人?没藏皇后?……”一个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景象浮现在季莫申的脑中。他又看见了那尊美得令人窒息的卢舍那佛头像。此刻,那尊卢舍那佛头像仍如往常一样,静静地摆放在展柜中间突出的位置,佛像的嘴角微微带着笑意,注视着每一个在她面前经过的人。 季莫申向前大步走去,他扑倒在展柜上,虔诚地跪倒在卢舍那佛面前,面对着面,久久地凝视展柜中的佛像。季莫申被卢舍那佛征服了,被她特有的东方美征服了。“幽灵?”季莫申嘴里痴痴地说出这个词,随即,他瘫坐在地板上,微微笑道:“这么美的佛,怎么会是幽灵?你在塔中等待了千年,就是为了今日的重生,让世人赞叹你的美丽。” 过了许久,当展厅中的游客渐渐多起来时,季莫申才从卢舍那佛面前站起来,当他步出中国馆时,他又回身看了一眼那尊卢舍那佛,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恐和不安。 季莫申来到一楼的监控室,找到他熟悉的一位负责安保的保安:“谢尔盖,能给我调看一下昨夜中国馆附近的监控录像吗?” “那里,那附近的展厅没有监控录像,只有走廊上有两个报警装置。”谢尔盖答道。 季莫申闻听,咒道:“该死!怎么会没有监控录像?” “您知道的,冬宫本身就是重要的文化遗产,大部分展厅内为保护文物,是不便安装监控录像的。我们防卫的重点主要在外围,附近的广场啊、街道啊、靠近冬宫的一些外墙上,冬宫内部的监控摄像比较少,只有几个重要通道上安装了。”谢尔盖解释道。 “重要通道上?……那你给我看看二楼通往三楼的大楼梯上的监控录像,我记得那儿好像有一个的。” “不错,那里确实有一个,我给你找找。”谢尔盖一边替季莫申调昨夜大楼梯上的监控录像,一边问道:“怎么样,你们那儿没少什么文物吧?”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监控录像。” “可昨夜那个闯入者是触动了二楼的警报,你怀疑那个闯入者到了三楼?” “我不知道,只是有点担心。” “依我看,昨夜的事不像是什么江洋大盗干的,毕竟并没有丢失文物,可能只是某个闭馆后没有离开的游客,但奇怪的是我们搜遍了所有展厅,也没抓到那个非法闯入者。刚才警察局的警官们都认为是我们的报警装置出了故障,害得他们白跑一趟,这会儿那帮警察都回去了。” “警察真是这么认为的?” “是的,因为以前我们这儿也发生过这种事,我在这儿值班的时候就碰到过一次,可每次发生这种事既没丢失文物,也没抓到什么非法闯入者,每次警方得出的结论,都是说我们的报警装置出了问题,最后就不了了之,过后,也没出过什么大问题。” “哦!……我想起来了,几年前,也有一次半夜我被叫了来,也是昨夜那种情况。”季莫申努力回忆着,可是他已经想不起来以前的细节。 大楼梯上监控录像被调了出来,谢尔盖将录像时间调到凌晨两点半,对季莫申说道:“这个时间我们的人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如果能发现什么,应该在两点半之前。”于是,谢尔盖开始向前倒带。 当监控录像倒到两点二十分时,季莫申突然大叫道:“停!停下来!” 谢尔盖被季莫申这一喊,吓了一跳,赶忙停下还往前倒的带子,诧异地问季莫申:“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从两点十八分开始往后放。”季莫申皱着眉头说道。 监控录像开始从两点十八以正常速度往后放,季莫申紧张地注视着屏幕。屏幕上出现的是二楼通往三楼的大楼梯,大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地毯,两盏壁灯在漆黑的宫殿中发出幽幽的光线,照在大楼梯的红色地毯上,季莫申感到了一种异样的气氛。当时间临近两点二十分时,季莫申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大楼梯,但是当时间走到两点二十分时,时间仿佛静止了……监控屏幕上一片雪花点,季莫申的眼睛顿时没了神,大约二十秒后,屏幕上又恢复了正常。谢尔盖惊诧地问:“要不是你提醒,我肯定忽略了这个细节,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想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你们的机器确实该检修了。”季莫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淡淡地说道。 “好吧,让我们再往前看看。”谢尔盖继续向前倒带。季莫申一直担心唐风和梁媛出现在监控录像上,那就麻烦了,于是,他坐下来,和谢尔盖一起检查监控录像。让季莫申庆幸的是,他并没有从这盘监控录像中发现唐风和梁媛的身影。 “二楼通往三楼的其他几个楼梯,没有监控录像吗?”季莫申问。 谢尔盖摇摇头:“没有都装,除了这台,还有一台坏了,都半个月了,一直没修好。” 季莫申心里暗自揣测,如果唐风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他们一定是从别的楼梯走的。季莫申稍稍定了定神,正欲离开,可不知怎的,他的脑中又浮现出了那些恐怖的景象——幽灵、塔中的女人、没藏皇后、大楼梯上的监控录像……季莫申停下脚步,转过身,静静地问谢尔盖:“你听说过冬宫的幽灵吗?” “冬宫幽灵?以前听老同事讲过,不过,我从未碰到过。呵呵,您怎么会问这个,难道您认为昨夜……”谢尔盖忽地睁大了眼睛,盯着季莫申,不敢再说下去。 “我只是忽然想到了冬宫幽灵的传说,没有别的意思。”说完,季莫申便离开了监控室。 谢尔盖还没从季莫申刚才的话中反应过来,待季莫申走远,另一位同事才对他说道:“我看那个季莫申是研究学问把脑袋研究坏了,竟然怀疑是幽灵触动了警报!” 谢尔盖扭头看了看那个同事,又看了看面前的监控屏幕,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风和梁媛在季莫申的办公室度过了百无聊赖的整个白天,唐风一直在翻看季莫申的书,特别是那些中文的书。唐风不得不佩服季莫申的阅读量,一个外国人,竟然对中国的历史和文化如此了解。 翻完了季莫申的书,唐风又拾起桌上那份薄薄的资料。他翻开资料,又一次默默注视着黑白照片上的那尊佛像特写,端庄美丽的卢舍那佛,难道这真的是没藏皇后的遗骨? 就在唐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季莫申带着一些食物回到办公室,看见唐风还在盯着那份资料出神,季莫申笑道:“你还在想那个幽灵?” “我不想想幽灵,但是幽灵却缠绕着我。”唐风说出了一句类似咒语的话。 “行了,别想了,我去监控室调看了监控录像,根本没发现什么幽灵。倒是你们俩挺幸运,竟然没有出现在监控录像中。”季莫申说道。 “那是挺幸运的,不过,昨夜的事还是解释不清啊!”梁媛疑惑地说。 “梁小姐,你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根本就是解释不清的。我之前又去中国馆查看那尊佛像,她仍然完好无缺地安放在原来的展柜中。”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唐风感到自己的大脑愈发混乱。 季莫申拾起唐风面前的那份资料,翻了翻,然后将资料摔在桌子上,指着资料中的那张塔的照片,对唐风说道:“这座伟大的塔,确实伟大,因为它开启了西夏学的大门,可惜……可惜那个该死的科兹洛夫,他破坏了这座伟大的塔,他用野蛮的方式打开了这座西夏艺术的宝库。该死的科兹洛夫,只是个蛮干的粗人,没文化的冒险家。” 季莫申说着狠狠敲击了一下桌子。唐风诧异地看着季莫申,他还很少听俄国的学者这样评价科兹洛夫,以前,国内的学者常常因为科兹洛夫用野蛮方式发掘黑水城而指责科兹洛夫,可唐风万万没有料到季莫申这样一个俄国学者竟然也对科兹洛夫如此不屑。 季莫申又接着抱怨道:“如果是我发掘黑水城,就会比科兹洛夫完美百倍,特别是这座伟大的塔,我会用最科学、最温柔的方式打开这座白塔,一件一件取出白塔中的文物。尤其是那尊卢舍那佛,因为她是没藏皇后的化身,因为她拥有东方最美丽的微笑,她是高贵的、无以复加的。可惜,这一切都让科兹洛夫破坏了,所以……我一直有个愿望,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够打开这样一座伟大的塔,塔里面也有一位美丽的皇后,或者是公主。” 季莫申越说越投入。唐风怔怔地看着他,直到他说完,唐风才笑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理想,可惜你晚生了一百年。” “是啊!一百年,可是一百年对于已在塔中沉睡千年的没藏皇后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就那么肯定塔中的女人是没藏皇后?”梁媛半信半疑地问,虽然她见到了那个白色的幽灵,但是她还是不敢相信那就是没藏皇后的幽灵。 “拥有如此精美和重要随葬品的女人,只能是皇后,高贵的没藏皇后。” “但是我们还是无法知道没藏皇后的完整历史,她就像一个迷雾中的女人。”唐风无奈地说道。 季莫申点头说道:“是的,唐风你说得很对,没藏皇后对于我们还是一位迷雾中的女人。西夏灭亡后,蒙古人毁灭了西夏的一切,宫殿、陵墓、庙宇、文字,一切曾经记载西夏历史和文化的东西,以至于我们今天对西夏的历史知之甚少。没藏皇后在元昊死后,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但是当没藏家族急速从权力顶峰衰落时,这个女人又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和抉择?按照我们掌握的史料判断,她当时年龄不会太大,难道她又出家当了尼姑?她又活了多少年?我们全都不知道。这对于一个严谨的学者来说,是不能原谅的,所以我一直在研究那尊佛像,和这座伟大的塔。” “我记得你那天说过,你们的学者曾经检测过那具尸骨的年龄,说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这个年龄似乎和没藏皇后的年龄有些出入。按照我的估计,历史上的没藏皇后应该年龄比这个更大一些,所以我还是不能完全认同你的观点。” “唐风,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也想过。根据史料上记载,没藏氏在嫁给元昊前,曾经有过一段婚姻,按照年龄推算,她为元昊生下谅祚的时候,应该至少接近三十岁了。谅祚在襁褓中继位,其后十余年,没藏家族权势熏天,按这样推算,当没藏家族衰败的时候,没藏皇后应该至少在四十岁左右。但是我认为没藏生谅祚时,应该还很年轻,而等没藏家族败落时,她应该只有三十来岁,这样算来,这尊骸骨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可不符合科学的精神哦!”唐风对季莫申笑道。 季莫申又揉了揉他发胀的太阳穴,“是的,这确实有些一厢情愿,但是我愿意这样相信。这尊骸骨如此年轻,还说明了一点,这证明没藏皇后在家族失势后,并没有活多久就故去了。” “你的意思是,谅祚,她的亲生儿子很可能害死了他的母亲?”唐风惊道。 “就是这个意思。” 季莫申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梁媛才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说这么多尸骨、女尸的,本来我们碰到那个幽灵就够可怕的了!” 季莫申轻轻晃了晃脑袋,他想理清这一天来的思路,但他越是想理清思路,脑中越是混乱。最后,季莫申淡淡地说道:“唐风,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虽然我没见过你说的那个幽灵,但是我相信你昨夜的遭遇一定是有原因的,让我再想想,也许我能想出点什么……要是我的老师还在就好了,他一定能解释清楚这一切。” “鲍里斯教授?”唐风反问。 “是的,鲍里斯教授,他是那么的睿智、慈祥、博学,以至于我至今仍需要他的帮助,可是他却离我们而去。”季莫申停了一下,转而对唐风说道:“我要走了,今夜你们好自为之。记住我说的,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走出这间办公室。” 唐风和梁媛点点头。送走了季莫申,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唐风和梁媛,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夜。 离开涅夫斯基修道院的公墓,伊凡洛夫以最快速度赶回了联邦安全局。伊留金已经在这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一见到伊凡洛夫,便噼头盖脸地问道:“你今天跑到总部去干什么了?我怎么事先一点儿不知道?” “头,是总部临时让我去汇报工作,我以为总部通知了您呢!” “放屁!我一点儿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才知道。你在总部都说了些什么?”伊留金显然对伊凡洛夫去总部很不满意。 “我只是实话实说,向总部汇报了案子的进展情况。” “那你是怎么说叶莲娜的?”伊留金最关心的是这个。 “叶莲娜,我说她和那个中国特工一起跑了,她背叛了你,她要自己去调查案子。” “不!”伊留金突然暴跳道,“不!不是背叛了我,是背叛了组织,背叛了国家!你要让总部明白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当中出了内奸,这个内奸就是叶莲娜,还有那个老不死的马卡罗夫,所以玉插屏才会被盗。” “说实话,头,你相信玉插屏是韩江和叶莲娜盗走的吗?”伊凡洛夫反问道。 伊留金逼近伊凡洛夫,说道:“亲爱的瓦连京,你要明白一点,这不是你我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事已至此,你必须相信,就是那个韩江勾结叶莲娜盗走了玉插屏,我们现在别无选择。” 伊凡洛夫点点头:“我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要开始行动。我问你,你去总部还干什么了?” “还干什么了?”伊凡洛夫马上想到了伊留金所指何事,他心中暗暗咒骂伊留金,竟然监视自己。伊凡洛夫本来还想为叶莲娜拖上两天,再对伊留金说出自己去总部查档案的事,但现在看来是拖不下去了,只好拿出那份厚厚的文件,递给伊留金,无奈地说道:“还去查了查档案。” “查档案?谁叫你去查的?” “我自己,没别人。”伊凡洛夫硬着头皮答道。 伊留金狐疑地翻了翻这份文件,说道:“米沙?你去查这个人干吗?” “文件不都写了吗?他是当年科考队第三个幸存者,而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这个情况,所以,我必须对他的情况调查一下。” “我明白,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或者说,你怎么会想到去调查这个米沙的?之前,你有线索吗?”伊留金用一种质疑的眼光打量着伊凡洛夫。 “不!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米沙后来还活着,我是想去总部调查当年科考队那些人的资料,但是,除了我们已经掌握的,就找到这份文件还算有用。”伊凡洛夫小心翼翼地答道。 伊留金用那双灰色的小眼睛,盯着伊凡洛夫:“难道不是叶莲娜让你去查的?” “头,绝对不是!虽然我追求过叶莲娜,但现在我已经失去了和叶莲娜的联络。”伊凡洛夫向伊留金保证道。 伊留金心中虽然并不完全相信伊凡洛夫的话,但也不便继续追问下去。他又翻开伊凡洛夫带回的文件,仔细阅读起来,边看边问道:“你看过这份文件了?” “看过了。” “有什么想法?” “暂时没有。不过如果这个米沙到现在还没死,我们应该找到他。可这份文件只记载到1988年,之后关于米沙的情况和行踪就没有了,所以,我们对他之后的情况不得而知,也就无从下手。” “可以先去调查一下冬宫的老员工嘛!”伊留金提示道。 “局长英明,我明天就去调查。” 伊留金又说道:“从这份文件上看,米沙死而复生,确实很神奇,如果他确实还活着,那么他对我们,将有重要的意义,将远远超越玉插屏本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我会尽力去查的。但是我觉得这个米沙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毕竟1988年后,就没有关于他的报告了,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他在1988年死了。” “不管他还在不在,都要去查!咦,这份复印件怎么缺了1964年的记载?”伊留金也发现了文件上丢失的部分。 伊凡洛夫凑上来,仔细查看,他也是才发现这份文件竟少了1964年关于米沙的记载,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在总部档案馆里找到那些落满灰尘的文件时的情形,关于米沙的文件,全都复印了,绝不会有遗漏!绝不会! 伊留金狐疑地看看伊凡洛夫,又盯着缺页的位置,陷入了沉思。 伊留金思忖半晌,他想到了伊凡洛夫也许是为了叶莲娜而去找的这份文件,叶莲娜、韩江,他们调查这个米沙干吗?如果是叶莲娜要这份文件,那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有了线索,何不利用他们的线索……想到这儿,伊留金合上文件,对伊凡洛夫说道:“缺失的这部分恐怕涉及一些重要的东西,被人盗去了,总部那帮官僚,连个文件也管不好。” “是啊!就我们在拼死拼活卖命。” “先不管这文件了,咱们的重点还是要找到叶莲娜、韩江和那个唐风。” “对了,头,我这两天又有了一些发现,那辆红色的宝马跑车,我调查清楚了。车属于一家租车公司,租车的是一个叫梁媛的中国女孩,这是她抵押在租车公司的护照。随后,我们查到了这个女孩在阿斯托里亚饭店开的房间,但是他们登记的资料并不是唐风,也不是那个梁媛,而是香港的一家公司。”伊凡洛夫报告道。 伊留金接过梁媛的护照,看了看,嘴里喃喃道:“中国香港?梁……媛?香港的公司?”他极力在头脑中搜寻着这个中国女孩的印象,却想不起来一点关于这个女孩的情况。他将梁媛的护照扔在桌上,对伊凡洛夫说:“这个女孩的入境时间和唐风不是同一天,看来他们的组织又派人来了,也许还不止一个;而那个香港的公司,可能只是一个幌子,阿斯托里亚饭店那个房间极有可能是他们在彼得堡的一个据点。” “是啊!那天在叶莲娜的公寓楼下,我们差点就抓到唐风,结果,突然从楼下冲出那辆宝马跑车,接走了唐风,他们肯定又有人来到了彼得堡。”伊凡洛夫附和道。 “看来他们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啊!叶莲娜的公寓这两天没动静吗?” “这两天很平静,我还带人搜查了马卡罗夫的家,可一无所获;另外,我们赶到阿斯托里亚饭店时,唐风和那个女孩都不在,但房间内的物品还在,所以我估计他们还是会回来的,可我们的人在那儿守了两天,也没见他们的人影。真是奇怪了,韩江和叶莲娜,还有唐风,这帮人应该还在彼得堡,但我们竟然一个也抓不到,他们究竟藏身何处呢?”伊凡洛夫疑惑地说。 伊留金道:“他们一定有个藏身之处,根据我们已有的资料显示,韩江现在应该和叶莲娜、马卡罗夫在一起,还有那个所谓的翻译,他们至少有四个人,而唐风,至少和那个叫梁媛的女孩在一起。我估计他们两拨人马还没有会合,我们要阻止他们会合,各个击破。” “是这样,但我们现在除了等待他们出现,似乎别无办法。”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唐风,我们不熟悉,但是叶莲娜和马卡罗夫我们是很了解的,他们在彼得堡还有什么藏身之处呢?对了!我们怎么把那儿忘了!”伊留金忽然想到了什么。 “局长,您想到了哪儿?” 伊留金一挥手,伊凡洛夫附耳过来,伊留金在伊凡洛夫耳畔低语了几句,伊凡洛夫频频点头,待交代完任务,伊留金冷笑道:“呵呵,叶莲娜、韩江,还有我亲爱的老师,你们是逃不出我手心的。” 伊留金说完,发出了一阵骇人的狞笑。伊凡洛夫表面赔笑,心里却不免为叶莲娜担起心来。 韩江和唐风推开了一扇门,来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四周一片漆黑,突然,不知从哪里打出了一束强光,强光直射在韩江和唐风身上,刺得两人睁不开眼睛。韩江和唐风向前迈步,那束强光也跟着向前移动,韩江、唐风加快脚步,那束强光也加快了移动,韩江对唐风道:“咱们分开跑。” 唐风点点头,两人分开,向相反的方向跑去,那束强光也分成了两束,死死地盯着韩江和唐风。黑暗的、巨大的宫殿中,前面的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穿过一道道大门、一条条走廊,那束强光却一直紧紧尾随,挥之不去。这是什么地方?哪儿来的这束强光?为什么这束强光死死地跟随着自己?也不知唐风怎么样了?……一连串的问号撞击着韩江的大脑,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就在他感到绝望之时,突然,他看见前方出现了一道光,那是迷宫的出口?韩江又加快了脚步,可是当那道光逼近自己时,他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韩江定下神来一看,自己撞上的正是唐风。就在自己和唐风撞上的一瞬间,紧紧尾随他俩的两束强光又重合在了一起。 “你怎么跑到了这里?”韩江大声质问唐风。 “我也不知道,我和你朝相反的方向跑,那束强光死死地盯着我,结果我就跑到了这里。”唐风惊恐地答道。 “看来我们逃不出这个迷宫了!”韩江沮丧地低吼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唐风话还没说完,在他俩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不!那不是人,是幽灵!因为……因为韩江和唐风根本看不到那幽灵的脸。 白色的幽灵向他俩飘了过来,韩江本能地拔出枪。幽灵还在向他们移动,韩江双手举枪,可却怎么也无法扣动扳机,唐风焦急地喊道:“快开枪,快开枪啊!” 第十三章 幽灵之家 韩江不知道自己从身体里的哪个部分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然后使出全身气力,终于扣动了扳机。砰!一颗子弹射入那个白色幽灵的身体中,白色幽灵的身体剧烈晃动了一下,但它只是稍稍停了一下,又继续向韩江和唐风飘来。 “再开啊!”唐风惊恐万分。 韩江又连续扣动扳机,砰!砰!砰!……一连数枪,枪枪击中那个白色的幽灵,白色幽灵终于消失了。一直笼罩他们的那束强光也消失了。韩江和唐风不知道那个幽灵是被打死了,还是退了回去,总之,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喘息和心跳声…… 韩江和唐风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向前摸索,他们来到了刚才那个白色幽灵消失的地方,紧张地注视前方,可是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突然,那束强光再次打在了他俩的身上,韩江和唐风猛地一惊,几乎同时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两人回身一看,那个白色的幽灵又出现在他们身后。紧张,恐惧,已经压得韩江透不过气来,他猛地扣动扳机,砰!砰!又是两枪,面前的白色幽灵又消失了,但是随即,令他们无比惊骇的一幕出现了——黑暗的巨大宫殿中,突然亮起了无数盏明灯,照得这里亮如白昼,无数的白色幽灵在他们四周晃动,在向他们逼近。韩江和唐风背靠着背,大口地喘着粗气,他俩瞪大了惊恐的双眼,不知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无数的白色幽灵在向韩江和唐风逼近,有的已经飘到了两人的面前。韩江和唐风终于看见那些幽灵的面容,那是一张张长满脓包、不辨人形的脸,有的脓包还在往外流淌着脓水。韩江和唐风的心脏被揪了起来,他们此时终于确信,这些确实不是人类,而是幽灵,因为这张脸绝不可能是人类的面容。 韩江和唐风无比绝望地靠在一起,他们身旁的幽灵越聚越多,突然,刚才还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瞬间变成了阴暗潮湿、爬满老鼠的巨大下水管道,无数的幽灵、成群的老鼠一起向他俩袭来,韩江浑身爬满了老鼠,令他百爪挠心。他感到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他感到了窒息,他想喊,想呼救,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但是,他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他喊不出声。他扭头看见了唐风,此刻,唐风已经奄奄一息,不省人事。不!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这个可怕的幽灵之家! 韩江开始重新聚集力量,他甩掉了手臂上的两只老鼠,伸出粗壮的手臂,抓住自己脖颈前的那只手,那只他看不见的幽灵之手、命运之手,使出他仅剩的力气,用力撕扯着。但是,他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他感到了自己的气力正在一点点丧失,而扼在他脖颈上的幽灵之手却越来越紧,最后,他绝望地放弃了抵抗,只从身体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叫。 韩江猛地睁开了眼,四周一片漆黑,这是哪里?他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却感到浑身冰凉。韩江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看墙上的钟,晚上十一点。看来自己才睡着,就被这个该死的噩梦惊醒了。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回忆起来自己还在维克多的公寓里。韩江刚才的那一声低吼,惊醒了叶莲娜,叶莲娜点燃蜡烛,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韩江长吁了一口气,道:“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 “是的,很可怕的噩梦,我梦见我和唐风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被两束强光追逐,就像……就像我们置身于舞台中央,而四周全是观众,但……但四周的观众竟然都是幽灵,他们向我们扑了过来,我开枪了,可无济于事。我们仿佛到了一个幽灵之家,那些幽灵越聚越多,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眨眼间变成了阴暗、潮湿、爬满老鼠的下水管道,我们无力抵抗,就要被那些幽灵和老鼠吞噬,然后……然后,我就醒了!”韩江清晰地回忆起了刚才的那个噩梦。 “我还以为你梦见跟我在一起呢,原来是唐风!”叶莲娜故意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韩江晃晃脑袋,道:“叶莲娜,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这个人一向很少做梦,这个梦让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看你是对明天的行动害怕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叶莲娜笑道。 “害怕?可能有点,但这不是主要的,这个噩梦让我感到了危险,我感到了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向我们逼近,而且,唐风很可能已经遭遇了危险。他只有一个人,一旦遭遇危险,根本无力抵抗。”韩江肯定地说着。 叶莲娜拍拍韩江的肩膀,说道:“我看你是这几天累坏了,不要想了,赶紧抓紧时间休息,明天一早还要行动呢。” 韩江却一把抓住叶莲娜的手,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很准确,我看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得赶紧转移!” “你是说我们要连夜转移?”叶莲娜惊道。 韩江点点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将要面临什么样的危险,但是我感觉他们就在我们附近。” “他们?伊留金?” “不知道,也许是史蒂芬,或是其他什么对我们感兴趣的人。” “那我们现在能去哪儿?” 韩江略思片刻,道:“既然我们明天一早要再探下水道,不如将行动提前,说不定这会儿那个幽灵正在地下小屋里睡觉呢!” 叶莲娜独自想了一会儿,反问韩江:“我可以跟你现在就走,但是父亲呢?他也跟我们一起行动吗?” “现在只能带上你父亲,我们在彼得堡已经没有藏身之地了。伊留金不会放过我们,史蒂芬也会随时出现,鬼知道还会有谁!” “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不过,我们要先征求一下我父亲的意见,他比我们有经验。”叶莲娜同意了韩江的意见,转身去马卡罗夫的卧室,叫醒了马卡罗夫。 韩江也叫醒了徐仁宇。不出韩江所料,马卡罗夫听了韩江的主意,笑道:“我都睡了一天了,早就想行动了,现在出发正是时候,而且这里也并不是久居之地。” 徐仁宇却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老大不乐意,但见韩江、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已经达成一致,也不好再说什么。四人收拾好必备之物,一切准备就绪,马卡罗夫不无留恋地回头看看儿子的公寓,喃喃自语道:“我们还会回来吗?”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叶莲娜安慰马卡罗夫道。 四个人离开维克多的公寓,摸黑下了楼。叶莲娜的车停在离他们有两条街距离的一个地下停车场内,于是,四个人穿过凌晨无人的街道,向那个地下停车场进发。 可就在他们转过街角,准备过街时,几辆黑色的轿车猛地从另一条大街上拐了过来。这些车虽然没有任何标志,但叶莲娜一眼就认出了这些车,她抬起左手,示意大家靠街边隐蔽起来。 四人隐藏在街边的阴影中,待那几辆黑色轿车呼啸而过,叶莲娜才回头对韩江道:“看来你的直觉真的很灵,那都是联邦安全局的车,而且有一辆应该是伊留金的车。” “伊留金也来了?”韩江惊道。 “看样子他们就是冲我们来的。”叶莲娜话音刚落,就见那几辆黑色轿车停在了维克多公寓的楼下,十多个黑影跳下了车,以战斗队形冲进了公寓大楼。 “我们走吧,再不走给他们发现就糟了!”徐仁宇催促道。 韩江却按下徐仁宇,说:“别急,再看看。” 那头带队的正是伊留金本人,伊凡洛夫领着人率先冲进了公寓大楼,伊留金紧随其后,也走进了大楼。维克多的公寓在三楼,伊凡洛夫蹑手蹑脚地摸到了三楼,他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示意众人注意隐蔽。伊凡洛夫趴在楼道边,静静地听了听维克多公寓里的动静,没有一丝声音,“如果叶莲娜真在这里,那他们一定是睡着了!”伊凡洛夫想到这儿,不禁为叶莲娜担起心来。 走在后面的伊留金见伊凡洛夫迟迟不行动,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拔出手枪,分开众人,走到伊凡洛夫身边,质问道:“为什么还不行动?” 伊凡洛夫刚想开口回答,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响,一团橘红色的火光伴随着巨响冲破了维克多公寓的大门,原本坚固的铁质大门被巨大的气浪轻而易举地掀了起来。伊凡洛夫赶紧摁下了刚才要往上冲的伊留金。 这是一场大爆炸,爆炸震得楼道里落下了大量的石灰和碎石。伊留金待爆炸停止,晃了晃脑袋上的石灰,抬起头咒骂道:“妈的,叶莲娜竟然成恐怖分子了!” 伊凡洛夫什么也没说,他痴痴地站起来,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手臂正在流血。他望着还在燃烧的公寓,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令他痛苦万分。 隐藏在公寓不远处的韩江等人,被刚才突然而来的爆炸震呆了,韩江扭头看看叶莲娜,他从叶莲娜的眼睛里只看到了熊熊的火焰。过了许久,徐仁宇才反问韩江:“你是不是知道要爆炸?” 韩江怒道:“我知道个屁!我说过请相信我的直觉。” “不会是煤气引起的爆炸吧?”徐仁宇又道。 “这明显是针对我们的。”叶莲娜恨恨地说道。 “看样子不是伊留金干的,那只能是……”韩江揣测着。 “你是说史蒂芬!”徐仁宇惊道。 “除了那个神秘组织,还有谁有这个能力!还有谁非要置我们于死地!”韩江怒道。 “看来刚才冲进去的伊留金和伊凡洛夫是凶多吉少了!”徐仁宇喃喃道。 韩江看看叶莲娜,没说话,叶莲娜也没说话,但当他俩扭头瞥见马卡罗夫时,忽然发现马卡罗夫的眼睛里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叶莲娜想起来自己刚才临出门时,还在安慰马卡罗夫“很快就会回来!”可没想到,这才不到半个小时,维克多的公寓竟然化为了瓦砾! “父亲,别难过了,咱们走吧,好在我们都还没事。”叶莲娜安慰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恨恨地说道:“我与他们势不两立!”说完,马卡罗夫迈开大步,径直向前走去。韩江和叶莲娜、徐仁宇刚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维克多的公寓内,大火刚刚被扑灭,警察正在安抚附近的居民。伊留金和伊凡洛夫率先走进了维克多的公寓,公寓外侧的窗户和墙被剧烈的爆炸完全摧毁了,靠大门的这侧倒还算完好。伊留金和伊凡洛夫查遍了每一个房间,没有发现一具死尸,伊留金疑惑不解,“难道叶莲娜他们根本没来这里?可这爆炸又是怎么回事?煤气管道?” “这显然是炸弹所为。”伊凡洛夫道,他刚刚包扎好被崩落石块划破的手臂。 “炸弹?会是谁干的?难道是叶莲娜安装的,就等我们出现?” “显然不是,依我看,炸弹是被人安装在楼外的外墙上,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叶莲娜、韩江和马卡罗夫。” “想炸叶莲娜和韩江?那会是什么人?” “您还记得我曾经对您介绍过的那个神秘组织吗?” 伊留金回想起来伊凡洛夫曾经对自己说过那个绑架过叶莲娜的神秘组织,“你是说那伙人也来到了彼得堡?” “我不能肯定,但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力量确实很不一般。”伊凡洛夫说着,从客厅的沙发附近捡起了一些没有被炸毁的食品包装袋,对伊留金道:“叶莲娜他们确实来过这里,而且他们应该是在不久前离开的。” 伊留金点点头,俯下身,从被爆炸掀翻的沙发底下抽出了一本厚厚的、被烧去了一半的文件,他翻了翻那份文件,然后对伊凡洛夫冷笑道:“是的,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他们刚刚才离开这里,这就是证据!” 伊凡洛夫早已认出了那份文件,正是自己为叶莲娜找来的那份关于米沙的文件,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低下了头,等着伊留金冲他大声咆哮和训斥。可是伊留金这次却没有这样做,他很平静地找来一个证物袋,将那份文件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证物袋,然后看了伊凡洛夫一眼,扭头走出了维克多的公寓。只剩下伊凡洛夫一个人怔怔地站在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公寓里。 就在伊留金发现那份文件的同时,韩江、叶莲娜、马卡罗夫和徐仁宇已经钻进了彼得堡庞大的下水管道,韩江在前,徐仁宇和马卡罗夫紧随其后,叶莲娜殿后,四人鱼贯而行,穿过大栅栏门,拐进了那条早已废弃的下水管道中,在这条管道中走了一会儿,韩江用电筒朝前面照了照,回头小声对马卡罗夫道:“那个地下小屋就在前面。” 韩江没敢贸然前行,他蹲在离地下小屋不远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此时的地下小屋,没有一丝亮光,与上次和叶莲娜来时一样,看来从第一次和徐仁宇在这里遭遇幽灵后,那个幽灵就再没有回到过这里。 想到这儿,韩江站起身,率先向地下小屋走去。四只电筒照亮了幽暗的地下小屋,还是老样子,韩江和叶莲娜没有发现这里与上次有任何变化。马卡罗夫则仔细地观察着这间地下小屋,狭小的木床,书柜上的那排书,还有书桌上早已燃尽的蜡烛。马卡罗夫不肯放弃每一个细节,最后,他竟坐在了那张书桌旁,嘴里喃喃自语道:“和我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只是没有米沙。” “那是因为你听了我们的叙述,所以才会做噩梦。”韩江说道。 马卡罗夫从座位上站起来,又走到书架前看了看,说道:“韩江,从这里残余的食物和书籍,还有你说的那张写有字的纸上看,那个幽灵前不久在这里住过,只是因为你的闯入,打扰了他的生活,所以他离开了这里。” “离开了这里?您是说他还有一个住处?”韩江好奇地问。 马卡罗夫点点头,说道:“很有这种可能,这里虽然早已废弃,但是离刚才我们进来的出口太近,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你看——这里两边都有退路,可进可退,真是个聪明的幽灵!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只是幽灵其中的一个住所,他应该不止一个住所,这样才好不停地转换地方。” “幽灵为什么要转换地方呢?”叶莲娜问。 “幽灵之所以生活在地下,就是不想见到人,特别是某些人,我想幽灵大概是在躲避什么人吧!”马卡罗夫道。 “幽灵躲避人?我看人见到那个幽灵都要被吓死了,到底谁躲谁!”徐仁宇回想到遭遇那个幽灵的情景,不禁头皮发麻。 四个人在地下小屋再无收获,于是,从另一头的狭窄通道离开了地下小屋,钻出那条狭窄的通道,又顺着韩江最早发现幽灵的那条通道前行,最后,他们又来到了那三个并列的管道口前。韩江指了指三个管道口,对马卡罗夫介绍道:“左侧的这个管道就是我们刚才走出来的,中间的这个管道上次我和叶莲娜在里面碰到了一大群老鼠……” “不,不是一大群,而是成千上万只老鼠!”叶莲娜仍然对那天遭遇的老鼠记忆犹新。 “是的,是成千上万只老鼠,盘踞在管道内,看不到尽头!所以后来我们就钻进了右侧的这个管道,结果,就来到了冬宫广场,并发现了那块布条。”韩江指着右侧的管道说道。 马卡罗夫看看中间的管道,又看了看右侧的那条管道,最后,指着右侧的管道,对韩江说道:“听你这么说,那我们就只有从这儿走了。” 韩江点点头,四个人按照队形钻进了右侧的管道。和上次一样,他们来到了一个地下大厅中,这里出现了许多条管道,韩江领着众人来到一条红砖管道前,对大家说道:“上次我们就是从这条红砖管道走到了冬宫广场。” 四人又钻进了红砖管道,他们很顺利地来到了那条水量充沛的大管道中,沿着管道旁的狭窄人行道走了没多久,便来到了那个通往冬宫广场的窨井旁。钻到窨井下面,韩江指了指上面,道:“这就是上次发现那块白色布条的地方。” “这上面是冬宫广场?”马卡罗夫问。 “是的,不过当然不在广场的中央,否则我们就会被广场上的人围观了。呵呵!”韩江笑道。 马卡罗夫朝上面看了看,窨井盖上的眼儿露出了两道光线,射在潮湿的井壁上,“看来上面天已经亮了!”马卡罗夫喃喃道。 “我们已经在下面走了一夜了。”徐仁宇道。 叶莲娜看看韩江,问:“我们下面该往哪儿走?今天我们的运气看来不好,没有碰到那个幽灵啊!” “是啊!今天那个幽灵仿佛消失了!”韩江看看头上的窨井盖,他真想上去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但是理智告诉他那样做只能坏事。 马卡罗夫走回那条流着污水的大通道,指了指前方,对众人道:“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就继续往前走吧!” 韩江点了点头,四个人休息了一会儿,便又踏上了征途。前面的道路是韩江从未来过的,他变得异常小心,脚下的步伐也明显放慢了。走出很长一段,韩江发现这条管道是弯曲的,而且越往前走,弯曲的幅度越大,他不知道这条管道要把自己带向哪里。 一个小时后,在这条大管道的侧壁上又出现了一条管道。韩江用电筒向里面照了照,里面很干,也很幽深,显然这不是一个窨井,而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管道。 韩江犹豫起来,是顺着脚下的大管道往前走,还是钻进旁边的这条管道?叶莲娜和马卡罗夫也在查看这条管道,马卡罗夫判断道:“这条管道看上去已经废弃了,大管道内污水向前流淌,我估计前面应该有个出口,我们现在是要寻找那个幽灵,不是出去,所以我建议从旁边这条废弃的管道进去。” “而且幽灵应该生活在废弃的管道中。”韩江完全同意马卡罗夫的建议。 于是,四个人钻进了这条废弃的管道中。在这条废弃的管道中,四个人走了很远也没发现其他的岔路,这条废弃管道像是一条永无尽头的迷宫,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时而向上,时而又向下延伸。走在韩江身后的徐仁宇抱怨道:“这样走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韩江没有回答,他继续领着众人向前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一条t字形岔路…… t字形岔路?韩江心里顿时慌起来,难道又要面临选择?他来到t字形岔路的路口,一条东西向的管道出现在众人面前。韩江发现向西的那条管道早被条石砌死,只有向东的那条管道可以通行,他也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因为既不用选择,也没有面临绝境。 认真的马卡罗夫走到被砌死的管道前,仔细查看了被砌死的地方,这里蜘蛛网密布,积了很厚的灰,看来很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马卡罗夫看到这里,才放心地指了指向东的管道,说道:“向西的管道早被封死了,但愿这条管道不要被封死!” 向东延伸的管道没有污水,看来也是早已废弃了,这条管道非但没有像马卡罗夫担心的那样被封死,反而越走越远,没有尽头。韩江心里暗暗计算,在这条管道中走了也有几公里了,怎么还不见尽头。他又累又渴,可用电筒照射前方,前面漆黑一片,依旧看不到什么出口。 “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韩江终于停下来,提议道。 叶莲娜和徐仁宇也正有此意,马卡罗夫更是早已力气不济,于是,四人靠着管道壁,瘫坐在地上。韩江翻出包里携带的食物,道:“咱们带的食物有限,而且我们也不能长期在这地下世界生存,所以我想如果我们依然找不到那个幽灵,那我们也应该在天黑前找到出路,天黑后,可以出去吃点东西,透透气。” “我简直不敢想象,我们要是一直一无所获,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叶莲娜开始感到绝望。 马卡罗夫安慰叶莲娜说:“不用急,我们会找到那个幽灵的,韩江的话很有道理,如果今天没有收获,我们也应该在天黑前找到出去的路。” 四个人将携带的食物全吃光了,然后靠在墙壁上休息,可是,他们实在是太疲劳了,四个人竟然全在不知不觉中,昏睡了过去。睡梦中,徐仁宇也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了自己早年的求学岁月…… 那是在柏林、伦敦,还是斯德哥尔摩?徐仁宇实在是记不清了,但是他清晰地记得那年冬季异常寒冷,是他这一辈子所经历的最寒冷的一个冬季。他裹着破旧的大衣,冒着风雪,走在陌生的城市中,他相信就凭他当时的那副尊容,坐在街边,一定会有好心人给他扔上一两个硬币。 他走到了一家饭店的门前,盯着饭店靠街边的橱窗,里面陈列着精美的糕点,让早已饥肠辘辘的徐仁宇垂涎不已。他摸了摸兜中的钱包,空空如也,还有自己的签证,也已经过期多日,他想了想,犹豫许久后,终于推开了这家饭店的大门,他要了许多美味的菜肴,当然还有他在橱窗内看到的那些精美糕点。 一阵风卷残云后,徐仁宇起身就走,饭店的服务员一把拦住了他的去路,“先生,您还没付账呢?” 徐仁宇愣了一下,随后,他把双手一摊,道:“我没有钱。” “没有钱?你想吃白食吗?”一个声音从徐仁宇身后传来。 他扭头一看,是饭店的老板,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胖子。“对不起……先生,我可以给你们打工。”徐仁宇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愚蠢举动。 “不!我们不需要!”胖子冲徐仁宇吼道。 徐仁宇不知所措。那个大胖子逼近徐仁宇,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是中国人吧?你这个吃白食的中国人,我要送你去见警察。” 徐仁宇感到了羞辱,也感到恐惧,他颤抖地对那大胖子说:“不!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但请不要送我去见警察。”但是那个大胖子依旧不依不饶,徐仁宇向后退去,忽然,他的手碰到了身后桌上的一个盘子,他不能去见警察,他下定了决心,猛地举起那个盘子,向逼近自己的大胖子砸下去。那个看似凶狠的大胖子竟是如此的不禁砸,徐仁宇一砸下去,那个胖子一翻白眼,竟瘫了下去。 徐仁宇见状,不顾一切地冲出了饭店大门,但是他并没跑出多远,就被警察跟上了。一辆警车拉响了警笛,追逐着在人行道上狂奔的他。徐仁宇暗道不好,他见街边有一条狭窄的小巷,警车追不进来,便一头钻进了那条小巷,警车冲上了人行道,横在巷口,警察跳下车,拿着警棍冲了上来。