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走过漫长岁月》 春雷乍响 春季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洒在病床洁白的床单上。病床上躺着个昏迷,看上去却又像是熟睡一般的女孩,从前天傍晚送进医院,女孩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虽然女孩头上缠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但仍不难看出绷带下那精致的容颜。若是在阳光明媚的日子,怕是女孩一笑,就会吸引无数青春期的少年吧。只见女孩那迷人的脸上,一对秀眉微皱,好像梦见了些不开心的事。 在病床前坐着个,满身是那干涸血迹的少年。少年并不如何阳光帅气,反而面色微白,让人难免觉得“阴沉”。可一双眼睛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幽黑的瞳孔,仿佛深渊一样,让人不由自主沉沦进去。 他伸手替她抚平那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难过而皱起来的眉头。他神色温柔的捧着她的手,以一种旁人无法听清的声音低声细语道:“沈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对你,只是我要离开了,对不起。”将被子盖好后,少年神色憔悴,双眼通红,满脸泪水,而他似乎浑然不觉,他用力揉了揉那乱糟糟的头发,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病房。 在前天晚上抢救过后,医生与他说过,沈晴受伤的是头部,所以可能会留下些后遗症,比如“选择性失忆”。 他拼命的摇着医生的手,着急道:“医生,你肯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真的求求你啊……” 医生拗不过他,只得摇摇头苦笑:“也不会太严重,你要相信她,可能会忘记些什么,这谁也说不准,不过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但还是要看她自己。” 医生离开后,少年眼神绝望,却又自嘲一笑:“你还有什么资格让她不忘了你?” …… 就在这时,一个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推开病房。只见推门的这个男人,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国字脸上带着些许风尘仆仆和怒气。一身西装上沾满了灰尘。 他是沈晴的父亲沈如海,在得知女儿出车祸的消息后,他懊悔不已。连夜开车从外地赶回,一路上超速无数次。他是一个小商人,妻子在生下女儿后,在女儿九岁那年染病去逝,他那段时间忙于生意上的事,极少陪伴妻女,而妻子去世后,他却一直未娶,所以他对这个女儿特别关爱。当看见自己的女儿躺在床上不醒人事,他心中充满怒火,随即他用一种不可质疑的语气对少年道:“你跟我出来!” 病房外走廊上,中年男子狠狠的一耳光扇在少年脸上,似乎还不解气,他又踹了一脚少年,本就神色憔悴的少年,几个趔趄就倚着墙壁半躺在地上。他捂着肚子,一声不吭,只是双目无神的盯着走廊天花板。 沈如海双手扯住男孩衣领,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一只手掐住少年脖子,将少年按在墙上,他皱了皱眉头,指着少年,大声训斥道:“南怀风你还来做什么?你害她害的还不够?她现在因你变成这样,你满意了?” 走廊旁的病人和护士,被中年男人的大发雷霆所惊动,纷纷驻足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劝,中年男人面色阴沉如水,仿佛下一秒就会掐死这个微弱的少年。 面对沈父的训斥和责问,南怀风仍是无动于衷,中年男人气得满脸涨红。 片刻后, 南怀风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挣脱了沈如海,靠着墙壁,慢慢用手支撑身体,扶着墙壁。这个身材削瘦的少年,默默地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诊断书,递给这个中年男人。 虽是气愤不过,男人皱了皱眉头,还是接下了那张揉的不成样子的“废纸”。他展开那张废纸,上面写的偌大的四个字“脑部肿瘤”! 沈如海瞳孔微缩,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说话,南怀风还是那副双目无神的样子。一时间,场面无比寂静。 对于女儿的这段早恋,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是个小商人,时不时的就会离家出差,他对女儿抱有愧疚,所幸女儿从小到大比较懂事,读书也很努力,让他很少操心。他只希望女儿如同阳光一般温柔,不被那些生活负面所影响。可就在三个月前,高二(8)班主任第一次打电话让他去一趟学校,说是发现她女儿早恋? 他在去学校的路上心情忐忑,既责怪自己平时陪伴女儿的时间少了,又担心女儿会因此而发生变化,与他产生间隙。他知道,女儿对于他年轻时的不顾家有许多不满,却从不与他发过真正闹过脾气。小时候,他教育女儿,有时候难免会发脾气,而女孩儿却也不反驳,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抱着母亲的照片哭泣。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儿也开始理解他,更多的时候父女两人相处的都挺不错,时常能听见女儿的笑声。 当他去到学校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班主任正对着办公室门口的少年少女,进行思想教育。沈晴班主任高宁,是个而立之年的青年,无论是教书还是课外,总能谈笑风生。只是他对于发现少女收到的那封情书,也倍感苦恼。在高宁看来,高中早恋,这不亚于毁了一个女孩。 他让高宁先让两个孩子回到教室上课,再经过与高宁的一番交谈,沈如海了解到,原来女儿真的开始早恋了。他不经意的叹了口气。他望着女儿陌生既又熟悉的背影,他这才意识到女儿已经长大了,越来越像她和他了。不再是以前那个缠着他要买布娃娃,不买就会蹲在地上,哭着说想妈妈的小女孩了。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在旁人看来,他显得非常轻率,面对班主任的欲言又止,他淡淡的说了句:“随她去吧,她开心就好了,我相信她。” 离开学校时,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女儿的对象是同班的一个差生,但那个差生名字挺雅致的,南怀风?差生?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他对沈晴足够好就行。沈晴喜欢的人,难道会真是“差生”?要是不好,嗯,他也有他的办法…… 说实话,有时候他都由衷的羡慕那小子,女儿在那两个月笑的越来越多。沈晴周末经常出去和南怀风一起,回来的时候总是开心的不行。他甚至能清楚的回忆起来: 沈晴在门口悄悄的探了个头,将手中的玩偶举了起来:“嘿嘿,爸,南怀风第一次送我礼物了唉,这个布偶熊好看嘛?” 沈如海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报纸,瞥了眼:“南怀风是谁?说实话,一般般。” 沈晴红着脸的大声道:“喂,你怎么可以这样,这可是他第一次送我礼物啊!” 沈如海一头黑线,脸黑的不行,都说女儿前世是父亲的小情人,他也不例外,对这个女儿十分心疼。女儿对南怀风的喜欢和关心,让他有时候又嫉妒,又头疼。就像被抢走心爱玩具的小孩一般,一个人嘟着嘴,碎碎念道,“小子,别让我逮着你……” 沈晴:“……” 沈晴挥着手:“喂,爸,他今天和我去公园散步了,他给我买了冰糖葫芦,他说最喜欢的就是冰糖葫芦了,他爸爸也经常给他买。” 沈如海:“爸每次给你买的好吃的少了吗?” 沈晴昂起头,瞥了眼沈如海:“那不一样,明白吗?” 沈如海:“臭小子……” 他甚至记得有一次沈晴脸红着回来,他就像被抢了心爱女人一般,脸色极差。 他本想厉声措辞,结果还是一阵红脸一阵白脸的问道:“他把你沈晴怎么着了?瞧你那熊样!” 沈晴的脸更红了,少女细细的说道:“没有啊,没有,我抱了他一下……” 沈如海:“小子,你真的完蛋了……” …… 可就从两个星期前,女儿变得沉默寡言,也没有往常的阳光和笑容了,每天回家后打个招呼,就把自己锁在房间。班主任也不止一次打过电话,沈晴最近学习状态很差,虽然她比别人更努力,可这样下去对她的身体不好啊。他每次想与女儿谈谈的时候,沈晴却把自己锁在房间,让他心急如焚,却又不知所措。 一个星期后,周末的晚上,沈晴红着眼睛回到家里,见着他后,话也不说,抱着他就开始大哭,嘴里重复着“爸。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他连忙安慰女儿,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说“别哭啊,小晴,爸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去啊……”过了一会儿,他解下围裙,端着排骨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沈晴坐在阳台,抱着双腿,流着泪怔怔的看着窗外,轻声问道:“爸,他为什么不要我了啊?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可以改,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沈父心如刀绞,虽然他知道女儿不会做傻事,但看着女儿成天茶饭不思,双眼通红……这个看上去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突然就面部狰狞,下一刻又看上去如沐春风。只是这些细微的面部表情落在沈晴眼里是如此的可怕。 沈晴顾不及脸上的泪水,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拉着父亲手急迫地说道:“爸,别去找他,别去找他,我不喜欢他了,真的……” 沈父看着女儿这幅让人揪心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软,他觉得这些年实在是亏欠女儿太多了。他拉着女儿坐在沙发上,为她披上一张毛毯,语重心长道:“好,爸就答应你一次,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个星期就不去忙了,在家陪着你散散心。” 可他实在没想到,周三,实在是因公事忙不开。女儿答应他,等他回来,不再去找南怀风。可他没想到,周末女儿还是忍不住跑了出去,去找南怀风。而他也没想到,女儿在路上出了车祸,南怀风得了脑部肿瘤……这个世界上太多意想不到的事了,可为什么偏偏都出现在他女儿身上,这让他这个父亲不开心,让他很不开心。 