徐仁宇拼命向前,可谁料,就在他要冲出小巷那头的时候,两个人高马大的警察挡在了他的面前,他再一回头,身后追兵已至,自己无路再逃…… 徐仁宇被几名身高马大的警察压在了雪地上,他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挣扎着,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押上了警车。他带着羞愤、屈辱、疼痛和绝望,来到了警察局,被关进了拘留室,和他关在一起的是妓女、流氓、吸毒者、黑社会成员,以及所有这个城市的渣滓。 一个穿着暴露的老妓女凑了上来,在徐仁宇身上胡乱地摸着,嘴里说着肮脏不堪的话语,挑逗着他,最后,这个妓女趴到徐仁宇身上,大笑道:“中国人,我很便宜,你需要吗?” 紧接着,一个吸毒者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个针管,对徐仁宇说道:“怎么样,要不要来一针?我保证你有进入天堂般的感觉,你在那里能看见上帝,呵呵……” 吸毒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浑身刺满文身的壮汉扔到了一边,壮汉领着几个人,逼近徐仁宇,冷笑道:“喂!新来的,你知道这里谁是老大吗?让我来告诉你。”说着,壮汉像提小鸡一样,把徐仁宇提了起来,同时举起了右拳。徐仁宇惊恐万状,这时,那个吸毒者拿着针管,还有那个令人恶心的老妓女又凑了上来,在徐仁宇身上摸着、扎着。徐仁宇再也无法忍受,他向警察呼救,可是警察根本没有理睬他,壮汉如榔头般有力的拳头落在了徐仁宇身上,他绝望地呼号着…… 徐仁宇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他知道自己还在废弃的下水管道中。忽然,他觉着腿上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蠕动,他心里一惊,摸到身旁的电筒,打开电筒,朝自己腿上照去,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那是什么?“啊!——有老鼠!”徐仁宇一声惊叫,蹦了起来,他这才发现,韩江、叶莲娜和马卡罗夫身上也都爬上了老鼠。四个人的身边,突然冒出了几十只硕大的老鼠。 徐仁宇的惊叫,震得管道内传来了阵阵回声,也惊醒了其他几人。韩江、叶莲娜和马卡罗夫,赶紧起身抖落自己身上的老鼠。叶莲娜惊道:“这些老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韩江用电筒朝地上照去,几十只老鼠向漆黑的前方逃窜,他向前疾走了几步,回身对众人说:“老鼠往前走了,我们也跟着老鼠往前走。” “前面是什么地方?不会是老鼠之家吧?我可是最怕老鼠的。”叶莲娜惊魂未定。 “你说的是废话,咱们现在除了往前走,也没别的路可走,本想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儿,可这帮老鼠却不让。”徐仁宇抱怨着。 马卡罗夫看了看表,忽然惊道:“不好,咱们几个刚才都睡着了,现在竟然已经下午四点了。” “下午四点?那地面上应该快天黑了!”叶莲娜道。 “看来我们得赶紧出去。”韩江心里焦急起来,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四个人不再说什么,又继续向前走去。但是,他们没走多久,就又碰到了一座t字形岔路。众人不知所措时,韩江忽然发现此地似乎曾经来过,他仔细观瞧,突然惊道:“不好,我们怎么走到了这里?” “这是哪里?”叶莲娜问。 韩江解释道:“你忘了吗?我们上次从中间那个管道走到这里,结果一转弯就碰到了那成千上万的老鼠,而现在我们是从另一条管道走到了这里,如果我们往前直走,就是上次碰到老鼠的地方!” “什么?你是说前面会出现那成千上万只老鼠?”叶莲娜虽然也已经认出了这个地方,但还是不敢相信,她用电筒向前方照去,黑幽幽的管道,看不出什么端倪,但当她把电筒朝地下和墙壁上照去时,却突然发现,在前方管道的地上和管道壁上,爬满了黑色的大老鼠! 叶莲娜惊得将电筒掉在了地上,“我们怎么会走到了这里?怪不得刚才会有老鼠爬到我们身上,原来我们休息的地方与老鼠的家如此之近!真是可怕!”叶莲娜颤抖地问。 “我也不知道,总之,我们在地下管道内绕了一个大圈。”韩江道。 “那这么说,我们拐过去,就可以从那条管道走出去?”徐仁宇问。 “是的,但我不想半途而废!”韩江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想干什么?”叶莲娜问。 “我想走过去。” “你是要从前面爬满老鼠的管道走过去?你疯了?”徐仁宇嚷道。 马卡罗夫拍拍肩膀,道:“韩江,我支持你,但是你要想好,也许拐过去,很快可以走出去,而一直往前面走,还有无尽的危险在等待着我们。” “我想好了,这里聚集这么多的老鼠,本身就很不正常,我想我们往前走一定会发现什么。”韩江盯着马卡罗夫肯定地说。 马卡罗夫点点头,对众人道:“好吧,现在大家听我指挥,先用绳子将裤腿和袖口都扎紧。再用东西将头裹住,然后跟着我,快速穿过这里,记住,不要看,不要叫,只管往前走,不管发生任何情况,都不要停下来!” 韩江、叶莲娜和徐仁宇找出绳子,将裤腿和袖口都扎紧,马卡罗夫又叮嘱道:“另外,我们最好分成两组前进,博士,你跟我一组。韩江,你跟叶莲娜一组。记住,韩江,叶莲娜从小就怕这些毛茸茸的小玩意儿,如果有老鼠掉在了叶莲娜身上,你要帮她赶走这些小东西。” 韩江看看叶莲娜,冲马卡罗夫点了点头。马卡罗夫和徐仁宇做好准备,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进那条爬满老鼠的管道,韩江用肩膀护住叶莲娜也跟了进去。 脚下是软绵绵的东西,不是地毯,而是成群的老鼠。老鼠发出了一声声惨叫,韩江不去理会,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渐渐地,他的脚失去了知觉,只是机械地在向前迈出脚步……突然,一只硕大的老鼠掉在了叶莲娜头发上,叶莲娜一阵尖叫,韩江赶忙抓住那只老鼠,将它扔了出去。 前方,一片白色的水雾完全遮挡了韩江的视线,他看见马卡罗夫和徐仁宇已经走进了这片水雾中,他感到闷热,这里的气温比刚才陡然上升。韩江心里开始明白,为什么这里会会聚如此之多的老鼠,因为在寒冷干燥的冬季,这里比其他地方都要温暖湿润。 韩江完全看不清前方,他索性闭上了眼睛,护着叶莲娜继续往前走。大约十多分钟后,他的脚下终于有了知觉,他知道自己的双脚又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他睁开眼,看看怀中的叶莲娜,仍然依偎在自己的胸前,再往后望去,只看见一团浓浓的白色水雾弥漫在整个管道中,那成千上万只老鼠早已不见了踪影。 “看来我们走过来了。”马卡罗夫对韩江说道。 “是啊!只是不知道前方会通向哪里。” 前方依旧是一片黑暗,四人恢复原先的队形,继续向前前进,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这条管道依旧没有看到尽头。韩江小心翼翼地在前面走着,突然,他发现在管道的侧壁上出现了一条狭窄的管道,里面闪出了点点幽光…… 韩江见到了那点幽光,立即侧身靠在了洞壁上,并示意其他人停止前进。韩江回头,用手指了指侧壁上的管道,小声说道:“里面有亮光!” 韩江和叶莲娜掏出了枪,小心翼翼地率先转了过去,走进了那条狭窄的管道,那点幽光是从一扇石门中发出的,石门之内会是什么? 韩江和叶莲娜每迈出一步,都异常谨慎,大约四十步后,他俩来到了石门边。韩江冲叶莲娜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破门而入,叶莲娜紧随其后,也闯入了石门。可令他俩失望的是,石门之内,并没有任何人,更没有幽灵。 “又是一座地下小屋!”马卡罗夫进来后,叹道。 这间地下小屋用巨大的石条砌成,比原先发现的那座要大一些,其他并无什么不同之处,就连陈设也与那座小屋相似。但是,当马卡罗夫向小屋四壁和屋顶看去时,他惊呆了。韩江、叶莲娜和徐仁宇也都被惊呆了——只见在这间地下小屋四壁和屋顶,被人用墨水涂满了各式各样的奇怪符号和文字。 “全是我们不认识的文字,还有神秘的符号!这难道就是幽灵之家?”叶莲娜叹道。 “你们看,那是西夏文字!”徐仁宇指着屋顶一大块密密麻麻的符号惊叫道。 韩江和马卡罗夫也看到了,“是的,那就是西夏文字,还有墙壁上。”韩江在一侧的墙壁上也发现了西夏文字。 “我还发现了古印度的梵文,还有……佉卢文、吐火罗文!如果我没认错,这里还有许多古老的东方文字,而且有不少都是已经失传的文字。”徐仁宇指着另一侧墙壁说道。 “这就是米沙的幽灵之家!”马卡罗夫嘴里喃喃自语道。 “你们还记得伊凡洛夫弄来的那份文件吗?上面曾经提到米沙被送进精神病院后,在精神病院的墙壁上涂抹了许多没人认识的东方文字。”叶莲娜提示众人。 徐仁宇又仔细看了看墙壁和屋顶的文字,特别是那些西夏文字,摇摇头道:“要是唐风在就好了,我虽然能看出那是西夏文字,可是认不出写的是什么。” “是啊!也不知道唐风现在怎样了。”韩江忧心忡忡地说道。 马卡罗夫走到了书架前,这里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有些书籍显然是被人经常翻看的。他又来到书桌旁,书桌上一张有些发黄的白纸上,工整地用书法体的俄文写着一行文字。马卡罗夫见到那行字,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又看见了熟悉的那句话——“对于上帝,我们都是聂赫留道夫,对于生活,我们都是梅什金公爵!” “这就是米沙的笔迹!”马卡罗夫肯定地说道。 “现在我们基本可以断定,米沙没死,而且一直活到了今日,可他真的就是那个幽灵?”叶莲娜说道。 “米沙!你在哪里?请你出来。我是马卡罗夫。当年在科考队,你们都喊我伊万,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马卡罗夫突然在地下小屋里大声喊起来。韩江和叶莲娜又握紧了枪,他们生怕那个可怕的幽灵会突然从哪儿蹿出来,但是马卡罗夫喊了许久,小屋内并没有幽灵出现,也不见米沙的身影,只有那点烛光在马卡罗夫喊声的回音中摇曳战栗。 马卡罗夫喊累了,坐了下来,徐仁宇也靠在书桌边坐下来休息,叶莲娜依旧紧张地注视着这间可怕的幽灵之家。韩江则举着枪,慢慢地步出了幽灵之家,来到那条狭窄的管道中。他的身影在烛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细长,突然,他发现了另一个身影,投射在管道口的地面上,管道外有人! 韩江想到这儿,定了定神,然后紧走几步,冲出了那条狭窄管道,回到了刚才经过的那条大管道中。一个白色身影在他面前一闪,随即消失在管道前方的黑暗中,韩江举枪对头顶开了一枪,但是那个白色身影并没有再出现。 叶莲娜、徐仁宇和马卡罗夫听到枪声,迅速从幽灵之家内冲了出来,“怎么了?”叶莲娜问韩江。 “就是那个幽灵,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个幽灵,他消失在前面了!”韩江用电筒照着前方说道。 “米沙……”马卡罗夫嘴里喃喃自语道。 “还愣着干吗,赶快追啊!”叶莲娜催促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起沿着这条宽大的管道向前追去,跑出没多久,原本高大的拱券形管道,突然变成了一条低矮宽大的椭圆形管道,管道中间有污水流过。众人无奈,只得捏着鼻子,弯着腰,沿着椭圆形管道边上前行。 四个人好不容易走过了椭圆形管道,来到外面,却看见两条岔路。面临选择,四个人顿时又没了主意。韩江看看右侧的通道,再看看左侧的通道,两条通道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就在韩江迷茫之时,突然,左侧的通道内白影一闪,韩江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左侧的通道,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跟着冲了进来。韩江步步紧逼,电筒射出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地晃动着,他看不清前方,看不清那个白色的幽灵是不是在前面,他更不能肯定那个白色幽灵是不是米沙,他只知道抓住一丝希望,就不能放弃。 也不知在这条管道内走了多久,原本弯曲的管道忽然变得笔直。韩江的手电,再次捕捉到了那个白色幽灵,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个白色幽灵,就在前面……可当他的电筒剧烈晃动了一下之后,那个白色幽灵竟在笔直的管道中消失了。 韩江困惑地放慢了脚步,他的大脑在快速判断着情况。笔直的管道,在电筒的光柱下,那个白色幽灵竟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了,这只有一种情况,前面有岔路。韩江想到这儿,放慢了脚步,打开手枪的保险,一步一步地向前探路。 果然不出韩江所料,就在那个白色幽灵消失的地方,洞壁上出现了一个黑色洞口。韩江注意到这个洞口和前面出现的管道明显不同,像是最近才被人敲开的,地上还堆着一些散落的碎石。韩江用电筒朝洞里面照了照,很不规则的一条管道,而且很狭窄。叶莲娜、徐仁宇和马卡罗夫也赶了上来,面对这样一个洞口,众人心中疑窦重生。马卡罗夫看了一眼韩江,道:“这次我先进吧!” “不!还是我先进。”说完,韩江义无反顾地迈进了这个洞口,在一堆碎石中前行了十余米。不经意间,他又进入了一个黑漆漆的房间,这难道又是一个幽灵之家? 第十四章 冬宫惊魂 就在韩江、叶莲娜、马卡罗夫和徐仁宇再次钻进下水管道时,唐风和梁媛在季莫申的办公室中又听到了昨夜那个奇怪的声响。那声响不大,似乎比昨夜听到的小,唐风听不出那是什么声音。过了一会儿,那个声响消失了,门外一片寂静,但是,很快走廊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有人?”唐风狐疑地看看梁媛,梁媛也不知所措。 那脚步声沉闷而有规律,唐风听出来那脚步声没有向季莫申的办公室走来,这才长吁一口气,“今夜怎么又多出了脚步声?”梁媛不解地问。 “也许是保安加强了巡逻,也有可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唐风胡乱猜测着。 就在两人昏昏欲睡,就要忘了那个奇怪声响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声响又传了过来,声音似乎略微比先前的大一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唐风和梁媛竖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一刻钟后,唐风确定那个奇怪的声响确实没有再出现,才重新闭上眼睛。可是他刚一闭眼,走廊上又传来了脚步声。唐风猛地睁开眼睛,仔细辨别着走廊上的脚步声,和先前听到的一样,还是那个沉闷而有规律的脚步,所不同的是,那个脚步好像是……是朝自己这边来的。 梁媛也觉察出了门外脚步的异样,依着梁媛的性格,虽然害怕,但非要出去看个究竟,但是唐风拉住了她,小声喝道:“你忘了季莫申的话了吗?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去。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闯进来!” 说完,唐风在办公室内找到一只玻璃花瓶,靠在门后,以防那个不速之客闯入。门外的那个脚步还在向季莫申的办公室移动过来,唐风紧紧地攥着花瓶,将花瓶举过头顶,恰在此时,脚步声戛然而止了。唐风估摸着那人应该就站在门外不远处,他看看梁媛,梁媛也抄起了一本厚厚的词典,只等大门一开……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十秒……门外没有任何动静。唐风的手心已经渗出了许多细汗,可是门外的那个脚步却像是消失了。唐风屏息凝神,略微活动了一下身体,突然,门外的那个脚步声再次响起。但是唐风和梁媛都听出了那脚步又掉头往回走去,渐行渐远,似乎是下楼了,又似乎是消失在了没完没了的走廊尽头。 唐风轻轻放下手中的花瓶,长吁一口气。梁媛闪身走到窗边,掀起厚厚窗帘的一角,向冬宫广场望去,广场上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异样。 等了好一会儿,梁媛抱怨道:“又是奇怪的声响,又是脚步声,今夜真是见鬼了!” “算了,别管这些了,还是想想我们的事吧!” “我们的事?” “我们不能总这样在季莫申的办公室里待着,明天我就想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我们能去哪儿?宾馆肯定回不去了。”梁媛惊道。 “我没想好,但是这里肯定不能待了!”唐风很坚决地说道。 “既然明天就要离开这儿,那我更要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梁媛固执地说道。 “不,你不能去。” “我就看看走廊上,绝不进冬宫里面。”梁媛保证道。 唐风无奈,只得拿上电筒,和梁媛轻轻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两人顺着门缝朝门外观瞧,走廊上一片漆黑,没有发现异常。梁媛大着胆子推开了大门,闪身来到走廊上,唐风赶紧跟了出来。两人一转弯,来到通往冬宫的那道宽大走廊中,梁媛不由自主地又向通往冬宫的那扇大门走去。唐风想拽住梁媛,但是梁媛却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扇大门前。 梁媛伸出手,推了推面前的大门。“小心,万一触动警报装置就糟了!”唐风低声提醒梁媛。梁媛没能推动大门,她又使劲推了一下,大门还是没动。“看来今晚大门确实被锁上了。”梁媛轻轻地说道。 唐风也用力推了一下面前的大门,沉重的大门纹丝不动。唐风点点头,“确实如季莫申所说,这扇大门晚上是锁上的。” “可我们昨夜怎么能进入这扇大门呢?” “可能是他们忘记锁门了。” “季莫申可不这么认为。” “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扭头往回走,唐风仍不忘推一推走廊两边那些外表一模一样的大门。跟昨夜的情形一样,门都是锁着的,但是,就在唐风以为不会再发现什么时,他轻轻一推,在不经意间,又推开了一扇大门…… 唐风心里猛地一惊,他正在犹豫是否进去,梁媛已经迈步走进了大门后的黑暗空间。唐风不得已跟了进去,他用手中的电筒粗粗照了一遍这里,这是一间与季莫申的办公室极其相似的房间,看房间的陈设,应该也是办公室。 “我们还是赶快出去吧,这就是一间办公室。”唐风催促梁媛。 “这里又没警报,你怕什么?让我再看看!”梁媛这会儿胆子壮了起来,毫不在意。 梁媛绕着这间办公室转了一圈,回到唐风身旁,道:“和季莫申的办公室很像,就是那面墙壁前面放了一个破书柜,书柜堆满了书,都是些俄文书,我看不懂。书柜后面有一个很豪华的壁炉,可惜早已不用了,将来我的家也要弄那样一个豪华的壁炉。” “豪华壁炉?现在谁还用那玩意儿,你看这里现在都用暖气了!”唐风不解地道。 “真是没文化!一点儿情调都没有。”梁媛瞪了一眼唐风,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办公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吸引了过去。她坐到办公桌前,轻轻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唐风摇头道:“那是别人的东西,我们还是不要动了。” “我是看看这里能不能上网,要是能上网,我们也许可以和……”梁媛刚说到这儿,就已经泄气了,因为她失望地发现这台笔记本电脑设了密码。 “你能解开这电脑的密码吗?”梁媛转身问唐风。 “我又不是搞计算机的。”唐风耸耸肩。 “要是赵永在就好了,我就曾看到他轻而易举地进入别人的电脑系统,不管多复杂的电脑,他只要几十秒就能搞定;徐博士也有这本事,他也是个电脑高手。”梁媛自顾自地说着。 “可惜他们都不在,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唐风有些焦急地催促梁媛。 梁媛按原状关上笔记本电脑,悻悻地跟着唐风离开了这间办公室。两人回到季莫申的办公室,把门关好,梁媛笑道:“看来俄国人有忘锁门的习惯啊。” 唐风低头不语,似乎没听梁媛在说什么。“你在想什么呢?”梁媛拍了拍唐风问道。 “我在想韩江,他如果已经落入了伊留金之手,或是遭到了其他的不测,单凭我们俩在彼得堡待下去也是徒劳的,我们俩不可能完成原定的任务。” “你是想回国?” “看来只有这样了。”唐风无比沮丧地说。 两个人不再言语,躺在沙发上各想心事。天光大亮时,季莫申带着一些吃的来到办公室,唐风想对季莫申说昨晚的事,还要说准备离开的事,但是季莫申只听了一会儿,便对唐风说道:“唐风,我想你们俩真的是产生幻觉,或者是又梦游了。” 唐风想反驳,可季莫申还没等唐风开口,又说道:“唐风,我今天很忙,可能没空来陪你们,你们俩好好在这儿待着,我还会给你们送吃的。” 整个白天,季莫申果然很忙,一直到快下班时,季莫申才来到办公室,他又带了许多吃的。唐风不好意思地要付给季莫申钱,但是季莫申坚辞不受。 唐风不再对季莫申说昨夜的事,而是直接向他提出了辞行。季莫申想了一会儿,反问唐风:“你想好去什么地方了吗?” 唐风摇摇头,回道:“还没想好,但是我不能再在这里给你添麻烦了。”顿了一下,唐风又道:“实在不行,就只有先回国了。” “回国?那好吧,我就不再留你了,你们今晚再在这儿待一夜,明早天亮之前,我来接你们离开这儿。”季莫申说道。 唐风听了季莫申的安排,看看梁媛,然后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来。” 季莫申拍拍唐风的肩膀,叮嘱道:“那你们今晚在这儿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天亮前我来接你们。记住,千万不要走出这道门。” 说完,季莫申离开了办公室。黑幕再次早早地降临在这座临近北极圈的城市,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唐风和梁媛吃完晚饭,在季莫申的办公室内无所事事,只能又躺在沙发上,等待着明天的黎明。 唐风和梁媛都进入了梦乡,梁媛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因为她在梦中梦见了母亲,梦见了幼时母亲带着自己嬉戏、游玩、教自己识字、背唐诗…… 而唐风的表情却是痛苦、扭曲的,他也做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可怕的噩梦。 一条潮湿而阴暗的隧道中,唐风正和韩江摸索着艰难前行。在他们的前方,闪出了一点幽光,那幽光时而微弱,时而明亮,时而遥远,时而又离他们很近。唐风和韩江在隧道中紧紧追赶,唐风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去追寻这点幽光,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他。隧道看不到尽头,唐风和韩江越是加紧追赶那点幽光,那幽光就离他们越是遥远,遥不可及。 韩江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掏出手枪,向那点幽光开了两枪。砰!砰!两声沉闷的枪响,在黑暗幽寂的隧道中传出可怕的回音;韩江的枪法极好,枪响之后,那点幽光忽地不见了,但是,仅仅过了片刻,那点幽光又重新闪烁在黑暗幽长的隧道中。 “我们为什么要去追?”唐风大声问韩江。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是我的任务、我的使命。”韩江喘着粗气道。 “隧道的尽头会是什么?”唐风又大声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只有走到那里,你才会知道隧道的尽头有什么。” 终于,唐风和韩江来到了隧道的尽头。这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的空间,那点幽光忽然不见了。就在唐风和韩江诧异之时,周围突然灯火通明,他俩环视四周,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贴金的墙壁,鎏金的柱子,绘满各式奇异花纹的天花板,脚下是大理石和花斑石铺就的地砖。 唐风和韩江朝宫殿中央望去,那里有一座高高的神台,上面正伫立着一个穿白袍的人,那人背对着他们。“白色的幽灵?”唐风和韩江的嘴里不约而同地喃喃自语道。 那幽灵缓缓地转过身来,望着台下的唐风和韩江。唐风看清了那幽灵的面容,不,那不是幽灵,那是一张父亲般慈祥的脸庞!这难道就是自己苦苦追寻的那个幽灵吗?唐风不敢相信,他往后退了一步,仰视着面前的神台。 “欢迎你们来到这里。”那个穿白袍的人终于开口了。 “这是什么地方?”唐风壮着胆子问道。 “这是幽灵之家!”那个声音洪亮而威严。 “幽灵之家?”这分明是座宫殿啊!唐风不解其意。 “好了,年轻人,你们作为仅有的两位幸存者来到这里,你们有权走上这座神台,来吧,我的孩子。”那个声音不容置疑。 唐风和韩江像着了魔一样,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了神台。唐风每迈出一步,都感到自己的心脏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他从没有如此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已经静止……他和韩江一前一后走上了这座神台。 “你是谁?”唐风迫切地想知道面前这位穿着奇怪白袍的人是何方神圣。 可是对面穿白袍的人却笑而不答,只是看着唐风和韩江。突然,唐风感到脚下的这座神台剧烈摇晃了一下。“地震了?”唐风惊恐地往下面看去,他忽然发现下面原本由大块大理石和花斑石铺成的地面,一块块地砖被撬了起来,从地砖下,钻出了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肥硕的老鼠,老鼠大军迅速占领了宫殿的地面;并且,那些老鼠开始沿着宫殿的墙壁和柱子往上攀爬。原本闪着金光的柱子和墙壁,凡是老鼠大军经过的地方,顷刻之间,化为乌有。金碧辉煌的宫殿开始颤抖,慢慢地,慢慢地,宫殿的墙壁、地面,变成了肮脏的、潮湿的下水管道。整个宫殿都黑了下来,等唐风和韩江再回过头时,原本伫立在神台之上的那个穿白袍的人,不见了!唐风现在开始相信,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幽灵。 唐风感到脚下的神台在不停地颤抖,成千上万只老鼠开始沿着神台的底座往上攀爬。韩江掏出手枪,向台下射击,但一切都已经无济于事。眼看那些老鼠就要爬上神台,吞噬整个神台,突然,唐风和韩江脚下的那座神台在一瞬间变成了一堆瓦砾。唐风犹如万丈高空一脚蹬空,惊叫着,从高高的神台上坠落下来,下面是一片黑色的老鼠海洋。 “啊——”唐风绝望地叫喊着,身体猛地一抽搐,惊醒过来,他睁眼一看,四周一片漆黑,这是在哪儿?幽灵之家?下水管道?不!他认出来,自己还在季莫申的办公里,办公室的暖气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供暖,室温急剧下降。唐风被刚才那个噩梦惊得生出了一身冷汗,他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转身一看,梁媛不在旁边的沙发上。再一转身,唐风忽然发现,办公室的大门竟然虚掩着,门怎么会开了呢?唐风打开手电,办公室里没有看见梁媛。唐风心里猛地一沉,暗道不好,梁媛一定是又跑出去了。 唐风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房门,一拐弯,正与一团黑影撞在了一起,这是梁媛的柔软身体。唐风一把抱住面前的黑影,轻声质问道:“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我……我又听到了那个奇怪的声响,就出来想一探究竟,我……我看见了那个幽灵,没藏皇后的幽灵!”惊魂未定的梁媛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你看见了上次那个白色幽灵?在哪儿?”唐风不敢相信。 “就在这里,就在这条大走廊里,我看见……看见那个幽灵从这扇大门进去了。”梁媛惊慌失措地指了指走廊尽头的那扇精美大门。 “那门没锁?” “我不知道,反正我看见……看见那幽灵进去了,我不敢跟进去,吓得往回跑,正撞上你。” 在这儿发现了幽灵?看来幽灵不仅仅是在中国馆。唐风快速地思考了整个事件,最后他把心一横,决定再入冬宫,一探究竟,因为这是他在彼得堡最后的机会了。 “跟我来!”说着,唐风拉着梁媛向那扇精美的大门走去。来到门前,唐风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推了推面前这扇沉重而精美的大门。大门果然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唐风没敢开电筒,他拉着梁媛,小心翼翼地步入了黑暗的宫殿中…… 还是前天夜里见到的那间摆满画架的展厅,唐风拉着梁媛徜徉在一排排画架间,他俩无心欣赏这些大师的名作,因为那个幽灵不知何时又会闪现在他们眼前。当唐风和梁媛转过一排画架时,忽然,前方白影一闪,消失在另一间展厅中。唐风不知道自己已经发软的双腿是如何移动的,冥冥中,似乎有种力量在指引着他和梁媛,跟着步入了另一座展厅。 凭借记忆,唐风发现这里也是上次曾来过的展厅。他和梁媛来到展厅中央,环视四周,漆黑,死寂,不见那个白色的幽灵。唐风忍不住打开了电筒,此刻,他太需要一点光明,哪怕是一点微弱的亮光。 唐风拉着梁媛又走进了一座展厅,依旧是一片漆黑、死寂,接着,又是一座。他俩穿行在一座座空旷的展厅中,一切似乎都如往日一样,再也不见那个幽灵的踪影。也许那真的是幽灵,它就隐藏在身旁的空气中。唐风胡乱地猜疑着,来到一座大楼梯前。这是通往三楼的楼梯,唐风看看梁媛,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梁媛冲唐风微微地点了点头,两人又一起走上了三楼。 他俩很快来到了那间陈列有西夏文物的中国馆,唐风走到展柜前,用手电向展柜照去,他又看见了那尊卢舍那佛头像。“佛像还在?”唐风嘴里喃喃自语道。 “我好怕。”梁媛颤抖地说。 “怕什么?” “我怕没藏皇后的幽灵再从佛像中走出来。”梁媛说话时,紧紧抓住了唐风的手臂。 “别担心,这世上哪有什么幽灵?就算没藏皇后的头骨真的还在佛像中,你看,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唐风极力保持着镇静。 “可我还是害怕!” “不是你要进来的吗?这会儿又害怕了。” “我就是害怕这间展厅,这里总是给我一种不好的感觉。”梁媛颤巍巍地解释道。 “那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梁媛点了点头,于是,两人走出了中国馆。唐风凭借记忆,顺着三楼的走廊,向楼梯走去。突然,在一片寂静的冬宫中,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英语,中速。那人极力压低声音,但是唐风和梁媛还是听到了那个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们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几乎可以确信,幽灵就是那个老家伙……对!就是他,我的老师,他还没死!他一定发现了我们的事……我昨天去地下室查看过了,那面被我们堵住的墙,又被人敲开了……是的,我百分之百确信,他又回来了,他一直生活在下水道中,现在又回到了冬宫,说不定此刻他就在我身边……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史蒂芬,你立即带人去那个地方取走玉插屏,按原计划走。这边的事,我来解决,咱们在纽约再见。” 唐风和梁媛听完这段话,惊得目瞪口呆,他俩几乎同时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竟然是……是季莫申的声音,唐风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他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当中,不能自拔。他看了一眼梁媛,梁媛嘴里喃喃道:“季莫申和史蒂芬是一伙的?” 唐风的大脑全乱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离开这可怕、恐怖的宫殿。可他拉上梁媛刚一向前迈步,一个黑影刷地闪了出来,挡在了他俩面前。那人和唐风保持着六七米的距离,整个人都埋在阴影当中,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是唐风立即想到了季莫申。那个黑影向前移动了两步,唐风和梁媛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就这样,每当那个黑影向前前进一步,唐风和梁媛就向后退却一步。终于,唐风和梁媛背后靠在了一堵墙边,他俩已经退无可退了…… “你是什么人?”唐风壮着胆子冲那黑影吼道。 “我的朋友,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呢?”黑暗中,传来了季莫申的声音,他的中文依旧标准而流利。 “你……你想干什么?”梁媛质问季莫申。 “别怕,我的朋友,告诉我,你们刚才都听到了什么?” “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唐风大声答道。 “是吗?可我却不这么认为,你们俩太不听话了,我让你们待在办公室里,你们却非要跑出来,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说着,季莫申掏出了一支带消音器的手枪。 “是的,我们都听到了,你这个坏蛋,你和史蒂芬他们是一伙的,冬宫原来的那块玉插屏就是你盗走的吧?还有……还有黑头石室那块玉插屏也在你手上吧!”梁媛直截了当地质问季莫申。 季莫申冷笑了一声,道:“是我干的,我和史蒂芬确实是一伙的,但是我跟他们不同,我是学者,我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财宝,我是为了我的研究,为了找到传说中的瀚海宓城,那样,我就可以名垂青史。哈……哈哈……” 季莫申的笑声不大,却震得走廊上的吊灯微微晃动起来。唐风见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再无什么好隐瞒的,便又质问季莫申:“那你为什么要收留我们?” “唐风,我说过我是一名学者,我不是史蒂芬那帮江洋大盗。实话对你说吧,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谁,包括你的真实身份和来彼得堡的目的,可我不想杀你,我爱惜你的才华,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这大概就叫惺惺相惜吧!还有另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解开玉插屏的秘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合作。但是,现在我们的事情发生了变故,我不得不放弃这里的一切,离开彼得堡。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要你的命,我想让史蒂芬的人来带走你,然后我再慢慢地说服你。” “你痴心妄想,我是不会和你们合作的。”唐风吼道。 “只要你跟我走,我就会有办法的。可惜,你们俩又闯进了冬宫,我不得不改变主意。唐风,还有这位漂亮的姑娘,请你们原谅我,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幽灵吧。”说着,季莫申将枪口对准了唐风和梁媛。 这是一间摆满了各式雕塑的展厅,唐风和梁媛被季莫申逼到了墙边,梁媛已经闭上了眼睛,她紧紧地依偎在唐风身旁,只等那声枪响……唐风则盯着黑暗中的季莫申,他还没有放弃最后的抵抗,他发现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数十尊巨大的雕塑,现在,他只需一个小小的机会,只需几秒钟,逃过季莫申的枪口,逃到那些雕塑后面隐藏起来。在如此黑暗的宫殿中,他们或许还能摆脱季莫申的追杀,但是,这个机会在哪儿呢? 季莫申的枪响了。但就在此时,季莫申身后白影闪动,紧接着,季莫申身旁一尊足有三米高的白色石膏雕像,突然向季莫申砸来。季莫申见势不妙,赶忙躲闪,射出去的那颗子弹,打在了唐风身旁的墙壁上。仓促间,季莫申还来不及再开一枪,唐风已乘势拉着不知所措的梁媛躲到了一座雕像后面。 惊魂未定的唐风和梁媛躲在一座高大的雕像后面,两人屏住呼吸,生怕季莫申发现他们。“唐风,你不要再躲了,我已经看见你了!”季莫申在空旷的宫殿里低声怒吼着,同时,举着枪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一座雕像,他猛地转身,雕像后面什么也没有;他又靠近一座雕像,刚一转身,突然,唐风拉着梁媛从不远处的另一座雕像后面一闪而过。季莫申见状,转身扣动扳机,子弹击中了一座雕塑的底座,黑暗中,迸出了耀眼的火光。季莫申还想再开枪,但唐风和梁媛已经不见了。 “唐风,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你这样是逃不掉的,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季莫申的低吼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梁媛感到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她张开嘴,大口地喘息着,唐风生怕梁媛会发出声响,用左手摁住了梁媛的嘴,右手握紧了那只手电筒,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黑暗的环境中,季莫申无法在这么多的雕像后一一寻找唐风,他更担心的是刚才那个转瞬即逝的白色幽灵。他来回在展厅的地板上踱着步,凌乱的脚步,显出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唐风屏息凝神,根据季莫申的脚步判断着他大致的方位。最后,季莫申的脚步停下了,似乎停在了宫殿的中央,紧接着,又传来了季莫申的声音,给史蒂芬打电话的声音:“史蒂芬,那个幽灵刚才袭击了我,他还在冬宫里,还有唐风那小子也跑了,你立即带人来冬宫……好,十分钟后,我们在一楼的监控室见。” 说完,季莫申大步向展厅外走去。听着季莫申的脚步渐渐远去,唐风和梁媛那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季莫申来到一楼的监控室时,史蒂芬和芬妮已经带着人控制了这里。监控室的八名保安全部被史蒂芬打昏过去,锁在了另一间办公室内。 “怎么弄得这么糟?”史蒂芬一见季莫申便噼头盖脸地质问他。 “都是我大意了,没想到那个该死的幽灵居然会进入冬宫,要不是唐风发现了那个幽灵,我还不知道呢。不过也好,我现在终于知道那个笔记本藏在什么地方了,等那个笔记本到手,咱们就带着玉插屏离开这里。” “笔记本藏在何处?”史蒂芬问。 “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这个,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切断冬宫报警装置的电源。”季莫申看着监控室内一排电闸说道。 “可这儿一排电闸,应该拉哪个?”史蒂芬盯着被涂成几种不同颜色的电闸犯难。 季莫申的右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摸了摸红色电闸,又碰了下橘黄色的电闸,“让我想想,我以前曾经研究过这个,应该还是这个。” 季莫申下定决心,使劲拉起了红色电闸。顿时,整个冬宫,包括冬宫外面的监控设备全被断了电。季莫申抹了一下额头渗出的细汗,对史蒂芬道:“现在冬宫是我们的天下了,但这是暂时的,我只能保证控制半个小时的局面,下面就看你们的了。你们要快,唐风和那个小姑娘在一起,他们没有武器,你们应该见过,还有那个幽灵,一个都不要放过!但是,你们要切记,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要轻易开枪。” “好吧,那你呢?” “我去找那个笔记本,事成之后,还在这里见。” 季莫申说完,史蒂芬留下四名黑衣人看守监控室,然后和芬妮领着六名黑衣人向二楼奔去。季莫申看了看表,已是凌晨时分,时间不多了,他打开手电筒,朝另一条楼梯走去。 唐风和梁媛见季莫申离开展厅,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唐风放开一直捂着梁媛嘴巴的手,梁媛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埋怨道:“你要捂死我啊!你这是什么行为?” “什么行为?” “你这是无耻的谋害亲……”梁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是怕你暴露。”唐风说着探出脑袋向展厅中央看去,季莫申确实离开了这里。 “真没想到季莫申居然和史蒂芬是一伙的。” “你看到刚才那个推倒雕像的幽灵了吗?”唐风忽然问梁媛。 “当时我一直闭着眼,什么都没看到,你是说那个幽灵救了我们?” “是的,是那个幽灵救了我们。” “好了,咱们先别说这个了,史蒂芬马上就会带人赶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一定占领了一楼的监控室和大门,我们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等待有人来救我们;还有一条路,就是从我们来时的大门逃出去。不管怎样,咱们今天都是凶多吉少。”唐风说道。 “躲起来等人来救,太被动,不是我的个性。”梁媛道。 “那就逃出去。”还没等梁媛反应过来,唐风一把拉起梁媛,冲出了这间空旷的展厅。 史蒂芬和芬妮分别领着三个人,分头在冬宫里搜索着唐风和梁媛,还有那个不知何时会闪出来的幽灵。史蒂芬带着三个人,佩戴着红外夜视仪,手持加了消音器的m4a1突击步枪,很快来到了一条通往三楼的楼梯前。正在此时,唐风拉着梁媛从三楼冲下来,史蒂芬见状,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大声问候道:“唐风,咱们又见面了,你还好吗?” 唐风和梁媛惊出一身冷汗,来不及多看一眼,转身撒丫子又向三楼奔去。三支m4a1一阵齐射,所幸唐风反应迅速,子弹七零八落地打在墙壁和楼梯上,没有伤到唐风和梁媛。史蒂芬一挥手,三名黑衣人一起冲上了三楼。唐风和梁媛不顾一切地在冬宫的一间间展厅和走廊中狂奔,伴随着梁媛的一声声尖叫,后面不时有子弹飞来。唐风忽地想起了前天夜里,想起了那天他也是这样拉着梁媛在冬宫里狂奔,那天是为了躲避幽灵的追赶,而今天幽灵却救了自己一命,此刻,真正的威胁终于出现了,他们要比幽灵可怕百倍。 一座座宫殿,一条条走廊,黑暗中,唐风完全辨不清方向。他拉着梁媛胡乱地在冬宫中奔跑,他们终于又来到了一条楼梯前,下面会不会又有史蒂芬的人,正举着枪等待着他们?唐风犹豫了一下,此时身后追兵已近,已经不容他多想,唐风把心一横,拉着梁媛奔下了楼梯。楼下没有人,一片死寂,唐风和梁媛穿过三间展厅,跑进了一间摆满画架的展厅,唐风认出这是他们最早进入的那间展厅,那座通向外面的精美大门就在前面。 想到这,唐风和梁媛对视一眼,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但当他俩快步跑到那扇精美大门近前时,两人顿时傻了眼,大门被锁上了。唐风用身体使劲向那扇大门撞去,沉重的大门纹丝没动。“完了,我们出不去了!”梁媛急得就要哭出声来。 唐风一时不知所措,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唐风回过头,黑暗中,他清晰地听到了史蒂芬和三个黑衣人的脚步,唐风本能地拉着梁媛躲到一排画架后面。史蒂芬带着人走到那扇大门前,推了推门,门没动,史蒂芬命令道:“大门被季莫申锁上了,那两个人还在这里,他们跑不掉的,搜!” 史蒂芬话音刚落,唐风乘其不备,拉着梁媛绕过几排画架,冲出了这间展厅。史蒂芬听到脚步声,回身望去,唐风已经和梁媛消失在了展厅门口。史蒂芬领着人快步奔出展厅,外面,一边是另一间展厅,另一边是一条走廊。史蒂芬指了指走廊,他确信唐风是顺着走廊逃走了。史蒂芬奔到走廊尽头,走廊一转弯,是一条通往一楼的楼梯,史蒂芬心里暗暗骂道:“想从一楼跑,找死!” 来到一楼,史蒂芬面前还是一条宽大的走廊,他看见了正在前面奔跑的唐风和梁媛。史蒂芬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他使劲挥了挥手,示意手下赶快抓住唐风和梁媛。 唐风回头望了一眼,史蒂芬竟然带着人又追上来,他本能地加快脚步。但唐风对一楼的情况更不熟悉,前面又是一个转弯,转过去会是什么地方?就在唐风满腹惊疑之时,芬妮带着另一组黑衣人从走廊那边转了过来。他们惊得赶忙刹住脚步,他俩怔怔地站在这条宽大的走廊上,一头是史蒂芬,另一头是芬妮,他们已经走投无路,难道就这样束手待毙? 不!还有一线生机。走廊两边分布着几间展厅,唐风看见自己正面对着一间展厅,他略一迟疑,然后拉着梁媛冲进了这间展厅。这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唯一的生机!但是史蒂芬和芬妮合兵一处后,很快也跟进了这间展厅。这是一间狭长的展厅,展厅内既没有巨大的雕塑,也没有一排排画架可以躲藏,只有一些低矮的展柜,他俩完全被暴露在这狭长的展厅中,他们只有跑,只有向前跑,但是黑暗的前方会有什么? 前方是一堵黑色的墙壁,怎么会是黑色的墙壁?真是一堵奇怪的墙壁,难道是自己已经产生了幻觉。唐风清晰地看到了那堵黑色的墙壁。身后,史蒂芬已经逼近,唐风知道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了,他绝望地闭上了眼,但是却停不下脚下的步伐。