他了解过南怀风,他虽然相信女儿的眼光,可并不是不关心女儿。南怀风,y市人,出生不久就被父母抛弃,自小在孤儿院长大,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奇怪的是,大冬天的这个男婴,竟然没在路边被冻死。老天又跟他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正巧,被路过的孤儿院院长捡回家,抚养长大。 学习成绩一般,几乎没与老师同学发生过矛盾,至于那发生矛盾的几次,还是有些意思。第一次,小学,在放学回家的被同学们歧视说他是个“野种”,他没有反驳,但对于他们的紧追不舍的嘲笑,他挥出了拳头,打趴了哪几个学生。不错,贫贱不能移,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不缺少年该有的傲骨。第二次,是被同学叫人报复时,他没有意气用事,反而跑掉了,向老师报告了,很好,有头脑,不盲目自大,意气用事。第三次嘛,则是沈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几个混混拦住骚扰,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从哪摸出一把刀,冲进去就乱挥,拉着那站在原地面色惨白,不知所措,双手死死揪住衣角的沈晴,不由分说的就往外跑。所幸没有伤人,几个混混都傻眼了,果然还是年轻人血气方刚? 这小子看起来也不像始乱终弃的人啊,为什么会这样?沈如海用商人的思维逻辑一想便明了了,事出无常必有妖,这小子怕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他不再深思,笑了笑,年轻人的矛盾就由年轻人去解决,年轻总有很多时间,去遇见,去改变,去努力…… 可他万万没想到,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就在这时,南怀风突然跪下,低着头,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眼,再次流出泪水,沙哑道:“我会离开,请您别告诉她。医生说她是中度脑震荡,可能会忘记之前的事,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她。” 这个中年父亲虽然无法接受这个少年如此绝情,却也不忍心如此,他叹了口气,将诊断书丢在他面前。最终还是挥了挥手:“你走吧。”转身进入病房。将这最后的尊严留给那个才刚成年,就要接受现实的男孩。看着昏迷不醒的沈晴,和门外的南怀风,想到当初的他不也和他相似?沈如海也不禁感到些许失落和恼火,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南怀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扶着墙墙壁,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到了医院门口,他神色复杂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天堂”和“地狱”。 这是他这个月第二次来医院了,他在半个月前家里的晚上,头疼欲裂,疼的他面部狰狞,蜷缩在地上打滚。这样的感觉从小到大已经有很多次了。那个男人,也带他去过不少次医院,可每次检查后,男人总是闭口不谈。直到前些年,男人从一位老中医那拿了几服药,他服用过后,头疼的感觉是少些了,可他总觉得这个病很严重,以他的想法来猜测,可能这也与他被抛弃有关吧。但这一切都随着他十七岁的年末,男人的病逝所埋没。 他那天实在是忍不住后,前往医院,亲自询问医生。当得知诊断结果后,他揣着那张诊断书,默默的离开医院。回到家后,他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抽屉里的情书和桌上男人的遗像。那一晚,从不抽烟的他,破天荒买了几包烟,在狭小的客厅,坐了一晚上,久久无言。他没办法支付那笔高额的脑部手术费,也冒不起这个险。医生说过,不能再拖了,动手术需要三十多万,并且成功的几率不到百分之十……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无异于判了“死刑”。 他回头望向那个窗户,泪眼模糊,惨然一笑:“沈晴,下辈子再见,这几个月遇见你,我很高兴。”说完便不再回头,离开医院。 躺在床上的沈晴似乎梦见了什么,眼角划过一行清泪。沈父更是双眼通红,默默的用手替女儿把眼泪擦去。 第二天中午,躺在病床上的女孩醒了,她慢慢撑着病床坐了起来。她一手捂着头,一边抬手遮挡阳光。她脸色微白,却又带着些疑惑,好像很多事她记不清了。她想伸手拿旁边的水杯时,却不小心惊醒了病床旁留着口水睡着了的一个微胖女孩。她叫林媛媛,是沈晴的闺蜜,也是高中两年的同桌,林媛媛是张娃娃脸,一对柳叶眉,眼睛不大。 那娃娃脸女孩流着口水趴在病床上睡觉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而当她被惊醒时,那表情简直就是活生生的奥斯卡影帝模仿秀啊!短短一分钟,先是双手捂嘴不敢置信,再到一手挠头,深感疑惑,再是捂着胸口,仰头而叹。悲痛欲绝,最后蓦然而笑。要是旁人在这,肯定会啧啧称奇,这女孩简直就是天生的演技派啊! 沈晴记得她,随即指了指林媛媛嘴角旁的口水,后者愣了一下,连忙尴尬讪笑,抽出一张纸巾,将口水擦掉。 林媛媛连忙想叫医生,却被沈晴阻止了,她笑了笑:“不用了,我想静会。” 林媛媛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后,握住她的右手,焦急问道:“沈晴,你没事吧?你出了车祸,医生说可能有后遗症,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你哪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 当林媛媛松开手来,端着一旁的另一杯自己的水喝着,睡了这么久,她也有些渴了。 沈晴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个奇怪的男孩子,一直坐在我床前流泪,我觉得很熟悉,却又有些想不起来是谁,无论我怎么想要接近却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沈晴疑惑问道:“你知道是谁嘛? 林媛媛随即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呛了一口水,连忙回答:“不认识,不认识,你可能也不认识。” 对于女孩的表现,沈晴虽然疑惑,却也没再问。 林媛媛又喝了口水,平复心情,再次低声问道:“你记不记得为什么出了车祸?你记得有个姓南的人吗?” 沈晴又摇了摇头:“不记得”。 林媛媛缓了口气,却又挑了挑起她那细眉,神色认真道:“你是周末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被车撞了,司机因为酒驾伤人,司机赔了一大笔钱,现在已经被拘捕了。那你还记得我吧?记得你父亲和老师同学们吧?老师跟同学们听说你出车祸后,今早连忙抽出早自习时间过来看望你,可惜那时候你没醒,我让我妈向老高请假了,所以在你出院前,我会一直陪你的。” 沈晴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微笑道“我记不清了,很模糊,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她并不知道,当她出车祸时,有个男孩着魔一般将她送往医院,在手术室在心急如焚,走过来走过去。没吃没喝,整整一天,只是流着泪呆呆的看着她,守在她床前。 她们就这样聊着,沈晴的手机在车祸时,就已经摔的不能再用了。在林媛媛打开她的手机介绍同班同学的时候,沈父拧着两个塑料袋回来,一份红烧排骨,一份西红柿炒蛋。他看见沈晴醒来的时候,高兴之余,又不由得心疼坏了。 林媛媛与沈如海打过招呼后,将沈晴的情况说了说后,便捂着肚子,说肚子疼,得去卫生间。将这狭小的病房,留给父女两,他们肯定有很多话要说吧。她自小认识沈父,可她没见过脸色如此差的沈如海。 沈晴看着这个鬓边已经微白的中年男人,眼角微酸,觉得自己这些年实在是任性了。她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沈父笑着挥挥手打断了。 沈如海拧着打包好的饭菜,走到病床前坐下,他轻轻的拍了拍沈晴的手,问道:“小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不舒服?警局那边,我已经处理好了,那个人逃不了两年牢饭。” 沈晴摇了摇头,笑着道:“爸,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记忆很模糊,医生来过了,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接着,沈如海又与女儿聊了一会。医生来检查了下沈晴的头部后, 沈如海将饭菜打开,与女儿交代了一声,就离开了病房,带着林媛媛回到家中替女儿带几套换洗的衣服。 沈晴默默的端起一杯水,望向少年之前所坐的位置,她看了看窗外。 其实当林媛媛问道姓南的人的时候,她就与梦中那个呆呆坐在床前的流泪的男孩重叠了。只是她不知道他是谁,又发生了些什么,她只模糊记得有个男孩送了她一个玩偶,一串冰糖葫芦,一个拥抱…… 到了小区后,林媛媛和沈如海下车后。 林媛媛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伯父,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请你相信沈晴,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沈如海转头默不作声的转头看了看这个娃娃脸的女孩,他又想起了那个医院走廊跪在地上上,面色惨白的南怀风,沉默了一会:“我知道了,别再提起南怀风了……” 林媛媛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她以前经常来沈晴家玩,所以对她家很熟悉。她上楼收拾好沈晴的衣物后,就与沈父又去往医院。医生说沈晴还得再住一个星期院,她就一直陪着她。 这一个星期里,因为沈晴车祸前性格开朗,又生性温柔,平时在班上人缘挺不错,陆陆续续的有很多同学过来看望她,也有老师过来嘘寒问暖,祝她早日出院。 沈父见有林媛媛陪着她,也就不打扰她俩,只是每天负责送一日三餐。 在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沈晴站在窗前,问道:“媛媛,你知道那个男孩是谁吗?” 林媛媛一边打着游戏,一边往嘴里塞零食,口齿不清的回答道:“可能就是你电影看多了,在做梦吧?” 沈晴这一个星期里,已经问她好几次了,可林媛媛就是不说实话,而其他同学,也闭口不谈,而当她问起来时,她们的脸色总是很怪异。 这晚夜色很美,天空点缀着璀璨的繁星,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孤独,不,是觉得那个人孤独。 沈晴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窗外的夜空,低下头,轻声说道:“无论你是谁,在哪,我都会找到你。” 一旁的林媛媛目瞪口呆,她从未见如此温柔的沈晴,也从未见过眉眼间如此伤心的女孩。 城东城西城郊 虽然高二下学期,在三月十五已经开学,但南怀风并没有去学校,他给班主任高宁打了个电话,请了一个星期假。高宁恨铁不成钢,却又不忍心拒绝这个才失去唯一亲人不久的少年,而且他在学校又特别老实,几乎没给他惹过麻烦。 南怀风坐在客厅里,看着那张遗像,思绪飘远,想起了过往这些年。他其实对男人的样子很模糊,男人这十来年与他在家的时间并不多。男人总是早出晚归,每天做好早餐就出门工作了,晚上经常很晚才归家,可每次周末回家,都会给儿子带上一串冰糖葫芦。 他对男人这些年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照片上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和那为了生活而变成满脸胡渣,两鬓微白,日渐消瘦的中年男人。 他并不怪男人,男人直到病逝,也不曾让他委屈,虽然他得了“绝症”。 男人每年都会在他生日那天破例休息一天,十年如一日。 他记得有一年生日,*市下起了大雪,男人早早的做好早餐出门,只留下一张纸条:“怀风,生日快乐啊。对不起啊,爸爸今天有点事,可能会很晚回来,所以不能陪你过生日了。”男人白天并未在家陪他,他晚上做好饭菜,在客厅看着书,等着男人回家。可饭菜都凉了,男人还是没有回来。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可当他正准备进房间睡觉时。一个双手双耳通红的男人,窜了进来,他满头雪花,浑身湿透了,衣服和裤子滴答滴答的滴着水。 男人将塑料袋套着的蛋糕,伸手递给他。 咧嘴而笑:“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南怀风心头一酸,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男人站在门口连忙伸手,焦急道:“哭啥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过生日,哭了可就不喜庆了啊。” …… 南怀风想了很久很久,终于站起身来,他想去了解男人过去究竟要忙什么。男人去世后,他再也没有打开那扇门。 男人的房间很朴素,三面白漆,房间中只有一只单人床,靠门边有一个破旧衣柜,窗户前只有一张小书桌和个歪歪斜斜的椅子。 他脚步缓慢的走进这个属于男人的房间,这可能是他留着的唯一痕迹了吧? 当他拉开抽屉时,看到了一封信,上面着他的名字,“南怀风”。他愣了愣,连忙将信纸抽出来,用手撑开: “怀风,不,儿子……” 他仿佛看见了男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写着信,摇着笔想开头,犹豫了很久。却又笑了。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意外去世了,切勿难过。每个人生来就像是一盏灯,留在世间,就是为了证明他存在的价值和为这个世界贡献出一点光亮。人死如灯灭,没什么好难过的。” 男人有些黯然。 “可能我走了后,没有人会记得我,但你不一样,你会记得我,我还是挺高兴的。你可千万别把我忘了啊,这可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留下的唯一的痕迹。” “首先,爸爸要对你说声抱歉,你从小因为脑袋里有肿瘤,被亲生父母抛弃。而这些年了,我却一直瞒着你。” “至于医药费的事,你不用太过担心,爸爸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你要相信自己,一定要渡过难关,好好生活,坚持到有人来帮你的那一天。” “但是在这之前,你得调整好心态,毕竟这可能是你人生中的转折。” “你如果有所疑问,床头下有一本我的日记,你可以看看,但我建议你等手术完后再看。” “你可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虽然这些年你成绩不怎么理想,但爸爸知道,只是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对不起,儿子。我本打算在高中毕业后,带你去完成手术。但我的身体可能坚持不了那么久了。不能在你生日的时候陪着你了,不能再给你带冰糖葫芦了……以后,爸爸可就帮不到你了,以后得靠你自己了。” …… 他能明显感到男人写到这时,明显有些沮丧和失落。 昏暗的节能灯光下,男孩坐在地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最后,如果多年以后,你成家了,不怪爸爸这样狠心丢下你,就带着妻子和儿女,看看爸爸。毕竟,我也不忍心这样……” …… 在读完信后,南怀风的脸上已经泪水纵横,他瘫坐在地上,低着头,一手捏着信,任由泪水一滴一滴的打湿信封。 良久, 他还是从床头下的一个破旧行李箱里翻出了那本日记。箱子里,有几张照片,其中一张照片上的男人手搭在一个小男孩的肩膀上。男孩表情有些不自然,男人却笑的异常开心。 那是在南怀风七岁生日时,男人陪他去照相馆第一次照相。 他用手轻轻擦拭日记本的些许灰尘,翻开了那本属于男人的回忆。 …… 十八年前,正月末。城东的路边,出生不久的男婴,被父母丢弃在路边。 婴儿怀抱里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希望好心人帮忙领养,孩子得了重病,他们迫于“压力”不得不出此下策,最后写下了“正月十五”,大概是孩子的生日吧。 可上半页纸早已被雪花打湿,字迹模糊看不清,男人也只看到了出生日期。他随即笑了笑,前面那些还重要嘛?一点都不重要了。 在刮着寒风的冬天,他抱着襁褓中不哭不闹的婴儿,他看着婴儿,婴儿也懵懵懂懂的看着他。南远山不由得想到了前女友,想到了自己。他灵光乍现,记得书上有句诗句挺不错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他伸出手逗了逗那茫然的婴儿:“那就叫你南怀风好了。” 婴儿也不知是被他逗笑,还是听明白了他的话,一张不算可爱的小脸,竟然冲他笑了笑。 孤儿院院长南远山,打小也被父母抛弃,而他被好心人送进孤儿院,他为了报答当初那些帮助过他的人,努力学习,毕业后在学校工作,而后便用全部积蓄,在朋友的帮助下在城西建立座孤儿院。他虽然才华横溢,温和儒雅,却在感情上不得志,女友嫌他没钱没势,便抛弃了他…… 而当几年后,他捡到这个孩子时,那男婴在襁褓中竟然对他这个陌生人咧嘴而笑,当时他就觉得一个人也挺好,他下定决心不再娶妻,将孩子抚养长大。 他将孩子带回那一栋花了点小钱买的破旧写字楼,送他进学校,课后教他读书,写字……南怀风也特别懂事,虽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却从很少让男人为他操心。有时在男人回家前,还会默默的泡上一杯茶。这样的日子,让南远山觉得备感幸福,果然人间还是美好的啊。 可当他发现孩子在八岁时,总是在夜间捂着头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急忙将孩子送往医院检查,在得知孩子脑部有肿瘤后,他突然有些明朗和颓废。脑部肿瘤,医生告诉他,暂时肿瘤还小,得趁早手术,要不然越拖风险越大,等到十八岁时,那时候基本上就没救了! 可需要一笔对于他来说极大钱,让这个一贫如洗的男人来说,难度无异于登天。 他带着孩子回到那栋破旧小楼后,安抚道:“怀风别怕,叔叔一定会治好你的。”他来到阳台,抽了根烟后。他拿出手机,拨打了无数个电话,却没有一个人肯帮他,因为那不是一笔小钱,而他因为创办孤儿院,本就花光了积蓄,甚至借了一大笔钱。这个才三十多岁的男人,仿佛一夜苍老了几岁,凭空多出了些白发。 他并没有隐瞒,自己并不是南怀风的亲生父亲。而南怀风却好像不在意一般,在他生日那天,低着头叫了他声“父亲”。男人布满胡渣的脸,愣了下,突然就流下了眼泪。他随即将南怀风拉到面前,开怀大笑道:“好,好,好,好儿子……”他就觉得再累一点也都值得了。 …… 他辞去了学校的工作,面对校长和同事的挽留,他摇了摇头,决然离开。他开始上午帮出去帮人在码头卸货,中午在报社的路边帮人写稿子,晚上再去帮人送货……偶尔一个月有几天休息的时候,他会悄悄去为南怀风举办慈善活动。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看到这些,南怀风怔怔无言,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并没有男人的身影。 这样高强度的生活,终于在南怀风十七岁的秋末压垮了他。 他前几年总是会头晕目眩,感觉力不从心。他知道自己病了,甚至偶尔工作时晕倒,被人送去医院。但他不想让儿子担心,也不想用儿子救命的钱去看病。 这个明明有着大好前途的青年,头发中白发越来越多,慢慢的变成了中年,在病痛之时,想到儿子,总是会傻傻笑着。 四个月前,十二月初,也就是学校放假前一个多月。 他在与南怀风讨论试卷上的错题,突然就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倒在了地上。南怀风急忙父亲送往医院,却得知噩耗。 南远山被送进急救室,经过抢救后,由重症监护室转向普通病房。 医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告诉他,南远山这几年已经被人送来医院好几次了,他本就先天器官有些衰竭。医生也劝他不要再高强度工作了,可他不听。现在南远山的身体器官竟然几乎衰竭了一大半?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尽快安排后事吧。 霎时间,南怀风就红了双眼。他之前也劝过男人,让他不用这么辛苦,多注意身体。 男人每次只是笑着回答他:“好,那怀风可要快些长大。”可没想到男人早就瞒着他病倒了? 他看着病床上病重的男人,不由得感到心酸。南怀风的印象中,他从小无父无母,是男人将他一手带大。从未打骂过他,对于他小时候的无理取闹,男人也只是默默的替他妥善了结,再同他将心比心的举例子指出错误。 病床上的男人对他来说,互为精神上的支柱,也是生存下的希望,说是两人相依为命,却又有些不准确。男人总是默默的一个人抗下了所有的谣言和生活的压力。 男人昏迷了两天,南怀风便寸步未离。这天傍晚,男人艰难的睁开了生涩的眼,咳嗽了几声,南怀风扶着男人半躺在床上,用枕头垫在男人背后,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男人伸出没有一点血色,并且枯瘦的手,握住茶杯,沉默了许久,面色艰难,颤颤巍巍的对南怀风叮嘱道:“儿子,你以后要多说说话,多与人交流。人这一生短短几十年,也需要几个朋友。对人对世界也要抱有希望,不要再将自己封闭了。对了,这些年关心你太少了,怀风也长大了,找了女朋友没有?要是找了。