就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刻,唐风和梁媛跑到了墙壁的尽头,也正好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唐风惊得睁开眼睛,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伫立在自己面前,那人也惊得叫出了唐风的名字:“唐风,是你吗?梁媛,你什么时候来的?” 是韩江的声音。唐风顿时清醒过来,他看见了韩江、叶莲娜、马卡罗夫,还有徐仁宇。“是我,史蒂芬在后面追我们……季莫申和他是一伙的,我们还见到了幽灵……”唐风断断续续说出这几句话,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韩江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拔出枪,对众人吩咐道:“博士,老马,你们照看好唐风和梁媛,叶莲娜,咱们上。” 说完,韩江和叶莲娜一左一右,两支手枪,两个神枪手,同时扣动扳机,射向史蒂芬等人。两名黑衣人毫无防备,应声倒地。史蒂芬和芬妮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知所措,他不知道韩江带来了多少援兵,心中疑惧,赶忙领着人退出了这间展厅。韩江和叶莲娜完全在气势上压倒了史蒂芬,两人步步紧逼,一口气打完了手枪里的全部子弹,来到被击毙的黑衣人身旁,拾起两支m4a1突击步枪,向盘踞在走廊里的史蒂芬再次发起攻击。 史蒂芬见势不妙,他看看手表,对芬妮道:“咱们时间不够了,也不知他们来了多少人,还是赶快撤吧!” “不管季莫申了?” “他自会有办法脱身的。” 史蒂芬说完,冲其他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个黑衣人击碎了一扇窗户,跃了出去,其他黑衣人也紧跟着破窗而出。 韩江和叶莲娜冲到外面的走廊,见史蒂芬已经逃走,韩江要去追赶,叶莲娜却道:“不要追他们,赶紧去监控室。” 两分钟后,韩江和叶莲娜突然出现在监控室门口,守在这里的四个黑衣人还想反抗,却被韩江和叶莲娜全部结果在了监控室里。黑衣人的血溅到了电脑屏幕上,也溅到了电闸上。叶莲娜在那排不同颜色的电闸前犹豫片刻,最后摁下了那个红色的电闸,随即又摁下了照明用的电闸。顿时,冬宫内亮如白昼,警铃大作。五分钟后,几十名警察,和伊凡洛夫率领的数十名特工出现在了冬宫广场上。 叶莲娜和韩江放出了被囚禁的保安时,伊凡洛夫左臂缠着纱布,已经出现在监控室门口。叶莲娜瞥了一眼伊凡洛夫,道:“怎么,被史蒂芬的炸弹伤了?” “是的,一点小伤而已,你还是第一次这么关心我。” “行了,闲话少说,你这次又是奉了伊留金之命来抓我们的吧?” “我是奉命而来,但不是伊留金的命令,而是总部的命令。”伊凡洛夫忽然一脸严肃,正色道。 “总部的命令?对我而言,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叶莲娜心中疑惑。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伊凡洛夫故作神秘。 “好消息?那就说来听听。” “总部已经决定即日起恢复你的职务,这个案子还由你负责,你有权调动你认为需要的一切力量。”伊凡洛夫说道。 “哦,果然是个好消息。那伊留金呢?” “他已经被停职了。” “呵呵,这是个更好的消息。”叶莲娜笑道。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那么,你呢?少校,你也听我指挥?” “那当然,我完全听从你的调遣。” “那好,我现在命令你,伊凡洛夫少校,立即控制封锁整个冬宫,全面搜查冬宫,不要放过一个死角。史蒂芬逃走了,那个季莫申应该还在这里面,还有那个我们要找的幽灵。同时,命令机场、车站、码头,要严防史蒂芬将玉插屏带出去。” 伊凡洛夫领命而去,叶莲娜看看韩江,反问道:“怎么样,我布置得还可以吧?” “抱歉,我没听懂你的命令,你知道,我的俄语不是很好。”韩江晃了晃脑袋说道。 “那你听懂什么了?” 第十五章 真假幽灵 韩江呵呵笑道:“祝贺你官复原职,也祝贺伊留金那个家伙被停职。” “行了,别贫了,快去看看唐风吧。” 两人说完,径直回到了发现唐风的那间展厅。唐风和梁媛看上去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唐风还无力地靠在一个展柜旁。韩江轻轻踢了唐风一脚,道:“行了,快起来吧!说说你们是怎么跑到冬宫里来的,那个季莫申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唐风简要地把他和梁媛这些天来的遭遇说了一遍。唐风说完,坐起来,问道:“你们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韩江指了指隔壁的一间展厅,道:“那个展厅有个铁门通到底下的一个文物库房,我们是从下水道一路摸到下面的一间地下室,然后上来,用枪打坏了铁门上的三把铁锁,强行打开了铁门,我们就来到了这里,正巧撞上你们。” “你们要是再晚到一刻,我和梁媛就算完了……哎!你们怎么会从下水道一路摸到冬宫?”唐风大惑不解。 “因为幽灵,是那个幽灵带着我们来到了这里。” “什么?你们也见到了幽灵?”唐风惊道。突然,唐风指着门外的走廊,惊恐地喊道:“你们看,那个幽灵就在走廊上。” 众人回头望去,走廊上的灯已经全亮了,但谁也没有看到幽灵的身影。唐风跳了起来,此刻,他忽然对这个曾救了自己一命的幽灵生出了一丝好感,他率先追了出去。走廊,拐弯,来到隔壁的另一座展厅,唐风看见了韩江所说的那扇铁门,那白色的幽灵一闪,消失在了铁门内。 等众人赶到时,唐风指着那道铁门,说:“幽灵进了铁门。” 韩江看看铁门,端着枪,率先进入了那道铁门。这是他们刚才来到的地方,此刻,这个地下库房内亮起了一盏昏黄的壁灯,韩江这才得以查看这里的全貌。他环视四周,这里四周皆用长条石堆砌而成,大约有三四百平米的空间,其中一边,有一间向外凹进去的房间,房间的后墙被人敲碎了,直通外面黑漆漆的下水管道。 刚才韩江他们就是从这里走进了这间地下库房。韩江再次走进这个房间,仔细查看,他忽然发现地上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血迹,他回头用手电照射,发现这条血迹是从铁门那儿延伸过来的,一直从自己脚下向墙壁外的那个黑洞延伸出去。“这血迹难道是那幽灵刚才留下来的?”韩江喃喃道。 “很有这个可能。”唐风道。 “这血迹通向了外面,那幽灵一闪而过,我想幽灵一定是又回到了下水管道中。”韩江判断完,就想冲进外墙上的那个黑洞,去追寻幽灵的足迹,却被叶莲娜一把拽住了:“不要去追了,幽灵自有幽灵的生活。” 韩江疑惑地看看叶莲娜,“幽灵自有幽灵的生活?” 叶莲娜对众人说道:“刚才听了唐风的叙述,我总算大致弄清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咱们还是先来说说这里。这里就是我接手这个案子首先来到的地方,这是冬宫的一处地下库房,因为条件简陋,这里一直堆放着一些雕塑和石刻之类笨重的文物。半年多以前,冬宫决定要对这里进行改造,据我的调查,当时季莫申自告奋勇,除了本职工作外,还承担起这里文物的搬迁工作。我估计正是在这个时候,季莫申发现了这里的一个地下室,就是现在大家看到的这间地下室,这间地下室也就是一直封存第一块玉插屏的地方。” “原来第一块玉插屏一直秘藏在这里!既然季莫申和史蒂芬是一伙的,那么,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个密室的存在。”唐风惊道。 “嗯,现在看来,季莫申很可能事先就知道地下室的存在,但他并不知道地下室的具体位置,正是在这次地下库房改造过程中,季莫申弄清了地下室的具体位置,而且,他还知道这座地下室的后墙离外面的一条下水管道很近,于是一个大胆而绝妙的计划在他脑中产生。他带人从外面打通了下水管道通向密室的通道,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那块玉插屏,然后再重新砌上那几块长条石,将一切恢复原样,不仔细看,外人根本发现不了什么。但是,季莫申百密一疏,他还是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让随后进来施工的维克多发现了。维克多很快怀疑上了季莫申,季莫申为了堵住维克多的嘴,也为了保守玉插屏的秘密,他派人残忍地杀害了维克多,并进一步栽赃给维克多,将玉插屏失窃的罪名强加在了维克多头上。”叶莲娜根据自己的推断描述了玉插屏的失窃过程。 “这么说来,在维克多的装潢公司入驻这里之前,密室中的玉插屏就已经失窃了?”韩江说道。 “是的,就是这样。维克多是无辜的,但是维克多可能是受到了季莫申的威胁,不知是出于惧怕,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没有及时向有关部门举报季莫申,这才……” 叶莲娜说到这里,一旁的马卡罗夫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叶莲娜只好停下来,安慰马卡罗夫。 在众人劝慰下,马卡罗夫渐渐恢复了平静,他指着地下室又被打开的后墙,问叶莲娜:“那现在这里怎么又成了这副模样?” 叶莲娜解释说:“如果我推测得不错,应该是这样,玉插屏失窃后,冬宫的改造工程就暂时停了,这里的文物被迁走,通往这里的大铁门被紧紧锁上,再没人来到这里,而地下室后墙再被人敲开,应该就是那个幽灵所为。” “你是说米沙?”马卡罗夫说道。 “现在看来那个幽灵确是米沙无疑。”叶莲娜道。 “米沙?”唐风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但不明白叶莲娜所说何事。于是,叶莲娜又简要地对唐风和梁媛说了他们这几天的发现。唐风听完,欷歔不已。科考队竟然还有第三个幸存者,米沙就是那个幽灵?就在唐风胡思乱想的时候,叶莲娜又说道:“幽灵米沙应该是知道玉插屏的知情者,他发现玉插屏失窃后,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打开了这里。我想他打开这里,夜晚进入冬宫,不仅仅是为了装成幽灵吓唬人,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与玉插屏失窃有关。” “米沙也许在找什么东西?”唐风忽然说道。 “找东西,找什么?”韩江追问。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唐风答道。 “可是幽灵米沙就算凿开了后墙,进到了这里,他又是怎么进入冬宫的呢?门口的大铁门可是好几把大铁锁锁着的。”梁媛发出了疑问。 叶莲娜沉思不语。韩江和唐风仰头朝这间地下库房看去,唐风忽然发现靠北面的墙壁上有些异样,他走过去,用手电照了照那里的墙壁。在手电的照射下,众人看见,在这面墙壁上,伸出了一排类似消防梯的铁质梯子,唐风一点点将电筒抬起,电筒的光柱一直射向了这排铁梯子的顶端,那里似乎有两块石板…… “原来如此,不注意看,还真发现不了这排铁梯。”叶莲娜惊道。 马卡罗夫随即解释道:“这不奇怪,据我所知,这里的地下室,包括这个地下库房,都是卫国战争时为了防备德国人的轰炸,当做防空洞挖的,所以为了让人员及时疏散,修了这排铁梯子,楼上的人可以直接从这里下来,躲避轰炸。” “嗯,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幽灵米沙是通过这里进入了冬宫。”叶莲娜推断道。 “行了,我们还是赶紧顺着这条幽灵走过的路爬上去,看看上面究竟是什么地方。”徐仁宇提议道。 唐风点点头,第一个爬上了铁梯子,紧接着是韩江、梁媛、叶莲娜、马卡罗夫和徐仁宇。唐风爬到了铁梯子顶端,轻轻顶了顶上面的一块石板,石板松动了,露出一条缝隙。唐风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四周一片漆黑,前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视线。他大着胆子,顶开了整块石板,然后又掀起了另一块石板,洞口豁然开朗,唐风纵身一跃,跃出了洞口,紧接着韩江也跳了出来。 唐风面前是一个高大的柜子,他推了推,柜子纹丝没动。“看来这个柜子很重!”唐风说着,和韩江一起搬开挡在洞口前面的柜子。柜子很沉重,唐风和韩江两个大男人竟无法将柜子抬起,只能勉强推动这沉重的柜子。柜子摩擦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唐风猛地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原来我们在夜里听到的那个奇怪声音就是这声音。” “也就是说幽灵晚上肯定是从这儿进入的冬宫。”刚从洞口爬出来的梁媛说道。 “是的,这个柜子很重,我和韩江两个人才勉强推动,看来那个幽灵臂力惊人啊!”唐风道。 韩江打开灯,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间办公室。唐风和梁媛一眼认出了这就是他俩曾经误入的那间办公室,而刚才他们钻出的那个洞口,原来竟是那个豪华壁炉。此刻,唐风已经完全明白了幽灵进入冬宫的路径。 唐风带领众人走出这间办公室,然后一拐就来到了季莫申的办公室,他对众人介绍道:“这就是季莫申的办公室。” 韩江和叶莲娜在季莫申的办公室里搜查了好一会儿,但是一无所获。唐风忽然瞥见仍摆放在季莫申办公桌上那份名为《伟大的塔》的资料,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感不妙。 韩江见唐风神情凝重,忙问道:“你怎么了?” 唐风突然大叫道:“不好,那尊佛像!” 说完,唐风就独自冲出了季莫申的办公室。众人不解其意,也跟着唐风来到了冬宫三楼的中国馆。唐风伸出不住颤抖的右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了电灯开关。巨大的吊灯亮起,照得整个展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可当唐风朝那些西夏文物看去时,顿时傻了眼。原本摆放在最显眼位置的那尊卢舍那佛头像,此时已无影无踪。 唐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扑到那个展柜前,仔细查看。佛像确实不见了,展柜前的玻璃被人击碎了一个大大的窟窿……“这是谁干的?这里是什么?”叶莲娜惊问道。 唐风将手中的资料翻到那张佛像的特写照片,指给众人看:“就是这尊佛像,科兹诺夫在黑水城发现的西夏佛像,季莫申认为这尊佛像里面是没藏皇后的头骨。” “皇后的头骨?”众人惊诧。 “那个幽灵留下了血迹,似乎是受了伤,会不会就是砸这块玻璃时受的伤?”徐仁宇提醒众人。 “博士,你是说佛像是被那个幽灵拿走的?”梁媛反问道。 唐风仔细查看了玻璃上的大窟窿,道:“从玻璃上的这个窟窿看,没有发现一丝血迹,这样看来,幽灵身上的血,不像是砸玻璃时留下的。” “行了,你们就别研究这块玻璃了,看看我找到了什么?”韩江手里拿着一个弹壳,走了过来,“就在不远处的地板上,我发现了这个。” “说明这里曾发生……不,是刚刚发生了一场争夺,争夺的过程中,还开了枪?!”叶莲娜惊道。 “争夺?谁和谁?”梁媛问。 “这还用问,肯定是季莫申和那个幽灵,他们都想得到这尊佛像,而幽灵留下的血迹,说明幽灵米沙在争夺中受了伤,应该是被季莫申的枪击中的。”唐风道。 “这样解释倒也符合情理,只是我不明白那尊佛像有什么特殊之处,令他们非要争夺那尊佛像?”韩江不解地问唐风。 “那尊佛像一定有特殊的价值和意义,只是我们还不知道罢了!”唐风解释道。 “这么说还是解释不通,季莫申如果想得到这尊佛像为什么要等到今天?他随时都有机会盗走这尊佛像。”叶莲娜摇着头道。 唐风盯着缺少了佛像的展柜,怔怔地说:“为什么展柜中的其他文物不能吸引他们,偏偏是那尊佛像?而季莫申又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想得到佛像?只有一种可能性,他们争夺的不是佛像本身,而是佛像蕴藏着的秘密,说不定那个秘密就在佛像里面。” “佛像里面?你不是说佛像里面是没藏皇后的头骨吗?”韩江问。 “那是季莫申的说法,佛像里面是不是没藏皇后的头骨,只有打开了才知道。”唐风道。 叶莲娜打断了二人的话,道:“好了,先不说这尊佛像了,说说争夺佛像的那两个人。幽灵米沙负伤而走,那么,季莫申呢?他应该还在冬宫里面,我们还有机会抓住他。” 叶莲娜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响了,是伊凡洛夫打来的,只听叶莲娜冲手机那头骂了一句:“笨蛋!”就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叶莲娜冲众人耸了耸肩,解释道:“世上的事就是这样,某些人总是比我们快一拍,那个季莫申刚才竟然大摇大摆地从大门出去了。” “出去了?这怎么可能?”众人惊骇之余,跟着叶莲娜来到一楼的监控室。伊凡洛夫很小心地报告说:“我们的人在厕所里解救了一名警察,他的外衣被人扒了。” “行了,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把监控录像调给我看。”叶莲娜像是换了个人,厉声呵斥道。 屏幕上,出现了冬宫门口的画面,不大一会儿,一个身材瘦高,穿着警服的男子,拎着一个正方形的皮箱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冬宫大门。虽然画面上的季莫申没戴眼镜,换了衣服,但是唐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就是他,他拎着的箱子里面多半就是那尊佛像,大小正合适。” 这时,一旁的伊凡洛夫又汇报道:“季莫申混出冬宫后,没有上他自己的车,而是开走了一辆警车。我们在他的车里搜到了这个东西。” 说着,伊凡洛夫从一个大号的证物袋里,拿出了一件白色的长袍。从韩江到唐风,再到叶莲娜、马卡罗夫,所有人都傻了,季莫申的车中怎么会有一件这样的长袍? “这是幽灵的长袍,幽灵的长袍……”马卡罗夫嘴里喃喃自语道。 韩江仔细检查了这件长袍,在长袍的下摆处发现了一条被利器刮过的痕迹,那里正好少了一条。韩江赶忙掏出自己在窨井里拾到的那块白布,比对上去,竟与这件长袍被刮坏的地方严丝合缝,不偏不少。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出来一个幽灵?”唐风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被撑炸了。 “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幽灵?米沙?季莫申?”叶莲娜也陷入了沉思。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今看来,她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一阵沉默后,唐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众人说道:“我和梁媛误入冬宫后,偶然听到了季莫申和史蒂芬的通话。在通话中,季莫申对史蒂芬说,他现在可以确信,幽灵就是那个老家伙,然后,他特别解释就是他的老师,并说那个老家伙没死,一直生活在下水道中,现在又回到了冬宫。” “季莫申的老师?”徐仁宇突然失声惊叫道。 大家看着徐仁宇,不知徐仁宇怎么会如此失态,只有唐风盯着徐仁宇,慢慢从口中说出了一句话:“我忽然想到……那个幽灵会不会……会不会就是鲍里斯教授?” “不!这不可能,鲍里斯教授八年前就死了,我们俩不是还去看过他的墓吗?也许季莫申还有别的老师?”徐仁宇难以相信。 “唐风,你的意思是鲍里斯教授就是幽灵米沙?”韩江忽然也想起来唐风和徐仁宇曾对他说过鲍里斯教授的事。 唐风点点头,道:“也可以说幽灵米沙就是鲍里斯教授。” 徐仁宇这时也不得不开始相信这个论断,他的眼前又浮现出鲍里斯教授当年的音容相貌,“他俩确实在岁数上很接近,而且鲍里斯教授的恩师也是阿理克院士,如果米沙在1988年以后去了圣彼得堡大学……可是鲍里斯教授怎么会成了幽灵呢?” 韩江沉思半晌,嘴里喃喃道:“幽灵米沙?鲍里斯教授?季莫申?缺了1964年的档案?谁是真正的幽灵……” 徐仁宇对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大致讲述自己当年和鲍里斯教授的交往,叶莲娜听完,对韩江道:“行了,你就别想了,我只要去圣彼得堡大学了解一下就能搞清楚鲍里斯教授的情况。现在季莫申也逃走了,他们的阴谋彻底败露,一定会狗急跳墙,携带玉插屏,还有那个神秘的佛头像逃跑,所以我们一定要将他们堵在彼得堡。” 叶莲娜顿了下,又对伊凡洛夫命令道:“伊凡洛夫,冬宫这儿你留几个人,其他人可以撤了。你的主要任务是带人在机场、车站和出城的交通要道严格盘查,绝不能放过史蒂芬和季莫申,有情况要及时通知我。” 伊凡洛夫领命而去,韩江却道:“光是这样堵截不是办法,这么大的城市难免有漏洞。” “那你的意思?”叶莲娜问。 “我们要主动出击!”韩江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我们出击的方向呢?我们不知道玉插屏被他们藏在哪里。” “我记得季莫申在电话里还提到,叫史蒂芬立即去那个地方取走玉插屏。”唐风极力在回忆着季莫申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但当时他实在是太紧张了,现在他只能一点一滴地回忆起季莫申的话语。 “那个地方?他没说是什么地方吗?”韩江焦急地问道。 “没有。我想史蒂芬是知道那个地方的,他们之前应该有过约定。”唐风道。 “这说明玉插屏现在还不在史蒂芬和季莫申手中,他们盗走玉插屏后,将玉插屏藏在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会是什么地方呢?”韩江疑惑道。 叶莲娜怒道:“管他什么地方,先搜查全市银行的保险柜。” “不行,这样大动干戈,太张扬了。”马卡罗夫劝阻叶莲娜。 “那还有什么办法?” “会有办法的,让我们都静下来好好想想。”马卡罗夫依旧保持着镇定。 唐风仰着头,盯着冬宫顶上的巨幅油画出神。那油画似乎是一幅《耶稣受难图》,唐风看着那幅画,忽然眼前浮现出了一大片红色,那红色在他眼前慢慢扩散开来,像一朵朵鲜红的玫瑰,又像是一大摊殷红的血迹……唐风闭上了眼睛,当他重新睁开眼时,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一幅宁静的画面,他平静地对众人说道:“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哪里?” “墓地,鲍里斯教授的墓地。”唐风加重了语气。 “墓地?为什么是那儿?”韩江反问唐风。 “直觉,请相信我的直觉,这是你常说的一句话。”唐风答道。 “那的确是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徐仁宇点头赞同唐风的推测。 唐风又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是完全凭直觉,我和徐博士去鲍里斯教授墓地时,曾看见教授简陋的墓前,有人放了一大束红色的玫瑰,应该是不久前放在那儿的,很可能就是在我们去之前;我当时就想,这么寒冷的季节,在彼得堡买那么一大束红色玫瑰一定很贵吧!徐博士曾经说过鲍里斯教授一人独居,无儿无女,也没多少朋友,墓地又很偏僻,在这么冷的天气,谁会冒着风雪到偏僻的墓地去看鲍里斯教授呢?而且还献上了那么一大束昂贵的红色玫瑰。现在想来,恐怕献花之人就是季莫申吧!” “这个时间倒是和玉插屏失窃的时间相近。但是季莫申就算把玉插屏藏在墓地,这和献花又有什么关系?”韩江不解。 “和献花当然没有必然的联系,我想如果鲍里斯教授就是幽灵米沙,季莫申害了自己的老师,或许内心有愧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叶莲娜也开始相信唐风的猜想,“唐风说得有道理,季莫申很有可能将盗来的玉插屏藏在墓中。好了,我们不要再猜了,下面开始分头行动,不管玉插屏是不是藏在墓地,韩江、唐风,还有父亲,你们先去鲍里斯教授的墓地,防止有人掘墓,等待天亮;我马上去开挖掘墓地的公文,另外,去圣彼得堡大学查一下鲍里斯教授在学校的情况。徐博士,你最好跟我一起去吧,然后大家在墓地会合。” 徐仁宇点头跟叶莲娜离去,唐风、韩江、梁媛和马卡罗夫则向郊外的舒瓦洛沃公墓赶去。此时,已是次日拂晓,冬宫经历了一个不眠之夜。 天还没大亮,唐风、韩江、梁媛和马卡罗夫就赶到了舒瓦洛沃公墓。公墓内,出奇的安静,听不到鸟叫,也看不见人影。两排雪松夹着一条小道一直通向公墓深处,四个人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沉闷声响。梁媛依偎在唐风怀中,惊恐地看着小道两旁一排排参差不齐的墓碑和十字架。四个人走到了小道的尽头,唐风凭着记忆,指了指左侧的一个小山坡,小声说道:“应该在那座山坡上。” 四个人继续向小山坡上前进,忽然,他们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摩挲声。韩江警觉地拔出了手枪,这是叶莲娜离开冬宫时给他防身的手枪。韩江走到唐风前面,伫立在雪地中,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天快亮了,公墓内升腾起了雾气,韩江看不清前方的十米之外的情形,他只能静静地听。他又听到了轻轻的摩挲声。这个时候,公墓不应该有人,难道是史蒂芬,或是季莫申?韩江狐疑之时,马卡罗夫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别紧张,是两只顽皮的小松鼠。” “松鼠!在哪儿?你就这么肯定?” “走吧!我可以肯定是松鼠。” 四个人又继续向山坡上进发。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小山坡上。韩江站在山坡上,向四周望去,还是看不清周围的环境,只能依稀看到不远处另一处山坡上,有一片茂密的松林。韩江回身用手电仔细照了照他们的位置,他看见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镌刻着两个大大的汉字:不愠。韩江诧异之时,唐风指着这个墓碑介绍道:“这是著名汉学大师阿理克院士的墓。” “就是米沙的老师?”马卡罗夫问。 “是的,俄罗斯许多汉学家都是他的学生。”唐风答道。 “鲍里斯教授的墓呢?”韩江问唐风。 “应该就在这附近。” 说着,唐风就要去找鲍里斯教授的墓,却被韩江一把拉住了。韩江小心翼翼地用手电向阿理克院士的墓周围照去,一直照到了很远的雪地上,才稍稍安心道:“这里除了我们的脚印,没发现其他人的脚印,看来除了我们,这两天还没有其他人来过。” 唐风很快在一堆杂乱的墓碑间,找到了鲍里斯教授的墓碑,因为他又看到了那束红玫瑰。红玫瑰还静静地躺在鲍里斯教授的墓前,只是经过这些天风吹雪打,已经失去了它往昔的鲜艳色彩。 唐风的手电照在墓碑上,还是那块普通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墓碑,上面用俄文刻着“鲍里斯?米哈伊诺维奇?乌斯季诺夫”这样一个名字,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唐风的手电慢慢移到了墓碑后面,那就是鲍里斯教授的安葬之地。唐风走到近前,用手电筒仔细查看了这里,突然,他睁大眼睛,惊道:“你们看,这里好像被人翻动过。” 几人围拢过来,只见鲍里斯教授的墓穴上,虽然覆盖着积雪,但是明显比其他墓穴上的积雪要薄,而且有些凌乱。唐风十分肯定地说:“这一定有问题。我记得上次和徐博士来这里时,这里的雪积得很厚,而且不像这样凌乱。” “看来让你说对了!”韩江道。 梁媛忽然反问韩江:“玉插屏如果真被埋在这里,那我们现在在这儿岂不是很危险?史蒂芬和季莫申随时可能带人杀到这里。” 韩江点点头,道:“是的,我们随时要做好战斗准备。” “但愿叶莲娜能早点带人赶到。”马卡罗夫默默祈祷着。 叶莲娜和徐仁宇带着大队人马赶到舒瓦洛沃公墓时,天色已大亮,但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去。唐风和韩江看到叶莲娜的那一刻,一直紧绷的弦这才放松下来。警察在墓地外围设置了几层警戒线,叶莲娜还带来了经验丰富的法医。 “总算把你盼来了,我们现在可以断定,鲍里斯教授的墓近期被人动过手脚。”韩江直截了当地对叶莲娜介绍了他们的发现。 “哦,这么说玉插屏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面喽?”叶莲娜有些兴奋地说。 “那要挖开来才能知道。”马卡罗夫道。 叶莲娜道:“我也有了新的发现,我们已经搞清楚了鲍里斯教授在圣彼得堡大学的经历。他确实是在1988年来到的圣彼得堡大学,季莫申也确实是他的学生。大约八年前,鲍里斯教授死于一种可怕的、据说会传染的皮肤疾病,所以,几乎没有人来参加他的葬礼,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墓穴在哪里。” “而据鲍里斯教授的同事回忆,鲍里斯教授弥留之际一直是季莫申在照顾他,鲍里斯教授死后,也是季莫申替他操办了葬礼,为他建了这个墓。”徐仁宇补充道。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的推断完全可以成立,米沙在1988年后失去了克格勃的保护,来到了圣彼得堡大学任教,本来他可以就这样安度晚年,结果却被自己的学生季莫申害了。但是米沙并没有死,他逃进了下水管道,成为幽灵。”唐风说道。 “那墓里会有什么呢?难道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空的?”梁媛忽然提问道。 “挖开来看吧!”叶莲娜说着,吩咐两名警察开始挖掘。墓很浅,五分钟后,一座不大的墓穴就显露出来,墓穴中是一副桃木制成的棺材。马卡罗夫仔细观察了这具棺材,说道:“从棺材的质地做工看,是一副不错的棺材,八年了,一点没有腐烂的迹象。” “这么好的棺材,里面不会空空如也吧?”梁媛道。 叶莲娜冲一个警察使了个眼色,那名警察用一根撬棍撬开了墓穴中的桃木棺材。众人围拢在墓穴周围,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这副棺材。棺材盖被揭开了,一具缺少了头骨的骨架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见状无不惊骇,“无头的骨架?”大家不约而同地惊叹道。 两分钟后,只有唐风很快冷静了下来。他不等法医动手,就伸手从棺材里拿起了一根肱骨,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对众人道:“这具骨架很干净,你们看,整个棺材里都很干净,显然不像那些真正埋死人的棺材,这无头的骨架倒让我想起了季莫申对我说起过的没藏皇后。” “就是被包在佛像中的那位皇后?”叶莲娜反问道。 唐风点点头,“嗯,就是那位没藏皇后。” 叶莲娜没说什么,转身示意那位经验丰富的法医查勘这具骨架。那位法医很快得出了初步的结论,“这具无头的骸骨系是一具女性的骨架,初步判断是一位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种的女性,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也可能更大一些。” 这个结论又令众人大骇,鲍里斯教授的墓穴里竟然出现了一位女性的尸骨,而且还是蒙古人种。“也就是说这具骨架不可能是俄国人的骨架喽?”叶莲娜惊诧地问法医。 法医点点头,肯定地答道:“这具骨架应该来自东方,而且应该已经有了很长的历史,至少有数百年,她要比这片墓地内的每个灵魂都要古老。这确实是不可思议的怪事,在我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中还是第一次碰到……” 叶莲娜已经听不清法医后面的话语,她只觉着自己的大脑天旋地转,一团乱麻,过了好久,她才听见马卡罗夫说道:“看来唐风的推断是正确的,这具骸骨确实是没藏皇后的尸骨,她来自遥远的东方,却被埋在了这里。” 马卡罗夫说完,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架。唐风却又生出了新的疑问:“但是据季莫申说,没藏皇后的尸骨在卫国战争中丢失了,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就得问季莫申和幽灵米沙了。”叶莲娜说完,吩咐法医将这具无头的女性尸骨收好,带回实验室再详细检验。“现在的问题是玉插屏呢?棺材里并没有,难道季莫申和史蒂芬已经捷足先登,取走了玉插屏?”叶莲娜失望地说道。 叶莲娜话音刚落,唐风竟直接跳下了墓穴,站在棺材中。梁媛惊道:“唐风,你要干什么?” “我相信玉插屏就在这里。”说着,唐风俯下身用手摸了摸棺材底部的木板,又用手敲了敲,然后拿过警察手中的撬棍,插入棺材底部边缘,使劲朝上一撬,棺材底部的木板被撬了起来。众人惊奇地发现,原来就在棺材板底下,竟还有一个隔层。唐风兴奋地撬开所有的木板,揭开木板下覆盖的一层海绵——一块温润的美玉展现在众人面前,玉面上还隐隐闪着金光。唐风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他们在黑头石室发现的那块玉插屏。 唐风从棺材内捧出了玉插屏,马卡罗夫小心翼翼地接过,将玉插屏放在了墓碑前的雪地上。紧接着,唐风又从棺材下的隔层中,发现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排m4a1突击步枪和大批弹药。 “季莫申把这儿当成他的储藏室了!”叶莲娜看着这些从墓穴中起出的枪支,感慨道。她话音刚落,众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墓穴周围的人一起向身后望去,不远处的小道上,二十多名警察荷枪实弹,正围着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白色长袍、头带斗篷的人。警察大声呵斥着那人,要求他停下来接受检查,但是那人根本不理睬这些警察,仍然往这边走来…… “我的天哪,幽灵真的现身了!”唐风目睹此景,痴痴地从嘴里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叶莲娜见状,赶紧用对讲机对那些警察命令道:“不要阻拦,放他过来。” 二十多名警察呼啦散开,给幽灵让开了道。那白色幽灵独自向小山坡走来,白色的墓地,白色的长袍,白色的斗篷,白色的世界,幽灵仿佛和周围融为了一体,他孤寂地、步履蹒跚地行走在覆盖着积雪的小道上,犹如流放西伯利亚的囚徒般……终于,他爬上了小山坡,虔诚地跪倒在阿理克院士的墓前,长时间默默祈祷着。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能静静地等待幽灵祈祷的结束。 幽灵终于结束了祈祷,站起身,向众人走来。在离人们还有五米的地方,幽灵停住了脚步。唐风不敢相信这就是他在冬宫看到的那个幽灵,他更不敢相信的是面前的这个幽灵会是米沙。他想看清幽灵的面容,但是幽灵低着头,宽大的斗篷完全遮住了幽灵的脸。唐风又仔细地观察了幽灵穿的这件长袍,好奇怪的一件长袍,唐风说不出这件长袍的款式来自西方,还是东方。 “米沙,是你吗?”马卡罗夫首先开口了。 “伊万,你虽然变老了,但我还是能看出你年轻时的样子。”幽灵米沙开口说话了,这声音奇特而沙哑。 “你为什么不能摘掉斗篷?”马卡罗夫又问。 “因为那样会吓到你们。”幽灵米沙答道。说完,米沙缓缓地摘掉了头上的斗篷,抬起了头。众人见状,无不惊骇。米沙坑坑洼洼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脓包,有的脓包红肿着,有的脓包则已经溃烂,从里往外流淌着脓水。那是一张世间最恐怖的脸,谁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张脸。 “怎么?你……”马卡罗夫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徐仁宇惊骇之余,颤巍巍地问道:“您还记得我吗?十多年前,我曾经听过你的课。” “徐,我当然还记得你,没想到,今天能在这儿见到你。我知道你也是为了玉插屏而来,这个被我保守了半个世纪的秘密,看来是再也保不住了!” “米沙,就是鲍里斯教授?在冬宫里救了我一命的人是你吗?”唐风问道。 幽灵米沙忽然干笑了两声,那声音不似笑,倒像是在哭泣哀号。“不错,米沙就是鲍里斯,鲍里斯就是米沙。年轻人,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想看到你死在季莫申的手上。”米沙用熟练的中文回答了唐风。 “米沙,你从中国回来后,过得好吗?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来找我?”马卡罗夫问道。 “至少在我‘死’之前,我过得都还不错。当然,做人要求不能太高,克格勃给我安排好了一切,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只需按部就班地生活就行了。在我按部就班的生活中,是不可能去找你的。” “我们找到了克格勃关于你的档案,到1988年,就再没有你的记录了,这是怎么回事?”马卡罗夫又问。 幽灵米沙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九死一生回来时,谢列平替我安排好了一切,让我无法再选择我自己的生活。我曾怨恨过他,但是今天回想起来,我才发现谢列平不愧为一位有远见的政治家,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许多人的人生,包括我的人生。当然,他却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人生命运。他早就料定,一旦我失去了克格勃强有力的保护,危险随时就可能降临。事实果然如此,1988年,那个曾经牢不可破的联盟处于风雨飘摇中,克格勃自身难保。我早已受够了克格勃特工每天二十四小时的监视保护,使我失去了绝大多数的私人空间,于是,我申请去圣彼得堡大学工作。克格勃无力再在大学中安插他们的人,再加上我年事已高,这么多年都没发生什么意外,于是,也就在那个时候,克格勃解除了对我的监视保护。” 幽灵米沙顿了一下,仿佛是在回忆一段美好的时光,“刚去大学那些日子,正是一段动荡的岁月。不过,我醉心于我的研究。生活虽然清苦,但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直到季莫申的出现。是他,毁了我的生活,毁了我的一切,也是他,让我变成了今天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季莫申是怎么害你的?他又为什么要害你呢?”唐风壮着胆子问道。 “因为玉插屏,因为玉插屏的秘密!我不得不承认,季莫申确实是我所有的学生中最聪明、最刻苦,也是最有才华的一个。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确信,他只需稍加努力,就可超越我,甚至有一天,能和我的恩师阿理克院士齐名。也正因为此,我对他说了太多不该让他知道的事。” “比如藏有玉插屏的冬宫地下室,还有玉插屏的秘密?”马卡罗夫插话道。 “是的,还有当年科考队的遭遇,虽然我还对他保留了一些最重要的秘密,但我说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我看到了他的才华和天赋,却没有认清他这个人,忽视了对他这个人的了解。直到后来,我才发现他的野心。可当我再想去找克格勃,想让他们将冬宫地下室中的玉插屏转移时,克格勃早已不复存在。我去了警察局和其他几个部门,没有人相信我的话,他们都认为我是个疯子。可是季莫申知道了我的这些举动,他可没把我当疯子,而是把我当成了巨大的威胁。为了他们宏伟的计划,他决定要除掉我。他给我偷偷下了毒,把我变成了这副模样,然后买通了几个警察,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但是我却没有死。季莫申于是对我再下毒手,他找来了一个杀手来杀我。我东躲西藏。一次,我被那杀手追进了下水管道,那个杀手连开数枪,其中一枪打中了我,我倒在污水中,不省人事。那杀手以为结果了我,便回去复命,我又逃过了一劫,被一些拾荒者救了。从此之后,我跟着拾荒者学会了像一名乞丐那样生活,我选择生活在下水管道里。就这样,几年下来,季莫申以为我死了,再没有来追杀我。” “我们第一次在下水管道中碰到的幽灵是您吗?”徐仁宇问道。 “是我,但我当时很害怕,我怕季莫申发现我进入了冬宫,知道我没死,又来追杀我,所以我跑了。而且,我当时隐约听到你们是用中文交谈,这更让我惊惧,彼得堡的下水管道中,怎么会有人讲中文?我清晰地记得,当初那个杀我的杀手就是一个中国人。” “什么?杀手是中国人?”韩江惊诧。 “是的,我怀疑他们和季莫申是一伙的。” “所以你把我们也当成了季莫申的人。”韩江道。 “别忘了,当时你们还拿着枪。” “可我们发现那间地下小屋时,你似乎已经离开了那儿,那个小屋是不是被你废弃了?”韩江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幽灵米沙发出一阵冷笑,说道:“季莫申最近似乎觉察出了我还没死,特别是他发现我潜入了冬宫后,几次到下水管道来寻找我的踪迹。他也装扮成我这副模样,他发现了我的地下小屋,我不得不转移至另一处地下小屋,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幽灵之家。成千上万只老鼠挡住了季莫申的路,而我,这副模样竟能让老鼠为我让开道路,也许是那些老鼠不想沾染上我身上的病毒,呵呵……我要感谢那些老鼠,是他们让我活到了今天。” “怪不得我第二次进下水管道时,一直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原来是季莫申。”韩江又回忆起第二次进入下水管道中的情形。 “可你是怎么潜入冬宫的呢?”唐风问米沙。 “那是前些天,我偶然发现那条离冬宫很近的下水管道被人穿破了,我钻进去一看,就明白了那个洞是通向存放玉插屏那间地下室的,我马上想到了季莫申。” “于是,你又打开那个洞,从那儿进入冬宫,每晚装神弄鬼。不过,我还是有些疑问,你是怎样打开那些门的?又是怎么躲过监控的?”唐风又问道。 “不要忘了,我曾在那儿工作了几十年,对冬宫每一个房间我都了如指掌。另外,我也曾跟那些负责保护我的特工学过一些小技术,比如制作了简易的干扰器,可以干扰监控的信号,比如如何打开房门。” “可你为什么要潜入冬宫呢?”唐风提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们得到了玉插屏,就会开始一场灾难,所以我要尽我微弱的力量,阻止季莫申他们的阴谋。” “季莫申的阴谋?是不是为了那个佛像?我在第一次误入冬宫时,发现中国馆的那尊佛像不见了,可是第二天它又完好无缺地出现在了展柜中,是您所为吗?”唐风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这个最关心的问题。 幽灵米沙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有难言之隐。小山坡上,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偶然吹过的寒风,在树林中发出恐怖的声响。唐风注意到米沙的左臂似乎有些不自然,他顺着米沙的左臂往下看去,血,他看到了鲜血正从米沙的左臂上一滴一滴地滴落在雪地上,这大概就是米沙被季莫申击伤的伤口。唐风上前一步,关切地问:“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唐风还想再上前,可是突然幽灵米沙抬起头冲唐风大声吼道:“是的,是为了那尊佛像,那次我本来可以得手,但是因为你的出现,触动了警报,我急于脱身,不得已,将佛像又放了回去。” “佛像里面到底有什么?是没藏皇后的头骨吗?”唐风追问道。 “皇后的头骨?!她太美了,完美无缺的东方之美。”说着,幽灵米沙发出一阵低号,像狼叫,又像是……唐风想象不出来那是什么声音。但就在这时,米沙的身体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凄厉的枪声划破了宁静的森林…… “趴下,有狙击手!”随着韩江的喊声和刺耳的枪声,大片鲜血在米沙的胸前扩散开来,殷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身上的长袍。 唐风怔怔地站在米沙面前,竟不知所措。韩江冲上来,一把将唐风拖到了一块墓碑后面。“你不要命了!”韩江大声冲唐风吼道。 唐风还在想着米沙刚才的话,韩江已经拔出枪,指着对面那片小松林对叶莲娜喊道:“在那里,对面那片松林里。”韩江、叶莲娜和众多警察隐蔽在一座座墓碑后面,一起朝那面的松林射击,但是很快那片松林里又恢复了平静。 米沙身中数弹,仍然伫立在山坡上,似乎周围的叫喊声、枪械的射击声,都与他无关。他艰难地挪动了两步,面向自己的墓地,那是季莫申给他建的墓,墓碑上的名字,那是克格勃给他起的名字,本来这里的一切都似乎与他无关,但是他最终却还是宿命地倒在了这座墓前。米沙的身体剧烈抽动了一下,嘴角和身体里还在不住地往外汩汩冒着血,他瞪着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唐风,久久不愿闭上。唐风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他听到从米沙嘴里含混不清地冒出了最后一句话:“佛……佛像中……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米沙的身体又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动弹。他的鲜血溅到了简陋的墓碑上,溅到了玉插屏上,也慢慢染红了墓前那束已经凋零的红色玫瑰…… 第十六章 冰海怒潮 密集的枪声终于停了下来,叶莲娜带人搜查了对面小山坡上的松林,找到了狙击手射击的位置,但是那里什么也没留下来。 唐风、韩江、梁媛、徐仁宇和马卡罗夫依旧伫立在鲍里斯教授的墓前,凛冽的寒风从众人脸庞刮过。唐风怔怔地看着警察将幽灵米沙的尸体抬上了车,又死了一个,他不知道谁将是下一个,自己,还是韩江?同时,他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自己没能早点看出季莫申,还告诉季莫申在冬宫撞见幽灵的遭遇。季莫申正是听了自己的话,才确信幽灵米沙并没死,才盗走了那个重要的佛头。 叶莲娜勘察完现场,回到鲍里斯教授的墓前,对众人说道:“好了,咱们该撤了!” “撤?就这样结束了?”韩江反问叶莲娜。 “你想怎么样?” “现在要乘史蒂芬和季莫申还没有离开彼得堡,抓住他们!”韩江斩钉截铁地说。 “是要抓住他们,但不是在这里。他们现在不会再来这儿了。”叶莲娜判断道。 马卡罗夫点点头,道:“叶莲娜说得对,玉插屏现在在我们手里,他们已经不可能再留在彼得堡,他们一定会带着那个佛头离开彼得堡。” “是的,所以为今之计,只要加强机场、车站、公路,还有火车站的监控,防止他们逃走。”叶莲娜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抓住他们吗?”韩江质疑道。 “那你说要怎样?”叶莲娜气呼呼地看着韩江。 “等等!”唐风突然打断了韩江和叶莲娜的对话,“叶莲娜,你刚才说机场、公路、车站、火车站,但是……但是你忘了一点,彼得堡是座临海城市……” “你是说还有码头!我怎么忘了码头!”叶莲娜惊道。 “不仅仅是码头,他们随时可能从任何一段海岸驶进大海。” “好吧!我立刻命令封锁海岸,检查码头。” “当然,他们的招数很多,各种办法他们都可能尝试。我看这样吧,我和韩江去码头看看。梁媛,你带博士和老马去阿斯托里亚饭店休息。大家随时保持联络。”唐风道。 韩江点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叶莲娜,把你的车借我用用,我保证不会弄坏它。” 叶莲娜将车钥匙递给韩江,叮嘱道:“你们要小心!” 韩江接过钥匙,看看还放在雪地上的那件玉插屏,一把拾起来,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又对叶莲娜道:“这个东西也让我先用用。” 叶莲娜把眼一瞪,怒道:“你真是得寸进尺。”说完,叶莲娜看看周围,警察和安全局的特工大都已经离去,她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韩江将玉插屏交给梁媛,让她保管。梁媛和徐仁宇、马卡罗夫三人带着玉插屏先回去休息,唐风和韩江两人驾着叶莲娜的菲亚特来到码头上。码头上的人三三两两并不多,也很少有船只出海。 唐风坐在车里,仔细观察着码头的人,问韩江:“你看到叶莲娜他们的人了吗?” 韩江也正在注视着码头上的人,听唐风这一问,嘴里喃喃道:“没看出来,也许他们的人隐蔽在什么地方吧!”韩江扫视了一遍码头上的人,对唐风道:“咱们都两天没休息了,不能这样硬扛下去,万一史蒂芬和季莫申几天不出现,那可够我们受的,所以我们俩要轮番休息。怎么样,是我先休息,还是你先休息?” “你先休息吧!我还能挺着。”唐风大度地回道。韩江也不谦让,吩咐完唐风一些注意事项,倒头就睡。整个白天,唐风一直坐在车内,一边注视着码头上的动静,一边忍受着韩江的鼾声。 下午四点,夜幕就要降临了,码头上亮起了几盏路灯,唐风也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看看身旁的韩江。韩江依旧鼾声如雷,没有一点要接班的意思。唐风一皱眉,又看看车窗外,车外的气温开始急剧下降,码头上的人行色匆匆,很快便难见到人影。 唐风盯着车窗外,眼皮却不住地在打架。慢慢地,慢慢地,唐风还是合上了已经极度疲劳的双眼。大约二十分钟后,一个刺耳的声音惊醒了唐风,他赶忙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朝车窗外望去,这才发现车窗外已是一片夜色,而且不知何时,外面竟下起了冻雨,菲亚特的车窗上满是水气。唐风伸手使劲擦了擦车窗上的水气,又用刮雨器刮了两下挡风玻璃,这才看见,不远处的码头上,正停着一辆宝马轿车。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好像是刹车的声音!”唐风想到这里,又仔细打量起不远处的宝马车。他忽然发现好像有一个人正站在宝马车后面,在后备箱里取什么东西。那人忙活了一阵,终于关上了后备箱,提着一个正方形的大箱子向宝马车旁的一座生锈的小铁桥上走去。 “季莫申!”唐风见到那箱子,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季莫申带出冬宫的那个箱子。 “在哪儿?”虽然唐风声音不大,但韩江还是被惊醒了。 唐风看看韩江,苦笑道:“你总算是醒了,我还以为你准备睡到明天天亮呢!” “少废话!季莫申在哪儿?” 唐风指了指正在小铁桥上的那个人影,道:“那就是季莫申,他提的那个箱子里面应该就是没藏皇后的佛头。” 韩江定睛观察了一下周边,没发现其他异常,他不禁疑惑道:“怎么只看见季莫申?” “史蒂芬也有可能就在附近。” “不管那么多,先抓住他再说!”说完,韩江拨通了叶莲娜的手机。叶莲娜听完韩江的报告,说道:“你先盯住他,先不要行动,我很快就带人来!” 和叶莲娜通完话,韩江看看唐风,道:“先不要行动?这可不符合我的风格!” “也不符合我的风格。万一季莫申跑了,就不好办了!”唐风这时急于想抓到季莫申,看看那个箱子里究竟装着什么。 “那我们还等什么?”韩江把叶莲娜的话抛在了脑后,拔出手枪,跳下了车。唐风也跟着跳下了车,两人来到那座锈迹斑斑的小铁桥前,铁桥通向一座同样锈迹斑斑的绿色铁门,铁门两边延伸出去是一圈围墙。 “围墙里面是什么地方?”韩江问。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的老巢。”唐风答道。 唐风的话,让韩江又提高了警惕。两人很快来到了绿色铁门前,韩江轻轻一推,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唐风和韩江一闪身,小心翼翼地步入了铁门之内。 铁门内没有一丝灯光,也不见季莫申的踪迹,一片死寂。唐风举着枪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摸索。两人谁也没开手电,因为那样会使自己成为对手的靶子。唐风擦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滴,继续向前,突然,他感到脚下一软,如万丈高楼一脚蹬空。唐风暗道不好,脚下是什么?陷阱,还是无底深渊?慌乱中,他本能地将身体往后靠,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摔了下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唐风抬头望去,是韩江,韩江趴在上面拽住了自己。 唐风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不止。他不知道韩江在上面能坚持多久,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还在往下滑。不能光靠韩江,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想到这,唐风奋力伸出另一只手,向上,想抓到上面的什么东西。他抓到了,又是一只手,是韩江的另一只手。“坚持住!”韩江一边鼓励着唐风,一边一点点将唐风拖了上去。 唐风终于重新站起身来,他急促地喘息着,从身上摸出了手电筒,推开电筒,向脚下照去,他要看看底下究竟是什么,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不用照了,下面是个干船坞。”韩江说道。 “干船坞?”唐风疑惑地照了照下面,果然是个干船坞,一个又深又大的干船坞。干船坞内丢弃着许多废铜烂铁,船坞一头通向黑色的大海,这会儿海水正卷着浮冰使劲拍打着干船坞,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声响。而船坞的另一头,像是一座废弃的车间,车间建在干船坞之上,里面黑洞洞的,看不到一丝亮光。 “这原来是座船厂?”唐风转头问韩江。 “不错,是座船厂,不过早就废弃了。” “季莫申呢?他会不会躲在……”说着,唐风指了指面前那座漆黑的车间。 韩江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打开了手枪的保险,逼近漆黑的车间。车间的巨型卷帘大门锈迹斑斑,一片破败景象,显然这里也已经废弃多时。两人在距车间大门二十米的地方立定,唐风看看韩江,然后冲漆黑的车间里大声喊道:“季莫申,我知道你就藏在里面,你已经被包围了,你是逃不掉的,赶快投降吧!” 漆黑的车间内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没有人应声,只有海水卷着浮冰,更加猛烈地拍打船坞的声音。唐风又看看韩江,不知下面该怎么办。韩江挥了挥手,意思是继续前进。可他俩刚一迈步,漆黑的车间里突然传出了季莫申的声音:“唐风,你别骗我了!我被包围了?哼!我要真被包围了,你们早就对我发起进攻了。” “你真的在里面,我们的大部队马上就要来了,你躲在里面还能跑得掉?” “我自有我的办法,不劳你操心!” “好吧,就算我们马上要分别了,咱们好好谈谈怎么样?” “谈什么?”季莫申质问道。 “谈谈你的老师鲍里斯教授。从我在冬宫碰到你,我就想问你鲍里斯教授的情况,可你却总是闪烁其词,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你说说,你为什么要害鲍里斯教授?” “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季莫申狂叫道。 “所以你杀了他!” “不!不是我,是史蒂芬杀了他!” “这么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史蒂芬效力?” “呵呵!唐风,你太小瞧我了,我会为史蒂芬效力?我为‘将军’工作的时候,史蒂芬还在做他的文物贩子呢!” “将军?!”当唐风和韩江听到这个词时,猛地一惊。他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马卡罗夫,但很快他俩就否定了那个可笑的想法。 “将军?你能告诉我将军是谁吗?”唐风问。 “唐风,你已经知道得不少了,我劝你一句,你们不要和将军斗,你们是斗不过他的。” 听到这里,唐风和韩江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泛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唐风定了定神,又问道:“好吧,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们已经得到了玉插屏,为什么不早点离开彼得堡呢?” 废弃的车间内没有回声。唐风和韩江等了许久,就在他俩以为季莫申已经溜了时,车间内再次传出了季莫申的声音:“那是因为我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没得到,如果得到了那样东西,再加上玉插屏背后的地图,我就能找到瀚海宓城了,那座隐藏在沙漠深处,堆满西夏王朝宝藏的城市!” “还有什么东西,能和玉插屏一样重要?”唐风不解地大声问道。 “鲍里斯教授的命!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比其他任何人知道得都要多,而我们知道得却太少太少了。”季莫申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如果我没猜错,那件东西就藏在佛头里,对吧?”唐风憋不住,又打破了沉默。 “是的,即便是四块玉插屏都找到了,想要找到瀚海宓城也不会一帆风顺,也会走很多弯路,因为快一千年了,历史的变迁会改变很多、很多……所以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带我顺利地找到瀚海宓城。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说完,季莫申发出一连串骇人的狂笑。同时,伴随着季莫申的狂笑,那座车间锈迹斑斑的卷帘大门,竟开始缓缓地向上提升。唐风和韩江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们不知道他们将要看到什么。 一束耀眼的灯光从车间内照射出来,刺得唐风和韩江睁不开眼。等他俩适应了灯光,这才看见那座废弃的车间里面,竟然有一条长长的滑道,而滑道之上,有一艘蓄势待发的快艇。季莫申此时正端坐在快艇内,冲唐风和韩江微笑着。 唐风和韩江见此情景,马上意识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但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季莫申冲他俩挥挥手,猛地发动了滑道上的快艇,就见白色的快艇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一头冲进了黑色的大海。 等唐风和韩江冲出废弃的船厂,来到码头上时,他们正撞见伊凡洛夫带着大队人马赶到。韩江用他那蹩脚的俄语对伊凡洛夫埋怨道:“你们怎么才到,季莫申刚驾着快艇逃了。” 伊凡洛夫刚想开口说什么,韩江又质问道:“叶莲娜呢?怎么只有你来了?” “叶莲娜另有重要的任务。”伊凡洛夫答道。 韩江决定不等叶莲娜了,他领着唐风,在码头上踅摸一圈,跳上了一艘有人的快艇。快艇的主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刚想质问韩江,伊凡洛夫掏出了证件冲那人晃了晃,道:“你的快艇现在被联邦安全局征用了。” 快艇的主人被稀里煳涂地赶下了船。伊凡洛夫也跳上快艇,对韩江和唐风道:“你们坐好了,小心被甩到海里。” 说罢,伊凡洛夫驾驶着这艘快艇,如离弦之箭,也冲进了黑色的大海。 唐风和韩江死死地拽住快艇的栏杆,不敢睁眼。海水、冻雨、狂风不停地打在他们的脸上,像是刀子割,又像是被针扎。韩江没料到这个伊凡洛夫驾驶技术竟是如此娴熟,他估摸现在快艇的航速至少达到了五十节以上,自己只要不小心手一松,就会被颠到海里,被这黑色的大海所吞噬。 快艇在大海上颠簸了半个小时后,伊凡洛夫突然大喊了一声,惊得唐风和韩江使劲睁开了眼。他俩这才发现原来伊凡洛夫已经追上了季莫申的快艇,季莫申的快艇就在他们左舷前方几百米处。此时,季莫申显然也发现了追兵,他加大了马力,企图摆脱后面的追兵,但是伊凡洛夫不依不饶,紧紧追赶。两艘快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眼见就要并驾齐驱靠在一起了,伊凡洛夫突然回头,对韩江和唐风大声喊道:“你们小心,我要去撞他!” “什么?撞季莫申的快艇?”唐风和韩江闻听,心里都是猛地一紧。 他俩还没反应过来,就觉着快艇剧烈晃动了一下。原来伊凡洛夫驾驶着快艇已经和季莫申的快艇并驾齐驱了,刚才海浪一颠,两艘快艇碰在了一起。唐风和韩江已经看到了季莫申,季莫申刚才的自信此时早已荡然无存,他对伊凡洛夫的疯狂举动感到恐惧。而伊凡洛夫却毫不畏惧,他盯着季莫申看了一眼,又一转舵,快艇猛地向季莫申的快艇撞去。砰的一声,紧接着是吱呀的两艇摩擦在一起刺耳的声音。 伊凡洛夫的疯狂举动,彻底激怒了季莫申。季莫申刚才的恐惧,似乎被愤怒压了下去,面露凶光,恶狠狠地盯着旁边快艇上的伊凡洛夫,还有唐风和韩江,他突然冲这边大喊道:“你们既然想玩玩,我就奉陪到底!” 说罢,季莫申也猛地转舵,撞向伊凡洛夫驾驶的快艇。这一撞,唐风和韩江只觉得身体内一阵翻江倒海、天旋地转。伊凡洛夫也没料到这个季莫申竟会比自己还疯狂,站立不稳,险些摔倒。而季莫申乘机开足马力,向大洋深处逃窜。 伊凡洛夫见状,回头对韩江道:“你过来驾驶,我来对付这个疯子。” 韩江不解其意,跌跌撞撞接替了伊凡洛夫。驾驶快艇继续追击季莫申,眼见两艇又要靠在了一起,伊凡洛夫大声冲韩江喊道:“靠上去!靠上去!” 韩江开始明白伊凡洛夫的意图,他想跳到季莫申的艇上去,这可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如此之高的航速,如此颠簸的大海上,想跳到季莫申的快艇上,无异于……韩江不敢再想下去。但是现在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 韩江看了看旁边的季莫申,两艇逐渐在靠近,韩江尽量在使快艇平稳些,但海面上波涛汹涌,小小的快艇根本没法保持平稳。砰!两艘快艇又靠在了一起,但是很快就被一个浪分了开来。 伊凡洛夫冲韩江喊道:“你就不能稳一点?” 韩江极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他驾驶快艇再次撞向季莫申的快艇。季莫申明显被这一撞震得不轻,竟一屁股跌坐在后面的座椅上。伊凡洛夫认为这是绝好的机会,猛地向季莫申的快艇跃过去,但就在此时,一个巨浪打来,两艘快艇又被浪分了开来。 而伊凡洛夫这一跃,没能跃上季莫申的快艇,他的身体整个跌进了海里,只有双手抓住了季莫申快艇的船舷。韩江和唐风见状,便知大事不好。只见季莫申从座位上站起来,重新驾驶快艇,左右摆动,想将伊凡洛夫甩进大海里,但是伊凡洛夫死死抓住船舷,不论季莫申如何摆动快艇,就是不撒手。 季莫申恼羞成怒,突然将高速行驶的快艇停了下来,拔出手枪,对着伊凡洛夫就是一枪。伊凡洛夫见事不好,只得撒手,一头扎进海水中。季莫申一边狂喊着,一把扣动扳机,连续向海面射击。幸亏伊凡洛夫水性极好,潜在海水中,躲过了季莫申的枪林弹雨。 终于,伊凡洛夫在季莫申快艇后面数米处,钻出了水面。韩江看见伊凡洛夫一露头,赶紧驾驶快艇,向伊凡洛夫驶去,想从水中救起伊凡洛夫。就在此时,季莫申也看见了伊凡洛夫,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并没有乘机逃离,而是向后倒车,也向水中的伊凡洛夫驶来。 唐风见季莫申竟然倒车向伊凡洛夫冲去,大惊失色,冲韩江喊道:“不好,季莫申想用快艇后面的桨叶袭击伊凡洛夫。” 不用唐风提醒,韩江早就明白了季莫申的险恶意图,但是唐风话音刚落,还没等韩江赶到,季莫申的快艇就抢先冲向了伊凡洛夫。伊凡洛夫赶忙向水下潜去,但一切为时已晚,高速转动的桨叶,如可怕的绞肉机,一头撞向了伊凡洛夫,瞬间,海水便被鲜红的血水染红了一大片。 等唐风和韩江赶到时,伊凡洛夫血肉模煳,残缺不全的尸体已经浮出了水面。唐风和韩江怔怔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活人,瞬间成了一堆肉泥。就在他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季莫申企图重新发动快艇逃跑,但是他几次发动,快艇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然后冒起了一缕浓烟,却怎么也无法正常发动。季莫申惊恐地看看快艇后面,他明白是伊凡洛夫的残肢卡住了快艇的桨叶。他在做了最后一遍尝试后,终于放弃了发动快艇,他现在只剩下两条逃生的路,一条是夺过唐风和韩江的快艇,另一条是跳到海里去,游向大海彼岸,但对于他来说,两条路几乎都难以走通。 一阵冰冷的海风刮过唐风和韩江的脸庞,两人清醒过来,季莫申要溜!两人一起掏出手枪对准了季莫申。季莫申也掏出了枪,三人就这样在颠簸的大海上对峙着,季莫申开始明白,此时第一条路已经是不可能了。 韩江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想一枪结果了季莫申的小命,可唐风却小声提醒他道:“季莫申一定知道很多内情,我们要抓活的。” 唐风说罢,冲季莫申喊道:“你已经逃不掉了,放下武器投降吧!” “让我考虑一下!”季莫申说完,海面上猛地掀起一阵巨浪,他险些摔倒,一个趔趄,扶到了身旁的那个箱子。那个装有卢舍那佛头像的箱子,季莫申是在考虑,但不是考虑投降,而是在想着如何脱身。沉默的三分钟后,海面上又是一阵风浪,季莫申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冲唐风说道:“唐风,你们不就是想要佛像和玉插屏吗?玉插屏已经在你们手上了,现在我把这个佛像也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说着,季莫申提着箱子站了起来。 “不可能!你不要痴心妄想了,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就是投降!” 季莫申冷笑了两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冰冷的黑色大海,道:“呵呵,投降?除了这个,我还有一条路,就是抱着没藏皇后的头颅一起沉入大海。”说完,季莫申向后一仰,抱着那个箱子一起沉入了冰冷的大海。 砰!砰!海上响起了两声沉闷的枪响,唐风和韩江谁也没料到,季莫申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等韩江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切为时已晚,季莫申和那个箱子已经沉入了海中。 唐风和韩江失望地对视了一眼,望着黑色的大海和海面上扩散开来的血水,两人一时竟不知所措。 远处的海面上,又响起了马达轰鸣声,一艘巡逻艇由远及近,很快赶到了唐风和韩江近前,两人抬头望去,是叶莲娜。 “发生了什么?伊凡洛夫和季莫申呢?”叶莲娜冲唐风和韩江喊道。 韩江不知怎么回答,他看看唐风,唐风只好开口对叶莲娜道:“伊凡洛夫死了,季莫申也抱着那个箱子跳海了。” 叶莲娜看到海面上的血水时,就已知大事不好,但闻听伊凡洛夫死了,叶莲娜的眼睛还是禁不住湿润了。 叶莲娜强忍住泪水没有落下来,转而对韩江说道:“韩,我来晚了,不过,我给你带了个人来。” 叶莲娜话音刚落,一个穿着潜水服的人从巡逻艇的船舱里钻了出来。韩江一眼便认出来了来人正是赵永,他又惊又喜,跳上巡逻艇,使劲拍了一下赵永的肩膀,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彼得堡?” 赵永埋怨道:“你们这些天一直不跟家里联络,我以为你们出事了呢,所以首长就派我来救你。” “我们在彼得堡九死一生啊!不过,你来了就好了,你现在的任务不是救我,是去把那个箱子捞上来。” “你看我这身装备,早换好了,叶莲娜就怕你们会掉到海里去。” 唐风见到赵永也很高兴,但他对赵永捞上那个箱子心里没底,不无忧虑地问赵永:“现在海面上风浪这么大,海水冰冷刺骨,你能捞出那个箱子吗?” 赵永自信地说道:“我刚才查了这儿的水文资料,这儿的海床不算深,应该没问题,不要忘了我原来是干什么的。” 唐风这才想起来,赵永以前是海军陆战队的蛙人,他这才对赵永有了几分信心。赵永戴上氧气罩时,唐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叮嘱道:“你要小心,万一那个季莫申没死,你务必捉活的。” “没死?不可能吧!”赵永摇摇头,“他没潜水服,这么长时间早就该完蛋了。” “我是说万一!”唐风道。 “万一……”赵永点点头,“我有这个!”说着,赵永握着一把匕首,戴上氧气罩,跳进了冰冷的海水。巡逻艇上的大探照灯照在赵永跳下去的海面上,众人都在焦急地盼望着赵永和那个箱子浮出水面,但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赵永没有浮出来,那个箱子也没有浮出来。 终于,赵永跃出了水面,唐风和韩江赶紧将他拉上巡逻艇。只见赵永嘴唇青紫,浑身瑟瑟发抖。韩江忙给赵永披上厚厚的大衣,等赵永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唐风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赵永摇摇头,道:“水下太冷,能见度也很差……” 众人闻听,无不失望。但是赵永恢复体力后,要求再次下水。韩江思虑再三,还是同意了赵永的请求。于是,赵永又一次跳进了冰冷漆黑的大海。 这一次,赵永在水下的时间更长。众人的心全部悬了起来,唐风望着黑色的海面,只觉一阵眩晕。“万一季莫申没死,万一水下有史蒂芬的人,赵永可……”唐风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水面起了变化,就在探照灯照射的海面上,一个东西突然浮出了水面。“那是什么?”唐风俯在巡逻艇的栏杆上朝下望去,那是……是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唐风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认出来了,那人身上正是季莫申的衣服,但是他看不清那人的脸。 韩江和叶莲娜将那具尸体拖上甲板。唐风经过仔细辨别,那是一张被海水浸泡涨肿得已经有些变形的脸,但不论这张脸如何改变了形状,唐风还是认出了,这具尸体正是季莫申。这颗聪明的大脑,却被邪恶的欲望所充斥,让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季莫申的尸体被抬了下去,可是赵永还没浮出水面,众人不免更加焦急。又过了好一会儿,水面起了更大的变化。先是一个箱子缓缓浮出了水面,漂浮在海面上,紧接着,赵永也浮出了水面。 第二天上午,阿斯托里亚饭店的客房内,唐风、韩江、梁媛、赵永、徐仁宇、叶莲娜和马卡罗夫一起围坐在豪华的客厅内,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正是那个从冰冷海底打捞上来的箱子。 唐风看看韩江,韩江冲他点了点头,于是,唐风伸出有些颤抖的双手,慢慢打开了面前的箱子。里面是一些杂乱的海绵,因为箱子在海水里浸泡的时候太长,大量的海水渗进了箱子里,幸亏有这些海绵吸附了大量的海水;剥去杂乱的海绵,里面是一个大塑料袋,透过塑料袋,唐风已经可以模模煳煳地窥见那件绝美的卢舍那佛头像了。这是一种朦胧的美,就在唐风陶醉在这种朦胧之美时,他也注意到了大塑料袋里渗进的海水。 唐风不知道渗进塑料袋的海水对佛像有多大损伤。这尊西夏王朝的佛头像已有近千年的历史,它真的是没藏皇后的头像吗?巨大的好奇促使唐风迅速地打开了大塑料袋,一尊完好的卢舍那佛头像静静地伫立在众人面前。 “这就是没藏皇后的头像吗?”梁媛轻轻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可就在梁媛问完这句话后,众人面前的佛像开始发生变化,一条细小的裂缝从佛像头部一点一点延伸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越来越多的裂缝从佛像顶部向下延伸。唐风注意到了佛像正在发生的变化,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本能地想要阻止这尊美丽佛像的毁灭,他伸出了双手。可就在唐风的双手要触到佛像时,佛像彻底裂开了,哗啦一声,刚才还散发着东方神秘气息的佛像,瞬间便化为了一堆残破的陶土。而在佛像之中,一个恐怖的人头骨惊现在众人面前。 “没藏皇后的头骨?!”梁媛惊叫道。 众人围拢过来,仔细观瞧面前这尊因为年代久远而有些发黄的头骨。头骨的颈部和眼眶的位置被人有意用胶带封了起来,唐风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又是为了什么。这时,具有丰富解剖学经验的韩江、叶莲娜和马卡罗夫几乎异口同声地惊道:“这真的是一尊女性的头骨。” “季莫申曾经说过,科兹诺夫在黑水城发现这尊佛像时,佛像已经裂开,头像也有裂缝。他将佛像带回彼得堡后,专家鉴定了佛像中的尸骨,是一具来自东方的女性遗骨,根据佛像周边的随葬物品,季莫申认为这尊佛像中的遗骨就是没藏皇后。看来季莫申说的都是真的,只是……”唐风顿了一下,又道,“只是季莫申说佛像中的遗骨在卫国战争时丢失了,可我们却在鲍里斯教授的墓中发现了那具没有头骨的遗骸,现在又找到了这个头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他撒了谎!”赵永道。 “不!我觉得季莫申没必要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他还说过后来有人在冬宫的库房内发现了这尊头像,而发现这尊头像时,原本已经裂开的头像却是完好的。于是,冬宫又将这尊佛像摆到了中国馆中展出。”唐风说道。 叶莲娜肯定了唐风的说法:“关于这尊佛像,我上午已经问过冬宫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说法和季莫申的说法一致。” “也就是没藏皇后的遗骨并没有丢失,而是有人找到了没藏皇后的遗骨,并将这尊佛像又修复了。”韩江推断道。 唐风点点头,道:“那么,最有可能做这一切的会是谁?” “你是说米沙?”马卡罗夫惊道。 “是的,除了米沙,还会有谁?卫国战争时,佛像里的遗骨可能是丢了,但后来被米沙找到了,于是,米沙试图修复这尊佛像。他没有找到当年裂开的佛像身体部分,只修复了这尊头像。你们看,现在佛像裂开的地方都是当初米沙用某种特制强力胶水修补的地方。而至于没藏皇后那具没有头骨的遗骸,则被米沙一直珍藏着,并最终带进了他的坟墓。当然,季莫申也可能知道这些事,因为将没藏皇后遗骨放进坟墓的并不是米沙自己,而是季莫申。”唐风解释道。 “米沙竟然珍藏着无头的遗骸,真是个怪人!”梁媛觉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唐风笑了笑,道:“也不奇怪,因为他和季莫申都爱上了这具骨骸。” “爱上骨骸?!”众人惊道。 “当然,更准确地讲,应该是他们爱上了没藏皇后,一个已经死去近千年的女人,一个历史上的人物。而也许正是季莫申和米沙有着同样的癖好,米沙才会将他所知道的关于玉插屏的许多秘密告诉了季莫申。”唐风又解释道。 韩江听了唐风的解释,拍拍唐风的肩膀笑道:“唐风,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连这个都能想出来。” 唐风撇撇嘴,道:“你要不相信就算了。从某种程度上说,米沙和季莫申不论人品如何,他俩都是天才,天才的某些癖好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同样,天才也有一些东西是相通的,比如说疯狂,只不过季莫申的疯狂让他步入了歧途。” “我看你也是天才,季莫申不是说很欣赏你的才华吗?还想拉你入伙呢!”梁媛戏谑地说道。 唐风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刚想开口,韩江倒抢先冲梁媛说道:“可他没有季莫申那种独特癖好,他喜欢像你这样活生生的美人。” 韩江的话,让梁媛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徐仁宇听得有些不耐烦了,对唐风道:“现在不是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既然这个佛像是米沙修复的,那么这头骨上绑的胶带也是他干的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还有,季莫申拼命要抢这尊佛像,难道仅仅是为了他那独特的癖好吗?”叶莲娜也问道。 唐风看看绑在头骨颈部和眼眶上的胶带,他也不知米沙为什么要在头骨上面绑这些胶带,还有……还有季莫申为什么要抢这尊佛像呢?但是当唐风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捧起这件头骨时,他似乎开始明白了。他感到这件头骨超出了它本身该有的重量。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头骨,里面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里面有东西!”唐风惊道。 众人互相看看,每个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疑惑。唐风小心翼翼地扯去了头骨眼眶上的胶带,透过黑洞洞的眼眶,唐风发现里面确实有个东西,但是他无法判断那是什么。终于,当他扯去头骨颈部的厚厚胶带后,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掉了出来。 唐风迫不及待地翻开了这个笔记本,他的手抖得越发厉害,但是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也许,也许这里面就隐藏着自己迫切想知道的秘密。 唐风匆匆翻看了一下这本足有几百页的笔记本,他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将笔记本传给其他人,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现在总算知道季莫申为什么非要得到佛像了。” “为了这个笔记本?”韩江反问道。 “是的,你还记得在码头上的那个废弃船厂里,我曾问过季莫申有什么东西和玉插屏一样重要,以至于他非要得到,他说是他老师的命。我当时没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我现在明白了,这个笔记本就是他老师的命,米沙也正是因为这个笔记本而被季莫申一伙害死了。” “笔记本要了米沙的命?”马卡罗夫不解。 唐风解释道:“我刚才粗粗翻看了这个笔记本,笔记本上字迹很潦草,书写随意,没有一定的格式,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记下什么,还有大量涂抹修改的地方,甚至有些地方新的文字直接写在了老的文字之上。而且米沙使用各种不同的文字,除了俄文,还有英文、法文、中文,更有晦涩难懂的西夏文,以及其他一些古老的东方文字。所以我现在也不能完全读懂,但我隐约感到这笔记本一定记载了很重要的信息,以至于季莫申、史蒂芬一伙非要得到它。那么,这些重要的信息是什么呢?季莫申在废弃船厂里还说过,‘即便是四块玉插屏都找到了,想要找到瀚海宓城也不会一帆风顺,也会走很多弯路,因为快一千年了,历史的变迁会改变很多很多,所以还需要一样东西,才能带我顺利地找到瀚海宓城!’他的话很有道理,也提醒了我,是啊!快一千年过去了,历史会改变许多许多东西,瀚海宓城从没有人能找到它,现在光凭四块玉插屏就能顺利找到它吗?毕竟玉插屏是古人留下来的。季莫申一直苦苦寻找的另一样东西,就是米沙的笔记本,因为这个笔记本上记载了米沙几十年来关于玉插屏,关于玉插屏背后秘密的研究成果,包括他在科考队的一些经历,甚至米沙当年在科考队失踪后,有可能找到了沙漠深处的瀚海宓城!季莫申曾经说过,我们都知道得太少,而米沙知道得太多,所以,这就是季莫申非要得到这个笔记本的原因。” “如此说来,米沙是最接近谜底的那个人,也很可能是唯一到过瀚海宓城的人,可惜他却死了!”徐仁宇不无遗憾地说。 叶莲娜翻了翻笔记本道:“这样就能解释彼得堡发生的一切了。八年前,季莫申知道了冬宫地下室的秘密,并想进一步得到米沙的笔记本,但是米沙发觉了季莫申的险恶用心。季莫申于是先下手,害了米沙,但是米沙也并非没有防备,他很早以前就将自己的笔记本藏在了没藏皇后的头骨中,然后,又将头骨封在佛像里。八年来,季莫申一直在苦苦寻找这个笔记本,他认为笔记本很可能就在米沙曾经工作过几十年的冬宫里,可是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万万没有料到,米沙会把笔记本藏在佛像中,直到唐风对他说在冬宫看到了幽灵,并说到那天夜里佛像在展柜中消失的情况,季莫申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们第二天晚上在走廊上听到的脚步声就是季莫申,那次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想在次日夜里盗走佛像,然后杀死他的老师,顺便将佛像失窃嫁祸于米沙,只可惜他没想到我们又闯进了冬宫。”梁媛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唐风沉思片刻,却道:“第三天夜里也许是幽灵米沙有意引导我们进入了冬宫。” “我们也可能是米沙有意引导进入的冬宫。”韩江听了唐风的话,嘴里喃喃地说道。 大家陷入了一阵沉默,叶莲娜最后打破沉默,说道:“好了,彼得堡的事情基本上搞清楚了,大家都很累了,赶紧抓紧时间休息……” 韩江却打断叶莲娜的话,说道:“不!我们在彼得堡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弄清,这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将军’究竟是谁?” 唐风也说道:“季莫申在船厂里曾经说过,他比史蒂芬更早为将军效力,他还劝我们不要和将军对抗,说我们是斗不过将军的。我想,这个将军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幕后黑手吧!” “将军?”叶莲娜疑惑道,同时扭头看看了身旁的马卡罗夫。 众人一起朝马卡罗夫看去,一下把马卡罗夫看毛了。老马从沙发上蹦起来,道:“你们看我干吗?将军多了,又不是就我一个!” “但知道这件事的将军可不多!”徐仁宇忽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马卡罗夫一听就急了,道:“也许这个什么狗屁将军只是个绰号,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将军!” 唐风冲马卡罗夫笑了笑,道:“老马,我们当然不是怀疑你。我们只是想搞清这个将军是个什么人。” “我也想弄清楚!可这应该怎么查?”马卡罗夫眉头紧锁。 韩江想了想,对马卡罗夫和叶莲娜说:“这个问题倒让我想起了伊凡洛夫找来的那份关于米沙的文件。” “文件?你是说缺失的1964年那些文件?”叶莲娜惊道。 马卡罗夫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你们还是怀疑克格勃内部出了问题。” “是的,克格勃内部应该还有人,甚至不少人或多或少知道当年的事,知情人当中很可能就包括这位将军。”韩江推断道。 “韩江,你这样分析还是太草率了,季莫申也许是在误导我们,也有可能就像父亲说的,将军只是个绰号。”叶莲娜不相信韩江的判断。 “好吧!叶莲娜,我不跟你争,我也只是推测,不过,有一件事你要帮我去查。”韩江请求叶莲娜。 “查什么?” “就从那份文件查,从缺失的1964年查。虽然我不太懂俄文,但我也看明白了关于米沙的那份文件,那份文件的每一篇报告下面都有一个落款,也就是派去监视保护米沙的克格勃特工的姓名,去找到他们,看看这些人有没有嫌疑,特别是找到缺失的1964年。”韩江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叶莲娜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倒给我指派起任务来了,你知道把那些人查一遍需要费多大工夫吗?而且这里面很多人也许早已经不在了,永远查不到了,更别说那缺失的1964年。也许1964年的报告就是丢失了,克格勃丢失的文件多了,特别是苏联解体的那段时间,丢失的文件和枪支弹药太多了,很多原来的特工都下海经商,或是出国去了,带走了许多有价值的文件。” 韩江一看叶莲娜冲自己发起了脾气,赶忙安慰:“别抱怨,我也是没办法,也许你一去查,就查到了是谁,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好运气的。” 叶莲娜非但没消气,反而嚷道:“你说得轻松!我们假设你的推测有道理,负责保护米沙的特工里面有人有问题,但他也可能只是个小角色,我们还是找不到将军。” 叶莲娜说完,还没等韩江开口,马卡罗夫抢先说道:“韩江,你的怀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是叶莲娜说得也有道理,所以调查可以,但是你不要对这条线抱太大希望。据我所知,克格勃的特工被派去保护像米沙这样的人时,是不允许打听任务之外的事,所以即便叶莲娜找到那些特工,也不要奢望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韩江听了马卡罗夫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陷入了沉思。叶莲娜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想那么多了,你放心,这个事我会去调查的,现在你们的任务是抓紧时间休息。” 韩江苦笑两声,道:“休息?我们没有时间休息了,从季莫申所了解的情况看,我们的对手比我们了解的多得多。我们不知道他们还知道多少,但我知道我们已经落后了,所以我们要抢时间,抢在他们前面,弄到全部玉插屏,找到瀚海宓城。” “是啊,我们得赶紧带着玉插屏和米沙的笔记本回去,否则伊留金上校也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唐风也同意韩江的意见。 叶莲娜轻轻叹了口气,道:“不错,你们的判断很准确。来之前,我刚刚得到消息,因为伊凡洛夫牺牲了,总部又起用了伊留金,让他戴罪立功,他是不会让你们带着玉插屏离开彼得堡的。” “啊——”叶莲娜的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梁媛惊道:“那我们现在在这里岂不是很不安全。” “是很不安全,不过我在这儿,伊留金暂时不敢把你们怎么样,但是如果你们想带着玉插屏走,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现在,既然你们不想休息,那我就对你们说说我的计划。”叶莲娜停了一下,环视众人又道,“如果你们想带着玉插屏平安离开彼得堡,就得听我的安排,这点有谁有意见吗?” 赵永看看韩江,梁媛看看唐风,谁也没说话。叶莲娜接着说道:“好,既然大家没意见,你们也不需要休息,那就听我的。事不宜迟,首先,你们不能一起走,一起走人太多,目标太大。我的意思是让赵永和梁媛你们俩先走,比如你们可以飞去香港,因为伊留金没见过你们,你们也不要带玉插屏,这样伊留金应该不会为难你们;然后韩江,你和唐风、徐博士一起走,至于你们怎么走,等我的安排。” “叶莲娜,我也要跟韩江和唐风一起走。”马卡罗夫忽然插话道。 “父亲,你年纪太大了,不能再去冒险了,季莫申已死,杀害维克多的凶手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你应该安享晚年了。”叶莲娜劝道。 “不,叶莲娜,杀害维克多的真正凶手并没抓到,所以我还不能休息……”马卡罗夫执拗地说着。 叶莲娜无奈地摇摇头,不等马卡罗夫唠叨完,就对韩江嘱咐道:“那我父亲就交给你了,你可得保证他不能掉一根汗毛。” “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你父亲就不会出事。”韩江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 “还有,玉插屏和米沙的笔记本你们随身带着,但是这个破碎的佛像以及没藏皇后的头骨,你们不能这样带着走,否则过不了机场的安检。等你们回到国内,我再给你们一起寄过去,包括那具尸骨。我有专门的渠道邮寄,不会有人检查我的包裹,只要你们那边不会出问题,就一定能收到。不过,你需要给我一个可靠的地址。”叶莲娜对韩江说道。 韩江没想到叶莲娜竟然想得如此细致,什么都替他考虑好了,他略思片刻,最后,在一张卡片上给叶莲娜留了一个他认为可靠的地址,然后,韩江让徐仁宇把那个地址又用俄文写了一遍,才递给叶莲娜。叶莲娜仔细观瞧,韩江留的是一个北京的地址,收件人是:“陈子建教授?”叶莲娜轻轻读出了这个名字。 韩江解释道:“陈子建教授是我国著名的人类学家,我以前和他打过交道,他很可靠,你将东西寄给他就行了,寄之前不要忘了通知我一声。” 叶莲娜收起卡片,道:“好的,你放心,应该不会有问题的。下面的事由我来安排,你们就待在这儿,千万不要出这个门,等我回来。”叶莲娜说完,匆匆离开了这间客房。 下午天快黑时,叶莲娜又回到了阿斯托利亚斯饭店的客房,拿出了六张机票,两张是给赵永和梁媛今晚经莫斯科转飞香港的机票,四张是明天下午回北京的机票。 韩江对赵永叮嘱了多时,回头一看,梁媛还在跟唐风卿卿我我,似有说不完的情话。韩江干咳两声道:“快点起程吧,时间不早了。回香港后,记得替我问候你父亲,另外,赵永会有些问题要请教你父亲。” 梁媛点点头,这才和赵永上了路。叶莲娜一路暗中护送他俩上了飞机,直到看见飞机起飞,才长舒了一口气。离开机场时,叶莲娜还是发现了伊留金的人,她不禁为第二天韩江和唐风他们捏了一把汗。 唐风和韩江彻夜未眠,又熬过了一上午,这才和马卡罗夫、徐仁宇挤上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机场而去。韩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住地盯着后视镜。他想从后面的滚滚车流中,发现叶莲娜的倩影,他知道叶莲娜一定在附近,暗中保护着他们,但是他总觉着后面似乎有一双不友好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突然,韩江的手机响了,是叶莲娜的电话。“不要去机场,到火车站乘国际列车。”叶莲娜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韩江不解其意,但是他很快想到了伊留金,决定按照叶莲娜的嘱咐做,于是,他赶忙回头对徐仁宇吩咐道:“对司机说不去机场了,去火车站。” 徐仁宇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得照办,于是,出租车绕了个大圈,又折向了火车站。 四个人混在火车站的人流中,来到了站台上。韩江不停地向四周张望,既是防止伊留金的出现,也是防备史蒂芬的攻击,更是希望看到叶莲娜的倩影。 四人被人流裹挟至站台的偏僻处,马卡罗夫看看这里,来往的人不多,也便于观察,而且正好有一个长椅,他冲韩江点了点头,四个人便在这儿坐了下来。 唐风、韩江、徐仁宇和马卡罗夫紧张地注视着周围,韩江忽然瞥见不远处站台上有一个卖烟和饮料的小摊,他走过去,指了指小摊上的一盒万宝路,小贩一比画,然后用半生不熟的英语报出价钱。韩江正在付钱之时,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入时、浓妆艳抹的漂亮女郎,也来买烟。韩江扭头看了一眼那女郎,女郎戴着一副大墨镜,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韩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正是叶莲娜。他刚要开口,叶莲娜摘取墨镜,冲他使了个眼色,韩江马上心领神会。