可要带给爸爸看看啊,哈哈……”说道这,男人又咳嗽得更加严重了。 南怀风并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男孩,虽然这么多年孤独,不愿与人交流封闭内心,让他从未流过一滴眼泪。可此时他却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知道男人可能时间不多了。 他低头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男人挤出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笑着打断他 :“儿子,别哭。” 南远山告诉他,在他房间书桌的抽屉里有五万块钱,是他这两年的积蓄,让南怀风回去拿来将住院费交了。其实之前医生也私下与南怀风说了,南怀风只是默默的点头答应。这对父子的情况,医生是了解的,医生叹了口气,就转身离开了。 南怀风点了点头,沙哑道:“等我,你会好起来的。” 说完便立即奔往家中。 他只有一个念头,赶快从家里返回医院。 当他离开后,男人的眼神却越来越飘忽了,他好像看见了那年襁褓中笑着的婴儿,那年低着头的小男孩,那年沉默不语的少年……他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可当他满头大汗,揣着钱来到医院时,他只看见一张白布,白布下的身影若隐若现,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模糊。他现在原地,霎时间,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肩膀微微颤抖,噗通一声,跪在病床前,颤颤巍巍的伸手掀开白布,看着男人微白的头发,布满皱纹的手,男人的眼睛还睁着,嘴巴微张,好像有些话还没说出来……他将男人的双眼抚平,眼泪流满面的转过身去,不忍再看男人,他仰着头,任由泪水打湿衣衫,只是忍不住背靠着墙壁,身体颤抖。世间大悲无言,大苦无声。 一刻后,医生来到病房门口,叹了口气 “节哀顺变,其实这对于他也何尝不是一种解脱,病痛折磨了他已经很久了。” 南怀风只是靠在椅子上,双手撑住扶手,望着病床上的白布,泪流满面。 他第一次打电话给高宁,向他说明情况,希望他保密,随后请了三天假,处理父亲的后事。 高宁对于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单亲”家庭的学生,只是轻声的安慰了几句。在他的印象里,南远山是个知识分子,穿着和打扮虽然一点不符合他的气质,但与人相处却是温和儒雅的感觉,让人总是觉得如沐春风。他知道,这个父亲对于南怀风有多重要,所以没有丝毫犹豫,就额外批了南怀风一个星期假。但南怀风只是用沙哑的声音拒绝了他,他叹了口气,劝他早日走出来。他只是对班上学生解释道,南怀风同学生了病,大家要祝他早日康复。 南怀风没有通知街坊邻居,只是默默地将父亲送去火化,埋在了城郊墓园的小山坡上。 阴沉的天空,飘着细雨。在他的耳中,风在呜呜咽咽,雨在哭哭啼啼。下山的路上,一片泥泞。他摇摇晃晃的走下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一个不小心,脚滑了,摔得浑身是泥,却浑然不觉。回头望着山头,一路上他精神恍惚,仿佛看见了男人在那冬天逗他笑,也好像看见了那布满胡渣的脸上开怀大笑…… 以往的一幕幕,如同影片一般,不断在他的眼前放映。 仿佛一切都只是昨天。 他仰起头,伸出一只手,用那满是泥水的衣袖,抹了把脸,这雨可真够大啊。 虽然还差几个月就是他十八岁生日了,但好像这一刻起,他就已经从孩子变成了成年人。 有些遇见真好啊! 在南远山去世的那一个星期里,南怀风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的,每天如同行尸走肉般,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傍晚,才回家。而回家后,要么是在客厅呆呆坐着望着门口,或者是直接背靠着门口傻傻坐着…… 他不知道这样生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男人离开后,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本就从小孤僻的他,变得更不爱与人打交道,有时候一整天也不会与人说句话。 深夜里,他总是在晚上坐在阳台看着星空,想着自己这十几年来,到底做了些什么?又或者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朋友,现在也没了家人。这是他经常会问自己的问题,也是一直困扰他的问题。 以前男人还在的时候,他偶尔会问男人:“我们这样的人,究竟是为什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男人却每次微笑着回答:“有时候我会觉得,活着并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为了遇见,遇见不同的人,遇见不同的事。而我们所要做的,只是为了更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每当他为与人打交道感到压抑,因为许多生活上的不公而不快时。男人却总是告诉他:“多出去走走,多看看这个世界,生活哪来那么多公平?但世间还有有很多美好的。难道因为‘恶人自有恶人磨’,你就去做那个恶人?还是因为些许善意让你觉得微不足道,你就不会去做了?” “其实当你意识到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就已经很好了。虽然像我们这样的人很少,但其实这个生活并不缺像我们这样的人。而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一点绵薄之力,让别人觉得生活美好。” …… 他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出去看看。连续三天放学,他下午都没回家吃晚饭,而回家后也没与男人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的洗漱后,上床睡觉。 第一天,他来到了一处比他们生活更窘迫的“乞丐窝”。少部分人因为乞讨,而脸上挂满憔悴。更多数的是拆下那些栩栩如生的道具,手上沾满唾沫了,在数着钱,哈哈大笑?更有乞讨不够完成任务,而受罚的小孩?小小的巷子里,应有尽有。他只觉得愤然,没有过多停留,便离开了巷子。 第二天,尽管他不情不愿,还是耐着性子,来到一处贫民窟,有着衣不蔽体的小孩,在嬉戏玩耍,也有男人在做饭,女人为男人,擦着汗,相敬如宾。他觉得这可能就是男人所说的“美好”吧?可他正准备离开时,却不经意间听到了,两个所谓的“小头头”,似乎在讨论如何再去压榨那些贫民?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这个充满快乐和悲哀的地方。 第三天,他已经麻木了。他毫无方向的走在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也不知道去往何方何处。在市区彩色的霓虹灯下,少年的脸显得十分苍白,他不禁抬起头,望向夜空。男人究竟是凭什么说世间还有诸多美好?这是他第一次怀疑男人的想法。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离家有段距离的公园,他看着地上被风吹散的落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双手撑着下巴,眼中有了些许孤独的意味。从小到大,他封闭自己,从不曾尝试与人交流,他觉得自己看的够清楚了,所以懒得去处理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看着街上的人三五成群开着玩笑,亦或是另一头长椅上,一对情侣的相互依偎,路边提着布袋的老人,正面带笑意的等着老伴跳完舞……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孤独,好像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是这个世界与他格格不入。 他默默的起身,在公园旁的小摊边,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转身回家。 男人一边热着饭菜,一面回头笑着问道:“你看见了些什么?” 他默不作声,吃完最后一颗冰糖葫芦,张开嘴将果核狠狠吐出窗外,丢掉竹签,准备转身洗漱睡觉。 男人对于他的闭口不谈,只是愣了一下,又继续笑道:“我看你表情,似乎你所见所闻都十分不开心?” 他略有些烦躁,不再理会男人,却又没有离开,只是静静的端了杯水,靠着窗台,看往窗外。 男人似乎并不意外他有这样的反应,男人微笑着,用那醇厚的嗓音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只是在于你的心态,如何去看这个世界。你高兴时,你会觉得你所见都是美好。你失落时,仿佛一切都不顺利。一个人很难真正认识自己,每天都在思考为什么活着的人,特别累。为什么不能试着去慢慢接受和尝试?”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神飘远。 其实他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美好的事物,人也一样。 直到那天,他遇见她,她遇见他。 男人去世后,那一个星期里,南怀风就觉得万念俱灰,每当他忍受不了孤独的时候,他就想自寻短见。周三的下午,他在回家的路上买了把水果刀,在路上几次想要动手,却又想起父亲的遗言,他靠在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流着泪,狂扇自己耳光。 他收好水果刀,默默的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巷回家。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皱了皱眉,不远处,三四个小混混拦着个小姑娘,正准备动手动脚。 看着少女那蓝色的校服,好像是他们学校的学生,还是他的同班同学,沈晴? 他与她学校里并没有交集,但他也不忍心看着少女被几个不良青年所猥亵。 如果他只是当做没看见,默默离开,恐怕他会内疚一辈子吧? 他站在原地,微微凝眸,朝那夕阳下,昏暗的巷子望去。 为首的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混混,貌似是个带头的,他一手撑在小姑娘旁边的墙壁上,将小姑娘逼在墙角,言语轻佻笑着:“小姑娘,你怎么不叫啊?你倒是叫几声啊?” 周围几个混混,吹着口哨,哄堂而笑。 南怀风不再犹豫,悄悄将水果刀藏在袖中,直接迈出脚步,走到那几个混混面前。 他面色平静的开口:“让开。” 似乎在说一件特别平淡的事,却又让人觉得不容质疑。 