待叶莲娜离开,他点着一支烟,环视周围,见没有可疑之人,这才跟上叶莲娜,来到车站的僻静处。 韩江一见叶莲娜,便嬉笑道:“我还从没见你打扮成这副摸样,真像是某个电影明星。” “还像某个大人物的情妇,你是不是还这么想?”叶莲娜没好气地瞪了韩江一眼。 “不,我可没这么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美丽的化身……” “行了,这类话伊留金和伊凡洛夫都对我说过。” “好吧,说正经的,你为什么叫我们到火车站来?” “因为伊留金正带人往机场赶呢!” “哦,看来我们不容易走了。” “这是四张回北京的车票,你们放心,只要你们离开彼得堡,伊留金就拿你们没有办法,他不敢向总部汇报,要求在半路检查你们。”说着,叶莲娜将四张车票递给韩江。 “那就好!咱们随时保持联络,车票和机票的钱我会给你报销的,呵呵。”韩江笑道。 “谁要你报销了?别嬉皮笑脸的,你要明白,我替你们挡住了伊留金,接下来,就全靠你们自己了。” “你是担心史蒂芬那伙人?” “是的,这几天我们全城搜捕,也没抓到他们。他们在冬宫露了一面后就再没露面,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但我想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了,我拜托你的事,不要忘了。” “当然不会忘,如果没事,我就走了,我不能在这儿久待。” 叶莲娜说着,就要离开,可等她走出几步,韩江又喊住了她。叶莲娜回头,望着韩江,问:“还有事吗?” 韩江急追几步,走到叶莲娜近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肢,含情脉脉地轻声说道:“没什么事,我只是……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新年前夜你准备的晚餐,是我在彼得堡最值得回味的一顿晚餐。我希望还有机会品尝到你的美味佳肴。” “一定有机会的。”叶莲娜注视着韩江,轻轻地说道。说完,两人紧紧拥吻在一起。 第十七章 布尔坚科 韩江回到唐风等人身旁,大家看见韩江嘴上的口红印,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韩江赶忙擦去了嘴上的口红印,然后将车票递给了几人。唐风一看车票,是下午四点十五分的,现在时间还早。于是,四个人只得坐在长椅上,等待着那趟国际列车进站。 唐风感到时间走得异常缓慢,他不时看着自己的手表,又摸一摸装着玉插屏和米沙笔记本的背包。他们所坐的地方,没有多少乘客经过,只是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乘客从车站的一个偏门出站,才经过这里。 就在四个人百无聊赖之时,从车站那头走过一个膀大腰圆的俄国男人。唐风和韩江都注意到了这个人,此人看上去年龄不比马卡罗夫小多少,但是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再看穿着打扮,便知是位成功人士。 这个俄国男子拖着一个拉杆包,慢悠悠地向唐风他们这边走过来,他似乎也注意到了唐风等人,目光逐一扫过坐在长椅上的四人。当他的目光触到韩江的目光时,韩江心里咯噔了一下,“此人的眼神绝非常人!”韩江暗自寻思,提高了警惕。那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马卡罗夫的身上,他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在了马卡罗夫跟前。马卡罗夫也注视着面前这个老头,突然,面前这个俄国老头惊叫道:“伊万,你是伊万吗?你还记得我吗?” “您是……” “我是巴维尔啊!” “哦,巴维尔……蒙古。” “是啊,咱们在蒙古一起共过事,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变化不大啊,我一见你就认出了你。” “你变化倒是挺大,瞧你这身打扮,你在哪儿发了吧!” “呵呵!”那人大笑起来,“是啊,咱们给克格勃干了一辈子,结果落得两手空空。克格勃解散后,我就自己干了,先卖了点商业情报,然后开了家咨询公司,这不,刚从莫斯科回来。” “看来你还是干的老本行啊!” “业务不能丢嘛!你这是要去哪儿?那几位是谁?” “哦,我准备陪那几位中国朋友去莫斯科游览一下。”马卡罗夫撒了个谎。 巴维尔又盯着唐风和韩江、徐仁宇看了看,然后突然变了脸色,对马卡罗夫正色道:“看来你还有不少中国朋友,你还记得基地当年那些中国人吗?” “基地?”当马卡罗夫听到这个词时,忽然脸色大变,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上,突然凝固下来。巴维尔拉着马卡罗夫,躲到车站僻静处,在那边和马卡罗夫小声嘀咕起来。 韩江狐疑地看看马卡罗夫和巴维尔,回头问唐风和徐仁宇:“他俩刚才嘀咕些什么?那人是谁?” “好像那个以前也是克格勃出身,我听得不是很明白,还是博士讲吧。”唐风道。 徐仁宇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人和马卡罗夫,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那人是马卡罗夫以前的同事,他跟马卡罗夫很多年没见面了,互相寒暄了几句。但是后来那人对马卡罗夫说‘你还记得基地当年那些中国人吗’,然后马卡罗夫脸色就变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 唐风和韩江听徐仁宇说完,扭头又朝马卡罗夫和那人望了一眼,两人还没说完。只见那人说得越起劲,马卡罗夫的脸色就越难看,直到最后,那人离去,马卡罗夫才一脸阴沉地回到唐风身旁。唐风见马卡罗夫眉头紧锁,脸色极其难看,忙关切地问马卡罗夫:“老马,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 马卡罗夫冲唐风摆了摆手,坐下来,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铁轨出神,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道:“刚才那人是我以前在克格勃的同事,他跟我提到了一件往事,一件可怕的往事!我怎么会在这儿遇见了他,真是宿命!” “可怕的往事?究竟是什么?” 马卡罗夫看看唐风,似乎是在考虑是否要将那件往事说出来,终于,他长叹了一声,道:“那就要从我又一次来到卢比扬卡广场11号说起。” “卢比扬卡广场11号,克格勃总部!”唐风立即来了兴趣。 “是的……”马卡罗夫重重地靠在椅背上,他又回忆起了几十年前在克格勃的那些岁月。 谢列平在政治上的失势,让马卡罗夫终日惶惶不安,可他怎么也没料到,就在他彷徨无措之时,莫斯科的一纸调令,把他又带进了卢比扬卡广场11号。 和第一次来到卢比扬卡广场11号一样,这次,马卡罗夫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惶恐、不安和压抑。他被带进了克格勃新任主席尤里·弗拉基米罗维奇·安德罗波夫的办公室。这是一间宽大豪华的办公室,位于克格勃总部大楼三层,可以俯瞰整个捷尔任斯基广场,宽大的办公桌上摆放着一排电话,有直通政治局的专线,有直通国防部的专线,还有直通克格勃下属各部门的专线,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部直通克里姆林宫的专线。 当马卡罗夫第一眼见到安德罗波夫时,他还不能从安德罗波夫宽大的眼镜后面看出,这位新任克格勃主席日后竟能登上权力的顶峰。此时,在马卡罗夫眼中,一身黑西装、戴着宽边眼镜的安德罗波夫,更像是一位大学教授,或是哪个工厂的工程师。 安德罗波夫正在批阅秘书送来的文件,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面前的马卡罗夫,平静地说道:“马卡罗夫同志,请坐!”安德罗波夫没有谢列平那么犀利的眼神,至少,在马卡罗夫面前没有。他的话语是和蔼的,目光是慈父般的,这也许就是政坛上两位风云人物留给马卡罗夫的不同印象。 马卡罗夫心里仍然惴惴不安,他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他不明白究竟有什么重要事情,会让克格勃主席在百忙之中亲自召见自己。安德罗波夫批阅完最后一份文件,抬头盯着马卡罗夫,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直接说出了马卡罗夫的名字和父名:“伊万·彼得罗维奇同志,知道为什么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马卡罗夫心里一惊,看来对面这位大人物对自己已经很了解了,他定了定神,用军人的口吻答道:“不知道。” 安德罗波夫看出了马卡罗夫内心的紧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伊万·彼得罗维奇,不用紧张,放松点。你来之前,我已经看过你全部的档案,你的档案中,有两点吸引了我的注意。第一,你确实非常优秀,各方面能力都很突出,这很好;第二,你加入我们之前,曾在贝加尔军区的第三十九集团军服役,还曾去过外蒙古和中国,这点更吸引了我。我想也正是这两点,吸引了我的前任谢列平同志。” 当安德罗波夫提到谢列平这个名字时,马卡罗夫不禁浑身一颤,他刚才还在极力揣测安德罗波夫召他前来的意图,这会儿大脑却已是一片空白。马卡罗夫的细微变化,都没能逃过安德罗波夫的眼睛。安德罗波夫收起了微笑,面无表情地又说道:“恕我直言,伊万·彼得罗维奇,最近,我这儿收到了很多对你不利的言论和检举……”听到这儿,马卡罗夫全身已经开始僵硬,他根本没有听清安德罗波夫后面的话,因为,此刻他又想起了三十年代那场“大清洗”中,死在卢比扬卡的冤魂们。 就在马卡罗夫以为厄运临头的时候,安德罗波夫突然从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站了起来。马卡罗夫猛地一惊,也站了起来。安德罗波夫接着说道:“虽然,这些检举和言论对你很不利,但我从未轻易相信。你完全可以放心,一切对你的检举和不利言论,到我这儿,就算是到了头。”安德罗波夫顿了一下,然后走到墙上挂着的巨幅地图旁,安德罗波夫在巨大的地图前,注视良久,忽然转身问马卡罗夫:“你还想再去一趟东方吗?” “东方?”马卡罗夫一头雾水。 “对!东方,贝加尔、图瓦、蒙古,还有中国!” “中国?我们现在不是跟中国关系很紧张吗?难道要我潜入中国?”马卡罗夫心里愈发紧张。 “不,我还没有这个计划,我的意思仅仅是有可能。你大概也知道一些中国的国内形势,中国正在进行一场……用中国人自己的话说,叫‘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他们防卫很严密,你根本没有机会潜入中国。” 马卡罗夫心里稍稍平静下来,只见安德罗波夫指了指地图上的中蒙边界,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来,蒙古的边防部队频频向我们在那儿的情报人员报告,说是这几个月从中国境内不断有非法越境者闯入。” “非法越境者?是边境的牧民吗?” “不,不仅仅是牧民,还有不少所谓的知青。” “知青?我有所耳闻,据说都是些城里的年轻学生!” “是的,他们不是当地人,所以……所以很可疑。” “您是担心这些人当中混入了中国的情报人员。” “嗯,完全有这种可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并不那么简单。” “那我的任务是……” “你的任务是前往外蒙古,调查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如果这些人中确有中国的情报人员,你要了解清楚他们的意图,随时向我报告;另外,如果有可能,我们也可以在这些人中发展我们的人,然后再派回中国。亲爱的伊万·彼得罗维奇,你也应该知道,自从我们和中国的关系破裂以来,我们的情报人员一直很难渗透进中国,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了解清楚这些人的底细后,在这些人中要发展我们的人,这点很重要。” 马卡罗夫大致听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纠结起来,派自己去遥远的蒙古,从列宁格勒到蒙古,万里迢迢,这明明是把自己远远地支开,哪是什么重要任务,不过是对他的变相流放而已。他明白,自己在克格勃已经彻底失宠了,如果这次任务不能让领导满意,那么等待自己的将是更严重的后果。 想明白了这一切,马卡罗夫心事重重地立正,对安德罗波夫敬礼,道:“请首长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安德罗波夫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电话对那头的秘书吩咐道:“叫布尔坚科进来。”布尔坚科?马卡罗夫揣测着,这个布尔坚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大一会儿,克格勃主席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上校制服的瘦高男人出现在门口。 安德罗波夫一指进来的上校,对马卡罗夫介绍道:“这位是布尔坚科同志,他将是你的副手,配合你的行动。” “什么?对不起,主席同志,我没听错吧,我的军衔只是少校。”让一个上校做少校的副手,对于这样的安排,马卡罗夫大惑不解。 “不,没有错,虽然布尔坚科同志军衔比你高,但是,这次他是戴罪立功,所以,由你负责这次任务,布尔坚科同志会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戴罪立功?”马卡罗夫又是一惊。 “是的,这次我是戴罪立功,马卡罗夫同志,很乐意与你一起执行此次任务。”说着,布尔坚科很友好地向马卡罗夫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尤里·巴甫洛维奇·布尔坚科。” “伊万·彼得罗维奇·马卡罗夫。”马卡罗夫也伸出手。虽然布尔坚科的话语十分客气,马卡罗夫却从他冰冷的手上,感到了一丝寒意。 容不得马卡罗夫多想,安德罗波夫又说道:“一些具体的事项,布尔坚科同志会向你说明,希望你们此次行动成功。”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立正,敬礼,随后,两人退出了安德罗波夫的办公室。穿行在克格勃总部大楼复杂的走廊里,布尔坚科健步如飞,马卡罗夫只能匆匆跟上。两人谁也没说话,马卡罗夫的心里还在胡思乱想,这位布尔坚科上校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戴罪立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来到楼下的一辆白色伏尔加轿车前,布尔坚科这才先开口道:“怎么样,有事吗?如果没事,陪我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马卡罗夫反问。 “列宁山。” “列宁山?”马卡罗夫略一迟疑。布尔坚科解释道:“就是莫斯科大学。” “去莫斯科大学干吗?”马卡罗夫一头雾水。 “这不是要去蒙古吗?我要借点这方面的书和资料,另外,我还有些问题要去请教莫斯科大学的教授。”布尔坚科的解释,让马卡罗夫感到此人做事之严谨,绝非寻常特工可比。 两人上了车,布尔坚科一边驾车,一边盯着后视镜中郁郁不乐的马卡罗夫,问道:“你似乎有些不高兴?” “是有点。一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马卡罗夫欲言又止。 “呵呵,一看你就是整天在机关里坐办公室的,出趟远门……怎么,舍不得妻子孩子?” “我还没孩子。” “呵呵,那就是舍不得漂亮的妻子喽。之前你是哪个部门的?” “在列宁格勒的反间谍部门。” “让我说着了,果然是坐办公室的。不过,这就奇怪了,你在列宁格勒干得好好的,总部怎么会派你来执行这个任务?” “因为我加入克格勃之前,曾经在贝加尔军区的第39集团军服过役,还曾经去过一趟中国。当然,这都只是表面文章,真正的原因,只有首长知道,也许是我得罪了什么人……” “哦,你还去过中国?”布尔坚科打断了马卡罗夫的话问道。 “是的,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一段痛苦而恐怖的回忆。”马卡罗夫皱起了眉头。 “痛苦而恐怖的回忆?怎么回事?”布尔坚科好奇地问。 听布尔坚科一问,马卡罗夫忽然有了一种倾诉的冲动,真想把当年在中国的离奇遭遇,对这位刚刚认识的同事倾诉一遍,但是,他的耳畔很快又响起了谢列平对他的告诫,“不,我不能说,因为那是国家的机密。” “哦,既然是机密,那我就不问了。”车厢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马卡罗夫打破沉闷:“你又是哪个部门的?” 布尔坚科一听马卡罗夫问自己,忽然一阵冷笑,笑得马卡罗夫浑身不自在。笑毕,只听布尔坚科道:“你问我?哼哼!我待过的地方可多了,几起几落。我先是在边防总局下属的边防部队服役,说起来,和你服役的地方还挺近。” “贝加尔?” “是啊!荒凉寒冷的西伯利亚、贝加尔,自古就是流放犯人的地方,不过,我们那里更靠近边境。” “后来呢?” “后来,我立了一次功,被提拔到边防总局,然后又因为一次失误,被总局踢了出来,就这样,我被调到了第十三局。” “十三局,我来几年了,从未听说过克格勃下面有个第十三局。” “是啊!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这个第十三局已经被撤销了。” “撤销了?” “嗯,局撤销了,我等于又被踢了出来,之后,我进了第十处。” “就是负责管理档案和文件的第十处?” “不错,就是那个被大家叫做档案处的鬼地方,天天跟一堆发黄的档案做伴,我在那里干了三年,整整三年啊,宝贵的青春!”布尔坚科不禁哀叹道。 “看你的年纪并不比我大多少,想不到经历竟如此丰富。” “还不止这些,前两年,我又从第十处调到了第一总局。” 马卡罗夫闻听惊道:“第一总局,那可是对外搜集情报的地方,你被派到国外了?” “哼,是被派到了国外,不过,不是你想象中的间谍之都维也纳啊、巴黎啊、伦敦啊,是遥远荒凉的蒙古。没有你想象中的盛大舞会、美女如云,也没有秘密接头、飞车追逐,更搞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立功受奖,从不属于我,陪伴我的只有戈壁、草原和风沙,一些无聊的、毫无价值的小情报、假情报。”听得出来,布尔坚科是满肚子怨言。 “怪不得这次让我们俩一起去,我有些明白了,一是我们都曾经在那儿待过,熟悉那儿的情况,这当然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二是我们都是受排挤的人,我想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马卡罗夫忽然有了偶遇知音的感觉。 “呵呵,你说得太对了,说开了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有一点你可能还没想到。” “什么?” “我根本就不相信这次蒙古之行能有什么收获,更不用说向中国派遣我们的人了。” “是啊!据我所知,中国边境现在防守十分严密。” “所以,这次我们多半无功而返。这还算好的,如果我们出了什么纰漏,那……哼哼,就没什么戴罪立功了!” “刚才首长说你这次是戴罪立功,你到底做错了什么?”马卡罗夫又想起了在主席办公室安德罗波夫对自己所说的话。 布尔坚科看看马卡罗夫,解释道:“这事说起来话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不过,你跟我处久了,慢慢就会知道的。” 看来布尔坚科并不愿意提起这事,马卡罗夫不再多问。很快,“伏尔加”便来到了位于列宁山上的莫斯科大学主楼前。 布尔坚科来到莫斯科大学亚非学院,不巧的是,他要找的那位教授出国讲学了。布尔坚科有些沮丧地和马卡罗夫来到高尔基图书馆,在这里,他借了几本有关蒙古和中国历史的书,其中还有两本中文书。马卡罗夫好奇地问他:“你看得懂中文?” “以前学过一些,这次也许用得上,不过我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 “真看不出来,你不但经历丰富,学识还很渊博,军衔也比我高,咱们这次到底谁指挥谁啊?”马卡罗夫半开玩笑地说。 “当然是听你指挥,我只是戴罪立功。”布尔坚科毫不含煳地回答。 马卡罗夫流连于高尔基图书馆浩瀚的藏书中,他随手翻开了一本中文书,这是一本《资治通鉴》,看着那些陌生的方块字,马卡罗夫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又想起了他的中国朋友——梁,梁云杰,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马卡罗夫合上书,闭上了眼睛,也就是从这时起,马卡罗夫决心开始系统地学习中文。当他重新睁开眼时,他忽然想起来,布尔坚科呢?他跑到了哪儿去了? 马卡罗夫穿行在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间,寻找布尔坚科。来到外面走廊上,他发现布尔坚科正在图书馆的走廊尽头和一个陌生男子交谈,那男人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西装革履,经过精心修饰的络腮胡子,戴着眼镜,一副学者模样。马卡罗夫寻思着:这男子也许是布尔坚科的朋友。他向布尔坚科和那男子走过去,布尔坚科看见马卡罗夫走过来,友好地冲他挥了挥手,可陌生男子却一低头,和马卡罗夫擦身而过,消失在走廊上。马卡罗夫疑惑地问布尔坚科:“这人是谁?” “一个留学生。” “外国人?” “对!美国人,他有些内向,很敏感,不愿与人多交往,所以,刚才……”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呵呵,说起来这事现在也不算什么机密了,可以对你说。当年,我在那个已经被撤销的、倒霉的第十三局,曾经监视过这个美国留学生,上面怀疑他是美国渗透进来的间谍……” “等等!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种工作应该是我们反间谍部门做的,怎么……”马卡罗夫不解地问。 布尔坚科干笑了两声,答道:“不错,这种工作一般是反间谍部门干的,但是监视这个美国留学生却是符合第十三局工作范畴的,至于当时有没有其他部门掺和进来,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第十三局究竟是个什么单位?” “这个我不能说,因为这还是机密。” “还挺神秘。看来我们都有对对方需要保密的事。” “不错,从加入克格勃的那天起,我们就有数不清的机密需要保守,不到解密那一天,对朋友、对家人,谁都不能说。但其实,我们所知道的秘密,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整个克格勃的秘密,谁也不可能。” 布尔坚科的话,让马卡罗夫频频点头,“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我们调查了半天,证明这个留学生根本没有问题,于是解除了对他的监视。因为调查时我曾故意接近过他,所以,我俩这就算是认识了。当然,我对他的公开身份是一位中学教师。” “中学教师?呵呵,他可能至今都不知道曾经被你调查过。” “是啊,这就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生活,虚虚实实,有时连我自己都搞不清。”说话间,两人走出了莫斯科大学。站在列宁山上,俯瞰整个莫斯科,他们的思绪已经飞到了遥远的东方,只是他们不知道此去是福是祸。 列车的轰鸣声打断了马卡罗夫的回忆,他们要上的列车来了。于是,四人赶忙收拾行李,匆匆登上了开往东方的国际列车。而伊留金,还带着人傻傻地等在机场。 这趟开往东方的国际列车上,唐风、韩江、徐仁宇和马卡罗夫四人正好占了一间软卧车厢。列车驶出彼得堡后,唐风关上车厢门,又继续向马卡罗夫询问他的蒙古之行,唐风已经深深被马卡罗夫的回忆所吸引。 马卡罗夫看看车窗外,被冰雪覆盖的茫茫大平原,他的思绪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和布尔坚科的那次蒙古之行。 一架安—24运输机,将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送到了伊尔库茨克的军用机场。走下飞机,布尔坚科放眼望去,马上夸张地感叹道:“哦!辽阔的西伯利亚,哦!荒凉的西伯利亚,哦!为什么你总是不放过我!我不是十二月党人,为什么也要被你拥抱?” 马卡罗夫对布尔坚科的感叹并不感兴趣,他站在机场上也向四处张望,没有来接他们的人,既没有军队的,也没有克格勃的。马卡罗夫皱紧了眉头:“没有人来接我们吗?” 布尔坚科一听这话,笑道:“得了吧,你还指望有人来接,给你献上盐和面包?你不是昨天刚说过,这是变相流放吗?喏,你看那边……” 说着,布尔坚科一指机场跑道尽头的那座停机坪。马卡罗夫随着布尔坚科的手望去,那是一架落满尘土、老掉牙的米—8直升机。这时,布尔坚科又道:“你不是问谁来接我们吗?就是那个。”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背着行囊,走到米—8直升机上。布尔坚科一敲驾驶舱的门,两个正在打盹儿的飞行员,睡眼惺忪地拉开门,瞥了一眼两人,问道:“你们是布尔坚科上校和马卡罗夫少校?” 两人点点头,马卡罗夫掏出证件,主动递给飞行员。可那飞行员冲马卡罗夫笑了笑,根本没看他的证件,只说了一声:“两位坐好,我们马上起飞。” 马卡罗夫赶紧追问道:“我们这是飞往哪儿?” “你们不是去蒙古吗?”飞行员反问。 “是啊!是乌兰巴托吗?”马卡罗夫问。 第十八章 中蒙边界 飞行员笑笑,答道:“不是,我们直接去中蒙边界。” “啊!这么快。”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都大感诧异。坐到座位上,布尔坚科一阵咒骂,马卡罗夫则心事重重,一语不发。 就这样,在布尔坚科的咒骂声中,这架满身尘土、老掉牙的米—8直升机起飞了。 落日余晖中,米—8直升机重重降落在一片荒凉的戈壁上,桨叶卷起了漫天的黄色尘土,已经昏昏睡了几个小时的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一下都被惊醒了。 “这是哪儿?”两人朝窗外望去,他们被窗外的景物震惊了。 “两位,我们到了!”驾驶舱的门开了,那个飞行员冲他俩笑道。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已经被窗外的景物惊得说不出话来,怔怔地盯着飞行员。飞行员无奈,干笑了两声,解释道:“本来我们是要把你们直接送到中蒙边界附近的一个军事基地的,但是,那边刮起了沙尘暴。你们见过吗?可怕的沙尘暴。”说着,飞行员还做了个夸张的手势,又接着解释说:“所以,我们就在这儿降落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蒙古人民共和国南戈壁省首府达兰扎德嘎德附近的一处降落场,我们已经通知了当地驻军,他们很快就会派车来接你们。”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知道,他们该下飞机了。两人拎着行囊,走下飞机。还没等他俩站稳,直升机的发动机就重新启动,巨大的桨叶掀起漫天黄沙,细小的沙粒从两人衣领、鼻孔、耳朵,直接灌了进去。布尔坚科刚要愤怒地咒骂那两个该死的飞行员,黄沙立即灌进了他的嘴巴,布尔坚科赶紧捂紧了嘴巴。 直升机飞远了,戈壁上又恢复了平静,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直挺挺地站在这荒凉的大戈壁上,一时竟不知所措。两人坐在行李上,看着夕阳西下。当最后一抹阳光没入地平线后,来接他们的车还没出现,布尔坚科咒骂道:“这帮狗娘养的。” 马卡罗夫则忧心忡忡地说道:“在这戈壁上,夜晚气温会急剧下降,还会有狼,要是今晚没人接我们,我真不敢想象……” 马卡罗夫的担心还没说完,伴随着马达的轰鸣声,远处荒凉的戈壁上,卷起了一片黄沙。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站了起来,他俩翘首以盼的车,终于出现了。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两人面前,驾车的是一个上尉,上尉开口说道:“马卡罗夫少校、布尔坚科上校,请原谅,我们来迟了,请跟我们走吧。” 布尔坚科看看那个上尉,摆出了一副首长的模样,威严地问道:“你们的驻地离这儿远吗?” “不算远,坐车一个小时的路程。”上尉答道。 一个小时路程,但就是这一个小时的车程,差点就把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的屁股颠烂。一路全是荒凉的戈壁,四周一片漆黑,不见其他任何景物,当他俩看见前方的点点灯光时,他俩知道,终于到地方了。 这是克格勃设在中蒙边界蒙方一侧的一个秘密基地。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就是几栋铁皮房子,全部人员加在一起,一共也只有十三个人。平时上尉就是这儿的头,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是总部派来的,军衔也比上尉高,自然便成了这儿的领导。 马卡罗夫问上尉:“你们平时主要的职责是什么?” 上尉答道:“我们这里离边境只有几十公里,之所以把我们派到这里来,就是协助蒙古边防军甄别、调查从那边偷越国境的中国人。边防军抓到的越境者,都会被送到这里来,由我们甄别过后,再把有价值的人送到伊尔库茨克去。您也知道,现在两国的关系很紧张,所以最近……” 马卡罗夫点点头,不再问什么。一天的疲劳,加上心情极度抑郁,他只想赶紧睡上一觉。上尉把他和布尔坚科安排进了一间收拾好的铁皮房子,两人实在是累极了,倒头便睡,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事。黎明时分,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还在呼呼大睡,突然,铁皮屋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两人几乎同时警觉地坐了起来。马卡罗夫手中握枪,快步走到屋外,正撞见匆匆而来的上尉。 “怎么回事?”马卡罗夫厉声问道。 “我们抓到两个越境过来的中国人!”上尉报告道。 “这么巧,我们刚到,就有人自投罗网?我正要会会他们。”布尔坚科也走了出来,说道。 上尉陪着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向关人的那间铁皮屋走去,边走边介绍道:“这回真是奇怪,以往都是蒙古的边防军抓到人给我们送来,这回我们倒亲手抓到两个。这两人不但越过了国境线,而且还在戈壁上穿行了几十公里,他们大概误认为我们是当地牧民,想来讨口水喝,呵呵,没想到自投罗网了!”上尉不免有些得意。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铁皮屋,是专门用来关人的地方。布尔坚科一脚踹开了铁皮屋的门,一缕清晨的阳光直刺进黑暗的铁皮屋。铁皮屋的角落里,两个穿灰色粗布中山装的中国人蜷缩在地上,一个身形瘦小,另一个身材还算魁梧。两人蓬头垢面,看样子年纪都不大,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布尔坚科注意到,他踹门进来时,那个瘦小的中国人浑身剧烈抖动了一下,显然,他内心充满了恐惧;而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国人则不为所动。当布尔坚科走到他近前时,那人甚至抬头瞥了布尔坚科一眼。两人视线相对时,布尔坚科暗吃一惊,这是一双有大片眼白、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得出此人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但是,在这双眼中,布尔坚科却看出了一种坚毅,一种和命运抗争的坚毅。 布尔坚科看罢,和马卡罗夫坐到桌后,开始审讯这两个非法越境者。通过中文翻译,马卡罗夫按常规问那两人的姓名和年龄等基本情况,但不管马卡罗夫怎么问,两人都一言不发。马卡罗夫不觉恼怒,他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听力和说话有问题。布尔坚科倒不着急,一直在一旁冷眼观察,他心里清楚,这次任务不会那么快结束,所以他不像马卡罗夫那样着急。 马卡罗夫见二人还没有任何反应,刚要命军医给二人检查,布尔坚科拍了拍马卡罗夫,小声说道:“今天先到这儿吧,想要他们开口,先要杀杀他们的锐气,今天就把他们关在这儿,不给他们吃的,明天再审。” 马卡罗夫无奈,只好点头同意。布尔坚科命人用绳子将二人反绑,便要离去,可就在他们走到门口时,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国人突然用俄语说道:“请把我们送回去,我们只是不小心越过了边界。” 所有人都是一惊,马卡罗夫立即反问道:“原来你会说话,而且还会俄语?” 那个中国人说完这句话,又闭紧了嘴巴。布尔坚科冷笑了两声,蹲下身,附在那个中国人耳边,用不太熟练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我劝你放老实点,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布尔坚科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间阴暗封闭的铁皮屋。 马卡罗夫之前并不知道,布尔坚科还是个美食专家。整个下午,布尔坚科都在翻箱倒柜,找遍了基地内所有能吃的东西,然后,亲手用土豆、洋葱、白菜、胡萝卜、牛肉调制了一大锅美味的浓汤。马卡罗夫也不知他究竟放了多少种作料,他只看见布尔坚科给浓汤里加了不少伏特加。他不知道基地里怎么会有伏特加这样的违禁物品,但谁也不愿去追究,因为在这不长草的鬼地方,伏特加也许是最好的伙伴。 马卡罗夫尝了一口布尔坚科调制的浓汤,只此一口,便已满口留香。于是,也不等开饭时间,所有人都围上来,品尝这难得的美味。 就在所有人都陶醉在美味浓汤中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发动机打火的声音。马卡罗夫听出这是吉普车发动的声音,这是谁在外面?马卡罗夫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其他人此时也感觉有些不对劲,所有人面面相觑,都瞪大了眼睛。马卡罗夫快速把屋中的人点了一遍,基地原来十三个人,再加上他和布尔坚科,一共十五个人,此刻全在屋中,那……那屋外发动汽车的人是谁?想到这,马卡罗夫只觉背后发凉。 屋外,吉普车还没发动起来,马卡罗夫拔出手枪,打开保险,第一个冲出了屋门,其他人也各抄家伙,跟着一起冲了出来。铁皮屋旁的停车场上,正有两个人费力地发动着那辆军用吉普车,马卡罗夫一眼便认了出来,车上的人正是早上刚抓到的那两个中国人。他们被绑得结结实实,又被关在没有窗户的铁皮屋中,怎么会……马卡罗夫不敢再想下去,他扣动扳机,对天开了一枪,以示警告。那两个中国人显然对这俄国货不熟悉,摆弄了半天,也没能发动吉普车。这会儿,两人见已被发现,再想驾车逃离已经不可能,于是,两人跳下车,朝边境的方向狂奔而去。 马卡罗夫又对空中开了两枪,但那两个中国人不为所动,依旧在荒凉的戈壁滩上狂奔。马卡罗夫无奈,只得跳上吉普车,打火发动,可这该死的吉普车却怎么也发动不起来。折腾了半天,总算是把这老爷车发动了起来,这时,布尔坚科扛着一杆狙击步枪,也跳上了车。 吉普车如离弦之箭,飞出了基地。在荒凉的戈壁上,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追逐,一场悲壮的追逐,就像这片神奇的土地,在历史上曾经一次次上演的那样,那些称雄欧亚草原的铁骑,正在追逐两只小羊羔。 不过,这却是两只聪明,或者说是有点狡猾的羊羔。吉普车追出一段,本来并肩狂奔的那两个中国人,忽然一个朝西南方向,一个朝东南方向,各自奔逃。“追哪个?”马卡罗夫一时不知所措,放慢了车速。 布尔坚科目视前方,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沉默不语。马卡罗夫把车停下来,又对空中鸣了一枪,同时冲布尔坚科大声喊道:“再往前追,就快到国境线了。” 布尔坚科怒道:“省省你的子弹吧!”说着,布尔坚科跳下吉普车,举起狙击步枪,对着那个身形瘦小的中国人开了一枪。那人应声倒地。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内,马卡罗夫对布尔坚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大感惊诧,既惊诧于布尔坚科精准的枪法,更惊诧于他这果断而冷酷的射杀。他看见那个中国人趴在戈壁滩上,看样子还有口气,那人想站起来,可已经没有力气,最后,整个人趴在戈壁滩上,抽搐不止…… 布尔坚科忽然变成了神勇的猎人,猎杀完一只“羊羔”,又迅速调转枪口,对准了另一只还在逃窜的“羊羔”。他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目标已经锁定,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可布尔坚科这次却迟疑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压上又松开,再压上,瞄准,再瞄准。精确,他需要绝对的精确。布尔坚科从瞄准镜中,看到了那人的头颅。他确信,这一定是一颗好头颅。终于,他下定了决心,扣动扳机。凌厉的枪声,划破了戈壁深处的宁静…… 枪响之后,那个身形魁梧的中国人跪在了戈壁滩上,既而,他的身体重重地砸了下去。布尔坚科在瞄准镜里,看到了这一切,他的心里猛地一颤,依旧举着狙击步枪,伫立在原地。过了许久,布尔坚科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狙击步枪,跳上吉普车,像是自我解嘲地对马卡罗夫说道:“这下你该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儿戴罪立功了吧?” 缓过神来的马卡罗夫没说什么,平静地发动吉普车,朝刚才那个中国人倒地的地方驶去。车缓缓地在那人身边停住。“他死了?”马卡罗夫坐在车上,冷冷地问道。 布尔坚科率先跳下车,拔出身上的手枪,打开保险,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个中国人身边。他伸出右脚,踢了一下那人,那人毫无反应。布尔坚科心里一沉,看不到那人身上有伤口,也看不到流血。他和马卡罗夫费力地把这人翻了过来,依然没有任何伤口和血迹。布尔坚科再一次仔细打量这个令他惊异的中国人——一张四方大脸,浓眉大眼,看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但这张脸上却写满了和这人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怎么没有伤口?”马卡罗夫疑惑地问。 “哼!因为他根本没死,他只是因为长时间没休息,没吃东西,身体极度虚弱,再加上刚才这一路狂奔,累垮了。”布尔坚科解释道。 “可你刚才那一枪……”马卡罗夫问。 “我那一枪并没打中他,却打灭了他最后那一点意志,他知道他再跑下去也是徒劳,所以就垮了……” “可你的枪法极好啊,怎么会没打中?”马卡罗夫还在追问。 布尔坚科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摇摇头,没再说什么。“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马卡罗夫请教布尔坚科。 布尔坚科皱着眉,说道:“先把这人弄上车,然后再去看看那个死鬼!”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废了老大劲,才把这人弄上车,然后驱车来到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中国人身旁。他们赶到时,一大摊血迹在这荒凉的戈壁滩上恣意流淌着,那人颈部还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全身抽搐不止。但这人还没死,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正瞪着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像是死不瞑目,又像是在祈求什么…… 布尔坚科慢慢地拔出手枪,打开保险,对准了那个中国人的头部。马卡罗夫惊异地看着布尔坚科,大声冲他嚷道:“你要干什么?他还没死!” “让我来帮他减轻痛苦吧!”布尔坚科坚毅地回答。 “不!这不符合人道主义。”马卡罗夫争辩道。 “帮助他减轻痛苦,就是最大的人道主义!他已经没救了!”布尔坚科冲马卡罗夫大声吼道,同时,扣响了扳机。 那人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然而,那双眼睛依旧不肯闭上。“也许这就是死不瞑目吧!”马卡罗夫想着,替那人合上了双眼。 回基地的路上,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谁也没说话。马卡罗夫没想到这次看似不起眼的任务,竟会是这么血腥的一个开局。 回到基地,布尔坚科带着上尉等人拿着工具,又返回那个中国人死亡的地方,将那人草草埋在戈壁滩上。没有坟墓,没有任何标记,就像那里什么也没发生过,就像这世上从来就不曾有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 而马卡罗夫感到自己再也没有力量去面对那个亡灵,他留在基地里,将那个昏迷的中国人抬进一间铁皮屋,交给军医检查。军医的检查结果,和布尔坚科判断的一样——过度疲劳,遭受惊吓,导致昏迷,需要休养。 马卡罗夫想给他喂些食物,可那人根本无法进食,军医只好给他注射葡萄糖。整整一晚,马卡罗夫眼前尽是戈壁滩上那个中国人临死前的恐怖画面。他躺在床上,怎么也无法入眠。他不知道布尔坚科那样做,是否正确。布尔坚科最后所开的那一枪,彻底击碎了他几十年来形成的人生观,他有时觉得布尔坚科是个刽子手,有时又觉得他那么做是正确的。因为他也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那个中国人的生命! 马卡罗夫失眠了,往事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黎明时分,外面还是一片漆黑,他索性起来,走出屋外。荒凉的戈壁滩上起风了,大风卷起大小不等的碎石和黄沙,横扫一切,打在基地的铁皮屋上,发出了可怕的声响。马卡罗夫忽然想到昨天关押那两个中国人的铁皮屋去看看,也许那里能发现点什么。他打开那间没有窗户的铁皮屋,环视屋内。密闭的铁皮屋,当时两人都被粗绳反绑,他们是怎么逃出去的呢?马卡罗夫开始仔细检查,他发现原来反绑两人的粗绳,一条完好无损,另一条则被从中间弄断了,从断裂处的情形看,有反复摩擦坚硬物体的痕迹,是什么?——是铁锹,一把铁锹。马卡罗夫忽然瞥见,在屋子一角放着一把铁锹,他用手试了一下铁锹口,很一般的铁锹,甚至铁锹口还有些钝。“难道就是这把铁锹?”马卡罗夫想到这,嘴里喃喃自语道。 “是的,就是这把很普通的铁锹。”马卡罗夫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马卡罗夫猛地回头,只见铁皮屋门口伫立一人,正是布尔坚科。布尔坚科走过来,拾起半截断裂的绳子,说道:“昨晚,我已经来检查过了。两条绳子,一条完好,另一条从中间断开,只能说明一种情况,那两个人中,有一人先弄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然后再帮另一人解开了绳子。你想想,他们俩当中,会是谁先弄断了绳子?” “我认为是那个身材魁梧的中国人。”马卡罗夫道。 “不错!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昨天审问他俩时,低估了这人的能力。让我来分析一下这个人。首先,这个人用并不锋利的铁锹磨断粗绳,说明此人有惊人的毅力,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也绝不会放过;其次,此人身材魁梧,力量惊人,你注意到没有,他并不是完全靠铁锹把绳子磨断的,如果完全靠铁锹磨断绳子,恐怕他磨到现在,也不一定能把绳子磨断,最后弄断绳子的,完全是靠他的臂力,这说明此人臂力惊人,在双手被反绑的情况下,居然能挣脱;再有,此人还十分善于伪装,昨天白天,每隔一个小时,卫兵就会进来查看一番,但他成功逃避了卫兵的查看;最后,这人还是一个开锁高手,他挣脱绳子后,很快就撬开了屋门。”布尔坚科的分析头头是道。 马卡罗夫倒吸一口凉气,惊道:“难道他真是中国派来的特工?” 布尔坚科摇摇头,“光凭这些,还很难判断。另外,此人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俄语,还会驾驶汽车,否则,他不会自不量力地去摆弄我们的吉普。” 马卡罗夫点头道:“看来此人来历不俗啊!” 两人正在屋中分析呢,突然,一个卫兵跑进来,报告道:“那个中国人醒过来了。” 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听闻,立即赶了过去。这时,那个中国人已经苏醒过来,不过,看上去依然很虚弱。那人看见马卡罗夫,一改昨天的态度,首先开口了,还是一口流利的俄语:“请给我吃的。” 这个中国人态度的转变,让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都有些诧异,他俩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 马卡罗夫命人拿来两大块面包,还有一碗牛肉汤。