几个混混神色怪异的回头看着这个身穿蓝色校服,一头短发,身材消瘦,脸色惨白的少年。 其中一个混混愣了一会儿,连忙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大笑,其余几个混混也是大笑不止。 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金毛混混笑骂着赏了他们一人一脚,什么玩意儿? 再转头看向这个默不作声站在巷子一端的少年,少年藏在衣袖中的手,好像在捏着某种东西? 他抬头与他对视,只见一双黑色眼瞳平静的直视着他。要是一般人,哪会如此沉稳冷静?金发青年倒是没有*虫上脑,他皱了皱眉,像这种情况只身而来的,要么是有备无患,要么是热血上头,脑子有病?可直觉告诉他,这个少年冷峻的眼神里充斥着危险。 他眼神轻蔑,漫不经心的随口说道: “小子,识相的赶紧给给老子滚蛋,这没你事儿,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就不与你为难了。” 少年还是如同木头一般杵在原地不动,沉声道“让开”!” 看架势,少年这就是明摆着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金毛青年面色不悦,狠狠的吐了口痰。转身就要对那少年动手,显然也是动了些怒气,把老子的话当耳边风了?当做耳边风,好歹也有阵风吹过。 沈晴脸色惨白,当她看清楚来人时,更是双手死死抓住衣角,泪水汹涌的夺眶而出。她大声道:“南怀风,你走啊!你走啊!……” 对于这个同班同学,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她感觉好像少年的眼里总是充满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无关善恶。她在课间休息时余,总是会默默的关注他,但却还是觉得不够了解他。 在她的印象里,少年几乎没有同龄人该有的朝气,反而显得暮气沉沉。一双黑色的眼睛,犹如深渊一样,深不见底,让人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平时穿着也很朴素,永远都是一套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什么喜怒哀乐,仿佛都不适合出现在他的那双眼睛里。 她了解过南怀风的背景,是个孤儿,碰巧被孤儿院院长捡到,抚养长大。他成绩不怎么样,条件也不怎么样。 越是这样的人,她就觉得越是孤独,所以她打算进入他的生活,帮助他改变。可对于她每次微笑着打招呼,少年只是点了点头,并不愿多说。由于成绩不好,老师基本上不会点他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所以连名字,也只是偷偷的从他的课本上瞟见。 她觉得好奇,又觉得他孤独。 可少年一个人站在那,即使救不了她,她也觉得极好了。 听见女孩喊男孩离开,金毛混混转头朝女孩看去,眼神阴鸷,呸了口唾沫,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男女之间的“你侬我侬”了。 他神色不快,大声吼道: “你小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大爷就教教你如何做人!” 旁边的混混嘀嘀咕咕,都觉得老大今天话比较多了,换成平时以老大的性格,肯定直接狂揍一顿,把少年扒光衣服丢出去了。 少年没有再看他们,只是对着那个流着泪瑟瑟发抖的女孩咧嘴笑了笑。 他眯了眯眼,突然将藏在袖中的水果刀滑到手上,眼神冷峻,疯狂挥着水果刀,朝着女孩儿奔去。 金毛混混见状不对,连忙躲在一旁,让小弟们拦住他。可几个平日里只敢偷偷摸摸在公交车上揩下油,吓吓女孩儿的混混,哪见过这种场面,这种不要命的人?纷纷驻足,不敢上前。 所以他很快就来到脸色惨白的女孩面前,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就往外跑。 金毛混混多半还是见过些场面的人,随即抄起根木棍,就朝少年当头砸去。 而那少年仿佛没看见一般,没有躲避,只是拉着女孩狂奔。 几个混混都站在原地傻眼了,相互对视,又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啊?那一棍是开玩笑的嘛?那挥刀的少年竟是头也不回,只顾着拉着“女友”逃命? …… 在跑到离商场不远处的路边,他放开她,女孩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谢谢,谢谢你啊,南,南怀风,要是今天没有你挺身而出,我就……” 少年捂了捂头,就要转身回家。 少女却撑着腰站了起来,当她看见南怀风头上那透过指缝,涓涓而流的鲜血时,禁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低呼道:“南怀风,等等。” 少年虽然疑惑,但还是停下脚步,眼神深邃的转头朝她看来。 这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这个女同学,这个校花?以往虽然她善意的主动找过他几次,想要帮助他,可他那时候一点都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所以并没有接受。 黄昏下,素颜的女孩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不断喘着气,精致的脸上,还留着些许泪痕。不知道是跑急了,还是因为紧张。 沈晴连忙小跑过来,双手扯出书包的带子。低着头,脸却更红了“今天多谢你了啊,那个,你头上受伤了,我用手帕帮你擦擦吧?” 南怀风挥了挥手,就要抬脚离开,却被沈晴伸手。他神色不悦,瞥了眼拉住他手臂的一只白皙的手。从小到大来,除了护士,这还是第一个异性碰到他的手,想要挣扎开来。 沈晴面若潮红,低下头,轻轻的放开他的手,却带着哭腔道:“喂,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救了我,就不允许我帮你止血吗?” 南怀风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他最见不得女孩哭了,但他又不擅长与女孩打交道。 他终于没再拒绝,伸出一只手,又指了指头。意思大概是,把手帕拿过来给我,我自己擦。 沈晴顾不得擦眼泪了,蓦然而笑,从背包中掏出一块带着少女淡淡体香的洁白手帕,伸手递给他。 当他伸手拿来,准备擦的时候,却闻着了少女手帕上淡淡的清香。他神色怪异的看了那面红耳赤,一副小女孩家家样子的沈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随手将手帕放进裤兜里,挥挥手,转身离去。 只剩下呆呆站在原地的沈晴,一时间,她脸红到了耳根,有些忐忑,又有些高兴。最终她看着夕阳下少年的身影,并不如何高的少年,这一刻,仿佛在她心中是那么的高大。她灿烂一笑,对着少年的背影,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喊道:“南怀风,谢谢你救了我!但你能不能多笑笑啊?你这样很吓人唉……” 南怀风还是没有回头,直到离开少女视线后,他挑了挑眉,认真的想了想,而后喃喃自语道:“我笑起来又不好看,但我好像也长得也不吓人啊?” 少年并不知道,当他收起手帕时,某个身影已经悄然走进了他生活。 她却知道他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情味?原来也是个会害羞的男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骨子不是个淡漠的人,虽然现在以前都没有喜欢的人或者东西,以后也不一定会有,但好像渐渐有了些希望? 那就再看看?再等等? 冬日暖阳,最抚人心。 虽然在“自杀”的途中,经历了些小插曲,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了些变化,但他也不想再这样生活了。 南怀风一如往常的穿着略显白色的蓝色校服,在镜子前洗完脸后,他好像想到了些什么,对着镜子里的头上贴着块纱布的男孩笑了笑。他收拾好作业和书包,和那一块手帕?他回头朝客厅男人的遗像看了一眼,离开家,去往学校。 在去往学校的路上,一旁的同学们看见他头上的纱布,私下里都在议论纷纷。 “南闷瓜难道是跟人打架受伤了?” “嘘,小声点,别被他听见了,那次有人当着他面,笑着说他南闷瓜,他当即就怒了,眼神凶狠,可吓人了。” …… 两个同样穿着蓝色校服的女孩,在一起小声笑着,悄悄议论着南怀风为什么会贴纱布 南怀风平日在学校里就喜欢默不作声,无论是别人打招呼,还是问他生活状况,他总是闭口不谈,只是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应。就算是实在忍不了的情况,他也只会眼神,或者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私下里,有人给他取了个外号,“南闷瓜”。 纸包不住火,其实他对于这个外号,早就已经知道了,甚至知道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刚开始还是觉得挺恼怒,渐渐的就干脆充耳不闻了,当作耳边风。 对于这些同学们私下对他的评头论足,他无可奈何,只得悄悄的加快脚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当来到教室门口时,不少女同学回头看着他,眼神由衷羡慕,沈晴的座位在第一排靠窗的边上,她俏皮的笑着,弯着一对修眉,眼神皎洁的对南怀风眨了眨眼睛。 “没看出来啊,南怀风竟然还是个大英雄。” “啧啧啧,你们才发现?我早就看出他与众不同了。” “呸,你可住嘴吧,也不知道是谁之前一口一个南闷瓜?还惹得别人不高兴。” …… 那些班上的女同学,有人为南怀风打抱不平,也有人对于这件事一笑而过。男生们则对那个“始作俑者”沈晴嘘寒问暖,也有人捶胸顿足,仰天大叹。他们只恨自己没遇见这样的事,没遇见沈晴。 看到这一幕的南怀风,嘴角微微抽搐,甚至有种转头而逃的想法。 他从没想过做什么英雄,也没想过在班上“扬名立万”。那时候,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既然碰见了,要是袖手旁观,恐怕以后的生活都会受到良心的折磨吧?他不认为自己是个烂好人,但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他整理好表情,平复心情。他来到属于他的最后一排教室角落的课桌,放下书包,开始整理该交作业和书本。 早上是班主任高宁的语文早自习,一般情况下都是背书和朗诵。南怀风从课桌里抽出语文书,可他发现好像书里夹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纸条: “嘻嘻,南怀风,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今早我将你见义勇为的事告诉大家了,你可别生气啊,我只是怕他们误会你跟同学斗殴。