那人真是饿坏了,一阵风卷残云,将两大块面包和牛肉汤全塞进了肚里。吃饱喝足后,那人往床上一靠,平静地说:“你们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布尔坚科厉声问道:“姓名?” “李国文。” “年龄?” “十九岁。” “在中国,你是什么身份?” “知青。” “知青?”布尔坚科显然对知青还不甚了解。 “就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你知道吗?”那个叫李国文的年轻人解释道。 布尔坚科似乎想起了什么,因为工作关系,他平时是很关注中国动向的,他曾在克格勃内部订阅的中国报纸上看过关于知青上山下乡的文章。他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和你一起的那个中国人,叫什么名字?” 李国文忽然一怔,随即反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死了?” 布尔坚科点点头,“是的,他已经死了,算你命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李国文听到同伴死讯后,两滴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布尔坚科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李国文又睁开了眼睛,回答道:“他叫王军。” “他也是知青?” “是的,和我一样,都是从北京到内蒙上山下乡的知青。” “你们是从北京来的?”布尔坚科追问。 “嗯,是的!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李国文面色十分平静。 布尔坚科根据他多年做特工的经验,判定李国文应该没有说谎。他点点头,又问:“那你先说说昨天你们是怎么逃跑的?” 李国文看看布尔坚科,又瞅了瞅马卡罗夫,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声,一五一十说出了昨天逃跑的实情。李国文交代的情况,果然和布尔坚科之前的判断一致。马卡罗夫不禁对眼前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刮目相看,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布尔坚科,毕竟比自己在克格勃多混了几年啊! 布尔坚科听完李国文的叙述,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但是他脸上的笑容转瞬即逝,依旧以那样的语气质问李国文:“现在来说说关键的问题,也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你们为什么要偷越国境?不要再告诉我是什么误闯,那是骗小孩的鬼话!” “因为我们的出身不好,因为我们希望尝试另一种生活。”李国文的回答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出身?”马卡罗夫不太明白。不过,布尔坚科却出人意料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能理解,我对你的回答很满意。” “谢谢您的理解。”李国文答道。 布尔坚科站起身,对李国文安慰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养好身体。需要什么,可以对我说。你放心,这里绝对安全,你希望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说完,布尔坚科递给马卡罗夫一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出这间铁皮屋。 马卡罗夫不解地问布尔坚科:“你怎么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那个中国人的话,你难道已经排除了他是中国特工的可能?” 布尔坚科笑道:“你看他像吗?” 马卡罗夫不解其意。 “你应该多去研究一下中国,中国的历史、中国的现在,还有中国的未来。当然,你不了解也很正常,莫斯科那帮老爷们儿也不了解,但他们却热衷于指手画脚。”布尔坚科没头没脑地对马卡罗夫说了这一大通,既而又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审他一遍,我想你不会有更多的收获。” 马卡罗夫不放心,和上尉又审了一遍李国文。果然如布尔坚科所说,他没有任何新的收获。马卡罗夫开始相信这个中国人所说的话,于是,他和布尔坚科共同撰写了第一份关于此事的报告。很快,他们收到总部的回复。回复只有这样一句话——全力争取此人,以期为我们服务。 马卡罗夫正回忆到这儿,突然,软卧车厢的门猛地被人拉开了,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人探头,往他们的车厢里看了一眼。唐风、韩江、马卡罗夫都很诧异,倒是徐仁宇马上反问了一句:“你找谁?” 那个年轻人用俄语反问道:“亚历山大不在这里吗?”但是还没等徐仁宇回答,那个年轻人立即挤出尴尬的笑容,自我解嘲道:“看来我是走错了,对不起,打扰诸位休息了。” 说完,那个年轻人就退出了车厢,并将门给关上了。唐风、韩江、马卡罗夫和徐仁宇互相看看,四人都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感到诧异。突然,马卡罗夫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众人说道:“不对!刚才那人有问题。” “怎么?”韩江追问。 “我刚才就觉着他的俄语发音很奇怪,这会儿再回想那人的眼神,还有他冒失的举动……”马卡罗夫说到这里,徐仁宇也惊道:“他的俄语发音是很奇怪,不是彼得堡口音,也不是莫斯科的,倒像是……像是美国人说俄语的口音,我一个美国朋友会说俄语,就是那个腔调。” “美国人说俄语的口音?”韩江听到这儿,立即跳了起来,拉开门就追了出去,看看走廊两边,那个年轻人早已不见踪迹。他回头对徐仁宇道:“博士,咱们也如法炮制一番。” “你是要我也闯进别人的车厢?” “如果我们附近,确实有位亚历山大,那么那人就没什么问题,否则……” 徐仁宇点点头,于是两人一连闯进了附近几个车厢,徐仁宇找人,韩江察言观色。结果,两人忙活一圈,附近几个车厢里,没有一个名叫亚历山大的。韩江越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于是拉上唐风,两人分别向列车两头寻去。当两人在餐车碰到时,失望都写在了脸上。两人无奈地坐在餐车里,唐风疑惑地问韩江:“你怀疑那人是史蒂芬……” “嘘!——”韩江赶紧对唐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小点声,然后,他才说道:“我也不能肯定,但是那人举止行为很可疑。” 唐风刚想说什么,突然,坐在唐风对面的韩江眼睛直了。唐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韩江猛地站起来,向唐风后面的那节车厢疾步奔去,唐风见状,只得赶紧跟上。两人疾步如飞,快速穿行在一节节车厢中。车厢的走廊很狭窄,唐风看不清韩江前面的情形,直到两人来到一扇铁门前,韩江才止住了脚步,他使劲扳了扳面前这扇铁门,扳不动。 “别扳了,这是最后一节车厢了。”唐风气喘吁吁地说道。 韩江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来到最后一节车厢,他摸了摸身上,身上只有一把普通的瑞士军刀,其他武器临走时都交给了叶莲娜,现在这是自己身上唯一的武器,一旦遭遇什么危险……韩江不敢再想下去,他转身看看身后长长的走廊,又看看走廊边一扇扇紧闭的门,忽然觉着那一扇扇门里都是一间间充满迷雾的迷宫。他的敌人就藏在这些门里,是凶恶的、装备先进武器的敌人,还是洪水猛兽?……“你刚才看见了什么?”唐风小声质问韩江。 韩江听见唐风问话,猛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清醒过来。他拉着唐风来到这节车厢的连接处,小声说道:“我刚才又看到了那个人,但是当我跟过来时,也不知他在哪节车厢消失了。” “你不可能一个个检查这些车厢。” “是的,所以我感觉到了危险。” “危险?也许你是太累了,还是好好休息吧,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是啊,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赵永去了香港;叶莲娜在彼得堡继续调查;我们回北京,罗教授要研究玉插屏,还要请陈子建教授检测一下那具尸骨,对了,还有米沙的笔记本。” “你派赵永去香港,是对梁涌泉不放心吗?” “我只是让赵永去问梁涌泉几个小问题,你别多心。” “那叶莲娜那边呢?你认为她希望大吗?” 韩江摇摇头,“对她那边不能报太大希望,毕竟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 “那就是说我们这边突破的希望最大。” “嗯,那是当然。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史蒂芬,他会不会就在火车上?”想到这儿,韩江不敢再多停留,匆忙和唐风赶回了他们的车厢。还好,马卡罗夫和徐仁宇这边一切正常。唐风看看车窗外,列车飞快地奔驰在辽阔的欧亚平原上,经过一座座城市,又越过一条条河流,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一条漆黑深邃的地道,马卡罗夫举着火把独自在地道中前行。他不知道这条地道通向何方,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是来探寻迷失的文明,还是为了得到阿里巴巴的宝藏? 他就这样不停地向前行进着,突然,前方闪出一个白色的幽灵,挡住了马卡罗夫的去路。马卡罗夫惊恐万分,向后退了两步,立定,重新打量对面这个白色的幽灵,嘴里不禁喃喃喊出了“米沙”这个名字。 幽灵米沙看看马卡罗夫,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对马卡罗夫说道:“跟我来。”说罢,米沙转身继续向地道深处走去。马卡罗夫不知米沙何意,只见米沙步履轻盈,快步向前走去,马卡罗夫只得在后紧紧追赶。可是米沙却越走越快,马卡罗夫用尽全力,仍无法跟上米沙的步伐。他想喊米沙,但他张大了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终于,米沙在转过一道弯后,消失了。 四周又恢复了平静。马卡罗夫停住脚步,静静地注视着周围,这是地道的尽头,前面再没有路了。“米沙呢?怎么不见了?”马卡罗夫狐疑着来到地道的尽头,用火把照亮了整面岩壁,忽然发现地道尽头的岩壁上有些奇怪的线条,还有些许残留的颜色。他凑近岩壁,在火把的照射下,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他……他又看见了那个可怕的图案。 “不!——不!”马卡罗夫喊了一声,终于惊醒过来。旁边的唐风赶忙打开车厢里的灯,关切地问马卡罗夫:“老马,你又做噩梦了?” “不!那不是梦,它……它太真实了。”马卡罗夫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脑里不停地闪出刚才的情景。这时,韩江和徐仁宇也被惊醒了。 马卡罗夫看看面前的几个中国朋友,又轻轻拉开车窗上的窗帘。车窗外,一片漆黑,着眼是看不到边际的西伯利亚原始大森林。马卡罗夫这才记起,他们早已翻越了乌拉尔山,进入了西伯利亚。他记不清他们在这广袤的土地上走了多少天,列车上所有的旅客都开始麻木,开始厌倦这没完没了的旅程。“自己怎么会做了那么一个噩梦?”马卡罗夫盯着车窗陷入了沉思。 “看样子,我们明天就可以到国境了,总算是要回家了。”韩江盯着漆黑的车窗外喃喃自语道。 第十九章 坠机外蒙 马卡罗夫听到韩江的声音,这才回过神,转身对众人说:“抱歉,把你们都给吵醒了。” 唐风大度地说道:“老马,其实我们这些天早就睡够了,所以你并没有吵到我们。而且现在天也快亮了,既然大家都醒了,不如你接着上次给我们说说你那趟蒙古之行吧。” 马卡罗夫又回想起了靠近中蒙边境的大戈壁,还有荒凉戈壁滩上的那个秘密基地。 时间就像戈壁滩上的细沙,随风飘逝,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已经来到这个基地快半年了。这半年中,李国文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原状。边防军又陆续移交了十多名非法越境者,这些人当中,有知青,也有当地牧民。布尔坚科和马卡罗夫对这些人进行了反复审问、甄别,最后,只留下了九个人,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李国文。 一天晚上,戈壁滩上破天荒地下了一场暴雨,狂风卷着雨滴重重地打在铁皮屋上,发出可怖的声响。基地最大的一间铁皮屋中,一片肃杀之气,布尔坚科、马卡罗夫和他们最后挑选的九个非法越境者,齐聚在这间屋子里。 布尔坚科和马卡罗夫对视一眼,然后站了起来,他的一双鹰眼环视四周,当布尔坚科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国文身上时,他用不怎么熟练的中文开口了:“诸位,这些天下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我也已经掌握了你们的情况。所以,我相信今天在这里,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我曾问过你们每一个人,为什么越过边境,来到这里,虽然你们给出的理由各异,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你们不满意过去的生活,希望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说到这里,布尔坚科停了下来,再次盯着屋中的九个人看了一遍,然后才继续说道:“可你们需要知道,作为非法越境者,你们不可能像正常人那样开始新的生活,你们没有身份,没有技能,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当然,我知道你们都有强壮的体魄、坚定的意志和聪明的大脑,但仅仅有这些是不够的,远远不够!所以,我很想帮助你们。为了让你们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我们必须合作。” 布尔坚科再次停下来,环视众人,见无有异议,又开口说道:“合作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公平,你们为我们工作,以此来换取合法的身份和一定的报酬。首先,我们会培训你们,然后,你们为我们工作。在达到一定年限后,一般至少要为我们工作五年以上,我们可以给你们合法的身份,包括护照,以及可观的美元。到时,你们可以选择是留下来继续为我们工作,还是离开。如果选择离开,我们可以送你们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总之,只要你们为我们工作,你们就会有一个新的身份,开始新的生活。怎么样,诸位,这个合作很公平吧?” 布尔坚科话音刚落,李国文率先站了起来,表态道:“我愿意为你们工作。” 布尔坚科看着李国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其他人。其他人还在犹豫,但是,布尔坚科心里已有十足的把握,他知道,这些人从越过国境的那天起,就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两天后,正如布尔坚科所预料的,九个人全部在相关文件上签了字。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拿着这九份文件,回到他俩屋中,开始撰写一份文件。这是一份重要的文件,是对他们近半年工作的一次总结。马卡罗夫一边撰写文件,一边仔细翻看这九份文件,不禁叹息道:“这九份文件,真像是九份卖身契。” “但对他们来说,却是非常公平的卖身契。”布尔坚科道。 马卡罗夫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埋头撰写报告。 报告递上去后,很快,总部回复就来了。总部对他们前段时间的工作很满意,并命令他们以此为基础,成立一个训练基地,并给这个训练基地命名为“前进基地”。同时,总部授权马卡罗夫和布尔坚科,可以从蒙古和远东、西伯利亚地区招募人员,参加训练。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训练出越来越多的可以潜入中国执行任务的特工。 让布尔坚科兴奋的还不止这些。因为训练基地的扩大,总部给基地的拨款、人员配置都有了很大的提高,并且给基地配置了一架直升机。只不过让布尔坚科不爽的是,这架直升机竟是接他们来这里的那架老式米—8直升机。 有了钱,有了人,又有了总部的肯定,布尔坚科干劲十足,开始了他的超级残酷魔鬼训练计划。按照这个计划,不论严寒,不论酷暑,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在戈壁滩上长跑两个小时,布尔坚科还给这个长跑起了个很牛的名字——戈壁大拉练。吃过早饭,是射击训练,教官教授各种枪械使用。接着,是教官教授各种特工专业技术,包括监听、发报、伪装、爆炸等。下午是擒拿格斗训练。晚饭前,又是超强度的体能训练。这一白天训练完了,还不算完,晚上还有文化知识的训练,包括教授各种语言,和按照每个人特点,量身定制的一些专业知识。 训练基地内是热火朝天,布尔坚科常常以身作则,带领学员们训练。比如,每天一早,马卡罗夫还在睡梦中,布尔坚科就已经带着学员在茫茫戈壁上开始了拉练。一晃又是一年多过去了。这一年多以来,马卡罗夫常常产生这样的迷惑,这个基地的最高领导,究竟是布尔坚科,还是他自己?回想他俩最初一起来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马卡罗夫忽然觉着这一切的进程,似乎都是布尔坚科在一手操办,而自己倒成了配角,只是打打下手、给总部写写报告。马卡罗夫轻轻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布尔坚科,本来他的资历就比自己老,经历的事、见过的人,都比自己多,如果不是什么所谓的戴罪立功,恐怕这个基地的最高领导非布尔坚科莫属。 马卡罗夫又想起了列宁格勒,想起了温柔的妻子,已经分别快两年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呢?为了保密,在这个基地里,除了和总部的通信,一切和外界的通信都是被禁止的。马卡罗夫上次在电话里听到妻子的声音,还是半年前,在去伊尔库茨克执行任务时,偷偷给妻子打了个长途,之后,便再也没有妻子的音讯。 马卡罗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离开这荒凉的沙漠。有一天,总部突然派来了一位将军,这是基地第一次有上级来视察。这位在总部坐惯了办公室的将军,显然难以适应基地恶劣的环境,匆匆视察了一遍基地,也没召集众人,便径直来到马卡罗夫面前,当着布尔坚科和其他几名军官的面,开始执行他的第二项使命——宣布总部嘉奖令,嘉奖所有有功人员,并晋升马卡罗夫为中校。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晋升,马卡罗夫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自己比起其他很多同事,晋升的速度已经够快了,过去,是因为谢列平的关照,那么现在呢?是因为……因为我自己的能力?马卡罗夫在犹疑中,送走了将军。在不知道自己晋升中校的命令之前,他本来想问问将军,什么时候能把他调回去,但是,这个中校军衔,却让他将已经准备好的问题咽了回去。 将军走后,马卡罗夫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嘉奖,自己还晋升为中校,可是,布尔坚科呢?不但没有得到晋升,嘉奖令里,甚至对他都没有提及。这是怎么回事? 他安慰布尔坚科道:“也许你晋升的命令,很快就会到了。” 布尔坚科苦笑着摇摇头:“我不奢望什么晋升,我已经是上校了,再晋升,难道会给我个将军?呵呵!” “可嘉奖令里也应该提到你啊?”马卡罗夫真的是为布尔坚科感到不平。 布尔坚科没有回答马卡罗夫,他躺倒在床上,盯着铁皮屋顶,沉默不语…… 马卡罗夫以为布尔坚科没有得到嘉奖,应该不会再有以往的积极性了,可他错了。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夜色笼罩下的戈壁滩,没有一丝亮光,只有基地的两盏巨型探照灯,发出刺眼的光亮。在探照灯下,伫立一人,正是布尔坚科。随着他的一声哨响,基地内所有的学员全部集合完毕,接着,布尔坚科依旧带领学员开始了他的戈壁大拉练。 马卡罗夫被惊呆了,他不得不佩服布尔坚科的意志。这一天,他也加入了布尔坚科的戈壁大拉练。 布尔坚科的魔鬼训练计划是极其残酷的,许多学员最后都惨遭淘汰。淘汰下来的学员,结局往往是悲惨的。按照布尔坚科的话,叫做“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那些自愿报名招募来的还好,最惨的是那些非法越境者,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重新被关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这个结局,因此,那些越境者训练起来格外卖力,而自愿报名的学员,淘汰率则比较高。基地已经送走了几批自愿报名来的学员,现在,基地里还有十二个被淘汰下来的非法越境者,一直没被送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的结局,马卡罗夫动了恻隐之心,还想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布尔坚科在查阅了相关档案资料后,忧心忡忡地对马卡罗夫说:“这十二个被淘汰的非法越境者,还继续待在基地里是危险的。他们虽然被淘汰,但毕竟接受过培训,有一定的军事能力,如果他们和其他学员串通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马卡罗夫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布尔坚科:“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置他们?” “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这是我们的一贯原则。”布尔坚科轻松地回道。 “你是说把他们送到监狱里去?” “是的。这些人当中,有的本来就是我们从监狱里挑来的,还有一些非法越境者本来就该去监狱。” “可你有没有为他们的将来考虑过?他们回去后,会怎样?” “这不是我所要考虑的。我只知道,他们已经被淘汰了,而他们继续在基地待下去,只会是基地的负担和不稳定因素。”布尔坚科面无表情地答道。 马卡罗夫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请示总部。很快,总部的命令就到了:着可靠得力的军官押送此十二人至伊尔库茨克。 那架老式的米—8直升机静静地停在基地外的戈壁滩上,十二名淘汰者均被反绑双手,押上了直升机。为以防万一,布尔坚科决定这趟由他亲自押送。马卡罗夫本想由自己来押送,但看布尔坚科态度坚决,就没再说什么。两人默默地走到直升机下,握手道别,马卡罗夫忽然对布尔坚科有些不舍。这个瘦高的男人,本来就瘦,这两年戈壁滩上的艰苦生活,使他更瘦了。 马卡罗夫终于松开了布尔坚科的手。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一别,竟成为他俩的永别。因为就在直升机起飞五分钟后,在马卡罗夫视线尽头,戈壁滩上升腾起一团巨大的火球,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这巨响震得整个戈壁滩都颤抖起来,那架载有布尔坚科和十二名淘汰者的米—8直升机坠毁在了戈壁深处。 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基地内,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马卡罗夫怔在原地好久,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救人。他焦急地看看基地内已经骚动不安的学员,心里很快否定了这帮人。他还是不放心这些人。他命令一名军官留守,负责基地的安全,然后,命令上尉集合十多人,带上灭火器材,和自己前往飞机坠毁地点。 当他们所乘的吉普车要驶出基地时,突然,骚动的人群中冲出一人,拦住了吉普车,马卡罗夫定睛一看,此人正是李国文。之前,李国文在训练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状态,各项考核名列前茅,而且服从命令,从没有顶撞教官的行为。此刻,他跳出来,想干什么?马卡罗夫怒道:“你要干什么?” “请带上我。”李国文的眼神透着一种坚定,死死盯着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的大脑快速判断着,李国文想干什么?也许他是想最后再见见那个曾经改变他命运的人,虽然那个人多半已经死了。想到这儿,马卡罗夫终于点了点头,李国文迅速跳上另一辆吉普车,车队这才疾驰而出。 五辆吉普车在戈壁滩上一路狂奔,但是直升机坠毁的地点显然要比他们想象得远,他们用了近二十分钟,在翻过一座不高的乱石山后,才在戈壁滩上发现了米—8直升机的残骸。 直升机残骸上的火势已经渐渐平息,马卡罗夫一边用灭火器扑灭零星的火种,一边查看残骸的情形。刺鼻的烧焦味和呛人的浓烟,直冲马卡罗夫的口鼻,这其中还伴随着许多有毒气体,他赶紧戴上了防毒面具。 一具具的烧焦变形的尸骸被抬了出来,上尉报告说:“已发现十七具尸体,未发现幸存者。” 是啊!根据直升机烧毁的程度看,不会有幸存者了。十七具尸体?机上十二名被淘汰者,再加上负责押送的布尔坚科以及其他三名军官,另有两名飞行员,应该是十八人,怎么还少一人? 马卡罗夫想着,继续在飞机残骸中搜寻。又有一具被烧得极度变形的尸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透过防毒面具,从上到下,仔细查看这具尸骸。突然,马卡罗夫的双眼定住了,他的瞳孔急速放大着,因为他看见了令他恐怖的一幕——这具骸骨的左臂已经烧得只剩下骨架,而就在只剩下骨架的左手上,却紧紧地攥着一把手枪。马卡罗夫缓缓脱去防毒面具,俯下身,仔细观察。这是一把tt—33手枪,这是布尔坚科的配枪,而布尔坚科正是左撇子。看到这儿,马卡罗夫闭上了眼睛,他不忍再看布尔坚科的尸体。因为这具骸骨被烧得实在是太恐怖了,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本来面目,用面目狰狞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布尔坚科的尸体也被抬了出来,一共十八具尸体,全部被找到。十八具尸体被并排摆放在戈壁滩上,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上尉忽然凑到马卡罗夫耳畔,小声报告道:“您难道不觉着有些奇怪,上校临死时为什么手上会握着枪?” 马卡罗夫闻听,浑身一颤。是啊!布尔坚科怎么会在临死一刻,死死攥住手枪?马卡罗夫脑中马上想到——是不是在飞机上发生过搏斗?他又一次仔细检查了其他的尸体,特别是那十二名被淘汰者。这是恐怖的一幕,十二具被烧焦的尸体,仍然保持着被反绑的状态,他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获得自由。这十二人既然被反绑,怎么可能会在飞机上发生搏斗?而且,所有尸体上都没有发现弹孔,说明并没有发生枪战。 马卡罗夫检查完所有尸体,站起来小声反问上尉:“你觉得十二个被绑住的囚徒,有反抗的能力吗?” 上尉摇摇头,答道:“那上校握着枪,只能解释为直升机出事后,上校为防万一,拔出了枪,而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任何搏斗。” “这完全符合上校的一贯作风,也只能这么解释。如果需要更全面的检查,那就要请专家们来了。”马卡罗夫说。 马卡罗夫说完,转脸正瞥见李国文。李国文赶到直升机坠毁现场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他正趴在布尔坚科的尸体上,仔细观察着。马卡罗夫问李国文:“你有什么看法?”马卡罗夫知道,凭李国文的天赋,再加上这两年多的训练,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特工了。 但是,李国文在观察完现场,只是淡淡地回道:“还是等上面的专家来吧!我们只要做好我们的事就行了。” 三天后,从莫斯科总部来的专家组进驻前进基地。同样是无法适应这里恶劣的环境,专家组的专家们很快便结束了调查。他们得出的结论与马卡罗夫的观点完全相同,直升机升空后,并未发生过搏斗。直升机坠毁主要是由于发动机出现吸入大量沙石,导致发动机故障所致。 马卡罗夫写好了给总部的报告,与专家组的报告几乎同时递交给了总部。很快,总部派来了一位名叫巴维尔的中校,接替布尔坚科的职位。前进基地内似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马卡罗夫的生活也恢复了常态,他每天坐在铁皮屋内,等待着那一纸调令。 半年后,那一纸调令终于来了。已经整整三年,马卡罗夫终于要离开这里,他没有一丝兴奋。他向那位中校移交了工作后,平静地坐上开往莫斯科的飞机,结束了这次并不愉快的蒙古之行。 随着蒙古之行的回忆结束,马卡罗夫看看车窗外,窗外旭日初升,阳光明媚,他们已经快到边境了,他生命中又一次来到了东方。马卡罗夫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驱散这些天笼罩他内心的阴霾,他希望这一次东方之行一切都能顺利。 一间能容纳两百多人的大教室,陈子建教授正在讲台上给他的学生讲课。唐风和韩江两人从教室后面走了进来,两人不想打扰陈教授的讲课,于是,蹑手蹑脚地在教室最后一排找了两个位子坐下来。 陈子建教授是国内著名的人类学家,对古人类学有独特的见解。讲台上的陈教授戴着蓝色的无框眼镜,西装革履,看年龄,应该不到五十,讲起课来口若悬河、神采奕奕。 十五分钟后,陈子建教授提前结束了他的讲课。待学生离开教室,陈教授这才收拾停当,朝唐风和韩江走了过来。还没等韩江开口,陈教授就抢先说道:“你叫人从彼得堡邮寄来的那个包裹我已经收到了。” “那就要麻烦您了!”韩江忙拜托道。 陈教授倚在一张课桌旁,看看韩江,又看看他身旁的唐风。韩江忙向陈教授介绍了唐风,并说:“关于那件东西的来历和历史方面的问题,你可以问他。” “那好,我现在就有几个问题。”陈教授直截了当地问唐风,“这副骨架按你们的说法是西夏时期的?” “对!我们认为是西夏早期的。”唐风道。 “不错,我收到这副骨架后,已经做了骨龄测试,证实这具遗骨确实是公元十一世纪的,更准确一点说,是十一世纪中叶的,符合你所说的西夏早期。另外,我们也对这具遗骨的人种进行了判定,正如之前俄国专家所判断,这具遗骨的主人属于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种,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就这些吗?”唐风不无失望地反问道。 陈教授看看唐风,没好气地说道:“这只是初步的检测结果,详细的报告要等一些日子。当然,你们不能指望我告诉你们这具遗骨的主人是谁,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说完,陈教授就起身向教室外走去。唐风和韩江赶忙跟上去。陈教授在走到教室门口时,又回身对两人说道:“这样吧,详细的检测报告我过些日子给你们,还有……这具遗骨在我这里放上一段时间,你没意见吧?” 第二十章 皇后的头骨 “当然没意见,不过……不过,您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唐风迟疑地看看陈教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心什么?”陈教授不明白唐风什么意思,提高了嗓音问道。 “小心千万不要把它弄丢了。” “把它弄丢了?”陈教授皱起了眉头,“我怎么会把它弄丢了呢!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去找别人嘛!” 陈教授显然误会了唐风的意思,唐风忙解释道,“我并不是对您不放心,我的意思是这具遗骨很重要,也许会有别的人对它感兴趣。” “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谁会要这样一副骨架?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小心的,我会把它锁在保险柜里。”说完,陈子建不再理睬唐风,径直走出了教学楼。 唐风看着陈子建的背影,走到韩江身边,道:“这个人可真不好相处。” “没什么,人是好人,就是脾气大了点,有本事的人都这个样。” “有本事的人都这个样?罗教授就不像他这样。” “罗教授?”韩江听唐风提到罗教授,立即转而对唐风道:“唐风,你和罗教授那边也要抓紧了。” 唐风和韩江回到总部时,赵永刚从香港回来。韩江一见赵永便很不满地问他:“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嗨!别提了,我和梁媛到了香港,结果梁涌泉不在,等了一个星期,梁涌泉才从国外回来。” 韩江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问赵永:“你问过梁涌泉了?” “我按你的吩咐,该问的都问了,并且按照你的主意,在上衣领子里装了个针孔摄像机,把我问梁涌泉的话都录了下来。” “好,干得很好。” 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了梁涌泉的身影,唐风认出那正是梁涌泉的书房…… 梁涌泉落座后,没等赵永开口,首先感谢道:“感谢你们对我女儿的保护,这孩子太任性,我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整天疯疯癫癫的。在美国上学时,她就喜欢满世界乱跑,现在又冒出一个唐风,她更是不着家了。” “这是我们该做的,我们也要感谢您将玉插屏借给我们。”赵永说道。 梁涌泉大笑起来,“那东西,就是送给你们,我也无所谓。” “为什么?” “因为那是个招祸的东西,放在我这儿,我晚上都睡不着觉。” “哦,何以见得?您似乎知道些什么?” 梁涌泉脸色严肃起来,“这是明摆着的,家父就死在这东西上。此外,你们也不要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梁媛没怎么对我说,但我也有所耳闻。你们这一路,难道不是九死一生吗?” “你还知道多少?” “开诚布公地说吧,我知道那伙人之所以不依不饶,不仅仅是为了得到玉插屏,还是为了解开玉插屏背后的秘密。我说的对吧?” 赵永一惊,但想到了梁媛,梁涌泉知道这些并不奇怪,他还知道多少呢?赵永又继续问道:“您还知道多少?不如都说出来。” “基本上我现在只知道这么多,可能还没有梁媛知道的多。” “只知道这么多,你难道对玉插屏背后的秘密不感兴趣吗?” “不!我不想知道,我也不希望梁媛知道这些。我们现在过得挺好,为什么要去惹那些是非!” “可是您就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这可不像你在商场上的风格。”赵永逼问道。 梁涌泉沉吟了片刻,道:“我现在才明白,家父就是想揭开玉插屏背后的秘密才遇害的,我还知道了他当年参加那个中苏科考队的事。报仇当然想,但是,那伙人连你们都抓不住,我又怎么能行呢?总之,我有多少家底、有多大能量,你们清楚,我心里更清楚。以卵击石的事,我不会干,这才更符合我的性格。” “您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赵永语气缓和了一下,“好吧,我们不说玉插屏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向您请教,主要是问您几个人。” “请讲。” “您认识齐宁吗?” 梁涌泉想了想,道:“不认识,但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您认识王凯吗?” “不认识,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那您认识一个叫季莫申的俄国人吗?” “我们公司倒是在俄罗斯有业务,但那都是下面人去做的,我很少跟俄国人打交道,更不认识这个叫季……什么……莫的。” “马卡罗夫呢?也是一个俄国人。” 梁涌泉摇摇头,赵永忙补充道:“这人你父亲认识。” “我父亲?我父亲认识的人不代表我也认识。” “罗中平教授呢?您父亲和他似乎挺熟。” “嗯,罗教授是家父的老朋友。不过,我和他并不熟,只见过一次面而已。” 谈到这里,赵永已经对从梁涌泉这儿问出有价值的线索不抱希望了,他轻轻吁了一口气,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您听说过一个叫史蒂芬的美籍华人吗?”赵永最后又问出了一个问题。 “他是不是姓马?”梁涌泉突然反问道。 赵永眼前一亮,道:“对,他是姓马。” 梁涌泉重重地往后一靠,眼睛不看赵永,似乎是在盯着屋顶,长叹一声道:“这个家伙,我现在怀疑杀害家父的凶手很可能就是他,但是并不确定。” “哦,看来你也没闲着,也在调查杀害你父亲的凶手。” “谈不上调查,我和父亲一直是守法公民,之前并不认识这个史蒂芬。但是,家父曾经听别人说起过这个史蒂芬,说这个史蒂芬如何了得,手下有一批人马,专事走私盗窃珍贵文物和艺术品,艺术品黑市上,许多东西都出自他的手,不过家父只是听说,并没有和他打过交道。家父因为那件玉插屏出事后,我并没怀疑过史蒂芬,否则那时我就会提醒你们。可是后来唐风和梁媛被袭击,我的保镖黄大虎被人打死,我不得不暗中调查一番,得出的结论指向了这个叫史蒂芬的。我将我的调查结论报告给了香港警方,但是并没有下文。警方说那伙人之后并没有再在香港活动,他们怀疑那伙人遭受了重创,很可能已经玩儿完了。就是这些,关于这个史蒂芬,我就知道这么多。” 赵永没料到梁涌泉对史蒂芬倒了解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基本上和我们掌握的情况相吻合。但是这个史蒂芬并没有因为那次在香港遭受重创而销声匿迹,他一直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哦,这……这就奇怪了,这个史蒂芬哪有那么大的能量?按常理,以他的实力,不要说惹你们,就是我,他也应该掂量掂量。我开始怀疑这个史蒂芬后,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我们梁家和他近日无仇,往日无怨,从没打过交道,他为什么要跟我们为敌?难道就为了那件玉插屏?似乎犯不上啊!” “史蒂芬是犯不上惹你们梁家,可是他后面的黑手,却不怕你们梁家。” “啊!——你是说史蒂芬并不是主谋?”梁涌泉一副震惊的样子。 赵永微微点了点头,又道:“至于梁云杰老先生的死,也不仅仅是为了玉插屏,而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毕竟他是当年科考队少有的几个幸存者,而且,他还一直在研究玉插屏这件事。” 梁涌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史蒂芬后面还有更重要的人,所以他们的能量才会如此之大。可史蒂芬后面会是什么人呢?” “这也正是我们想知道的,如果您再想起来什么,可以直接和我们联络。记住,不要去找香港警方,或是其他人,也不要再进行私下的调查。” “好的,我明白。” 赵永已经将韩江交代的问题基本上问完了,他看看手表,起身道:“今天占用了您不少时间,请见谅,感谢您的配合。” “这是应该的,也希望你们早日抓到杀害我父亲的凶手。”梁涌泉也站了起来,和赵永握了握手。这时,赵永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梁涌泉又说道:“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来之前,唐风特地嘱咐我问你借一样东西。” “哦,这小子问我借什么?” “他说上次在您这儿看到一本书,一本旧书,高罗佩写的那本《四扇屏》。” “怎么,他对这本书感兴趣?这是家父以前看的,他要喜欢,你就给他带去。”说着,梁涌泉走到书架前,从书架上取出那本《四扇屏》,递给赵永。赵永接过来,翻了两页,又合上,道:“对,就是这本书。” 说完,赵永便告辞而去。 “我可没叫你去问梁涌泉要什么书啊!”唐风看完这段录像,冲赵永嚷道。 “是我叫他去问梁涌泉要的。”韩江替赵永答道。 “为什么?” “你上次不是对这本书很好奇吗?我就替你把它借来了。”韩江说完,看看赵永,赵永忙取出了那本已经发黄的《四扇屏》。 唐风拿过这本书,翻了翻,道:“这本书怎么了?” “这要问你,你当初从香港回来,跟我说过,梁家的书房里,没有其他小说,只有这么一本高罗佩写的《四扇屏》,你当时还觉得奇怪。”韩江说道。 “从这书的出版时间和磨损程度看,应该是梁云杰以前经常翻看的。刚才梁涌泉也说了,是他父亲看的,这是有些奇怪。不过,现在这也好理解,四漆屏?四扇屏?这本书说明梁云杰很早就知道了玉插屏有四块,除此之外,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意思。” 韩江盯着眼前泛黄的纸页,摇摇头,道:“确实看不出什么,也许是我太多疑了。” “你还是怀疑梁家有问题?”唐风问。 韩江合起《四扇屏》,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梁家当然是我的怀疑对象,毕竟他们对玉插屏非常感兴趣,梁云杰还为此死了。我允许梁媛加入我们,也是为了试探梁涌泉,如果梁涌泉和梁媛有什么异常举动,是不可能逃过我们的眼睛的。但迄今为止,除了刚开始梁媛向他父亲讲了一些我们的情况外,并没发现梁媛和梁涌泉有任何异常举动。” 韩江说到这儿,赵永又补充道:“另外,我也一直在调查梁涌泉。这次去香港,我也没白等一周时间,我详细调查了梁涌泉和新生集团的情况。新生集团成立于1979年,最早通过国际贸易起家,后来又涉足房地产、商业地产等项目,发展到今天,国际贸易和房地产这两项仍然是新生集团的主营业务。从新生集团和其下属子公司的财务报表上看,现金流充裕,各个项目进展正常,基本上运营良好。还有,我还调查了新生集团和香港黑社会的关系,但看不出他们和黑社会有任何瓜葛……” 韩江突然打断了赵永的话,说:“也就是说,梁家不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第一,于情于理都不合,梁云杰被杀,梁媛跟我们又历经艰险,这一切不可能是梁涌泉干的吧?当然,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情理,我以前遇到的许多罪大恶极的罪犯,干出的案子常常是不合情理的。所以我让赵永详细调查梁涌泉,这就证实了第二点,梁家没有那个实力,也和黑社会等犯罪组织没有瓜葛。我更相信这一条,实力决定梁涌泉做不了那些事,他不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 “这下你总该相信梁家是无辜的吧!梁家是受害者,不是什么幕后黑手。”唐风说道。 “那你说这个幕后黑手会是谁?” “这要去问史蒂芬了。只要抓住他,我们就能知道那个幕后黑手是谁了。” “废话!这个我也知道。” “还有就是叶莲娜那边。克格勃肯定还有问题,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唐风推断道。 “叶莲娜……”韩江嘴里喃喃着叶莲娜的名字,“但愿叶莲娜那边能有进展。” 第二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唐风正和韩江坐在办公室里分析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在两人的思绪都陷入了困境的时候,韩江的手机突然响了,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思绪。韩江接通电话,那头传来陈子建教授的声音:“你们现在能过来一趟吗?” “过来一趟?”韩江看看窗外刚刚黑下来的天,还在飘着雪花。心想这个时候陈子建找他,一定是有了什么重要的发现,于是,韩江马上对陈子建说道:“好的,我们马上就赶过来,你现在在哪儿?” “你们就到我的实验室来,你知道的,以前你来过。” “好,我知道了,一个小时后见。” 韩江挂断手机,看了看唐风,“怎么样,跟我走一趟?陈教授那儿一定是有进展了。” “他那儿能有什么进展?一堆骨头嘛!”唐风根本不对陈子建那边抱什么期望。 “去了就知道了!”韩江说完,拿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唐风摇摇头,也只好匆匆跟了上去。 街上全是行色匆匆,赶着下班回家的人。唐风和韩江驱车从郊外进城,原以为半个小时就能赶到,结果紧赶慢赶,当他俩赶到陈子建的实验室时,还是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分钟,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临近放假,又是这个时候,偌大的教学楼里看不到一个人,只有十二楼的一个窗户还闪着亮光,韩江认出那就是陈教授的实验室。唐风和韩江匆匆赶到十二楼,随着两人沉重的脚步,走廊里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这是栋有年头的老楼,有二十多年历史了,虽然经过了几次装修,但墙壁上的墙皮还是脱落了很多。