嗯,你可千万别生气啊,你皱起眉头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他不留痕迹的朝沈晴看了一眼,却发现沈晴正笑着望向他。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看着沈晴笑着盯着南怀风的样子,班上的一群男生们心里直痒痒,恨不得自己就是南怀风。他收起那张纸条,小心翼翼的叠起来,与那块手帕一同放在校服的口袋里。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南怀风将作业和书本整理好后,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看了十多年,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想什么。对于沈晴的视线和班上同学们的议论,他选择了忽略。 南怀风自认为自己是个无趣的人,他也确实是个无趣的人。他并不认为,除了那个已经病逝的男人,还有人能走进自己的生活。 高宁来到教室后,原本叽叽喳喳讨论着沈晴和南怀风的少年少女们,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噤若寒蝉。虽然高宁平时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嗯,下课也是,但请家长的时候也一样。 高宁走上讲台,却并没有翻开书本。他清了清嗓子:“同学们,早上好。” “起立” “老师好!” 高宁双手撑在讲台上,面对讲台下的学生们沉声道:“昨天发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故,相信大家也有所耳闻,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昨天在放学回家的途中,发生了一起社会青年欺凌学生的事件,万幸的是,我们的沈晴同学被路过的南怀风同学所救。” 就在这时,他突然望向南怀风,神色怪异,眼神调侃,笑道:“大英雄,头没事吧?” 男生们哄堂而笑。 而班上的女同学们,却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按照常理,不是应该鼓励,鼓掌? 南怀风脸色一如往常,摇了摇头。 高宁不再以手撑着讲台,双手鼓掌,面带微笑,大声道:“同学们,让我们以掌声欢迎我们班的英雄,南怀风同学。” 一时间台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这一次轮到南怀风神色怪异,他对这种氛围,太不适应了,转头瞥了眼沈晴,却发现沈晴正举着大拇指,貌似是对他鼓励。他破天荒的有了些许脸红,很快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他索性低下头,不再看向他们。 高宁挥了挥手,示意同学们停下。只见他继续说道:“对于这件事,校方在开过会后,决定联系市公安局对学校附近进行整治。同时今天下午,校方会在广播里对南怀风同学进行表彰和嘉奖。希望各位同学,认真学习南怀风同学的优点,同时互帮互助。但是,不到危机时刻,不建议单独挺身而出。最后强调一下,放学回家的路上,尽量结伴而行,注意自身安全。”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最后,这个看上去温和儒雅的青年班主任,眼神玩味看向南怀风。 南怀风察觉到高宁的目光后,只觉得心中一紧,肯定有什么”不好”的事。 高宁打开语文课本,讲出了该复习的课文后,让同学们进行自主背诵和朗读。 随后让南怀风跟他去办公室一趟。 南怀风虽然疑惑,却还是起身缓缓随着高宁去往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不少老师正在忙着走来走去,处理各自班上的琐事。但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头上贴着纱布……仿佛是那么的显眼,一时间,纷纷驻足看向少年,少年站在原地,尴尬的挠了挠另一面头。老师们相视一笑,又各自忙去了,不再让少年尴尬。 看着这个学生头上的纱布,一目了然,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轻真好啊!而这个伸手挠头的男孩,显然是昨天那个见义勇为的学生。长得倒是平平无奇,但一双眼睛倒是让人觉得深邃。这是所有人对南怀风第一眼的观感。 高宁将南怀风带到自己的办公桌后,看向他说道:“南怀风,下午学校要对你见义勇为进行表彰,所以需要你去发表一下感言。” 南怀风沉默了一会儿,冷不丁说道:“能不能不去?” 高宁笑了笑:“不行。” 南怀风只觉得一阵头大,让他这个每天不超过十句话的人,去广播室面对全校师生发言?对他来说,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高宁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这对于他来说太难了。但这未尝不是一种对他的改变,帮他走出被从小抛弃阴影的一种帮助? 他缓缓开口:“放心,就只是简单的说几句,演讲稿我替你写好了,字不多,短短几句话。你父亲给我打过几次电话,他并不希望你这样孤独的生活下去,他希望你能与班上的其他同学一样,简单快乐的生活下去……” 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迹一丝不苟的演讲稿,递给他。 可南怀风并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头更低了,他觉得眼睛好像进了沙子,略微有些酸楚。 高宁继续轻声道:“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其实头脑并不差,只是你觉得这些并不能帮助你什么。可并不是这样,其实人每天都可以生活的很有意义,只是你需要调整一下现在的心态,你要学会慢慢的尝试着去接受和改变。相信我,你会感觉到这个世界那些潜在的善意。虽然并不是很多,但足够温暖。” 良久后 南怀风终于抬起了头,闭上眼睛,沙哑道:“好。”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那张演讲稿,静静的转身回到教室。 高宁看着少年路过门口,在阳光下,佝偻的身影,好像稍稍挺直了些? 这个青年男班主任,摸了摸下巴残留的胡渣。随后面容真诚的笑了笑,他是真心希望这个少年能早日敞开心扉,能活在阳光下。 其实南怀风对于高宁那一番话并没有过多的感触,只是想到男人临终前的遗言,他并不希望那个忙碌了一生,不何所求的男人,离开了这个世间,还有许多不如意。 他收起那张演讲稿,默默的回到座位后,开始轻声朗读。 不知不觉,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已经响起。少年们欢呼雀跃,又成功的熬过了这犯困的早上。 当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去往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南怀风只是默默的一个人坐在教室。 他不知疲倦的继续读着那份演讲稿,他不想第一次发言,就因为断断续续,而让人捧腹大笑。 沈晴是走读生,所以每天都会自带早餐。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红色的餐盒,和一瓶牛奶。餐盒里装着两个鸡蛋,一个豆沙包。 她正准备打开餐盒吃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发现南怀风没去吃早餐,好像在读着什么?于是,她端着早餐来到南怀风旁边的座位。 她轻声问道:“南怀风,你吃过早餐了吗?” 南怀风闻言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便默默的收起演讲稿。他点了点头,他也是走读生,只不过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习惯早餐在家吃。随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和手帕,伸手递给沈晴。 沈晴低着头,看着那张纸条和手帕,脸红道:“我送人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少年默不做声,还是伸着手。少女红着脸低头,不伸手接过。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少年略显微白的脸上,和少女红扑扑的脸蛋上。仿佛时间就这样静止,青春真好啊。 又过了一会儿,少女犟不过他,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害羞而满脸涨红,她恼羞成怒,却只是轻声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虽然他不懂男女情怀,但却感觉到了沈晴有些不开心。终于他没再坚持,收回了手。只是没再看向她。 少女鼓起腮帮,气呼呼的看向他。这一刻,看着少年望向窗外,眼神中让人觉得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她又好像突然有些心软了,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过分了? 终于她气呼呼的起身离开教室,却在他的课桌上留下一个鸡蛋和一瓶牛奶。她想,他肯定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说”他吃过早餐了吧?这个混蛋,就不愿跟自己说一句话?虽然她不化妆,但好像也不怎么丑啊?要不然怎么会平日里,那么多男同学看着她发呆。 当南怀风察觉到沈晴离开后,默默的转过头来,却看见桌上留着一瓶牛奶和一个鸡蛋? 他愣了一会儿,大概是她觉得自己说谎,没吃早餐吧?他将早餐,还有那张手帕和纸条轻轻的放进书包里。 她不想让他还,嗯,那就留着好了,等她那天需要了,再还给她。 这个冬季的清晨,少年欠了少女一个鸡蛋,一瓶牛奶,一张纸条,一块手帕。 我有不平事,请君侧耳听。 南怀风坐在广播室一旁,校长进行表彰后,就到他发表感言了。校长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胖子。此时,正在广播室的麦克风前,侃侃而谈。因为紧张,南怀风捏着那张演讲稿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虽然是冬季,但他额头上还是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广播中传出校长那醇厚的声音:“同学们,你们好。首先,对于昨天放学途中,发生的一起欺凌事件,我代表校方表示歉意。今早经校董事会一致决定,为了保证同学们上学,放学的安全。我们将联系市公安局,对学校附近进行整治。其次,我们将对此次见义勇为的高二(8)班的南怀风同学,进行表彰,授予他‘优秀学生’的荣誉证书,以及一千元奖金。” 他继续说道:“南怀风同学的名字,想必大家现在都已经了解了吧?可在这之前呢?又有几个人知道这个少年的名字?或者是认识他?了解他?他成绩或许并不如何突出,性格也有些许内向。可正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敢于挺身而出,更是从几个社会青年手中救出同学。这种精神,就值得我们所有人去学习!有句话说得好‘野夫怒见不平事,磨损胸中万古刀。’更何况我们是读书人?下面让我们有请南怀风同学,发表感言,说说他当时的心中所想。请大家掌声鼓励!” 校长一番话后,各个年级的班上都出现了一阵骚动,继而想起了一片连绵不绝的掌声。虽然身处广播室,但那经久不绝的掌声仍是传到了南怀风的耳里,他低着头,心中不知有何感想。 就连校长小声叫了他几次,他也好像没有听见般,只是默默的低着头,看着手中那张演讲稿。 校长以为是这个少年第一次发言,而心中太过紧张了。连忙挺着肚子,小跑过来,轻轻的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不要紧张。 南怀风这才意识到,校长已经发言完毕了,现在轮到他了。他一脸茫然的抬起头,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却收起那张演讲稿,缓缓走向麦克风前。 校长对少年歉意的微笑不可置否,当他看见南怀风收起演讲稿,缓缓走去时,他愣了下,随即扶了扶眼镜,面带微笑。看样子,这是有备而来了?先前怕是他误会这个少年了。这样也好,年轻人就该如此沉着冷静。 南怀风坐在麦克风前,整理了一下衣冠。他知道,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会清晰的传道学校里每一个人的耳朵。他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改往常沉默寡言的作风。只见他面色从容的张口道: “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你们好。我是高二(8)的南怀风。首先,谢谢学校和你们的鼓励。这是我一次在学校广播室发言,难免会有些紧张。如果接下来,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老师替我向同学们纠正,我不希望我错误的观点,而影响到你们。” 学校里又传出一阵掌声,竟是比先前的声势更加浩大。校长在一旁鼓掌的同时,不由得有些许汗颜。 高二(8)教室内,则是一片唏嘘声,原来南怀风“会说话”啊?好像声音还挺好听的?平时喜欢替南怀风打抱不平的女生们,此时更是像花痴一样,张大耳朵似乎不想错过每一个字。 沈晴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双手撑着下巴,带着些真挚的笑容,眉眼好像一轮弯弯的月牙。看的那些男生们心里直痒痒,恨不得立马跑去广播室,一脚踹开南怀风,对着全校人表白女孩。相信这是所有热血上头的男生的想法吧? 高宁则是坐在讲台旁的椅子上,正在备课。当他听见南怀风开始发言时,他愣了愣,停下手中的动作,合上笔记本,将笔和本子一起放在讲台上。 他笑了笑,这小子听起来还挺善谈的嘛,难道他之前瞒过了所有人?听了一会后,他脸色古怪,挑了挑眉,貌似这小子没按照他的演讲稿读,反而不按套路出牌? 随后,他释然一笑,这就非常好了!像他这样的学生能不拘泥一格,就已经很不错了。不管他之前是真的内向,还是装的,现在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就已经很不错了。 南怀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打扰大家一会儿,我想先说说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是一个性格孤僻的人,从小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平时也懒得开口说话。所以我并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引起大家对我的诸多关注。虽然我并不指望还能和以前一样,默默地生活在学校里。” 他继续说道:“这次我站出来见义勇为,其实并不算什么,我不知道,如果当时是你们会不会站出来,但我觉得但凡任何一个心中正直的男孩,都会与我一样挺身而出。而那些没有挺身而出的,也不一定是懦夫,他们可能会向旁人求助。” 他神色平静,语气从容,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而我接下来所要说的,可能与以上无关。但我不吐不快,还请各位同学老师见谅。” 顿时,学校各个楼层一阵哗然,那些班主任和学生们都疑惑不已,这小子是在卖什么关子?一旁的校长,脸色迷惘,望向这个台前身穿蓝色校服的少年,他究竟要说些什么?自己要不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任由南怀风继续开口。校长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终究是老了啊。 南怀风擦了擦汗,缓缓开口:“我想与大家说一说我心中的不平事。这十几年来,我见过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和生活的负面。我虽然有心想去改变,却发现人在这偌大的世界上,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学校里大多数人都若有所思。 “但是,难道就我一个人看见?在座的各位老师和同学们,就没有发现?” “我不知道你们的所作所为,我也不能随口断言,你们并没有站出来过。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知道,我们是读书人,是接受过高级教育的人。” “我们难道不应该共同去改变这个世道?” 他话音刚落 一时间,学校里掌声雷动,热烈的掌声响彻整个校园。 而这个播音室里的少年只是摇了摇头:“我的发言到此结束,谢谢各位老师们,同学们的支持和鼓励。” 随即向校长鞠了一躬,默默的离开广播室,走回教室。 一旁的端着茶水的校长,目瞪口呆,显然还沉浸在,这个头上贴着纱布的年轻人的话语里。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这样一个十多岁的少年,竟敢说出如此大话? 直到南怀风离开后,许久。这个戴着眼镜的中年胖子,放下茶杯,突然一拍大腿,说的好啊,真是好! 试问全校几千人,又有几人能敢当众说出这种话,而不被当作耳边风忽略?不被人嗤笑唾弃? 南怀风低着头,在回教室的路上,不少班级的学生,纷纷转头向他看来,议论不止。对于这一切,他只是故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当他走到高二(8)班门口时,刚准备迈脚走进教室。却发现班上的同学,都是一副见鬼了般的眼神望向他,沈晴则是笑着对他挥着拳头,貌似是在鼓励他?而高宁更是似笑非笑。 对于这一切,他嘴角微微抽搐,只感觉头皮发麻。他强忍着逃离教室的冲动,慢慢的走到角落的座位上坐下。 高宁站起身来,走到讲台上,开始鼓掌,教室里再次响起了掌声。 真的,南怀风从来没有过如此想要逃离学校的冲动。 …… 下午的课就显得比较有趣了,两节体育课,一节音乐课,都是学生们比较喜欢的课程。男生们更是雀跃欢呼,手舞足蹈。 南怀风并没有什么激动和高兴,不是不喜欢体育,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人多。 体育课基本上都是自由活动,而两节课连在一起,再加上课外休息,差不多接近两个小时。期间有不少男生和女孩过来想重新认识他,而他还是与之前一样,摇头拒绝,这可让不少人摸不着头脑。 他静静的躺在操场的一角,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遮住阳光。享受着一个人的下午阳光,一个人的时间。 沈晴把手耷拉在背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他身旁。 而南怀风虽然察觉有人来了,但并没有移开遮住阳光的那只手,继续默默的想着事。 沈晴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就笑了笑,跟他一样,躺在操场上,躺在他一旁。似乎并不介意一尘不染的校服,粘上地上的泥土。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了笑,眼神清澈的看向少年, 风带着少女的清香飘进南怀风的鼻子里,他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有完没完啊?他准备站起身来,换个地方继续躺着。 少女却突然侧对着他笑道:“南怀风,你今天下午的演讲,真是很帅唉!” 他面色如常,却没有继续沉默,因为他觉得身旁这个少女与其他人不一样,他终于开口道:“那是一个男人告诉我的。” 见他开口说话,少女欣喜万分,高兴回道:“那,那个人应该是个大好人吧?他是你父亲吗?” 少年没有继续遮挡阳光,只见他神色落魄,心不在焉:“他前一个月去世了。” 少女显然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红着脸,连忙小声道歉:“对不起啊,南怀风,我不是故意的。”说着,眼泪就快流下来。 南怀风不以为意的站起身来,“没事的,你不用道歉,我也没对任何人说过。”他转身离开操场,走回教室。一个人默默的坐在角落,抬头看着教室泛黄的天花板。 沈晴在原地小声抽泣了一会儿,不敢再继续去打扰他。却又忍不住想跟着他,只是静悄悄的跟在他身后,看着少年坐在教室,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她从未见过神色如此落魄的南怀风。 少女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轻声细语:“沈晴,你可真笨,可不能再让他不高兴了。没关系,南怀风,相信我,你会有真正朋友的。” 教室内,抬头呆呆看着天花板的少年,教室窗前,悄悄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少女。 青春总是这么美好,却又总是让人惋惜。 不久的将来,月色下,少女依偎在少年怀中,神色温柔道: “如果你厌倦世间,那就让我替你睁眼看这世间好了。 如果你觉得累了,那就由我陪着你好了。 如果你难过了,那就告诉我好了,我替你难过。 ……” 无可奈何,约法三章。 星期五,南怀风起来的比平常有些晚,他昨晚做了很长一个梦,在梦中他梦见了男人,男人笑着夸他表现的很不错,让他继续加油,好好生活。后半夜他好像浑浑噩噩的睡着。起床,洗漱后,简单做了个早餐,他收拾好东西离开家,上学。当离学校不远的时候,他发现不远处,好像有个女孩不停的对着手哈着气,一双眼睛东张西望,好像在等某个人? 当他走近,才发现是沈晴。