昏黄的灯光映着斑驳的墙壁,当唐风和韩江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时,显得格外细长。 两人很快找到了那间还亮着灯的实验室,实验室的门没锁,虚掩着。韩江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他又敲了一下,可里面还是没有动静。韩江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陈教授不在?还是…… 就在韩江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唐风却一使劲,推开了实验室的门。实验室内亮着灯,一片死寂。唐风步入实验室,这才发现陈子建教授紧锁眉头,正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他面前的台子上放着一排显微镜和各式各样的玻璃瓶,还有一些唐风叫不出名字的实验仪器。唐风和韩江走到陈子建教授近前,陈教授这才注意到他俩的到来,有些吃惊地盯着唐风和韩江。 韩江见陈子建没事,赶忙说道:“抱歉,我们来晚了。” “哦!”陈子建似乎才想起来这档子事,赶忙站了起来。他看看面前的韩江,又看看唐风,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纠结起来,“是这样的,昨天你们走后,我一直在研究你们拿来的那具女性遗骨,有了一个很重要的发现,甚至可以说是很惊人的发现,所以这才把你们叫来。” “很惊人的发现?究竟是什么?”唐风和韩江都来了精神。 可陈教授却并不急于说出他的惊人发现,而是不慌不忙地对唐风说道:“在我说出这个发现之前,我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 “请教我?”唐风有些吃惊。 “是的,你能给我说说这具遗骨的来历吗?你们可一直没有对我说过这具遗骨的来历。” “这……”唐风略一迟疑。他看看韩江,韩江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唐风这才说道:“好吧!我就说说,这具女性遗骨是俄国探险家科兹诺夫1909年在黑水城的一座塔里发现的,发现时,这具遗骨被封在一尊非常完美的佛像中,寄给您的包裹里应该有一些佛像的碎块吧?” “是的,是有一些碎块,有点像人脸的形状。” “那就是佛像的头部。后来,这尊佛像被科兹诺夫带到了彼得堡,俄国的专家研究了佛像中的这具尸骨后,得出的结论和您上次所说的基本一致。但是,这具尸骨在”二战“中丢失了,准确地说应该是暂时失踪了。再后来,有人在冬宫的库房里发现了这尊佛像的头部,于是,这尊佛头就一直在冬宫内展出。最近,我们意外地在彼得堡得到了一副无头的遗骨,而在那尊佛头像中又发现了一具女性头骨,俄国学者根据当年出土时的一些文物和这具遗骨判断,佛像中遗骨的主人应该是西夏王朝开国皇帝元昊的皇后——没藏氏。” “皇后的遗骨?” “嗯,没藏皇后的遗骨。出土的文物和对遗骨的检测都显示她的确是没藏皇后的遗骨。” “那么……”陈教授沉吟着,忽然,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唐风,问道,“那么,你们确认这个女性的头骨和身体部分的骨架,是同一个人吗?” “啊!——您这是什么意思?”唐风完全不明白陈子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一下愣住了。 陈教授见唐风没听明白,又补充道:“比如科兹诺夫原来发现的遗骨头骨被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头骨,或是身体部分被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骨架,有这种可能性吗?毕竟你前面说过,这具遗骨在”二战“时曾经丢失过。”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唐风大惊,韩江也十分惊愕。 “是这样的,昨天夜里,我一个人在这儿继续检测这具遗骨,结果,我得出了一个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结果。这具遗骨的身体部分正如我昨天跟你们说的,年龄约在四十岁左右,而这个头骨,检测出来的骨龄却只有三十岁左右,相差了八至十岁。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怎么想也想不通,后来发生了一个更奇怪的事,我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睡梦中,我做了个梦。” “梦?” “也许那不是梦,或者说算不上是一个梦。我迷迷煳煳中,就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呼喊,那声音时远时近、隐隐约约,但是,我还是听清了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说了什么?”唐风追问。 “那个声音在我耳边不停地呼喊:不要将我的头放在那个女人身上,不要将我的头放在那个女人身上……”一向不苟言笑的陈子建教授竟然绘声绘色地描述起他听到的那个声音。 “不要将我的头放在那个女人身上?这是什么意思?”唐风皱紧了眉头。 “也许那只是我的幻觉,我几乎从不做梦。” “我看也像,你可能是昨天忙了一天太累了,又检测出头骨和骨架不是一个人,所以就梦到了有个女人对你呼唤。”韩江说道。 “但是我确实听到了那句话,然后我就惊醒了,我赶紧跑到隔壁的实验室一看,那具遗骨被我摆成了人骨架的形状,正躺在桌子上。就在我盯着遗骨出神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我确信当时我没睡着,如果说是幻觉,可我的身体一向很好。那个声音没完没了,一直纠缠着我,最后我没办法,便将那个头骨移到了旁边,说来也怪,那个声音马上就消失了。” “这……这听起来怎么像是聊斋故事!”唐风喃喃道。 “我不是会编故事的人,你们过来看。”说着,陈子建领着唐风和韩江来到了隔壁的一间实验室。只见这间实验室正中,摆放着一个宽大的墨绿色桌子,不!也许那是黑色,总之,唐风在实验室的灯光下,实在看不出这张桌子的准确颜色。在这张宽大桌子的上面,正如陈教授所说,按照人骨架的样子,摆放着那具遗骨,只不过头骨已经被移到了旁边的另一张小桌上。 “喏,看到了吧!”陈子建指了指桌上的骨架。 “今天你听到那个声音了吗?”唐风问。 “今天我又研究了这具遗骨,也曾把头骨放在骨架上拍照、测量、观察,但是没有再听到那个声音。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不用时,还是将头骨放在了一边。” “照片呢?”韩江忽然问道。 陈教授在一个抽屉里取出了几张照片,递给韩江,说道:“今天我的助手才洗出来的。” 唐风和韩江看了看这几张照片,并无什么异常。韩江皱着眉,反问陈教授:“头骨和骨架合在一起时,挺吻合的,以我多年的刑侦经验看,像是一个人的啊!” “我不否定你的刑侦经验,但是科学就是科学。这具遗骨看上去是很吻合,年代公元十一世纪中叶,人种西藏—阿利安—蒙古人种,年代和人种都吻合,不仔细研究,根本不可能看出这是属于两个人的遗骨。”陈教授信誓旦旦地说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谁会去找两个近千年前的古人遗骨,然后拼在一起?更何况这具遗骨近一个世纪来一直存放在俄罗斯。”唐风感到心中有些憋闷,脑袋里一团乱麻。 “这就不是我的工作范畴了。详细的检测报告,我过些日子给你们,但我可以确信这个头骨和骨架分属十一世纪中叶两个不同的东方女性。” “难道这里面不会有哪个部分是近代人假造的?”韩江大胆地推测道。 陈教授看了一眼韩江,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屑,“你的这些想法,我都想过,并且都做了检测。我昨夜就发现了这具遗骨的问题,为什么现在才把你们喊过来?一白天,我都在跟我的助手研究这具遗骨,我是在有肯定的结论后,才把你们喊过来的。我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确信这个头骨和骨架分属十一世纪中叶两个不同的女性,并且不存在任何造假行为。” 韩江知道陈子建在学术上的严谨,没得出准确结论,他是不会说出来的。他无奈地看看唐风,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现实。唐风则怔怔地盯着桌上的那具骨架出神,像是陷入了沉思。 韩江在嘱咐陈子建复原头骨主人的容貌后,和唐风辞别了陈子建。从陈子建的实验室出来,已是深夜,唐风和韩江走在漆黑的走廊里,声控灯一盏盏亮起,映射着二人细长的身影。拐过一道弯,前面走廊的尽头就是电梯,可是韩江突然觉得这里有些不对劲。他抬头一看,原来这里的声控灯竟然失灵了。他使劲跺了一下地面,可是这条走廊里的声控灯竟毫无反应。 “奇怪,我记得我们来的时候,这里的灯都是好的呀,怎么才几个小时,这里的声控灯就全坏了,这也太他妈的邪门了!”韩江咒骂着,掏出了手机照明。 “也许是电路坏了!”唐风在韩江身后幽幽地说道。 “电路坏了?那也够邪门的!”韩江继续朝前走去。忽然,韩江发觉身后的唐风怎么没有动静,他回头看去,只见唐风站在漆黑的走廊中,举着手机,手机发出的亮光映在唐风的脸上。韩江看见唐风的脸上有些异样,在手机亮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阴森。 “你怎么了?”韩江冲唐风喊道。 唐风没有回答。韩江紧走几步,来到唐风身旁,又问道:“还在想刚才的事?别想了,我看多半是米沙和季莫申他们搞错了。” “搞错了?哪有那么巧的事?除非科兹诺夫还带回去一具遗骨,而且还是两具差不多的遗骨。” “也许就是那么回事。” “但科兹诺夫和伊凤阁的报告里只提到那个塔中的女人,从未提到过另一个女人。”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唐风忽然感到大脑微微发痛,胸口有些闷,“我不知道,本来以为这具遗骨已经没有疑问了,结果又生出了新的疑问。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也许科兹诺夫确实还带回了另一具遗骨,也许后来米沙把它和冬宫另一具遗骨搞混了,也许是陈教授弄错了,也有可能是……是有人……” 唐风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朝身后漆黑的走廊望去。韩江见唐风这副模样,心中一惊,也扭头注视着身后的走廊,可是他什么也没看见。韩江疑惑地问唐风:“你在看什么?” “刚才我身后有人!” “有人?这个时候哪有人?” “那就是幽灵,没藏皇后的幽灵!” “你别犯傻了,哪有什么幽灵!幽灵就是米沙。难不成还真有幽灵,从冬宫跑到了这儿?” “不!我感觉到了,她就在附近。” “胡说八道,我看你跟陈教授一样了,疑神疑鬼,快走吧!” 说着,韩江一把拽起唐风,径直将他拖进了电梯。电梯的门缓缓关闭,韩江看看这部吱呀作响、老掉牙的电梯,心里也不觉有些担心起来,这电梯可千万不要出问题,这个时候要出了问题可够受的……他又看看身旁的唐风,眼睛直挺挺地注视着电梯门,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像是被定住了一样。“难道真的有幽灵?没藏皇后的幽灵?”韩江也胡思乱想起来。 好在这部老掉牙的电梯运行还算正常,一分半钟后,韩江拉着唐风平安走出了电梯门,来到一楼大厅。一楼大厅里,有一间很小的门卫室,有一个老门卫在这儿值班。韩江拉着唐风朝大门走去,唐风这时似乎有些清醒了,他挣开了韩江孔武有力的大手,跟在韩江身后往门外走去。 当两人正来到大门口时,韩江无意中瞥了一眼门卫室的老大爷。老门卫也注意到了他俩。于是,韩江走过去和老门卫打了个招呼。老门卫问韩江:“你们是找陈教授的?” “是的,我们找陈子建教授有点事。” “这个时候,也只有陈教授还待在这儿。”老门卫感叹了一句。 说到这儿,韩江就欲离去,可唐风却突然问老门卫:“请问这栋楼里闹过鬼吗?” 此时此刻,韩江听唐风这一问,不知怎地,背后升起了一股凉气。那老门卫更是立马变了脸色,阴着脸直直地盯着唐风。过了许久,老门卫才缓缓说道:“年轻人,不要胡说八道,我在这栋楼待了二十多年了,从没有见过鬼,也没听人说过鬼。” 韩江只得冲老门卫尴尬地笑了笑,赶紧拉着唐风快步离开了这栋大楼。 唐风和韩江从陈子建实验室回来的当天夜里,唐风已经被一个个问号折磨得神经衰弱,他想赶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可事与愿违,他刚爬上床,就被韩江叫了起来。“这么晚了,还不让人睡觉?别以为你是头儿,你就能剥夺我的睡眠权!”说着,唐风又一头倒在枕头上。 “叶莲娜来信了,你就不想看看?”韩江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问道。 “你们俩的甜言蜜语,我可不想看。”唐风趴在床上一丝不动,哼哼出了这句话。 “我是希望叶莲娜给我多写些甜言蜜语,可是她写的全是关于米沙的事,你不看,我就走了。” 还没等韩江扭头,唐风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我看!”此刻他似乎已经困意全消。韩江打开了叶莲娜从彼得堡发来的电子邮件,唐风一看,不禁笑了起来,因为叶莲娜给这封邮件起了个很抓人的名字——《丢失的1964》。这是一封很长的邮件,还配有多幅照片,全是叶莲娜调查那些当年负责保护米沙的那些老特工们的情况。邮件开头是这样写的:为了完成你给我布置的作业,这些天我遭受了不亚于和你钻下水管道的惊吓、恐惧和烦恼。那时,有你,有父亲,还有其他朋友的陪伴,而现在,只剩下我,当然还有那个令人讨厌、无所不在的伊留金,所以我只能独自应付。这都是拜你所赐,我忽然觉着一切都乱套了,究竟是我指挥你这个兵,还是你来指挥我?好了,你还是看正文吧,看过之后,我相信你的大脑肯定也会乱套的。 ——爱你的叶莲娜 唐风读到这里,冲韩江笑道:“这都是写给你的,人家女特工写出来的情书就是不肉麻。” “放屁!这哪是情书,你继续往下看。”韩江喝道。 唐风收起笑脸,强打精神,继续看下去…… 自从唐风和韩江离开彼得堡后,叶莲娜费了很大工夫,才摆平了伊留金。安葬伊凡洛夫后,叶莲娜终于有时间开始完成韩江临走时布置的作业。 第二十一章 丢失的1964 叶莲娜又找来伊凡洛夫获得的那份档案,开始逐一调查当年负责保护米沙的那些克格勃特工。虽然她对这样的调查并不抱什么期望,但是依然做得一丝不苟。叶莲娜将所有在报告中出现的特工姓名都输入了自己的电脑,然后开始逐一排除,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一共有四十六位特工,先后参与了保护米沙的行动,当然这不包括那个丢失的1964年。 按照俄国人的习惯,那些特工在报告上留下的姓名,只有自己的名字和父名的第一个字母,再加上姓氏,这就为叶莲娜的调查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不知道这些人的全名,如果是熟人、名人或认识的人,那么这样的姓名很好辨认,可是叶莲娜跟这些人从未打过交道,而且克格勃早已不复存在。多年过去了,这些特工中大多数人也都不知去向何方,有的死了,有的退休在家,还有的定居在国外,更有被关在监狱里的。 仅凭叶莲娜一个人的力量,想在短时间内搞定这件事,几乎不可能。但她不想惊动更多的人,这一切必须在保密的状态下进行。万一那个幕后黑手真的就在这46人当中……她不能打草惊蛇。万般无奈之下,叶莲娜只得去求伊留金。伊留金见到叶莲娜时,冷笑道:“怎么,您还有什么事需要来问我?” “是的,当然,您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前辈。” “好吧,虽然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帮你,但我还是不能拒绝你的请求,先跟我讲讲怎么回事吧。” “很简单,我只是做个例行的调查,调查一下当年那些保护过幽灵米沙的特工,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哼!我当然明白,又是你那位中国情人叫你这么干的?他怀疑我们的那些老前辈们?只有他们会这么想,中国人的想法!韩江为什么不从他们那头找线索,难道他们认为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在那些为我们国家服务了半辈子的老特工当中?” 伊留金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叶莲娜一直盯着他默默地听着。直到伊留金说完,叶莲娜才开口说道:“我说了只是一个例行的调查,您想得太多了。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么还希望你替我保密,千万不要让其他的人知道。喏!这是名单。” 伊留金接过叶莲娜打印出来的一份名单,很快地浏览了一遍。当伊留金灰色的小眼睛浏览到名单后面时,他停了下来,“居然有他?”伊留金嘴里喃喃说道。 “你说谁?这里有你认识的人吗?”叶莲娜追问道。 显然,伊留金一定在名单上发现了什么,但是伊留金却回答叶莲娜说:“没什么,有一人我似乎认识,但是你这名单上的人没有全名,我还不能肯定。”伊留金停下来,又盯着名单看了一眼,然后,将名单放在办公桌上,对叶莲娜挤出一丝微笑,道:“你放心吧!我会发动我所有的力量在最快的时间内搞定,当然,你也不要闲着,三天后,咱们在这里碰面。” 三天来,叶莲娜发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只打听到两位特工的下落。她走访了这两位早已退休的特工,结果一无所获。两个人,一个整日酗酒,无所事事,另一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插着氧气管,跟死神做着垂死挣扎。 三天后,叶莲娜按照约定来到伊留金的办公室。伊留金一眼便看出了叶莲娜的失望,他冲叶莲娜笑道:“怎么样?发现了什么?” “几乎一无所获。你呢?” “我倒是有些收获,这份名单上大部分的人我都摸清了。” “哦?”叶莲娜不敢相信,她怔怔地盯着伊留金,“你的办事效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 “呵呵,那是你以前太小瞧我了。这么说吧,这46人当中,现在有两位还在为联邦安全局工作。” “他们现在的军衔?”叶莲娜猛地一惊,她想到了季莫申所说的那个“将军”。 “军衔?你怎么不问问他们的职务,这两位也都没升上去,快退休了也只是上校。”伊留金说着叹了口气。 “上校!”叶莲娜刚提起来的心脏又落回了原处。 伊留金继续介绍道:“这两位我还都认识,其中一位跟我挺熟,于是我通过他们顺藤摸瓜,基本上调查清楚了。其余44人中,有5人现退休在家,7人离开克格勃后又受雇于各种安保公司,3人现效力于其他政府部门,3人经商,4人正在蹲大狱,6人现定居国外,1人正在医院垂死挣扎,当然,还有13人已经去见了上帝。” 叶莲娜快速地在一张纸上记下了伊留金统计的数字,然后略一计算,便皱眉道:“还少两个?” “是的,因为我没有找到那两位的资料。我直接走访的人当中也没人认识这两位,谁也不知道这两位现在在哪、近况如何。当然,主要是由于时间紧迫,如果你能多给我几天时间,我保证可以调查清楚每一个人。” “哪两位?” 伊留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笔记本,报出了那两个名字:“尼·德·斯捷诺夫,瓦·阿·伊萨科夫。” 叶莲娜记下了这两个名字,然后想起了什么,又反问伊留金:“上次你说似乎认识的那位核实了吗?是两位上校中的哪一位?” 伊留金摇摇头,“不!不是那两位还在职的上校,那两位上校的姓氏很普通,所以上次看名单时,我并没有马上认出名单上的他们。我上次说似乎认识的那位是名单靠后面的一位,他的姓氏不常见,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但是当时我还不能完全确定,就是1965—1966年保护过米沙的那位布雷宁,他的全名是安德烈·格里高利耶维奇·布雷宁。” “布雷宁?1965—1966年?这个布雷宁也许认识1964年保护米沙的特工,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吗?”叶莲娜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 伊留金又说道:“我刚进入克格勃时,这个老家伙就是我的顶头上司,后来,他退休了,听人说他现在一个人住在郊外的别墅养老,就是这些。” “哦,他退休前的军衔是……” “是少将。我记得清清楚楚,他比马卡罗夫先晋升的少将,然后没多长时间就退休了。” “将军?”当叶莲娜听到这个布雷宁也是将军时,心里猛地一沉。 “怎么?他有问题吗?” 叶莲娜看看伊留金,又沉吟半晌,这才对伊留金说道:“季莫申在逃跑时,曾经提到自己是‘将军’的人,并说我们是斗不过‘将军’的。” “所以你对‘将军’这个词才如此敏感。得了吧,据我所知,布雷宁退休后就没离开过彼得堡,一直住在郊外的那栋小别墅,每天种种蔬菜、看看书,打发时光。他的儿女只有星期天才去看他,除此之外,他几乎不接触其他人,特别是以前克格勃的人,这点倒是跟马卡罗夫挺像。再说他那么大年纪了,怎么可能是那个幕后黑手呢?”伊留金对叶莲娜的怀疑嗤之以鼻。 叶莲娜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我得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将军了。怎么样,有兴趣陪我去一趟吗?” “你饶了我吧,你知道吗?这个布雷宁做我领导的时候,最不看好我,所以我一见他就头疼。他那时可比马卡罗夫厉害多了,我不知被他训过多少次。再说,你能不能见到他还不一定呢?” “为什么?” “我不说了吗,他不见克格勃的人,以前他的一些老同事、老部下去看他,都被他拒之门外,更别说你了。据说他现在越来越古怪了,脾气也越来越大,我可不想去招惹这个倔老头儿。” 叶莲娜听到这里,对这个布雷宁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她起身对伊留金说:“那好吧,我自己去试试。另外,请你把关于这个调查所有的资料都发到我的邮箱里,特别是这些人的近况,在国外的都定居在哪些国家,还工作的在什么单位,退休在家的都住哪里,蹲大狱的现在关在何处,就是那些已经去见上帝的,我也要知道他们的墓地。” “你的要求真多,我尽量吧!”伊留金皱着眉头,起身送走了叶莲娜。 叶莲娜又等了两天,伊留金将调查的详细资料发了过来。叶莲娜仔细研究了一番后,从最后面的1988年开始逐一排除。在46人的名单上,完全没有必要怀疑的直接画去,还需要进一步核实的打上一个问号。一个接一个,叶莲娜发现了一些规律,保护米沙的特工一般由两人同时担任,有时也会有三名特工。每名特工负责保护米沙的年限大都是两年,但也有只干了一年的,每年年初开春之前,一般会更换至少一名特工。叶莲娜一直看下去,最终,她手中的铅笔停在了1965—1966年负责保护米沙的布雷宁上面。 布雷宁是所有46个人当中唯一晋升到将军的,而他正是在1965—1966年负责保护米沙的特工。更让叶莲娜震惊的是,那两个还没有调查结果的特工—尼·德·斯捷诺夫、瓦·阿·伊萨科夫,这两个名字也出现在1965年的报告上。其中瓦·阿·伊萨科夫的名字不但出现在1965年初的报告上,还出现在了1963年大部分的报告上,1965年春季之后便再没出现。这说明这个伊萨科夫从1963年至1965年初一直负责保护米沙,如果能找到他,就应该能揭开那个丢失的1964年,可是他却……想到这里,叶莲娜在尼·德·斯捷诺夫和瓦·阿·伊萨科夫这两个名字上各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然后又在布雷宁的名字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冬季的严寒还未消退,叶莲娜驾驶着她那辆菲亚特,小心翼翼地行驶在彼得堡郊外满是积雪的乡间公路上,她要去拜访那位脾气古怪、深居简出的布雷宁将军。 叶莲娜一边开车,头脑中还在考虑着如何向布雷宁发问,糟糕的路况大大延缓了她的速度,她用了三个多小时才进入森林。森林边缘有一大片各式各样的别墅,而这位布雷宁将军的小别墅却在极为偏远的森林深处。公路变成了泥泞的烂泥路,菲亚特继续艰难前行,半个小时后,森林中总算又出现了一段坑洼不平的公路。 叶莲娜沿着这条坑洼不平的公路又行驶了一个小时后,在她眼前忽然闪现出一大片草地,大森林中的草地。叶莲娜看见,在不远处草地和森林交会的地方,孤零零地伫立着布雷宁的别墅。 叶莲娜将车停在别墅前面,摸了摸身上的手枪,跳下车,用力呼吸了一大口乡间的清新空气,然后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别墅。这是一栋在俄罗斯乡间常见的那种用圆木搭建起来的别墅,虽然样式有些老套,但却十分整洁。别墅周围的几个大棚中,是别墅主人精心种植的一些蔬菜,总之,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条。看到这里,叶莲娜怎么也无法将这里的主人和制造一系列阴谋的幕后黑手联系起来。 “有人吗?”叶莲娜走上台阶敲打用白桦树皮包裹的白色木门,但是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叶莲娜一连叫了几声,门内依然没有回音。就在叶莲娜疑惑的时候,她忽然觉着背后有些异样,她猛地转过身去。身后,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伫立在台阶下,正用阴沉的目光凝视着叶莲娜。 老者的突然出现,让叶莲娜着实吓了一跳。待她惊魂初定,才打量面前的老人,老者略微有些驼背,双目却炯炯有神,这让叶莲娜想起了马卡罗夫。再看老者手中拄着一根铁锹,没穿大衣,身上只是一件灰色的羊毛衫,“这应该就是布雷宁老将军了吧。”想到这儿,叶莲娜面带微笑走下阶梯,按照自己在路上反复思虑过的话问道:“您是布雷宁老将军吧?” “你是谁?”布雷宁阴着脸反问道。 “您还记得马卡罗夫吗?伊万·彼得洛维奇·马卡罗夫?” “马卡罗夫!当然,当年我们曾共过事,我退休后,听说他也成了将军?” “是的,不过,他现在早就退休了。我就是马卡罗夫的女儿,这次是我父亲让我来看你的,您可以叫我叶莲娜。” “叶莲娜?”布雷宁也在打量着叶莲娜,“那就屋里请吧!”布雷宁发出了邀请,但是在他脸上依然看不到一丝笑容。 屋内生着火,暖意融融。叶莲娜进到屋来,刚一落座,布雷宁便说道:“姑娘,你还是说实话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莲娜猛地一惊,“我……我是马卡罗夫的女儿啊!” “呵呵,据我所知,马卡罗夫只有一个儿子,哪来的女儿?再者,你不要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不管你怎么掩饰,还是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劝你还是说实话。” 叶莲娜见自己精心设计的谎话已经被揭穿,不得不佩服布雷宁的眼睛。她略一沉吟,然后掏出了自己的证件,解释道:“我并不是要欺骗您。不错,马卡罗夫是只有一个儿子,但是维克多已经死了,我和马卡罗夫情同父女,我是联邦安全局的叶莲娜少校。” 布雷宁并没看叶莲娜的证件,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你难道不知道我退休后从来不见克格勃的人?” “知道,但是我必须来找你。” “为什么?” “为了向您打听两个人。”叶莲娜开门见山。 “哪两个人?”布雷宁依旧面色阴沉。 “尼·德·斯捷诺夫和瓦·阿·伊萨科夫。” 布雷宁听到这两个名字时,眉毛微微动了一下,这一细微变化并没有逃出叶莲娜的眼睛。“为什么要打听这两个人?”布雷宁平静下来,又问。 “是这样,我负责调查的一个案子,很不幸牵扯到他俩。”叶莲娜决计不让布雷宁知道内情,不管他是不是那个幕后黑手。 “什么?”布雷宁听完叶莲娜的话,吃惊地嚷道,“姑娘,我没听错吧,斯捷诺夫和伊萨科夫牵扯到案子里?” 叶莲娜盯着布雷宁点了点头。 “哈!哈!——”布雷宁突然大笑起来,这笑声让叶莲娜在温暖的壁炉前感到后背一阵发凉。笑毕,布雷宁的脸上又阴下来:“叶莲娜小姐,难道死人也能和你的案子有关?” “死人?你是说斯捷诺夫和伊萨科夫都死了?” 布雷宁并不回答叶莲娜的话,而是盯着叶莲娜看了许久。叶莲娜被布雷宁看得很不自在,她不知道这个古怪的老头在看什么。终于,布雷宁又开口了:“姑娘,我本来是不准备和你继续这场谈话的,但是……但是既然牵扯到公事,我还是可以回答一些你的问题。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马卡罗夫,他是个好人,在阿富汗时,他曾经救过我的命。” 叶莲娜见布雷宁的语气缓和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就是想了解斯捷诺夫和伊萨科夫的情况,有人说你知道。难道他们真的都死了吗?” “伊萨科夫早就死了,二十多年前在阿富汗时就死了,算是因公殉职吧!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个死人还能跟什么案子扯上边。” “那斯捷诺夫呢?” “他?他犯了大罪,据说一直被关在监狱里,这辈子也甭想出来了。你说他这样的人又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呢?” “啊——?!”叶莲娜没想到伊萨科夫和斯捷诺夫竟然一死一关,她不觉有些失望,但她还不死心,又问布雷宁:“那您能给我详细介绍一下这两个人吗?” “好吧,我就说说这两个人。伊萨科夫的全名是瓦西里·阿列克谢耶维奇·伊萨科夫,这个人很强壮,个头快赶上彼得大帝了,差不多有两米高。伊萨科夫特别善于近距格斗,别看他身高马大,但一点也不笨拙,曾经徒手和黑熊搏斗过。可是他的运气不太好,阿富汗战争时,我们几个都去过阿富汗,但是伊萨科夫最后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他的遗体呢?” “对,他的遗体是被运回来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人已经死了,可怜的伊萨科夫……”说到这里,布雷宁似乎有些伤感。 “您知道他的墓吗?” “伊萨科夫的墓就在郊外的公墓里。” “您能再提供几个证人吗?我是说能证实伊萨科夫确实已死的证人。” “怎么?你不相信我说的?” “不,只是核实一下,您应该对我们的工作方式很了解。” 布雷宁听叶莲娜这么说,微微点点头,然后报出了几个人的姓名,并说:“你不用怀疑,伊萨科夫阵亡的事,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克格勃的,还有军队的。当时他们一个小队遭到游击队袭击,他的领导、幸存的战友,还有抢救他的医生都能证明。” “好吧,我会去证实的,再说说斯捷诺夫吧。”叶莲娜将话题转到了斯捷诺夫身上。 “斯捷诺夫?他的全名是尼古拉·德米特米耶维奇·斯捷诺夫,但我们一般都不称呼他的原名,而是叫他的绰号,所以你一开始提到他时,我还愣了一下。” “他的绰号叫什么?”叶莲娜好奇地问。 “斯捷奇金!” “什么?斯捷奇金!”叶莲娜马上想到了一种枪的名字。 “不错,我们那时都管他叫斯捷奇金,就是那款鼎鼎大名手枪的名字。因为他曾在一次行动中,用装满20发子弹的斯捷奇金手枪,取得击中21个目标的辉煌战绩。” 叶莲娜心里猛地一颤,好一个神枪手!叶莲娜知道斯捷奇金手枪是苏联著名枪械设计大师斯捷奇金在五十年代初设计的一种冲锋手枪,曾广泛装备于苏军部队和克格勃、内务部等执法部门。此枪能带弹20发,远远超过一般用于自卫的手枪,也正因此而使斯捷奇金手枪外形粗大沉重,携带不便。苏军在七十年代开始逐步撤装了这种手枪,但是克格勃和一些特种部队却依然对斯捷奇金手枪情有独钟,特别是在执行任务时,喜爱使用这种手枪。可是20发子弹,击中21个目标,这怎么可能? 布雷宁看出了叶莲娜的疑惑,轻轻哼了一声,道:“没错,是20发子弹,击中了21个目标。准确地说,是21个人。有两个目标被斯捷奇金的9mm子弹同时洞穿了。” “21个人?”叶莲娜更加费解,除非是战争状态下,否则和平时期怎么可能一次击毙21个人。 “是21个人,21个美军!” “21个美军?”叶莲娜失声惊道。 “那是一次绝密的行动,我和斯捷奇金被派到了越南,在北越军队的掩护下,我们成功完成了任务。很幸运,我们并没有碰到美军或是南越军队,但是在回撤的途中,大雨倾盆,斯捷奇金在茂密的雨林中和我们走散了,而他身上没带指北针,也没带食物和水,只有一把装满子弹的斯捷奇金手枪。结果他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最后被美军发现了。两架直升机带着一队美军包围了他。斯捷奇金利用丛林做掩护,用手枪内的20发子弹,击毙了21名美军,其中包括四名直升机驾驶员。斯捷奇金本想驾驶直升机飞回去,但直升机已经损坏,于是,他炸毁了直升机,只带着从美军身上搜出的一个指北针和一支m16步枪,在雨林中徒步走了四天,才回到安全地带。” “难以置信!”叶莲娜摇着头,“你们确信吗?毕竟当时没人在场。” “呵呵,美军的战报就是最好的证明。我们当然不会只相信斯捷奇金的叙述,美军后来证实在越南南部的一个村庄附近有21名美军被打死,两架直升机被毁,他们认为是北越军队所为,但是他们却无法解释为什么所有被击毙的美军身上都是9mm的枪伤,这是手枪的口径,而不是突击步枪的口径。” “是的,一般军队交火,都是使用突击步枪,手枪只是用于近距离防身的。如此说来,这个斯捷奇金果然了得,一个神枪手,可是他后来怎么会被投入了监狱呢?” 布雷宁皱紧了眉头,慢慢回忆道:“那是后来的事了。斯捷奇金比我和伊萨科夫年龄都要小,所以头脑要比我们灵活得多,他后来混得并不好,满身本事,却得不到提拔。他满腹怨气,于是,在八十年代末的改革大潮中,他首先干起了贩卖情报的生意。东窗事发后,他被克格勃开除。不过,斯捷奇金却一点也不难过,他又做起了更大的生意。苏联解体后的那段时间,大家都很迷茫,但是斯捷奇金那时却很风光,不但贩卖情报,还和军队里的一些退役军官干起了走私军火的买卖。你也知道,干这行难免会有利益冲突,杀人越货的事,斯捷奇金没少干。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他豪华的别墅中,我劝他不要再干这些勾当,但他不听,反劝我加入他们,最后大家不欢而散。结果,斯捷奇金的生意越做越大,终于在一次和黑手党火并后,被警察端了他的老巢,听说最后起诉他的起诉书厚达两百多页,记在他名下的冤鬼就有三十多人,他被判终身监禁。” “他现在被关在哪儿?” “本来他被关在普通的监狱里,但是因为他有在克格勃学会的满身本事,又有他的一些死党里应外合,斯捷奇金曾先后三次越狱。虽然很快他又被抓回来,但是他手上又多了好几条人命。于是,内务部请求联邦安全局接手斯捷奇金。怎么说斯捷奇金也是克格勃培养出来的,联邦安全局无奈,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得不将斯捷奇金接手过来。据说,斯捷奇金后来被关在奥涅加湖附近的波诺茨卡监狱。” “波诺茨卡监狱?就是原来克格勃关押重要犯人的那所监狱?” “是的,你应该知道那里,那就是曾经令无数人望而生畏的波诺茨卡。20世纪三十年代,按照贝利亚的命令,动用数万名劳工,建造了五年才最终建成。这么费时费力,并不是说这个监狱有多大、多宏伟,其实波诺茨卡监狱并不大,但是因为那里临近北极圈,周围是奥涅加湖边的大片沼泽,建造难度太大。冬季严寒无法施工,夏季沼泽根本无法通行,几万劳工用了两年多时间才修好一条进入那里的公路。我曾去过一次波诺茨卡,那个景象让我终身难忘,周围是无边无际的荒原和沼泽,关在那里的犯人永远甭想越狱。从那儿逃出来,冬季在冰原上不是被冻死,就是饿死,夏季那无边无际令人头晕的沼泽会无情地吞噬你。直到今天,进出那里只有一条公路,也从没有犯人从那儿成功越狱。” “那斯捷奇金总该老实了吧?” “嗯,从那之后,我就再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看来我也得去一趟波诺茨卡了。” “怎么……”布雷宁听叶莲娜要去波诺茨卡,有些惊讶,“我就不明白有什么案子,会跟这两个人扯上关系,一个早死多年,一个被关在坚固无比的波诺茨卡。” 叶莲娜冲布雷宁笑笑,并不回答。她看看外面的天,已经不早了,自己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彼得堡。于是,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您能告诉我,您与伊萨科夫和斯捷奇金是怎么认识的吗?” 布雷宁听了叶莲娜的问题,眉头又是一动。叶莲娜注意到布雷宁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完全纠结在了一起,她极力揣测着布雷宁的心理,他将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可以很轻松地随便应付一下,比如说当年在克格勃某个部门任职时认识的,或是在执行某项任务时认识的,可是布雷宁的回答却让叶莲娜震惊。 “那都是因为一个叫米沙的人。” “哦?”叶莲娜心中大惊,但是表面依旧装得若无其事。她本来没想到布雷宁会提到米沙,但是布雷宁竟然自己提到了……“这个米沙是什么人?像是某人的昵称?” “不,我不能说,那也是一次秘密任务。当然,是一个很无聊的秘密任务,并没有血雨腥风,也没有惊心动魄,枯燥无味,倒也很轻松。” 叶莲娜快速判断着从布雷宁嘴里蹦出的每一句话,她没听出任何破绽,“这么说,你们是在执行这次任务时认识的?” “是的,后来又一起执行过几次任务,也曾在同一个部门共事,所以就慢慢熟了起来。” 叶莲娜还是听不出丝毫的破绽,她痴痴地盯着壁炉中渐渐暗淡的炉火出神,直到布雷宁打断了她的思绪:“姑娘,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没了!”叶莲娜回过神来,看看窗外,忙站起身来,向布雷宁告辞。布雷宁瞥了一眼窗外,道:“姑娘,这个时候你恐怕赶不回城里了。” “赶不回城里?”叶莲娜开始担心起来,要是在大森林里迷路……叶莲娜不敢再想下去,她看看布雷宁,向布雷宁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布雷宁想了一会儿,最后对叶莲娜建议道:“我看这样吧,今晚你就住在我这儿,明早再回城里去。” “住在这儿?”一向自认为胆大的叶莲娜竟犹豫起来。她一想到要住在这样一个地方,而且还是和面前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头,不禁担起心来,下意识地摸摸了腰间的手枪。 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了布雷宁的眼睛,他干笑了两声,道:“姑娘,你作为一个特工,难道害怕了吗?” “不!……没有!”叶莲娜自己都听出了自己话语中底气不足。 “不要想骗我,我看出来了。你放心,我这里很安全,你更不用对我不放心,我的军衔比你高,我以将军的荣誉向你保证,叶莲娜少校!就算遇到了什么危险,你不是还带着枪吗?我这儿,除了一把老掉牙的猎枪,可没有任何武器。”布雷宁盯着叶莲娜说道。 叶莲娜将手缩了回来,她也盯着布雷宁。两人对视了许久,叶莲娜才道:“我既然敢一个人来这里找你,也就不怕在这儿过夜。不过,这要打扰你了,布雷宁将军。” 布雷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他给叶莲娜安排好房间,然后便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晚饭后,布雷宁收拾了一下,便回自己房间去了。叶莲娜不知道他一个人在房间内干什么,反正这个晚上对她来说,是够难熬的。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也没人可以说话,叶莲娜只得回到她的房间,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小说。那是她自己带来的一本玛丽尼娜的侦探小说,叶莲娜一直喜欢随身携带一本侦探小说,供无聊时翻看。玛丽尼娜是她喜爱的作家,她很羡慕玛丽尼娜笔下那个坐在办公室里就可以破获各种疑难大案的女神探娜斯佳,她时常想,自己要是娜斯佳就好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栉风沐雨、担惊受怕了,可是这办不到! 侦探小说很快看完了,叶莲娜竟还没有困意。也许是不想睡,也许是不敢睡。叶莲娜掀起厚厚的窗帘,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森林里,除了偶尔传出的一两声不知什么动物发出的叫声,便再无其他声响。 叶莲娜轻轻打开了房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客厅里。她举着一根白蜡,环视客厅,壁炉的炉火已经熄灭,一切都如下午自己看到的一样,只是……叶莲娜忽然发现在壁炉上摆放着几个相框,“自己下午怎么没注意到呢?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也可能是只顾着听布雷宁说话……”叶莲娜想着,慢慢走到了壁炉边,抬起举着蜡烛的右手,幽幽的烛光映亮了壁炉上面的相框。 壁炉上一共有五个相框。一个镶着金边的相框,做工很精美,位于正中,相框里是一幅发黄的老照片,一位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这张照片有些年头了,可能是布雷宁小时候的照片吧!”叶莲娜想着,又朝金边相框左手的两个银边相框看去。其中一张黑白照片,是一对青年男女,看穿着打扮,叶莲娜估计照片上的青年男女应该是年轻时的布雷宁和他已经故去的夫人。另一个银边相框中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彩色照片,看背景,似乎就是在这栋别墅外面照的。 再看右手的两个黑边相框,一个很长,里面是一张巨幅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都穿着军装,前排正襟危坐,后排笔直站立,像是一张集体照。叶莲娜看不清这张照片上密密麻麻的人,她只觉得照片上的人都长了一模一样的脸,白白的,一个挨一个,没有笑容,没有表情,像是……像是已经死去的人。想到这儿,叶莲娜感到身后冒起了一股凉气。她又将蜡烛移向最右边的一张照片,同样是张黑白照片,背景是漫天大雪的一片树林中,近处,是几个正在打雪仗的年轻人,远处,还有一些人也在打雪仗。叶莲娜对这张照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凑上去,俯在壁炉上,仔细观瞧这张照片,这才发现照片上的年轻人大都穿着军装,像是克格勃早年的制服。“这也许就是布雷宁年轻时和战友们嬉戏的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脸上洋溢着笑容,是那样天真无邪,他们定格在照片上的那一瞬,展示着青春的力量。叶莲娜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情景,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拿起了那个相框。可就在这时,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 “叶莲娜小姐,这么晚了,你在干吗?” 叶莲娜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一哆嗦,手中的相框也掉落在壁炉上。她赶忙回头看去,是布雷宁。不知什么时候,布雷宁拿着一个电筒,满脸阴沉地站在了自己身后。 “我睡不着,到客厅来坐坐,然后看见了这些相框……”叶莲娜尴尬地回答道。 布雷宁没有说话,仍然站在原地,用手中的电筒朝壁炉上的相框照去,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叶莲娜身旁,伸手扶起了倒在壁炉上的那个黑边相框。布雷宁扶相框的动作小心而谨慎,似乎像是在做一件重要的事。当他把那个黑边相框扶好后,扭头对叶莲娜说道:“现在,回房间去,我不管你睡着睡不着,天亮之前,希望你不要再走出你的房间。” 这是命令的口吻,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惊魂未定的叶莲娜不敢违抗,只得诺诺地向自己房间退去。布雷宁一直注视着叶莲娜退回了自己房间,这才关闭了手电。客厅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叶莲娜早早地起来,告别布雷宁,驾驶着她的菲亚特匆匆赶回了城里。她顾不上休息,直奔伊留金的办公室。一见到伊留金,叶莲娜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去过波诺茨卡吗?” “波诺茨卡?你是说波诺茨卡?”伊留金吃惊地望着叶莲娜。 “对,就是波诺茨卡,波诺茨卡监狱!” “去过,怎么……你的线索指向了那里?那可不是一个好地方。” “是的,既然你去过,那我就不用麻烦其他人了,就麻烦你陪我去一趟吧。” “什么?你叫我去波诺茨卡?我可不去那个鬼地方,再说你要我陪你去,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来不及跟你解释了,咱们上车再说。”说完,叶莲娜拉着伊留金就要出门,就这样,伊留金被叶莲娜连拖带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娜拉上了菲亚特。 叶莲娜一踩油门,菲亚特又驶向了出城的公路,“你这是绑架!无耻的绑架!”伊留金冲叶莲娜咆哮道。 “好吧,就算是我绑架了你,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余地了。” “那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那个鬼地方。”伊留金的语气缓和下来。 “还是因为那份名单。” “我明白了,你去找布雷宁了,他告诉了你那两个家伙的下落。难道……难道他们被关在波诺茨卡?”伊留金有些不敢相信,因为波诺茨卡关押的都是最重要的重刑犯。 叶莲娜点点头,“是的,我是去找布雷宁了。他告诉我,伊萨科夫二十多年前已经死了,而斯捷奇金,就是那个斯捷诺夫则被关在波诺茨卡。” “哦,看来这家伙是个重要人物啊!” 叶莲娜于是将他知道的情况对伊留金说了一遍,然后,对伊留金说:“好了,下面该你给我介绍一下波诺茨卡了。” “介绍什么?你不都知道了吗?那儿是关重刑犯的地方,曾经是戒备森严……” “等等,什么叫曾经是?” “曾经是,是说波诺茨卡现在已经大不如前了。那里最辉煌的时候,曾经关押着克格勃最重要的五百名罪犯,而负责看押这样囚犯的看守就有五百人,四班轮换,高墙电网,戒备森严,根本不要奢望从那儿逃出去。就算侥幸能逃出去,最后不是冻死在荒原上,就是陷入沼泽,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过那儿有谁越狱成功的。不过,现在波诺茨卡可大不如前了。自从克格勃撤销后,那里就每况愈下,经费短缺,人心浮动,监狱已经多年没有维修,再加上那里关押的犯人越来越少,上面更是没有拨款,现在波诺茨卡大概在押的犯人不到五十人,负责看守他们的警卫也只有三十多人吧。” “原来如此,看来那里也并不是什么铜墙铁壁。” “那倒不一定。虽然经费不足,波诺茨卡现在大不如前,但当年的底子还在。别的不说,就是周围那恶劣的环境,就不可能有人逃得出来。”伊留金依然对波诺茨卡很有信心。 “那就好……”叶莲娜在行驶了大半天后,来到一个小镇。伊留金指着小镇上唯一的旅馆,道:“如果你不想住到波诺茨卡去,今晚咱们就得住在这儿了。” “住在这儿,我们明天还要走多长时间才能到波诺茨卡?” “大约还需要两个小时车程吧!这是去波诺茨卡的最后一个小镇了,接下来,你就将进入无边无际的沼泽地和荒原,再没有任何人烟。所以,我们必须住在这里。” 叶莲娜无奈,只得按伊留金说的办。一夜无话。次日早晨,旭日初升,在刺眼的阳光照射下,叶莲娜和伊留金进入了无边无际的荒原。叶莲娜盯着眼前这条没完没了的小路,她开始相信布雷宁和伊留金的话,这里不可能有人逃得出去。 两个小时后,一座黑色的建筑物孤零零地出现在荒原上。菲亚特缓缓在这巨大的黑色建筑物前停下,叶莲娜下车,仰头朝这黑色建筑物望去,这是一栋完全用黑色岩石砌筑的堡垒式建筑。“这就是波诺茨卡?真像是一座中世纪古堡!”叶莲娜嘴里喃喃说道。 “中世纪古堡?听你这么说,还真是挺像的啊!”伊留金也盯着面前的黑色建筑。 叶莲娜回头看看还坐在车里的伊留金,“怎么,你不准备下车吗?” 伊留金摇摇头,“我就在车上等你吧,我可不想进这里去。再说,进这里的手续很复杂,我就不陪你了。” 叶莲娜无奈地摇摇头,关上车门,独自朝前方的黑色建筑物走去。在经过严格的身份检查后,叶莲娜终于进到了波诺茨卡里面。一个叫伊戈尔的中尉接待了她,随着面前厚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条长长的甬道出现在叶莲娜面前。中尉领着叶莲娜快步穿行在漆黑的甬道中,只有头顶白炽灯照射出的昏黄灯光,给这里带来一丝光明。叶莲娜问伊戈尔上尉:“你们这儿现在有多少看守?” “所有人加在一起有三十四人,但是我们分成三班倒,所以平时在这里的看守大概只有十来个人,有时甚至不足十人。” “那这里又有多少犯人呢?” “好在现在这里犯人也不多,否则我们这点人怎么够?囚犯一共是二十八人,全是罪大恶极的重刑犯,或是严重危害国家安全的人。” 叶莲娜听完,没再说什么。她在想这里关押的都是些怎样的人,斯捷奇金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容叶莲娜多想,在穿过了道道铁门后,两人已经步入了防卫森严的监区,在监区门口,叶莲娜问中尉:“斯捷奇金在这里还老实吗?” “斯捷奇金?怎么说呢,虽然我们都知道他罪大恶极,但是他在这里还算老实,并不惹事生非,常常一个人看书或是发呆。但是,说真的,我们知道他很厉害,所以心里都有点憷他。” 伊戈尔中尉指了指监区里面,又对叶莲娜介绍道:“现在关押在这里的二十八人都是重刑犯,所以我们将他们分别关押,每人一个单间,基本上互不来往。你要提审斯捷奇金,等会儿我将他带到审讯室来,你就在那儿审吧!” 叶莲娜点点头,只见中尉带着另外两名看守进入监区,很快,中尉出来对叶莲娜道:“准备好了,你可以开始了。” 叶莲娜独自走进了审讯室。审讯室很大,比叶莲娜见过的审讯室都要大。审讯室中间,一道铁栅栏门将审讯者和受审讯者隔了开来。叶莲娜在椅子上坐定,看着栅栏门对面的那个人。那人看上去约摸有六十多岁,光着头,身材看上去很瘦弱,叶莲娜怎么也无法把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的瘦弱男人和那个用20颗子弹打死21人的绝顶高手联系在一起。那人被固定在一个特制的铁椅子上,手上的手铐虽然撤了,但是脚上还带着沉重的脚镣,而且脚镣还被固定在了铁椅子上。那人低着头,像是睡着了,叶莲娜进门,也没能让他抬头看一眼。“这个人就是杀人如麻的斯捷奇金?”叶莲娜寻思着,又将自己在路上反复盘算过的问题想了一遍。 “斯捷奇金?把头抬起来。”叶莲娜直截了当地喊出了斯捷奇金的绰号。 对面那人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抬起了头,一双被大块眼白占据的灰色眼睛,直直地盯着叶莲娜。“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绰号的?”那声音慵懒而沙哑,听不出一丝的紧张和不安,这让叶莲娜暗暗吃惊。 “现在还没轮到你来问我。” “那好,你有什么要问的。” “你是哪一年加入克格勃的?” “你既然都知道我的绰号,说明你已经很了解我了,何必再费口舌问这些无聊的问题。”那声音依旧慵懒而沙哑。 这确实不是叶莲娜要问的问题,但是她对斯捷奇金的回答很不满意,她怒道:“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我是1963年加入的克格勃。” “1963年,那么,你就说说你在1964年都做了些什么?” “1964年?呵呵!这才是你要问的问题,刚才又何必绕个圈子呢?” 叶莲娜心里猛地震了一下,斯捷奇金难道已经洞悉自己的意图? 叶莲娜强装镇定,对斯捷奇金正色道:“我要了解你全部的历史,从你加入克格勃说起。” “1964年?”斯捷奇金用那双被大块眼白占据的灰色眼睛盯着叶莲娜,像是在回忆,“1964年,我接受了第一个任务,是去监视,哦!不!不!是保护,保护一个叫米沙的人。不过,当时,他已经有了一个新名字,叫鲍……里斯什么的,我实在记不清了。那个任务很无聊,也很枯燥,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但是我还是一丝不苟,因为……因为我很珍惜那次机会。你要知道,像我这样一个从小……从小在外高加索山区长大的孩子,是没有多少机会的……” 斯捷奇金回忆得似乎很投入,断断续续、没完没了地跟叶莲娜说了起来。“1964年,和你一起执行这次任务的还有谁?”叶莲娜突然打断了斯捷奇金的叙述。 “还有谁?让我想想……对了,还有伊萨科夫那个家伙……他是个大家伙,可能有两米高吧!” “除了伊萨科夫呢?” “伊萨科夫!伊萨科夫1965年调走了,然后来了一个布雷宁,和我一起执行这个任务,但是这家伙……这家伙仗着比我资历老,很自以为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不就是比我早进来几年吗?这个家伙,后来……后来还当上了将军!姑娘,你看,我们国家现在就是这样的世道,像我这样有本事、有魅力的男人被关在这里,虚度余生,而像布雷宁那样的人却爬了上去。不过,我看出来你跟他们不同,你浑身都散发着魅力……迷人的魅力,我已经可以感觉到了……” “你老实点!1965年以后呢?” “以后?1965年以后我就被调走了,下面的事我就……呵呵!” 斯捷奇金忽然傻笑起来。叶莲娜没有从斯捷奇金口中得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的叙述反倒证实了布雷宁的话,叶莲娜觉着面前这个杀人狂魔似乎已经在这儿被关傻了,明显反应迟钝,言语混乱,好在他的记忆还没出问题。想到这儿,叶莲娜冷笑了两声,又问斯捷奇金:“你好像对布雷宁很不满?” 斯捷奇金冷笑起来,“哼哼……是啊!你说说……你说说我究竟哪点比他差,他当上了将军,哈哈……好几次和他执行任务,要不是我,他早玩儿完了。在越南那次,他们把我一个人丢在雨林里,当我发现我孤身一人,和他们失去联络时,我……我害怕极了、我绝望了……”斯捷奇金咬着牙,瞪着眼睛,这双眼睛里写满了恐惧,但是瞬间斯捷奇金眼中的恐惧不见了,他发着狠吼道:“可后来,我……我看见那么多美军包围我时,我反倒不害怕了,我的头脑从没有那么清醒过,我……斯捷奇金,没有浪费一颗子弹……那是我最值得骄傲的一刻,只可惜……可惜我们执行的是绝密任务,否则……否则,我会名扬天下的……哈!哈!哈!哈!” “什么绝密任务?”叶莲娜突然问道。 “去找到一架被击落的美军战机,拆下战机上的电子设备运回来,那次,我们的任务干得很漂亮。”斯捷奇金回答得很干脆。 叶莲娜一听这个绝密任务并不是她所感兴趣的,不觉有些泄气,“你对布雷宁不满,那其他人呢?伊萨科夫呢?” “伊萨科夫有勇无谋,空有一副好身体,他要有布雷宁十分之一的圆滑,也就不会死在阿富汗了!” 叶莲娜现在对她所调查的三个人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她在头脑里一遍又一遍地拼接着一块块支离破碎的拼图,慢慢地,三个人的形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伊萨科夫身体强壮,有勇无谋;布雷宁处事圆滑,谨慎小心;而面前这个斯捷奇金满身本事,却不得重用,于是走上歧途,现在差不多是快疯了。 叶莲娜正想着时,斯捷奇金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说实话,我在克格勃干了那么多年,没见几个真有本事的,最起码没几个比我强,只有一个人让我服的。” 叶莲娜刚想问是谁,谁料,斯捷奇金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了铁椅子,带着沉重的脚镣和铁链,发疯似的向叶莲娜冲来。巨大的响声惊醒了叶莲娜,面对斯捷奇金突如其来的举动,叶莲娜惊慌失措,连连向后退去,直到无路可退,靠在了墙壁上。 坚固的铁栅栏拦住了疯狂的斯捷奇金,斯捷奇金带着镣铐和锁链,趴在铁栅栏上,将头使劲伸进两根铁栏之间,瞪着他那恐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惶恐的叶莲娜。叶莲娜靠在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她惊恐地瞪大眼睛,不知道斯捷奇金,这个杀人狂魔想干什么。 终于,斯捷奇金流下一地口水后,又开口了,“姑娘,现在我知道还有一个人让我为之倾倒,就是你,你!你知道我在这儿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暗无天日,我……无所不能的斯捷奇金,已经被关在这儿整整十年了!”说到这儿,斯捷奇金忽然没了声音,他的喉结使劲地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冲叶莲娜发狂似的央求道:“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已经十年没见过女人,没有触摸她们柔软的肌肤了。你没进来之前,我就嗅到了你的味道,我知道这是我喜欢的类型,果然……”说着,斯捷奇金趴在铁栅栏上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叶莲娜大口喘息着,她知道自己今天不但是在和一个杀人狂魔对话,还遭遇了一个超级变态狂! 就在叶莲娜手足无措的时候,伊戈尔中尉和两名看守在外面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三人用警棍狠狠抽打着斯捷奇金,想要把斯捷奇金拖回去,但是他死死趴在铁栅栏上,任凭警棍一下下落在自己的身体上,也不撒手。 叶莲娜目睹眼前这一切,她在斯捷奇金脸上看不到一点痛苦的表情,而只有诡异的笑容。叶莲娜不禁浑身战栗,她忽然觉着本来身材就不高的斯捷奇金,此时变得更加瘦弱。斯捷奇金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号叫,终于被三个彪形大汉压在了地上,他被重新戴上手铐,加上重镣,然后被中尉和两名看守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空荡荡的审讯室重新沉寂下来。叶莲娜依旧惊魂未定,她想离开这儿,她不能再在这儿多待一秒钟,但是她感到自己的双腿似乎已经麻木。过了好长时间,叶莲娜的双腿才逐渐恢复了知觉,她扶着墙,慢慢向审讯室大门移去。 叶莲娜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才走出波诺茨卡。在波诺茨卡的黑色大门前,叶莲娜重新呼吸到了人间的气息。她定了定神,回头问伊戈尔中尉:“斯捷奇金以前有过这样的行为吗?” 中尉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也许……” “什么?” “也许因为您是女人吧,您的到来刺激了他。”中尉胡乱推测说。 叶莲娜没再说什么。她回到车上,不论伊留金如何问她,她始终没有开口,只是默默地开车。第二天下午,当他们快回到彼得堡时,伊留金看看冷若冰霜的叶莲娜道:“我说不要来波诺茨卡,怎么样,受刺激了吧?” 叶莲娜终于开口了,“但是也没有白来。” “哦,你问到了什么?” “斯捷奇金的说法和布雷宁的基本吻合,说明布雷宁没有说谎。” “那也就是说,你这些天的调查已经失去了意义,这三个人和整个事件并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是吧。不过,我还有一个地方没去。” “哪里?” “伊萨科夫的墓地。” “得了吧!伊萨科夫的情况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你去找布雷宁的时候,我也没闲着,调查了很多证人,那些人都证实伊萨科夫确实是死在阿富汗了。” “我知道,但是我还要去看看。你看,前面有个地铁站,可以回市区,我就把你放在那儿,你自己坐地铁回去吧!”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用中国人的一句俗语,你这叫‘卸磨杀驴’啊!”伊留金不满地冲叶莲娜吼道。 但是,不由伊留金继续分说,叶莲娜把车停在地铁站门口,将伊留金扔下了车。 伊萨科夫的墓位于郊外一处庞大的公墓中。当叶莲娜找到伊萨科夫墓时,已近傍晚,天上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这是一座极为普通的墓,大理石的墓碑上刻着“瓦西里·阿列克谢耶维奇·伊萨科夫上校”。 叶莲娜在伊萨科夫的墓前伫立良久,她在思索,她要在这三个人身上发现破绽,但是她最后却一一排除了布雷宁、伊萨科夫和斯捷奇金的嫌疑,因为她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突然,叶莲娜猛地转过身,朝身后望去,身后是一座座墓碑。她又朝旁边望去,依旧是一座座墓碑。她环视四周,自己置身在了无边无际的墓碑海洋当中。天色更加阴沉,她没有看见一个人,但是叶莲娜却感到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正在默默注视着她。 唐风看完叶莲娜这封长长的电子邮件,已是凌晨时分。他感到头脑中有些乱,他索性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他在想1964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中国爆炸第一颗原子弹,赫鲁晓夫被赶下了台,林登·约翰逊当选美国总统,还有什么?还发生了什么?难道在那一年真的诞生了一个大阴谋?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唐风、韩江、赵永、徐仁宇和罗教授聚在了会议室中。罗教授在清理了第二块玉插屏后,已经破解了第二块玉插屏上的西夏文字。罗教授脸上挂着笑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唐风一见到罗教授,便道:“罗教授一定有了新发现,才会这么高兴。” 罗教授点点头,“不错,最近我研究了玉插屏和米沙的那个笔记本后,是有了很大的发现,下面我就来说说。正如我之前所推测的,第二块玉插屏背面仍然是阴刻的地图,而正面上的文字则透露了第三块玉插屏的信息。这块玉插屏上比第一块玉插屏上面多了一句诗,一共是四句西夏文的诗句。我将它翻译成了汉文,当然不一定十分准确,也不押韵,如果有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指正。” “罗教授,你就别谦虚了,我们这些人当中,也就属你水平最高了,如果你要不行,我们就更不行了。”韩江肯定地说道。 “是啊!你就快说吧。”唐风催促罗教授。 罗教授这才说出了他翻译的那四句诗:“那四句西夏文诗句,翻译过来,大概是这样的,‘昊天成命青天子,雄鹰展翅震朔漠,贺兰神山王霸业,祖宗庇佑戒坛寺。’”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打油诗。”徐仁宇不屑道。 “所以我说翻译过来的诗不一定准确,但是意思应该是差不多的。这四句诗其实前面两句很好理解,‘青天子’指西夏皇帝,这里也可能专指元昊,因为元昊曾说中原皇帝自命黄天子,他就自称青天子。这两句诗是在歌颂元昊领导党项人建立西夏王朝的功业,似乎与玉插屏并无什么关系,关键是后面两句,‘贺兰神山王霸业,祖宗庇佑戒坛寺。’这两句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在祈求祖宗和贺兰神山的庇佑,但却在最后明确提到了戒坛寺这个地方,这很奇怪,也很反常,完全与前面几句没什么联系。” “您是怀疑这个戒坛寺就是存放第三块玉插屏的地方?”唐风反问道。 罗教授微笑着点了点头,“嗯,既然我们已经肯定并证实了玉插屏上这些西夏文诗句的实际用途,那么,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所谓的戒坛寺就像黑头石室那样,是存放其中一块玉插屏的地方。” 第二十二章 幽灵复活 “那这个戒坛寺在哪儿呢?”赵永迫不及待地问。 “不要急,要弄清戒坛寺在哪儿,那么,我们首先要搞清楚这个戒坛寺。显然,这个戒坛寺应该是座佛教寺庙。西夏崇佛,据说西夏强盛时,佛寺遍布全国,但是,这个戒坛寺到底在哪儿呢?我考虑了很久,才得出一些线索。现在,在全国叫戒坛寺的寺庙有好几处,但是,那些戒坛寺和诗句中的戒坛寺肯定没有关联,这个戒坛寺只可能在西夏境内。基于这个判断,我开始翻找西夏方面的史籍,寻找戒坛寺的蛛丝马迹,可是我找着找着,忽然想到了一个关于戒坛寺重要的记载。唐风,你应该知道元昊和没藏皇后,当然,当时她还不是没藏皇后,而是没藏大师,他俩是在哪儿幽会的呢?” 唐风恍然大悟,“史书上说,没藏氏被当时嫉妒她的野利皇后送进了戒坛寺,您是说玉插屏上提到的这个戒坛寺很可能就是没藏皇后曾经出家为尼的那个戒坛寺?” 罗教授肯定地点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如果是这样,那么,你返回头再去读这几句诗,就会有不一样的看法。” “不一样的看法?”唐风疑惑地重新揣摩了那四句诗。忽然,他眼前一亮,惊道:“我明白了,这四句诗与其说是诗,不如说是史。它和第一块玉插屏的三句诗一样,记载了党项人的历史。第一块玉插屏上说的是党项人早期发源的历史,而这块玉插屏上记载的是党项人建立西夏王朝的历史,而且记载得还很详细。这四句诗中第一句提到的青天子应该是指西夏开国皇帝元昊,而最后一句‘祖宗庇佑戒坛寺’其实是暗指西夏第二代皇帝谅祚,因为正是在戒坛寺元昊和没藏氏幽会,才诞生了谅祚。而同时,这两块玉插屏上的诗句在记载、歌颂党项人历史的同时,也记下了存放玉插屏的重要信息,第一块是黑头石室,第二块就应该是戒坛寺。” 罗教授对唐风的推断很满意,“不错,但是这些仅仅是我个人的推测。下面我再来回答赵永刚才提出的问题,这个戒坛寺在哪儿呢?其实第三句诗已经说出来了。” “贺兰山?”唐风惊问。 “对,就是贺兰神山。贺兰山在党项人心目中有着崇高的地位,犹如泰山在汉族心中的地位一样,所以我推测戒坛寺可能就在贺兰山中。” “可是在我印象中,史书上并没有明确记载戒坛寺在贺兰山中啊?”唐风不解。 “是没有明确记载,但是我们可以通过其他一些已经明确的历史记载来推断。当初,元昊杀了没藏氏原先的丈夫野利遇乞,又见没藏氏美貌,想纳没藏氏为妃。但当时的野利皇后正是野利遇乞的妹妹,野利皇后嫉妒没藏氏的美貌,也不能容忍哥哥的妻子成为元昊的妃子,于是,野利皇后极力反对元昊纳没藏氏为妃,提出将没藏氏送到戒坛寺出家为尼,元昊也碍于没藏氏曾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只得同意将没藏氏送到戒坛寺。你想想,野利皇后出于嫉妒提出让没藏氏去戒坛寺出家为尼,那么,这个戒坛寺会在兴庆府城里吗?显然不会。她肯定希望没藏氏离得越远越好,所以由此可以推断戒坛寺不在兴庆府城内,而很可能在贺兰山中。”罗教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还有,许多史书都曾记载元昊晚年时在贺兰山中大修离宫,经常将朝政托付给国相没藏讹庞,自己跑到贺兰山中巡游打猎,完全不像早年那个励精图治的元昊。据此,我猜想元昊在晚年这样一反常态,就是为了去贺兰山中的戒坛寺,与没藏氏私会。” “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这样?”赵永摇摇头。 唐风却道:“我现在完全同意罗教授的推断。不过没藏皇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元昊如此为之倾倒?” “她一定有着惊人的美貌。能让元昊放弃后宫无数的嫔妃,专宠她这样一个已经有过丈夫的女人,我想象不出没藏氏有着怎样的容貌。”罗教授感叹着。 “您很快就会知道的,我已经让陈子建教授根据我们在彼得堡发现的头骨复原没藏皇后的容貌。”韩江肯定地说道。 “可是贺兰山也很大,而这个戒坛寺恐怕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了吧,我们又该怎么找到这个戒坛寺呢?这次可不会再有大喇嘛指引我们了!”唐风还是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目标。 罗教授笑道:“这就要靠米沙的那本笔记本了。” “米沙的笔记本?” “我也像你一样想到了这层。以我这么多年对西夏历史的考察和研究,可以断定贺兰山中至今并没有发现一座叫戒坛寺的寺庙,那么,这个戒坛寺究竟在哪儿呢?米沙的笔记本帮了我大忙。当然,米沙的笔记本上记载的东西很混乱,好多地方写了又被涂掉,又用了这么多种语言,杂乱无章,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有了惊人的发现。” “惊人的发现?”唐风不知道罗教授究竟在米沙的笔记本里发现了什么。 “唐风,你难道没发现吗?在米沙的这本笔记本后面有好几十页,是他用西夏文抄录的《圣立义海》。” “就是那部西夏的地理学著作?” “是的,你应该知道,《圣立义海》并不长,抄录它根本用不着几十页,米沙不但抄录了《圣立义海》,同时还时而用俄文、时而用中文在《圣立义海》正文旁边写了很多他自己的研究意见。另外,更让我震惊的是,我们研究西夏的学者,都知道《圣立义海》原本是1909年科兹诺夫在黑水城发现的,现在藏在彼得堡……” “对,我在冬宫见到了那份《圣立义海》。”唐风打断罗教授的话说道。 “嗯,就是你见到的那本。但是那本《圣立义海》是残缺不全的,这也是研究西夏学的一大遗憾。可让我震惊的是,米沙在笔记本上抄录的这份《圣立义海》竟然是完整的。” “啊——这怎么可能?学术界一直认为科兹诺夫从黑水城带回来的《圣立义海》就是残卷,米沙怎么会见到完整的《圣立义海》?”唐风疑惑道。 罗教授也锁紧了眉头,“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米沙在别的渠道得到过一本完整的《圣立义海》,但是我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还有一种可能性,科兹诺夫当年带到彼得堡的那本《圣立义海》基本是完整的,但后来因为某种原因,残破不全了。这种可能性比较大,而从米沙抄录这份《圣立义海》的笔迹看,应该是很早时候抄录的,因此我推测米沙可能在早年见过完整的《圣立义海》,并抄录在了他的笔记本上。后来,冬宫的那本《圣立义海》才变得残缺不全,米沙笔记本上的倒成了孤本。” “可是《圣立义海》的原件后来又是怎么变得残缺不全的呢?”唐风问。 罗教授摆摆手,道:“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也不是我们要研究的问题。问题的关键是,我在米沙抄录的这份完整版《圣立义海》上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你们看这里……”说着,罗教授指着笔记本上的某页,对众人说道:“这里,在米沙用西夏文抄录的《圣立义海》正文旁边,米沙用汉字插了一段很小很小的文字。” 在罗教授的指引下,唐风这才认出了那段汉字:“参加科考之时,曾与梁等至贺兰山深处考察,见一寺庙破败不堪,仅存小佛殿一间,香火不旺。问山民,山民唤此寺为黑鹫寺。入寺详加考察,见小佛殿虽为民国所建,然其基址颇似西夏旧物,且规制宏伟;再查周围山涧草地,西夏建筑构件频出。又见殿址若间,皆气势非凡,怎奈只遗瓦砾而已。夜晚,与梁等人夜宿黑鹫寺,怪声迭出,异响频频,再加环境险恶,遂于次日离去。至今忆起,引为憾事,黑鹫寺绝非普通小庙,其中定有玄机。” 众人看完米沙的这段记载,都陷入了沉思。 唐风沉思良久,终于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您是怀疑这个所谓的黑鹫寺,很可能就是玉插屏上所说的戒坛寺?” 罗教授却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唐风,我们先不要急于下结论,从这段记载中,你得到了哪些信息?” “这段话确实透露了很多信息,我总结了一下,至少有五条信息。一,米沙参加科考队时,曾与梁云杰等人来到贺兰山考察,这是我们之前不知道的;二,他们在贺兰山深处,发现了一座寺庙,当地人称这座寺庙为黑鹫寺;三,他们考察了寺庙,发现寺庙最早是西夏时期所建,只是他们发现时,建筑大都已毁;四,他们夜宿在黑鹫寺,结果听到怪声异响,再加上那里环境恶劣,于是他们在次日便匆匆离去;五,米沙后来对他们的匆匆离去,感到很后悔,他认为黑鹫寺很有研究价值,绝非一个普通小寺。”唐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罗教授点点头,“唐风总结得很对,这么一段不起眼的记载,竟然包含了如此之多的信息,但是你还是忽略了一条。” “哦,哪条?” “我先不说你忽略了哪条,我们先来分析你刚才得到的五条信息。第一条信息说明当年的联合科考队考察得很全面,不仅仅是贸然进入沙漠,去寻找瀚海宓城;第二和第三条信息,说明这个黑鹫寺曾经规模很大,而且米沙判断黑鹫寺肇建于西夏时期,这正符合历史的记载,由此,我们有理由判断黑鹫寺很可能是一座由西夏皇室供奉的皇家寺庙,否则,谁会在深山中建如此规模的寺庙?甚至,我大胆推测,黑鹫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座戒坛寺。米沙很可能也觉察出了这点,所以才会有米沙后来所说‘黑鹫寺绝非普通小庙,其中定有玄机’;至于第四条,则说明这么多年过去了,寺庙不但已经毁坏,那里还变得环境恶劣,还有无法解释的奇异声响。”罗教授侃侃而谈。 “黑鹫寺?戒坛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还是唐风打破了沉默,问罗教授:“您还没说我忽略的那条信息呢?” 罗教授笑笑,“唐风,你刚才还忽略了一条,米沙这段文字中说这个黑鹫寺在贺兰山深处,你可能认为那里人迹罕至吧?” “是啊!” “可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米沙他们是如何知道黑鹫寺这个名字的?是当地山民告诉他们的。这说明黑鹫寺虽然在贺兰山深处,但那里并非人迹罕至,附近应该有一个村庄,有居民在那儿居住。另外,还有一点也可以证明我的这个判断。米沙说黑鹫寺当时还有一间小殿,他判断那间小佛殿是民国时期的建筑,这说明在民国时期,当地一定还有不少居民居住,否则不可能会有人在那里修建一座小佛殿。” 众人听完罗教授的判断,无不佩服罗教授观察之仔细、思维之缜密。唐风很快想到了罗教授的意思,“从这条信息判断,我们可以比较容易找到这个黑鹫寺。罗教授,您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如果可以认为这个黑鹫寺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戒坛寺,那么,你们就有事干了。”罗教授肯定地说道。 韩江点了点头,“我算是听明白了,黑鹫寺,这就是我们下一步的目标。” 罗教授又补充道:“另外,米沙这段话记在这个地方,也就是说旁边这几句西夏文可能还透露出了某些重要信息,很可能是关于那个地方的具体位置。不过,我还需要仔细研究一下。” 罗教授说完自己的最近研究成果,却又陷入了沉默。唐风问罗教授在想什么,罗教授回忆道:“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西部考察西夏的遗迹,贺兰山我也是几进几出,但我从未在贺兰山发现这座叫黑鹫寺的寺庙,也没听当地山民提到过这个黑鹫寺。真是奇怪!要是梁云杰在就好了。” “梁云杰?您以前和梁云杰接触,就没听他提到过吗?”韩江问。 罗教授摇摇头,“梁云杰虽然去过,但可能连他自己都忘了,毕竟他不是研究这个的,所以他可没有米沙那么仔细。” “那您又是怎么看我们从彼得堡带回来的那具遗骨呢?”之前,韩江已经对罗教授介绍了陈子建的惊人发现。 罗教授道:“我过去就听说科兹诺夫在黑水城发现过一具遗骨,后来俄国学者检测后,推断这具遗骨属于没藏皇后。但是因为其他国家的学者都没见过这具遗骨,也没见过他们详细的检测报告,所以,我们无法判断俄国学者的结论。据说那具遗骨后来丢失了,反正……关于那具遗骨一直就是扑朔迷离。这次你们找到了这具遗骨,但却检测出这么惊人的结果,我也不好判断。毕竟这中间经历了差不多一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连俄国的学者现在都搞不清楚,我们就更不清楚了。” “虽然这具遗骨在俄国人那儿搞得很混乱,但是……但是我总觉着当年科兹诺夫发现的那具遗骨,就是我们现在见到的这具遗骨。”唐风说道。 “也就是说当年那尊佛像中的遗骨就是属于两个不同的党项女性?”徐仁宇反问唐风。 唐风点点头,“是的,我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也没什么证据,仅仅算是我的感觉吧!” “呵呵,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太玄,想想也不可能,当初制作这尊佛像时,一个无头的女人,腔子上架了另一个女性的头颅,这也太恐怖了吧!然后工匠就这样开始制作佛像,这个工匠可够牛的!”徐仁宇笑道。 唐风没有反驳,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罗教授。罗教授看看唐风,笑道:“好吧,让我们还是从没藏皇后这个人开始说起吧!前面我已经介绍了她是怎样成为元昊的皇后的,下面就谈一下没藏皇后的结局,这很可能关系到那具遗骨的来历。” “对,这个问题我和那个该死的季莫申也讨论过,他认为是没藏皇后的儿子谅祚后来不满没藏家族专权,发动政变,杀了他的舅舅没藏讹庞,并进而推测谅祚将他亲生母亲又送到了寺庙中,结果没藏氏终老庙中,并被做成了佛像,幽闭于佛塔之中,直到几百年后被科兹诺夫发现。”唐风又想起了季莫申对他说的话。 “他说的算是一种说法。总的来说,有关西夏的史料特别匮乏,所以我们对此知之甚少,没藏氏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就跟那具遗骨一样扑朔迷离。因为有人说没藏氏在谅祚亲政之前就死了,被葬在了西夏王陵里;也有人说她是被自己亲生的儿子谅祚害死的。现在我们只知道元昊死后,谅祚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因此西夏的大权完全由没藏家族掌握,长大后的谅祚不能容忍没藏家族的专权,杀了没藏讹庞,收回了没藏家族的权力,这是史实。但要想解开没藏皇后最终归宿这个谜团,还需要我们进一步的研究。” “但愿陈子建那儿能再有新的发现。”韩江嘴里喃喃道。韩江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手机上显示的号码是陈子建实验室的号码,但电话里的声音,是陈子建助手小卢的声音。韩江有些诧异,进而唐风发现韩江的面部表情凝固了,韩江的眉毛微微动了一下,唐风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韩江接完电话,神情沉重地对众人说道:“刚才陈教授的助手小卢打来电话,说他刚刚发现陈子建死在了实验室中。” “啊!——”唐风大惊失色,其他人也都吃惊不小。 “怎么死的?他杀还是自杀?”赵永问。 韩江摇摇头,“小卢没说,他已经报警了,并且通知了我们,因为他知道最近陈教授在为我们工作。” “韩江,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陈子建的死和那具遗骨有关?”罗教授问道。 “不知道,只有去了才知道。但我还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大家都去休息吧,我和唐风去一趟。”说完,韩江和唐风便冲出了会议室。 临近午夜时分,唐风和韩江赶到了陈子建的实验室。还是那个看门老头,还是那部咔咔作响的老电梯,不过,走廊里的声控灯却已经恢复了正常。唐风和韩江拐过走廊,前面被拉了一道警戒线。“看来刑警队的人比我们先到了。”韩江小声嘟囔道。 警戒线旁的警察要检查韩江和唐风的证件,韩江却因为走得匆忙,忘带了证件。就在韩江和那警察扯皮之时,刑警老金看见了韩江,韩江也认出了老金,他俩是老相识了,以前曾多次合作过。老金疑惑地走到韩江近前,问韩江:“这案子怎么惊动老弟的大驾了?” “废话,我深更半夜跑来当然是跟这案子有关。” “好吧,你们跟我进来,这个案子现在由我负责。”老金面色凝重,紧锁着眉头。 唐风和韩江跟着略显肥胖的老金走进实验室。还是他们熟悉的环境,但却多了些血腥味。在里面的那间实验室,陈子建直挺挺地躺在一张靠背椅上,他的样子颇为奇怪,左手捂着胸口,右手却……却死死抓着自己的脖子。唐风和韩江看到这,都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觑,再往陈子建的脸上看去,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一双惊恐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可是陈子建的七窍以及身体上并无任何流血的痕迹,唐风和韩江更加不解,实验室中的血腥味是哪儿来的呢? 唐风和韩江又向这间实验室看去。和他们上次来时并无二样,实验室那张桌子的正中依旧摆放着那具遗骨,而那个头骨则被放在了另一张桌子上,一切都与上次看到的情形一样。忽然,唐风觉着眼前那墨绿色的桌子正在发生变化,那墨绿色的颜色在他眼前越变越黑。这黑色是唐风从未见过的颜色,他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种颜色,黑色的桌子衬托着黄色的骨架,唐风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走到那张桌子前,闭上眼定了定神……当他再睁开眼睛时,他发现面前的桌子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那张墨绿色的桌子,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那具遗骨的骨架。 “你们究竟和陈子建有什么联系?”老金好奇地问韩江。 韩江看看老金,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骨架,道:“实话跟你说,我们最近正在请陈教授研究这具遗骨。” “这具遗骨?所以你们怀疑陈子建的死和这具遗骨有关?我刚进来时,这骨头可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知道你的胆子一向很大,这么个骨架就能把你吓怂了?” “关键是骨架旁边就是陈子建奇怪的尸体!”老金还有些后怕。 “那好吧,我们就来说说陈子建奇怪的尸体。你们的尸检情况怎么样?”韩江说着戴上了白手套,伸手仔细检查陈教授的尸体。 “我们接到陈子建的助手报案,很快就赶来了。刚看到这尸体时,我们着实吓了一跳,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尸体,或者说从未见过这种死法。陈子建大约死于两个小时前,从表面上看陈子建全身上下没有明显锐器和钝器造成的伤口,甚至连细小的打斗痕迹也没发现,初步看也没有中毒症状,因此我们基本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这点楼下值班的老大爷也证实了,晚上八点钟后,除了陈子建的助手,根本没有其他外人进来过。” “按你的意思陈教授是自杀喽?”韩江反问。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下结论,但是显然他用右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可不是左撇子,看样子力量不小,脖颈处有很深的淤痕。” “呵呵,试想一下,如果你要自杀,会怎么死?会选择这样奇怪的方式,自己把自己掐死?我真想不出这世上谁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仇恨。”韩江道。 “你的意思无非是说有人掐死了他,然后故意做成这样的现场。可是我们并没在死者的脖颈处提取到其他人的指纹,这又如何解释?” “我不知道。你还注意到没有,陈子建的左手捂在自己胸口,这更是个奇怪的动作,陈子建的左手和右手的动作无疑是两个动机相反的动作,让人费解!” “也许……也许是陈教授在临死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唐风忽然大胆猜测道。 “这就要问问小卢了。”说着,韩江走到坐在外面那间实验室的小卢面前,他盯着小卢端详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先问你个小问题,陈子建教授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吗?比如心脏病。” 小卢摇摇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体检的时候,并没听说陈教授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只是血压、血脂有些高。不过,我最近发现陈教授好像在吃一种药,我也没细问,现在想来,很可能陈教授最近心脏不舒服。” “你是几点钟来到实验室的?” “本来我下午回去后,并不准备到实验室来,但是……但是晚上九点半钟的时候,我接到陈教授打来的一个电话,在电话中,陈教授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劲,声音很小,他叫我赶紧到实验室来,这是很少见的情况。” “那陈教授为什么要喊你来呢?” “我在电话里问了,但是陈教授并没在电话里说,只是催我快过来。于是,我匆匆赶到了实验室,结果就看到了这样离奇的一幕。” “最近陈教授有什么反常举动吗?”韩江又问。 小卢瞥了一眼唐风,又看看韩江,道:“反常举动?要说陈教授最近的反常举动,那都跟你们送来的这具遗骨有关。” “哦!……不就是那个奇怪的梦吗?”唐风惊道。 “最近我明显感觉陈教授的精神状态不好,除了常常做噩梦外,白天工作时,陈教授也常常说错话,还有时陈教授说着说着就会停下来,盯着这具遗骨出神。” “陈教授竟然如此严重!”唐风十分吃惊。 “还有……还有你们让陈教授复原遗骨主人的头像,陈教授在制作那尊头像时,我总觉着陈教授嘴角带着奇怪的笑容,有时甚至自言自语。” “陈教授做的头像呢?”韩江问。 “很不幸,我来的时候,发现陈教授差不多已经做好的头像被人打碎了,我想应该是陈教授临死前自己干的。” “这……这是为什么?带我们去看看。”韩江不解。 小卢一转身,又走进里面那间实验室,在实验室摆放着头骨的那张桌子上,有一个用白布盖着的东西。小卢掀起白布,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尊被打掉了半边脸的女子头像。唐风盯着那头像残破不全的鼻子、眼睛、嘴唇、耳朵,忽然觉着这一切有些似曾相识,他在哪里一定见过,在哪儿……对!冬宫,卢舍那佛头像,看来当年制作佛像的匠人就是按照头骨主人容貌制作的佛像。天哪!这真的就是没藏皇后的容貌吗? 小卢重新用白布将只剩下半边脸的女子头像盖上,老金对韩江道:“陈子建的详细尸检结果,我会尽快通知你的。不过,我个人还是倾向于自杀,也不排除是见到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导致心血管疾病猝死。” “好吧,我不打扰你调查了。不过,案子归你管,但是有些东西归我管。”韩江盯着桌上那具骨架说道。 “哦,什么东西归你管?” 韩江转而对小卢说道:“小卢,现在你听我的,首先,关于这具遗骨的检测工作到此结束。今后,没有我的批准,不论是谁,包括你都不要再去碰这具遗骨。你马上把这具遗骨还有当时同在包裹里寄来的那些陶土碎片,包括陈教授做的这个头像,一起收好,放到保险柜中。记住!一定要收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碰这些东西。” “明白,你就是让我碰,我也不敢碰了。”小卢依旧心有余悸。 老金一听就急了,“哎!你都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了,我怎么调查取证啊?” 韩江拍拍老金的肩膀,“你不都说陈教授是自杀了吗?再说这些东西你不也看过了吗?这些东西是杀害陈教授的元凶吗?如果是,那可真是灵异现象了。好了,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说完,韩江和唐风走出了实验室。韩江走得很快,唐风有些跟不上。唐风看看走廊里昏黄的灯光,又看看墙壁上斑驳的墙皮,头皮一阵发麻,赶忙紧跑两步,追上韩江。两人一起来到一楼大厅,那个老门卫倚在门边,看着警察进进出出,他瞥见了唐风和韩江,冲他俩尴尬地笑了笑。两人也冲老门卫笑笑,可他俩刚要迈出大门,老门卫突然喊住了他们:“年轻人,你还记得你上次问我的问题吗?” 唐风浑身一颤,他又想起了上次问老门卫的那个问题。唐风冲老门卫微微点了点头,老门卫用沙哑的声音对唐风说道:“我现在开始相信这栋楼里有鬼了。” “为什么?”唐风和韩江都很惊讶。 “因为……因为自从上次你们来过这里之后,陈教授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实验室。” “这又怎么了?” “我觉得陈教授这些天像着了魔一样,好几次都是我帮他去食堂打来饭菜,然后送到他的实验室,在他那里,我见到他在盯着一具白骨出神,那眼神……” “这是他的工作啊!” “可我就是觉得陈教授最近很反常。” “今天晚上你看到有人进来吗?”韩江不忘再问一句。 老门卫摇摇头,“八点钟以后,除了小卢,就再没有人进出。” 唐风和韩江没有问出什么,但唐风却一直想着老门卫的话。来到外面,一阵寒风袭来,唐风感到了一阵寒意。“你怎么看这事?”韩江突然问唐风。 “不知道,我觉得是我们害了陈教授。” 韩江听唐风这么说,微微一怔,“别瞎想了!你说……会不会是史蒂芬他们一伙干的?” “不像,首先没有发现陈教授是他杀的迹象,其次,这不符合史蒂芬他们的作案手法。”唐风分析道。 “那会是怎么回事?” “幽灵,没藏皇后的幽灵又复活了。” 韩江猛地一震,他看看唐风,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黑漆漆的大楼,也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寒意。 回到办公室,韩江像以往那样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看看有什么新邮件。结果他的电子邮箱内闪现出一封新邮件,发信人是叶莲娜,而且还用了紧急的标记。韩江心里猛地一沉,他看看邮件,又看看正欲离去的唐风,突然,他叫住了唐风:“唐风,你过来看看。” 唐风走到韩江身边,朝电脑屏幕看去,只见叶莲娜的邮件短短数语,是这样写的:韩:你还记得在上封信中,我对你提到的那几个人吗?布雷宁、斯捷奇金。我调查了他们,可却没有从他们身上发现任何破绽,就在我以为调查该结束的时候,昨天又出现了令人震惊的新情况。当我独自去波诺茨卡想再提审斯捷奇金时,竟然……竟然遭遇了一次空前惨烈的劫狱,斯捷奇金被人救走,而其他所有犯人及看守全部被杀死了,我置身波诺茨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惊慌失措,但我很快想到了布雷宁,立即赶到布雷宁的别墅,结果布雷宁的别墅燃起一场无名大火,布雷宁被活活烧死在大火中。我不知道凶手是谁?斯捷奇金!他刚刚逃出去,就去杀了布雷宁?我想不通,是谁?是谁在我找过斯捷奇金和布雷宁后,立即采取了行动。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我当初大意了。现在想来,没有破绽可能才是最大的破绽! 叶莲娜 唐风和韩江看完叶莲娜的信,全都傻了。他们可以清晰地感到叶莲娜在字里行间透出的不安和忧惧。唐风忽然听见韩江的嘴里喃喃冒出了一句:“看来幽灵是真的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