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蓝色校服,穿着一双白色的帆布鞋,扎着马尾辫,一张小脸上,被风刮的红通通的,惹人怜惜。 他路过她身旁时,摇了摇头,准备快点离开。却见少女跺着脚,愤愤然道:“南怀风这个大笨蛋,怎么还不来上学?都快迟到了。” 南怀风只感觉像被雷劈了一样,她是在等自己?他转过头看向少女,沈晴还是捧着手哈气,跺着脚。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有些可爱? 但他转身就开始拔腿狂奔,因为直觉就告诉他,遇见她,准没好事。 却不小心踩到个易拉罐,里面没喝完的汽水喷了少女一脸。 少女本就略有心烦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她转过头,准备大发雷霆。却看见一张原本抑郁却变得神情尴尬的脸,南怀风?这个混蛋? 她当即就哭了,虽然昨天不小心提了他的伤心事,但他可是个男孩子啊,怎么可以这样欺负自己呢? 南怀风站在原地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他想了想,毕竟大冬天的,是他不小心让那汽水洒在少女脸上,应该挺冷的吧。 他叹了口气,:“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他翻了翻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卷纸。走到泫然而泣的少女面前,扯下几张纸,递给她。 可少女根本不理会他的道歉,南怀风更加不知所措了。再这样下去,他俩都得迟到。 他感觉十分无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板着脸,伸出一只手将少女的脸捧起来,用纸巾替她擦去眼泪和水花。 少女红着眼,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突然就笑了。 少年黑着脸,再次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却被一只冰冷被冻得僵硬的手拉住胳膊,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神色不悦,回头看向她:“还有事?” 少女放开手,低着头,连忙道:啊?没事没事。” 感觉到少女的手如同冰块一般,他抬头看了看天,又叹了口气。将口袋里的热水袋,递给了她,便回头走向学校,不再回头。 少女伸出僵硬的手接过热水袋,脸上灿烂一笑,随即跟在他身后。 当他们一前一后走到教室门口时,再次被全班师生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向他们。平时两个来的最早的人,今天都迟到了?还是一起迟到了? 南怀风还是那副表情淡漠的样子,而沈晴则是小心翼翼的低下头。 由于平时表现都不错,高宁也没计较什么,他们打了声报告后,便走进教室坐下,开始早读。 当沈晴回到座位后,同桌林媛媛一脸八卦的调侃道:“啧啧啧,我们的沈大美女,也会迟到啊?还是和‘大英雄’双双迟到,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啊。” 林媛媛是沈晴高中两年的同桌,也是沈晴的好朋友好闺蜜。这个微胖的娃娃脸女孩,平时就是一副热心肠,所以在班上人缘还挺不错,而她对南怀风本就抱有善意。所以倒也乐意见他们两个人“成双成对”。 沈晴红着脸,急忙道:“才不是,你别胡说!” 她只是想慢慢走进他的生活,成为他的朋友,让他不再看起来那么孤单。 至于谈恋爱什么的,她从没想过。 林媛媛憋着笑,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嗯,你说不是就不是。” 沈晴斗嘴斗不过她,但好像想到了些什么,随即微微一笑:“我这多一份早餐。” 林媛媛叹了口气:“可惜了啊,一对璧人。” 沈晴一头黑线,这傻姑娘脑子里究竟装着些什么?她咬着牙道:“一个星期薯片,不能再多了!” 林媛媛顿时就来了兴趣,双眼放光:“成交!” ……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起。 林媛媛缠着沈晴去食堂,美其名曰吃早餐,实则是拉着沈晴陪她去看帅哥。 沈晴无奈,一手扶额,一只手任由闺蜜拉着去往食堂。 教室里又只剩下南怀风,一个人默默的坐在座位上,看向窗外。 而当南怀风看见无奈的沈晴被兴高采烈的林媛媛拉着去往食堂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要是有人在一旁,肯定得惊讶的目瞪口呆。毕竟“南闷瓜”可不是浪得虚名啊,平时可是连表情都没有的人啊。 放学时,沈晴突然小跑着跟上南怀风。 “南怀风,能不能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回家啊?” 她家离南怀风家其实有着一段距离,说顺路其实也不尽然。 南怀风:“不行。” 沈晴:“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 “喂,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老是欺负我?” “……” “你要是不让我跟着你,我就天天蹲你家门口。” “你有完没完?” “没完!” “要是我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啊?” “……” 南怀风真是拿她没办法了,今天绝对是他叹气最多的日子。只得答应她: “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少女激动得口不择言:“好啊,好啊,别说是三个,三十个都没问题!” 南怀风闻言,瞥了眼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少女这才意识到自己夸张了,红着脸,连忙捂着嘴,跟上他的脚步。 “雨天,雪天不要等。路上不能说话。要是有旁人,你就不要跟着我了。” “好的!” 当南怀风快到家时,沈晴笑着挥了挥手:“明天见,南怀风!你可不能反悔哦。” 他没有开口回应,只是背对着沈晴点了点头。 他回到家,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将书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桌上。 三本书,两个作业本,一个鸡蛋,一瓶牛奶,一张纸条,一块手帕。 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他觉得自己话好像有些多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写完作业后,他回到房间,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将那份早餐和手帕放进去,随后放在书桌的柜子里。 躺在床上,他抹了把脸,望着书桌上的照片,喃喃道:“快十八了啊。” 他破天荒的连外套和鞋子都没脱,就这样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直到晚上九点左右,他才揉了揉头,起身去厨房煮了碗中药,洗了个澡,准备喝完药,睡觉。 从他八岁那年开始,就时常感觉头疼,男人也带他去过不少次医院,可关于病情,男人总是对“真相”闭口不谈,只是安慰他,让他每天早点休息。后来在一个老中医那,老医生开了张方子,让他每天晚上按着这个煮碗中药喝。 这几年来,从来没有间断过。他端着药,不见有何动作,回想起了刚刚做的那个梦。在梦里,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便利店,他成家了,有了一儿一女,生活美满幸福。可关于那个女人的面容,他却始终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她扎着个马尾辫…… 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将那苦涩的中药,一口闷下,不再想这个虚无荒诞的梦。虽然他觉得挺好的,可像他这样的人,连个朋友都没有,那样的生活,又怎么可能会成真? 第二天清晨,天微微亮,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街上早已热火朝天,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虽是十二月底的清晨,带着些许渗人的露气,可也挡不住那些为了生活东奔西走的人。 南怀风抬手关了那为了平时上学的闹钟,周末他没有早起的习惯,翻身继续沉沉睡去。 刚睡了一会儿,他就被一阵短暂急促的敲门声叫起来,他头发凌乱,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连睡衣都没换,穿着拖鞋就准备前去开门。可快到门前的时候,他突然清醒了,谁会这么早来敲门啊?他所在的破旧写字楼,周边并没有什么邻居。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个少女,少女没有扎马尾辫,只是任由头发披在身后,再搭配一身白色连衣裙,一双粉色的平底鞋。 让人难免觉得清纯中,带着些许温柔的气息。 可不正是沈晴?沈晴红着脸开口道:“我以为你起床了的,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休息了。” 南怀风怔了怔,不由得傻眼,打了个哈欠后:“今天周末啊,你来做什么?” 沈晴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的意思,一双小手叠在背后,显得十分纠结。她低着头,犹豫了会儿:“后天是元旦节,你有时间吗?能不能陪着我出去散散心?” 南怀风刚想开口拒绝,却看见少女低着头愁眉苦脸,他没并未开口,当场拒绝少女。 她继续说道:“林媛媛这些天要陪着父母回乡下看她姥姥,姥爷。我爸却因为生意上的事,经常不回家,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回来。所以,你能陪我去公园玩嘛?” 南怀风看着这个一大早就来敲门的少女,叹了口气:“行吧。”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况且男人离开后,他心情一直郁闷不已,就自己当出去散散心吧。 沈晴见他没有拒绝,随即一脸兴奋,轻声说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后天早上我过来找你。” 南怀风看着少女的表情变换如此快,再次傻眼了,当他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时,少女已经挥着手走远了。 其实林媛媛在昨天放学时就让她元旦节陪着她去逛街,可她却以家里有事,摇头拒绝。 看着少女的背影,南怀风默默的转身关门。 他怎么就遇见她了啊? 她怎么就遇见他了?